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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6章 盛世隐忧

    古代社会相比现代,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稳固到可怕的阶级固化,不仅贫富阶级之间固化,同阶级内的不同职业也产生了固化,铁匠的儿子还是铁匠,农民的儿子还是农民。当然,这种固化在一些发达的地方已经开始瓦解,但是在太湖的渔民身上,依然稳固地存在着。

    这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不是渔“人”,不是渔“匠”,而是渔“民”。这是一种身份,渔民生在船上、住在船上、吃在船上、死在船上,绝不上岸,内部之间甚至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语言,与陆地上的定居民几乎是两个种族的人。譬如太湖渔民、福建两广的“疍户”,都是这样的存在。这也给两个“种族”之间立下了巨大的鸿沟,双者相互鄙视,互视对方为“贱民”,除了进行必要的物资交换之外,绝不接触。现在还好些,这种歧视只是文化上的,而到了明朝之后,更是从制度上把这些人定为“贱籍”,一辈子不得翻身,直到新中国才得到解放。但是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甚至到了21世纪,太湖周边的居民生活中仍然残留着先祖渔民的痕迹,在本地人的酒席上还经常能听到“那谁谁家祖上都是一辈子不下船的”的轶闻。

    李涛眉头一皱,他本来觉得太湖渔民基数不小,应当是个很好的后备水手来源,结果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只能徐徐图之了。当即也不强求,又随便问了秦瑞几句,便跟着他往西边的秦家别院去了。

    翻过一处小坡,就是秦家别院了,在小坡上,正好可以一览庄园的全貌。别院位于太湖边上,园子不受城内逼仄的面积限制,占地不小,但是设计并不含糊,就地取太湖石装点,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看上去分外雅致和昂贵。

    园子外围,布置了一圈花田,再南边种了一片竹林,再南边则是属于秦家的耕地,看上去至少千亩,不过相当一部分什么都没种,就这么荒着。

    看到精致的庄园,黄仪没有多么惊艳,但看到南边的荒地,他却忍不住赞叹起来:“道古公好大的手笔,这么一大片良田居然不种就这么荒着,足可见家底之殷实啊。”

    太湖周边气候适宜,既可种稻又可种麦,一年能收获两季优质主粮,种桑养蚕也有丰厚收益,这么好的地居然就抛荒了,这才是炫富的极致啊!

    秦瑞有些惊讶,你不是真东海人么,这事你居然不知道?于是解释道:“如今粮贱,没甚赚头,我家都是种棉的。如今,种一季棉,顶过去种两季粮,就是卖了棉花买粮也还能剩不少呢,说起来这还是托诸位的福。不过棉花太耗地力,种棉之后再种麦的话,费劳力不说,也没甚产出,还不如荒着积蓄地力,等来年多产些棉花呢。”

    黄仪一愣,看了看李涛,后者笑着小声说道:“没错,我们在江南大肆购棉,秦家也是我们的一大供应商,算起来确实比种粮划算些。你在北边穿的棉衣,说不定就用了这里产的棉花呢。”

    话说,有来有回才是贸易,东海商社在江南销售了大量的高附加值工业品,但若只是如此,贸易是无法持久的,必须有同规模的采购额才行。换句话说,贸易的本质本来就是用高比较优势的商品换取低比较优势的商品,货币只是个结算工具罢了。这采购的部分,棉花就占了一个大头,而秦家作为东海人的关系户,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其中占了相当一部分份额。

    其实这棉花种植业对于江南地主们来说也是一次机遇。传统来说,江南农业条件极佳,两熟制导致粮食产量高、粮价低,种粮在收益上并不划算。种桑养蚕倒是收益高,但一次性投入大,一旦有个天灾**需要毁桑种粮,可就亏大了。而这年头天灾**实在不少,风险不能不考虑。

    而现在棉花市场增大,就为他们提供了一种良好的经济作物。棉花是一年生草本作物,只要在农田上播种即可,随时可以改种粮食,没有额外损失,正适合他们的需要,因此种植面积逐年扩大起来。

    东海人从他们这里收购棉花,发展自己的棉纺织业;他们得到了卖棉钱,又能买入更多的东海产品。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时代变化得快啊,不知不觉间蝴蝶翅膀扇出的风都已经吹到这里了……”黄仪看着远处的农田,不由得发出了莫名其妙的感叹。

    突然,他眼尖发现了什么:“那是谁?鬼鬼祟祟的。秦瑞,不会是偷了你家的东西吧?”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只见一人从农田和别院间的竹林中向南走了出来,不断张望着左右,一副心虚地样子,然后似乎是发现了山坡上的众人,急匆匆地向南小跑过去了。

    秦瑞看了看他,似乎感觉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涛就已经带着两个便衣近卫兵追了过去。

    不过,虽然距离看着不远,实际上却有段路程,饶是三人体力不错,但还是没追上,最后只能悻悻走了回来,与后面赶来的黄仪等人在竹林南边汇合了。

    “啧,跑得真快。”李涛啐了一口,看来他日常锻炼的成果还不错,虽然急追了一段,但脸色比小跑过来的黄仪还好些。

    黄仪喘顺气,转向秦瑞问道:“嘿,不是真的是小偷吧?秦瑞,你家得加强安保了啊。”

    秦瑞却摇摇头:“不一定是小偷。罢了,二位,没必要为此置气,还是先去别院休憩吧。”

    黄仪点点头,刚要跟上去,李涛却在附近发现了什么端倪。

    “等等!”李涛在一处木桩下发现了新土的痕迹,“这是刚才那个‘小偷’经过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呢,快挖开看看!”

    秦瑞脸色一变,刚要阻止他,但是已经晚了。一个近卫兵上去,用军中练出来的掘壕技巧,三下五除二将异常的土堆刨了开来……然后众人纷纷色变!

    “混蛋!”李涛看了土下的东西,突然暴喝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小偷”逃跑的方向,抬起手来微颤地指着那边吼道:“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其余的黄仪和几个近卫兵,同样脸色涨红,怒气冲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因为,在土下埋着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个婴儿,一个死去的婴儿!

    她肤色青黑,显然不是夭折而亡,而是刚刚才在土里闷毙的。刚才逃离的那人,不是什么小偷,而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

    黄仪咬牙切齿,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孩子生下来还没几天吧?这,这……这到底是谁,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对于东海人来说,他们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人口过少,不单治下民众过少,连后世一个地级市都不如,而且股东们自己的人数也过少,每一个损失都是惨重的。

    所以,对他们来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是珍贵的、神圣的,相反,对于新生命的扼杀,则是最为丑恶、罪恶的。眼下,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怎能不令他们愤怒呢?

    不过秦瑞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到土堆前面,蹲伏下去,轻轻朝死婴拜了一拜,然后将土一扫,又将她掩埋了起来。

    李涛看了,立刻斥责道:“秦瑞,你干什么?你家在安吉州也是有头有脸的,还不赶快去报官,让他们来侦缉凶手?”

    秦瑞又拜了一拜,站了起来,摇头叹气地说道:“罢了,诸位,告官也没用,此事见怪不怪了。”

    “什么?”几人的眼睛都瞪大起来,“见怪不怪,什么意思?”

    秦瑞看了看南边的荒地,说道:“江南人多地少,贫民生养了小儿,养活不起,与其让他挨饿遭罪,还不如早早解脱掉,这也是常事了,更何况是这么个赔钱货呢?这事官府都知道,官老爷们也早就下令禁止过,但是养不起就是养不起,你官府能禁,但是能养吗?既然不能养,那么民人怎么做,自然也就不好管了。”

    黄仪等人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残酷之事?

    其实,出生于本地的近卫兵们对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这代人生活还算可以,是因为北地人口实在过少,养活起来也就容易,所以讲究多生养。但是,就他们从老一辈口里听说的,几十年前,类似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呢,甚至当初他们还小的时候也没少被长辈用类似的话恐吓过。

    而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真正黑暗的黄仪和李涛,则感觉世界观和人生观受到了一次巨大的冲击。

    自从南渡之后,江南人口就一直稠密,但是一直到元末,人口数量也很难说增长了多少。在缺乏娱乐和避孕措施的古代,出生率自然是不会低的,那么在增长缓慢的背后,就必然隐藏着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高死亡率抑制了增长。而这个死亡率会落在谁的头上,更是细思极恐。

    在这江南繁华的背后,到底挤压着多少的基石呢?

    受此一击,他们也再无心游览湖光山色了,连湖鲜也不吃了,就匆匆上车回了安吉州。

    回程的途上,黄仪坐在车厢中晃着晃着,突然赶到烦闷难耐,招呼李涛站起来收了顶棚,大口呼吸着混合着路旁农田有机肥味道的新鲜空气,突然迸出来一句:“李涛,我说,我们来这一趟,总该要做点什么的吧?”

第407章 东海关税同盟 上

    1263年,3月25日,立夏5日,黄岛。

    在初夏多变的风向中,逐日号轻灵地调整着帆向,没有和随行商船一样进入马壕运河,而是从东海商社专属的胶州湾口进入,绕过黄岛一侧的象头,然后在本土河海卫队两艘闪光级的迎接中,平稳地停入了黄岛军港中。

    之前,韩松已经带着追云号提前返回了本土,他本着检验烈焰级航海性能的目的,特地选在谷雨时节这个季风转换期出海,最后在海上遭遇了两场暴雨,平安回到阔马区检修去了。而由于黄仪在安吉州耽搁了些日子,所以逐日号在江南又等了半个月,才搭上他,又护送着一班定期船和一批搭航线的商船踏上了北上的归途,于今日平安抵达了黄岛港口。

    岸上的水兵看到他们骄傲的逐日号平安归来,纷纷发起了欢呼。在这样热情的迎接中,黄仪提着一个沉重的小箱子,带着十个目光中带着迷茫和警惕的小孩子走下了逐日号。

    这些小孩子都是他在安吉州收养的孤儿。理论上来说,宋朝各州县都有抚育孤儿、寡妇、老人的慈善设施,但是刚开始还好,随着时间推进,渐渐就变了味道,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肮脏勾当。这十个孩子,就是他从安吉州一家孤儿院救出来或者说买出来的,一共花了他一百贯,三男七女,年龄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都完全不识字,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狡黠。这稍稍让他有些意外,但还是决定将他们带回本土教育,能救十个是十个吧。

    “从此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

    黄仪伸着右臂,豪爽地说了这么一句,结果一转头,却发现孩子们七倒八歪地倒在了地上——他们刚克服了晕船,如今又晕陆了——连忙上去搀扶了起来,周围几个水兵也立刻过来帮忙。

    这养孩子,真不容易啊!

