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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冒险者协会

    1262年,7月25日,立秋13日,沧州。

    一艘没有旗号的小型沙船悄无声息地顺流出了河口,进入了渤海湾中,然后升起了帆和“铁牛帮”的旗号,戗风向东南边的海面驶去。

    船上,刚刚劫掠到一笔大财的水手们心情愉悦,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肆意胡闹了起来。赤着脚敞着胸怀的好汉们相互吹嘘着今日的威武表现,讨论着今晚该去照顾哪个姑娘的生意,有人还把治伤用的烈酒偷偷拿出来喝,一时间船上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赵牛儿自己倒没跟他们一起胡闹,而是跟一个老船工一起掌起了舵,以保证船只航行的安全。不过他也没去约束手下们,江湖好汉吗,就该这么豪放洒脱,不然干嘛不去当东海人的兵?还有一百亩地拿呢!

    在这欢乐的船上,唯一感觉不适的就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今天刚挨了一刀的张明,为了养伤只能安静呆在船舱里,酒也不敢喝;另一个就是新鲜入伙的刘二了,他平生没坐过海船,上船之后不久就头晕眼花、脸色苍白、昏昏欲吐起来,只能也躲到船舱里,顺便也给张明打个下手。

    左右无事,刘二就趁机向张明请教起了帮里的规矩和海上经验,张明倒也热心,一条条给他掰扯了起来。

    当张明给他讲到东海人给海盗们开设的补给基地的抽税比例的时候,刘二脑子顿时转不过弯来了,扳着指头对张明提出了疑问:“……百,百分之十六?张大哥,这,这是多少?”

    张明只得给他讲解了起来,其实他也是刚算明白没多久:“真笨啊,就是分成一百份,然后取其中的十六份,也就是一成六!呃,差不多是……比七取一多,比六取一少。”

    东海人在设定各种比例数值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沿用后世的习惯,用百分比来标示。在他们想来,百分比数值大就是比例高,小就是低,还有比这种标示法更直观的吗?但是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还真不直观!

    他们没经过持续数年的基于小数的数学应用题求解练习,对数字的理解跟毕达哥拉斯学派差不多,只能理解整数和以整数之比表现的分数,稍微复杂一点就傻眼了。比如说抽税,三十取一、十五取一、八取一,都是他们常见并且易于理解的形式,反而来自后世的股东们见了这些分数却要先在脑子里换算一下才行。而像16.3%这样的后世看来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数字,对于土著来说简直是世界观的一次冲击。

    实际上,这种基于分数的比例表现形式才是中古世界常见的,甚至直到21世纪,在一些古老的单位制中,比如英制和英制,这种分数思想依然有大量的残留,所以英制单位里面才会有很多奇葩的12进制,就是为了便于等分。

    而像后世那般普及而直观的小数标示法,反而是因为社会精细化发展和数学教育的普及才出现的现象。所以说,数学把人类分成10种真不是白说的。

    东海人在这一点上尤为高傲,绝不愿意向旧习惯妥协,坚决地把先进的现代数学体系和小数标示法推广出去,以推动的社会的发展。

    实际上嘛,这并也不算困难,中华文明的数字体系本来就和阿拉伯数字体系相当契合,甚至可以说和发明它的印度文明一样契合,比将它推广开来的阿拉伯文明和发扬光大的欧洲文明更为契合。

    在中文里面,1=一,6=六,26=二十六,126=1*100+2*10+6=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六,完全契合,完全符合中文习惯。也正是因此,当东海人将这套数字推广出去的时候,大多数稍微有点数学基础的人,比如秦九韶之类的,很快就理解接受了。

    其实在这之前,南宋已经演化出了一套数字速记符号,也就是后来很有名的“苏州码子”,用简易符号来替代汉字表示数字,书写形式与阿拉伯数字如出一辙,在一般用途也足够好用了。或许,历史上正是因为有这套符号系统的存在,导致中国虽然早就接触到天竺数字,却迟迟没有引进,直到社会发展被西方全面超越才不得不接受过来。

    相比之下,将阿拉伯数字和代数学发扬光大的欧洲人的语言其实并不特别契合阿拉伯数字。英语还好些,法语从1到20都有独立的称呼,而每个整十又有独立的称呼……这还不是最烦的,70之前标示法还是“某十+个位数”,而70往后则开始奇葩了,72=60+12,80=20*4,91=20*4+11……简直是神一般的逻辑!德语数字的复杂也不逞多让,简直令人抓狂。呃,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奇葩的数字记法在时刻考验欧洲人的脑子,所以他们才出了这么多数学天才?

    嗯,扯远了,就现在这些个为七分之一还是六分之一头疼的海盗们,是想不到数学在未来会产生那么巨大的作用的。

    听张明解释后,刘二挠挠头,勉强认知了这个解释:“哦,是这样啊,这劳什子东海国的道道还真多。”

    讲完抽税比例,张明又总结道:“总之,在这东海国办的‘冒险者协会’,你卖东西就要交这‘百分之十六’的税,不管是卖给官商还是私相买卖都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这里面还有个什么票什么的,卖一次交,再卖就不用交了,这里面太复杂我也搞不懂,你也别去管了。当然也有去外面私底下交易的,不过在这北洋混的都是强人,说不得贪这小便宜就被黑吃黑了,那些大帮派不在乎,咱这小帮派还是交点税换安心的才好。”

    呃,一帮子江洋大盗,却讲什么交税安心,令刘二产生了一股子违和感。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些抛到脑后,问道:“那,那,张大哥,那协会里有什么好东西啊?”

    张明嘿嘿一笑,忍不住手脚飞舞,然后牵动右肩的伤口一吃痛,随后懊恼地说道:“好东西可多了,唉,要不是老子这次伤到了,等这次咱们分了财货,哥就带你去好好见识见识……”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兴奋的吆喝声“到了”“到了!”,然后就是一阵喧哗。

    刘二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晕船一下子也好了大半,露出了充满求知欲的表情。

    看他这样子,张明暗骂了一声,然后左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拐棍一拄站起身来,说道:“走,出去看看吧!”

    刘二顿时猴急地跳了起来,这就要搀扶张明,后者连忙把他一推,说道:“滚,老子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刘二也连忙跟了上去。

    等他们出舱到了甲板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海风,刘二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船,好多船,这么大的船!”

    他们东南方的渤海海面上,星罗棋布散布着不知道有几十上百艘船,大多数都是四百料左右的常见海船,但也不乏超吨位的大型船只。

    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就不难看出,这些船只是以十几艘大型海船为中心聚拢的。中心的大船无一例外挂着东海旗帜,下锚停泊在离岸边不远不近的海中大陆架上,外围还有好几艘同样挂着东海旗的星火级战舰在巡梭。剩下的船只则各式各样,旗帜缤纷而混乱,相当分散地停泊在中央的东海船只周围,一看就是各路好汉的座船。在这片海面上,还有大量的小号船只来来往往,将人员和物资在大船之间运输,一副繁忙的景象。

    刘二从小在田庄中长大,对船只的概念无非是在小河之间穿梭运输的小型货船和渔船,上了铁牛帮的这艘小沙船都觉得奇大无比,现在看到这副景象,立刻就觉得世界观被严重地冲击了,同时又隐隐觉得一个新世界向他打开了大门。

    “呦,你们出来了啊。”背后传来了赵牛儿的声音,“好好看着吧,这里就是北洋洋面上一等一的好地方,东海国开办的‘冒险者协会’!”说完,他又看了看自己和周围的兄弟们,自豪地说道:“是我们这些‘冒险者’的‘乐园’!”

    在刘二大张着嘴的惊讶表情中,周围的好汉们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老大说的对,这就是我们的乐园!”“这次发达了,今晚谁去喝酒?这次要敞开了喝!”“狗牌都带好了,省得喝醉了人家丢都不知道把你往哪丢!”“哈哈,小红蝶姑娘,哥哥我来了!”“钱到手,有没有想去翻本的?”

    没错,这里就是东海国在沧州附近海域设立的补给基地,最近一段时间来远近闻名又臭名昭著的“冒险者协会”!

    海盗们,哦不,冒险者们出生入死,自然需要饮食、医疗、武器装备、娱乐等一系列的后勤支持,而把他们招来的东海国自然对此有着当仁不让的责任。

    不过,海军的清河特遣舰队建立的最北边的基地也不过是在利津县,对于触角遍布整个渤海湾的冒险者们就有点鞭长莫及了。所以海洋部又贴心地组织了一批船队,在渤海湾建立了一批流动服务基地,也就是这个“冒险者协会”,为冒险者们提供一系列服务。

    刘二眼前的这一个船团,就是协会在沧州的分会。协会在原住民已经清空的利津县还有一个更大的总部,因为有一整个县城和大量的空房,所以设施要完备得多,人气也更旺盛。不过那个总部离沧州还有段距离,所以铁牛帮还是来了这处分会。

    在冒险者协会,冒险者们可以向东海商社或者其他人出售他们的战利品,并且在这里采购包括而不限于食物、武器、衣物、盔甲、药品、船只、医疗服务、金融服务、保健服务在内的各类物资和服务,为他们的冒险行动提供支持。当然,东海商社在其中会收取一点小小的费用。

    对于冒险者们,协会是他们更好地完成冒险的手段。但是一段时间下来,也有人开始将它当成目的,来协会不是为了更好地赚钱,而是反过来,赚钱是为了来这里好好享受一番。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赵牛儿看到一艘东海的税务艇朝这边开过来,松了一口气,对手下们吼道:“好了,把证件都拿出来,省得被人家查了。待会儿分了钱,我请你们吃酒,一人一斤,剩下的自己出钱!”

第362章 收获

    1262年,7月25日,立秋13日,沧州,冒险者协会。

    不愧是东海人的手笔,连税务艇用的都是星火级,两面海翼帆一动一动,很快就灵活地靠到了铁牛帮的船旁边。

    税务艇上,一个穿着深青色干练制服、一头髡发的东海官吏似乎之前与铁牛帮打过交道,朝这边打过招呼后,铁牛帮的水手们便热情地接过对面抛来的绳索,将两艘船拉到了一起。

    随后,青衣官吏便带着三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助手跳到了这边来,并不像寻常官老爷那般凶恶,反而有说有笑地与他们打起了招呼。相比之下,税务艇上没过来的那些海军水兵就要严肃得多了,端着霰弹枪警惕地站在盖了篷布的狮吼炮旁边,随时准备给这些暴徒来上一发。

    赵牛儿跟税务官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他们下到船舱检查了一遍,又把这次的战利品抬了上来,供他们清点。

    税务官打开一个大箱子,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一串串的铜钱,不禁惊讶起来:“哟,赵帮主,这次发达了啊,这么多现金?”

    赵牛儿嘿嘿一笑:“托您的福,这次做了一笔生意,小赚了一点。”

    税务官啧啧称奇,又查看了其他几个大箱子,翻看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藏匿违禁品之后,对赵牛儿说道:“好啊,这下你们算是落袋为安了。这些绢帛怎么处理?”

    税务艇自然是隶属于税务部的,不过虽说它名字里有税务二字,但是职能中征税的成分却并不多。这是因为与海关不同,冒险者协会并不会对所有入境的货物都按比例抽解,而只会对发生中介交易的部分收取一定的流转税,不需要强制进行,只需要冒险者主动申报,最多评估一下货值以免漏税,行政负担很轻。相比之下,他们更重要的职责是边防、维护治安、检查船上是否有可疑人员或违禁品,以及,为冒险者提供金融服务。

    赵牛儿把一个箱子往他那一推,说道:“还是按老办法,处理给你们吧。对了,这些钱麻烦也存起来。”

    税务官点点头:“行,那么帮忙搭把手,运到我那边去清点入库吧。”

    税务艇的所谓金融服务,主要包含两部分,一部分是物资收购,另一部分是储蓄。

    前者很好理解,冒险者们取得了战利品,自然要换成流通货币才行,而税务部脱胎于商务部,对各类货物的行情很熟悉,正适合干这个。当然价格肯定会压低一些以产生利润,但对于冒险者来说总比千里迢迢跑回大陆上销赃划算。

    后者就更好理解了,冒险者们换到了钱,要是丢了被人偷了抢了怎么办?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存起来的好。在这北洋地界四处皆敌的境地中,也就是东海商社运营的储蓄所最安全了,甚至比冒险者们藏在自己的船里更安心,毕竟自己的队友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赵牛儿应了一声,挥手招了几个人来就把箱子往税务艇上抬。水手们一拥而上开始帮忙,不过后面的刘二可就急了,连忙拉住张明问道:“张哥儿,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抽一成六的税吗?他们怎么全搬去了?”

    那可是我卖了刘员外才换来的钱啊,怎么能让做公的全搬走!

    张明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有些苦笑不得:“那不是交税,是搬过去发卖。”

    刘二仍然不解:“可是他们连铜钱也一起搬去了啊!”

    “哦,你是说这个啊。”张明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是去存起来的,不是送给他们。”

    “存起来?”刘二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张明比划着说道:“就是存到储蓄所,储蓄所,钱庄知道不?就是存在里面,等要用的时候才取出来。咱们在江湖上混的带太多钱在身上不保险,还是存着的好。”

    还有这种事?江湖人真会玩啊。刘二仍然不太放心,又问道:“那这样,不怕被他们给黑了吗?”

    “呃……”张明有些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风险与信誉之间的权衡关系,只得随便扯了一句:“东海人都是好汉,不会黑我们的。”

    过了一会儿,税务艇那边清点完毕,赵牛儿和水手们喜气洋洋地带着税务官一起回来了,大声地宣布道:“全算好了!绢折了五百七十贯,钱有八百二十三贯余一百另七钱,总共将近一千四百贯!”

    “呜耶!”

    听到这么一大笔钱,冒险者们都兴奋地呼喊了起来。

    “好了!”等到他们喊痛快了,赵牛儿一声吼压住他们,然后拉着税务官说道:“趁周先生在的功夫,请他给咱把帐算了,早早把钱分下去,弟兄们说好不好啊!”

    水手们立刻发出了赞同的声音:“好啊!”“周先生有文化,我们信得过!”“周先生辛苦了!”

    现在有了收获,自然是到了该分饼的时候了。不过铁牛帮的人都是些大老粗,让他们算个十进一或许能行,但是牵扯到几十个人每人脚数还不一样的复杂账目,就实在太折腾他们了,所以一般都是趁着交税的时候,请精通算术的东海官吏帮他们算一下,这也算是金融服务之一了。

    “好,好,”周税务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事不宜迟,各位排好队,拿出证件,咱们早早把帐算完,各位也好去放松一下不是?”

    说着,他从腰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之后拿出一支细毛笔和一小玻璃瓶墨水,又取出一大张白纸抖开,准备给他们记账。水手们这时候一个个都殷勤起来了,争先恐后去船舱中搬出桌椅请他坐下,剩下的则自觉开始排起队来,并且从怀中取出一张硬纸,也就是冒险者协会发行的所谓“证件”,紧张地等待着叫到自己的名字。

    他们倒是轻车熟路了,不过新来的刘二却是完全陷入了懵逼状态,左顾右盼不知该干些什么。赵牛儿看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他对周税务官说道:“周哥儿,这是新入伙的,叫刘二,船上就他一个没证件的,得麻烦您给办一下。”

    周税务官看了看他,看着不像不可疑人物,于是点头道:“行,等过会儿去船上办吧。嗯,就从他开始记吧,他多少脚?”

    赵牛儿连忙答道:“刚立了功,两脚。”

    “刘二,2,o o。”周税务官复述了一遍,在纸上记录下这些文字。船只虽然已经下锚,但是随着海浪仍然颠簸起伏,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把字写好,看来周税务官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接下来,谁?赵哥儿,你还是十脚没错吧?帮中公用也是十脚?”

    “嗯,没错。”

    “好,赵牛儿,10;公用,10。赵哥儿,你开始依次唱名吧。”

    “好的,李阿黑,过来!李阿黑,三脚。”

    “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个水手赶紧走了过来,先是把证件交给周税务官的助手核对,然后看着周税务官在白纸上记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后面的三个圈,才放心地离开。接下来赵牛儿又叫起了下一个“祝三水,一脚!”

    如此这般,赵牛儿不断唱名,周税务官统计完他们的脚数,也顺便核查了他们的证件。确定无误之后,他便把列表中的数字一加,得出总共53脚,之后也不用算盘,就在白纸的空白处列出算式,计算出结果,便告知了他们:“吁,算这么大的数可不容易啊。这么算下来,每脚可分钱,呃,便记两万另二百四十钱吧,折二十六贯省余二百二十钱。不过这么记的话,最后可能会缺几文,赵哥儿,你是帮主,这点小钱就从你这儿扣吧?”

    听到有这么多钱可分,就算是最基层的一脚水手也有二十六贯多可以拿,冒险者们顿时乐开了花,赵牛儿自然也不会在乎几个铜钱,于是豪爽地说道:“行,就这么分!”

    “好。”周税务官擦了擦汗,开始收拾东西,可算是应付完这帮子海盗了,“那我这就结束了,我去把储蓄所的同事叫出来,你们一个个来我这边船上,让他给你们入账,你们要多少记名票多少不记名,也跟他说!”

    虽然是一艘船上的人,但是税务部门和储蓄部门自然是分开办工的,以免权力太大闹出事来。

    随着周税务官的起身,冒险者们也纷纷感激地送行起来:“好,辛苦周先生了!”“下次见了,请周先生喝酒啊!”“呸,周先生文化人,怎么会跟你这流氓喝酒?”

    刘二也跟着喊了几句,然后突然被赵牛儿踢了一脚:“愣着干嘛,跟着过去存钱啊!”

    “啊?”刘二完全摸不着头脑,“帮主,这是?”

    赵牛儿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你新来不懂,走,随我一起过去,我教给你看。”

    于是刘二便晕乎乎地跟着赵牛儿走了过去,进了税务艇的船舱,然后就看到周税务官在里面喝茶,旁边一个穿着跟税务官类似风格但是颜色细节上又有不少差异的制服的青年髡发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带着机械化的微笑说道:“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第363章 储蓄

    赵牛儿首先坐了过去,拿出自己的证件和一张存单递给对面的储蓄所职员,把刚才周税务官记账的纸摊开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第二行说道:“我是这里面的赵牛儿,麻烦把我的钱存到户头里。”

    储蓄所职员查看了他的证件和存单之后,娴熟地取出一本账簿记了一下,又在赵牛儿的存单上写了一笔,盖了几个章,之后又问道:“十脚共202400钱,全部存入记名账户吗?”

    赵牛儿早已想好,说道:“给我两万钱的钞,剩下的存到户头上。”

    这时,旁边的周税务官突然插嘴道:“取几个铜钱,一会儿得补给你手下呢。”

    赵牛儿嘿嘿一笑,说道:“对对,再取五十个铜钱吧。”

    “好的。您之前设定了花押密语,请在这上面画出来吧。”储蓄员递给他一份文件和一支细毛笔,在右下角点了点。赵牛儿对此也是熟悉,看看背后无人,就拿过笔来就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号,然后递还给了他。

    储蓄员对照过存根确认无误后,拿出一个算盘啪啦啪啦打了几下,又迅速在各种纸张上写字盖章,最后把一叠储蓄券、五十个铜钱和赵牛儿的证件以及改好后的存单往他那一递,说道:“承蒙惠顾!”

