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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元祐不佑

    苏轼,吕陶不是一两个人,随着朝廷不断加码,强力推动‘新法’,外加朝廷坚如磐石,不如熙宁年间那般可以撬动,如苏轼,吕陶这般,心灰意冷,不在企图阻止,反抗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寄情于山水,四处游历;有的就如吕陶这般,准备隐居不出,彻底告别仕途。

    除开他们,还有更多的人在观望,在等待。

    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过了几天,到了二月二十二,翰林院阅卷已基本结束,能够录取三甲的卷子基本被删选出来。

    苏颂,章惇,蔡卞,韩宗道四位相公坐着,他们身后是六部尚书等,再前面是李清臣,沈括以及十多个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主要负责阅卷,此刻出了结果,就等这些大佬揭开糊名,看一看被录取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此刻,只有‘三甲’,没有一甲二甲,还得等殿试后,定下排名。

    “先看前面十三个。”章惇道。

    前面十三个,就是一甲与二甲了。

    虽然这可能会因为殿试的缘故有些人出现变数,但大体不会变动,根据往年经验,这十三人中至少十个还会在二甲内。

    李清臣亲自动手,解开了前面三个的糊名,并朗声通报名字。

    “毕渐,荆州潜江县人。”

    “赵谂,渝州人。”

    “岑穰,济州人。”

    ……

    李清臣挨个念去,在场的众人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这些人在这之前就颇有才名,加上经历过乡试,在场的朝廷大佬,其实心中都有数。

    章惇瞥了眼苏颂,道:“苏相公,这毕渐,我想留着用。”

    苏颂眼见章惇抢先,不动声色一笑,道:“那赵谂就去政事堂,我正好缺个门吏。”

    所谓门吏,就是值房内负责清扫,整理文件,来往传达的文吏,小吏。

    但宰相值房里的‘门吏’,岂是真的‘门吏’?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毕渐注定是二甲内的进士,在苏颂身边待个一年半载,外放至少也是一个上等县知县,加上有苏颂的扶持,将来步入六部,甚至政事堂,都值得期待!

    一众人看着那两份试卷,暗暗留心。

    蔡卞见苏、章二位相公气氛不错,笑着接话道:“那这个岑穰,看看殿试情况,如果不错,我就留在青瓦房了,你们都别跟我抢啊……”

    一群人朝廷大人物,十分配合的笑了起来。

    这样轻松的气氛,在朝廷是十分少有的。

    章惇不苟言笑,表情向来严肃,行事又刚正果直,除了官家能让他转圜,其他人根本做不到。

    继而,其他人也纷纷进入抢夺的行列,暂定的二甲十三人很快被六部等瓜分的一干二净。

    解决完这些,李清臣抬着手,道:“几位相公,下官已经列好名单,现在是否呈送给官家?”

    章惇看着他,道:“殿试时间暂未定,官家明日要接见开封府几个知县,今天将这些事情料理清楚。”

    “是。”李清臣当即与沈括准备着。

    而后,在苏颂,章惇等人带领下,李清臣,沈括这俩大小主考,齐齐入宫。

    赵煦这儿坐在垂拱殿,审视着开封府送来的‘新法进度报告’。

    这份报告,没有报喜不报忧,反而凸显了各种困难。

    士绅阶层,甚至普通百姓都在抵制,认为这是‘朝廷劫掠民财’,各种手段花样百出,软硬不同的用尽办法。

    “德?”

    赵煦神情不动,又想起了苏颂的话。

    朝廷占据了‘道理’,完全可以大义凛然的行事,但在面临实际利益面前,这些‘道理’并不足,士绅阶层有无数办法抹黑朝廷,攻击‘新法’,占据舆论的主流。

    赵煦微微皱眉,看着这份报告,神色沉吟不语。

    ‘德’这种东西,要与‘利益’匹配,司马光等人是废除了‘新法’才成为三贤,‘新法’自出现就一直被攻讦,抹黑,想要扭转是千难万难。

    “一条路走到黑?”

    赵煦又轻声自语。

    如果他一路走下去,那势必要与现在的既得利益集团对抗到底,这是一个艰难,漫长,胜负难料的过程。

    纵观从秦到后世的满清,变法者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

    赵煦盯着这份报告,心底浮想联翩,忽然轻声说道:“希望我活得够长……”

    时间是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大的助力。如果他能如司马睿那般能活,熬死几代人,那‘新法’就足以奠基,培养足够的新利益阶层,再想反复就千难万难!

    陈皮在不远处,听着却是心头剧震,吃惊的看着赵煦。

    官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宫里有人要害他吗?还是宫外?

    陈皮神色不安,不管是宫内宫外,他都决定悄悄在宫里摸查一遍,将一切危险都彻底磨灭!

    “启禀官家,苏相公,章相公,蔡相公,韩相公,李尚书,沈祭酒求见。”门口一个黄门慢慢走过来,躬身说道。

    赵煦瞬间就想起了科举的事,合上手里的报告,笑着道:“请他们进来。陈皮,看茶。”

    陈皮应着,转身之际,就看到苏颂,章惇等四位相公进来,外加李清臣与沈括。

    陈皮这边刚转身进侧门,忽然间一个小吏,急匆匆跑到他耳边,低声道:“大官,宫外忽然出现谣言,说什么:‘天时不至,圣主强生;大事不究,盛世厄成’,又说什么‘元祐不佑,佣时难用;圣道崎岖,天地有时’……”

    他说着,将一张纸递给陈皮。

    陈皮读书不多,听得稀里糊涂,接过来看去,登时脸色骤变。

    第一句话,他能理解字面意思,还不太懂。但后面‘佣’与‘元祐’他是知道的,元祐是年号,这‘佣’,是官家的原名!

    也就是说,赵煦原名赵佣!

    这样一看,这两则谣言就十分诛心了!

    陈皮面色阴沉,不见往日的恭谨从容,近前一步,冷着声低喝道:“什么人传的?皇城司还是擎天卫送来的?”

    黄门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是擎天卫。”

    陈皮又看向这张纸,一脸难看,推开他,低喝道:“传话给皇城司,让他们好好查,暂时不要妄动,等官家旨意。”

    “是。”黄门应着。

    陈皮深吸一口气,慢慢恢复表情,招呼宫女,让她给已经坐下的几位相公等上茶。

    苏颂,章惇等人早就习惯,只是微微躬身。

    赵煦瞥了眼陈皮,就转向苏颂,章惇笑着道:“看几位卿家的神色,这次科举,是有不少人才了?”

    苏颂作为宰相,当即就微笑道:“官家说的是,臣等看中了几人,对于一甲,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哦?”

    赵煦面露喜色的笑了一声,苏颂这般笃定,说明这三人确实出众,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苏颂道:“渝州人赵谂,臣很看好。行文端正有锐气,字里行间方正圆润,是可造之材。”

    “渝州……”

    赵煦轻轻点头,有些印象,渝州原本是僚人的地方,后来其首领率众归降大宋。神宗皇帝一高兴,还赐了他们国姓‘赵’。

    陈皮见着,趁机将那张纸悄悄递给赵煦。

第三百零二章 妖魔鬼怪

    赵煦低头瞥了眼,顿时挑了挑眉。

    陈皮看着都脸色骤变,何况是赵煦了。

    赵煦余光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笑着看向苏颂等人,道:“对于人才的培养,是要上心,诸位卿家能有这般默契,朕很欣慰。”

    陈皮的动作都在殿中几人的眼里,他们倒是没有提这个,苏颂一只手握着拐,笑呵呵的道:“官家既然没意见,那臣等就这么分了。”

    ‘分’这个词,其实不太好,但用在这里,反而特别好。

    赵煦笑容越多,道:“那可不行,等殿试的时候,朕要是看到喜欢的,诸位卿家可别怪朕横刀夺爱啊。”

    众人听着‘横刀夺爱’这个词,也纷纷笑了起来。

    垂拱殿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少了几分谨肃。

    李清臣适时抬手,道:“官家,臣等是这样的想的,今科三甲总共一百五十三人,三甲前五十入宫参加殿试,请官家垂训。”

    赵煦想了下接下来的事情,明天接见开封府诸多推进‘方田均税法’的有力的功臣,后天还得与枢密院,兵部谈北方各路‘军改’,大后天得去城外视察新兵招募,再然后就是西夏的使臣可能要到了,还得开会总结近来的变法诸多事项……

    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内,赵煦会非常的忙,并且朝廷的朝臣未必还都能在京,仔细斟酌片刻,赵煦道:“殿试,暂定在三月初五,国之取士是大事,诸位卿家尽量腾出时间来。”

    众人抬手应下,开封府忙,他们更忙。

    等了会儿,章惇说道:“陛下,趁着这个时间,臣想再次下去看看。”

    赵煦一怔,旋即会意。

    章惇的趁机,不止是会试之后的间隙,还有开封府那些知县离了驻地,不能再有所遮掩,章惇是要再看清楚一点。

    赵煦轻轻点头,想起上次的见闻,笑着道:“卿家想看,那就多看看。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诸位卿家,抽个空,多去走走。”

    众人忽然一怔,似讶异的看着赵煦,表情有些怪异。

    赵煦被他们齐刷刷看的一愣,他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苏颂快速收敛表情,暗暗咀嚼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两句,心头诧异。

    章惇,蔡卞,李清臣等人多半如此,但又都是宦海老人,表面功夫十分了得,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他们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家,早年并不受重视,登基之后又因为高太后的压制,就读了些圣贤文章,别说经义了,就是诗词歌赋也并不擅长。

    随口而出的两句,词句简练,富有含义,没有一定功底,是做不出来的。

    苏颂躬身,道:“官家说的是,臣等领会。”

    章惇没有说话,心里想起了之前与赵煦的关于‘德’的谈话,双眸微微闪动。

    他看着赵煦——位‘文采出众,德行深厚’的当今大宋官家!

    赵煦摸了摸脸,又看向陈皮。

    陈皮微微摇头,示意脸上没有东西。

    赵煦没想明白这些人怎么就突然惊讶了,没有计较,道:“这个暂且放一边。近来因为‘新法’的推行,熙宁年间的故事又在上演,构陷,污蔑,攻讦,抹黑等手段层出不穷,诸位卿家深受其害,说一说,有什么办法解决。”

    在座的除了苏颂,韩宗道都是‘新党’,当然,在不少人眼里,苏颂,韩宗道是叛变‘旧党’的‘新党’,是十恶不赦的奸佞,没少弹劾。

    苏颂左手用力握了握拐,道:“官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不能硬来,一旦时间过去,天下人自会明白。”

    “熙宁到现在近二十年,王相公可有人明白?”章惇淡淡接话,即便语气平静,也透着浓浓的不善。

    章惇是笃信变法之人,将王安石视作前贤,对将王安石赶下台的‘旧党’深怀怨愤。

    苏颂面色如常,道:“司马君实在位时曾说,王相公深于大义,毁之过甚。”

    司马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纵然与王安石敌对了十多年,上位之后忙着废除‘新法’,忙里偷闲的还为王安石辩解了两句。

    章惇看向苏颂,道:“苏相公记得清楚,不知道宫外还有谁记得?漫天的谣言,可有半点清白?‘过甚’一次,用的真好。”

    章惇的语气还是很平静,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在垂拱殿内快速酝酿。

    蔡卞最担心这两人争吵,继而演变成‘新旧’两党的争斗,这会从政事堂蔓延到六部,继而整个朝野内外!

    那种局面不可想象!

    蔡卞劝不住两人,唯有看向赵煦。

    赵煦其实很喜欢,也很想看他们吵一吵,他觉得十分有趣。

    虽然心里想,本着大局却又不能,赵煦轻咳一声,道:“说远了。”

    苏颂,章惇刚刚起的锋芒迅速被压下去,苏颂沉思片刻,道:“官家,口出于心,人心最是难测,这些,阻止不了。”

    赵煦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道:“不能阻止,那就一定要尽可能的减少。”

    章惇直接道:“官家,以谣言恶意中伤,无非是阴险又无能的小人所为,朝廷里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赵煦同样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既然不能完全阻止他们的嘴,就不能让他们获取更多的权力,以造成更大的破坏。”

    蔡卞接话,道:“官家,吏部的考铨法不足以应对这些事情,还得御史台来监察。”

    赵煦再次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朝廷的架构是平衡的,基本没有问题,关键在于用事之人的心思。”

    苏颂,韩宗道不说话了,章惇将话题引到‘吏治’上,他们开口,多半会送给章惇口实。

    章惇瞥了眼李清臣,道:“礼法也很重要。”

    赵煦深以为然,但不想点头了,脖子疼,他又看了眼陈皮递过来的纸条。

    ‘元祐不佑,佣时难用;圣道崎岖,天地有时……这是说上天不保佑我,最终还是会失败,他们的路不平坦,终归会等来机会吗?’

    继而,赵煦又看到了开封府送来的那份变法进度报告,心里忽然若有所动。

    ‘德’这东西无非是收买人心,我有权有势有钱,收买人心还不容易?

    赵煦心里瞬间涌现了许多想法,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

    殿中一群大人物见赵煦不说话,又独自怪笑,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

    赵煦飞速收敛表情,抬头看向众人,道:“应对谣言,要有一套整体的手段,要防微杜渐,扼杀于将起;也要有霹雳手段,震慑宵小。”

    章惇果断接话,道:“是。臣会召集吏部,刑部,御史台,做出一个完整预案,上呈陛下御览。”

    赵煦嗯了一声,突然说道:“对了,明天接见开封府的官吏,再多加一些人,百姓!对支持朝廷‘新法’突出表现的百姓,朕也要见,你们选十个二十。”

    章惇心里忽然一动,明白赵煦的意思,当即道:“是臣等考虑不周,这就让开封府去办。”

    韩宗道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连忙说道:“官家,此事交给开封府,一定做得妥当。”

    赵煦看向他,这位参知政事兼开封府知府,沉吟片刻,道:“不得弄虚作假,一定要真实,如果时间不宽裕,朕可以再等。”

    苏颂默默无声,他知道,官家对他们一直有所警惕,这么直白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看来,我真的该走了。’苏颂心里轻叹。

    韩宗道站起来,抬手沉声道:“臣领旨。”

    赵煦微微点头,话题一转,道:“朕听说开封府各县大理寺的事情了,有报上来说,一个大理寺被冲击,被打死了一个官吏?”

    三天前,中牟县的县级大理寺开始审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土地纠纷’,这个案子经年复杂,县级大理寺艰难审理,刚刚宣判,就遭到了数十人的冲击,尽管中牟县有所准备,还是没能控制住,不少人被打伤,有一个更是被踩踏而死。

    章惇神色额陡然严肃三分,站起来,道:“陛下,暴徒乖戾嚣张,冲击衙门,杀害朝廷命官,着实胆大妄为,不可姑息!臣认为须重惩,已严令中牟县严厉处置,作为标杆,震慑暴徒!”

    ‘暴徒’二字,就将这件事定性了。

    苏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赵煦注意到了苏颂的表情,神色肃然,道:“需要皇城司介入吗?”

    韩宗道,苏颂神色立变。

    皇城司介入,那就等同于谋反,想要小事化了都不可能。

    好在,章惇也没有这么想,道:“陛下,中牟县有能力处置,其他各县也应当有能力处置类似事件。”

    赵煦明白不了,章惇这是有意锤炼各县,同时悄悄在给他们放权。

    “好。”赵煦道。

    苏颂,韩宗道心里顿松,他们不希望事态扩大,最好就地解决,不要闹到朝廷。闹到朝廷,那就意味着天下皆知,再次掀起朝野波澜了。

    赵煦与这些重臣说事的时候,皇城司接到陈皮传话,迅速调查,不多久就抓回了三个人,关入了皇城司大牢。

    三个人被绑在刑架上,皇城司的刑官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怒喝道:“说不说!说不说!”

    被绑着的三个人,他们满脸痛苦,叫苦不迭。

    “真的不是我传的,我就是个开茶楼的,客人来去,我真的不认识啊……”

    “是啊,我就是在旁边听了,传了一嘴,其他的真不知道啊……”

    “我也是,我是在路上听到的,就是与朋友说了几句,冤枉啊……”

    三个人矢口否认,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蔡攸阴沉着脸,眼神里尽是杀意。

    自从他老爹蔡京被他出卖后,他就越发小心翼翼,事事为赵煦考虑,不敢有一丝差错。

    现在,大街上传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谣言,还是宫里传给他的,他如何能不心惊!

    他前面的副指挥似乎能体会蔡攸此刻的惊怒,手里拿着血鞭,冷声道:“开茶楼的,做的都是熟客生意,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你,在边上听,就敢乱传,这是死罪!呵呵,在路上听到的,你还真会听!给我打,往死里打!”

    刑官当即挥动鞭子,三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三人不肯招,副指挥转向蔡攸,道:“指挥,这三人是能查到的源头了。”

    蔡攸双眼血丝充斥,声音阴冷的道:“给他们用大刑,还有,将他们家里人都抓来,一个个砍,我看他们能多铁心!”