    ……

    另一边,黄岛海关。

    如今南风季只是刚开始,海关周边就有些拥挤的迹象了,无疑是为这一年的海贸开了个好头,看来去年的萧条总算是过去了。

    池州商人辛守成一下船,还没去报关,就轻车熟路地走到码头西南边的一处公告板前,查看起了最新的胶州商货行情。

    大致的情况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南北有了定期船交通后,两地的市场行情便有了沟通的渠道,庆元府和崇明岛的四海商会都有方便的信息公示,大宗货物的行情随时公布,而更细节的情报则需要掏钱购买。这点钱对商人们不算什么,基本只要是做海贸的都会订阅上一份,辛守成也不例外。但是定期船毕竟会有几天到半个月的延迟,而行情随时会变化,最终把货卖出去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还是多关注一点的好。

    由于行情与关税密切相关,所以海关的这一份市价报告是免费公开的,辛守成看过之后,大大舒了一口气。

    去年胶州的大萧条可是让他印象深刻,差点赔了一大笔钱,还好最后借助东海商社发行的金原券项目,把货物押在胶州,贷款带了一笔北货回去。前后算下来,本金算是保住了,只是一年白忙活了。

    由于他之前已经有一批瓷器抵押在胶州,所以这次没带同类商品,主要以好脱手的铜材、铅料、香料、桐油、药材、砂糖等等为主,现在看来行市还不错,与他在崇明岛看到的大差不差,至少三成利是有了的。等到出手之后再去把去年的瓷器赎回来,又能小赚一笔,今年就算收功了。

    宽下心来之后,辛守成便回到了自家船边。此时三个海关官员已经上到了船上,与辛家账房交谈了起来,辛守成见状,连忙上船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在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自己与东海国前首席张正义的交情之后,辛守成又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今年东海关税大改制,那税目看得人眼花缭乱,还请诸位多指教了。”

    为首那个关务点点头,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他,说道:“这是我们的关税税目,有效期五年,请您拿去参考吧。”

    辛守成一看,封皮上写的是《东海关税同盟关税税目清单》,其实他之前在崇明岛已经买过一本,足足花了四百多钱,没想到这里是免费送的,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心疼。

    “东海关税同盟”是经全体大会批准、新设立的东海关税区的名字,考虑到这一区域将来未必会限制在东海行政区的范围内,所以取了一个宽泛的名号。

    实际上,现在的关税区确实与行政区划不同,由于对新得地区的控制力还很薄弱,所以海关只能设置在山河防线一带,即使同属一国,西边过来同样是要交关税的。当然,未来随着新得地区政治体制建设的完善,关税区的范围会逐渐扩大过去。

    东海关税同盟一成立,就对关税税制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调整。

    往年,不同商品是统一的10%税率,而今年开始,则对不同类目的商品征收不同的税率。概括地说,对于本土有同类产品的商品,视情况征收一个比较高的关税,比如棉布达到了35%;而对于原材料,税率则要优惠一些,比如棉纱税率是8%,棉花是5%,急需的各类金属矿产干脆免关税;没有本土竞争的商品,比如南洋香料、药材等等,则视消费人群不同征收10-20%的关税。

    总体来看,新税制相比过去有高有低,还算公平,但是只有经过精密的加权计算才能看出来,如果进口结构不变的话,平均税率将从10%上升到15%,关税壁垒无形中提升了。这理论上有助于扩大贸易顺差、积累贵金属、缓解钱荒,看上去很符合当下流行的重商主义思想。

    “重商主义”这个名字相当有误导性,看上去似乎很简单明了,“重视”“商业”嘛,很正确嘛。但实际上,重商主义的内核是“积累贵金属”,也就是尽可能增加出口、减少进口,追求贸易顺差,以使国内的硬通货不断增多,使国家富裕,商业只是攒钱的手段。

    这样的思想在文艺复兴之后直到工业革命前期的欧洲诸国非常盛行,在欧洲之外,虽然没有这个名词,但类似的理念也被很多统治者天然信奉。比如说南宋朝廷,虽然不知道“重商主义”这个名词,但是在市舶司的贸易管制行为中践行了这个原则,限制铜钱出口,鼓励铜材进口,只是控制力薄弱得很。

    重商主义思想的出现是非常自然的。对于个人来说,想变得富裕,不就是得开源节流,多赚钱少花钱吗?那么由小见大,一个国家想变得富裕,不也得这么办吗?

    但是当微观尺度放大到宏观尺度,事情就不一样了。货币本身并不是财富,商品、服务和不动产等等才是真正的财富,货币只是支配他们的工具。

    在微观尺度,一个人能获得的货币相对于社会流动的货币总额来说一定是很有限的,所以一个人积累货币的行为不会引发社会环境的太多变化,那么对他来说,钱多就等于能支配的财富多,这是没问题的。

    但是到了宏观尺度,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货币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国家真正的财富,是国民所能生产的商品和服务的总和,而不是它拥有的货币。如果一个国家只能产一百吨钢,那么政府就是投入再多的货币,也买不来二百吨,只能让钢价暴涨罢了。想要结结实实变强,还是要发展工业才行。

    历史上,西班牙就生动地表演了一个反例。这个国家征服了新大陆之后,掠夺回了大量的金银,从而一跃而成欧洲的顶级列强之一,但是最初的一段刺激过后,就暴露出了后劲不足的问题。因为西班牙王室只是挥舞着金币银币买买买,并没有支持本土的工业发展起来,反而跟儒家士大夫有同样的毛病,鄙视从事基础工作的工匠。这倒也罢了,关键的问题在于大量的货币造成了西班牙国内的通货膨胀,物价腾高,手工业失去了竞争力,让更有竞争力的国外商品趁虚而入,最终培养起了英国、德意志、意大利等地区的工业。

    当然,重商主义理论是错误的,但不代表它无法起到正面作用。对于更多的国家,奉行重商主义使得他们有意识地推动国内工商业发展,而适量的贵金属流入也确实有利于经济的活跃。

    后来成为日不落帝国的英国,在最初也施行过重商主义政策,但随着本土工业和经济的进步,当精英们开始对经济理论有更深的了解之后,便开始反思这种政策的合理性(甚至可以说,重商主义政策逼反了北美十三殖民地)。

    其中,以亚当斯密开创的古典自由主义经济理论最有影响力。这一理论指出,政府的各种经济管制政策只会妨碍经济发展,若是完全不管,市场反而自己就会达成最优化配置。在这一理论指导下,英国人开始奉行自由贸易政策,提倡(强迫)其他国家和自己一样,降低关税壁垒,促使货物和资本自由流通。

第408章 东海关税同盟 下

    自由贸易理论确实是正确的,从宏观上来看,这样的政策确实最能促使总体利益的最大化。但是,达到这一最优化状态是需要时间的,在之前会发生什么事呢?

    具有先发优势的工业国家在贸易中赚取了更多的利润,从而能进一步发展工业、降低成本,而农业国的工业则受此压制,难以自发发展起来,只能转而生产低附加值的原材料,差距越拉越大。直到两类国家的财富有了天壤之别,农业国的人力成本有了比较优势,工业才会向那里转移。在这之前,是典型的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在这样的背景下,德意志经济学家(那时德意志还只是个地理名词)弗里德利希·李斯特提出了“保护贸易理论”。他指出,一个后发国家应当提高工业品的关税,以保护本土工业的发展。这一理论看似与重商主义一致,但实际上内核已经完全不同了。

    李斯特实际上是认同自由贸易理论的,认为这是达成效率最大化的真正方式,只是通向最大化的道路相当坎坷,因此应当保护自己的工业进步,加速通往最大化的速度,在工业发展起来之后,就可以撤销保护让国内工业走出去自由竞争了。

    在这一理论指导下,一个国家在外部贸易中,应当对弱势产业进行保护,强势产业则放任自由竞争;而在内部贸易中,则应当尽可能地促使自由流通和竞争,以让资源配置最大化地自发优化。这样的理论更为符合实际,契合后发国家的需要,因此影响力越来越大。在英国之后崛起的国家,几乎全部奉行这套理论,一直到21世纪也不例外。

    东海关税同盟的关税制度,就是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制定出来的。其实说实话,以东海工业的领先地位,应该奉行自由贸易理论才对,但是受客观条件限制,一来他们无法强迫别人免除关税,二来在其他经济体不计人力成本的封建经济模式下,他们那点初级工业产出的产品很难说有什么价格优势,所以还是先把自己保护起来的为好。

    处于这种税制之下,从事海贸的商人们为了趋利避害,自然会减少手工商品的输入,转而更多地输入东海市场更需要的低关税物资。当然,由于税率整体仍然不高,而当前的海贸利润和运费都偏高,所以也未必完全会如意。

    辛守成今天带来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在这个原则指导下挑选出来的,其中金属完全免税,其他的虽然税率不算低,但利润更高,就算扣了税仍然合算。

    不过,其他人就未必有这种远见了。

    在谈妥了实物税与货币税的缴付比例之后,辛守成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账房,自己又下船逛了逛。

    在码头不远处,他偶遇了一伙来自常州的海商,刚打了个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对方就不禁抱怨了起来:“真是倒霉,走的时候不知道这事,来了这边才发现丝绸的抽解都到两成了,这东海国打赢了仗,底气足了,心也真是黑了啊!”

    原来此人家里是经营丝绸布匹的,这次带了一大批各类丝绸来。他的眼光其实挺准的,本来,从南方往北方运丝织品并不是一个好生意,因为山东本地的丝绸产业就相当发达,南方丝绸竞争力不大,一般只运些高端产品来丰富市场。但是去年大战后,原先北方丝绸的主产地东平、济南大受影响,东海国发了战争财,消费能力又有所上升,所以趁机运批价廉物美的南方丝绸过来应当能大赚一笔。

    实际上确实也没错,今年胶州的丝绸行情确实很好,供货量大减,需求量却下降得不多,价格暴涨。一般的绢达到了四五贯每匹,而上等的绸更是奔十贯去了,相比常州的拿货价几乎翻番了。而且受去年的萧条所吓阻,像他一样大胆往北运丝绸的海商并不多,他带了六千多匹过来,随便算算都有几万贯的赚头。但是没想到新鲜成立的东海关税同盟下手这么狠,一下子给丝织品定了20%的关税,从他手中扣去了好大一块利润,怎能不令他心疼呢?

    丝织行业不是东海重点发展的行业,但是因为利润高,和棉布又有一定的替代性,所以归属到了奢侈品行类,适用20%税率,还必须用货币缴纳。他这次就一下子要出几千贯的税钱,只能先把货押在海关等出手了一部分再缴税取货。当然,就算扣了税钱,他依然算是大赚一笔了,但谁会嫌自己赚钱多呢?

    辛守成陪他感叹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那本税目手册,翻了几页,指着上面说道:“等等,赵兄,这上面不是说,进口丝绸若是再出口,可是凭票退税吗?”

    虽然施行了贸易保护政策,但胶州本身是个重要的转口港,为了不妨碍这一部分的转口贸易,所以转口货物可以退税。具体来说,不同商品的退税率不同,像棉布这类在本地亦有大量产出的商品由于监管困难,所以不退关税,而丝绸这种普通商品则返还已纳税额的50%,相当于实际税率10%,比起过去保持不变。

    “赵兄”点点头,说道:“刚才那税吏确实跟我这么说了,但是我就一海商,难道还能再走陆路运去西边‘出口’吗?所以没办法,这钱只能让本地坐商赚去了。”

    “哦,原来如此。”辛守成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但是琢磨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问赵姓商人要了丝绸的税票一看,上面有“凭此票退税,有效期九十天”等字样,于是笑着说道:“赵兄,此票认票不认人,你大可托付有‘出口’生意的熟人去兑了,或者卖与坐商,就算赚不回来,至少也能小有贴补嘛。”

    赵姓商人眼前一亮,感觉是个好办法,立刻对辛守成做了个揖说道:“多谢辛兄指点,确实是条路子!噫,只是可惜,这一年到胶州的丝绸不知道有几万匹,其中再出口的不知道有一半没有,行市又被本地商会把持,就算税票能卖出去,想必也卖不出什么价去。不过有一点是一点吧,还是多亏辛兄了。”

    辛守成又陪他唏嘘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向他打听了一下江南丝绸和生丝的行市之后,就匆匆告辞,向海关大院走了过去。

    进院之后,他左右简单看了一下,走到门口右侧的“咨询台”,朝后面一个清秀的书吏问道:“这位秀才,我想问一下,关于丝绸退税的事情,我该去哪个衙门问?”