    “好啦,谢谢啊。”赵牛儿看着上面的数字,眉开眼笑,站了起来,然后瞪了呆若木鸡的刘二一眼:“该你了,上去吧!”

    刚才他们这一番眼花缭乱的表演,看在刘二的眼里完全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仪式一样,现在听了赵牛儿的话,仍然不知所措,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

    这时,周税务官说道:“等等,这个小兄弟叫刘二是吧?先过来办了证件吧,有了证件才好办储蓄业务。”

    “对对对,”赵牛儿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然后把刘二往他那一推。“还有这事,瞧我这记性,刘二,赶快过去!”

    周税务官取出一张硬纸片,看着刘二,开始一边问一边记录了起来:“刘二,是排行老二的二没错吧?”

    刘二答道:“呃,没错。”

    又问:“今年多大了?可知道自己是哪年哪月哪日生人?”

    刘二这就有些为难了:“呃,俺今年十七,年月日不知道……听说俺是夏天生的。”

    周税务官往桌上的一张年历一瞥,道:“那就是丙午年夏。好了,往那边的墙上靠,对,就那里,别动!”

    刘二听他指挥,莫名其妙地往舱壁那边靠了过去。周税务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刘二旁边,把他往墙上一按,然后看着墙上画着的刻度说道:“好,站直了,152……有点矮,现在有钱了,得多吃点补补啊!”

    说着,他又坐了回去,在证件上记录道:“身高152cm,中瘦,申脸,面黄无须,手足齐全无明显疾病,无显著疤痕,无刺青……”

    稍后,记录完毕,周税务官又取出一方大印,在上面啪啪一按,然后吹了一下,又用剪刀从中间裁开,将下半存档,又招招手让刘二过来,将上半交给他说道:“好了,这就是你的冒险者资格证,是你的身份凭证,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在我们冒险者协会安全通行并且享受我们的服务了。但是你要知道,在外面我们不管,但是在协会内要遵守我们的规矩,第一条,不准斗殴,第二条……完毕。好了,这本册子你拿去,现在先去办储蓄吧!”

    刘二拿着那份厚实的硬纸凭证,忍不住颤抖起来,虽然上面的字看不懂,虽然从刚才开始所有的事他都弄不懂,但是至少现在他知道,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

    在刘二办证的这段时间里,赵牛儿又帮着牺牲的那个兄弟李大友把这次的份额存了进去。

    由于冒险者意外身亡的情况很常见,所以储蓄所对于遗产处理的流程也比较完善,储户可以指定一系列代理人,在他身亡后代为处理他的账户。当然,由于“身亡”的确认比较困难,容易发生争执,所以储户需要自己设定自己的“身亡条件”。最宽松的情况下,代理人拿着他的证件,或者数个代理人一致声称他身亡了,就可以对账户进行操作;更严格一些的情况下,则需要见到尸体,或者发布身亡公告持续一段时间无人异议后才能进行操作。

    李大友本人设定的条件比较宽松,现在往他的账户里存钱的时候,只需要拿着证件来办理就行了,而想要取钱则需要发布身亡公告一个月后才能办理。他本来是资深水手,有两脚的份额,按铁牛帮的规矩,阵亡者脚数翻倍再加上额外两脚的补偿,所以他这笔生意可以占上六脚,也就是分到十二万余钱,再加上之前存下来的收获,余额也不小了。当铁牛帮返回家乡的时候,赵牛儿将帮他把这笔钱带回去,送给他的家人,希望能让他宽慰吧。

    之后,刘二办完证,就在周税务官的指引下,懵懵懂懂坐到了储蓄柜台前面,把新鲜办好的证件递给了储蓄员。后者接过之后,麻利地在一堆文书中记录盖章,最后把证件和一张新开好的存单放在桌上,说道:“好了,刘二先生,您的账户已经开设完成了,账号是126……5,请记好了。您这次分到两脚共40480钱,要全部存入记名账户吗?还是取一些不记名存单?”

    “啥?”刘二完全不明白,“这账号是啥意思,这记名账户和不记名存单又是啥?”

    储蓄员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储蓄券,又指着刚才那张存单,解释给他道:“记名账户就是这张存单,必须你自己本人拿着证件过来才能取钱;不记名存单就是这些储蓄券,随便谁都能拿着来取钱,但是你也可以直接当钱花出去。”

    “哦……”刘二脑筋急转,试图理解这一切,他翻着那些储蓄券看了一下,上面净是些看不懂的符号,唯一能看懂的只有数量不同的铜钱图画。“那啥,直接给俺钱不行吗?”

    这时,赵牛儿不耐烦地插嘴道:“几十吊钱上百斤呢,你要自己抬着?回去慢慢学,现在赶紧办结,后面还有二十多个弟兄等着呢!这位先生,劳烦给他取五千的钞,剩下的全存进去!”

    储蓄员麻利地给他办结,把一叠储蓄券拿出来,又把存单改好,最后问道:“请问您要用什么保密措施呢?密语,花押,签字还是指印?”

    赵牛儿即刻又越俎代庖道:“还是指印吧,这小子大字不识一个,别的也学不会。”

    于是刘二就这么懵逼地被赵牛儿拿着按了手印,最后神情恍惚地带着一堆纸片从税务艇上回到了自家船上,犹自不敢相信,这,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就是我这次分到的钱?

    他又看看旁边的水手们,他们对此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一个接一个地去到了税务艇上,然后又换了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回来,都眉开眼笑的,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种毫无实感的感觉。呆了半天,他只好凑到相熟的张明面前,怯生生地问道:“张,张大哥,这真的能当钱用吗?”

    张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当年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能不能当钱用,用用看不就知道了,等会儿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就知道这钱有用着呢!”

    ……

    经过半天的折腾,水手们终于把这次的收获落袋为安了,人人喜笑颜开,正好这时太阳也开始西落,是该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了。

    不过赵牛儿却没立刻让他们去疯,而是先把船开到了灵船旁边,带人给李大友做了法事,把尸身交托给船上,才去寻了泊位停下做其它事。

    灵船是冒险者协会的服务船只之一,顾名思义,是为身亡的冒险者办葬礼的。船上和尚、道士、神婆等一应俱全,想走哪种流程都可以。同时还提供殡葬服务,最简单的就是水葬,由宗教人士祝福后送归大海,所费不贵,也符合海上好汉的传统。其余还有土葬或火葬,收费就要高些了。其中土葬是快船运回东海国择地安葬,运费不菲,而火葬是把遗体送去利津县协会总部火化,之后亲友可以取了骨灰带回家乡,性价比要高些,不少有些身家的冒险者都愿意选择。此外,还有一种豪华vip方案,也即用盐巴对遗体进行防腐处理,再装进厚实棺材里,从而可以把完整的遗体带回家乡安葬,费用自然上了天,只有一些大佬级别的人物才会选择。

    这次铁牛帮给李大友选择的是火葬,费用从公账中出,把遗体交托给灵船,十日之后便可去利津县的平安殿取骨灰,到时跟他的遗产一起带回扬州,也算是对他的家人有个交代了。

    冒险者协会服务项目齐全,除了灵船,还有食宿船、医疗船、商业船、修理船、会议船、花船等各类船只,可以为冒险者提供一系列服务。

    等到送完李大友兄弟最后一程,铁牛帮众们便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姿态,又闹腾了起来。除了几个抽到下签的倒霉蛋必须在自家船上留守,其他人则一哄而散,搭乘交通小船前往各类船只,开启了一个疯狂的夜晚。

    刘二和张明倒是没抽到下签,有出游的余裕,但张明肩上有伤实在是不好动作,虽然蠢蠢欲动也只能忍着,刘二只好就跟着他先去了医疗船检查一下伤势,又去了商业船,准备好好见识一下冒险者协会提供的好东西。

第364章 商业船

    1262年,7月25日,立秋13日,沧州,冒险者协会。

    商业船有好几艘,张明和刘二两人去的是离医疗船最近的商业二号船。这是一艘近四十米长的特大号沙船,甲板宽阔而平整,艏艉两处船楼都是东海商社自营的商店,而中央的甲板上既有第三方商人开设的店铺,也有冒险者们自己摆的小摊,看上去如同集市一般热闹,为此船舷部临时加高了护栏,以防人员拥挤时不慎落水。

    商业船旁边,不少小船来来往往,有的是接送客人往返,有的是运输货物,还有的是周边的村民前来送新鲜食材的,一副繁忙的景象。他两人到达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不过船上依然有不少往来客流。

    商业船为了方便夜间经营,开始点起了各处的防风灯,灯油在玻璃罩中顺着灯芯燃烧起来放出光芒,照亮了船上的景象,也让刘二看得目瞪口呆。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公然挂在外面,这东海国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当然,一般人也是不敢打这些宝物的主意的,因为船上随处都有彪悍的海军士兵或者税务人员在巡视,任你是何方好汉到了这里都得乖乖的。

    不过张明对这里的治安似乎仍然不太放心,叮嘱刘二道:“把东西看紧了,别跟别人贴身,这里可是有高手的!要是神不知鬼不觉被摸去了,就算告官也没用了!”

    刘二一惊,赶紧捂紧了怀里的纸片,紧跟着张明朝艏楼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就让他大开眼界。甲板上摆出来的商品是琳琅满目,比他这辈子在集市上看过的花样都多,不仅有常见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等财物,还有些稀奇玩意,比如说装在小玻璃瓶里的酒、用黄铜制成的乐器、各种木雕和石雕的小玩意等等。不时有客人看中了什么东西,便叫过旁边的税务员过来见证交易,一手把储蓄券递过去,一手拿到货物,看得刘二是啧啧称奇。

    不过张明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没待刘二看个仔细就带着他到了艏楼的武装店,进门前对他说道:“好了,一会儿有你看的,现在先办正事吧。你现在入了我们铁牛帮,以后就得经常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天大地大,生死最大,要在这道上讨生活,肯定得置办一身好行头才行。过去咱兄弟都穷,买不起好东西,但这次赚了不少,与其去窑子花销掉,还不如买点保命的家伙才好!”

    他的意思刘二大致理解了,立刻点头道:“好,张哥儿,俺听你的。”

    说着,二人就进入了武装店内。里面的布局很是规整,正对着门口是一长排柜台,柜台后面是几个店员,正在跟柜台前的客人交流着;左边的墙上固定的全是武器,刀、剑、矛、弓弩之类的应有尽有;右边的墙上固定的则是各式盔甲,包括头盔、胸甲、肩甲、裙甲、护手、盾牌等物;中间的空地上,还固定着几个假人,供客户试手。

    冒险者嘛,冒险生活中自然缺不了武器装备的戏份,而东海武装一向以精良的品质和合理的价格而闻名,怎么能放过这样的生意呢?所以武装店从一开始就是冒险者协会的重头业务,冒险者们对东海出产的精良武器也是赞不绝口,双方一拍即合,交易量自然也节节攀升。

    现在天暗,店里面也挂起了玻璃灯,在火光的照耀下,店内的各式武器和盔甲熠熠发光,令任何一个有进取心的生物都不由地产生原始冲动,恨不得立即就带几件回家。

    刘二咽了一下口水,这才深刻理解了张明刚才那段话的必要性,大张着嘴说道:“好,好多好东西,张,张哥儿,咱们买什么?”

    张明也是一副眼中放光的表情,舔着嘴唇说道:“嗯……你没练过武,拿什么神兵利器也不会用,帮里有公用的家伙,所以兵器你就不用买了,还是买点护具保命吧。你去右边选两件,我去左边看看。”

    说完,他便径直朝左边的武器架子去了。刘二看了看那边,咽了一下口水,便朝右边的盔甲区走去。

    正巧,这时有个客人买到心仪的东西打包走人了,一个店员空了下来,见刘二愣头愣脑的,便过来笑呵呵地招呼道:“这位客人,可是要置办什么盔甲?你可就真来对地方了!我们这东海甲胄,可是世上独一份,别处可寻不到我们这般轻便又坚实的盔甲!怎么,要我帮你选两件吗?”

    刘二正看着墙上形制各异的护具挑花了眼,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点头道:“嗯,好,大叔,你就帮俺选两件呗?”

    听到“大叔”二字,面貌老相的店员笑容一滞,然后又继续说道:“那么,就选我们的经典款,‘勇士’套装中的头盔和胸甲两件如何?两件加起来也不过几斤沉重,不碍活动,却能护住前胸头颅这两处关键部位。要知道据我们东海军部队医院统计,战场上67%的伤亡都是因这两处受伤而造成的呢!也就是说,买了这两件盔甲,一条命就顶三条用了!”

    说着,他就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头盔和一件胸甲,递给刘二试用。

    这两件盔甲与军用的正规版形制基本一致,只是少了一些装饰和热处理工序,导致性能要弱上一截,不过相比传统的札甲,仍然有不小的优势。这些民用版都经过酸洗防腐处理,表面黑漆漆的,看上去不如涂锌处理的军用版亮眼,但也有一种沉稳的美感。

    刘二拿过去,果然爱不释手,在店员的帮助下穿上去一试,确实也并不算沉重,依然能蹦蹦跳跳灵活运动。刘二又把头盔拿下来翻看,是越看越喜欢,不过摸着薄薄的钢板,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大叔,这么薄的甲片,能防住兵刃吗?”

    店员对此习以为常,做出一副自信的样子,说道:“客官,你这就外行了吧,这盔甲用的都是我们五龙河大铁厂特产的精制钢材,一般的刀剑怎伤得了?来,试试。”

    他把刘二拉到一个假人旁边,上面已经固定了一件作为样品的勇士胸甲,表面刀痕累累,一看就饱经摧残了。他递给刘二一把匕首,说道:“来,客官,用最大力气往上捅,别客气!”

    刘二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拿起来看了一下,刀锋冷光闪闪,一看就很犀利的样子,然后很不专业地正手握住,对着店员说道:“那,大叔,俺这就捅了啊?捅坏了可别怪我啊!”

    “随便捅!坏了算我的!”

    “好,我来了……啊啊啊!!!”

    刘二双手握刀,用尽全身力气往胸甲上一捅,结果刀刃一接触弧面钢板就在上面滑了开来,只溅起一点火星和留下一道不算深的划痕。反而刘二自己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还好店员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扶住,然后顺手把匕首接过来,才避免了一起倒地时匕首扎到肉的愚蠢事故。

    “吁,好险,大叔,谢谢啊。”刘二喘着粗气,在刚才他造成的那道划痕上摸了一下,“果然没穿,哈哈,真的是好盔甲啊!大叔,这个我要了!”

    店员松了一口气,果然把这个土老帽骗过去了。

    这些不懂刀兵的人就是这样子啦,总以为刀刃锋利,就容易破甲,实际上锐器砍在板甲上很容易被卸开,反倒是一些看上去很钝的矛头,捅对了位置就能将这件勇士甲捅一个眼出来。还好,还是不懂的人多,所以这样的演示法很容易就糊弄过去。

    其实遇上懂行的也不怕,他们懂兵器,自然也懂盔甲,能看出勇士胸甲就算不能免疫刺击,也能卸去大部分力道让致命伤变成轻微伤,价值还是不容置疑的。就怕那些半懂不懂的,以为甲具不能免疫所有伤害就没有价值,可完美无缺的盔甲去哪找呢?

    于是,他赶紧趁热打铁道:“好的,承蒙惠顾,这两件套总共三万九千钱。我再推荐您备一件铁护手,同样是精钢打制,护住双手,近战拼杀的时候就能抗住不少伤害,打起来就比光着手的优势大多了,这一赢一输就是一生一死啊,您不考虑一下?……客官?”

    刘二这时候已经被这个报价吓得呆若木鸡了,三万九千钱!他这次总共也才进账了四万多钱啊!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那些储蓄券,展示给店员看,说道:“大,大叔,俺就这点钱,你看够吗?不能再让些价吗?”

    店员往他手上一瞅,也就几千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客官,您这些钱,连买个头盔也不一定够啊。咱这可都是官方定价,就这么个数,不讲价的,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刘二都快哭出来了:“那,大叔,你这还有什么便宜的吗?”

    店员咳嗽了一声,帮他把身上的胸甲解下来收好,然后带他走到一个角落,指着上面一些形制各异的札甲说道:“这是近几天从前线送回来的,都是从鞑子手里缴获回来的,品质一般,还是旧的,所以价格也低些,不过您这些钱也买不到成色太好的,要不您挑挑?”

    刘二上去试了一下,立刻就感觉出不一样来了。这些札甲破旧不说,重量要显著超出勇士甲一大截,往身上一挂就感觉沉甸甸的走不动,而且重量都集中在肩膀上特别难受,显然是给训练有素体力充沛的专业士兵准备的,而不适合他这样营养不良的小身板。

    但就算这样的札甲,以他那五千储蓄券也只能买一件最破烂的……

    正当刘二为难的时候,张明提着一把巨剑走过来了,放声说道:“店家,给我来一件胸甲,给这小子来一个头盔和一副肩甲,这些破烂我们不要!”

    刘二闻声转头,惊喜地说道:“啊,张哥儿你来了,咦,这把大剑好威武啊!”

    张明哈哈一笑,用左手把巨剑举了起来,引来周遭的一片惊叹声。

    这时,旁边的店员适时捧哏道:“这位客官好眼力,好武艺,居然选了‘断离’这样的兵中之王!”