    那惨叫的三人脸色大变,那‘路人’急声道:“不要抓我家人,我说我说……”

    这个人一开口,那‘客栈’的抢先开口,道:“是有人给我一贯钱,让我传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

    那‘客人’道:“是一个道士!是一个道士!穿的很干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那是一个年轻人,十分年轻,有点嚣张!”‘路人’抢着说道:“我给我了两百文,我全拿出来,求你放过我家人……”

    副指挥神色冷屑的盯着三人一阵,转向蔡攸道:“指挥,这三人的话多半不真,那么点钱就敢传这样的谣言,明显不怕死,一提家人居然全招了!”

    蔡攸同样不信,神情阴鹜,道:“用大刑,我要他们小时候尿过几次床,昨夜跟女人做了几下我都要知道!”

    “是!”副指挥怒声应着,转过头,对着三人喝道:“给我用大刑!”

    “我招了!我全招了!”

    “冤枉,冤枉啊……”

    “饶命饶命,我不想死啊……”

    皇城司是魔鬼地狱,进来的人鲜少有活着出去的。

    这三人,在皇城司所有人眼里,也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蔡攸胸口压抑难受,转身出去,刚拿起茶杯,忽然一个禁卫急匆匆跑过来,神情慌张的道:“指挥,那些士子闹起来了,正在翰林院那边。”

    蔡攸皱眉,道:“他们闹有开封府,刑部去管,关我们什么事情。”

    他刚要喝茶,忽然猛的转头,道:“因为什么事情?”

    那禁卫连忙道:“有人说,今年的考题是章惇相公所出,故意为难今科士子,是对‘前朝’的报复,还有人说,今科只会录取一百多人,所以……”

    蔡攸懂了,左思右想,道:“带着人,跟我去看看。”

    这种事,蔡攸不想掺和,但蔡攸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不那么单纯。

    蔡攸出了皇城司大门,赶赴翰林院。

    此时此刻,翰林院被围的水泄不通,门前一片狼藉,石头,臭鸡蛋,木棒,还有一些兵器,碎衣服。

    “出来!”

    “给我们出来说清楚!”

    “出来!”

    士子们本就被今年的试题弄的七上八下,还有一两千人弃考,现在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之地。

    翰林院的全称是翰林学士院,原本并无品级,是元丰改制后,一些人得以受官,如翰林承旨。

    但总体来说,并无多少实权。

    现在,被士子们围堵在院内,加上他们知道今科试题确实出自章惇,也会大幅度减少录取人数,因此百口莫辩,被打了不少衙役后,只能选择关门,躲着不出。

    “这可怎么办……”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翰林跺脚。

    外面聚集的士子越来越多,感觉随时都会冲进来。

    其他翰林同样是一筹莫展,只能等外面的动静。

    历来,士子的问题是最难处理,轻了重了都十分麻烦。

    开封府反应最快,调集了一二百人,结果被愤怒的士子堵住路口,根本近不了翰林院。

    刑部,御史台等差不多,一些人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

    但愤怒的士子,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挥拳就打。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衙门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敢硬来,全都躲避着。

    这样一来,这些人反而越发气盛,满开封城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李清臣,滚出来!”

    “沈括,给我们说清楚,是不是刻意针对我们?为什么要降低录取人数!”

    “奸佞!昏官!”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们走街串巷,怒声喝骂,叫嚣不停。

    此刻,一脸毅色,从容有度的毕渐,站在一处客栈前,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皱着眉,一语不发。

    他倒是没有觉得这次考题多难,也不觉得被针对,但这些人如此大的动静,着实令他心惊。

    作为此次会试志在必得的人,自然十分关注朝局。

    他心底明白,这是近来‘新法’推行的一种延生,一些人在借此生事,发泄愤怒。

    而此时,一个道士在站城东一处高台,对着下面一众人,一挥手,身后浮现金光,如仙人临世,他面色威严,俯视着下面的人,沉声道:“孔子诛少正卯,吾尝谏以为太早,汉楚成皋相持,吾曾登高观战……”

    下面一众人喝彩,惊喜交加,甚至有人跪地大声呼拜‘神仙’。

第三百零三章 火烧翰林院(第一更)

    “诛国贼,清奸佞!”

    “乾坤朗朗,涤荡朝堂!”

    “章惇,李清臣,沈括,不世之奸贼!”

    成百上千的士子,围着翰林院,怒声大吼,各种‘武器’扔进去。

    不少人试图爬进去,都被里面的人拼力挡了出来。

    远处开封府的衙役看着,心惊肉跳,其中一个颤声道:“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能冲进去了……”

    翰林院里都是些饱学之士,年纪大的不少,还是今科的阅卷官,要是这些年轻士子冲进去,打伤打死几个,那真的要出大事情了!

    领头的文官神情凝重,瞥了眼不远处原本隶属于开封府,现在划归刑部的巡检司的人,按耐着躁烦情绪,低声道:“先看刑部的。”

    那衙役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真的要出事,他们开封府将是头一个被问罪的——毕竟翰林院在开封府所辖的地面上!

    巡检司的人同样严阵以待,领头的巡检司巡检,擦着头上的冷汗,问向身边的人道:“尚书还没回话吗?”

    那小吏摇头,继而凑近低声道:“有些奇怪,尚书就在衙门,这么大的事情不出面,连一句话都不递。”

    巡检一怔,旋即拧眉自语的道:“是蹊跷。”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御史台的人,这些人来的更早,有巡城御史带人来。

    巡城御史是有权处置这件事的,但他们一样一直按兵不动。

    ‘御史台也没人说话吗?奇了怪了……’巡检心里低语,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御史台的巡按御史抱着手,微眯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他身旁一个小吏,眼见着那些愤怒的士子要冲入翰林院,忍不住的低声道:“御史,真的不管吗?”

    “呼噜……呼噜……”

    本来没有动静的巡城御史,忽然打起了呼噜。

    小吏一怔,旋即有些明悟,不敢再追问。

    赵谂此刻与一个道士站在拐角,看着翰林院这样的场景,两人都面露笑容。

    赵谂背着手,笑着说道:“道长神机妙算,今科会试,果然是热闹非凡。”

    张怀素是个中年人,偏留着雪白的胡子,他抚须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

    赵谂看的开心,似乎为苏轼报了仇,心里痛快,道:“那道长再算算,赵某这一次会试,能否名列三甲?”

    张怀素抚须,端详着赵谂的表情,而后左手掐指,旋即大笑道:“赵公子地格饱满,是鸿运之相,这一次,必列头甲!”

    赵谂大喜过望,抬手道:“若果真如此,必为道长塑金身!”

    ‘塑金身’是佛家的说法,赵谂这么说,其实就是有厚礼相赠的意思。很显然,他对这张道长很是信服。

    张怀素抚须而笑,仿佛对钱财浑然不在意。

    两人说着的时候,就有士子翻入了翰林院的墙,从里面打开了门。

    “诛国贼!”

    “除奸佞!”

    “把他们找出来!”

    领头是一个彪形大汉,脸角狰狞,已经有四十多岁模样。

    他穿着不伦不类的如山,袒露着胸口,怒声道:“将国贼奸佞找出来,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士子们怒吼,咆哮,如同潮水般疯涌着冲入翰林院,大门,墙壁,一瞬间就涌入几十号人,他们拥挤着,奔向翰林院每个地方,要将人找出来,他们双眼通红,满脸愤怒的撸起拳头,已然失去理智。

    随着大门被打开,他们的叫喊声瞬间高了几倍,将不远处的开封府,刑部,御史台的人都惊动了。

    开封府的那官员一咬牙,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不上也得上了。

    “所有人,将这些人隔开,进入翰林院,保护里面的人!”开封府的官员大声喝道。

    刑部的巡检看了看,还是没有得到命令,同样坐不住,直接带入跑过去。

    御史台的那巡城御史也不再装睡,睁开眼,稍微整理下衣服,漫不经心的上前,道:“做做样子。”

    他身边的小吏虽然心里狐疑,还是连忙应命,带人赶过去。

    士子们已经冲进去,门口拥挤着成千的人,三部门的人一时间根本挣脱不了,只能在外面呼喝,不断向前推进。

    不远处有着无数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表情各异。

    有的人双眼灼灼,面露笑意。

    有的人神色凝重,心头担忧。

    有的人面露惊疑,思索不断。

    有的人漠不关心,冷笑连连。

    太多人在围观了,朝野大人物不少,却没有人出面。

    愤怒的士子充斥着翰林院,四处找人。

    “奸佞都跑了!”

    “肯定是从后门走了!”

    “也有可能是某处狗洞!”

    “这里有梯子,他们翻墙跑了!”

    “追!”

    “国贼!”

    “国贼一日不除,天下不宁,找出来!”

    士子们怒吼,四处打砸,那彪形大汉更是直接从厨房拿出一根根火把,四处抛洒。

    不多久,翰林院就烧起熊熊大火!

    翰林院,是今科的阅卷之地,大部分考卷都还在里面。

    浓烟滚滚,直上云霄,仿佛整个开封城都能看到。

    还不知情的人听到汇报,眺望翰林院方向,神色大惊。

    科举向来是朝廷头等大事,火烧翰林院,可不是小事情!

    “这些人疯了吗?”有人不敢相信,喃喃自语。国朝以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完了完了,要出大事情了……”有人恐慌,四处观望,想要看看别人的表情。

    “朝廷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就任由那些士子这般放肆吗?”有人愤怒。

    “天下大乱,天下大乱,从去年以来,发生了多少前所未有的事!可恨!”有人怒恨不平。

    “哈哈哈,太好了,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变法的好处!”

    “烧吧烧吧,烧的再旺一些,让全天下都看到才好……”

    一些本来只是来讨说法的士子,眼看着翰林院被烧,如同被浇了一泼冷水,陡然清醒过来。

    他们面色紧张,神情后怕,不知所措。

    蔡攸这会儿就站一处拐角,皇城司不受待见,地位特殊,所以没有露面。

    他边上的副指挥看着,低声道:“咱们不动吗?”

    蔡攸神情疑惑,道:“这件事,你没有觉得奇怪吗?”

    副指挥想了想,道:“指挥说的是,这三衙门动作迟缓,好像是在故意纵容?”

    蔡攸点点头,目光看着那群士子微微闪烁的道:“还有,这谣言未免起的太快,来的太过突然,短短半天时间就发展成这样,背后必然有人主谋,推动……”

    副指挥陡然想通,目光在那些愤怒的士子中观察着,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太学门前闹事,好像就有人假扮士子,趁机闹事,都是闲杂人等,最后没有查出什么背后主使,这里面,好像也有……”

    蔡攸嗤笑一声,道:“这些人是学聪明了,躲在背后搞事情。”

    “他们要干什么啊?”副指挥神情疑惑,道:“他们总得得到些什么吧?可这些事情,好像没什么人得利,就是给朝廷添麻烦。”

    “他们要做的就是这个。”

    蔡攸望着浓烟滚滚的翰林院,神情自若,又不屑的道:“他们就是抹黑新法,所有的事情,都是新法引起的,只要乱象足够多,那反对新法的人就多,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回来,一如元祐初。”

    副指挥还不足三十岁,但他同样清楚过去不远的熙宁,元丰的旧事。

    神宗皇帝在位二十多年,以‘旧党’为首的反对派,就没有停止攻讦,抹黑,破坏‘新法’,二十多年后,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成功。

    元祐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与司马光等人联手,不足一年时间,流放了所有‘新党’,废除了所有‘新法’。

    现在的情形,与当年何其相似!

    副指挥浑然浑身冰冷,仿佛‘新党’立马就要失势,有些害怕的低声道:“指挥,咱们就不做点什么吗?”

    如果‘新党’失势,‘旧党’复来,作为‘新党’爪牙的皇城司,必然迎来狂风骤雨的报复,他们这些人绝难有好下场!

    蔡攸神情自若,冷哼一声,道:“他们估算错了。先别管这些,让人盯着,看看领头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回去,继续审那几人,将构陷君上的逆贼找到,才是我们当前要务。”

    副指挥很想问‘他们估算错了什么’,见蔡攸已经转身,只好应着,道:“是。”

    此时此刻,政事堂内,一片紧张气氛。

第三百零四章 图穷匕见(第二更)

    苏颂,章惇,蔡卞,韩宗道,刑部尚书来之邵,御史中丞黄履,以及礼部尚书李清臣,今科小主考,国子监祭酒沈括已经全数到齐。

    苏颂章惇等人刚从垂拱殿出来没多久,双方僵持,明显的在对峙。

    苏颂脸色铁青,盯着章惇冷声道:“是你故意纵容的?”

    苏颂到底是宰相,根本瞒不过他。

    章惇一如既往的严肃色,道:“开封府不是也没动吗?是你的命令,还是韩宗道的?”

    韩宗道脸角抽搐了下,道:“我的话根本没有传出去,是你从中作梗!”

    章惇根本不看他,道:“胡言乱语,诽谤朝臣是重罪,到了官家面前,你我二人必须去一个。”

    “你!”韩宗道大怒!章惇厚颜无耻,真的要拉他到官家面前对峙,‘二选一’走的多半是他!

    苏颂抬手,阻止了他,双眼冷漠的看着章惇,声音难掩愤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科举是国之取士,事关天下民心,这样的事情你也敢乱来吗?你是觉得还不够乱吗?”

    章惇剑眉慢慢竖起,双眼怒意沸腾,道:“那些人是我挑起,撺掇的?是我指使他们强闯翰林院的?满开封府的谣言,也是我散播的?那把火,是我放的吗?”

    苏颂脸色越发难看,道:“所以,你就任由他们肆意妄为,还要借机做什么?说,你要做什么!”

    章惇冷笑,道:“怎么,不敢回答我的话?”

    苏颂猛的一敲拐杖,怒声道:“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然我以宰相的身份,夺你的职,来人!”

    话音未落,有六个禁卫,持刀大步走进来。

    这些是苏颂的侍卫,有一部人驻守在政事堂。

    蔡卞脸色大变,想起了前不久章惇在青瓦房用兵软禁苏颂等人的事,连忙急声道:“苏相公,不可乱来。事情不是不可转圜,还有商量的余地。”

    来之邵,黄履,李清臣等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老好人,动了真怒这么可怕。

    之前是官家突然病重,事态紧张,出现一些非常手段,总归都是为了稳住局势,官家不会追究,反而会嘉奖。但这种情况下,宰相动用私卫罢黜副相,可就不是小事情。

    更何况,还是章惇!

    章惇从容不迫,瞥了眼那几个侍卫,语气骤然犀利如刀,道:“这件事,要有人负责!”

    苏颂宦海沉浮,对于官场里的勾心斗角极其了然于心,听着章惇的话,瞬间想过种种可能,他想过他自己,也想过其他人,突然双眼怒睁,沉声道:“不可!我不同意!”

    蔡卞,韩宗道,来之邵等人听着两位大佬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

    开封府突然间传出无数谣言,不止针对他们,还扯上了官家,这是极其罕见的事。外加士子们冲击翰林院,火烧翰林院,将今科考题付之一炬,这般大事,总得有人负责。

    但是谁,会让苏颂这般坚定的反对?

    蔡卞第一时间看向李清臣,李清臣是今科主考官,礼部尚书,但他是章惇的亲密盟友,苏颂不会保他。

    在场的,除了苏颂,韩宗道,都是‘新党’,章惇说的会是谁?

    蔡卞一时间想不明白,还是打圆场的道:“苏相公,章相公,凡是好商量,这般大事,还是去垂拱殿禀报官家知晓吧,我们无权擅自决断。”

    在蔡卞心里,也只有垂拱殿的赵煦能够压住这两人。

    否则苏颂动私卫拿下章惇,章惇又不会屈服,这般争执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章惇直视苏颂,淡淡道:“你保不住他。”

    苏颂感觉到了章惇的坚定,他不清楚章惇是否早就计划好了,脸角抽搐再三,道:“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章惇答非所问,道:“我要他自己请辞,否则我送他走。”

    韩宗道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话道:“章相公,苏相公才是宰相,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罢黜任何人。”

    政事堂是有权任命,调派,升迁,罢黜大部分官员的,前提是政事堂大比例同意,尤其是宰相要点头。

    也就是说,没有苏颂的点头,章惇成不了。

    章惇转向他,道:“说的就是你。”

    韩宗道脸色骤变,气息急促,沉声道:“你凭什么罢黜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边纵容士子闯入翰林院,火烧翰林院,这边又要对他这个参知政事兼开封府知府出手,章惇这是要干什么?

    苏颂也不明白,但韩宗道不能走,韩宗道在,他在政事堂不会势单力孤,尤其是开封府的试点,有韩宗道在还能周旋一二。

    韩宗道如果去了,简而言之,一切都大势已去,他这个宰相就成了可有可无!

    蔡卞同样不懂章惇要做什么,但是要韩宗道走人,可不是小事情。

    这是一位副相,又事关开封府试点,举足轻重!