    书吏客气地说道:“不知是什么问题?简单的我这里就可以解答。您是进口了丝绸要转口吗?只要出关的时候出示相应的纳税凭证就可以了。”

    辛守成心里暗暗感叹了一下,这东海海关就是比朝廷的市舶司要好说话多了,于是随口诌道:“不是,我是订了一批北绢想带回去,于是先问问这边的规矩,丝绸退税是凭票即退、认票不认人的对吧?若是出口的货跟税票上的原货有差异该作何解?”

    书吏想了想,说道:“有差异亦无妨,只要确实有丝绸出口,且货值对的上即可。”

    辛守成收获了满意的答案,面露喜色,刚要告辞离开,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秀才,我记得,在东海国内开店雇工,是要去注册什么公司的是吧?”

    书吏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不过他虽然是税务部的人,但对于商务部的注册公司制度也有一定的了解,于是顺口解释道:“不一定非得注册,但是注册之后好处颇多。一来可以把名号留在公司名录里,旁人拿了册子便能寻过去;二是注册之后,倘有旁人冒用你的名号或手艺,你便可去法院控告他,为你维权;三嘛,这还有个‘有限责任’的好处,即便经营不善,闭店清盘,也牵扯不到其他的身家。当然,我对此也不是太熟,说的也不一定对,你要是有兴趣,可去胶州城东‘东海商行’详询一下。”

    辛守成一听,顿时心里就有了底,连连表示谢意然后告辞了。

    他出门之后,又去公告板上看起了市场行情,特意寻找到了各类丝绸和生丝的价格,越看越是满意,感觉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丝绸布的进口税率是20%,但是生丝只有5%,而且生丝与成品布之间还有不小的差价。若是进口生丝,在东海国织造成绸布,在本地出售,不是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吗?若是能把产品出口,到时候再低价收购一些进口税票过来,顿时又是大赚一笔退税啊!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恨不得马上行动起来。

    此前,他曾经趁地价便宜,在中央市北部购置了三十亩地,作为家族在北边的后备之地。不过一直没怎么用心经营,只租给邻居收取一笔象征性的租子,让地不荒下来。现在看来,正好可以用来开办一处工坊嘛。一份稳固的产业,怎么不也比虚无缥缈风险巨大的海贸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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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落月樱、雷霆82、雲中孤瀾的打赏!

第409章 陨星

    1263年,3月25日,立夏5日,中央市,五角堡。

    今天的五角堡训练场上,依然响着接连不断的枪声,不过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今天这些断续的枪声与平日常见的风暴枪有显著的区别。

    两个分别来自于陆军和海军的神射手小组,在接连用总装备部拿出的多个型号的线膛枪持续射击了一个上午之后,又进行了内部讨论,最后分别派出他们的代表陈家和少尉和李佳儿少尉,两人不约而同地指着编号为x103的那把火枪说道:“就是这个!”

    桌子后面,一直期待地看着他们的张云飞有些意外,说道:“真的?我还以为至少陆军会更喜欢更长些的x102呢。”

    他这次拿来的三种线膛枪,形制大同小异,主要的区别在于枪管长度。x101有一个900mm的长枪管,x102是上次经过实战检验的825mm,x103则是更短一截的750mm。三把枪之前测试下来,在射击性能上差别不大,其中x102最好,x101、x103都要稍弱一些,不过差别只有在固定在枪架上大量射击的时候才能在统计数据中看出来,实战的时候几乎无法感知。能决定哪款最终被采用的,实际上就是在拼刺和手感之间的取舍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最短的x103最受欢迎。

    陈家和摇摇头,说道:“报告首长,若是比拼刺,三把都不如原来的风暴枪。但有了这样的神枪,干嘛要拼刺,远远把敌人打死不就行了吗?论起射击来,还是最短的x103手感最好,重心靠后,拿在手里更稳,也更容易打得准,百米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而且枪管短也好装填,甚至蹲着的时候也能凑合装,打仗的时候这可是个大好处。”

    李佳儿也表示认同他的意见,不过他是海军,船上局促,本来就是短枪更实用些。

    在一旁观战的另一位工业部中人陈文笑了一下:“陈少尉,我听说你可是取了塔察儿性命的神雕大侠啊,怎么有了更好的枪,还是只敢在一百米这么一点距离上折腾?”

    陈家和刚要争辩,旁边的张云飞就替他解释了:“实地射击可比你这纸上打靶难多了,一百米又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一个人看上去也就指头肚大,而且真到了战场上,到处都是硝烟,风向乱变,子弹飞起来还有延迟,能保证打中百米处的目标就很厉害了。当然,一人不行,但换了集群射击覆盖,那么打两百米、四百米甚至更远都轻轻松松,之前塔察儿就是这么死的。”

    “好好,你们是打枪的,你们说了算。”陈文举手表示投降,又对着另一边的高正问道:“高少将,那咱就这样,正式量产版就定为x103?”

    今天新枪定型,自然要有军方高层在场。高正虽然已经升到了少将,位高权重,但未来陆军步兵的制式兵器关系重大,他还是亲自到场监督了。

    他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选103吧,手感最好,报价还最低,大不了换一柄更长的刺刀。说到这个,这可是线膛枪,你们能保证公差吗?”

    张云飞自信地说道:“没问题,新型扩张弹适应力极强,就是公差大点也问题不大……呃,我不是说我们的公差真的大,实际上最近技术进步了不少好嘛。而且线列步兵用枪稍偏差点也关系不大,精选出来一批供轻步兵使用就行了。”

    高正松了口气,说道:“好,这样就好。那么事不宜迟,我把字签了,你再去找海军协调一下,就这么定型量产吧!”

    张云飞激动地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东海军的下一代制式火枪,革命性的前装线膛扩张弹步枪,就这么正式定型啦!

    经全体大会投票,这一型线膛枪被命名为东海08式通用型精确射手步枪“陨星”。该型枪口径12mm,枪管缩短到了750mm,总长度只有1145mm,比风暴枪要明显短了一大截,装填起来要方便不少。枪托也略微修型了一些,在握持处切削出了一个弯型手柄的形状,肩托部分略微收窄,这样看上去与缩短了的枪管更协调,不会有头轻脚重的感觉。线膛枪的枪管要略厚一些,但由于它体型袖珍,全重只有3.5kg,比起风暴枪的近5kg重量来可以说轻便得很。

    采用这种设计,显然军方对它的定位更倾向于远程武器而非一杆能射出子弹的长枪。不过由于仍然无法完全摆脱近战威胁,所以陨星配了一把长达65cm的刺刀,出于配重的考虑,还是没有采用类似“短剑”的剑形两用刺刀,而是保持着细长的三棱刺设计,以免头重脚轻施展不开。这也是军方选择最短的x103型号的原因之一,加长刺刀可比加长枪管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小多了。

    相比当初的实验型号,陨星枪最重要的改变是弹药进行了比较大的修改。新弹头的长径比提高到了3:1(之前是2.5:1),但在内部嵌入了一块钢芯,总重保持25g不变。对付着甲目标时,钢芯可以更好地穿透甲片;而对付无甲目标时,由于钢芯和铅壳的力学性能不同,在击入人体后会发生更强烈的破碎,毁伤效果和停止作用显著增强;最重要的是,钢比铅便宜,可以降低成本。

    配用的火药也针对弹头的扩张特性进行了调整,现在在使用5.5g火药的情形下,能够将弹头加速到333m/s的枪口初速(通过冲击测试仪测得)。这个速度仍不能说很理想,再高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代价太高。用药量与初速的提升不成比例,而且弹头为了扩张用的都是软铅,速度太快的话会熔融黏附在膛线里很难清理,所以暂时只能保持这个效果了。

    当然,这个“不理想”只是相对于股东们的期许不理想,相比之前的风暴枪仍然改善显著。不但精准度有了天壤之别,而且由于风阻更小和钢芯设计,在中远距离上的杀伤力也要更强,别说人了,一枪打死一头牛都不是梦。

    嗯,其实对于这一点,军方并不全是持肯定意见的,有些人认为杀人太多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打伤就好,捉了俘虏救回来还能做劳动力呢。只是,这就太难为卫生系统了。

    令张云飞和陈文高兴的是,全体大会虽然没有立刻就下一个陨星枪的大订单,但是批准了一个扶持计划,资助第二机械厂和莱阳钢管厂两个能生产轻武器的企业提升生产设备、扩大产能,使得将来的产量可期。在升级完成之前,就只能按部就班地手工生产,可能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完成两万把的需求量。

    这段时间内,风暴枪仍将是东海军队的主要制式兵器。这种功勋卓著的火枪虽然相比陨星枪已经落伍,但是与周边势力比较,依然是一种强力的武器。甚至总装备部连膛线也不准备给风暴枪刻上,因为这会影响它的使用寿命。反正本来步兵们的主要作战模式就是走近了再放枪,即使精度差点也问题不大,有需要远射的时候就上红头弹弥补一下呗。

    哦,对了,现在滑膛枪用的红头弹也进步了,外面刻上了一圈斜向的导风槽,可以在出膛后产生一定的自旋效果。虽说不能跟正牌的线膛枪比,但稳定性相比最初的圆铅弹已经有了天壤之别,集群射击时有效射程可达150米,军方对这个效果已经很满意了.