第365章 利刃

    东海06式大型军用破袭兵器“断离”,是东海军三种制式刀剑类武器之一,其他两种是东海04式骑兵标准刀“军刀”和东海06式单兵自卫用刀“短剑”。三者长度分别为1.5米、1米和0.5米,体现了东海体系中无所不在的标准化思想。

    其中,“军刀”早已量产列装,是骑兵的制式兵器。目前它主要由五龙河大铁厂的锻造工坊生产,由于采用了东海钢材,质量可称上品,比寻常大路货刀剑强不少,但是并不如大师级工匠精心打造的极品,形制也没甚特别之处,最大的长处就是成本低廉,现在也向外出售,没甚么好说的。

    而“短剑”这个项目原本是想替代现在火枪上用的三棱刺刀的,成本比三棱刺更高,刺击效果也略不如,但是用途更广泛,即使不装在枪上,也可以当作工具刀和自卫刀割割肉割割捆扎带割割首级什么的。不过由于将刀柄固定在火枪上的卡簧装置成本高、质量不过关,所以被军方嫌弃并没有列装,短剑也就成了一种普通的武器,只小批量生产了一些,主要是给炮兵、工兵和炊事兵当作工具刀用,其余的就投放到市场上了。

    “断离”这个项目则最富传奇性。这把一人高的巨剑看上去就有一种慑人的气势,细细看它的形制,刀刃的加工手法有日本刀的痕迹,但笔直的剑身更像是宋军中常见的横刀,而剑格、剑柄和末尾的配重装置则有点欧式双手剑的味道。但这些特征并不是特意参考而来,而是为了明确的指标而设计出来的。

    断离剑的设计初衷,是为了给设想中的全板甲冲锋队配备一种合适的近战兵器。

    在钢胆板甲量产成功后,军方除了将它配备给骑兵,自然也产生了另一种想法,那就是组建一支全板甲的精锐步兵队伍,在关键时刻突入敌军阵列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不可阻挡之势破袭敌方军阵,配合主力作战。

    这样特殊的部队自然就需要一种特殊的武器。火枪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杀红了眼的时候是没空去装填子弹的,所以还是需要一种无限续航的冷兵器。而当时的制式冷兵器中,炽炎矛太长,列阵而战的时候不错,但是杀散之后就不利于近战了;1米长的军刀在近距离厮杀不错,但是并不利于阵战,至少在冲锋队突入敌阵的初期,他们还是需要列阵而战以击破敌阵的。

    所以,冲锋队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武器:既能列阵而战,这就需要一个细长的体型以便刺击,又能单打独斗,这就需要是一种能劈砍的刀剑型武器。根据这个指标,武备组就设计出了“断离”这样的巨剑,刃长1.5米,重2.5kg,直刃,双面开刃,但一面开前3/4,另一面只开前1/4,根部不开刃以便握持着做出刺击和格挡动作。它是直刃,剑身又足够长,可以在列阵的时候统一向前刺击;而它又可以劈砍,所以在混战之中也有强悍的威力,简直可以说是一件完美的武器。

    不过嘛,这完美的武器最后却没什么用武之地。首先,它用起来很需要技巧,整把剑虽然还没有火枪重,但是握持剑柄时重心严重偏前,挥舞起来并不轻松,即使剑柄处有配重也不乐观,而且只是无章法的乱挥的话也杀不了什么人。若是单舞一把剑,倒也还好,但再穿上一身沉重的板甲,动起来就更困难了。历史上的板甲骑士,都是家境优渥的封建骑士从小练习才玩得转的,想让东海军临时雇佣来的农家子弟练上一阵就使用娴熟纯属妄想。为此,东海军甚至去宋军中聘请名师,请他们为断离剑编制一套剑术。呃,宋军虽然问题多多战斗力弱,但军中还是有不少剑术高手的,至少比东海人那些二把刀强多了。最后他们也确实编出一套“简单实用”的功夫,练个三五年就能堪用了……有这功夫,都不知道爆出多少火枪兵了!

    其次,设想中的所谓冲锋队实际上并不是一种合理的兵种。真要破开阵型的话,用火炮不是更方便吗?如果已经破开阵型了的话,骑兵的追杀效率要高得多,而上了刺刀的火枪兵似乎杀人效率也并不比沉重的板甲剑士更低。所以推演下来,这个冲锋队计划连实验阶段都没进入就被毙了。

    所以“断离”虽然设计出来了,却并没有大规模投入量产,只试产了一些,供对它有兴趣的股东和军官赏玩。呃,还别说,这个用途还真挺受欢迎的,毕竟对这样帅气的冷兵器的喜爱是人之常情,即使没什么实战价值,想要的人也不少。所以最后,断离剑就走了工艺品路线,不追求产量,反而追求精致感,去研究日本刀的技法锻造出特殊的纹路,又用昂贵材料装饰剑格和剑柄,弄出一副好卖相,以投放市场卖个好价钱。

    冒险者协会的武装店里,自然也有断离剑出售,还附赠一本《断离剑谱》,也确实搏到了不少眼球。张明之前就一直对这把剑眼热,但始终下不了决心买,直到这次负伤换了一笔大钱,才决定把她娶回来,虽说现在手臂伤了用不了,但抱着睡觉也好啊!

    张明现在把断离这么一举,立刻就在店中引来了一片羡慕的目光,令他分外得意。

    举了一会儿,他又麻利地把剑往后一甩挂在了背上,对刘二说道:“听我的,出点钱买护具不亏。胸甲就暂免了吧,太贵你买不起,而且你练好功夫前也不用上阵拼杀。不过头盔和肩甲肯定是要买的,就算躲在后面,万一哪里抛过一支箭来,有这两件是能保一命的。那些破烂货别买,买了也得扔……店家,我都买你们这么多东西了,给我这小兄弟点优惠吧,一件头盔和一件肩甲,一万五卖不卖?”

    店员一愣,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做出一副肉疼的表情,说道:“得,谁让您是我们大客户呢,一万五就一万五吧,您怎么结算?”

    刘二也怯生生地说道:“是啊,张哥儿,我就带了五千,这怎么也不够啊。”

    “没事,”张明往柜台一角一指,“这里有储蓄所的办事处,直接去取就行了。店家,我这小兄弟账户里有钱,麻烦你去帮他操作一下。”

    店员一听有钱,顿时乐开了花,说道:“行,那好说那好说。那,客官,请随我来?”

    ……

    取出一堆储蓄券付了帐之后,刘二终于感受到了这些纸片的威力,认同了它作为代币的价值。

    但这轻飘飘的纸片花起来也不心疼,他跟着张明又转了几圈,换了套新衣,大吃了一顿烤肉,又洗净睡了一觉,不知不觉就花了不少钱出去。虽然账户余额不断减少,但他只觉得浑身都畅快,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之后又随着铁牛帮的弟兄喝喝小酒、小赌怡情、陪温柔的大姐姐说说话诸事不提。

    ……

    另一边,虽然张明对缴获的蒙军衣甲看不上,但还是有其他冒险者发现了这些装备的价值,并将其充分发挥了出来。

    今天早些时候,就在铁牛帮进行冒险的差不多时间内,在沧州南部。

    “站住!”

    一列商队经过一处山口的时候,山后突然跳出一队“官军”,对着他们喝道:“是什么人,装的什么货,去什么地方?”

    商队的首领一愣,这地方什么时候有哨卡了?

    不过联想到最近沧州地面上经常出现的海寇,那么官军加强检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也不太奇怪。

    他笑呵呵地走上前去,偷偷往领头那个军士手中塞了一块小碎银,然后说道:“在下是洛沙商帮的,我们商队往真定府去,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杂货,军爷可要查看一下?”

    军士把那块碎银一掂,露出了笑容,说道:“最近沧州不安靖,上面要我们看紧点,这也是例行公事,还请员外多包涵。来人,去查验一下,都客气点,别冲撞了客商!”

    他这么一挥手,后面的官军便向车队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商队首领以为银子起效了,笑呵呵地对后面的护卫们招呼道:“好,都放下家伙什儿站出来,让军爷们查验!”

    护卫们也不以为意,纷纷放了兵器,随着官军们的指挥,在车队一旁的空地上站成了一排,然后……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官军”们暴起发难,举起钢刀朝护卫们砍杀而去!后者猝不及防,不少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刀下鬼,剩下的人手无寸铁也没法反抗,一个接一个被追上,要么被砍倒在地,要么向周遭山林逃去,要么就只能跪地求饶了。

    商队首领一开始就被旁边的军士制住,这时才恍然大悟,挣扎着吼道:“你,你们不是官军,你们是海寇假扮的!”

    “军士”嘿嘿一笑,说道:“老员外,别的不怪,就怪你们是鞑子治下吧!别反抗了,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没错,这些穿着蒙军衣甲的人,就是在冒险者协会注册的一批冒险者!

    他们在协会低价购入了一批东海军在山东战场缴获的衣甲后,装扮成蒙军,大大咧咧地在沧州地面上行动起来,竟然收获颇丰,一连做成了好几笔单子,不但把买衣甲的钱赚了回来,还盈余了不少,今天看这样子,更是大丰收。

    收货之后,他们就一下子没了刚才装官军时的严肃样子,嘻嘻哈哈走到大车前,上下翻找察看了起来。

    “哈哈,这是药材吧?看着就值不少钱……嗯,瓷器布匹香料都有,还真是杂货啊,不过也不算少了,统统拉走!”

    正当这帮冒险者兴高采烈地检查着今日份的收获之时,山口另一边放哨的一个小子却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还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敌袭!”

    刚才为首的那个军士一凛,赶紧上去把他抓了起来,问道:“什么情况,什么敌袭?”

    “马,好多的马!”那个小子慌张地挥舞着手臂,“好多都凶……”

    还没等对方回答完,“军士”就先知道了……因为敌人已经杀过来了!

    山口另一侧烟尘腾腾,眨眼间十几名骑兵就从其中杀了出来。冒险者们立刻大叫不好,四散奔逃,然而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一一追上,拿获了起来。

    骑兵们的首领,穿着一身闪着银光的瘊子甲的耶律古乃拿着从冒险者身上搜出来的几份文书,卒卒读了一遍,恨恨地说道:“又是这些玩意儿,私掠许可证?冒险者资格证?哼,宋狗欺我太甚!把他们全砍了!”

第366章 入关

    1262年,7月25日,立秋13日,沧州,乐陵县。

    清剿完一帮匪徒后,耶律古乃带领手下回到了沧州大营之中,见到了大营主帅塔察儿。他把刚才缴获的一批证件往这位大王那一递,心怀忧虑地说道:“又是东海国派来的贼人,这一路上光我就抓了三拨了,他们究竟派了多少海寇出来?东海贼如此猖狂,已经肆虐到沧州这么远的地方了。大王,咱们还是得快点进军才行啊。”

    塔察儿已经鬓发斑白,但依然精神矍铄,放下茶杯,骂咧咧地说道:“他奶奶的,你小子跟我催,忽必烈也跟我催,但现在沧州那帮子天杀的连粮草都供应不上,还走个屁的走?……罢了,我已经命高丽军拔营先行了,先让他们过河探探,没事的话明天我们就走。他奶奶的,还是冬天出兵舒坦,现在这鬼时节热得要死,还到处是河水跑不畅快。你要是有功夫,就去打些草谷回来!”

    耶律古乃无奈,只得领命退下去了。

    耶律古乃虽然亲自带兵出去剿匪,看上去很劳碌命,但他的真实身份可了不得——他可是当代的“辽王”,后世所称的“东辽国”国主,大蒙古国体系下数得着的几个王爵之一!

    这次李璮叛乱,山东战况接连告急,忽必烈没有办法,只得将镇守辽东的斡赤金部亲王塔察儿调入关内,率部南下加入战局。而辽东的另外两个附庸势力,东辽国和高丽国,由于臣服于蒙古人,自然也受塔察儿节制加入了这次的南征行动中。

    说到辽东的这三方势力,那真是错综复杂。

    首先是高丽。高丽国这三十年来与蒙古人一直打打停停,虽然怎么也打不过,但蒙古人一来就认怂,走了再跳反,中间千里山路路途遥遥,远在草原的蒙古人也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直到蒙哥即位后下决心解决高丽问题,派了大军在高丽常驻,高丽君臣在江华岛躲了几年受不了后,才终于决定投降,派王子入质,彻底臣服于大蒙古国。

    说起这个王禃,此人也有些意思,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他原来入朝为质,是极为苦闷和惊惧的,但是后来正好遇上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位,当时他果断地选择支持忽必烈(不果断也没办法,他那时候在忽必烈控制之下的燕京,怎么敢不支持?),让忽必烈颇为欣赏,在夺位成功后对他多加褒奖。再后来高丽老国王去世,忽必烈又派兵将王禃护送回高丽,击败了国内试图争位的弟弟,登上了高丽国王的宝座。

    人心就是这样的,若是你在地上捡了一百块,那么说不定随手就花出去了,但若这一百块是你辛苦搬砖了一天赚的,那么花起来便格外珍惜。王禃此人就是这么个情况,若是事情没什么变故,他平稳地做了几年人质回去继位,那么这位子就相当于捡来的,他对蒙古人不但不会有什么好观感,反而这段做人质的痛苦经历会成为人生中的苦胆,提醒他时时与蒙古人作对。但造化弄人,他支持了忽必烈,后面忽必烈做出的回报举动,就被他视为是自己赚来的,自然对此格外珍惜,不愿轻易浪费了自己赚来的王位和与忽必烈的良好关系,成为了忽必烈的一条忠犬。

    现在朝廷征李璮,他主动请命出击,这次就遣了数千高丽兵,前往中原为蒙军助战。历史上,后来元朝征日,他又主动动员高丽的人力物力去支持远征军。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原先他叫王倎,后来继位后更名为禃以示对忽必烈的尊敬,不得不说是做得一条好舔狗。也正是因为王禃的这样的举动,最终引发了高丽国内武家势力的反对,造反将他废黜;而这个事件又进一步引发了忽必烈的激烈反应,他奈何不了日本的神风,难道还奈何不了有陆路可通的高丽不成?于是大军尽出,进入高丽,扶持王禃复位,不臣的武家被一扫而空,从此高丽便恭顺而平稳地完全臣服在了元朝脚下,直到明季才得以解放。看来,忽必烈也是一个爱狗的好主子。

    在高丽问题上,塔察儿扮演的角色也是相当耐人寻味的。塔察儿是成吉思汗的三弟斡赤金之后,封地位于大兴安岭以东,是蒙古东道诸王之长,德高望重。塔察儿在蒙古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先是拥立蒙哥汗,后又拥立忽必烈汗,促使帝国世系传承从窝阔台系转移到了托雷系手中,本人也是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论起在大东亚地区的蒙古本部内的权威,他恐怕是忽必烈之下的第二人,即使是忽必烈也不敢忤逆的存在。

    不过正如中原王朝当了皇帝就要削藩一样,蒙哥、忽必烈一面对塔察儿极为敬重,但另一面也对这个权势滔天的叔父格外警惕。而且他们家确实是有前科的,当年他的祖父斡赤金曾经在窝阔台汗死后试图夺位,之后被继位的贵由汗处死,塔察儿就是那时因年幼才被扶上王位的。自此之后的蒙古大汗,都害怕他这一系势力过大会威胁中央。虽然当初成吉思汗分封之时,委任斡赤金部主掌“辽东高丽军国重事”,但大汗很少真正授予他们这个职责,相反却暗暗限制他们在辽东的扩张。

    蒙哥征高丽的时候,调动的主要是东辽国、汉地和大兴安岭西侧的合撒儿部(成吉思汗长弟,这一系后来发展成了著名的科尔沁部)的力量,唯独不让就在辽东的塔察儿部参加,反而将他们调到关内作战,生怕塔察儿趁机控制住高丽做大。后来连塔察儿申请与高丽建立互市,忽必烈都不肯,提防之心可见一斑。

    东辽国的情况也类似。东辽国是契丹人耶律留哥所建,从成立的一开始就与蒙古人有密切的关系,辽王之位传承到耶律古乃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历史没变的话,这就是最后一代)。理论上他们应受塔察儿节制,但历届大汗都很注重拉拢东辽国主,避免他们与塔察儿太过亲近。像是古乃的父亲耶律石剌,蒙哥曾经特别为他在金符、素金符、银符三级荣誉勋章系统之上新增了一个“虎符”级别,可显荣宠备至。东辽虽然是王国级别,但真实实力还不如大些的汉地世侯,如此拉拢,显然是为了防备与之为邻的塔察儿。

    在真实的历史上,塔察儿的后人乃颜还真就叛乱了,不知道是大汗们的担心成真了还是他们的担心促成了这个事件……

    实际上,塔察儿本人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朝廷不让他在家门口扩张,他便向外结交外援,而且这外援来头还真不小,便是益都的李璮!他娶了李璮的妹妹,两家可是有姻亲关系的,中统元年的时候,塔察儿又趁着拥立之功,从忽必烈那里要了益都行省作为供应本部财赋的份地,从此两家可以说亲上加亲了。当初郝经给忽必烈分析天下局势的时候,就曾经把塔察儿与李璮并列,指称他们是“在于背胁”的潜在威胁。虽然今年塔察儿并未响应李璮造反,还给忽必烈去信表了忠心,但有这层关系在,忽必烈仍然不得不对他有所防备,调动诸路大军征讨李璮的时候,独独就把塔察儿落在了后面。

    然而,济南战局的变化最终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十几万大军被困,忽必烈左支右绌,无计可施。在真定、顺天一带抽调兵力,又从其它地方反复腾挪,只能凑出两万左右的机动兵力,也不少了,但对上东海军还是凶多吉少。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将塔察儿再度请了出来。不必说,为了请动他出动,也是暗中让渡了一些利益的,比如允许他在辽东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现在让他节制东辽国和高丽出征就是明证。

    忽必烈自己的朝廷官军为右路军,从河间路出发,稳扎稳打,直驱济南;塔察儿率领的军队为左路军,更靠近海岸线,朝北清河河口处的滨棣路进发,试图封闭河口,阻止东海海军的支援。这兵分两路不可避免地摊薄了力量,但没办法,要是合兵一处的话,兵员加上调动的民夫恐怕得有十万人了,单一路线根本支撑不了这样的补给。如果进行得顺利得话,他们可以占据清河北岸,与济南相对,同时封闭河口,让河上的战船成为无根之萍。不管能不能成,至少得努力努力,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塔察儿从本部带来了八千余人,加上东辽国约五千兵、高丽国五千兵,沿途又征召了一些汉军,总兵力几乎有三万。其中骑兵过万,皆是辽东长大、精于骑射的好手,足以在任何一场大战之中独挡一面。不过,骑兵多并不意味着行动迅捷,相反因为需要大量补给,只能规划粮路一点点前进——除非不要脸了,在自己的国土上开抢。呃,塔察儿倒是多半不介意这么做,但忽必烈知道他的脾性,一早就三令五申让他克制,所以只能按部就班了。

    这样一支大军浩浩荡荡从榆关入关,吃空了沿途不少州县所剩无几的存粮,今日总算是挨到沧州了。但沧州之前供应前线掏空了不少粮仓,现今又被冒险者们劫掠焦头烂额,能供给这支新部队的粮草实在不多,他们的脚步因此就被拖住了。

    如今右路军已经到了高唐州,离北清河只有百里了,所以后方也接连催促塔察儿的左路军行动。没办法,既要让马儿跑,又不给吃草,那就只能让马便宜行事,自己找吃的了。

    耶律古乃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擂起聚将鼓把自己部下的千夫长召集了起来,吩咐道:“大王有令,我们得给大军打打草谷,我们来划定次序分了地盘,你们速速召集部下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千夫长们顿时面露喜色,这可是大大的肥差啊。于是他们立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高效率,几人一商量,便飞一般地出营点兵出征了。契丹骑兵也是史上有名的轻骑兵,虽然现在没当年那般气势了,但是打草谷这样的任务还是很胜任的。

    耶律古乃对南征这么上心,也是因为关切到他自己的利益。他的家族作为东辽国的统治者,早就知道故苏州地区(后世大连)的天威余孽的存在(当初东辽国部分人不满耶律留哥附庸于蒙古,试图重建大辽荣光,起兵叛乱,自称皇帝,建元“天威”,旋即被剿灭,史称后辽)。但是由于辽东地广人稀、契丹族又屡遭劫难人丁稀少,他们也没真造东辽国的反,反而去找女真人和高丽人的麻烦,所以耶律家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管他们,只是暗中查探动静,双方隔得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年以来,这帮子反贼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据内线回报,说是他们是受了山东造反的东海贼的鼓动,也想做点事业出来,这还了得?

    本来耶律古乃是想发兵先发制人先去苏州剿匪的,但是无奈动手之前就接到了朝廷的征召,只能收拾兵力入关了。但这也不失为釜底抽薪的一个好办法,只要去南边把罪魁祸首东海国剿灭了,那帮子余孽不就成无根之萍了?