    来之邵,李清臣,黄履等人默不出声,看着大佬们斗法。他们还没资格参与,心底同样好奇,章相公的壶里卖的什么药?

    章惇没有再看韩宗道,转回苏颂,道:“你拦不住我。”

    苏颂心底隐约猜到一些,但他知道,他还没有猜到章惇真正的目的,丝毫不退让的道:“你可以试试。”

    章惇与苏颂对视一会儿,转向韩宗道,道:“你以‘开封府试点’中的种种问题为由,引咎辞官,我会请旨陛下,送你荣归故里。”

    韩宗道面沉如水,心头惊怒非常,道:“你是要我给曹政让路?”

    曹政是开封府府丞,‘开封府试点’的执行人。

    章惇突然的双眸严厉,冷声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你应该很清楚,若不是陛下宽仁,你们的下场就是如吕大防等人一样,绝无善终!”

    蔡卞感觉到章惇勃发的怒意,心知他心头的怨恨要压不住了,渐渐猜到了一些,稍稍沉吟,瞥了眼来之邵,李清臣等人,抬手与苏颂道:“苏相公,现在开封府谣言满天飞,更是有人冲击翰林院,火烧今科试题,总得有人承担这件事。开封府知府,再合适不过,另外,如果这件事我们政事堂不能达成一致,到了官家那,后果未必会比我们想的更好。”

    来之邵等人得到了蔡卞的暗示,对视一眼。

    李清臣第一个抬手,与苏颂道:“苏相公,下官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生了这般事情,开封府难辞其咎。”

    来之邵道:“下官附议。”

    黄履接着道:“下官赞同蔡相公之言。”

    沈括没想到躲了那么久的党争,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却没有迟疑,抬手道:“苏相公,动用私卫软禁副相,有为朝廷纲纪,下官请三思。”

    沈括与苏颂有相同的爱好,就是‘科学’,在不涉及朝政的情况下,志同道合。

    韩宗道眼见‘新党’联手逼迫,怒的脸色无比难看,胸口剧烈起伏,盯着章惇,蔡卞一群人,双眼发红的道:“好好好!你们终于忍不住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般下去,会将天下搞成什么样子!你们才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新党’达成一致,那么韩宗道就是不走也得走了。强行留下,会被‘新党’彻底架空成空壳,还不如走的干脆!

    苏颂不能容许韩宗道离开,否则不止开封府失控,政事堂内,他也将孤立无援,真的成了‘空头宰相’!

    苏颂神色铁硬,再次一敲拐杖,道:“来人!参知政事章惇纵容不法,图谋不轨,押送刑部!”

    “谁敢!”

    蔡卞大惊失色,冲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禁卫大喝,转头又看向苏颂,急色道:“苏相公!难道你真的想这般难堪吗?”

    苏颂能将章惇从政事堂带走,但肯定不能带出宫,何况再押到刑部。

    这里是皇宫,是官家的地盘!

    但章惇真的要被这般押送出政事堂,那影响太恶劣!

    此事的难堪,是政事堂,是朝廷,包括官家!

第三百零五章 走人(第三更,求订阅)

    眼见苏颂要不顾一切,政事堂陡然紧张无比。

    来之邵作为刑部尚书,果断站到了章惇身前,挡住了那些侍卫,抬手向苏颂,沉色道:“苏相公,本官是刑部尚书,本官反对!”

    他说的是‘本官’,而不是下官。

    李清臣脸上一片肃然,跟着道:“苏相公,朝廷法度,尤其是‘祖法’,没有宰执罢黜参知政事的规矩,以私卫扣押参知政事,形同谋逆!”

    李清臣用‘祖法’二字,是直接当面嘲讽,俨然撕破脸了。

    沈括在边上看的是心惊肉跳,哪怕是熙宁年间,‘新旧’两党势同水火,也不曾出现这般对峙决裂的情况。

    这是不死不休吗?

    苏颂要以私卫强行带走章惇,这是一种表态——不计后果的保韩宗道!

    章惇面色泰然,看着苏颂,凛然不惧,喝道:“如果你失了分寸,我就将你一起送走!”

    章惇脾气向来宁折不弯,他语气铿锵,夹带着无穷愤怒。

    眼见章惇要连着苏颂一同出手,蔡卞情知章惇心中多年的怨恨已经涌起,再不想办法就真要出事情了。

    他对外面一个小吏示意,而后深吸一口气,站到苏颂与章惇中间,以平和的语气说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让外面的人知道,朝廷的脸都丢尽了!各退一步,韩相公告假。章相公就此罢手。”

    “不可!”

    不等苏颂缓口气,章惇断然拒绝,道:“暴徒火烧翰林院,科考的考题被烧,这次会试作罢。”

    章惇说的是‘作罢’,不是作废,作废还能重考,‘作罢’意味着这次会试就不再进行了!

    苏颂,韩宗道神色惊变,终于明白章惇要干什么了。

    ‘作罢这次会试’只是由头,章惇是要借着这件事,推广书院,为‘新法’培养人才,垄断人才!

    苏颂目光冷硕与章惇对视,作为老对手,他心里隐约觉得,蔡京那道‘废除科举’的奏本,或许已在章惇心里生根!

    他在试图废除科举,这是第一步!

    韩宗道没有苏颂想的那么多,怒视章惇道:“科举是国朝第一等大事!考卷被烧,那就重考,岂能作罢!开封城里上万士子,今天已经火烧了翰林院,你还想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来?”

    章惇剑眉凌厉,道:“他们已经火烧了翰林院,不严惩,他们就能杀入六部,杀入皇宫!”

    “你!”

    韩宗道被气的脸角扭曲,一句话说不出来。

    章惇抓着这件事不放,是决心要乱来了!

    韩宗道知道他不是章惇的对手,转头看向苏颂,道:“苏相公,作罢这次科举,我决然不同意!政事堂票决吧。”

    政事堂票决的规矩,以多胜少,现在是苏颂,韩宗道与章惇,蔡卞四人,二対二,但苏颂是宰相,他有决定权!

    苏颂没有回应韩宗道,猛的转头看向门口的禁卫,喝道:“还等着什么?”

    苏颂侍卫队押班一脸肃容上前,向着章惇道:“章相公,不要为难下官,请。”

    章惇脸色越发严厉,眸光决然,坚定的道:“你这样做,无非是逼陛下表态,好!就去垂拱殿,今天,你我,必须有一个人离开政事堂!”

    苏颂双眼怒睁,手里拐杖颤抖的握不住。

    当前‘新法’推行的轰轰烈烈,‘开封府’已经取得很大进展,其他方面正在有序缓步推进,官家断然不会允许章惇,蔡卞等人在这个时候离开,那等于是‘旧党’等反对派胜利,是废除‘新法’前奏!

    所以,在章惇与苏颂,‘旧党’与‘新党’的选择上,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赵煦会选哪一方!

    政事堂内,静的落针可闻!

    蔡卞神情凝重,他一直在极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却还是来了!

    他知道,如果要官家选,那必然是选择他们。但苏颂,韩宗道在朝,不止是面子,还有就是缓和‘旧党’对‘新法’反扑,平衡朝局。

    苏颂,韩宗道这一去,朝廷失衡,朝野动荡,‘旧党’固然在朝中无人,可阻碍,破坏同样会再无所顾忌,着实得不偿失!

    李清臣,来之邵等人同样明白,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去了两个相公,会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波,对‘新法’造成怎么样的破坏。

    他们沉着脸,盯着已然决战,要分出‘胜负’的两位当朝大佬。

    沈括越发心惊,这种情形,他做梦都想不到。

    ‘是熙宁年间的延续,双方的仇怨有这般深了吗?’沈括心里抑制不住的自语,同时还在担忧。

    这只是缩影,全国范围内的‘新旧’两党同样在争斗,政事堂这里决出胜负,不代表全国就消停了,党争只会更加酷烈,陷入无止境的旋涡中。

    ‘新法’的推行,可以预见,必然将会引来疯狂报复,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陈皮缓步出现在政事堂门口。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因为他的出现稍有缓解,反而越发紧张。

    苏颂,章惇猛的转头看向他,似乎等待着他的话,分出这场‘胜负’。

    李清臣,来之邵等人更加忐忑不安,固然心里认为官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但是万一呢?

    陈皮看着他们这副情景,心里是一惊,本以为是如往常的争执,但看这个架势,似乎是要你死我活,这些大人物,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仿佛要吃人!

    陈皮强自镇定,抱着浮尘,淡淡道:“官家口谕。”

    众人即便再不情愿,还是互看看了一眼,神情越发不善,压住内心情绪,转过身,抬手道:“臣等领旨。”

    陈皮抬起头,模仿着赵煦的声音,道:“你们是觉得朕太闲了?要给朕找点事情做?还是说我大宋已经清平无事,你们都闲的可以回家养老了?”

    苏颂,章惇等人听着赵煦的斥责,神色动了动,躬着身,没有说话。

    陈皮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冲击翰林院,火烧会试考卷,古来仅见!命刑部主理此案,查清奏禀,没有查结案之前,此次科举作罢。发生如此大事,宰相难辞其咎,罚俸半年。刑部尚书来之邵,御史中丞黄履临事搪塞,罚俸半年。李清臣,沈括作为大小主考,护考卷不利,降级一等,革去主考之责,留职候命。数千人冲击翰林院,火烧翰林院,前所未闻,开封府首罪,准予知府告归。其他诸事不再追究,亦不得追究。钦此。”

    众人听着这道口谕,蔡卞,李清臣等人是松口气,有官家发话,总算是压住了这件事,不会继续坏下去,不可收拾。

    同时他们也明白,这件事,只能到这里,章惇不得做更多。

    简而言之,章惇不能继续对付苏颂,要求将‘旧党’大佬们一波送走。

    李清臣,来之邵等人没有在意口谕里的处罚,心里多少还有些可惜,纵然十分危险,他们隐隐也期待将这些反对派彻底扫除朝堂。

    韩宗道则内心愤怒无比,在他看来,这道口谕,是完全站在了章惇等‘新党’一边!

    他们这边,苏颂这个宰相被罚俸,一旦有事,必然群起而攻之!而他呢,居然准允告归!

    其实就是罢官!

    这不就是章惇的目的,要他走人,给曹政腾位置吗?

    闹了这么大一场,还是如了章惇所愿!

    苏颂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面上如梦初醒,等陈皮走了,这才缓慢转向章惇,默默一阵,道:“你是怎么说服官家的?”

    众人一怔,蔡卞等人忽然间醒悟过来。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送走一位参知政事,位置险要的开封府知府,章惇不可能不事先与官家沟通!

    韩宗道本来怒气勃发,听着苏颂的话,跟着清醒过来,不自禁的喃喃自语的道:“是官家的意思吗?”

    韩宗道并不傻,有些事情,未必是章惇的主意,垂拱殿那位官家,更有想法!

    章惇感受着众人的注视,淡淡道:“开封府试点已经到了关键时刻,韩相公未尽丝毫心力,反而一直在左支右挡,阻碍新法,本官是一忍再忍,三忍,而今已不能相容!我希望苏相公慎言,陛下英明神武,睿智仁孝,岂可随意言及。”

    苏颂明白了,眼皮抬了抬,抓着拐杖,慢慢离开。

    他什么都没说。

    韩宗道没了愤怒,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看着章惇,蔡卞等人,神情落寞的道:“罢了,争来争去,终归到头一场空,我就看着你们怎么将大宋掀的天翻地覆……”

    韩宗道说的‘一场空’,自然不会是说他们自己,而是章惇等人。

    一如王安石当初,争来斗去,最终还是一场空,满世骂名,郁郁而终。

第三百零六章 谶语

    对于韩宗道最后的愤怒之言,章惇等人自然不会在意。

    韩宗道的‘走人’,势所必然!

    ‘开封府试点’已经推进的如火如荼,正在快速深入,现在需要进行全盘掌控。韩宗道这个‘旧党’大佬占据开封府知府这个险要位置,已然不合时宜。

    加上要进行更多的布局,削弱‘旧党’势力,自然而然是赵煦与章惇等人顺势而生的考量。

    章惇目送韩宗道离去,站在政事堂门口,眸光灼灼如烈焰,内心汹涌澎湃,沉声道:“第一,起草任命曹政为开封府知府,暂不列参知政事。第二,给韩宗道加太中大夫致仕,不封爵。第三,命刑部主理‘火烧翰林院’一案,未查清楚其中原委之前,此次会试作罢,殿试取消。第四,‘开封府试点’要继续,全力推进,争取年底有个大致结果,明年起,‘新法’要在全国范围推行!”

    蔡卞听着,神色跟着振奋起来,道:“好!待会儿召开六部会议,给他们通个气。”

    章惇点头,神情越发严厉,道:“我明日从开封府到中牟县,好好的看看。陛下这边接见后,你找理由,拖延他们几天。”

    蔡卞知道,章惇还是担心地方上糊弄朝廷,欺上瞒下,将‘方田均税法’弄的面目全非,重蹈熙宁年间覆辙。

    “我来办。多带些侍卫。”蔡卞道。

    章惇背起手,脸角抽搐了下,心底有种遏制不住的豪情,正在汹涌澎湃。

    开封府只是开始,他志在全国!

    李清臣,来之邵暗暗的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宫外的天空,风卷残云,隐隐可见一座雄伟高峰破云而出。

    翰林院。

    三衙门的人全力驱散这些士子,还抓了不少人。

    而后调来水车,开始扑灭大火。

    很多士子们开始冷静下来,四散逃走,但还是有不少,从翰林院又冲到礼部,继续讨要说法。

    毕渐一直在注意着这件事,眼见事态得到遏制,轻轻松了口气。

    此刻站在一处茶楼二楼,眺望翰林院方向,自语般的说道:“朝廷这是决心解决官吏过多的问题了吗?是从这次科举开始?广设书院,倒也是好事情,只是困难应该不小……”

    现在党争越来越激烈,‘旧党’为反而反,只要是朝廷出的政策,必然全力反对,阻止,破坏,朝廷想要达成目的,必然困难重重。

    韩宗道回了开封府,内心依旧愤怒,却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写起了‘乞骸书’,如章惇所愿的那样,他将开封府因为‘新法’引出的种种问题,归结在身上,引咎辞官。

    韩宗道写好,猛的将毛笔摔了出去,一脸铁青,满腔怒意。

    “变吧变吧,天下大乱,你们就高兴了!”韩宗道怒意填胸。

    开封府里一片压抑,纵然韩宗道什么都没说,他们仿佛能感觉得到什么。

    曹政还在忙于政事,并不知情。

    这道‘乞骸书’很快就到了政事堂,而后到了赵煦的桌前。

    赵煦看着这道请辞奏本,神情平静。

    前不久,章惇独自与他奏禀,要利用外面的事情,送走苏颂,为‘新法’进一步奠定基础,集中朝廷的权力,全心全意推动‘新法’在开封府的推进。

    但这被赵煦拒绝了,赵煦将苏颂换成了韩宗道。

    章惇要在全国推行‘新法’,而赵煦要的是继续推进‘开封府试点’,必须要看清楚开封府的所有问题以及相对的解决办法!

    所以,集中开封府的权力,才是当前要做的。

    “这么一来,倒是能解决不少问题了……”

    赵煦自语。

    韩宗道的引咎辞职,不止可以集中开封府的权力,还能扫除近来因为开封府试点引出的种种问题,可以使得新任知府轻装上阵,扼除相当一部分的反对声浪。

    真的是一举多得!

    “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赵煦轻笑,直觉身上的压力减小了不少。

    他没有进行三拒三上的累人戏码,直接拿笔,允准了韩宗道的请辞。

    陈皮在一旁看着,没有关心这些事,而是上前低声道:“官家,十一殿下回宫了,娘娘正生气。”

    赵煦眉头挑了挑,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李清臣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大堆事情给忘了赵佶还关在贡院,反正他是真给忘记了,赵佶直到现在才被带回来。

    朱太妃向来关心赵佶,这一关这么多天,难免生气,赵煦这要是过去了,少不得要被唠叨半晌。

    赵煦可不想受此酷刑,想了想,忽然说道:“去,将圣人叫来。”

    “是。”陈皮应着。

    孟皇后很快就来了,她还没显怀,陪着赵煦,来到庆寿殿。

    一进门,就看到了朱太妃没了往日的高兴,头也不抬,一脸冷意,自顾的在整理着什么东西。

    赵煦咳嗽一声,看了眼孟皇后。

    孟皇后抿嘴一笑,上前来到朱太妃边上坐下,笑着道:“娘娘,臣妾给您带来了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

    朱太妃本来很生气,听着孟皇后的话,瞪了眼赵煦,拉着孟皇后的手,轻声道:“你现在怀有身孕,这些不能做了,我跟你说说现在要注意的事情……”

    赵煦听着,暗松口气,躲过一劫了。

    朱太妃拉着孟皇后说话,赵煦不能走,还得摆出知错的模样,十分恭敬的陪在一旁。

    一些初来的黄门,宫女十分诧异,令宫内外畏惧非常的官家,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宫内还好,宫外还在热闹。

    不甘罢休的士子们,离开了翰林院,堵住了礼部。

    礼部非比寻常,自然不可能容许这些人闯进去,开封府,刑部等布置了‘重兵’防护。

    刑部还是比较有分寸的,没有直接驱赶、大规模抓人,而是有针对性的,寻找领头人,尽可能降低影响的应对这件事。

    皇城司。

    蔡攸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下送来的画像,盯着上面的人像,皱了皱眉,道:“这样能找到人?”