    而陨星枪将优先配备给军中的精锐部队,比如近卫兵、骑兵、海军射手等,它的短身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适应这些军种的需要。此外,每个步兵营还会增设一个轻步兵排或连,人员由志愿兵和成绩好的新兵组成,使用陨星枪作战,作战模式不再是列成线列排枪射击,而是分散成散兵线,对敌军进行远程而精准的打击。

    轻步兵摆脱了阵型的束缚,可以在战场上迅速快捷地运动,再配合他们手中可怕的线膛枪,将来想必在战场上会成为敌人的梦魇。不过陨星虽然精准,射速却依然感人,并不足以阻止骑兵的冲锋,在这个骑兵横行的年代,这样松散的队形极易招致骑兵的驱散和碾压,所以轻步兵不能独立作战,必须配合重步兵,也就是营中列阵而战的四个线列步兵连作战才行。

    这也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步兵营的作战方式,主力依然是使用风暴枪的重步兵,他们将排成整齐的阵势,向敌人碾压过去。而轻步兵将分散在他们周围,灵活机动地游走着,或是狙杀敌方将领,或是射击敌军军阵进行骚扰,或是对抗敌方派过来反骚扰的斥候或游骑,为主力大军提供援护。

    随着陨星枪存量的逐渐加大,这一模式可能会发生变化,届时连重步兵也装备上了线膛枪,那么火力就更加恐怖了。但这尚需要时间。

    除了真正的陨星枪,两个厂还生产了一种滑膛版本,也就是品控时被判断为下品的一批,干脆不拉膛线了,就当滑膛枪用。

    这种滑膛版的陨星枪,由于口径小、身管短,弹重只有9g,所以威力要远逊于大一号的风暴枪,但发给一部分士兵试用过之后,反响居然还不错。据他们反馈,相比大而笨重的风暴枪,这小家伙用起来可顺手多了,装填更方便、后坐力也小。威力虽然小了点,但是怎么说也是火器,距离近了照样能打死人,打个皮甲乃至劣质铁甲也问题不大,总比同口径的手枪强。至于精准度……反正滑膛枪都那样,差不到哪去,去山里打些狐狸兔子之类的,反而比风暴枪还要好用些,甚至连飞鸟有时候也能打到,再加上这副小巧的体型,不少士兵私下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鸟枪”,也是贴切。

    这个出色的反响倒是令股东们颇为意外,随后从善如流修改了计划,将滑膛版的鸟枪也设置成制式兵器的一种,列装给二线部队。平日里维护治安练习射击用这样的火枪也就够用了,反而遇到流失民间甚至闹出兵变之类的情况还会更保险些。如果遇到战况紧急,运回去回炉拉上膛线,立刻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件恐怖的火器。这样弹性十足的计划谁不喜欢呢?

    而且,随着公民制度的铺开,管委会也在研究是否允许公民持枪,既能培养一个国内市场,又能增强动员能力。不过,目前产的新枪自己都不够用,也还不到外售的时候,所以仍只是在研究。

    除了火器之外,管委会还在明里暗里鼓励民间的习武风气。不但解除了绝大部分冷兵器的持有禁令,甚至连盔甲也不进行限制,而且得益于日渐发达的钢铁工业,东海国民持有兵器的成本也越来越低。呃,这也意味着这个市场会很大,各大城市都开设有武器店,不少外来客商都顺手捎点东西回去。

    现在,街市上,随处可见佩着刀剑行路的旅人,甚至还有一些女子也佩剑的。当然,这刀剑更多的只是装饰作用,真要搏杀的话,更实用的还是各式长枪。这几年,商社向民间半卖半送输出了大量的2米长的短矛,还有1.5米的儿童款,经常还组织集训,核心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存了几把防身。这么短的矛实用性并不高,但可以对民众进行基础训练,让他们若是有朝一日端起步枪的时候能快速适应刺刀的手感。想想,若是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能一声令下化民为兵……那简直可怕!

第410章 向东望

    1263年,4月14日,立夏23日,东海郡,中央市,中央西站。

    贯通东海郡南北的大沽河如今仍是东海国内最繁忙的水道,而且比过去更繁忙了。其中,最繁忙的节点就是中游位于中央市区西侧的一段。这段河道,东侧有陆军所属的五角堡坐镇,西侧则有海军所属的西岸堡,一左一右,控扼着河道,也守卫着中央市。

    西岸堡所在之地本没有地名,后来因为公共交通系统在堡外设立了一个“中央西站”,周边商人居民皆以此名称呼此地,渐渐也就演变成了地名。

    现在的中央西站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繁忙的港区。如今是北上季,大沽河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各类船只,码头上赤膊的力工喊着号子,从船上搬下沉重的货物,运到码头铁路上的板车之上。这些货物,将先通过铁路运到稍西边一点的货场里,再分类分发往各地,其中的相当一部分将通过日益繁忙的胶沽铁路运往西边的胶水码头,再通过水运输送到更西边的齐国和蒙统区诸地。

    西岸堡镇守在这么一个繁华的港区,地位自然重要。不过现在随着东海国战略态势的大幅好转,这里的军事作用日渐下降,更重要的还是作为海军系统在中央市的一个落脚点,与其说是堡垒还不如说是海军的招待所。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海军,西岸堡内的建筑装饰得比河对岸的五角堡华丽多了。虽然中心指挥大楼不高,只有二层,但是墙面在雕梁画栋之下用了闪亮的白色云母石饰面,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前面还空出了好大一片广场,上面精心裁剪出整齐的园林景观,看上去格外威武霸气,不怎么像军事设施,反倒像后世的政府大院。

    在这个大院二楼一处采光良好的会客厅中,符凯伟和王国昌两人对坐在一张茶几前,谈论着海上的事务。茶几前有一个小火炉,炉内烧的不是炭,而是鲸油,上面烧着一个玻璃盖的小砂壶,里面煮的是定期船队刚从临安带回来的明前龙井。这样的炫富法,让如今已经小有身家的王国昌看着也赞叹不已。

    王国昌曾担任过胶州千户,当年在姜思恭的带领下与幼苗状态的义勇队打了一架,结果战败被俘。历史上,若是没有东海人插这么一杠子,王国昌将平稳地被忽必烈看中,选入武卫军,并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水师大将,最终在元朝对高丽和日本的征伐中发挥重大作用。然而,在本时空,由于遭遇了这么一个异数,他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东海人俘虏了王国昌后,没人意识到此人本会有一段辉煌的人生,没有特别注意他。当然,他们与他也没有太大的仇怨,也不会特别虐待他。

    在做了一阵子长期契约劳工之后,由于表现不错,再加上东海军实力的膨胀和与姜家关系的改善,王国昌便不声不响地被东海商社释放了。重获自由之后,他心灰意冷,也没想着报仇或者建功立业之类的事情,而是纠集了一帮老弟兄,再加上他家原来还有些家底,就做起了海商的生意,跑起了高丽航线。

    一开始,王国昌只能以登州为基地,沿着辽东陆地一路绕到高丽海州去,路途遥远、费时费力。后来,在学习了海洋部公开教授的一些航海知识后,也是他艺高人胆大,竟然带船从胶州跨过黑水洋寻到了直达高丽的航线。这条航线距离近、全年风向皆可通行,正如庆元府-博多之间的便捷,很快就给他带去了大量的财富。短短几年时间,他就成长为胶州崭露头角的的新星之一了。

    现在的王国昌,一身的富态,穿的衣服是用已经炒上了天价的蜀锦制成的,但黝黑的皮肤仍使得风霜的痕迹显露无疑。今天他之所以出现在符凯伟面前,是因为符凯伟被管委会指派去全面负责高丽相关事宜,需要了解一些高丽的情报,就找到了王国昌这个“高丽通”。

    说起来,王国昌对此也是感慨万千,自己居然以这样的形式,与当年的敌人重逢了。而当年的那帮小小海商,现在居然都做出这么大一番事业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他现在想的最多的,还是好好在这个大人物前表现一下,说不定将来就能得到什么提携的机会呢?要知道,某某商人得到东海人的指点,获得某某秘方、置办某某产业成功致富,可是现在胶西县酒桌上的热门话题呢。

    去年大战后,东海商社通过忽必烈的手,从高丽人那里侵占了济州岛。高丽政权在济州岛上没什么力量,东海人又有忽必烈的诏书作为凭据,所以这事虽然闹了一点小动静出来,但最后还是平稳地解决了。

    这让部分股东很是感到了一种殖民者的满足感,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到现在都半年多了,商社还是没想出该怎么利用这个破岛来。要说作为贸易基地?但是庆元府来往博多的航线就是几天的航程,除非恰好被台风吹过去,否则根本不需要去那里落脚。要说开发成农牧业基地?可海州那边都还有大片荒地呢,去海外折腾干嘛?

    所以就算开疆成功了,济州岛在他们手里也只是像鸡肋一样,没什么用。到现在,也只送了五十户从蒙统区换回来的归义兵家庭去那里,选了个好地角设了个村寨,每户发了一百亩地,开荒屯田,为将来的进一步开发打一个基础。

    相比起来,还是高丽本土这个原料产地、工业品市场对于东海商社更重要一些。

    高丽虽然在形式上屈服了蒙古人,但是国王之下,从武臣到民间,反蒙情绪还是相当强烈的。对于东海商社来说,高丽人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潜在的盟友。所以在吞下济州岛这个肥肉之后,商社又开始寻求改善与高丽的关系,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所以符凯伟就被管委会指派来负责高丽方面的工作。工作的第一步,便是深入研究了解高丽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去年范龙城在战场上俘虏了不少高丽兵,套出了一些情报,但那些“高丽人”长年生活在沈阳,都过了一代人了,对高丽国当下的情形知道得也不多。所以符凯伟又找来王国昌这等跑高丽的海商,进一步获取信息。

    王国昌战场上能成大将,商场上亦非等闲之辈,他在高丽从事海贸业务的时候,不免地要与高丽官员打交道,一来二去也逐渐对那边的官场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据他刚才所说的,高丽现在的政局类似于汉末的情况,国王王禃没有实权,权力被武臣所把持。其中有个叫金俊的,扮演的就是董卓一样的角色,控制了王禃,在国内发号施令。当然,他也像董卓一样,虽然威势一时无两,但下面依然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诸侯不完全听命于他,并且有足以合起来推翻他的实力,只是现在他们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相处得还算融洽,所以并不反对他罢了。

    符凯伟听完对方的叙述后,问道:“这么说来,这个金俊在高丽也并不是一手遮天啰?”

    对面的王国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此人权势虽大,然高丽国内武勋权贵众多,政局错综复杂,他也没法全说了算。”

    符凯伟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可知金俊是如何发家的吗?”

    王国昌回道:“略知一二,此事在高丽不算秘辛。金俊原是高丽权臣崔氏的家奴,因武功领军,后来又反逆崔氏,号称‘还政于王’,攒出了不小的部众。再后来,距现在也没几年,在朝廷,哦不,虏廷做质子的高丽世子回国,金俊迎立他为现高丽王。王便以定策之功赐他若干职衔,他威势日渐隆盛,便有了今日之地位。”

    高丽国王虽然是傀儡,但毕竟也是王权的象征,权威还是深入人心的,所以各权臣只敢篡权,却不敢篡位,反而要借助王权的权威。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符凯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道:“既然如此,金俊此人你可见过?行事风格如何?”

    王国昌无奈地笑了一下,摇头道:“符东家说笑了,金俊一方权臣,如何是我一介小海商能见的?不过,据我所知,此人对外人还算友善,平日颇有忠厚之名。我听说前几年有一事,嗯……应该是景定元年的事,来往高丽的宋商不堪市舶司官吏的盘剥,由一德高望重的纲首陈文广牵头,在道路上拦住了金俊的车驾告状,诉大府寺、内侍院侵夺诸事,金俊对此也颇为诧异,对他们好言勉励,说是要讨个公道给他们。”

    海贸利润丰厚,人所皆知,海商作为一块大肥肉,经常被官吏刁难,在高丽也不例外。符凯伟之前也经手过高丽贸易,知道此事,但据他所知,最近几年这情况似乎也没什么改善。“看上去倒像个青天大老爷,那么,后来事情解决了吗?”

    王国昌又笑道:“自然没有!或许是金俊事后忘了此事,或许是他也管不了大府寺那些人,总之事后便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官吏侵夺依旧。还好我没去做高丽朝廷的供奉生意,只在海州与民间商人做些买卖,把那些绿头苍蝇打点好了即可,虽然出血亦不少,但生意总归是能做下去。”

    “果然,嘴上仁善而已。”符凯伟摇了摇头,“那你可知此人有何爱好?”