    在东辽官兵的努力下,塔察儿大军收集到了不少粮草,拔营慢慢向南动了起来,渡过马颊河,进入滨棣路的棣州地,向更南边的土河(汉商河的故道,因黄河泛滥而混乱,后世演化为徒骇河)进发,准备征讨盘踞在滨州地的东海贼。

    到了滨棣路,大军的行动更加困难,因为这里东海军肆虐的情况更加严重。

    由于忽必烈的一道命令,滨棣路的所有居民在名义上已经被征为兵了,所以借着这个台阶,东海军成功突破了下限,在滨棣路大肆劫掠。他们在冒险者们的帮助下,将本地“民兵”一片片地俘虏,运回本土,为各项建设添砖加瓦。所以现在的滨棣路可谓千里无人,白日狼犬横行,田地大部抛荒,军队在这里极难找到补给,只能依赖沧州方向的后勤运输,如同进入了绝地一般。

    见到这样的场景,不仅打头阵的高丽军震惊了,打草谷的耶律古乃震惊了,就连塔察儿也震惊了:这全面劫掠,不应该是我们的专长吗?怎么他们做得比我们还绝!

第367章 神枪 上

    1262年,7月26日,立秋14日,利津县。

    “啪!”

    范龙城做出一个标准的站立射击姿势,扣响了手中风暴枪的扳机,枪托在他肩上大力一撞,铅弹便朝一百米外的靶子飞去。

    一般来说,风暴枪在这个距离上,能打到什么地方完全随缘,中不中靶都不一定,然而数百毫秒后,子弹稳稳落入了靶上人形标记的头部区域中,展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精度或者是运气。

    “爆头!”他旁边的张云飞大喝一声,然后放下望远镜,朝范龙城竖起了大拇指,“范大将,你这枪法可以啊!”

    张云飞是工业部的股东,同时也是武备组的成员,在段明远上了前线之后,他便接过了轻武器项目部的主导权,在后方负责火枪的生产与研发工作。开战以来,东海商社的资源向军事倾斜,武备组也分到了不少预算,他们轻武器部折腾出了不少新枪,这次张云飞就亲自带了一批送来前线让军方试一下看看反响,正好在第一站利津碰到了范龙城,就先让他尝尝鲜。

    “去!”范龙城看了一眼靶子,“我明明瞄准的是胸口!你这把枪真的好好校过吗?我怎么感觉标尺是歪的啊。”

    正版风暴枪的照门很简单而实用,就是一块竖起的小铁片,中间挖了一个圆孔,顶上还有一个倒三角的缺口。近距离精确射击的时候,就透过中间的圆孔看向枪口上方的准星再瞄准敌人,而远距离齐射的时候就用上面的缺口看。一共就这两段,对于士兵们来说简单易懂,反正滑膛枪精度感人,分得再细也没什么意义。

    但这把枪上,原先的简易照门却被一块长铜片取代了。铜片中间有一道镂空的长槽,上面还有一个滑块可以上下移动,透过滑块上的缺口可以看到前面的准星。长槽左右刻着长短不一的刻度,标着数字,整体用一组螺栓固定在照门的位置上,还可以调节上下左右。总的来看,充斥着一股子临时赶制的粗糙感。

    张云飞尴尬地一笑:“当然校了,就是因为校过标尺才歪了一点嘛。你知道,这风暴枪底子太歪,就算拉了膛线,精度也不可能太高。再说了,瞄胸打头,至少是中了嘛。”

    没错,这把风暴枪不是普通的风暴枪,而是一把在枪膛内镌刻了膛线的线膛枪!

    线膛枪由于膛内有膛线,可以使子弹在沿枪管运动时旋转起来,从而将各方外力对弹道的影响平均化,取得远比滑膛枪更高的精度。后世几乎所有步枪都是这样的线膛枪,有效射程动辄几百上千米,相比现在一百米打过去都要随缘的滑膛枪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原时空里,它的历史并不短。早在十五世纪,就有人试着在火枪内刻上膛线,以提升射击精度。不过早期的膛线是所谓的直膛线,也就是数道与枪管平行的直凹槽,目的不是让铅弹旋转,而是让它更稳定地沿枪管前进,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后来渐渐发现,将膛线刻歪之后,弯曲的膛线使铅弹旋转起来,反而取得了更好的精确度,于是就发展出了实用化的线膛枪。

    线膛枪由于要在枪膛内部刻膛线,加工起来自然比滑膛枪要麻烦些,但也不算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十六十七世纪的手工作坊都可以自产,造价不会超过同规格滑膛枪的两倍,说明技术难度并没有多高。但是,早期的线膛枪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射速过慢。铅弹想自旋起来,必须嵌入膛线才行,这就导致它的尺寸必须比枪的口径略大,装填极为困难,有时甚至需要用锤子敲进去才行。相比一分钟打两三发的滑膛枪,线膛枪可能要几分钟才能装填一发,所以即使出现得很早、精度也有明显优势,但战场上的主力始终是滑膛枪,只有一些猎户或者精确射手才会使用线膛枪。

    这个情况,直到十九世纪,米尼弹和后膛枪的大规模应用才发生了改变。后膛枪,就是不从枪口装弹,而是从枪管后端装弹,这样即使子弹的口径略大也不成问题,而且射速要显著快于前装枪,所以成为了后世步枪的标配。但后膛枪离我们还太过遥远,暂且不去讨论,更有现实价值的是所谓“米尼弹”。

    米尼弹,由法**官米尼发明,正如其名,不是一种新式的火枪,而是一种巧妙的子弹。相比滑膛枪通用的球型铅弹,米尼弹的结构要复杂得多,它整体是一个长锥形,头部圆而尖,尾部中空,横截面直径可以做得比枪的口径略小一些,从而可以轻易地装填进枪膛内。发射之时,火药燃气冲入中空的尾部,将铅壳撑开,直径扩大,然后可以嵌入膛线之中……看这描述,就是之前在泰山战场大显神威的红头扩张弹啊!

    实际上确实没错,红头弹就是武备组为了解决情形类似的装填问题,因而模仿米尼弹做出来的。

    米尼弹发明之后,立刻就大大改善了线膛枪的实用性,使它在射速不逊于滑膛枪的情况下却拥有了强得多的有效射程,从而开展了一次线膛革命。不计其数的滑膛枪被刻上膛线,用上了米尼弹,展现出了远胜于以往的威力。在克里米亚战争时期,装备线膛枪的英法联军以明显优势的战损比战胜了仍用着滑膛枪的俄军。在美国内战初期,南北两军士兵拿着前装线膛枪,却用着滑膛枪时代的线列步兵战术,于是就把战争变成了真正的排队枪毙,士兵们成片的死去,最终导致了步兵战术的大变革……

    可惜米尼弹生不逢时,在诞生之后没多久,就被迅速成熟的后装枪取代了,在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说来也像命运开了个玩笑,这两者的生涯截然不同。后装枪其实出现得也很早,在十六世纪就出现过后膛装填的火枪,但是因为工业水平不行,不能大规模生产,所以直到十九世纪中期工业革命之后才有可能大规模出现在战场上。但是米尼弹则不同,它出现得虽晚,但其实对工业水平的要求并不高,当时很多上溯到大革命时期的老迈火枪都能拉了膛线就上阵,普适性是很高的,只是因为之前没人想到这个方案,才没有大规模应用过,不得不说这也是历史的遗憾(或者说是幸运?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总而言之,既然线膛枪和米尼弹这么厉害,已经误打误撞做出了扩张弹的东海商社没理由不用啊!这不,在之前已经对膛线开展过一定研究的基础上,张云飞带人紧急攻关了半年多之后,终于造出了第一批试作枪,这把加刻了膛线的风暴枪就是其中之一了。

    不过,可想而知,刻下膛线会导致枪管强度降低,所以改装后的风暴枪只敢刻三道浅浅的膛线,精度相比之前确实有了巨大的提升,但离百步穿杨的程度差得远。在一百米的距离上,打个人是很有希望的,但精确打中某个部位就别想了;在二百米上想打中准星里只有一个小点的单人目标简直是做梦,不过射中大体积的军阵还是轻轻松松;甚至加装了瞄准标尺之后,集群射击对四百米外的目标也有不错的命中率,但这真的有必要吗?

    在武备组内部,对线膛枪的应用也是很有争议的。支持的一方自然吹上了天,但也有人质疑,说是根据实际情况,军方目前的战术往往是尽量把敌人放近了打,好取得最大的杀伤,若是你线膛枪远远地就把敌人打跑了,那不就杀不了几个鬼子了吗?因此,双方对口径、管长、子弹形制等一系列指标都产生了巨大的争议,但后面吵破天也没用,还是得实战检验才行,所以张云飞就带着不同的试作枪过来让军方评判了。

    范龙城又试射了十几枪,对这线膛版的风暴枪还是比较满意,虽说没法精确打击,但是作为线列步兵的制式武器还是很合用的。只是,他放下枪后,揉着肩膀说道:“这后坐力是不是大了点?之前用滑膛版的时候也没这么猛啊?”

    张云飞取出一枚风雷枪用的扩张弹,掂在手里,说道:“瞧瞧,这枚弹都四十多克了。扩张弹是长条型的,相比同口径的小铅球要重不少,自然得多装点药了,力气肯定小不了。这还是我们尽量把弹头做短了的结果呢,仍然只是这个程度,所以初速比滑膛版还要低了不少,都不到三百。说起来,精度不理想,跟这个也有很大关系。”

    范龙城点点头:“说的是,这风暴枪也到极限了啊,谢光明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等等,你叫我过来,不会就只给我看这一把吧?”

    张云飞嘿嘿一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一把火枪,递给范龙城:“果然瞒不过你。再试试这把吧,这可是我们精心调教后做出来的结晶啊!”

    范龙城看到这把枪一愣,赶紧接了过来。

    它的设计风格看上去和风暴枪大体相仿,但是明显要短一截,重量也轻了不少。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枪机仍然是外置火帽击发,枪托也没什么变化,只有枪口看过去里面有五道凹槽,而且……枪口明显小了不少。“这口径是多少?能打死人吗?”

    “我说你这就外行了吧,”张云飞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口径是12mm,虽然比风暴的18mm小了一大截,但线膛枪时代的口径和滑膛枪就不同了。滑膛枪用的是球形弹,口径越大,子弹越重,威力也就越大,所以得大点才够用;而线膛枪用的是长条形子弹,弹重和口径并不相关,粗而短的子弹并不一定比细而长的子弹更重,所以从口径上去判断威力是很不可取的。实际上,同等弹重的情况下,口径越小,子弹越细长,反而越有利。细长的子弹横截面积小,空气阻力也会更低,击中目标后也更容易穿甲和翻滚。你看,步枪后来发展到一战的时候,口径都不到8mm了,比我们还极端多了呢。”

    “哦,”范龙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一步到位直接做成7.62mm的?”

    张云飞脸一红,叹了口气,说道:“唉,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口径小,加工起来难度也高,步兵用的长枪口径低于10mm,想控制精度就比较困难了。而且米尼弹要是做得太细长了,扩张起来会不稳定,最后我们综合考虑下来,当前条件下的最优设计还是这个12mm口径。而且之前的白虹也是这个口径,已经有了配套的钻孔设备,直接改改就能用上了。”

    范龙城把自己的指头往里面比了比,问道:“我该问为什么这个12mm是最优设计吗?”

第368章 神枪 下(加更)

    张云飞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忍不住表现欲,一点点讲解起来:“刚才说了嘛,弹头越细长越好,但是扩张弹又不能做得太长,所以最后我们实验下来,2.5到3的长径比是比较合适的。这个比例下,我们又综合考虑了威力、后坐力和负重等因素,最后选择了重25g的一种弹头,直径11.8mm,为了留下合适的游隙装填,枪管的内径就定为12.0mm了。这个弹头相比风暴枪现在的30g弹头要轻一些,但是横截面积只有旧子弹的40%,空气阻力小得多,存速性更好,再加上尖头,在远端的杀伤力可要比旧子弹强多了。你可以试试,在二百米上一枪放倒一匹马不成问题。”

    “这么厉害?”范龙城惊诧地看着这把其貌不扬的火枪,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等等,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既然小弹头也可以有大动能,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弹头再做小点,加大装药量,让初速再高点,省得现在子弹这样慢腾腾地要飞半天呢?”

    现在线膛枪子弹的初速刚过300m/s,这个速度虽然已经接近音速,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但是就算忽略空气阻力,飞过一百米的距离也要三百余毫秒,在后世网游中已经是不可容忍的延迟了。这个延迟打固定靶还可以,但目标只要稍一动,就很容易在这三分之一秒内把子弹给躲过去。这在滑膛枪时代倒是无所谓,反正命中本来就随缘,目标的运动是躲子弹还是主动往子弹上撞过去可不好说呢。但在线膛枪时代,延迟对于有志于精确打击的射手来说就很致命了,要是打个两三百米外的目标,瞄准之后子弹飞个一秒钟才到,那黄花菜都凉了啊。所以高初速总是有利的,后世步枪的子弹初速两倍音速起步,达到三倍的也不少见,那样才有精确狙击的可行性。

    但这个问题还真无解。

    张云飞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黑火药时代只能这样的,再怎么折腾,初速也就三四百,除非有更高级的发射药,不然初速没法上去。”

    范龙城一惊异:“为什么?你是说硝化纤维那些东西吗?它们不就是能量高些?黑火药多装些不行吗?”

    张云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他:“我记得季国风给你们上过内弹道学的课吧?都睡过去了?哪里是能量更高那么简单!硝化物之所以是更好的发射药,是因为它们有更好的燃烧特性,燃烧更均匀,峰值膛压更低,末端膨胀速度更快,能够在枪膛中持续有力地推动子弹,所以才能达到更高的初速。黑火药燃烧速度不好控制,前段快后段慢,而且密度大了就不稳定,你要是无脑装药的话,速度提升不了多少,反而说不定先炸膛了!”

    “噢噢噢噢……”范龙城当初还真睡过去了,当即有些尴尬,赶紧举着新枪,岔开了话题:“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对了,这枪为什么短了一截?”

    这把新枪的枪管只有825mm长,枪托部分倒是差不多,整体长度相比风暴枪要矮了一个头下去,说起来和后世步枪的长短反而更贴近些,不过对于看惯了长长的风暴枪的他们来说还真有些不习惯。

    说到这个,张云飞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不,这就是标准版。线膛枪的精度与管长的关系没有滑膛枪那么明显,呃,其实后者也不太明显。为了让扩张弹充分扩张,它用了粒度低的速燃火药,后段持续力不强,而且子弹嵌入膛线后摩擦力大增,枪管太长的话非但起不到稳定弹道的作用,反而会影响初速和精度。”

    说完,他拿起另一把新型枪,从枪口开始比划着继续讲解道:“我们做过实验,从一米的枪管开始切短,一直到900mm左右,精度和初速不但没下降,反而上升了,这说明在这一段,火药燃气已经接近耗尽,推动力还不如枪管阻力大了。之后一路切到800mm,射击效果都变化不大,再之后才开始下降,但降幅说实话也不大,直到650mm之后才有明显影响。短枪管威力不减,加工起来还更简单,也能减轻重量,装填起来还容易些,所以我把这个标准型定为了825mm。当然,它只是初步实验型号,还没真正定型,要是你们骑兵想要更短的卡宾型,那可以直接从650mm开始做。”

    这下范龙城是真震惊了:“你们的实验都做这么细了!”

    张云飞立刻露出了得意的嘴脸:“那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半年多的加班是白干的?”

    范龙城摸着这把新枪,看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当即跟张云飞要过子弹,迫不及待地装填射击了起来。然后,效果果然不同啊!

    他一连打了五发,瞄准百米靶的胸环,几乎是枪枪中的,最后一发瞄准头部,更是一枪爆头。这把枪精准度显然远超线膛版的风暴枪,而且后坐力也要柔和得多,短枪管装填起来确实也舒服了不少。

    “神枪,真是神枪啊!”范龙城确认过结果之后,捧着这把枪顿时有了爱不释手的感觉,“好,这把枪就先放在我这里。放心,我一定好好帮你测试,不用它取百十个鞑子人头,绝不结束测试!”

    张云飞这下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支枪是这批新枪里优中取优选出的最好的一把,是他用来展示精度的样品,没想到就这么被范龙城顺去了。但也没办法,他只能把一包弹药解下来递给他,然后说道:“行吧行吧,我再给你留五把,你拿去随便用。听说游牧民族有‘射雕手’能够用弓箭狙击,那你干脆组一个火枪射雕队吧。不过,时间紧迫,新枪我们只做了枪管,别的部位都是沿用的风暴枪的配件,并没有达到最优设计,所以可能有不少不顺手的地方,你要是觉得不对,就赶紧记下来给我们,我们好改进。”

    “那是,那是。”范龙城应承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枪口的刺刀座说道:“我们骑兵倒是无所谓,但是步兵用的话,枪身短了一截,拼刺能力就下降了吧?”

    张云飞耸耸肩:“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优秀的远程能力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陷,大不了我们再出一款更长的刺刀补补呗。其实你不觉得吗,当初咱们把制式步兵用枪做那么长,是设计失误了。以咱们这些人的身高,风暴枪一米四的长度还算顺手,但对于现在的普遍营养水平来说,不少人都没枪高呢,装个弹把枪口摆来摆去要急死人了。所以我说,长度截短一截,士兵们用起来还更顺手,再说了,看你们之前的战报,你们真正才拼了几次刺刀?”

    这倒是……军官们虽然总是喊着刺刀见红,但每次都是大炮轰完火枪鸣,然后敌人就开始溃逃,刺刀全用来补刀了,根本没多少拼刺的机会啊!

    “当然……”张云飞又补充了一句,“具体怎么设计,还得看你们军方的意见,要是你们觉得宁愿多加一段铁管的负重也得把长度加上去,那么我们也会从善如流……甚至要是觉得滑膛枪已经够用不需要升级,那也无所谓嘛!”

    听了这话,范龙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哪有人会嫌武器太好的……”说到这里,他突然脸色一变:“不好,管委会说不定还真会嫌!那群吝啬鬼,棺材本也要省!而且管委会里现在还是海军当道……等等,这枪的成本比风暴枪高多少?”

    张云飞一愣,说道:“倒不是高太多,毕竟结构大同小异,用料其实还省了呢,也就多了一道拉膛线的工序,还有控制公差需要多费些功夫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月来我们加班加点生产了好几千支风暴,恐怕够你们用一阵子的了啊。”

    范龙城一拍大腿:“糟了,以管委会的尿性,肯定宁愿把旧枪刻上膛线慢慢用也不愿意造新枪的啊!”

    张云飞眉头也是一皱:“对啊,新枪肯定慢慢来嘛。不过这就麻烦了,零碎生产跟批量生产,这控制公差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文官误国啊!”

    这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为一个莫须有的问题忧虑了起来,在原地转来转去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张云飞一拍巴掌,叫道:“老范,你觉得我们把新枪外售怎么样?”

    范龙城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你没疯吧?直接把新枪往外卖?”