    不知道是那三人描述有问题,还是画师功底不行,画出来的人物画像,口眼歪斜,根本不像正常人。

    副指挥站在一旁,头疼的道:“指挥,最多这样了,那些人刻意伪装,根本不敢露真面目。”

    蔡攸有些厌烦,道:“这个书生模样的现在不好找,开封城里的道士有多少?”

    副指挥已经做了一定的调查,连忙说道:“近来开封城事情太多,各种道士,和尚都来了,说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话,在各个高门府邸穿梭,不算本地以及城外的道观之类,起码还有数百人。”

    宋朝兴道观,宗室女因为种种问题出家,也是做女道士,而不是尼姑。

    蔡攸心里急切,道:“想办法,进一步筛检,一定要找出这个道士!”

    很明显,这个道士,是眼前事情的关键人物。

    敢散播那般诋毁官家的谶语,绝非是小事情!

    历朝历代对谶语都极其重视,一旦出现,莫不认真对待。

    副指挥当然知道轻重,俯身应着,又道:“指挥,翰林院那边,我们注意到一些人,好像跟我们名单上的不少人有接触。”

    蔡攸顿时来了兴趣,道:“具体说?什么接触,哪些关系?”

    副指挥挥退其他人,低声道:“有些人是他们的门生,有的直接是儿子,姻亲,各种关系十分复杂。”

    蔡攸脸色不愉,道:“我要的是这种吗?”

    副指挥脸色不变,他当然知道,又道:“小的查了下,有些人不是今科士子,也不是读书人,像是开封城外一带的口音,不难查。他们混夹在其中,必然有所图谋!”

    蔡攸顿时来了兴趣,道:“嗯,悄悄查,各方面都不要松手。去,将嵬名阿山叫来。”

    副指挥顿时想起来,夏人的使者又要来了,当即应声去提人。

第三百零七章 难如登天的事

    朝廷内外,就没有闲着的人。

    赵煦在忙,皇城司在忙,章惇、蔡卞在忙,礼部在忙,翰林院在忙,开封城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忙。

    不多久,韩宗道的‘乞骸书’就得到了批准,公告出去。

    一个参知政事,副相,还是‘旧党’大佬突然致仕,自然引出了不小的动静,不知道多少人用尽办法想要探清楚,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震动不止在朝廷,更在野!

    韩宗道的奏本,将‘开封府试点’发生的诸多事情,揽在身上,称他‘能力有限,认识不清,能力鲁钝,不堪一用’,并且,他将士子闯入翰林院,试题被烧,也归于‘作为知府,无能管控地方,殊为失职,自请告老’。

    韩宗道是‘旧党’在朝廷的第二大佬,他的突然辞官,还揽了这么多责任,如同给了那些闹事的人当头一棒。

    这闹了闹去,闹到自己人头上了?

    太多人茫然了,甚至还出现了内疚的情绪。

    当然,不乏聪明人,更加怒不可恶,叫嚷着,撺掇着,要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

    在曹政被任命为新任开封知府的时候,赵煦终于能从庆寿殿脱身。

    朱太妃犹自不满意,与赵煦说道:“今后不准这么欺负赵佶,你好歹是官家,是兄长。”

    赵佶站在朱太妃身后,异常的乖巧。

    赵煦陪着笑,瞥了眼赵佶,忽然想起赵佶的考卷。李清臣除了带了那二甲十五个人,还有赵佶的。

    赵佶在考卷里,大谈弊政,以及改革的必要,洋洋洒洒,文风在李清臣等人看来或许差了火候,但却比赵煦好不少。

    赵煦心里若有所思,道:“赵佶,你支持变法?”

    赵佶故作乖巧,低着头,道:“嗯,国朝弊政太多,变法改革是必须的。”

    “哦?”

    赵煦有些意外,他只记得赵佶在历史上的那些混账事,不记得他做过什么大政事。

    朱太妃看着赵煦,将赵佶拦在身后,道:“过几天他就要去太学上学了,你不能再指使他。”

    赵煦笑了笑,道:“小娘说的是。”

    朱太妃犹自不放心,盯着赵煦离开。

    赵煦无奈,只得带着孟皇后先走。

    离开庆寿殿,赵煦见孟皇后一直没说话,估计她还在想着赵佶的事情,忽然说道:“你觉得,十一与十三,哪个更好一些?”

    孟皇后一怔,仔细想了想,有些谨慎的道:“十一殿下聪明伶俐,十三殿下有英武气。”

    赵煦知道孟皇后拘谨,点头不语。

    将赵佶贬为庶人,除了赵佶混账外,其实还有赵煦的私心。

    如果,他如历史上一样短命,那么,他不希望赵佶继位。

    赵佶一旦被贬为庶人,那么将来能继位,非十三弟赵似莫属!

    这些话,赵煦自然不会对任何人讲。

    想到赵似,赵煦转头向陈皮,道:“下月初,十三弟去武院,你派人注意一下,要他好好学习,不得贪玩。”

    “是。”陈皮自不会多想,连忙应着。

    赵煦看着天色,慢慢踱着步子,继续想着朝局的事情。

    韩宗道的一去,苏颂肯定明白赵煦的用意,可能不会再插手朝局,章惇等人无掣肘了。

    开封府由曹政主理,‘方田均税法’的推动必然更加用力,或许今年年底将有个大概模样。

    “分地……”

    赵煦轻声自语,土地丈量清楚,下一步就是对这些土地进行整顿,重新划分,然后分地!

    从这次丈量来看,开封府有相当一部分土地会被收归朝廷,足够安置二三十万人。

    陈皮没有听清楚,上前一步,道:“官家,明天中午之前,要在紫宸殿接见开封府众知县以及百姓,政事堂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赵煦听着,就想到了‘德’,眼神微动,看向宫外道:“笼络民心,能有多难?”

    孟皇后,陈皮一怔,不知道赵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煦蓦然眉头一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拉过陈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皮神情急变,道:“官家……这有失体统……而且不安全……”

    赵煦摆了摆手,继续笑着向前走,道:“就这么定了,你去安排吧。”

    陈皮脸色有些发白,道:“官家,外面现在正乱,太危险了……要不,与诸位相公商议一下?”

    赵煦走在前面,哼了一声。

    陈皮一缩头,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孟皇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

    一直到傍晚,青瓦房的小会议室,六部尚书等都没能离开。

    章惇在对朝局,对‘开封府试点’做出新的部署,韩宗道这一去,腾出了巨大的空间,足以让他们做太多的事情。

    “吏部正在对全国范围的知县进行考核,京察会在年底结束,但吏部已经着手在一些关键府县进行布局,准备……”吏部尚书林希说道。

    等他说完,众人议论一番,户部尚书梁焘说道:“户部目前主要任务,一个是‘开封府试点’,另一个是‘税法’,重点在转运司,目前事多繁杂,推进有些慢……”

    尚书们在汇报工作,也在说着,分析各种困难。

    章惇坐在主位,蔡卞左边,两人对这些问题进行决断,同时布置任务,庞大的压力,笼罩着小小的会议室。

    等到天黑,送走这些尚书,小会议室内,只有蔡卞与章惇两人。

    蔡卞喝了口茶,轻吐一口气,有些轻松的笑着说道:“这么看来,明年全面推行‘新法’,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章惇面容疲倦,倒也有欣慰之色,道:“开封府的丈量队据说有上千队了,每个村子都有。丈量清楚,就要重新整顿,划分,还是马虎不得,不得大意一点。”

    蔡卞表情多了几分肃色,轻轻点头。

    ‘土地’问题,是封建社会最根本问题,哪里能那么轻易解决?

    蔡卞放下茶杯,道:“官家说,朝廷要准备至少一千万贯,从地主手里赎回土地,你怎么看的?”

    章惇想了想,道:“官家要的不是遏制兼并,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千万贯,只是个启动,想要解决,至少需要五年的税赋才够。”

    蔡卞嗯了一声,思索着道:“确实是一个漫长的事情,不过,这件事一旦做好了,其他问题就容易的多。”

    章惇双眼闪动着厉色,道:“就这一件事……”

    就这一件事,难倒了多少人,历朝历代的更迭,无不是土地惹的祸,真的那么容易解决,怎么还会亡国呢?

第三百零八章 邀天下民心

    第二天。

    韩宗道加太中大夫致仕,朝廷里没有什么人送他,倒是有不少在野官员,士绅等夹道相送,从皇城门口,一直送去老远。

    不知道多少人哀叹,‘奸臣当道,昏政跌出,忠臣冤屈,直臣遗野’,徒呼奈何。

    韩宗道倒是没说什么,表情一直很冷漠。

    接着,就是政事堂发布政令,严厉谴责这一届士子冲击翰林院的行为,命刑部清查其中原委,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此次会试作罢。

    同时颁布的,还有曹政的任命,以及厉行推动‘方田均税法’在开封府的施行,誓言进行到底。

    相比于这届会试作罢,其他的根本没人在意。

    士子们更加惊怒,加上有心人的挑拨,本来已经散去的士子们,再次汇聚到礼部门口,高喊着‘除奸佞’、‘灭国贼’。

    章惇等人昨日就打过招呼,是以六部等不动如山,开封府,刑部也不做弹压,只是控制着局势,不让翰林院的事重演。

    政事堂就更不会理会,章惇安排好诸多事宜,按照计划离开开封府,前往各县进行考察。

    蔡卞等人各有忙碌,朝廷现在连轴转,没有半刻停歇。

    太多的士子愤怒于朝廷改革科举,愤怒于取消此次科举,但也有志在必得的人惊慌失措。

    毕渐作为这次状元的热门人选,此刻也呆住了。

    围绕着毕渐的人,包括那些已经准备与他接亲的人,都慌了。

    城南一处民房。

    赵谂看着手里被撕下来的告示,目瞪口呆。

    他对面坐着张怀素,神色倒是从容自然,道:“人道有损,天将灾祸,国之将亡,必有妖邪。”

    赵谂不管他说的这些,神情紧张,道:“道长,你之前可是说,我这次必高中的……”

    张怀素看着他,叹气道:“人作孽犹可恕,天作孽不可活,妖邪祸乱,老道也不能算尽所有。”

    赵谂皱了皱眉,又看向手里的告示,道:“这份告示说,考卷被烧,会试作罢,可又没说什么时候重考,今年,还会重考吗?”

    张怀素装模作样片刻,道:“冲击翰林院那么多人,岂能查的清楚?不过,赵公子无需担忧,今年作废,明年必有恩科,赵公子福泽深厚,官运亨通,只是多些波折罢了。”

    赵谂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好看。

    赵谂之父赵庭臣是僚人首领,带着僚人归化大宋,他这次科举备受期待,要是这样狼狈而回,固然不会受什么指责,但对他的威望必然有所打击,最重要的,当然是他的前途有碍!

    这次能高中,谁知道明年会怎么样?

    赵谂内心有些不安,更有些愤怒,看着张怀素道:“道长,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张怀素看着赵谂,忽然心里一动,以手抚须,故作高深的道:“世事无绝对,倒不是没有。”

    赵谂登时会意,道:“道长若能有其他门路,我愿出三百贯,作为道长的茶水钱。”

    张怀素脸上笑容一闪而过,继而又保持着高人模样,道:“赵公子不要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先看看其他人以及朝廷怎么反应吧。”

    赵谂听着,心里多少安定一些,还是不能平静,突然站起来,道:“我去见见其他人。”

    一个人势单力孤,人多力量大!

    张怀素见着,忽然拉住他,低声道:“说的严重一些。还记得我们前几日说的话吗?”

    赵谂登时想起了苏轼,神色愤恨的点头,大步离去。

    张怀素看着赵谂快速离去的背影,双眼眯起,笑容得意,自语的道:“三百贯,嘿,开封城的钱真是好赚……”

    张怀素心里高兴,待会儿还得去见见一些大人物,或许还能捞一笔。

    得意间,忽然目光瞥去,就看到书桌上几张纸,凌乱在一堆书中。

    赵谂这个人向来工整,一丝不苟,张怀素咦了一声,好奇的上前抽出来看去,登时双眼大睁,面露惊色。

    这是赵谂的亲笔,上面写的是自立为帝,国号为‘隆兴’!

    张怀素震惊,想着赵谂出身僚人,心里倒是能明白,心里急急转念,瞥见四周无人,悄然将这几张纸叠好,揣入怀里,快步离开。

    ‘会试作罢’,不是小事情,不止在野的那些人坐不住,朝廷里更是如此。

    一些官员纷纷询问,由下而上,庞大的压力,迅速汇聚。

    好在,而今的朝廷相当团结,意志坚定,还能扛得住。

    这些人声音,也尽数被赵煦排在宫外。

    他在垂拱殿处理政事,同时等待着时间。

    随着是一点点过去,刚到中午,宣德门外,刑部,宫内禁卫迅速拉起一条条线,并且在几个必经的路口进行戒严。

    而后,禁卫搬去一张长桌,二十多个椅子,就布置在宣德门外。

    宣德门是皇宫的大门,突然警戒,还摆出这么多桌子,路过的百姓纷纷疑惑,并且聚集的越来越多。

    “这是要干什么?”

    “宣德门怎么突然戒严了,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会又有相公或者什么大人物要遇难了吧?”

    “哎,奸臣当道,天下人水深火热……”

    “以往的太平盛世,再也回不来了……”

    无数人摇头而叹,怀念过往的平静生活。

    以往,朝廷安稳,没有任何事情,开封城太太平平,似乎所有人都享受这样的生活。

    现在,那些‘新党’又回来了,搅和的天下没有半点安生。

    享受惯了的人,真的是无比怀念。

    毕渐,赵谂以及不少还算冷静的士子,纷纷也跟了过来,等着看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

    胡中唯站在宣德门上,沉声与边上的刑部尚书来之邵道:“来尚书,近距离的,由禁卫来守卫,各处路道,刑部必选看守好。要是有人企图冲过来,谋害官家,禁卫不会手软的。”

    这位是官家的贴身禁卫,来之邵没有端架子,神情肃色,道:“放心吧,刑部调集了二百多人,还从开封府借调了一百多,足以应对了。”

    胡中唯面无表情,道:“外面闹事的人太多,要考虑周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本将不管。”

    来之邵脸角动了动,回忆起昨天火烧翰林院的事,左思右想,也怕再出事,转身就走道:“我再去调一些人。”

    胡中唯见他走了,继续调人,堵住所有可能的危险。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梁焘来到了垂拱殿,正在面呈一些事情。

    等这些事情说完,赵煦看着他,说道:“陈皮与你说了?”

    梁焘神情有些犹豫,还是道:“是,臣待会儿陪官家到宣德门外。”

    赵煦笑着道:“不用那么担心。另外,朕会当众宣布一些事情,你要做好配合。”

    梁焘一怔,道:“不知,官家要宣布什么?”

    赵煦抬头看向宫外,目光有些诡异,朗声道:“邀天下民心!”

    梁焘越发疑惑。

    赵煦却没有多说,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对了,请蔡相公一起来。”

第三百零九章 宣德门下

    走在去宣德门的路上,蔡卞还在劝说。

    “官家,实在太过危险了,放在紫宸殿更有威仪……”蔡卞有些苦口婆心。

    在宣德门开会,这是前古未有之事了吧?

    赵煦摆了摆手,阻止他们继续劝说。

    后世那种热武器都不惧,何况现在是冷兵器。如果在宣德门都保护不了他,今后他干脆别出宫了。

    蔡卞见此,只好守住嘴,目光看向宣德门,希望那边能看紧一点。

    梁焘就更不说话了。

    此时的宣德门外,被空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地,三条线挡住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在更远处的路口,衙役,禁卫挨个检查要路过的人,确保他们没有藏任何可以危害赵煦的‘武器’。

    不多时,开封府衙役领着一群人,穿过人海,从警戒线进来,站到桌子的不远处。

    这些人,有开封府十六县的知县,也有百姓,士绅,商人等,都是在开封府变法中,‘表现突出’的人。

    他们都有些不知所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干站着。

    开封府的衙役只是奉命行事,不会多说什么,人带到就退到了一边。

    “这是干什么?”

    四周的人群看着,越发不解。

    “那人,好像是中牟县的知县?”

    “那个,好像是李员外,他也在?”

    “那个不是陈志豪吗?听说他去年刚在杭州那边包了几座茶山,生意做得很大……”

    “那些人好像是种地的,脸上还有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奇了怪了……”

    警戒线外的人全都愣住了,来的这些人乱七八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在人群中的毕渐,同样不解,神色思索。

    赵谂也在,他眯着眼,神情嗤笑。

    他觉得‘新党’着实可笑,完全不懂民心所向,这般搞下去,迟早会惹来大祸!