    王国昌想了想:“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金银土地美女……对了,倒也有传言道金俊侵夺过部下的土地和妻女,不知是否是真的。”

    “这也行?可真是……”

    经过与王国昌的一番交谈,符凯伟对接下来的策略也有底了,于是端茶说道:“今日一席谈,受益良多,多谢王纲首了!请放心,高丽海关这样肆意侵夺的行为,妨碍了东海与高丽之间的自由贸易传统,伤害了东海公民的感情,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纲首自可静候佳音。对了,这阵子我们可能要去高丽一趟,纲首若是有船要往那边走,可以一同随行。”

    王国昌心中一喜,虽然他自己趟出了黑水洋航线,但是跟着东海海军一起过去,总归是要安全省心些。而且,有海军的大炮舰压阵,高丽税吏总该收敛些了吧?别看只是搭趟便船,但这一下子可能就省几百上千贯的费用出来了。

    看来,这就是这位符东家给他今天这次谈话的回报了。而且,看这架势,东海军难道是要征伐高丽了?这敢情好啊,就该给那些混蛋点颜色看看,省得夜郎小国整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当即起身道:“那便谢过东家了,在下不便叨唠,这就告辞了,祝东家旗开得胜!”

第411章 马政

    1263年,4月16日,立夏25日,东海市,青岛牧场。

    “咴~~~~”

    牧场的一处整洁的马棚中,在一名年长女工的熟练操作下,一匹灰白色的雄骏公马发出了长长一声嘶鸣。

    在她身边,还有好几名女工在围观着,其中有两个年级不大的已经涨红了脸。

    “别闭眼,好好看着!”年长女工呵斥着。

    她操作完之后,从马下取出了一个巨大的鱼鳔,拿起来给身后的学徒们看了一圈,然后就招呼起她们,快步走去了隔壁的母马棚。

    她们身后,一直在旁围观的符凯伟和吕泽两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到了隔壁后,女工把鱼鳔中的半透明液体倒入一个鲸皮制成的水囊中,手指不断积压着,味道浓烈地散发了出来。

    符凯伟看到这场景后,再也忍不住吐槽的**,对吕泽说道:“老吕,你们真是会玩啊,人工授精都搞出来了?”

    吕泽是卫生部的人,穿越前曾学过一些兽医,穿越后骑兵系统有育马的需要,就将他找了过来。渐渐的,他也差不多成了东海育马领域的领头人了。

    符凯伟今天来找吕泽,本来是想“采购”一批马向济州岛输出过去,结果正好遇到马场在搞人工授精工作,就过来看个热闹了。结果……还真是刺激啊。

    吕泽看着女工拿着水囊,摩擦着末端的一个牛角状的出口,朝一匹健壮的母马身后靠去,脸上不禁带上了玩味的笑容:“没办法,立夏过后,马的发情期也就二十天,现在都到尾巴了,不趁这个机会多努力一下,怎么扩大生产量?”

    去年战后,东海商社从忽必烈那里获得了一批良马,大部分是西域里海附近突厥民族培养出来的良种,也有少量是从大食或波斯地区运来的,其中有14匹是适龄未阉割的公马。骑兵系统和农业系统得到这批珍贵的种马之后如获至宝,立刻开始了改良马种的工作。这些种马在这段时间内可谓日夜笙歌,不知道服务了多少母马……也是辛苦,然而还不够,东海人非得把它们榨得一滴也不剩才行。

    女工拿着水囊,在母马身后操作了一番,母马一阵抖动,看得符凯伟啧啧称奇,感叹地说道:“忽必烈居然就真的给我们种马了,他也真是心宽,难道不知道育种的作用吗?”

    蒙古帝国占据大半个欧亚大陆后,取得了世界上最好的良马产地,对于好马是不缺的。虽说由于路途遥远,能运到东方来的数量并不多,大部分蒙古骑兵骑的仍然是普通的蒙古马,只有上层阶级才能骑到西方来的好马,但是百多匹的规模,对于忽必烈来说仍然不算什么。平时,出于防止增强敌人力量的考虑,这样的好马当然是禁止向汉地输出的,但是当时局势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再说了,就这么几匹马,能起什么作用?

    当然有很大作用!一匹种马一年足够给几十上百匹母马配种,有了这批种马,几年下来,足够培养出上千匹改善了品质的好马了……从这点来说,这是大大的失误啊!

    吕泽哂笑道:“他当然不知道。实际上蒙古人就不会育马,只会放牧。好马放到他们手里,一代一代下去肯定就退化了,所以由己及人,他当然不觉得种马在我们手里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哈,他就等着自食其果吧!”

    他说的有点刻薄,实际上不仅蒙古人,整个东亚地区,在马匹育种上都是一团糟。汉唐时期还好些,控制了西域可以从外输入良马,而现在的大宋就彻底……当然,种马来源的匮乏只是其次,宋朝马政的问题更多的还在于自身。其一,它没有一个合理的育种体系,不懂得优中选优、保持优势种群,反而往往出于急功近利的因素,把最优秀的公马阉割选成战马,导致种群的衰退。其二,到了后来,官营马场连马也养不好了,成本高企,产量低下,还不如私营马场。所以说,宋朝的所谓“缺马”,更多的是自己做的。

    当然,东亚之外,其他民族的育马工作也不是说做的多好。现在的欧洲人也是半斤八两,直到16世纪之后,成熟的育种工作才开始进行。真正进行了有体系的育马工作的,也就只有西亚的游牧民族,也就是后世的土库曼斯坦一带和阿拉伯地区。

    符凯伟一个海军,对育马自然不会太懂,惊奇地问道:“退化是怎么回事?马种总不会是用进废退的吧?”

    此时授精过程已经完成,女工们又笑着往下一匹母马身后走去。两人也不再看下去,出门向马场的办公区走去。吕泽一边走着一边比划着:“呃,这道理……就跟杂交水稻差不多吧。你知道的,杂交水稻是不能留种的,你想得到一个既高产又抗倒伏的品种,得先培养一个高产的稳定品种和一个抗倒伏的稳定品种,然后让两个品种杂交,得到的种子才能播种产生兼具两个形状的优质水稻。而这个杂交后的品种若是留种再次播种的话,就会发生性状分离,品质不再稳定了。

    总之,就是这么个道理,蒙古马……也不是说它一无是处,作为野生生物,它还算是比较成功的,但是太过原始,作为战马的性能太差。所以对蒙古马的所谓品种改良,就是把优秀马种的基因不断输入进种群,这就需要像杂交水稻的父本和母本一样,始终保持着一个纯种的优秀马种种群,为主种群提供种马。而蒙古人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一点,只会把好马与劣马混养,这样的话,第一代确实能改善性状,但是失去了纯种马之后,后面几代就会逐渐性状分离发生劣化,甚至被环境进行逆向选择,逐代退化。”

    符凯伟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又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是怎么育马的呢?”

    吕泽比出三根手指,依次说道:“三层种群体系:纯、精、杂。第一层,纯种,也就是把我们最初的这批良马相互交配,繁殖扩大规模,以作为优质基因的源头。自然,这样的种群虽然优质,但是数量太少,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那么就需要第二层‘精选’了。这一层,也就是把我们之前已经进行过初步选育的优质母蒙古马集中起来,到现在大约有1500匹吧,由第一层的种马配种,以大量产生优质的后代。等有了第二代之后,就留下母马再次配种,进一步改善品质,然后输出公马……”

    “等等!”听到这里,符凯伟惊讶地打断了他,“母马再次配种?这,这不是近亲……?”

    吕泽笑了一下:“就是近亲啊。当然,近亲确实有可能出遗传病,但也有可能让优质性状再次富集啊。而且,人不能近亲繁殖,是因为不人道,但是马要是出了遗传病,直接人道毁灭就行了,事情完全不一样嘛。”

    符凯伟目瞪口呆,但想了一会儿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又问道:“那第三层呢?”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区,拉开门进去坐下之后,吕泽又说道:“嗯,刚才那个第二层,当前我们的规划,是分了青岛、北山、田横三个精选育马场,好分散风险,每个五百匹母马,以后再看情况扩编。好马当然是多多益善,但是种群的选育和血统管理工作也不是件简单事,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精力,所以规模不能一下子扩张起来。

    为应对这个情况,我们又增加了第三层‘杂选’,也就是从第二层中,选一些合适的公马向外输出作为种马,输出地既包括我们自营的次级马场,也包括民间的马场,让他们用来改善品种。正如刚才所说的,这个方法和蒙古人的做法相似,会导致血统杂乱、性状分离,长远来看会逐渐退化。但在短期内,确实也可以迅速增加马群的平均素质,虽然杂乱,但只要基数够大,还是能从中选出一些合格的战马的。这样子,精育和杂选双管齐下,十年之内,我们就能得到上千匹优质战马和更多的品质超越一般蒙古马的上等战马了,这足够发挥很大作用了。”

    话说,现在东海骑兵的战力其实已经相当强悍了,上次战争打出了赫赫威名,远近皆知。但这更多的还是依赖于装备优势,而且他们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致命缺陷,那就是跑得慢。

    东海骑兵与其他骑兵之间的对战,能打赢,却很难追上去把敌人留下来。这就有些类似于步兵对阵骑兵的尴尬了,没法赶尽杀绝,很容易被重新集结的敌人再玩点什么花样出来。为了改善这个窘境,除了加强骑兵的训练,让他们能更好地操控马速,就是改善马匹的质量了。

    所谓,什么样的骑兵需要什么样的马。如果是身披重甲、冲锋陷阵的重骑兵,那么马匹自然越高大冲击力越强越好,速度倒是其次;如果是蒙古人这样强调长距离机动的战略骑兵,那么吃苦耐劳成本低的蒙古马反而更合适。而对于东海人这样的既不需要长期行军又不需要冲锋陷阵的骑兵来说,短距离的冲刺速度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需求倒是和后世的英国人差不多,而英国人引入优秀马种精心选育,最后培育出了著名的短跑冠军纯血马。东海人的育种体系就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着,他们不指望自家的马能像纯血马那么快,只要比蒙军骑兵的一般速度稍快一点就可以了,这就足以让他们轻松消除敌军零散骑兵的骚扰了。

    不过这跟符凯伟关系不大,比起未来可能出现的优质战马,他还是对现在就能得到的普通马感兴趣些:“唉,十年之后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得,你们既然一般母马都顾不过来了,那么卖我一些肯定没问题吧?当然,种马也得配上几匹。”

    吕泽看了他一下:“……一般品质的确实问题不大,但是,你们海军要这么多马干嘛?”

    符凯伟指了指东边,说道:“送去济州岛养着啊。这些日子我在盘算那边的开发,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能怎么用,后来黄鹤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可以养马卖去日本。我去找来资料一看,果然如此。日本的养马地集中在关东,而且品质不高,我们的中等马在那边就算高头大马了;偏偏日本还有封建武士的传统,对马匹需求量不小。一来一去,那边马价很高,一匹一般品质的卖过去也能有几十贯。但是,就算这样,从本土跨海运马过去也太不划算,不如就在济州岛养一些,毕竟后世那里也是著名的养马地嘛,等庆元府那边的船路过的时候顺手捎上几匹,多赚少赚总能赚一点。这点钱倒关系不大,主要是培养济州岛那边的产业,积攒点人气,为进一步开发打基础。”

    吕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济州岛适合养马他是知道的,但是跨海运马成本太高,本土现在养马地又非常够用,所以他对那边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听符凯伟介绍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等等,如果用烈焰级运马的话,能一次运多少匹?”