    “不是,不是,”张云飞见自己的话出现了歧义,赶紧解释了起来,“不是卖线膛版的,而是卖滑膛版的。你看,这小口径、短枪管,在线膛枪上是一个好设计,但放在滑膛枪上就是一把烂枪,威力差,精准度也不行,连风暴枪都远不如嘛。但是如果作为外销型号,这个反而更合适,对我军不造成威胁,但在外面仍然是独一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嘛。”

    范龙城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感觉不太能接受:“等等,你真想把火枪往外卖?这,这关系太重大了吧。”

    张云飞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这个想法只是突然冒出来,但是渐渐一想,反而觉得很有可行性:“那是啊。你看,我们之前已经充分地展现了火枪的威力,蒙古人和宋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肯定会力图仿制。而且之前我们的火枪也流失了不少,他们手中肯定有样品,想仿制也有模子。当然,100%还原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没那个技术水平,但是有了我们的火枪作为启迪,他们就能少走不少弯路,模仿个五六分,造出一些相当于16世纪水平的火枪,完全不是不可能啊!

    所以,火枪的秘密已经没法保住了,那还不如在他们完成自主研发之前,用我们的军工制造业去击垮他们这次潜在的产业升级呢!要让他们觉得,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我们也能顺便赚点辛苦钱不是?哦对了,说回正题,要是有外部需求打底,我们就能大批量生产小口径的新枪,然后把其中最精良的那批挑出来刻上膛线自己用,剩下的原封不动卖出去,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范龙城看着他贪婪的样子,突然感觉不寒而栗,站远了一步,说道:“得,我看你这想法要是报上去,史大姐头肯定会同意的,都是掉钱眼不要命的德性。不过,一上来就卖这么先进的击发枪给他们,真的好吗?难道不应该从火门枪开始卖?”

    “当然不行!要卖就卖高端的,低端货不能卖!”张云飞斩钉截铁地说道:“举个例子,算盘可比计算器容易仿制多了。结构越原始,越贴近他们的技术水平,反而越容易让他们吃透。直接卖他们击发枪,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仿出火帽的,永远会受制于我们!”

    “行,行,”范龙城抱着枪又走远了一步,“你们随便折腾,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枪用就行了。等……”

    “报告!”

    就在这时,谈话突然被打断,几名轻骑兵急匆匆地骑马过来,向范龙城报告了什么。

    “嗯,北边出现了敌情?大股骑兵南下了?”听完之后,范龙城不惊反喜,对张云飞叫道:“好了,老张,你的枪有地方实验了,北边送靶子来了!”

第369章 角色反了

    1262年,7月29日,立秋第17日,滨棣路,阳信县。

    耶律古乃率部进入了已经被高丽军进占的阳信县城,看着城墙上散乱的高丽军士,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万大军想有序调动是很困难的,更何况这四族军队之前从来没配合过,于是只能次第前进。高丽军和一部蒙古骑兵再加上熟悉地理的汉军作为先锋,为大军探路和开路搭桥;东辽军紧随其后,向两翼散开以防敌军偷袭,顺便打打草谷;最后才是塔察儿亲率的本部人马和一路征召来的汉军,后者要负责运输粮草,而前者要负责遮护后者以免被神出鬼没的冒险者给劫了。

    他们从乐陵县渡河进入棣州地后,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行军,却像是进入了坚壁清野的敌境一样,在缺吃少穿的荒野中提心吊胆地行军了好几天,现在终于平安到达了一个坚实的据点,也算是一次阶段性的胜利了。

    阳信县城不大,但托东海军的福(??),城中居民已经被迁走,到处都是空屋舍,所以几千人马也安置得下。高丽军之前已经进去住过一晚,将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在其中的大部分又出了城,去了东南边继续往厌次县的方向开路,收拾出来的屋舍正好给东辽军进驻,也是方便。

    东辽军虽然是契丹人所建,但时隔百年,已经失了大辽朝军律的传承,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部族的聚合体,散漫的很,一进城就争先恐后寻好屋子去住了。中间还发生了些争执,更有些人不去休息反而挨家挨户闯进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遗留的财物的,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失望而归了。耶律古乃也不去约束他们,只是简单给部下分配了一下区域和任务,之后就径直上了城墙,观察起周遭的情形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阳信县周边平原百里,一马平川全是荒废的农田,根本没什么险地,最多看看水脉的分布罢了。不过,他这么一登城,还真让他看到了些心惊肉跳的东西——几十名骑兵从东南方狼狈地奔逃过来!

    城上的高丽兵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叮叮当当摇起了铃向城内示警。城门兵开始关闭大门,刚进城还没安生多久的东辽军再次喧哗起来,不少人都跑上了城墙看热闹。耶律古乃看到这幅乱象,终于生出一股怒气,大声命令各千夫长约束住自己的部众,然后点了一百余人,上马出城朝过来的骑兵迎了过去。刚才他看得分明,无论是衣甲还是发式,这些骑兵都该是自己这边的蒙古人。

    耶律古乃一马当先,率领部下拦住了奔逃的蒙古骑兵们,然后就发问道:“呔,是什么人?前面出了什么事?”

    这些蒙古兵当中也没有职位太高的,收住马力之后见来者气度不凡,也不敢太张狂。其中一人策马前出,答道:“南边,南边贼人来了,全,全穿着银甲,铺天盖地,不知道有多少,凶猛得很!高丽军被困住了,我们对抗不过,只得回来报信!”

    “什么?”耶律古乃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上去拉住那名骑兵,厉声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速速说与我听!”

    ……

    厌次县是棣州州治,滨棣路的中心城市,位于后世惠民县东侧,距离土河不远。蒙军要想渡过土河前往滨州,就必须得从厌次过,所以高丽军确保了阳信县之后没多久,就紧接着往厌次县进发了。

    两县相距并不远,也就三十多里地,不过途中有不少河流,而旧有的桥梁已经被肆虐的东海军和冒险者破坏,所以高丽军只能一路搭建浮桥过去,费了些功夫,第一日只行了十里出头。探马倒是摸到了厌次城边上,确认了城中的东海守军并不多,于是他们就先在野外扎营一晚,第二日再继续前进。

    然而这第二日却让他们大吃一惊,探马刚散出去没多久,就探知到土河边上有大批东海军渡河,而且船上下来的都是有马的骑兵!一部分好手仗着自己弓马娴熟,趁着大军尚未完全渡过来的时候上去试了试对面的身手,结果被打了个大败亏输落荒而逃。还好对面追击的功夫不咋地,大部分探马还是逃回了高丽军的营地之中,报告了这一坏消息。

    由于探马将敌军渲染得来势汹汹,主将王綧不敢怠慢,当即命令刚拔营没多久的部下停下,就地再次扎营待敌,同时也赶紧派人回阳信报信,请后方赶紧来援。

    不久之后,便有铺天盖地(主观观感)的银甲骑兵从南而来,将高丽军营地团团围住,一场生死对决开始了!

    ……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海军?”

    王綧看着营外虎视眈眈的东海骑兵,惊讶地张大了嘴,这银光闪闪的全身铁甲,这整齐的军阵,天下竟然有如此精锐之铁骑?就连皇帝手下的怯薛也没这么——不过如此吧?

    王綧是高丽王族子弟,现高丽国王王禃的堂兄。在王禃之前,就是他去蒙古人那里充当的质子,被王禃替换掉之后,他也没返回高丽,而是继续在忽必烈手下带一支高丽降军。

    他其实是早就知道东海商社这方势力的。这几年商社到处开拓贸易渠道,不少商品流入蒙统区,王綧作为高丽国族,自然能享受到这些高级商品。他对其中亮晶晶的玻璃器和极合高丽人口味的辛辣调料尤为印象深刻,当时对东海这方势力的感受颇为正面的,没想到居然有一日会与他们刀剑相向,更没想到他们一介海商居然能养出这么精锐的骑兵!

    他看了一会儿,仍然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于是他只好转头向旁边的洪俊奇问道:“茶丘君,东海贼军势如此之壮,我们该如何应付?”

    洪俊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道:“怕甚?贼人尚不足千数,纵使铁甲吓人,也不能朝营寨冲来送死。探马已回阳信报信,我们只需紧守营寨即可,辽军片刻可至,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定能杀散他们,贼人不过是来送死罢了。总管你还是约束好自己的部下吧!”

    这支军队是高丽军,军中士兵也都是高丽人,但他们中的大部分却不是从高丽来的,而是从沈阳调拨来的。

    此事缘起于当初蒙古与高丽之间的反复战争。早年间,高丽有一员大将洪福源投降了蒙古,但后来高丽复叛,洪福源在高丽呆不下去,蒙古人便把他和他的部下安置到了当时已经旷无人烟的沈阳路,设立了一个高丽万户。后来又陆续有高丽军将投降,也统统安插进这个沈阳路高丽万户之中,使得这个万户的情况非常错综复杂。

    当初,高丽万户由洪福源统领,洪福源在军中的地位可谓说一不二。但是后来,王禃入质,替换了旧质子王綧,王綧便被发遣到了高丽万户之中。他到了这里,眼见洪福源的权势,开始起了歪心思,便向蒙哥打小报告说洪福源有造反的心思,试图借蒙哥的手做掉他,自己再凭借王族的身份把大权夺过来。

    蒙哥可能是被他蒙蔽了,也可能是早就有了削弱洪家的意思,所以真的就“听信”了王綧的谗言,把洪福源处死了。不过之后,蒙哥也没把高丽万户的大权交给王綧,而是就这么悬置着,只给了他一个千户的封民,王綧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再之后,蒙哥身死,忽必烈即位。当时洪福源的第二子洪俊奇(字茶丘)在蒙军之中效力,有幸在征阿里不哥的时候亲见忽必烈,面陈父亲的冤屈。忽必烈听了之后“非常感动”,亲自为洪福源平了反,并且扶持洪俊奇登上了高丽万户军民总管的大位。自此之后,洪俊奇便对忽必烈感激涕零,忠心可鉴,一生为忽必烈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历史上定高丽、征日本、伐南宋、平乃颜,都有他的身影。

    不得不说,蒙哥和忽必烈这两兄弟真是会玩……

    说现在。高丽王王禃想着派兵给朝廷助战,但他这个国王只是个象征,权力很有限,大政被权臣把握。而这些武家出身的权臣一向与蒙古人不对付,虽说名义上臣服了,但要让他们出兵给蒙古人卖命,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所以王禃发令派兵助战,其实从国内出不了多少兵,大部分兵力都是由沈阳的高丽万户提供的。洪俊奇和王綧两人就是在此时带兵加入了南征的队伍之中。

    显而易见,王綧可谓洪俊奇的杀父仇人,跟他同处一军,可真是把洪俊奇恶心得不行。但正是忽必烈和塔察儿的权术,故意把这两个仇人捏在一起,互相监督互相竞争,省得高丽人团结起来。

    这套竞争机制倒有些作用,之前王部和洪部是分两军各自行动的,相互不服,干活倒真算麻利。但刚刚他们遭遇了东海骑兵的突袭,便不得不紧急聚在一起。这种时候,洪俊奇自然不会给王綧好脸色看,不过他是个合格的将领,也不会特意搞什么内斗出来。

    见洪俊奇没有让自己去送死的意思,王綧便放下心来,看着外面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营寨之外,银甲骑前后散开,将高丽军的大营团团围住。这让王綧等人莫名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以前不都是我军骑兵围住敌方步兵然后随意拿捏吗?怎么到自己出征的时候,就反了过来,我方步兵反而被敌方骑兵给围住了?

第370章 骑炮兵

    1262年,7月29日,立秋第17日,滨棣路,厌次县。

    范龙城看着守备森严的高丽军营寨,有些意外。

    泰山之战后,军委会将骑一营、骑三营和一部分勇敢营集中起来,调到了北清河以北的滨州地,又将在乐安待命的一个骑兵训练营正式编入作战序列,给了一个临时骑兵第四营的番号,当作骑马步兵使用。

    这三个半骑兵营上千人马被编成一个“快速反应团”,部署在滨州,以配合冒险者协会的行动,打击河北的零散蒙军,并且给商社收集物资和人口。

    总之,相比南边到处是山地和河流的零碎地形,滨棣路的广阔平原才是适合骑兵发挥的好地方。

    范龙城在利津县接到蒙军南下的情报后,就发布命令将快速反应团召集起来,北上应战。今天,他们借用冒险者们的船只,渡过土河到达了之前已经被东海军占领的厌次县,准备确认一下蒙军的情报,并且挫挫他们先锋的锐气。

    当时一听说蒙军打头阵的是一部高丽军,他顿时就像见到了肥肉一样精神焕发。高丽棒子,那不是弱鸡的代名词吗?于是他立刻率领先行渡河的骑一营和临四营赶到了前面,想先把这个软柿子给捏了。

    没想到,见了面之后,他居然发现高丽军营寨设立得很有章法。士兵衣甲齐全,长矛刀盾弓箭诸兵种一应俱全,相互之间配合有度,俨然一副精锐气质,实在让他有些意外。

    于是范龙城就在营寨外停了下来,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呃,实际上,虽然后世的朝鲜常常给人一种羸弱的印象,但那是在中央王朝数百年的庇护之下文恬武嬉渐渐荒废的结果,现在这个时代的高丽人还是颇有武德的。

    在这个时期,高丽所处的是所谓的“百年武人时代”,掌握高丽的是一整个武臣阶级,拥有大量有传承的战士,战力并不可小觑。之前,中国东北地区先后出现辽、女真、蒙古三个强力的少数民族政权,无一例外都曾经与高丽进行过战争,但是始终无法彻底将它压服,只能收为附庸国而不能吞并,由此就可看出这个国家的坚韧。

    而且相比正牌高丽军,这支沈阳高丽军由于常年随蒙古人作战,技战术和团队配合还要更上一筹。嗯,说不定,这次入关的三部里面,高丽军才是最强大的一支——东辽军虽然马军众多,但是单打独斗还行,真的阵战起来也就是一堆乌合之众,还真不一定能打过高丽军,当然后者也追不上他们;而塔察儿的本部倒是南征北战经验丰富,但以往都是让汉军去送死自己在后面压阵,等到追杀溃军的时候再上,真实战斗力到底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可能是时间太急没来得及找遮护地,高丽军的营寨就孤零零立在旷野之上,虽然士兵的素质还可以,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凭依,简直可称绝地。范龙城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已经胸有成竹,当即下令道:“骑一营第一连,向北散开警戒,二三连待命!临四营,下马备战!骑三营和勇敢营到了没,我们的宝贝呢?……哦,来了。”

    话音刚落,南面便出现了烟尘的迹象,稍后便有一大群骑兵护送着六辆马车向这边奔驰过来,没过多久便到了营寨之前。

    这群骑兵相互分开,其中的第三骑兵营向右转向,在野地上停下整队。而那十辆车则在几十名骑兵的护送下驶向了范龙城的大旗。然后,队首的孙镇河上尉策马前出,向范龙城报到道:“报告!骑炮连向您报到!”

    范龙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方列队的车和炮,赞许地点头道:“很好,布置阵地吧,今天就该你们表现了!”

    “骑炮连”这个编制在早期的义勇队中出现过,当时是把骑兵和炮兵混编,以节约成本,但后来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而分拆了。现在它重新出现,却不再是一个“凑合”的方案,而是一支配属了轻便火炮、能够伴随骑兵一同行动的快速炮兵。

    骑兵作战的精义,在于“秩序、士气、队形、配合”等概念。真实历史上,绝大多数骑兵之间的战斗,并不是两支骑兵勇敢地对撞在一起然后展开搏命厮杀,而是两方装作士气鼓鼓地对冲,然后一方坚持不住怂了下来,调头撤离,另一方再展开追杀,直到自己的队形也被扯碎不得不重新整队。

    骑兵对付步兵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多数时候不是像吐里哈那样傻傻向步兵发动冲锋,而是佯作冲锋,如果发现对面发生动摇,就直接撞进去,否则就撤离整队后换个方向再试一下。一般来说一场战役中那么多的步兵,不可能总是训练有素,总有些面对骑兵冲击的气势吓软了的,以他们为突破口,就能扯碎整个战线。

    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秩序井然、士气高昂、队形合理、配合紧密的部队,也就是组织度更高的一方,大多数时候都能击败做不到这一点的其它部队。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提升组织度谈何容易呢?东海骑兵已经在尽力做这一点了,但是受限于人力物力和社会基础,总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具体来说,在战术层面他们做得不错,正面对战数量相当的敌军之时有相当大的胜率;但在战略层面上来说,东海骑兵的数量还是太少,迎战以万记的蒙古骑兵的时候还是捉襟见肘,即使连战连胜也不免自己有所损失,胜着胜着就没兵可用了。

    为了进一步强化骑兵的战斗力,范龙城就想到了骑炮兵这一个方案,也就是组建一支跟随骑兵前进的炮兵,为骑兵提供重火力支援。它并不能提升己方的组织度,但可以打击对方的组织度。想象一下,两支骑兵相遇,一方武备精良,一方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炮火打击,那么战斗的天平会向哪边倾斜呢?不言而喻。

    不久前的泰山之战中,东海骑兵对蒙古骑兵展现出了一面倒的优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之前的炮击已经大大摧毁了蒙军的组织度,对付一帮乌合之众并不比杀猪更困难。

    在与步兵配合作战的时候,骑炮兵作用不大,因为打击组织度的任务可以由随营火炮和步兵火枪完成,骑兵只需要冲锋追杀就行了。但现在骑兵单独成团,重火力需求就凸显出来了。当然,单凭他们那身钢胆甲和复数的火枪,打起来也未必会落了下风,但是哪个指挥官会嫌自己战力低呢?用一个骑兵连换一个骑炮连,很划算的买卖啊!更何况这个骑炮连是额外配备的呢?

    所以范龙城对这个骑炮连寄予厚望,让老部下孙镇河以上尉军衔担任这个连级单位的长官,足见其重视。

    在他们的指挥下,骑炮连转移到高丽军营寨的西侧,在临四营的左翼展开,六门崭新的幼龙炮就在寨外三百米外的距离上排了开来。

    范龙城策马前来,看着这些涂着亮色锌漆的袖珍小炮:“不错,工业部总算是拿了些好东西出来了。”

    为了实现骑炮兵跟随骑兵行动所必须的快速机动性,火炮系统必须尽可能减重才行,为此标准的龙吟炮肯定是不行了,而更轻便的狮牙炮的射程又嫌短了点,所以范龙城直接报给了工业部,让他们搞一款足够轻又足够强力的炮出来。

    工业部诸人将这个项目作为一个承前启后的重点项目进行了攻关。内膛设计上,他们参考了之前设计的幼龙炮,这种前膛炮在海军之中很常见,100mm口径,10倍径,铸铁材质,约300kg,一般是给小船补充火力的,使用方便、威力不错,很受好评,正符合骑炮兵的应用场景——当然,这300kg的重量显然超标了,不可能直接拿来用。为了尽可能减重,他们先是换成了青铜,又进一步尝试了锻钢工艺——也就是仿照之前制造狮牙炮子铳的法子,锻造钢胚、反复钻孔……耗用了不少工时,最后终于制造出了一款钢材质的幼龙炮,内膛参数不变,重量却足足减轻了一半,只有150kg左右!