    人群中还有些曾经的朝廷高官,同样皱眉苦思。

    “哼,‘新党’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完全不顾祖法!”

    “宣德门这般重地,岂能如此乱来,皇家威仪还要不要了!”

    “不行,我明日,不今日,一定要上书弹劾章惇等人,哼,目无王法!”

    他们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身穿常服的年轻人,在众人的簇拥一下,缓步出了宣德门。

    那些曾经的高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怒睁双眼,不可置信!

    出来的,居然是官家!

    在他们的记忆中,官家就应该待在深宫里,外人难得一见才对!

    还有不少人见过赵煦,他们同样吃惊不已,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警戒线外的声音,随着赵煦迈步而出,逐渐减小,继而落针可闻!

    好一阵子,毕渐看着已经走近桌子的赵煦,心头骤然激动,自语的道:“这就是官家吗?”

    关心朝局的人都清楚,近来的一系列剧变,都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官家,从他亲政开始!

    赵谂则皱眉,脸色有些不好。

    他因为苏轼等人被罢黜、流放一直对朝廷心怀不满,对这个亲政后的年轻官家,自然更是没有好感。

    人群中的张怀素,一手抚须,一手习惯性的掐着,盯着赵煦,嘴角浮现怪异的笑容。

    而警戒线内的各县令,士绅,百姓更是六神无主,呆呆的看着赵煦一群人走近。

    等到赵煦到了桌前,有反应过来的知县,忽然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臣咸平知县包德参见陛下!”

    他这一喊,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

    阳武县,中牟县等的知县迅速跟着跪地,高声大呼。

    继而警戒线外有人陡然惊醒,也跟着跪地,高呼‘参见陛下’。

    警戒线外本就拥挤,这一跪登时一片混乱,还是硬生生的跪了下去。

    别人都跪,谁还敢站着?

    不多久,偌大的宣德门外,除了赵煦身边的人,只有不远处的禁卫以躬身代礼。

    赵煦见着跪了不知道多少人,对这样的场景很是措手不及,但旋即他就恢复如常,微微一笑,摆手,朗声道:“免礼,平身!”

    “谢陛下。”

    回应的声音十分的不整齐,参差不齐,还是相当的大,在宣德门前回荡不休。

    人群慢慢站起来,目光都在赵煦身上,他们心底还是十分的震惊,疑惑,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煦环顾一圈,心里突然也有些紧张,暗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桌子对面的一群人身上,笑着道:“今天,朕是来感谢诸位的,请坐。”

    阳武县知县李博知愣了下,抢先抬手道:“启奏陛下,臣等都是本分行事,不敢当官家感谢。”

    其他人跟着说话,一些没见过赵煦的士绅,百姓连连点头,紧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赵煦微微一笑,拉过一把椅子,率先坐下,看着一众人道:“你们都是功臣,不能站着说话,都坐。”

    一众人还是犹豫,他们哪敢与官家平起平坐,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蔡卞站在赵煦身旁,面无表情,淡淡道:“需要我给诸位拉椅子吗?”

    雍丘县知县郑贺致见着,果断的抬手向赵煦道:“谢官家。”

    说完,找到他的位置,神色俨然的坐下。

    他身旁的人,稍微犹豫了,只得跟着。

    十六个知县相继忐忑落座,其他士绅,百姓只能跟着随大流。

    他们这陆续坐下,警戒线外的人群,悄悄嗡嗡嗡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煦能感觉到他们奇怪的目光,神色不动,等着小吏上好茶之后,这才拿起茶杯,与桌上众人道:“以茶代酒,诸位卿家、民众,为了朝廷大政,辛苦了!”

    一众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起身。

    赵煦连忙摆手,道:“都坐下,今天,俗礼都免了。今天不管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拿刀捅朕,一概无事。”

    众人犹豫再三,看到蔡卞的肃色,这才谨慎小心的坐下,端着茶杯道:“臣等(小人)不敢当。”

    赵煦喝了口茶,等他们相继放下茶杯,面露微笑,斟酌着措辞。

    警戒线的衙役,见嗡嗡声渐渐大起来,纷纷厉喝:“肃静!”

    这才令宣德门,有了一点安静。

    赵煦身体坐直,没有理会外面的人,稍稍沉吟,便说道:“朕就不废话了,直入主题。朕亲政以来,绍述先皇理政之法,力除弊政,以求建立一个清廉,富饶,强盛的大宋。立志于使我大宋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书读。是以,在开封府试点,推行‘方田均税法’,一是丈量田亩,二是均衡赋税。但是却遇到了诸多阻挠,朝廷里有,地方上也有。按理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什么那么多人义正言辞,前仆后继的反对?”

    赵煦说道这里,停顿了下。

    鄢陵县知县葛临嘉似乎觉得赵煦这是问话,当即站起来,抬着手,沉声道:“启奏陛下,根据臣在鄢陵县的推行经验来看,阻碍‘方田均税法’的,莫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他们害怕暴露,所以千方百计的阻止,朝廷里出现的多半也是如此。我大宋法度俨然,陛下圣光垂照,岂能容宵小肆意妄行?”

    雍丘县知县郑贺致跟着站起来,他脸角刚毅,道:“陛下,葛知县所言甚是。越是遭到抵制,越说明弊政严重,不得不除。‘方田均税法’是治病良方,臣请坚持推行,不可半废!”

    其他人似乎是急于表现,继而连三的说话。

    那些士绅,百姓似乎很想插一两句,但犹豫着没敢说话。

    倒是警戒线外的人,嗡嗡声更加剧烈。

    他们哪里能想到,官家居然会在宣德门‘开会’,公然讨论起‘新法’来!

    并且,直接将反抗‘新法’归结为‘贪赃枉法’!

第三百一十章 新阶层(求订阅

    赵煦只是说了长话,顿了下,没想到他们会接话。

    这些人没有剧本,就随意表演了吗?

    赵煦神色不动,听着暗自点头。

    这些人是也算是通过考验,是‘新法’的新一代战士了。

    这十六个知县,有赵煦看好,想要培养的,也有章惇等人注意,已经给他们未来铺好路线的人。

    赵煦面露赞许,刚要开口,忽然警戒线有人大声说话:“陛下,小人有话说!”

    警戒的衙役,禁卫顿时冲了过去,如临大敌,刀兵出鞘。

    胡中唯,刑部尚书来之邵见着,更是神色紧绷。

    四周围观的人几乎是不自觉的后退,而后目光看向说话的那人。

    赵煦抬手,压着不让人乱动,目光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让他进来。”

    胡中唯亲自上前,检查一番,将这个人放了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身穿长衫,面容清朗,他大步进来,不看别人,抬手向赵煦,沉声道:“小人严梓舒见过陛下!”

    赵煦笑着道:“免礼。你要说什么?”

    蔡卞以及桌上的郑贺致等人,都盯着这个人,目中暗含警惕、警告。

    严梓舒目不斜视,直接道:“陛下,自去年以来,多位相公下狱,判死,被抄家流放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公爵,不计其数!我大宋向来以宽仁治国,历代先帝从不轻开杀戮,祖训犹言在耳,小人敢问陛下,陛下自言绍述先帝,可先帝从未杀戮朝臣!”

    “大胆!”蔡卞登时厉喝。

    这严梓舒字字句句,全都是在‘问罪’官家,着实大胆!

    梁焘,来之邵等听到的人,同样面临冷色,心里已经在揣度,是否有人恶意指使,准备拿人。

    郑贺致,葛临嘉等知县同样紧锁眉头,沉色不语。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朝野,民间该怎么评论官家?

    果然,境界线外的围观人群已经再次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赵煦隐约能听到一些,抬手阻止蔡卞等人的异动,看着严梓舒,嘴角含笑。

    其实,朝野间的沸腾,大概是从赵煦杖毙刘世安开始,那是赵煦第一次杖毙朝臣,也是大宋近几十年来,第一次对朝臣开杀戒。

    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动作,瞬间激起了朝野以及士绅阶层的抗拒,后面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就将这些人,彻底推到了对立面。

    赵煦动手之前,其实就考虑到了,但他还是做了。

    第一个,自然是立威。第二个,警示、给天下百官,士绅的警示!时代变了,要懂得风向,该收手了。第三,就是赵煦知道,妥协,退让,和光同尘达不到目的。但凡他软弱一点,那些人就能进十分!

    赵煦看着严梓舒,只是顿了片刻,开口道:“朕问你,那些人,该杀吗?”

    严梓舒抬着手,神色肃然,道:“十次不足抵罪,然不合祖法。”

    赵煦道:“他们的罪行绵延数十年,为什么就没有罪有应得?”

    严梓舒抬着手,稍稍沉默,道:“有司腐朽,整顿法司即可。”

    赵煦端坐着,道:“数十年,三法司都腐朽吗?”

    严梓舒不清楚赵煦问这些做什么,因为与祖法完全无关,越发的有底气,沉声道:“权贵地位非常,官官相护所致。”

    蔡卞看着赵煦与严梓舒的对话,几次想要插嘴,都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当众的‘大会’,一个不好就有损圣德,难以挽回!

    警戒线外的人,各有情绪,神情不一。

    毕渐面色凝重,心怀担忧。

    这严梓舒公然跳出来,一旦官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或者有所纰漏被抓住,那后果不可想象!

    赵谂则面露得意,暗自的道:‘再多逼问一些,令这狗皇帝露出把柄,到时候还看他有什么脸推行新法,打压直臣……’

    张怀素抚须,神情越发得意。

    他觉得,有了今天的事,他可以操弄的事情就更多了。

    而其他的百姓,则讨论起了吕大防等人的事。毕竟,吕大防是几十年来,第一个下狱,被判死的宰执,怎么都绕不过去。

    赵煦看着严梓舒,忽然说道:“你承认,他们罪有应得,这样处置本身并无不妥,只是不合祖法,对吧?”

    严梓舒眉头微皱,他本来就咬死祖法,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还是道:“是。”

    赵煦神色如常,道:“那朕问你,你说的祖法,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位先祖所立,何时何地,法出何典?从哪里可以查到?”

    严梓舒顿时一怔,抬头看向赵煦,张口结舌,硬是说不出口话来。

    蔡卞,梁焘等人忽然警醒,对视一眼,面色惊喜。

    他们入朝数十年,岂会不知道祖法的事。

    实际上,从太祖立国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祖法!

    ‘不杀士大夫’其实是一种约定成俗,太祖太宗杀了不少,真宗也有过。倒是仁宗皇帝,以‘宽仁’为名,未杀人。神宗皇帝想杀,是硬生生被阻止了。

    因此,大宋并没有‘不杀士大夫’这条祖法!

    葛临嘉,郑贺致等人转瞬明白过来,暗自佩服,悄悄对赵煦躬身。

    警戒线外的等着看好戏的人,此刻也是紧锁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各种典籍,想要找到‘不杀士大夫’的依据以及证据。

    但他们根本找不到!

    赵煦没有再看严梓舒,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所谓的‘不杀士大夫’,这不过是‘士大夫’阶层为自身争取到的‘特权’,这种特权的根本在于朝臣能与皇帝对抗,迫使皇帝放弃‘杀士大夫’的权力。

    最为明显的,就是神宗要杀人,朝臣联手阻止,被迫放弃,只能流放了事。

    严梓舒头上渗出丝丝冷汗,他是今科举子,本以为能高中,不曾想会此次会试作罢,让他美梦落空。在一些人挑唆下,喝了几杯酒,这才撞着胆子来‘申辩’,以图‘一朝天下知’,博得清名,为日后入仕铺垫。

    谁曾想,所有人言之凿凿的‘祖法’,居然是空的!

    严梓舒想不到,悄悄转头,看向四处,希望有人能给他指点。

    但没人看他,因为这个确实‘事出无典’,找不到出处!

    赵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严梓舒道:“如果你找不出来,当众来顶撞朕,是欺君,祖法里,欺君是死罪。”

    严梓舒噗通一声跪地,满脸冷汗,颤声道:“小人醉酒糊涂,请官家恕罪!”

    他是来博名望的,如果站住道理,当众之下,官家以及朝廷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事后打一顿,也会成为他直臣的美名,会是他步入仕途的‘功绩’!

    可要是‘欺君’,那就是死罪,即便不死,仕途也无望了!

    警戒线内外,一片安静。

    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谁知道,只是三言两语,这严梓舒就溃不成军了。

    蔡卞暗自佩服,微微躬身。

    身前这位年轻的官家,远比他们,甚至所有人想象的有能力。

    如果换做其他人,哪怕是他,或者章惇只怕都没有这样的敏锐思维,最多以大道理横压,赶走,这样一来,即便能收场也会有些狼狈。

    梁焘,来之邵等人更是如此,脸上多了丝敬畏。

    赵煦看了严梓舒一眼,道:“祖法那么多,你有没有其他要与朕说说的?”

    “小人不敢。”严梓舒头磕在地上,浑身在发抖。

    眼前这个都说不过去,再强行申辩,那就是胡搅蛮缠,惹人讨厌了。

    赵煦面色不变,抬头看向警戒线的三边,朗声道:“还有谁要与朕辩一辩的?”

    警戒线外的人群骚动,有几个似乎意动,但最终还是没敢走出来。

    渐渐的,警戒线外,平静无声。

    这个年轻的官家,从容淡定,给人无声,无形的庞大压力。

    赵煦见没人出头了,再次微笑的与桌边的众人道:“些许插曲,咱们继续说正事。”

    郑贺致,葛临嘉,李博知,包德等知县面露肃谨,不自觉的躬身。

    那些士绅,商户更是如此,心里敬畏非常。

    赵煦回忆了下刚才的话头,道:“朝廷大政,旨在造福于民,富民强国,说什么劫掠民财,这个简直荒唐!”

    这次没人接话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

    赵煦神色渐渐威严,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道:“朝廷的大政,解释的十分清楚,在这里,朕在重申一遍。‘元祐新法’的根本目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三个:第一,耕者有其田。所有的百姓,都应该有田,能安心种下去,无需担心朝廷的苛捐杂税,也不用担心士绅大户的欺压,能够永久的安居乐业。‘方田均税法’就要做到这一点。第二,行者有其道。我大宋的百姓,应该得到保障,不应该受到不法势力的欺压,走到哪都能放心大胆,只要合法的行为都应该得到保护,没有恶霸,没有什么衙内,更有贪官污吏!这是整顿吏治,打击不法势力的根由。第三,梦着有其想。我大宋应该有公平,公正的环境,能种地,能读书,更能入仕。这些,不是少数人的特权,不得垄断,排斥寒门!改革科举,普及书院,就是出于这个构想……”

    严梓舒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这些话,字字句句打在他以及‘他们’的脸上。

    蔡卞,来之邵等人悄悄对视,暗自点头,朝廷总结的,并没有官家说的这么好。

    葛临嘉,郑贺致作为第一线的人,更是激动,恨不得拿出笔来,认真的记下。

    警戒线外的不少人纷纷面露凝色,皱眉。

    赵煦的话,说的大义凛然,是为了天下,但想要实现这个目的,势必要剥夺现有的,他们的‘好处’!

    这怎么能让他们接受?

    “吾皇圣明!”

    警戒线外,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跪地大呼。

    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跪地的人越来越多,警戒线外,如同多诺米牌,一大片一大片的跪下,高呼‘吾皇圣明’。

    说到底,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他们渴望得到很多东西,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事情,只要有人领头,他们绝不会退缩,躲避,十分乐意跟随。

    跪下的普通人非常多,但警戒线外中有相当一部人不情愿,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赞同朝廷‘抢劫’他们的好处?

    但所有人都跪下了,赵煦的话又堂堂正正,他们不跪就显得太过突兀,与天下人作对了。

    没有办法,他们左右对视,犹犹豫豫,三三两两的,还是跪下。

    赵煦神情如一,等外面的声音平静了,目光看向葛临嘉,郑贺致等人,道:“今天,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朕仔细想了想,还是长话短说,现在,朕告诉诸位卿家以及所有百姓,是代表朝廷说的,第一:朝廷将要大规模减税,为百姓减轻负担。粮税,根据上中下田亩划分,下田,十六税一,中田十四税一,上田十二税一,火耗归公!朝廷将考虑设立专门的税务部门,荡开地方官吏的贪污**,将税收透明,清晰,杜绝苛捐杂税,令百姓减赋!”

    这就是所谓的‘三壤法’,但赵煦说的,相比于之前,着实大大的减少,尤其是火耗归公!

    郑贺致,李博知等人很是惊动,猛的起身,抬手而拜,沉声道:“陛下心系万民,臣等感念万分,必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警戒线外的百姓是最为直接的受益者,听到朝廷要减税,那自然高兴无比,更加大声的喊道:“吾皇万岁!”