    符凯伟一愣,我们宝贵的烈焰级你居然想用来运你臭烘烘的马?但是现在有求于他,不好发作,于是简单一算,说道:“二十个吨位运一匹的话,理论上能运二十匹,但是舱位不好安排,最多……”

    吕泽眼中精光大放,拍手说道:“二十匹……不,保守点,十匹就够了!符兄,你要一百匹是吧?小意思,送你了!但是今年你们两艘船不是要下南洋吗?我看干脆就彻底点,一路去印度、中东,然后运十匹阿拉伯马回来给我!”

    符凯伟吓了一跳,什么,运阿拉伯马回来?你这胃口和脑洞也太大了吧?

    今年,他们海洋部有计划将两艘烈焰级派出去,组织一次长途贸易行动,以此作为远洋海军的初战。为此,他们提前做了多套方案,下案是只在南海范围内转转,中案是通过马六甲海峡,前往缅甸、孟加拉一带开拓航线,上案是一路行到中东,与世界的另一端发生接触。当然,他们毕竟只是纸上谈海,具体怎么走,还是要看现场指挥官的决断。

    没想到吕泽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他们去运马回来……就算真的去了中东,但这么长的远洋航线,利润少说也是以十万贯论,拼着一半的返程利润不要,就拿来运马回来换这一百匹市价不过两三千贯的蒙古马,也太亏了吧?

    符凯伟苦笑不得地说道:“兄弟,咱先不说这代价……你比我懂马吧?那么娇贵的动物,就船上那又闷又颠簸的条件,颠簸几千海里回来,真的能受得了?”

    吕泽激动过后,也觉得有些不靠谱,尴尬地笑笑说道:“失言了,失言了。”

    但他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不过,符提督啊,如果你们真的能运回来的话,这真的是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的。刚才,改良马种的意义你也知道了,那么高品质种马的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我们这批纯种马,虽然比蒙古马是强不少,但是在同种马里面比起来,只是中下等的,毕竟忽必烈不会真的那么好心给我们真正的好马。要是你们能运回真正的上等马回来,那么对于这个改良进程肯定是大有助益的。这可不是钱的事情,是关系到我们商社大战略的事情,不是我自夸,甚至都和蒸汽机的研发是一个等级的事情了,因为这是量变到质变啊!”

    符凯伟仔细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虽然难度太高,但这确实是对商社整体战略有益的事情,不是谈海陆之争的时候。于是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跟韩松他们谈谈,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让他们研究一下。不过这事你得写个报告给大会,不然为了运马而利润下降这事就得我们去解释了。对了,到时候你还得派几个懂马的跟我们上船一起过去。好了,那么那一百匹马,没问题吧?”

    吕泽笑开了花,豪爽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第412章 东进:高丽外交

    1263年,4月20日,立夏29日,高丽,江华湾。

    搞定了马匹的事情之后,符凯伟并没有立刻带着它们前往济州岛。这个季节风向不好,顶着东南风开过去恐怕得折腾一个星期以上,路上不知道得死多少马。所以,他只是把领来的马扔给部下,让他们每天巡逻本土海域的时候拉上一批马,给它们做做航海适应性训练,自己转头就领着一支外交船队去了高丽。

    实际上这才是他的正常日程安排,高丽外交是他的主要职责,之前去青岛找吕泽要马只是顺路罢了。

    船队规模并不大,以逐日号为旗舰,伴随两艘星火级,又捎带上了王国昌的三艘商船,早就收拾妥当,很快便出发了。

    高丽开京在胶州的东北方向,正如博多之于明州,无论是冬季西北风还是夏季东南风都可通行,除了台风盛行的那阵子,几乎全年畅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丽离东海本土甚至比莱芜都还要近,这更彰显了开拓高丽市场的重要性。

    立夏26日那天船队出了胶州湾,三天后就到达了高丽海域,足见两地来往之便捷。这还是要照顾船队中王国昌的旧式商船,不然逐日号和两艘星火级满帆疾行的话只需要两天就够了。

    “报告船长,经纬度已测知,东经5.4度,北纬37.7度,与高丽外海坐标一致。”

    江华湾中,逐日号的舰桥上,一名海军实习军官放下了六分仪,另一名实习军官迅速整理出了纸上记录的数据,计算出了经纬度,报给了符凯伟。

    测量纬度的的六分仪现在东海商社已经能自制了,只是必须由高级工匠手工打磨,产量不高,但供应海军还是够用。然而测量精度的航海钟他们到现在也还差得远,就是普通的钟表都做不好呢,目前还不得不依赖旧时空的精确计时仪器。

    “很好,”符凯伟赞许地点了点头,“把东西收起来吧,打出信号……算了,王国昌看不懂,吹号让他过来吧。”

    不久后,王国昌乘着小船从自己的船来到了逐日号上,还不待他对烈焰级上的景象发出赞叹,符凯伟就指着开京外海上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群岛说道:“王纲首,咱们去开京,该从哪条水道进?”

    东海商社之前与高丽的贸易,都比较保守,只在西边的传统海港海州(高丽也有一座海港叫海州)进行,没来过开京这里。而王国昌的路子更活一些,对此这片海域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指着北边的陆地说道:“岛间水文凶险,还是沿大陆岸边前行即可,从这里进去,拐个弯便是礼成江,进江上溯几里地,便是开京港口了,咱们泊于彼处即可。提督的大船恐不耐浅水,在下愿在前面领路。”

    这个路线与符凯伟所想的大差不差,他表示同意后又问道:“我们就这么直接进去就行了吗?不需遣人先行通报吗?”

    王国昌回道:“现在高丽王不在开京,所以京畿防卫也不甚严谨,我们自去泊了,然后上岸知会大府寺即可。”

    高丽的正式首都是开京,也就是后世朝韩边界上的开城。不过自从蒙高开战,蒙军屡屡长驱直入,高丽王室便避祸于开京之南的江华岛,甚至还升此岛为江都,大有定都于此的意思。到现在,王禃虽然已经臣服于忽必烈,但仍居住在岛上,没有搬回开京。这倒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金俊等权臣为了更好地控制他,才迫使他继续驻留在那里,实际上形同软禁。

    就算王不在京,开京仍然是高丽人经营了数百年的根本之地,繁华程度远超高丽其他地方(当然,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相比中原富地不算什么)。相比海州,这里更靠近市场,所以近几年来直接来这里的海商越来越多。这某种程度上还要感谢蒙古人,不是他们把王室逼去了江华岛,开京怎么会放任海商进来呢?

    符凯伟听了之后有些后悔,前几年第二舰队的策略还是保守了些啊。不过不要紧,现在开始补救就行了。于是他对王国昌说道:“那便有劳纲首引路了。”

    于是,王国昌带了自己的三艘船先行,两艘星火级随后,逐日号又放下了一艘缩小版的闪光级在前面探深,这才跟着前面的船队慢慢往礼成江开去。没办法,烈焰级宝贝着呢,万一磕着碰着了,多心疼啊!

    虽然规模不大,但高丽国也是有水师的,这支船队靠近岸边之后,很快引发了几艘高丽战船的注意,发出一声长号,便向这边驶了过来。

    听到号声后,前面的王国昌停了下来,符凯伟是来跟高丽人改善关系的,自然不想展露出敌意,于是也令逐日号停下来,只是让水兵们提高警戒。

    船上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四名水手去了动力中心的绞盘旁边,在一个上士的指挥下一次连接了三个滑轮,然后把住绞盘转动了起来,随即三根桅杆上的帆开始缓缓降了下来。其实这个动作可以借助重力势能,并不需要他们出力,转绞盘只是控制一下速度罢了。剩下的人则有的开始检查大炮,有的给火枪上了子弹,站在舷边警戒。

    符凯伟对这秩序井然的备战流程比较满意,又拿起望远镜观察起那三艘高丽战船来。

    这三艘船不算小,形制与南宋常见的四百料战船相仿,船身瘦长,应当是平底浅水船型。船体两侧有多根长桨伸出来,船舷护板很高,上面留有射箭的方孔,甲板中央还有高耸的箭塔式船楼。楼顶一根桅杆,艉部又有一根桅杆,都挂着正统的方形硬帆。虽说现在看来已经落伍了,但放在冷兵器时代还是一款合格的战船,毕竟能护得王室在江华岛苟延残喘,高丽水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当然,在东海海军看来,它们并没有什么威胁。

    三艘高丽战船慢吞吞地赶到了东海船队附近,先是与前面的王国昌交涉了一番,不知道王国昌跟他们说了什么,总之两艘船就留在外围,另一艘挂着彩色旗号的战船朝逐日号划了过来,停在了离船百米外的位置,又放下一艘小艇,载着几人继续朝逐日号划过来。

    符凯伟放下望远镜,对身边一个实习军官说道:“周信,你去叫上李浩民,去接待他们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如果不客气,那么你也不能丢了面子,但若是他们没找什么麻烦,便客气点,该送点纪念品就送,不卑不亢,先礼后兵,明白吗?”

    实习军官制度是东海军近几年军校开始有了成果之后建立起来的制度,也就是将应届军校生派到正式军官身边,协助他们处理一些事务,同时也学习指挥和战场经验,等到有了一定经验之后,再给予正式军衔放下去带兵。

    目前看来,这套制度运行还算良好,这个周信就是符凯伟很看重的一个人才。他是胶州某海商家族的庶支子弟,家教很好,被家里送去了黄岛海事学院就读,表现突出,在62年毕业的那一届中综合评定为第5名,所以得以在新锐的烈焰级上实习。实习表现也很好,符凯伟准备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就把他放出去历练一下。

    高丽那边乘小船来的人级别不可能太高,遵循外交对等原则,符凯伟自然也不会屈尊迎逢,就指派了周信过去接待。这倒不是他好面子,而是外交的潜规则,你要是过于礼贤下士了,说不定对方反而因此看轻了你呢!

    “是!”

    周信双手接过符凯伟递给他的一个小布袋,便下到船舱里面,叫了一个穿着不伦不类的陆军制服的中年男子上来。此人身材比较高,理着常见的东海式短发,上了甲板之后一直眨巴着眼看着周围的新奇景象,直到周信跟他简单讲了现在的情况后,他才看向逐渐靠近这边的那艘高丽小艇,昂首挺胸做出一副自信的做派来。

    此人原名李憨儿,现名李浩民,原先是高丽水手,当年撞了大运被东海海军俘虏,后来在东海本土当了几年长期契约劳工后鲤鱼跃龙门成了正式劳工,后来又成家立业,成了一名优秀东海公民。今天他在这里,是因为符凯伟需要几个翻译,就把当下已经学了一口流利汉话的他给征来了。

    不久后,高丽小艇到达,几个水手放下绳梯,将他们拉了上来,然后站到一边排成一排警戒起来。

    三个高丽军将从绳梯上爬了上来,其中领头那个披着简易的皮甲,看上去是个低级军官,后面两个光脚赤膊,只是普通水手。他们刚才看着巨大的逐日号就有点发怵,现在上船之后,不免地被船上现代化的景象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信见他们这一副土包子的样子,便带着李浩民主动迎了上去。

    李浩民成了东海人之后,自觉已经比先前的同胞高了一等,现在看到老乡,更是优越感横生。他走到人前,正回忆着当年家乡老爷们的做派,想着该用什么词开口,那边的高丽军官便主动用半熟的汉话开口了:“这,这可是东海国的封舟吗?”