    这种锻钢版的幼龙炮成本颇高,但骑炮连的需求也就个位数,所以还是立项做出来了,既是满足军方的需求,也是为未来的新工艺进行探索。

    当然,高机动性的代价就是威力要打个折扣,相比标准的龙吟炮要弱上不少。不过,反正这重火力的意义也就是听个响,扰乱一下敌阵,不指望能打死几匹马,所以也够用了。而且,这个缺点也不是没办法弥补……

    不仅火炮轻便,配备炮车也进行了特制,在小号四轮炮车的基础上,使用了大量的钢制部件以减轻重量,同时也增加强度以适应在恶劣地形中快速运动的时候所产生的颠簸。随车配置的弹药数也大幅削减,只有两个小箱子24发,对于骑炮兵快节奏的战斗也够用了,实在不够就让别的马匹再驮运一部分。这样一来,整套火炮系统的总重控制到了350kg,也就跟一门龙吟炮一般重,四匹马拉起来毫不费力,完全能跟上骑兵行动的速度。

    所以这骑炮连拉着火炮轻松一跑一拐一分列,很快就进入战斗位置了。

    “报告!骑炮连全连108人,六门幼龙炮,已经全部就位,请指示!”布置好炮阵后,骑炮连连长孙镇河上尉立刻打马前来向范龙城报道。

    骑炮连的成员大都是骑兵出身而不是专业炮兵,但是骑兵出于侦察的需要,也进行过一些数学、几何学和地理学的培训,所以半路出家做个炮兵也能胜任。反正就是视距内射击听听响,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射术。

    当然,能选进骑炮兵的,肯定是考核出来的基础知识过硬的,而孙镇河之所以能出任连长,除了他资格老、立功多,也是因为他数学成绩特别好。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在哪里都成立,相比宋蒙军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东海军从根子上就拉开差距了。

    范龙城看看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连名字都是自己给改的部下,满意地说道:“好,先把营寨打个口子出来,然后把莱芜那边给的新家伙拿出来试试。哈,最近的新东西还真多,我们都成武器试验员了。”

    “是!”孙镇河接了命令,立刻带部下准备去了。

    骑炮连的编制是一个指挥排和两个火炮排,前者负责指挥、侦察、护卫等职责,后者每排三班,每班10-12人,负责一门火炮。骑炮兵装备较轻便,但也因此不像正规炮兵那样需要复杂的后勤系统,实际上每门炮只要五人炮组就能操作得过来,剩下的兵力只是备用和辅助。但这么多人也并不浪费,他们就算闲着也能当普通骑兵用,还能负载一些弹药,在随时可能减员的战场上留些冗余是很有必要的。

    现在情况并不紧急,为了不人马挤成一堆给炮阵造成混乱,一门炮只留五人炮组在旁边操作,剩下的有的在后面看着马,有的在测距和解算诸元,有的向两翼散开警戒,充分展现了训练的成果。

    与此同时,范龙城又命炮阵右侧的临四营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应对轰开营寨后可能发生的变化。为了防止这群新兵出什么纰漏,他又命人从其它几个营抽了一些重骑兵下马补充进去,以给这群没见过血的菜鸟做个示范。

    临四营是下马骑兵,队形不能像步兵那般紧密,每班出一个人在后方看好本班的马,然后剩下的士兵以连为单位散为三组,每连列成两行横阵,呈倒品字布置。

    他们装备精良,但却是初出茅庐的菜鸟;而对面的高丽军正好相反,经验丰富,装备却不咋地。在炮阵准备的时候,双方都紧张万分,在各自的军官和老兵的指挥下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从刚才临四营下马列阵,高丽军就意识到了东海军会从这一面发动进攻,等到后来骑炮连过来准备的时候,他们更是紧张了起来。但是紧张归紧张,他们并未意识到火炮的真正威力,只当是东海军准备了什么攻城器械会从这边大举进攻,因此不但没有疏散,反而进一步向这边调集了兵力,以应付可能的猛攻。这倒是符合兵家常理的,看来洪俊奇果然是知兵的,只是可惜,他们遇到了规格外的东西……

    其实这两百米的距离直瞄即可,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很快孙镇河就检查完毕,下令道:“开火吧!”

    炮兵们早已饥渴难耐,听到上面确认的命令,顺手就拉响了拉火管。六门幼龙炮一齐发射,立刻就给刚刚出山的高丽军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轰……砰砰砰……啊啊!”

    短短三百米的距离,六枚实心弹准确地撞入营寨,摧毁了一大片木制的营栅,还有余力冲入栅后的军阵之中,造成了惨烈的杀伤。不仅于此,木栅栏崩解断裂之时溅出大量碎屑,如同霰弹一样散射入人群,伤到了不少盔甲不全的士卒。

    “好!”范龙城看到这个战果,非常满意,但是没有下达进一步的命令妨碍孙镇河的指挥。

    孙镇河确认破坏效果之后,认为缺口有必要进一步扩大,因此下令道:“全体都有:装填实心弹!二排打左,三排打右,把他们的龟壳敲开!两轮射击过后,装填榴霰弹,调整诸元!”

第371章 爆炸弹

    1262年,7月29日,立秋第17日,滨棣路,厌次县。

    现在东海炮兵使用的主力弹种有实心弹、葡萄弹和霰弹,本质上都是一些实心金属球,靠从炮膛获得的动能杀伤目标。这些金属球如果正中的话,通常是能带走一条人命的,但更多的时候是打歪了。相比之下,后世观众更熟悉的出膛之后在一定条件下会发生爆炸的爆炸弹更能广泛地打击目标,理论上杀伤效能要高得多。

    实际上,爆炸弹的项目武备组早就开始研究了,不过一直没折腾出什么能用的东西来。单纯做个装火药的铁球倒是不难,像震天雷之类的早在东海人登陆之前就出现了,但放进火炮里发射的时候就会有很多问题。如果壳子做薄了,那么承受不住膛压直接在膛里损毁了;但如果做得太厚,那么就装不了多少药,射出去之后即使炸了也没多大威力。再加上引信也不怎么可靠,有时不炸,有时早炸,综合算下来,还真不比实心弹好用,所以一直只是研究,没有列装。

    直到战争开打,各方面的压力和资源到位,又适逢季国风在莱芜那边偶然取得了弹体铸造技术的突破,回本土亲自督办,项目才飞速进展。所谓战争是技术的催化剂,近期他们总算拿了一批还算堪用的样品出来,配给龙吟炮还有点疑虑,但骑炮连的幼龙炮膛压相对较低,正好就配给他们试用了。

    孙镇河命人准备的榴霰弹,就是武备组新近开发出来的三种空心填充爆炸弹之一,其余两种是榴弹和破片弹,都是适用于龙吟炮族的100mm直径型号(炮弹直径实际上要略小一些)。

    第一种榴弹,开发代号“椰子”,结构简单,就是铁球壳里填充了大量的爆炸药,简单粗暴。但说实话,装药再多也就几十克,而且现在的黑火药爆炸起来威力很有限,爆炸起来又是向四面八方扩散,冲击波与扩散半径成三次方关系快速衰减,有效杀伤范围也就几米,稍微隔远点挨到了,最多被溅一身黑灰,伤不到几处。倒是声势不小,不熟悉的人被这么个东西在身边一炸,肯定得吓个半死,打击组织度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之前骑炮连试验了几次,就对它的威力产生了深深的失望,这次干脆就没用。

    第二种开发代号为“石榴”的榴霰弹相比之下就要好多了。铁壳内的填充物不但有火药,还有32枚铅弹,爆炸之后铅弹四射而出,相当于打了一发小型霰弹,杀伤效果和范围要高了不少。而且由于有历史上众多先进经验可供参考,所以这种东海版的榴霰弹的设计从一开始就达到了比较高的高度,铅弹和缓冲的木屑填充在壳内,中央嵌入一段火药柱。火药的量很少,不是用于爆炸伤人,而只是把弹壳震开,将铅弹发散出去,铅弹靠之前从炮膛获得的动能伤人。配合外部捆扎在弹体后面的弹托,整枚榴霰弹的飞行轨迹很稳定,始终是装填了铅弹的头部对准前方,如果引信配合得好的话,可以恰好在大头即将落到敌军头上的那一刻爆炸,形成一个较大的有效杀伤面积。当然,受限于现在落后的弹道算术和引信技术,想达成这样完美的效果基本是做梦,但即使差了点,也依然比单纯的榴弹更好用。

    第三种破片弹,代号“西瓜”,则集合了前两者的优点,内部全部填充了爆炸药,爆炸能较大,同时弹壳铸造的时候预制了经纬状的纹路,爆炸的时候可以碎裂成一大堆破片,飞溅出去有效杀伤目标——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效果。实际上这种炸弹很不成熟,由于弹壳有了纹路,所以强度也低了不少,能承受的膛压不能太高,只能减装药发射,射程比较有限。而且,能不能破碎、在什么时候破碎、破碎成什么程度完全随机。有时候表现不错,但更多的时候远远偏离炮手的预期,比如一炸两半飞出去几片破壳,又比如刚出膛甚至没出膛就碎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甚至误伤自己。诸类失误状况比比皆是,相比之下不爆炸打哑了反而是个小问题了。这还算好的,万一在飞跃友军的时候炸了,那玩笑可就开大了。所以孙镇河对这种弹药的可靠性深表怀疑,并没有贸然拿出来用。

    如此看来,三种爆炸弹里最合适的就是榴霰弹了,所以孙镇河一开始就把它请了出来。在他的指挥之下,炮兵们装填完一发实心弹之后没有立刻发射,而是拿出弹托漆成蓝色的榴霰弹操作了起来。

    对于爆炸弹来说,弹体其实还算简单,更复杂的是引信部分。引信如果做得不好,就很难控制起爆时机,进而影响杀伤效果。历史上,爆炸弹早早就发明,但一直不被炮兵待见,直到19世纪后半段才广泛使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没有可靠的引信系统。

    以东海商社现在的条件,先进的碰撞引信当然是想都别想,只能采用简单的时间引信,不过因为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所以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还算不错。

    东海版的引信是一个圆形的小铜盒,内外分成两层,结构和旋转牙签盒差不多。内盒装有一段特制的缓燃火药,由大量碳粉白糖和少量硝石硫磺用马尿混合而成(又是尿,真是与东海工业有不解之缘),燃烧速度缓慢而稳定,用于定时。外盒上有个小孔,可以旋转起来对应内盒火药的不同部位,以实现不同的燃烧时间。

    这种引信使用时嵌入炮弹顶端的预制孔中,与内部的药柱接到一起。火炮发射之时,少量高温燃气从后方泄露过来,透过外盒的小孔,引燃内盒中的缓燃火药。缓燃火药燃烧一段时间后,便引燃弹体内部的爆炸药,实现炮弹的爆炸。引信时间的设置范围是0.5-5秒,设置得好的话,可以实现在炮弹到达的同时起爆的效果,当然这需要炮兵精湛的技术和一点运气。武备组随这批炮弹附赠了一份射表,标注了各射程下的建议引信时间,不过由于时间仓促没进行过多少实验,所以标注得还很粗糙,很考验炮兵的胆量。

    骑炮兵们先是确认一下附近没有明火,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榴霰弹,按照操典放在炮位后方的平地上,拔出引信转轴上的一个小销钉,将外盒转动到了最低的“0.5”刻度上,又把销钉插了回去固定住,最后启开外盒开孔位置的铅封,便准备好了这枚榴霰弹,纷纷起身报告完成。

    在他们准备的同时,六门炮也没闲着,接连又打了两轮实心弹出去。幼龙炮身管短,操作简单,装填速度比龙吟炮还快些,这两轮炮击没多久就完成了,而榴霰弹是第一次实战应用,为确保安全,准备时间反而还长了些。

    而这时候高丽军仍然处于震撼状态,在尚存的组织度和内心的恐惧左右互搏之下进退不得,又结结实实吃了一轮炮弹,然后紧接着又是第三轮……

    第三轮炮击过后,大概是洪福源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这样挨下去肯定要完,看着三轮炮击后暂时停歇,东海兵们又在火炮边忙碌起来,以为是什么良机,于是下令让士卒出营迎战,试图拼死一搏夺下对面的骑炮兵阵地,消除这个威胁。

    而这也正中了孙镇河的下怀。

    “开火!”

    随着一声怒吼,炮手们也心怀激动地拉响了拉火管。这可是见证历史的一刻,榴霰弹“石榴”第一次在战争中正式使用了!

    “轰轰轰轰轰轰!”

    拉火管中的高能射流冲入炮膛,引燃了发射药包。发射药轰然爆燃,高温燃气急速膨胀,推着弹托,将炮弹不断加速,一直朝着炮口冲出去。与此同时,部分自弹托边缘泄露的燃气冲到了前面去,也顺便冲入了引信小孔中,引燃了内部的定时药。这段惰性火药燃烧速度很慢,但由于定时很短,还是在片刻之后就将火花送到了炮弹内部去,使得内部药柱轰然燃烧膨胀,而此时炮弹也已经飞跃了一大段距离,紧接着就是——

    “轰轰、轰、轰!”

    在范龙城、孙镇河和炮手们的紧张注视之下,六枚榴霰弹有四枚成功引爆,起爆时间有先有后,弹体在半空中爆出大量的弹丸,而弹丸偏转之后依然动能充沛,大致沿着之前的飞行轨迹,朝着从缺口中涌出来的高丽军劈头盖脸地射过去!

    “啊啊……啊!”

    遭遇从天而降的弹雨,高丽军阵中顿时倒下了一片。

    呃,所谓“弹雨”不过也就百多枚罢了,就算擦中即死,对于大军来说也只能算伤个皮毛。不过瞬间的大量伤亡和爆炸时强烈的声光效果还是极大地撼动了高丽军的士气,冲锋顿时变成了犹豫,然后在接踵而至的第二轮榴霰弹打击中迅速变成了溃退。

    “哈哈哈……!”范龙城看到这种战果,不禁大笑了起来。

    虽然榴霰弹的实战击发率仍然不高,但是杀伤效果和震撼效果相比实心弹显然上了一个档次,有此利器,以后哪里去不得?

    “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孙上尉,你…………等等,北边有情况?”

    正当范龙城翻身上马,准备带领部下来个马踏连营的时候,北边洒出去的游骑却突然纷纷回撤了。

    “报告中校,西北边出现了大批量的骑兵,估计人数在一千以上,应当是阳信方向的契丹援兵!”

    来报告的是一个勇敢营的野兵,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应当也该是一个契丹人,只不过不是归属于东辽国的契丹人罢了。

    范龙城不禁大皱眉头,居然这时候来捣乱,真是败兴啊。不过算算也对,阳信据此不过十公里出头的路程,以骑兵的机动力就是眼皮子底下的距离,之前有人逃出去报信,现在援兵也该来了。

    不过也罢。

    “传令下去,全体上马,转进西北,我们先去解决了那帮甘愿给蒙古人做狗的辽奸,再回头收拾这些高丽棒子!”

第372章 兄弟阋墙

    1262年,7月29日,立秋第17日,滨棣路,厌次县。

    “轰轰轰……”

    天边又传来了一串如雷般的巨响,然而却并非真正的雷声,策马疾驰的耶律古乃忍不住又抬头看了过去。

    他刚才收到警报后,紧急召集部下,准备前往厌次救援高丽军。不过刚入城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好一通折腾,现在处于放羊状态,仓促之间只召集了一千多骑出来。

    军情紧急,他只能先带着这一千骑兵先行出发,指派部下继续整顿秩序,稍后再赶过去与他会合。料想来,这么分批前进也问题不大,我这千骑飘逸灵动,东海军就是再强悍,又能奈我何?

    不过这一路上,不断有这般巨响传来,这就让他们有些不安了。济南战事的战报不断往北传递出去,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能让蒙军高层了解一些情报,比如东海军善用火枪火炮,能发出巨响,耶律古乃自然也知道。现在他听到

    罢了,管它呢,快点赶过去,有什么幺蛾子就都知道了。

    “报!”

    正当耶律古乃催促部下加快速度的时候,前方先行的快马回来报信了。

    “什么事?”

    “报告大王,我们在前面遇到了一些东海贼的骑兵,穿得都是铁甲,很不好对付!不过他们看我们人多,交手之后就往东南退去了。”

    耶律古乃一皱眉头,他往前锋派去了上百骑,居然东海骑兵还能全身而退,“可探出他们是什么来头了吗?”

    斥候露出一丝迟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贼人里面,至少有一部分,是能说契丹话的!”

    “什么!”耶律古乃惊讶了,但随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难怪一介海寇竟如此能打,原来是天威余孽在为他们作战!这些混账,居然甘做汉人的走狗,这次一定要除恶务尽!”

    ……

    “怎么样?”

    当奥兰庆春带队回到骑兵大阵之中后,迎接他的劈头盖脸的就是范龙城的这个问题。

    奥兰庆春摇摇头,说道:“还是老样子,轻而不整,连数量也不过一千多,不是我们的对手。”

    范龙城点点头,说道:“行,那我们就给他们点颜色好看。你辛苦了,去侧翼待命吧。”

    奥兰庆春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朝范龙城一拱手,便领着自己的部下朝右翼的勇敢营阵线去了。

    奥兰庆春是东海人民的老朋友契丹人耶里合的侄子。这几年东海商社与辽东半岛的联系愈加紧密,不但从那里获得了大量的山珍、卖出了不少商品,还成批量地获取雇佣兵,为勇敢营提供了重要的补充力量。而隐藏在幕后的契丹复国主义者在渐渐了解了东海人的真正实力后,也决定加强与他们的关系。耶里合就把自己的侄子派了过来参加了勇敢营,统领一个连的兵力,既是向东海商社示好,也是想着学习一下他们的军事技术,以为未来的大事做准备。

    实际上,奥兰庆春在东海军的这段时间,还真学到了不少。在这里,他第一次见识了还能有舒适宽敞遮风挡雨的砖房,柔软(相对)的床铺,美味的食物,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呃,这是直奔着堕落的方向去了啊!

    当然,军事上也是学到了一些的,至少东海军让他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精良的盔甲和严整的阵型所能发挥的作用。就骑兵系统的那些蹩脚新兵,他一个能打俩,但是成组织列阵对抗的时候,他一个连却连对面的一个排也打不过,这可真是怪了。

    而现在……

    快速反应团收到东辽军来袭的情报后,解除了对高丽军的封锁,转移到西北方一公里外,列阵等待敌军的到来。整个大阵以骑炮连为中心布置,骑一营和骑三营部署在左右两侧,临四营部署于后方,勇敢营分散于两翼,从微观到宏观都秩序井然,俨然一支精锐之师。

    “这样的精锐,别说区区一千辽奸,就是两千、三千,也奈何不得啊!”

    想到这里,奥兰庆春就不由得诅咒起那些冒称辽国的辽奸来。

    想当年,大辽王朝精骑百万,纵横草原,逼得弱宋纳贡结盟,何等威风?然而现在,契丹人的魂都被那些辽奸败坏到什么程度了,连个军阵都结不出来,与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还甘愿为蒙古鞑子做狗驱使……要知道,蒙鞑的先人不过是辽朝下面的牧奴,如今主奴异位,简直是辱没了祖宗啊!