    声音起初参差不齐,但到后面,越发整齐划一,声音如雷,直上云霄!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大,蔡卞,来之邵等人不自觉的微微后仰,但面容却越发惊异的看着赵煦的背影。

    声音太大,传遍了皇宫四周。

    一些人还不知道的人,纷纷涌过来。

    而在宫内,难得清闲的高太后,正在看书,听着动静,皱了皱眉。

    周和会意,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后,低声与高太后道:“娘娘,官家在宣德门与百姓训话。”

    高太后眉头深深皱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周和不多言,继续伺候在一旁。

    一些豪门高贵,相继得到消息,神情很是震惊。

    官家不但纡尊降贵的在宣德门前‘开会’,居然还向百姓承诺减税?

    这是旷古未有之事了吧?

    太多人震惊难言,纷纷赶向宣德门前,想要一看究竟。

    宣德门前的喧沸声渐渐平息,赵煦继续沉声道:“除了田税,朝廷还将对现有赋税进行整理,对其他所有赋税,都将进行大规模减免,尤其是商税……”

    大宋其实施行的是‘重税政策’,因为开支庞大,各种税收名目繁杂,几乎就没有不收税的!

    蔡卞听着,心里渐渐明悟。

    ‘百姓,商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舆论阵地

    作为政事堂的参知政事,蔡卞参与了目前所有‘新法’事宜。

    除了一些赵煦与章惇的默契外,他知道所有事情。

    曾经赵煦与他们说过‘人数多寡’的问题,也就是‘新党’支持者数量太少,需要寻求培养新的阶层。

    现在,官家在拉拢百姓又凸显商人,同时以‘科举’为代表打压现有的士大夫阶层,这是双手抓!

    蔡卞看懂了,悄然心惊。

    眼前的官家,不动声色的就做了件大事情,走在他们前面!

    可以想见,官家今天这几句话一旦传开,民间的舆论风向一定会有所转变!

    赵煦在说着减税的事情,警戒线外自然更加惊喜,高呼‘吾皇万岁’落下,几乎所有人都抬着头,盯着赵煦,充满期待。

    赵煦也没让他们失望,继续说道:“要落实朝廷诸多惠民大政,需要有清廉,高效的官吏!我大宋官员,贪污索贿横行无忌,这几乎是明规则!这严重破坏了公平公正,朕以及朝廷,绝不允许!朕已经下旨政事堂,严厉的整顿吏治,贪污无能,人浮于事的官吏,全部罢黜,严惩不贷!”

    “对于匪盗,地方恶霸,官场山头,要坚决予以打击!”

    “对于高涨的物价,尤其是粮米油面等说活必需品,朝廷将出台各种法度以及执法部门,对于哄抬物价,囤货居奇,影响百姓生计的行为,绝不宽恕!”

    “对于泛滥的洪灾,朝廷未来三年,投入至少一千万贯,用以治河!”

    “国子监以及太学,在未来五年,将至少建一百个书院,接收贫寒子第入学,至少一万人,伙食,课本等费用,一律有朝廷承担……”

    “对于贫困的县州府,朝廷要酌情免去一年甚至是三年的钱粮赋税……”

    ……

    赵煦字字句句都是在惠农,惠商,惠民,不是假大空,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数字。

    警戒线外的百姓,商人,听得心头震动不已。

    政事堂那些文件上的东西,哪有官家大众亲口说出来可信!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警戒线外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跪着,山呼海啸,声音里全是激动。

    朝廷如果真的这么做,他们将得到太多的好处!

    消息还在飞速扩散,整个开封城都被惊动了,无数人蜂拥而来。

    葛临嘉,郑贺致等人已经坐不住了,早就跟着跪在地上,宣德门下,除了赵煦身后的蔡卞,梁焘,就没人还站着。

    赵煦看着无数人的高呼,心头难以自持,脸上极力平静,还是露出了丝丝微笑。

    这不是紫宸殿的朝臣,这是开封城的百姓,这是天下的百姓,而他,是大宋的皇帝!

    等了好一阵子,赵煦招手,蔡卞,梁焘连忙俯身,听赵煦说了几句,连忙低声应着。

    又过去许久,见呼喊声渐止,赵煦压了压手,等声音头停下来,朗声道:“现在,由参知政事蔡卞代表政事堂说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蔡卞。

    蔡卞出列,对着警戒线外的人群抬了抬,而后沉声道:“明年改元,并行减税,清吏,政事堂计划,力争五年时间,完成‘方田均税法’,事先耕者有其田。同时,大力清查吏治,确保建立一个清廉,高效的朝廷以及地方官吏体系,戮力同心,坚定不移,实现既定计划,惠及天下百姓……”

    蔡卞或许没有公开演讲的经历,说话抓不住重点,也没有说中要点。

    但百姓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乎具体的‘减税时间’,听到‘明年’二字,他们足以沸腾了。

    警戒线外的百姓,听着蔡卞的话,议论声逐渐起来,并且不受控制。

    在人群后面,来了更多人,但他们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观望。

    许将站在林希边上,抱着双手,笑着道:“林尚书,这压力不小吧?”

    以往,都是朝廷给压力,现在官家大众承诺,那很多事情必然被放大,吏部要承接全方位的压力。

    林希面色从容,淡淡道:“有时候,压力也是好事情,就比如,我现在要是拿掉三京那几位知府就容易的很多。”

    许将神色微动,暗自点头。

    东京的开封知府号称‘储相’,地位非常,其他三京虽然比不上,却也是远超一般知府,不能轻易拿捏。

    但有了赵煦这些话,朝廷拿掉他们,百姓也只会以为他们是‘贪官污吏’,舆论上会有很大的优势。

    许将微笑,心里琢磨着,兵部也得把握这个好机会!

    宫里,慈宁殿。

    高太后已经得到了外面的消息,斜躺着的姿势慢慢坐起来,看向宫外,脸上浮现一丝难受的笑容,轻叹道:“我到底是小看了官家……”

    周和不敢接话,心里暗暗道:若非您一直小看,自认为大局在握,哪能走到今天?

    仁明殿。

    孟皇后坐在椅子上,双手摸着小腹,在阳光下,身上像是披上了某种光辉,轻声自语的道:“儿,你父皇真是圣君……”

    皇宫内外,整个开封城议论不断。

    警戒线外的人群越来越多,打断了赵煦既定计划,但这比既定计划更好,眼见着人群气氛热烈,赵煦及时收手,将这里交给了蔡卞,梁焘,他转身回宫。

    气氛烘托出来了,他适时功成身退。

    赵煦进了宣德门,陈皮连忙迎过来,一脸敬佩的笑着道:“还是官家高明。”

    赵煦笑了一声,今天的效果,确实比预计的好,边走边笑的道:“待会儿给蔡相公等人说一说,让他们继续加强预料引导,对朝廷的惠民大政,要将好处讲的直白,彻底一点。民心一定抢过来!”

    士绅阶层,现在赵煦只能采取打压,分化,拉拢,这个只能见效太慢,需要时间。但对于百姓,商人这些,国家机器开动起来,绝对能迅速转化。

    “是。”陈皮连忙应着。

    赵煦刚回到垂拱殿,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忽然看向陈皮,道:“那谶语查清楚了吗?”

    陈皮脸色一肃,低声道:“皇城司那边还没有回话。”

    赵煦冷哼一声,大步进门,道:“蔡攸越来越没用了。”

    陈皮不敢说话,皇城司十分敏感,纵然体制上划归政事堂,实际控制权还在官家手里。

    等赵煦坐下后,喝口茶,休息了一会儿,陈皮这才道:“官家,夏人的使臣就要到了。”

    夏人去年在环庆路大败,连太后,皇帝差点都被生擒,还丢了两国边界诸多要塞,上次就派了使臣,在政事堂太过嚣张,被章惇直接斩了。

    赵煦嗯了一声,随手拿过一道奏本,道:“章相公不在,让礼部与蔡相公去接待一下吧。”

    赵煦与西夏着实没什么好谈的,若非忙着‘军改’,赵煦连敷衍都懒得。

    赵煦看着手里的奏本,道:“夏人国内是什么情况?”

    陈皮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官家,从擎天卫传回的消息来看,夏人似乎很不服气,还要再打。”

    赵煦冷笑一声,摆了摆手。

    陈皮应声后退,侍立在不远处。

    赵煦看着奏本,心里在考虑着西夏的事。

    西夏的情况,与之前大宋的情况很相似。外戚专权,太后把持朝政,外戚充斥朝廷,小皇帝根本无可奈何。

    那梁太后是一个极其嚣张跋扈的人,那边对宗主国辽国不断放狠话,这边与宋朝接连开战。

    去年的败北,可能只认为是大意,加上诸多要塞丢失,失去了与大宋的主动权,如果再战,直接目的,很可能是那些要塞。

    “传话政事堂,擎天卫,”

    赵煦淡淡的说道:“封锁与夏人的边境,断绝一切往来,一粒米,一块布都不准过去!”

    “遵旨。”

    陈皮应着,快步转身出去。

    宣德门外。

    蔡卞,与梁焘还在讲着。

    一个讲政事堂的大政方针,一个讲具体的政策。

    但警戒线外的人已经分心,听不进去,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更有不少人开始离开,四处奔走,传递消息。

    蔡卞,梁焘见着,没有强求,匆匆交代几句,便散了。

    郑贺致,李博知等人被蔡卞带入宫,他们是来受奖的。

    这个时候,整个开封城已经热闹起来,到处都在关于赵煦的谈话。

    “官家说了,要减税,尤其是粮税,减了有三分之一多!”

    “对对,我就在现场,那蔡相公说了,明年改元,就从明年开始!”

    “还不不止了,为了防止地方上的苛捐杂税,层层盘剥,朝廷考虑设立专门的收税机构……”

    “除了粮税,商税也要减少,对很多东西的交易进行免税,说什么,哦哦,优化收税环节,合理税收,减轻最终的百姓负担……”

    “另外,还有就是要控制物价了,对粮米油面这些,朝廷要严控价格,严厉制止哄抬物价,保障民生平稳……”

    “官家也说了,要加强对贪官污吏的打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是要来真的了……”

    “那梁尚书说了,先从开封府开始,要设立国税司,物价司,清水司,还要联合刑部,御史台等组建跨部门的执法司……”

    “朝廷这次,真的是有大动作了,要彻底消除弊政了啊……”

    “可不是吗?以往我们都是雾里看花,什么都不清楚,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是啊,官家真的是太有魄力了,难怪朝野这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对对,难怪那些人阻止,不然他们怎么继续兼购土地,哄抬物价,卖官鬻爵……”

    “我以前骂过朝廷,现在我支持官家!”

    “我也支持官家,一定要做下去,决不能向那些贪官污吏妥协!”

    “我去请我叔叔,他之前是刑部员外郎,我请他上书,支持朝廷的新政!”

    “啊,我也去,我找我堂兄,他是进士,有资格写奏本!”

    “快走快走……”

    开封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到处都是赵煦的谈话,相比于以前多是骂声,这次群起高涨,支持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斥着城内。

    毕渐心情十分高兴的回府,虽然官家以及蔡相公,梁尚书没有提及这次科举的事,但他看到了浓浓的希望,内心澎湃,难以自持。

    赵谂则紧皱眉头,一脸难看,回到他的租房,顿时再难压抑,怒吼的道:“狗屁!狗屁!都是狗屁!说的大义凛然,怎么不说擅杀朝臣,驱逐朝臣,屠戮公爵?天下纷纷,乱象迭起,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作为归化的僚人,他们钦慕大宋文化,尤其是代表性人物,但对于朝局的认同感,确实十分的低,并且一直有所警惕。

    赵谂怒吼,发泄了好一通,躺在床上,呼呼喘气,也忘记了之前出去要干什么,头疼不已,闭着眼,难受中,居然慢慢睡着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曾经写过的那几张纸已经不见了。

    在开封城热闹的时候,诸多高门大户的门突然关门,门内悄然无声,与往日的热闹大相径庭。

    赵煦的一番话,如同一个炸弹,将开封城激的尘土飞扬,声嚣漫天。

    哪怕是已经离开开封城的章惇也得到了消息。

    章惇正在一处驿站休息,听着宣德门下的事情,神情平静,好半晌才轻声的说道:“官家,将事情都做在我们前头了……”

    他身后站着他值房的‘文吏’,这是元祐四年的进士,原本被流放到荆南,是章惇特意召回来,留在身边的。

    他听着章惇的话,道:“先生,这不是正好吗?您之前不是计划,大肆宣传官家的事,增加官家的威望吗?”

    章惇笑了笑。

第三百一十二章 势所难免

    章惇是一个脾气爆裂,又不苟言笑的人。

    能让他长篇大论的,要么是喷人,要么是有关他重视的政务。

    对于他得意门生的话,他没有说什么,目光看着远处的田野,严肃的神情有一丝晦涩一闪而过。

    曾经的他,连神宗皇帝都敢当面硬怼,后面的司马光等人,更是直接破口大骂,毫无惧色。

    但这次回来,他一直在隐忍。

    他之前,一直认为,是为了‘新法’,担心重蹈覆辙,所以忍辱负重,一直强忍,收敛暴躁脾气。

    但今天他才发现,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那就是,宫里的那位年轻官家,看上去没有多少火气,一直春风和煦,实际上,该狠厉的时候,从不手软,对朝局的控制,细致入微,即便他想‘爆裂’都做不到。

    ‘宣德门下’这件事,更是令章惇明白,除了帝王心术外,可能还有这位官家异乎寻常的手段!

    每每出人意表,走在他们前头。

    ‘敬畏吗?’

    章惇心里自语。

    ‘文吏’倒是不知道章惇所想,等了片刻,见章惇不说话,又道:“先生,北面就是陈桥镇了。”

    章惇抬头向更远处看去,道:“再走一点,你们四散开,扮作行商,投亲等,仔细看一看,做好记录。”

    ‘文吏’应着,继续说道:“先生,有官家这次训话,朝廷的情势必然大为扭转,或许开封府的试点,会有更快的进展。”

    章惇却没有那么乐观,道:“熙宁年间还算和缓,都引出那般动静。而今更为彻底,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最多一个月,他们必然卷土重来,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文吏’也是经历过被流放的人,神色肃然三分,道:“是。学生明白。”

    章惇回头看了眼京城方向,斟酌片刻,道:“回京之后,你记得提醒我,给皇后娘娘送份贺礼。”

    ‘文吏’一怔,道:“官家的生辰是上个月的二月二十三,特意嘱咐朝廷不得庆贺,只在宫里与太妃娘娘等吃了顿饭。先生要给皇后娘娘送贺礼,什么名义?”

    章惇沉默一阵,道:“以国太的寿辰。”

    ‘文吏’这会儿真的愣神了,这回去之后,还得查查孟皇后之母的生辰。

    章惇起身,他的队伍,继续向陈桥镇方向进发。

    开封城里的热闹还在持续。

    几乎口口相传,都是赵煦在宣德门下的‘承诺’,盖过了所有事情,再也不见往日那些诋毁、谣言。

    严梓舒没人理会,在人群散后,他又去求见一些大人物,想问清楚情况,却也知道,现在问不清楚,等待这件事过后,官家或许不会怎么样,就是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会不会记恨他。

    要是在他科举上横栏一道,怕是这辈子只能蹉跎了。

    “醉酒误事!”

    严梓舒悔恨不已。他现在在他原本的圈子里很不受待见,没几个人愿意见他。

    严梓舒明显是被朝廷记上,鬼知道朝廷里那些大人物有多小心眼,谁敢拿前程开玩笑?

    严梓舒是跳出来的那个,但过往那些一直痛骂朝廷,大言不惭,散播谣言的人,这个时候在被迅速的区分,孤立出来,十分突出。

    开封城的舆论环境,转化的速度超过所有人的预计。

    两天之后,开封城里的热闹还是没有彻底减退,处处都是议论声。

    伴随着大宋这边的热闹,西夏的使者再次来到开封城。

    他们在礼部派员指引下,前往鸿胪寺。

    鸿胪寺已经被裁撤,留下的鸿胪寺原址,被改做了接待宾客的‘国栈’。

    夏使来的人数没有上两次的多,总数就五个人,同时还更低调了一些。

    他们与迎接的礼部郎中不远不近,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

    一个魁伟大汉,走在一个高大的络腮胡中年人身后,神情有些得意,低声道:“侍郎,从我们这一路看来,宋人内斗的很凶,确实是我大夏的大好机会!”

    络腮胡名叫嵬名渊剡,他貌似粗犷,不动声色的道:“还是不能小觑,现在宋人占据要塞,有主动权,我们还需虚以为蛇,趁其不备,发动致命一击!”

    魁梧大汉应着,继而瞥了眼前面的礼部郎中,低声道:“还得想办法将嵬名阿山救出来,这是太后点名的。”

    嵬名渊剡神色不动,道:“嵬名阿山深得太后宠信,虽然在宋人牢狱中,还想办法传递了多条关键情报回去,有大功,必须要救。”

    魁梧大汉嗯了一声,说着就来到了鸿胪寺。

    他们以夏语低声交谈的声音陡然停止,看向鸿胪寺,他们已经知道,曾经巍名阿山就住在这里,后来被宋人给拿了。

    礼部郎中站在台阶上,俯看着夏使,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前面的一个在牢里,一个被砍头,本官不希望你们让我难做,知道吗?”