第413章 东进:等待

    封舟是中原王朝的说法,也就是“册封之舟”的意思,一般是朝廷大使出访蕃国时所乘的大船,为了彰显上国威严,通常造的极其巨大、威严、华丽,后世郑和所乘的宝船,实际上就是一种封舟。

    当初南宋的兵部官员庄山前来册封“东海国”的时候,就乘了一艘巨大的封舟,给东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这种船大则大矣,但为了体型牺牲了太多,适航性和作战性能都一泡污,只是个绣花枕头罢了,跟同样巨大的战列舰没法比。但话又说回来了,反正战列舰大部分时间也只是用来外交而已,和平的封舟不正是殊途同归、返璞归真吗?

    当年北宋朝廷也曾经造过一艘巨大的封舟造访过高丽,可能是那时候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留下了传说一样的东西,使得现在的高丽水师看到巨大的逐日号之后,首先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封舟。

    不过这高丽军官实际上是自辱国格了。“封舟”是上国用来“册封”小国的,现在你指称这是封舟,不是奉承东海为上国,自认高丽为下国吗?要是有现场直播的话,那可就丢大人了啊!

    当然,东海人为和平而来,自然不会拿这种小事去占他们口头便宜。周信秉持符凯伟的教诲,见高丽人没有找茬的意思,便也换上一副笑容迎了上去,偷偷往高丽军官手中塞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说道:“在下周信,忝为东海海军准尉,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我们确实是东海国的船,不过不是什么封舟,只是前往拜访高丽大王及朝廷,还请兄弟通报一声,给个方便。”

    高丽军官往手中一看,见对方塞过来的居然是个亮晶晶的琉璃扳指,当即就瞪大了眼,乐开了花,笑着说道:“好说好说,在下林三立,既然诸位是使船,那便好说。我这便回去告知将军,领各位前往开——噫,只是我知诸位友善,将军却不知,恐怕……”

    周信心里暗骂了一声,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玻璃扳指和一个玻璃珠子,笑道:“那还请林兄帮忙疏通一下,来年再来,说不定还有叨唠林兄的机会。”

    “哎吆,好说好说,周兄是吧?若有机会,咱俩定要结交一下!”林三立这便痛快了起来,又瞟了一眼甲板上的情形,便下船回到高丽战船上去了。

    过了一阵子,高丽战船发出两声号响,转头向北驶去。这便是林三立告诉他们的信号,逐日号拔锚,跟了上去。

    近岸处水情复杂,船队足足行了四个小时,才停泊到了礼成江东岸的码头之上。

    地处异国,符凯伟对安全问题不敢怠慢,下船稍作休息后,便留在逐日号上坐镇,把周信派了出去,与其他船上的商业系统的同僚一同处理岸上的事务。

    在临时宪章之后,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商务部也开始了拆分的进程,附属企业一一独立,国内的商业网络也预备成立单独的公司来运营。本来还准备把商务部的行政职权拆分为管理国内工商企业和专职外交的两部分的,但制定方案的时候一思量,发现现阶段东海国的对外交流的绝大部分内容仍是贸易,或者说外交就是为了外贸服务的,所以短期内仍然无法拆分开来,只是在部内设了几个司分管国内外。因此在这次的高丽外交中,商务部仍然会扮演主力。

    商务部这次派了黄鹤来协助符凯伟完成这个任务。他当年在西边主导与李璮、东平等势力的商贸,表现不错,但近来这些商务活动拆分成了单独的商业公司,运行也上了正规,他不需要时时盯着,就换了份向东的任务。之前,出于分散风险的考虑,两个股东没有同乘一船,黄鹤一直在星火级“角木蛟”上,现在靠了岸,他便忙碌了起来。

    在黄鹤的指挥下,商务部诸人兵分两路,一路与王国昌的伙计们一起,与本地商人洽谈商贸事宜,这方面的业务已经有成型模式了不需要他操太多心,另一路则带着礼物拜访开京的大府寺,商谈外交事宜。

    高丽没有南宋市舶司那样的专门海关机构,类似的职责由大府寺代行。大府寺原本是高丽王室的管家机构,因需要采买物资,不免地就和海商发生了接触,而高丽国内商业不发达,大府寺就成了海商的一个重要销售渠道,久而久之,它就开始行使起了类似海关的职能。当然,所谓“海关职能”,也就是对海商们吃拿卡要,服务是没有的。

    不过,毕竟大府寺的官吏没怎么见过世面,前面王国昌的船先行抵达的时候,他们还敢前去勒索一番,等到后面逐日号跟上来的时候,他们见此巨舰如此威武,就拿不准了。黄鹤派人下去,对他们说明来意,略施小惠,连恐带吓,他们便没了刁难的意思,转头向开京城内通报去了。

    如今天色渐晚,到了开京肯定得过夜再谈了,所以黄鹤没有自己过去。毕竟说不准高丽人对东海人是什么态度,万一不讲理直接来一出鸿门宴,那不就玩脱了吗?他只是派了手下的得力干将葛双江跟着大府寺的人一起过去,顺带捎着符凯伟派来的周信、李浩民等人做个护卫,便上了逐日号,与符凯伟商谈起下一步的对策来。

    码头这边倒是波澜不惊,几艘船做好警戒之后,也没人不长眼过来试试他们的手段。开京周边人烟不少,采买蔬果野味粮食盐鱼柴火等补给品也很方便,只要注意卫生,东西皆洗净煮沸即可。贸易的事情也很顺利,船队带来的棉布、香料、玻璃器、书籍等货物在此地还算好出手,收购一些皮毛、山参、生丝等高丽特产也很方便,甚至还有商人表示能运来生铁和铁矿石的,不需要操太多心。

    但是开京那边,高丽人的办事效率就令人很无语了。

    葛双江是曾经服务于东海商社事业的葛青山的养子,原是一个落魄秀才,后来到了葛青山手下办事,把他的文牍财务之事收拾得井井有条,受到了葛青山的赏识,便收他做了养子。后来葛青山退居二线,便把与东海商社的相关业务交托给葛双江处理,机缘巧合之下又与黄鹤发生了交集。黄鹤察觉到葛双江的才能,挖了过来屡次提拔,现在已经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开京之后,被高丽人安置在一个破馆子里,几日都没人来招呼。一开始,葛双江还以为是没打点到位,于是又对馆里的官吏送了好几份礼出去。换到他们的笑脸之后,才知道不是大府寺故意刁难他们,而是上面的官员不知道去哪消遣去了,一级级通报上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有回应。

    这其实是这年代的常态了,偏僻小国的外交可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轮上一次,哪有那么多闲心建立专职机构候着?交流的过程以月计都是正常的。所以这事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样,葛双江等人在开京等了许久,都没有进一步消息传回来。还好,使馆官吏被喂饱之后,对东海一行人也客气得很,不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地在开京城内闲逛,并且与码头那边通消息,不至于让自己人误以为他们被高丽人扣押了发兵来救。

    开京城也没什么好逛的,前几年这里被蒙古人攻陷过,到现在也才刚开始恢复元气,说实话,繁华程度连几年前的即墨城都不如,只是规模大了点……

    他们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着,期间符凯伟甚至闲得无聊带着井木犴号去周边海域侦察了一圈,看看有什么地方合适做海港的。这么折返了几次,始终没等到消息,一直等到了五月份,开京那边才有了动静。

    ……

    5月6日,芒种14日,逐日号舰长室。

    “你的意思是,这高丽市场还是要跟以前一样,由我们自己慢慢培育起来啰?”

    说话的是符凯伟。上个月,他先是让装满了高丽货物的角木蛟回本土卸货兼报信,又自己带船出海往北转了一圈,回来看看没消息,又出海往南转了一圈,今天才回来,结果还是没消息。

    他现在在跟黄鹤交流一些最近的情况,准备等两天看看,还是不行的话,就先带着逐日号返回本土一趟,再拉些货物过来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据黄鹤所说,高丽市场的情况并不太乐观。

    如今离立夏也没几天了,天气热了起来,黄鹤起身去把后面的舷窗打了开来通通风,一边说道:“是啊,高丽虽然是大国,但是论市场容量的话,也没多大。现在高丽能有多少人?撑死了几百万吧,跟我们扩充后的控制区是一个数量级的,而且经济水平还要低不少。不但产值低,经济模式也有很大问题,庄园经济占了主体,地理环境也支离破碎,物资流通起来很困难,所以我们想大量倾销,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符凯伟对此很是失望:“我还以为能当成殖民地用呢,没想到这么鸡肋啊。”

    黄鹤笑了一下,从旁边的小油炉上取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说道:“尝尝吧,这是这几天我们的人买来的高丽山花茶,品质不能说多好,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他们还有一种当地人叫‘贴里布’的麻布,颜色洁白、质地很好,比起我们自产的麻布还要更胜一筹,虽然这次不会买很多回去,省得冲击市场,但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学一下他们是怎么纺的。

    至于市场的问题嘛,你倒也不用太过悲观。高丽作为一个获取贵金属的倾销市场肯定是不行的,但有买有卖公平互惠的话,还是能发掘发掘,空间很大的。

    毕竟高丽还是有几百万人嘛,还出产不少矿,人穷就等于物价低,采购起来很划算。说句对不起季国风的,从这边买铁矿运回去,比起莱芜铁成本还低些,只是跟当初的莱阳铁一个问题,供应量一时上不去。

    只要我们本着获取资源的目的,在高丽买买买,那么不就等于赚了?再者,东西买多了,跟当地商人熟悉了,有了渠道,那也就可以通过他们把我们的货卖出去了。”

    他这么一说,符凯伟放心了不少,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感觉似乎确实别有风味,于是笑道:“好茶!嗯,这让我想起当初我们在莱阳,也是卖不出多少东西,后来……”

    “咚咚!”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洪亮的“报告!”

    “进来!”

    符凯伟转头看了一下,来的正是周信,他进来后一脸喜色地说道:“提督,黄东家,开京那边有消息了,金俊派了一个家臣来访!”