    今天,就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了!

    刚才,奥兰庆春带领部下前出侦察,已经探到了东辽军的先锋,现在刚回来报了信,前后脚他们就到了。

    两军数量其实差不多,但是东辽军散乱不成队形,散布出去了一大片,占地面积要远超东海军,不懂行的看过去可能还觉得更吓人。但现在的奥兰庆春只觉得不屑一顾,转身就对部下们下达了命令:“好了,辽奸过来自己送死了,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要多杀几个!”

    右翼勇敢营大部分都是契丹人,也有一些女真人,但都与他熟识,这时候都兴奋了起来,大呼小叫着:“杀!”“让他们好看!”“这就是做狗的代价!”

    奥兰庆春点点头,感觉士气可用,又把目光转回了主战场。

    辽奸军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派出少量部队向两翼迂回,试图袭击大阵的侧面。这招对付步兵军阵或许有用,但是面对同样的骑兵则完全没有效果。

    两翼的骑一营和骑三营各派了一个连向他们逼过去,轻而不整的东辽骑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退避起来,然后就被逼入了勇敢营的散阵之中。后者自然不会客气,提着刀子就冲了上去。两者的单兵能力都差不多,但勇敢营装备要精良得多,缠斗很快就展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奥兰庆春由于身份特殊,装备还要更上一个层次,得到了一副全配的钢胆甲。只是他嫌天热全身板甲活动起来不方便,只装备了关键部位。当然这不妨碍他带着部下就向辽奸冲过去,拿着心爱的断离剑就厮杀了起来。

    呃,其实断离过长,马上用起来并不方便。但是他自小马术娴熟,自己摸索出一套变通的方法,用腿力控马,右手握柄左手握住剑身当作短矛使用,倒也被他舞得烈烈生风。

    就这样,前来袭扰的辽奸很快就被剿灭殆尽,只余几个胆小的跑了回去。

    奥兰庆春厮杀了一阵,仍然觉得不太痛快。他转头观望战场形势,看到辽奸开始收紧队形,而己方的骑炮连前出了一段下马架炮,两翼的骑兵营也开始运动,立刻就意识到了大局已定,号令部下道:“是该杀敌的时候了!随我前出,向侧翼包抄他们!”

    “呜啦!”

    ……

    “轰轰轰……!”

    明明火炮已经不再发射,耶律古乃的脑子中却仍然回荡着它的轰鸣……可怕,太可怕了!

    刚刚,他赶到高丽军营寨之后,惊讶地发现东海骑兵的力量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庞大。单论人数就和他带来的差不多,更别说队形出乎意料的严整,一看就不好对付。但还好,高丽营寨仍然坚挺着,他派兵试探了一下被干净利落地打回来之后,就决定暂且退却,不与东海军硬拼,而是左右周旋等待更多援军到来。

    没想到,就在他收缩兵力的时候,东海军却主动逼上来了!两翼的骑阵如同传说中的铁浮屠一样,就像两堵墙一样朝他们压过来了!更可怕的是,中央的一小支队伍径直逼到一里地的地方停下来,紧接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架,然后他就见识到了此生难忘的噩梦……

    连串的雷响过后,飞过来的几个小黑点就在天空之中炸开,然后无数不知道什么暗器如雨雹一般砸过来,他的部下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更别说,由于连串的巨响和火光,马匹纷纷受惊,本来就散乱的军阵一下子更加混乱起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恍惚间只记得似乎是在连串的雷声之中,东海军从两翼杀了过来,然后自己的部下一触即溃,不待他的军令便向后溃逃,他也不得不被裹挟着逃亡起来。

    被亲兵护着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耶律古乃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产生了深深的懊悔和后怕:太可怕了!怎么会败得这么容易!万一东海军趁势取了阳信,那么大军岂不是进退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更加清醒过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兵,周遭的其他部下早已星散。更糟的是,右前方有一伙穿着银亮铁甲的东海骑兵举着刀朝自己冲过来了!

    “应战!”

    耶律古乃看看前后,发觉躲不过去了,便抽出弯刀,大吼一声,带着部下朝对面迎了过去。

    对面没有排出之前令东辽军胆寒的骑墙,反而分散成与他们类似的小队,双方撞在一起捉对厮杀起来。

    一名浑身银甲、手持斩马大剑的骑士发现耶律古乃一身装备与众不同,于是径直朝他冲来,一边还大喊道:“辽奸,纳命来!”

    听到对方嘴里熟悉的契丹话,耶律古乃一愣,然后很快明白过来,一边用刀隔开对方的长剑,一边怒喝道:“天威余孽!你们竟然堕落到如斯境地,竟然去给汉人做狗!”

    奥兰庆春一击不中,把马错开一个身位回头又杀过来,听到耶律古乃的斥责也是一愣,我还没骂你呢你倒先把屎盆子扣过来了,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断离剑往对方腋下狠狠刺去,骂道:“呸!自己甘愿做蒙鞑的狗也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东海国与我大辽是友非敌,我在东海军中从事自有军饷可拿,哪里轮得到你这辽奸说闲话!”

    耶律古乃的弯刀比断离剑短了一截,兵器上略输一筹,但是他的刀法可比奥兰庆春用枪法使剑的法子强多了,所以扳回一城,两者势均力敌,叮叮当当打了十几个回合没分出胜负。

    现在他听到“辽奸”二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挑开对方的大剑,吼道:“都中统三年了还在做梦?大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既效忠于朝廷,朝廷也未曾亏待了我,同样的出力,我契丹儿郎的分例还比汉人高一层,有什么不好?契丹人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整天想着复国与人作对,只会招致灭国的祸患!你们当初作乱害死的几万弟兄可都瞑目了?”

    “混账!”奥兰庆春听到这番自甘堕落的话语,更加愤怒起来:“若是只为族人能活得好,我举家迁到南边做个汉人不是更自在?大辽数百年基业,岂能说断就断?纵使只剩一个契丹男儿,也要战到最后!”

    趁奥兰庆春情绪波动,耶律古乃猛然把刀往下一劈,然后看准了对方的破绽脱手将弯刀朝他的手部扔了过去。奥兰庆春手部有钢护手,被刀砸中也无大碍,但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却无法消除,一吃痛忍不住就放松了握持的力度。就在这时候,耶律古乃一夹马腹,朝他直冲过去,借力往他手臂上一撞,然后顺手就把断离剑夺了过来。

    “你!”奥兰庆春棋差一招,恼怒得涨红了脸,“夺人兵器算什么好汉?卑鄙无耻!”

    双方错开一个身位,耶律古乃紧接着拨马回头,凭借着麒麟臂力单手举着断离剑指向了几步外失了兵器的奥兰庆春,哈哈一笑说道:“现在可不是比武的时候!只要能赢,哪管什么手段?还是怪你自己技不如人吧!”

    奥兰庆春啐了一口,然后闪电一般从马鞍右前方的皮套之中取出一把白虹手枪,随意一瞄就朝着耶律古乃的胸口连开两枪。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耶律古乃胸前出现两个血洞,不甘地双目圆瞪看着奥兰庆春,然后大剑脱落落于地上,他本人也失去了平衡落到了马下。

    “是啊,”奥兰庆春吹了吹枪口,“只要能赢,哪管什么手段?”

第373章 正主来了

    1262年,7月29日,立秋17日,厌次县。

    击败耶律古乃后,奥兰庆春又进行了数场小规模战斗,然后来到了一处新的战场。

    此处,一群伪辽骑兵正被一个东海骑兵连包围住,后者试图劝降,但前者一时没有反应。奥兰庆春就走上前去,摘下头盔,露出特意剃成秃顶的契丹传统发式,用契丹语对包围圈内的人喊道:“耶律古乃已经被我们抓了!你们若还自认是契丹子民,就乖乖投降,以后为大辽效力!”

    东辽兵面面相觑,但既然是自己族人,那总归是好说话一点,于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纷纷放弃了抵抗,扔掉武器下马走了出来,向奥兰庆春投降。

    在旁边的范龙城看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

    刚才他听说奥兰庆春竟然俘虏了“伪辽王”耶律古乃(虽然中了两弹,但是有精制盔甲挡了一下,重创却未死,被卫生兵处理了一下送去后方看能不能抢救了),很是高兴。但现在看这个情况,这些契丹复国主义者的势头是不是有些猛了?

    刚才的战斗中,东海军先是击溃了耶律古乃亲率的先锋,然后又趁势驱赶溃兵冲散了数量更多的第二批东辽援军,可谓一场辉煌的胜利。在这里面,勇敢营立功不少,不是因为打得多么猛,而是因为他们收容了不少俘虏。

    东海骑兵对上东辽军虽然能轻易地战而胜之,但这些契丹人跑起来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往四周一散,以东海铁骑的战斗方式根本追不上几个。还好,勇敢营中同样有不少契丹人,对着惊慌失措的同族一吼,不少人就乖乖投降了,因此最后才能收容到三四百俘虏,比战斗杀伤还要高上不少。但是,他们也因此引发了范龙城的警惕……

    范龙城是东海商社中著名的激进派,对这些异族一向没什么好感,不过毕竟历练了几年,表面工作还是知道会做的,收拾好局面后对奥兰庆春依然褒奖有加,准备过了这阵子再算算帐。

    这场战斗是完全由骑兵构成的快速反应团的初战,对战的对象同样也是骑兵,而最终酣畅淋漓的胜利也充分证明了这支队伍的实力。除去这一点小插曲,范龙城还是非常愉悦的,甚至都在打算给这个团起一个威武的番号了。

    携大胜之威,快速反应团清扫完周边的战场,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回到了高丽军的营寨旁。刚才他们虽然解除了对高丽军的围困,但后者就凭两条腿也不敢跑远,只能继续呆在营中修复营寨,寄希望于援军能击败东海军把他们救出去,但现在显然是没指望了。

    刚才,王綧和洪俊奇在营中的望台上,已经看到了东海军干净利落地击溃两倍东辽军的雄姿,现在看到他们把俘虏和缴获往营外一扔,把火炮一架,立刻就失去了抵抗意志,乖乖出营投降了。

    这场辉煌的胜利之后,范龙城不禁膨胀了起来:“哈哈哈,居然一天之内连破两军,还俘虏了一个国王,要是让后方的人知道,不得嫉妒死?”

    不过膨胀归膨胀,范龙城对战略形势还是看得很清楚,没有乘胜去夺取阳信城,而是带着俘虏回归了厌次城,等待后续兵力的调达。

    虽然据俘虏所说,阳信城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今天经过前后三战,骑兵们也有些疲惫了。夺城容易,可之后要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不好应对了。再说了,阳信城空城一个,夺了它,除了延长自己的补给线,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

    “什么,你说什么?!高……咳咳,”塔察儿听到前方传回来的急报,激动地从大椅上坐了起来,甚至忍不住牵动了肺部的旧疾,“高丽军和辽王都败了?!”

    前方回来的东辽使者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回禀大王,就是这样没错!大王陷于军中,高丽先锋营全军覆没,高丽王总管和洪万户生死未卜!”

    嗯,其实他们并未确认到高丽军的具体情况,当时战败之后都急着逃回阳信,哪敢留在战场上察看状况?等到战后才有人偷偷摸摸去看了一下,发现高丽军的营寨已经人去寨空,于是就只能推断他们全军覆没了。

    塔察儿又咳嗽了几声,回想起之前收到的一系列把东海军吹上天的情报,当时他还嘲笑合必赤和按脱等人无能,现在想想,难道是真的?

    他颓然坐回虎皮大椅上,又问道:“阳信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使者回到:“尚有三四千辽骑,高丽军也有千余,但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还请大王速速派人前去坐镇!”

    塔察儿顿了一下,然后恢复了些许豪气,果断下令道:“去传令给怯怯里,命他带人去阳信接管城防!还有,告诉王昔剌,让他领武卫军星夜前行,赶往阳信。明日,我亲率大军,趋于阳信与东海贼会战!”

    塔察儿亲率的主力此时已经渡过了马颊河,过河又行了十多里后驻营,距离阳信也不过一天多的路程。没想到前后只差了这么一段,前军就遭受了重创。

    但塔察儿毕竟是南征北战的老将,遭遇挑战后反而振奋起来,一反之前稳妥的姿态,命令大军加速前进,在一天之内就赶到了阳信,开始整顿那里的防务,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

    进入八月之后,干旱的棣州大地上难得地下了一场秋雨,湿润了干枯的土地,也对蒙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之前高丽军已经搭好的浮桥被冲毁,土地也变得有些泥泞,所以到达阳信之后,他们又用了三天,才迟迟逼到了厌次境内。不过也好,随着秋季渐深,天气更加清凉下来,正适合武人作战。

    蒙军虽然之前败了一阵,但是损失的主要也就是高丽军一部,东辽军虽说也是大败但伤亡并不多,与塔察儿的本部加起来仍然有万数骑兵可用,吓都吓死人。步兵的数量也不少,剩下的高丽兵加上沿途征召的汉军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万人,要是放手征召民夫,那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这么大一支军队指挥不畅、需要的补给也太多,所以塔察儿优中选优,将杂兵留在后方看守粮路,又命步兵稳步前进,自己亲率五千骑兵逼到了厌次城下。

    8月3日,立秋21日,厌次县。

    厌次城外,东海军背靠着城墙列阵,与北方一大群蒙军骑兵对峙着。

    大约十多天前,东海军就通过冒险者协会得到了有两路蒙军南下的消息,在七天前则进一步确认了他们的动向。指挥部同样决定分两路迎战,西路以济南对面的齐河县为主基地,而东路则围绕滨州组织防御。原则上,东海军将先被动防守一阵子,摸清对面的真正实力后,再借助清河水运的便利调动兵力,集中打垮一路。

    当时在滨州的军方高层不多,范龙城和韩松、张船长两个海军碰了一下头,便制定了层层阻敌、滨州决战的计划,从那之后便开始了调动兵力迎战的过程。

    首先是本来就分布在土河流域的海军陆战队第一营,他们在厌次附近加强防御,控制土河。然后便是范龙城带领快速反应团渡河,打出了漂亮的一仗。不过再往北离补给线太远,也没有必要继续追击,就撤回了厌次待命。

    紧接着,南面旅第一团也赶到了厌次,它包括新调达的11、12两个新兵营和经验丰富的步兵第一营以及一个炮兵连。本来,这个南一团是部署在清河北岸的济阳县,准备集训一阵子后南下给济南蒙军找麻烦的,但是适逢北方棣州有事,于是就直接调来了。范龙城将周边的几支军队整合到一起,准备迎战阳信方向的蒙军。

    南一团和陆战队加起来一千五百人,加上快反团的一千骑兵,几乎有一个旅的兵力,按说不少了。不过其中一小半都是新兵,战力不好说,所以范龙城没贸然带他们打出去,只是在厌次城附近防守。厌次战略位置一般,周围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没有固守的必要,他准备守上一阵子,挫挫塔察儿部的锐气,杀伤一些有生力量,就撤回滨州,背靠北清河组织真正的防御。

    今天,他们就遭遇了塔察儿亲率的先锋骑兵部队。这支骑兵足有五千人,散布在原野上铺天盖地,而且其中多老兵,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超之前的辽军。东海骑兵上去试探了一阵,虽然小规模战斗仍然优势明显,但对方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使硬拼赢了也得自损不少。所以范龙城将部下们召了回来,准备等蒙军在城下撞个头破血流后再择机出战。

    东海步骑兵们没有进城躲避——那样的话蒙军干脆就不来攻了,也没法对他们进行杀伤——而是出城列阵,做出一副野战的架势。要是蒙军能野战将他们打垮,也就顺势占领城池了,是个不小的诱惑。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就凶多吉少了。

    不过,塔察儿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看穿了他们的诡计,并没有贸然强攻,而只是远远停在城北外围处,不断派小队上前试探,不求取得什么战果,只是在不断探究火器的威能和东海军的战术,收集情报。

    现在,就有五支小队从黑压压的蒙军骑阵中冲了出来,每队都仅有十人。其中两支去了右翼,一支去了左翼,最后两支直着朝中央的线列步兵晃了过去。

    东海军左右翼分别是步一营和海军陆战队第一营,都是老兵,将11、12两个新兵营夹在中间,骑兵在他们后方和缝隙处分散布置。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都已经习惯了敌军这样的袭扰,没有贸然开火,直到已经近到了一定的距离才开枪反击,然后又有一批按捺多时的骑兵冲了出去,对他们展开追击。

    蒙骑不断倒在铅弹和东海骑兵的军刀之下,但北方远远观战的塔察儿不为所动,直到剩下的蒙骑败退回来,东海骑兵尾随追击,才派出一个千人队前去接应,顺便试图吃掉这股追兵。

    面对这波敌军的强势出击,东海军不敢托大,厌次城头一直压抑着的龙吟炮开炮了,削弱对方的冲锋势头,掩护自己的骑兵退回城下。而蒙军也没硬追,吃到炮弹有了亲身体会后就退了回去。

    城墙上,范龙城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向北方塔察儿的大旗:“这老前辈也太会打仗了吧?”

    ……

    右翼阵地中,两个排横阵之间蹲着的陈家和上士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枪,摸了摸枪口,然后取出一枚纸包弹,娴熟地装了起来。与其它纸包弹有显著区别的是,这包纸里面装的并非经典的圆球铅弹,而是一枚锥头的长条弹——显然,他拿的就是一杆新锐的线膛枪了。

    等到他捣实弹药、将通条收起来,旁边看着的张云飞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刚才中了两个,打得不错。”

    张云飞在东海股东里其实也是跟激进派,跟范龙城意气相投,之前他刚把新式枪械给范龙城送来,就收到了北方敌袭的消息,心痒难耐,干脆一起跟了过来。正好,本来范龙城要训练一批士兵使用线膛枪,但战事来临抽不出身,就干脆委托给了他带队。

    他的身边,还有另外四个士兵,军衔不是中士便是下士,都持着同样的崭新试作型线膛枪,现在也都正在装填。这四个人加上陈家和组成的五人小队,便是新组建的“射雕队”了。

    这个名字取义于传说中草原民族的精锐战士“射雕手”,据说他们通常具备极为发达的肌肉,操纵常人难以拉开的超重弓,能够在远距离进行狙击手一般的精准射击,令敌人望风丧胆。如今拿这个名字来给一支使用火枪的小队命名,自然是希望他们也能有同样的威力。

    射雕队的建成历史不过短短几天,队员都是范龙城从快反营和南一团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射击成绩就名列前茅的“有枪感”的战士。他们确实也不负期望,拿到线膛枪之后简单训练一下就打出了不错的成绩,其中原第一步兵营的中士陈家和表现尤为突出,枪法之精准不但超过了所有队友,甚至与张云飞自己比起来都不逞多让,因此被他任命为射雕队的队长领导其他四人,军衔也火线提升了一级。

    刚才短暂的交火中,陈家和迅速开了两枪,全中,又把队友给比了下去。

    “谢谢首长!”他对张云飞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七八十米的距离,中了才是正常的。”

    实际上线膛枪的射程远不止这么点,但现在不是正式战斗只是战前试探,张云飞不想过早暴露线膛枪的实力,所以没让他们打太远,而是等旁边的线列步兵打完排枪再开枪补射。这个距离还不到百米,精准的线膛枪打起来难度确实不算太高,但对于上手新枪还没几天的人来说也很是难得了。

    张云飞点头道:“不骄不躁,很好。就这样,好好练,以后会有大用的!”