    宋人什么时候对他们有过这般态度?简直与训斥家畜无异!

    五个人除了嵬名渊剡外,脸色都不太好看。

    嵬名渊剡倒是从容不迫,抬手道:“我们为和睦止戈而来,自有分寸。敢为这位迎使,我们时候能见到贵国官家?”

    礼部郎中抱着手,道:“官家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你们先住下,晚上的时候,兵部那边可能会先见你们。想好怎么说,要是再敢嚣张跋扈,小心你们的脑袋!”

    上一次的那波,在政事堂冲着章惇叫嚣,被章惇直接给砍了。

    听着这郎中毫不客气的话,连嵬名渊剡的神情都不太舒服了。

    他还是强忍着怒意,道:“有劳。”

    礼部郎中淡淡又看了他们一眼,转向鸿胪寺里面,道:“给我看好了,要是出什么事情,你们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鸿胪寺有过经验,一个衙役当即沉声道:“郎中放心,胆敢擅动,杀无赦!”

    礼部郎中似乎满意的嗯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开了。

    将西夏这帮使臣,就这么扔给了鸿胪寺。

    嵬名渊剡身后一个侍卫,忍不住的怒色道:“侍郎,宋人未免太过嚣张了!完全没有把我们,把大夏放在眼里!”

    那魁梧大汉双眼冷漠,也道:“侍郎,宋人看来是因为去年一战,起了骄纵之心了。”

    嵬名渊剡轻轻点头,暗暗压着愤怒,道:“等我再来之时,我要住他们的皇宫!”

    他身后的四人听着,想到了那种画面,登时畅快了。

    那意味着,他们大夏将大败宋人,宋人不得不再次求和,任由他们宰割!

    礼部的郎中回到礼部,与李清臣奏报刚才的事。

    他站在李清臣值房内,抬着手,道:“尚书,下官能听懂一些,虽然不大细致,但从他们交谈内容来看,并无止戈之意。”

    李清臣正在着手收拾今年会试的残尾,写着什么,快速放下笔,放到一旁,道:“不奇怪,夏人国内气焰嚣张,没那么容易放弃。多半是来拖延时间以及探听虚实的。”

    郎中想着北方各路正在变法,尤其是‘军改’,有些担心的道:“尚书,小章相公正在北方各路戮力改革军制,今年或许难有结果,若是今年再启战端,怕是有危险。”

    李清臣看了他一眼,道:“朝廷里同样顾忌这些,不过不用担心,以环庆路为主的军队没有大动。虽说迎使归我吏部,但涉及军国大政,礼部不能擅端,这样,你去通知一声兵部的许尚书,我们一起进宫去见蔡相公。”

    章惇出去考察,宫里能做主的,只有蔡卞。

    苏颂近来‘告假’,极少出现在政事堂。

    “是。”郎中应着,快步出去。

    他刚走,又进来几个人,汇报着各种事情。

    礼部现在忙的一塌糊涂,李清臣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好,穿戴整齐,出了礼部,等许将出来后,两人交谈着,一起入宫。

    此刻,蔡卞正在垂拱殿。

    他满面振奋之色,与赵煦说道:“官家,短短三日不到,就收到了超过五十份各地府州县的奏本,全部都是赞颂官家,并表示支持朝廷变法的,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全赖官家圣德!这还是暂时的,再过些日子,想必会更多!”

    赵煦正看着蔡卞送来的这些奏本,果然都是对他那天在宣德门下的讲话的支持,大力称颂,并且将赵煦描述成了‘千古第一圣君’、‘古来仁德无双’、‘心系万民仁德之主’等等。

    赵煦尽管知道是马屁,还是很爽,又见他们没有任何借口,表态全力支持他,支持朝廷变法,就更加高兴了。

    赵煦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笑容深厚,拿起茶杯,笑着与蔡卞道:“是好事情,但也不能盲目。还是要仔细甄别,防止有人投机取巧,滥竽充数。”

    蔡卞抬手,道:“是,臣记下了。官家,现在情势大好,是否趁机再做些事情?臣等早就考虑,对转运司进行变革,向着都税司转化。转运司在地方本就很有实权,一来分化他们的权力,二来也对税务进行明确,细化,进一步梳理地方权职……”

    赵煦果断的道:“准!先从开封府试点以及北方各路开始,章楶相公估计还要几天就回来了,咱们再好好商议。”

    ‘政改’与‘军改’是两条腿,有前有后,但少了谁都不行,必须通力合作。

    蔡卞听着,就神色微肃,道:“官家,夏人到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赵煦双眼冷芒一闪,淡淡道:“先晾他们几天,等章楶相公回来,再好好计议。”

    蔡卞一想也是,便道:“是。”

    说完这件事,赵煦又道:“趁此机会,命各部门对近来各种嘈杂纷扰的事情收尾、了结,咱们轻装上阵,不要背负那么多。”

    “是。”蔡卞明白,抬手道。

    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又有些麻烦,只能趁乱处置,将来时过境迁,势必还会有人企图翻案。

    蔡卞顾不得日后,道:“臣这就去办。”

    赵煦点头,等蔡卞走了,赵煦拿过一道奏本,随口的道:“告诉擎天卫,加强对夏人的渗透,掌握方方面面的情报。另外,给朕盯紧辽国!”

    大宋与西夏的对战已经持续几十年,但始终有些‘小打小闹’,其中最为关键一点,除了彼此双方没有实力相互吞并外,辽国在其中扮演了‘宗主国’的角色。

    辽国不允许宋夏有任何一方过强,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必会出手打击!

    “是。”陈皮应着,快步转身。

    赵煦现在困手于国内的弊政,还无暇多顾。

    “等朕腾出手来,再好好陪你们玩!”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闪动着凶光。

    西夏根本就不在赵煦眼中,以宋朝的国力,兵力,将帅,其实是有能力吞掉西夏的。

    但辽国不同,辽国现在还很强,宋朝没有能力去吞并,甚至夺回幽云十六州都做不到!

    不过,辽国现在也是垂垂老朽,各种反叛此起彼伏,算算时间,完颜阿骨打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不远了。

    “不远了……”

    赵煦看着外面的天空,不止是夏人那边蠢蠢欲动,很多事情同样迫在眉睫。

    赵煦以及大宋朝廷忙碌不休,对于西夏使臣就没那么在意了。

    大宋朝廷都已经知道,两国再战势所难免,既然如此,虚与委蛇都没那么认真,敷衍的很。

    一晾就是三天。

    嵬名渊剡坐在院子里,挥舞着长矛,呼哈的练着。

    门边上的衙役,一直盯着那长矛,虎视眈眈。

    这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兵器了,是兵部特批给的,这令鸿胪寺的衙役十分警惕,紧紧看着不放。

    嵬名渊剡练了一阵,无视院门口的衙役,走回了屋。

    魁梧大汉站在门口,盯着外面,低声道:“宋人这是要干什么,故意拖着我们,想激怒太后吗?”

    嵬名渊剡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他们激怒的还不够吗?这是觉得大战在所难免,也就无所谓了。”

    魁梧大汉明白了,道:“那我们也不能这样坐等着,巍名阿山必须救出来。宋人正在封锁边境,我们得尽快把我们得到的消息传回去。”

    嵬名渊剡点点头,扔掉毛巾,道:“想办法动用我们的人,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见到他们的高层,实在不行,得创造机会。先从他们的礼部开始。”

    魁梧大汉又看了眼外面,道:“他们现在很乱,应该容易找到机会。”

    嵬名渊剡抹了把大胡子脸,站在门口,也看向门外。

    他看似镇定,平静,实际上内心有些焦躁,宋人这边一副励精图治模样,而夏国那边是日趋激烈的内斗。

    此消彼长啊……

    必须尽快开战,打断宋人的变法!

    礼部。

    李清臣正在主持部会,主要是讨论的是‘元祐礼法’,也被称为‘新礼法’,其中对很多模糊不清以及不适合现在的礼法等进行废除,修订,删改。

    ‘礼法’二字,在封建王朝最重,哪能轻易动,因此部会十分艰难,哪怕李清臣强压,涉及真正的问题,还是出现了诸多争议,吵嚷不休,不肯退让。

    李清臣没有纠结,不能动的就暂时搁置,全力推动‘新礼法’前进。

    吏部。

    吏部正在对‘考铨法’进行最后一次审议,其中内容大幅度增加了对官吏政绩的考察,尤其是民生,吏治,民风,外加就是简政,主要目的还是削减臃官,遏制腐败,解决人浮于事,提升地方行政效率。

    吏部是实权部门,权力正在不断累积,扩大,没了过往的掣肘,吏部正在越来越熟悉,娴熟的使用他们的职能。

    户部。

    户部尚书梁焘,侍郎吴居厚,正在对‘转运司’的问题进行讨论,他们在考虑分解转运司,比如,下设都税司,漕运司,度量司,仓储等等。还计划将收税与漕运拆分,同时将盘管,监察,巡视的职权削减、明确、规划化转运司与朝廷的体制,权责。

    工部。

    随着春暖冰化,工部的各项工作正在准备开启。

    工部尚书王存,召开部会,他看着坐在两手遍的侍郎,郎中,员外郎等二十多人,沉声道:“以‘黄河,淮河,长江三道河为主,五年投入至少一千万贯,力争五年内解决水患,十年没有大患,二十年不决堤!’

    众人肃色以对,以往朝廷也花大力气想要解决水患,甚至几次改易黄河,非但没能解决,反而越演越烈。

    这一次,朝廷是真的要决心解决,投入了不可估量的人力物力!

    刑部。

    来之邵站在桌前,用拳头敲打桌子,大声道:“继续扩充巡检司,一定要加强控制,不能让巡检司,朝廷的法司,沦为地方贪官污吏,豪强恶霸的打手!昨天在政事堂的例会,我差点就钻到桌子底下!你们要是不知道丢人,下次你们就代我去!”

    一众人面上紧绷,身体坐的笔直。

    而兵部尚书许将,正在机要房,与刚刚回来的章楶喝茶叙话。

    章楶脸上有风霜之色,倒是精神特别好,笑着与许将道:“仔细看了看,问题应该不大,今年应该能有个大概,再有三年就能成型,五年能战……”

    以往大宋军队,那都是养废物,缺少训练,能战,敢战的极少。章楶说的‘能战’,不是简简单单能打仗那么简单。

    那是精锐之师!

    许将神情振奋,抬手道:“章相公不辞辛苦,居功至伟!”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票号运作

    章楶此刻也很高兴,北方各路的‘军改’有了成效,开了一个好头,这令他信心大增。

    章楶看着许将,说道:“兵部的事情,可以进一步的去做了。”

    许将稍想了想,道:“对于裁撤厢军,可以再快一点,对于禁军的遴选,动作也能再大一点,今年,争取裁撤五万厢军,对于禁军进行替换、退役五万。北方各路的各种军号可以撤销一部分,以新军替代,除了秦凤路为主的对夏的十万军队……”

    章楶没有多评论,这方面他不掺和,道:“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日常的训练以及军规,都要抓起来。我这次去看了眼,我大宋的禁军腐朽至如此,还真是触目惊心啊……”

    许将见他这般感慨,暗自摇头。

    大宋的军队,能战的就那么点,别说北方了,要是南方,还不知道什么模样,也就欺负匪盗还行。

    许将思索了一阵,道:“军法处已经在各军设立,各种监察,考核陆续配置。目前,北方除了秦凤路等外,配备了五个军,还略微有些少,下官建议,再配置一个大营。”

    章楶看了他一眼,道:“北方与开封十分的近,在开封城附近已经有三处大营,再设立,有些多余。”

    许将一怔,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

    但北方与夏辽近在咫尺,承担重任,十多万军队分散在各处根本不足以应对,从开封支援又不远不近。

    稍微有点尴尬。

    许将抬头看向章楶,道:“若是幽云十六州拿回来,就好了。”

    幽云十六州扼守辽国南下通道,如果这里在手,完全就不用这么被动。

    开封城这个地方,四周毫无险要,只要踏破大宋的北方防线,完全可以一马平川的来到开封城下!

    章楶听着许将的话,皱了皱眉,转了话题道:“官家现在有空吗?”

    “九殿下在垂拱殿。”许将接着话题。

    对于‘幽云十六州’,从大宋立国之初,千方百计的想要拿回来,太祖太宗都曾奋力,但最终功败垂成。到了真宗,也就是赵三,是彻底没戏,澶渊之盟之后,大宋由进攻转为被动防守,彻底失去了夺回幽云十六州的信心。

    对于辽国的畏惧,绵延几十年,至今大宋已经没人提及收回幽云十六州了。

    章楶没有再提幽云十六州的事,大宋应对西夏已经十分吃力,西夏虎视眈眈,大宋根本无力两面作战。

    两人的话题,再次回归对于‘军改’的讨论。

    垂拱殿内。

    赵佖与朱浅珍坐在两边,正在与赵煦说着‘皇家票号’的事。

    赵佖双眼蒙着黑纱,脸角白净,语气十分清朗,道:“官家,皇家票号已正式开业,本金两百万贯,各方面都准备的很完善。目前就是试验各项业务,培训伙计,扩充营业规模……”

    赵煦一直关注着,静静的听着。

    ‘皇家票号’是交子务的进一步发展,有交子务的几乎所有权力,但交子的发展,却有极大的局限性。

    从交子诞生之初,交子就是一种‘信誉’货币,只是在地方发展,并且存取还有费用,是大户的专利特权,与普通百姓无涉。

    可以说,交子天生具有局限性,在这种时候,没有强力的支撑,很难发展起来。

    从赵佖,朱浅珍的话里赵煦也听出来了,‘皇家票号’的运营手段极其有限,似乎这是这边存,异地取,是在亏本运作,没有其他的运营渠道,盈利方式。

    朱浅珍等赵佖话音落下,接着说道:“官家,在其他三京,小人已经在物色地方,争取今年开起来。小人已经联系了不少大户,他们十分愿意支持,朝廷的,就是户部的一些运作,也准备移交给我们……”

    赵煦听着,皱了皱眉,果然,如他想的一样。

    等两人说完,赵煦笑着道:“你们的想法,还是有些局限了。”

    赵佖抬头‘看向’赵煦,顿了顿,道:“还请官家垂训。”

    赵煦摆了摆手,道:“票号不止是士绅大户的,要沉下去。票号除了大额票兑外,最重要的是小额的。从一文钱到十,不,五十文,分列五种,不管存取多少,只给小额票据。朕要的不止是大额流通,民间的交易也多有不便。简单来说,朕要解决铜钱交易中数额太大,不易携带的问题。”

    朱浅珍犹豫了下,道:“官家,可是,百姓不愿意存钱,他们也没多少,而且还要收费,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划算……”

    赵煦笑了下,道:“不但不能收钱,还要给钱。”

    “给钱?”赵佖语气疑惑。

    朱浅珍就更不懂了,他是商人,票号不赚钱,还要亏钱?

    赵煦喝了口茶,笑容越多,道:“票号存钱,不管多大,设定一个利息、时间,付给利息。另外,民间借贷太重,太狠,票号可以以低利息借给他们,小额可以信用,大额要有抵押,到期付给票号利息,赎回……”

    赵佖多少经营过商铺,听着就思索起来。

    朱浅珍陷入沉思,好一阵子,还是迟疑的道:“官家,这样,容易亏本吧?”

    试想一下,有人一口气存了十万贯,票号付出的利息,要多久才能赚回来?那些士绅大户,有钱人,岂不是要拿皇家票号当做肥肉,拼命吸血?

    赵煦道:“他们不会只存钱的,更要用钱,票号的本质是‘流通’,只要流通起来,票号是稳赚不赔的。不过凡事都要慢慢来,前期投入必不可少。运营的时间长了,你们就会发现无数可以赚钱的方式方法,那个时候,真的是躺着都能赚钱……”

    朱浅珍还是心怀担忧,赵佖却道:“是,我们听官家的。”

    赵煦嗯了一声,道:“现在,要加强宣传,利用各种的方式方法,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有多少钱存进来,朕都吃得下!两百万本金还是太少了,朕待会儿让陈皮从内库再给你们拨五百万贯。要大胆的运作,不要怕亏钱,前期,咱们就是要亏,亏的越多越好。就从开封府开始,要全面铺开,好好吸取经验教训,为全国发展,奠定基础,培养好人才……”

    赵佖,朱浅珍神色认真,一点大意不敢有。

    这是官家的生意,还关乎朝廷大政,岂敢轻慢?

    赵煦说了好一阵子,又道:“你们写的条陈朕看了,还有不少问题,朕晚上仔细给你们修改一下,你们回去再结合实际,好好看看,一定要加快发展,我大宋没那么多时间。夏人虎视眈眈,辽国高高在上,这样的日子,朕过得难受,不想我们的后代继续这样屈辱的过活……”

    赵佖,朱浅珍神色微变,连忙站起来,抬手道:“臣(小人)领旨!”

    陈皮见着,适时的走近低声道:“官家,章相公回来了,在机要房等许久了。”

    赵煦点点头,看着赵佖道:“九弟,那个盲文,进展的怎么样了?”

    赵佖没想到赵煦还记挂着这件事,面露感念,抬手道:“回官家,有些进展了,还在钻研。”

    赵煦嗯了一声,道:“你脸上有疲倦之色,注意休息。”

    赵佖感念更多,躬身道:“谢官家,臣弟不累。”

    赵煦微笑,道:“陈皮,你亲自送九弟他们出宫。对了,武贤妃那边,照顾一点,不要苛待。”

    陈皮道:“是。”

    赵佖噗通一声跪地,道:“臣弟叩谢官家。”

    武贤妃因为涉入向太后谋害赵煦,先是被高太后软禁,后被赵煦驱逐到宫里角落,很是凄凉。

    赵佖虽然是盲人,就是因为盲人,反而心思通透,又从来就没想过皇位,少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反而至纯至孝。

    赵煦上前,扶起他,有些感慨的道:“几个兄弟之中,就你最能体谅朕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灵光乍现

    送走了赵佖等人,赵煦收拾一番,来到机要房。

    赵煦摆了摆手,阻止了章楶,许将等人行礼,来到偏房,坐下后,不等上茶,就有些迫不及待的与章楶道:“章相公奏本里写的不够详细,具体与朕说说。”

    章楶稍微斟酌了下措辞,道:“是。官家,目前,京东东路、西路,河北东路、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等,都已经在‘军改’有成效,目前进展顺利,虽然闹过一些事情,都已经被压下去。秦凤路等暂未动。北方这六路,每路拥军两万,总数十二万,基本都驻扎在各路首府,要塞。当前还在整肃,梳理,若要成军,还需一到三年时间……”

    赵煦静静听着,不断颔首。

    ‘军改’不是一蹴而就的,想要成军,能战,无不需要时间,不止是训练,还要经历血战才行。

    百战之师,不是训练出来的。

    章楶事无巨细,慢慢说着。

    大宋的军队向来复杂,之所以能有这样的顺利,除了‘养猪政策’外,还有就是丛丛制衡,让这些军队不能出现多大的反抗力量。

    章楶本身是枢密使,加上环庆路一战威望正隆,又有种建中,宗泽率军弹压,这才算稳住。

    足足半个时辰,章楶才说完,有些口干舌燥的喝了口茶。

    偏房里,众人都没说话,细细的消化着这些内容。

    好一阵子,赵煦定神,抬头看向许将。

    许将会意,道:“官家,北方各路原本拥军超过五十万,‘军改’之下,将有几十万人被裁撤,虽然暂时没有公布,朝廷还得做好后续工作,方能化解所有隐患……”

    大宋的军队,禁军为主,厢军,藩军等为辅,禁军庞大,厢军更是不遑多让,尤其是永兴军路就一度高达二十万人!

    这些‘军人’是吃皇粮的,现在裁撤他们,哪有人愿意?

    一个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出哗变。再加上有心人利用,北方可能会出现大乱子!

    赵煦稍一沉吟,道:“你怎么看?”

    许将神情凛然,道:“官家,这件事,有三个办法。第一个,就是慢慢来,以不断的考核,删减,逐步的裁撤,这个时间最慢,效果最好,不会出什么乱子。第二,就地消化,将他们安置在地方上,给予一定的退役补偿。这种方法,可能会令一部分人不满,还需地方通力配合。第三,就是朝廷以其他方式征召,如工部的治河,全国民田的整治,通衢,灌溉等。这样成本巨大,还容易出乱子……”

    赵煦手按在桌上,轻轻拍了几下,道:“三管齐下!问题关键,还是在地方了……”

    北方各路还没有推行‘方田均税法’,但因为开封府试点,各路也是纷纷扬扬,各种奇葩事层出不穷,各府州县应接不暇,已经疲惫不堪,或许已无力应对这些事情。

    许将与章楶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都属于‘军方’,对政务尽可能避免参与。并且,地方上着实复杂难言,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赵煦看向陈皮,道:“将北方各路的地图拿过来。”

    “是。”陈皮应着,连忙拿过几张地图,赵煦拿了比较大的,仔细的看着北方各路的轮廓。

    京东东路、西路,大概是后世的山东;河北东路,西路,大致是河北,与幽云十六州交界,也就是辽国,承担的任务就是抵挡辽国入侵。河东路大致是山西,在辽夏交界处;秦凤路,永兴军路大致是陕西地界,应对的是西夏。

    赵煦盯着地图,沉吟不断。

    大宋国土不大,但分了二十三路,相当于二十三个省。这路下面,还有‘小路’,再加上军制单位,还有各种团练,观察使,着实是关系网复杂,一时间难以理清楚。

    许将与章楶都在看着赵煦,有些话朝廷高层都知道,但不能宣之于他们的口。

    等了好一阵子,赵煦沉思着,道:“之前,我们说过合并诸路的事情,目前看来,还是时机未到,不过,可以另辟蹊径。这样,选朝廷高官,加三品衔,以巡抚名义,主理地方政务。比如,京东东路、西路,派一个人!同时,加参政,参议各二予以辅助,总共五人,梳理地方政务,协助‘军改’、‘政改’,同时,为推行‘新法’做准备,也未合并诸路做铺垫……”

    许将神色大为惊喜,道:“官家这个办法好!如果时间一长,这巡抚哪怕临时的也会成了永久,那合并诸路,设立路一级衙门,就顺理成章了……”

    章楶面露讶然的看向赵煦,静静的没有说话,这么做的好处自然不止是许将说的这些。

    以这种名义,可以极大的减少阻力,朝野更不会有多少反对声,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推进朝廷的各种计划。

    赵煦也为他这个灵机一动暗自佩服,不动声色一笑,道:“那就这么办,等章惇相公回来,再好好商议,选拔人手。稳住了南方各路,北方这边就可以加大力度,走的更快,更激进一点了……”

    许将,章楶默默点头,若是有巡抚坐镇地方,辖制地方的乱象,不让他们被北方的改革所激怒,做出过激的事情来以至于失控,那他们在北方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无所顾忌的推行既定的‘军改’计划。

    “陈皮,将蔡相公叫来。章相公,继续说。”赵煦喝了口茶。

    章楶道:“是。目前,各路经略,总管都已经选拔到位,现在就是要进行深入化,另外,开封四周的三个大营,需要加紧筹建,此事事关国本,当为第一……”

    不多久,蔡卞也来了。

    他暗暗惊奇与赵煦这个想法,却又觉得大有可为,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几个人坐在机要房,说着‘军改’的事,蔡卞自然要从中配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军法’方方面面的事情。

    鸿胪寺。

    嵬名渊剡等候了足足五天时间,宋朝这边,除了派一个礼部郎中迎接他们外,他们就一直被关在鸿胪寺的院子里,别说见宋朝的大人物谈判了,连院子都没能走出去!

    “侍郎,得想办法了。”院子里,魁梧大汉,一脸冷色的说道。

    嵬名渊剡手里握着长矛,络腮胡有些凌乱,双眸炯炯,道:“能联络上嵬名阿山吗?”

    魁梧大汉摇头,道:“他被关在皇城司,那里戒备森严,难以进不去。不过,据说他被用了酷刑,伤的不轻。”

    嵬名渊剡双眼深邃,道:“这个我不意外,他的人也联系不上吗?”

    魁梧大汉道:“是。他们的人藏的很深,我们的人悄悄试探了下,找不到,还有可能被宋人抓走了。”

    “做事吧。”嵬名渊剡淡淡说道。

    “是。”魁梧大汉有些激动,他早就想要给宋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世家大族

    在赵煦与章楶,许将,蔡卞谈完的当天傍晚,枢密院与兵部就联合起草文书,准备进一步推动‘军改’。

    而蔡卞则召开六部会议,准备另选‘十五位巡抚’,以巡视,监察地方。

    ‘巡抚’一看就是封疆大吏,远超现在的府县地位,直接就是三品。

    六部尚书都忍不住激动了,纷纷开始举荐。

    有的从朝廷六部侍郎以及各寺等选择,也有举荐在野的,一口气就说了二三十个人。

    这些人,要么是当前的朝廷大员,要么就是曾经的高官,几乎全数都是‘新党’。

    蔡卞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将名单记录下来,并且考虑将这些人召回京,当面考察一番。

    大宋朝廷是马不停蹄,奋力向前。

    其他更方面的进展同样十分迅速,如大理寺在地方的建设,如转运司的发展,如太学的改革等等。

    福宁殿,书房。

    赵煦改完赵佖,朱浅珍送来的‘皇家票号发展章程’,坐在椅子上,静静了一阵,忽然又拿过地图,仔细的端详。

    大宋的东北面,是辽国,辽国目前应该是最强的,所占地域也是最大。边上的高丽占据着朝鲜半岛大半。

    大宋的西北方向是西夏,西夏的国土面积十分的小,首府兴庆府离大宋边境很近,国力不强,但穷兵黩武。

    再往西,就是吐蕃,吐蕃诸部分裂严重,以前被西夏打压,失去了不少地方。但也时不时侵扰大宋,有一定实力。

    南方也就是后世的‘云之南’,是大理国,大理国地贫人乏,相对来说还算‘恭顺’,威胁不大。

    但严格来说,大宋的环境很不好。

    “群狼环伺啊……”

    赵煦看着地图,轻声自语。

    在夏,辽的地图上看了眼,赵煦目光慢慢的转到吐蕃,大理上。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道:“吐蕃,还是大理呢?”

    大宋想要突围,拓展生存、战略空间,还得先南后北。

    赵煦这边话音刚落,门外响起陈皮的脚步声,道:“官家,该休息了。”

    赵煦将地图收好,又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陈皮陪着他回宫,道:“官家,今晚侍寝的是刘美人。”

    赵煦嗯了一声,伸展了下手臂,道:“明天让蔡攸,南天友来垂拱殿见我。”

    陈皮道:“是。”

    赵煦在推开门,走入寝宫的时候,又道:“传话给政事堂,给剿匪军一个番号,交给童贯统领。”

    陈皮一怔,连忙小心谨慎,低声道:“是。”

    赵煦摆了摆手,推门走进去。

    ……

    第二天一早,赵煦还在熟睡,门外忽然响起轻轻敲门声,陈皮轻声唤道:“官家。”

    刘美人慵懒的娇嗔一声,一只白皙胳膊伸出搂在赵煦胸前。

    赵煦紧皱着眉,看向窗外,只见还有些漆黑,起床气发作,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

    陈皮连忙小心的道:“回官家,宫外忽然有些谣言,是燕王与夏人的。”

    燕王,赵灏。

    赵煦半睡半醒,头昏脑涨,直接道:“让政事堂去处理。”

    陈皮不敢多打扰,轻轻应了一声,悄步离开。

    赵煦搂着刘美人,再次熟睡。

    青瓦房。

    章惇不在,蔡卞经常通宵值班,听着眼前黄门的突然传话,等他说话,稍稍琢磨片刻,道:“你是说,这谣言是一大早出来的,并且,只是含糊不清的说,燕王与夏人有涉,并没有再多?”

    黄门仔细回忆了下陈皮的交代,道:“是这样的蔡相公。”

    蔡卞神情如常,静静片刻,转头看向身旁,道:“文台,你怎么看?”

    蔡卞身侧站着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名叫周文台。

    他也是元祐四年的进士,是蔡卞的门生,蔡卞被贬,他就辞官,跟随着蔡卞被流放四处,十分恭谨。

    周文台面色俊逸,从容,思索片刻,道:“老师,这件事透着古怪,如果是那些人,不会这样浅尝辄止,而且在这种时候散播这样的谣言,对他们百害无一利。”

    蔡卞一笑,道:“重点是夏人。”

    周文台猛的会意,道:“老师是说,是夏人使者?这算是一种警告吗?他们这是等不及了?”

    蔡卞微笑,道:“中午,你代我去见见吧,看看他们的目的。”

    周文台应着,道:“是。我倒是觉得,他们无非还是想不战获取好处,为他们再次开战做准备。”

    蔡卞淡淡道:“现在不是以前了了。”

    周文台抬头,道:“学生明白。”

    那黄门见着,连忙告辞离去,还得转话给陈皮。

    等黄门走了,周文台又低声道:“老师,曾相公快到京了。”

    “曾布?”蔡卞有些意外,旋即又自吟不语。

    曾布与蔡确一样,都是被章惇刻意挡在朝廷之外,不得回京之人。

    在这里面,是章惇刻意为之,他蔡卞默认的。

    蔡确是王安石之后,最大的变法派,是神宗皇帝元丰年间的宰执。但蔡确性格偏执,功利性太重,并且,他回来也没有他合适的位置。

    至于曾布,这个人就更为复杂了。

    要说曾布,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能臣,并且出身以及家族非同一般。

    曾家世代官宦,还要追溯到五代十国时期,曾布的祖父曾致尧是南唐后主李煜时进士,宋太宗时复考再中进士,一直做到两浙转运使。

    曾布父亲是仁宗朝进士,官至光禄卿。

    到了曾布这一代,曾家七位进士,并且越发显赫,不说曾布一度拜相,其兄曾巩更是当世大家,是欧阳修门生,文学成就上与苏轼相提并论,政治上一度是王安石的盟友,曾家与王家还是姻亲!

    曾家显赫,曾布又曾是王安石的左右手,‘新党’当之无愧的大佬,若不是章惇先一步拜相,占了位置,曾布登高一呼,天下‘新党’必然从者如云。

    但是!

    曾布并不是一个坚定的变法派,他在王安石时代就左摇右晃,被王安石罢黜,赶了出去。

    元祐初,司马光将他召回来,不过多久又被赶了出去。

    现在,他是从瀛洲府调任江宁府,‘路过’京城,这一路过,就半年多。

    蔡确因为章惇阻挡,病死他乡,曾布没得诏令就来到京城。

    “章相公阻挡在外的人有些多啊……”

    周文台突然说道。

    这半年,打着各种理由入京,上书官家的‘新党’非常的多,但入章惇法眼的极少,如曾布,蔡确被挡在外面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也是一股很可观的力量。

    蔡卞仔细思索着,说道:“找机会,我见见他。”

    蔡卞同样不待见曾布,但这个人突然跑到京城,可能会对‘新党’内部造成冲击与分裂。

    周文台道:“好,我让人盯着。”

    说完这些,蔡卞拿起茶杯,准备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要天亮,他的事情更多,刚喝口茶,就又道:“武院是不是已经开始招收生员了?”

    周文台道:“是,官家去揭幕了,还将十三殿下送进去。官家是武院院长。”

    最后一句蔡卞倒是知道,喝了口茶,缓了一会儿,蔡卞揉了揉脸,扫去一些疲惫,说道:“我们当前的要务有四个,第一,是开封府试点。第二,是各路的巡抚人选,要尽早定下。第三,北方各路的变法事宜的准备。第四,就是配合‘军改’。这些事情十分繁杂,政事堂、青瓦房的人手不够,你再物色一些人,今科里,有不少不错的,先拉进来。”

    周文台立刻想到了几个人,道:“是,我去找他们谈谈。”

    蔡卞嗯了一声,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再次开始工作。

    这时,皇城司。

    蔡攸盯着眼前的几个副指挥,脸色难看,道:“那个道士还是没找到?”

    几个副指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的道:“指挥,道士倒是好找,只是,那谶语是谁出的,就没办法证实了,总不能都抓回来严刑拷打?”

    另一个道:“是啊指挥,不说有没有可能是城外的,已经跑出城的,单说万一抓错了,报给了官家,日后再来,咱们可就是欺君了……”

    最后一个道:“而且,一些道士与京中大人物关系深厚,就住在他们的府邸。我昨日还听说,魏王妃做了一场法事。其中有几个,还是准备之前给官家贺寿的,真不能轻动啊。”

    蔡攸一脸阴沉,怒声道:“你们给我找了这么多借口?官家问的时候,我也能找借口,只是,这罪责,你们仨,谁抗?”

    三人脸色大变,齐齐单膝跪地,急声道:“指挥,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为指挥查的水落石出!”

    蔡攸要是将他们推出去当替死鬼,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蔡攸眼神阴冷,他心里真有将这几人推出去当替死鬼的打算,强压怒意,道:“将巍名阿山提出来。”

    “是。”三个副指挥如临大敌,当即应着,快步出去。

    他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楚了,否则真的会死在这座大牢里!

    不多久,巍名阿山就被带了出来,一个还算干净的牢房。

    他坐在蔡攸对面,神情晦涩,自顾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蔡攸倚靠着椅子,静静的看着这个人。

    这是一个屈服在酷刑之下,写了效忠书的西夏贵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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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724/ 第一时间欣赏宋煦最新章节! 作者:官笙所写的《宋煦》为转载作品,宋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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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