    陈家和犹豫了一下,问道:“张工,那么,什么时候我们能真正一显身手呢?”

    张云飞一愣,然后又看了看北方巨量的骑兵群:“应该……快了吧。”

第374章 战争的天平

    八月初三这一天,双方并未发生有意义的大战,只有一连串不断的袭扰战。塔察儿虽然损失了不少手下,但在相当程度上对枪炮和东海军的作战风格有了直观的了解。而且,东海军被他锁在城下,没有机会主动出击骚扰,后方的蒙军大部队就顺利地抵达了战场。

    衣着和旗号各异的步兵和大车滚滚而来,在厌次城五里外围着圈安营扎寨——即使是半径这么大一个半圆,也被蒙军塞得满满当当,足见敌人之多。

    第二日,蒙军仍然没有大规模进攻,而是把精力放在了修建营地上,排了一个五点梅花大阵,加固了对厌次城的封锁。其中,步兵分为中军、左卫、右卫三部,成品字形布置,分别位于城北、东、西三面,而骑兵亦分左右两部,部署在中军左右。从城墙上看过去,庞大的军队接地连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下午,他们才从左卫右卫各派了一个千人队出营,从两翼接近过来,一看就又是来试探的。

    城墙上,张云飞眉头一皱,说道:“这塔察儿也忒小气了,一次就来这么点人,不打不是,打了好像又露底了。”

    范龙城叹气道:“算了,能吃一点是一点吧。先不要开炮,把这两队人放过来,等放近了炮兵击溃,步兵缠住,骑兵包抄掩杀,我们先把这点头菜吃掉,给塔察儿点下马威。”

    根据他打出的信号,炮兵连准备起了火炮,城下步兵和骑兵们检查武器,各就各位,准备把这些蒙军先锋放过来吃掉——不过,蒙军却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没有直接撞上来,而是到了三里处直接停住不动了。过了许久,见东海军始终没有发动进攻或者开炮,他们才继续前进;然后到了二里处又不动了,又过了很久才前进到一里处,然后又停住了。这走走停停的,撩拨得范龙城心里痒痒,几度想着干脆打过去算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眼看着蒙军终于动了起来,范龙城摩拳擦掌,准备等他们再近点就发动攻势——结果蒙军根本就不往前走,而是后队变前队往后撤回去了!

    “切,居然就这么撤了……”张云飞看着蒙军这么胡搞也很是不爽,对范龙城问道:“怎么办,现在要上去追吗?”

    范龙城此时也感觉有些棘手。这塔察儿不按套路出牌啊,炮弹都没吃就退回去,留给东海军的距离就有些尴尬了。若是让骑兵现在追上去,那么得跑上一段,取得不了多少战果不说,还有可能在追杀的时候被对面的蒙古骑兵反过来冲散,那可就赔大了。

    “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前辈,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就算撤退都撤得这么潇洒……算了,别追了,还是让炮兵再送他们一程吧。”

    他再次命人打出信号,炮兵连看见后,便迫不及待地拉响了城头上的火炮。

    十二枚实心弹越过城下的东海军阵朝两翼撤退中的蒙军部队覆盖过去,由于早就做好了标定,命中率很高,后者中瞬间出现了几道血痕。军阵有所动摇,撤退的步速不自觉地加快,但总体来说还保持着秩序。不过炮兵们现在就不客气了,炮击一轮接一轮,很快就完成了一次标准的五轮射击,然后开始清膛。

    被打了这五轮炮弹,右侧的那个蒙军队伍之中殿后的一个百人队坚持不住,溃散开来。

    “哎呀……可惜,”范龙城看到这景象,不禁惋惜了起来,“要是再近点,这些人就一个也跑不掉了啊!可惜……咦,有骑兵来接应了!”

    蒙军大阵中的左翼分出一部骑兵向南边冲来,到达溃兵附近后散成松散队形停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防备东海骑兵突袭。虽然东海军本来就没有突袭的意思,但是援兵的到来还是稳住了溃兵的秩序,撤退渐渐有序了起来。炮兵连又射了几轮,距离已经过远没取得什么战果,就停止了炮击开始清膛——

    到了这时,那些蒙军反而不撤了,就停在炮击终止的位置,大约是距城1.3km的地方,回头看着厌次城,一副讨打的样子。

    张云飞忍不住吐槽道:“啧,这塔察儿还真会停,非得在这个距离上恶心我们。其实还是能够到的吧,要不要再送他们一轮?”

    范龙城摇摇头:“现在开炮,就暴露极限射程了……”然后脸色突然一变,“不对啊,刚才打了这几轮炮,射速威力射程什么的不都被看得差不多了?”最后反倒笑了出来,“嘿,老前辈都是这么会打仗的吗?”

    接下来他也不管了,命城下的士兵们收拢回城内和营地里,就把蒙军晾在那边。而蒙军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也就回营了。

    第三日,范龙城和张云飞两人照例上城察看战况,而蒙军也依然没有大举进攻。不过,却有几支小规模的部队从两翼散发了出去,离城远远地绕到了土河边上,动作了起来。有人脱了衣服下了河,有人吹胀了羊皮囊抱着游了起来,还有人直接骑马趟水向河心前进——土河水本来就不深,还真被他探出去颇远一段。

    “他们,这是想要渡河?”张云飞疑惑道。

    土河最大的渡口就在厌次城附近,东海军占据厌次之后紧接着就把周围的船只都集中了过来,现在看得死死的,蒙军想渡河也无船可用。但土河本身水量不大,即使不用船,也能找到些渡过去的办法,这就有些麻烦了。

    “好像还真是……”范龙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皱眉道:“不妙了,要是被他们过了河,咱们就得撤了。”

    “什么?”张云飞很是疑惑,“这还没打场硬的呢,怎么就撤了?”

    范龙城道:“怎么说呢,战局就像个天平,不需要把一方的砝码完全压倒,只需要稍多一点就行了。现在他们就比我们稍多了一点。本来厌次的防守价值就不大,只是为了多杀伤点敌人才守一守。但他们不自己过来送死,咱们光看着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又有后路被断的风险,一来一去一增一减,就没必要继续奉陪了。”

    “啊?”张云飞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但仍很不甘心:“他们渡河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我们不能主动打出去骚扰么?”

    范龙城往城外一指,周围黑压压的军势令人压抑:“能打是能打,但不合算。不管往哪个方向打,都会遭遇一部或者两部相邻蒙军的夹击,咱们就这么点兵,没法面面俱到。说起来,敌人可是有十倍的数量优势,防守的时候交战面狭窄无所谓,但出去野战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了。唉,这打仗本来就打得一个势,咱们原本据守城池有地利优势,可打出去就没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撤回滨州,仍然是我们的主场。”

    张云飞往城墙上锤了一拳:“可恶,眼看着能杀鞑子了,又得憋屈地退了回去。”

    “我也窝火得很,被人不战而屈了!但现在我是指挥官,不能莽!”范龙城也跟着他锤了一拳,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倒也不是真的不战而退。虽说要撤退,但也不能光撤,撤之前得主动出击一次,把大炮骑兵都拉出去,牵制一下蒙军的动作,才好撤得顺畅。”

    他抬起头来,看着北方:“这样吧,我等一会儿点些人出去,往塔察儿的中军闯上一闯。我把王破虏留在城中,组织撤退事宜,你也帮着照看着点。”

    张云飞看着北方的蒙军营地,问道:“对面防备挺严密的,你刚才不还说容易被侧击吗?不会出事吧?”

    范龙城自信地说道:“我又不会去硬啃营寨,只是一去一回,背后有火炮支援,蒙军不可能堵结实了,只要压到阵前让塔察儿紧张紧张,最后闯出来就行了。”

    张云飞拿起望远镜,看向蒙军的中军大营。团团灰白色的营帐散布在地上,中央有一座新近搭起来的望楼,塔察儿本人此时正在望楼上发号施令——经过三天的观察,他们已经确定那个白头发穿着金线扎甲的矮壮男子就是塔察儿。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往范龙城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比了个握枪的姿势,高声调地说道:“你说,我们要是顺手把塔察儿给干掉了,那啥天平会怎么变化?”

    “什么?”范龙城一愣,然后随口分析道:“理论上来说,古典军队的指挥极大依赖于主将,如果他挂了,那么确实就很有机会,但怎么……噫!”

    他突然眉头一挑,也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望远镜就看了过去,然后也有所发现——塔察儿认识到了火炮的威胁,把营地远远地布置在城北五里之外,但对于营地内部的布置仍没有转过弯来,望楼就设置在营地南边,离营墙不远,以便于观察战场局势,同时有敌袭的话也可以在上面居高临下射箭——这么一来,如果能逼到营墙附近的话,那么与望楼的距离就不足百米了!

    他拍了一下脑袋:“噫!之前滑膛枪用惯了,都思维盲区了!没错,可以一试,去干他一票!要是能成,局势就逆转了;实在不成,也能吓那老混蛋一跳!”

    张云飞也兴奋地说道:“走,我带着射雕队跟你一起!”

    “好……呃,等等,”范龙城刚要答应,又刹住了车,“厌次现在就你我两个股东,全出战了风险太大,你还是在城中留守吧。”

    张云飞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哪能这么放过?当即辩称道:“这几天你就没练过枪,脾性都不熟,过去打歪了怎么办?你留守,我出战!”

    范龙城苦笑着摆摆手:“别开玩笑了,你出战?骑……咦?”然后他突然认真思考起来:“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就是直去直回,没什么花活,让王破虏带队就行了。反倒是后方得随机应变照应着,还是得我自己坐镇。既然如此……”他抬起头来看着张云飞:“不然,你就去试试?但是,只能负责狙击,骑兵的进退得让王破虏指挥你不能插手。”

    张云飞握紧了拳头,关节噼啪作响:“放心吧,我这人别的没有,就一股冲劲,保证给你把塔察儿的人头拿下!”

    范龙城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

第375章 刺王

    8月5日,厌次县。

    下了决心之后,尚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

    射雕队本来只是个实验性的配角,现在却成了主角,事关重大,范龙城给他们配了一个班的骑兵,既作护卫,同时也紧急教导他们一些跟随骑兵大队行动的要诀。实际上,射雕队除了队长陈家和,其余四人本来就是骑兵出身,不需要教,而陈家和自身也会骑马,技术还可以,问题不大。剩下一个张云飞之前也日常骑马上下班,至少跟随行动是没问题的。

    陪同他们行动的,是经验丰富的骑一营和骑三营,总共不到七百人,由资深骑兵军官王破虏大尉指挥。这支骑兵数量不算太多,战胜数倍之敌可能不够,但捏成一个拳头群体行动的话,敌人想留也留不下来,够用了,再多的话反而不好协调。权衡过后,范龙城没让骑炮连跟过去,以免塔察儿见了大炮直接躲起来。

    兵贵神速,大队骑兵动起来太显眼,为避免蒙军及时准备,两个营加上射雕队一出城就直奔北方的蒙军大营而去。

    与此同时,范龙城指挥四个步兵营出营列阵,既是准备接应骑兵回归,也是准备撤离。城内还有一些民夫和冒险者,现在也组织了起来,一边在土河上搭建浮桥,一边在城中的粮仓等重地放置引火物,不把物资留下来资敌。

    另一边,东海铁骑动起来惊天动地,果不其然,望楼上的塔察儿一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然后就将早已准备好的命令发了出去。号角吹响,传令兵四散而出,很快各部包括在河边划水的那些人停止了行动,就地戒备以防东海军突袭;中军大营两翼的骑兵待命,准备随时出击,只是塔察儿一时也拿不准东海骑兵是朝何处去,没命他们立刻行动,直到那一片阳光下熠熠发光的钢铁巨阵开始加速,直直朝自己冲来,才命令自家的骑兵出击。

    蒙军大营两侧,仿佛无穷无尽的骑兵涌了出来,如同一道黑毯一般覆盖了大地,飞快地蔓延开来。见到这场面,张云飞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更知道紧张也没用,放手让王破虏施为。王破虏对身边几个近卫兵吩咐了几句,他们分散而出前往各个骑兵连,然后又回归。一去一回之间,六个骑兵连就开始相互分散,然后从较松散的行军队形转换成标志性的骑墙阵型。没过多久,两个营六个连就排成了“三三”状的整齐军阵,速度不快,却如同一柄铁锤般极为坚定地向前撞去。

    “吁——”

    前方袭来的蒙骑本来掏出了弓箭和马枪,大呼小叫着,试图凭借人数优势拦截他们,但临阵之时才发现这集群冲阵的气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实在不能硬撼,饶是百战老兵也不敢直面其锋锐,纷纷避让了开去。一部分试图向他们的侧翼袭扰,更多的向后绕去封锁他们的后路。后路暂且不谈,袭扰侧翼的那些力度实在是不够看,弓箭伤不到披挂了全身板甲的重骑兵们不说,还被脱离队伍的轻骑兵用火枪驱散,一时间竟无人敢接近。

    见了这战况,张云飞振奋地说道:“看这样子,光是我们的骑兵,杀穿蒙军那么多乌合之众也不是不可能啊!”

    王破虏听见他的话,大声回应道:“没错,东海铁骑便是最锋锐的矛,能够杀穿一切土鸡瓦狗!”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确这么横冲直撞过去,杀穿松散的蒙军骑兵不成问题,但也造成不了多少杀伤。而冲锋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一旦力竭停下,那么遭遇近十倍的敌军围攻,多半就凶多吉少了。以往的成功战例,都是数量差距不太大或者有友军配合的情况下取得的,单靠少量骑兵还是决定不了战局。所以这次出击就是一去一回,一锤子买卖,不能拖延,但这时候也不能明说,省得自堕士气。

    张云飞嘿嘿一笑,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看向北方目标所在的望楼——然后这么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蒙军步兵开始自中军大营中涌出,在营前搭弓竖矛列起了阵!

    “有弓箭,不能靠太近了,只能在三百米外射击了……但是还行!”他的决心依然没有动摇。

    作为新式12mm线膛枪的设计者,他对自己作品的性能非常熟悉。一百米的距离上,有很大把握命中单人目标;二百米以外,就要看运气了。但如果是复数射击拼概率的话,那么三百米上仍有不小的成功可能性,不管如何,都要一搏!

    东海银甲军以磅礴之势不断接近着蒙军大营,两侧零星战斗仍不断发生着,蒙军游骑不断落马,但不幸的是东海骑兵也偶尔有损失……

    一名轻骑兵射空了两把白虹手枪,在马上尽可能稳住身子,取出连着竹签的纸包弹往枪管里面塞。而这需要集中注意力,因此就使得他疏忽了周围的环境。两名蒙骑趁机逼了过来,一人拉弓搭箭射中了他的马,使得马身一抖,弹药和手枪失手脱落;另一人看出时机将马枪戳了过去,中了他的侧腹——虽然没有穿透铠甲,但成功使他失去了平衡,连人带着负伤的马一起侧摔了过去。马儿嘶鸣,而骑士折断了腿,却仍抽出了马刀,坐在地上对着周围的蒙骑挥舞着:“鞑子们,来啊,来跟爷爷打啊!”

    张云飞一时顾不上他们,仍紧盯着远处的望楼,不断估算着距离:“七百米……五百……快了,王大尉,咱们是不是该停了——槽!”

    这个距离上,肉眼看不清人物细节,只能看到望楼边缘有几个小点,应该就是一直在观战的塔察儿等人。可是,就在张云飞他们即将抵达有效射程的前一刻,那几个小点突然向后离开,消失在视野里了!

    “可恶!懦夫,不战而逃!”张云飞一边控着马速,一边愤恨地骂了出来。

    出发之前算盘打得好好的,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塔察儿本人是有腿的,遇到危险完全可以回避。所以张云飞这次只带了骑兵过来,人数不多也没有大炮,就怕把他吓跑了。可是令他失望了,不知这塔察儿是太过谨慎还是怎么,见东海铁骑到了近前,直接从望楼上下去了!这正如蓄积已久的一记老拳打在棉花上,令人吐血。

    但不管如何,前面就是军阵,不能直接撞上去,骑兵群冲锋的势头逐渐减缓下来。

    王破虏摇了摇头,过来问道:“首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前进,还是撤回去?”

    张云飞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知道轻重,摇头道:“还是按计划撤离吧。”

    王破虏松了口气,虽然出发前范龙城指定他全权负责骑兵行动,但队中毕竟有位东家在,若是他有不同意见,还是会很难办,还好现在不用担心这一点了。

    他又通过近卫兵将命令传递下去,两个营骑兵一边减速,一边开始左右转向。张云飞也憋着一肚子火,拉着马头向一边偏过去,感受着背上新锐武器的起伏撞击,心中懊恼——本应是一举扬名立万的机会,难道真的就这么错失了吗?

    “等等!”

    正在这时,他左侧的陈家和上士出声了:“看,前面有人出来了!”

    “什么?”张云飞和王破虏循声望去,果然发现了异状——前方营寨的寨门打开,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从中鱼贯而出,然后进入了营前的步兵方阵之中,其中一名身着金线扎甲的老将被人簇拥着,正是塔察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哈哈,原来他下楼是来前线观战了,来的好!”张云飞又惊又喜,连忙对王破虏说道:“王大尉,快让大队停下!”

    王破虏也不含糊,取出一枚特制的号角一吹,各连停止转向,转而加大了减速的力度,很快停止下来。然后,他立刻又派近卫兵四出传令,将队伍重整为方阵队形,下马举枪,抵御可能的外敌冲击。

    与此同时,张云飞带着射雕队直接去了前排,翻身下马,藏身在骑兵队伍之中,取出早已装填好的线膛枪,按上火帽,解除保险,调整标尺……

    “三百米……不对,还是远了些,按三百五吧,都拿稳了,考验技术的时候到了……”

    这个距离上,站着的人在准星位置也就三四毫米高,难瞄准不说,即使瞄准了也不一定中,需要的不仅是技术,还有运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我命令,三,二……”张云飞自己也拿着枪,三点一线对准远处那个重要人物,手指移动到了扳机上,正要下令开枪,却突然见目标动了起来——“等等,暂停!”

    他们这么一动,塔察儿被周围骑兵围在中央,瞄准起来就相当有难度了。张云飞气恼地放下枪,怎么这老家伙老是搞事呢?同时又有些好奇,“他们这是主动朝我们过来了,是要干嘛?”

    不待他命令,周遭下马的重骑兵们此时也抬起了枪,齐刷刷对准了这一小队接近过来的蒙骑。不知为何,后方包抄的大队蒙骑也停了下来,围观他们的表演。张云飞想了想,干脆让射雕队分散进了重骑队里,更不显眼了。

    塔察儿等人离开自家的步兵方阵不远,就停了下来。他本人依然被其他人围着,不过其中一骑策马冲了出来,直朝东海方阵而来,然后用汉话高喊道:“不知贵军的主将是哪位?我家大王有请一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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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