第414章 东进:林衍

    1263年,5月7日,芒种15日,开京码头。

    今日距离逐日号初次进入礼成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对于东海人来说,这种延迟令人难以忍受甚至都觉得有些无礼了,但对于高丽人来说,仅仅半个月就准备好了与他们的接触,已经是难得的高效率了。

    高丽人的使者名叫林衍,是金俊的亲信爱将。当年,金俊扶持高宗(王禃之父)、迎立王禃,林衍也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带兵击败了许多政敌,铺就了通向权力之路。

    与金俊一样,林衍也是坚决的反蒙派,甚至比金俊更激进。金俊对蒙古人也只是消极对抗,而林衍则主张主动反抗。历史上,林衍受金俊压制,一直没有实现主张的机会,直到1268年,两人发生了冲突,林衍发动兵变,灭亡金俊一党,此后便立刻废除了王禃,扶持王禃的弟弟王淐为新国王,并立刻恢复了对蒙古人的敌对,此后引发了忽必烈的干涉。

    当然,就东海文化部的水平,还原中国历史都苦了他们了,就更别指望能知道这些偏门的高丽史了。所以,符凯伟和黄鹤对这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当林衍是个普通武臣,按照一般的礼节接待了起来。

    东海人对待林衍的心情是十分轻松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外交和商业接触;而林衍和他背后的金俊对待东海人则非常慎重,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决定高丽国合纵连横生死存亡的大事。

    在他们眼中,高丽是蒙古的藩属,而东海国是大宋的藩属,两者理论上是敌国。他们东海国来高丽,是想干什么?是出于华夷之辨兴师讨伐呢?还是试图联合高丽对抗蒙古呢?

    若是前者,那么听说东海人可是正面打赢过蒙古铁骑的,他们要是攻来了,高丽有胜算吗?若是后者,那么他们能给与高丽足够的支援顶住蒙古大军吗?

    这可是一招不慎就满盘皆输身死族灭的关键抉择啊!

    所以,林衍今天过来,可是忧心忡忡的。

    他没有强求东海使者去开京城内会面,而是在码头附近搭了个棚子邀请他们谈话。

    这正合符凯伟和黄鹤两人的意,这下就不用冒鸿门宴的风险了。而林衍想的其实是,若是东海正使进了开京,那便是高丽“私通敌国”的大事了,若是东海人最后没有援助高丽的意思,那这无异是惹了一身骚给蒙古人留下把柄,还不如就在码头上把事情摊开,就算搞不定也可以推脱说他们只是普通商旅。

    符凯伟仍然留在船上坐镇,以免高丽人真的埋伏了刀斧手被一锅端。而黄鹤则在腰间别了两把白虹手枪,仔细检查过保险(之前因为手枪走火而伤到自己的案例已经不下十起了)之后,便在几名海军的护送下,去了棚子边上与林衍会面。

    林衍的随从见他们没有携带弓矢刀剑,也没太防备他们,只搬来一把椅子,请黄鹤与林衍隔了三米远相对坐着。

    黄鹤对此也不太在意,命海军在外列队,自己进了棚子与林衍打起了招呼。

    林衍看上去年纪与他相仿,也就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子,今天为了低调,特意穿了一身常见的青色长衫,一副普通路人的打扮。

    他见到黄鹤后,起身行礼用高丽口音的汉话说道:“在下林衍,来者可是东海国使?我国受蒙鞑欺压,为免落人口舌,没法让国使觐见大王,只能用此陋节招待,真是失礼了,还请见谅。”

    黄鹤一愣,他本来还以为见了高丽官方人物,对方会质问济州岛的事情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客气,于是也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无妨无妨,能见到林兄,便是在下的荣幸了,在下黄鹤,忝为东海国高丽特派外交大使。来人,把礼物呈上来。”

    话音刚落,身后的一名海军水兵便把一个檀木小箱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东海商社的传统馈赠佳品礼义廉耻四维玻璃碗套装。

    如今的玻璃碗,相比最初的那批品质已经有了巨大的提升。专注于玻璃器制造的东海市白沙谷工艺品厂鉴于现阶段东海玻璃如何改善也难以完全透明的事实,干脆放弃了在这方面的努力,转而试图在玻璃中混入各种矿物,调制出更好看的颜色。现在的四个碗,分别是深绿、浅绿、深红、蓝绿四种颜色,在匮乏色彩的当下看上去很是令人瞩目。

    林衍见了这套珍贵的礼物,果然一下子感到惊喜,连连道谢,然后命随从郑重地收了起来。“真是有劳黄大使破费了,嗯,此礼不可不回,这样吧,一般的粗劣物估计黄兄也看不上,我家里藏着几支百年的山参,明日我便差人送过来。”

    两人又客气了一会儿,黄鹤便直奔主题,说道:“不瞒林兄,我们这次过来,是希望能与高丽国达成更紧密的合作关系的。”

    林衍听了,脸色一变,连忙问道:“难道是大宋有与高丽结盟对抗蒙鞑的意思?”

    黄鹤一愣,你这还真是正牌高丽人啊,好歹官面上南宋还是“朝”呢,你们这就想着与他们平起平坐了?“朝廷那边,官家和贾相自有安排,他们是怎么想我也不好说,我们这次来,只是代表我们东海国自己的意思。当然,若是贵国有意驱除鞑虏,我国必会启禀朝廷请求支援的,贵国若是需要武备,也可在我们这里购买。高丽与东海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我们自然应该互通有无,开放贸易……”

    林衍前面听着,只是有些失望,合着你们什么忙也不准备帮,就来空手套白狼了,但等到后面听到“一衣带水”一词的时候,突然色变,声调都升高了:“什么,东海国有觊觎我高丽之意?难道借蒙鞑的手取了济州仍不满足吗?”

    “一衣带水”此词是隋文帝说的,指的是一江之隔的陈国,他刚说完这话,就挥师南下灭陈了。显然,这是火药味非常足的一个典故。黄鹤没深究传统文化,想到这么个词就随口说了,但林衍是学过经典的,一下子就听出不对来。双方对此的理解显然南辕北辙了。

    黄鹤没意识到这一点,见到林衍冒出火来很是奇怪,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谈崩了?但就算没思路,也能反应过来问题是出在战争威胁上,于是他连忙解释道:“林兄不要误会,我们对高丽是友好的、友善的、合作大于竞争的,怎么会有与高丽发生冲突的想法呢?再说了,我们刚打完一仗,已经疲惫不堪,而高丽武德充沛,我们怎么会有得罪高丽的想法?”

    听他拍了一顿马屁之后,林衍勉强冷静了下来,狐疑地问道:“那么,贵国真的只是想与我国通商互市而已?”

    黄鹤松了一口气,说道:“正是!两国远隔海外,有何必要起刀兵呢?相反你我物产各异,正可以互通有无。若是贵国能批准我国商人于高丽各处贸易,合法纳税,那必然是对双方都互惠互利的大好事。”

    林衍这下子是彻底失望了。

    到头来,原来这帮子东海人对高丽的军国大事是一点都不关心,只是在乎那点商贾的小利。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充满了自信。如果这样的一群商人都能打赢蒙古人,那么看来所谓的蒙古铁骑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这么看来,大高丽国摆脱蒙古自立还是很有希望的,以前输了只不过是上面无能罢了……

    至于东海人这边,通商也没多大益处,反而容易惊动蒙古人打乱他的计划,于是他便起了拒绝的念头:“黄兄不必说了。通商之事,或许确有些蝇头小利,但进来那些细软玩物,与国无益,反倒会腐蚀我高丽勇士之武德,不要也罢。更何况,东海国于我还是有夺岛之仇的敌国,哪能这么容易就和好呢?若真想通商的话,先把济州还来吧。当然,国事归国事,黄兄这个朋友,我还是愿意结交的。我也不愿让黄兄不好交差,这样吧,若是提前通报的话,东海国可三年来我高丽一贡,如何?”

    黄鹤听了,差点要被他气笑了,这高丽棒子居然能自大无知成这样!

    一瞬间,他脑子里就转过了七八个武力开边强迫通商的念头,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打,未必不能打,但要是选择武力解决的话,功劳就又是军方那些丘八们的了,反而显得他这个外交官只能躲在炮舰后面狐假虎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最终决定再争取一下,对林衍说道:“林兄且慢。通商之事,怎能说与国无益呢?古语道,富国强兵,首先国要富,才能强兵啊!国家多了税赋,不就能养上更多的精兵了吗?至于说海贸货物是细软玩物,那也不尽然……来人,去取件‘玄武’过来!”

    在林衍惊异的目光中,一个水兵飞快地跑到船上,领了一件闪闪亮的东海制式的胸板甲回来。黄鹤笑着掂了一下,递给林衍,说道:“林兄,你看这甲如何,可能入你的眼?”

第415章 东进:仁川

    林衍行伍出身,对武备非常熟悉,一拿到这件胸甲便有爱不释手的感觉,随后让随从取刀试了一下,果然刀枪不入,顿时就更爱不释手了。

    黄鹤暗笑了一下,果然是粗俗武夫,这招百试不爽。

    “那这件甲就送给林兄了,无须客气。怎样,林兄,若是海上来的货物都是这样的军国利器,那可与国有益?”

    林衍得了宝甲,心情好得很,这下子也不反驳了,点头说道:“好,好,这样的宝物自然多多益善。没想到,东海甲衣,居然如此精良,难怪能挫败鞑子。不知还有别的利器吗?若是贵国以此类军备来我国易货,那便好说。”

    黄鹤又让水兵去船上找些自产的冷兵器取来,回头又皱着眉头说道:“我国精良军备,倒是颇有一些的,只是制作困难,造价高昂,若只是用军备来贸易,恐怕赚不了什么钱呐。不若这般,贵国朝廷允我国商人自由贸易,无须纳税,我国用军备冲抵税款如何?”

    听到这个条件,林衍一时难以判断利弊,也皱起了眉头。不过片刻之后,水兵从船上取来了一堆冷兵器,既包括头盔、钢胆甲的其它部位等防具,也包括“炽炎”“短剑”“军刀”“断离”等冷兵器。林衍和几个随从都是武人,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精锐器械顿时亮瞎了眼,等到水兵指点着他把全套的钢胆甲都穿上,更是不想脱下来了。

    “刚才那一件单独的胸甲,39贯;这一全套‘钢胆’,友情价299贯,谢绝还价。如此‘炽炎’矛头,5贯一把……”黄鹤趁机给林衍报起了价格。

    林衍前面听到板甲的价格的时候,吓了一跳,但想想也值这个价;而后面听到冷兵器价格的时候,又吓了一跳,怎么是按百件为单位的?

    钢板甲由于是东海独一份,所以可以漫天要价。但刀剑类并不罕见,高丽旁边又有个冷兵器输出大国日本竞争,所以只能走物美价廉的量贩路线。单论品质和价格,东海兵器相比传统铁匠产品优势不算太大,但铁匠打造一件好刀可能要几十天,急用时往往来不及,东海工厂却可以成规模地吐出制成品,这才是最大的优势。

    这个优势对于一般武人来说没有意义,但对于掌握兵马的将军来说就价值非凡了,林衍听了黄鹤的讲解,不由得心动起来。

    但是心动归心动,高丽毕竟是个经济不发达的小国,几百贯在这里就是相当大的数额了,要想拿出这么多钱来买装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黄鹤见了他为难的表情,心中有底,于是趁机鼓动道:“若是林兄能答应我国的条件,我国愿每年出两万贯的额度包揽高丽市舶司税赋,贵国可用这笔额度选购我国货物,自然也包括这些武备在内,如何?”

    林衍身着一身银甲,依然活动自如,对这种感觉如痴如醉,刚才甚至忍不住翻了个跟头,现在听到黄鹤的条件,更加心动起来。

    两万贯,比起胶州海关的收入并不高,但对于贫瘠的高丽市场来说,其实是个比较合理的数值了。想当初,胶州海关有整个北地作为背景市场,一年也不过一二十万的关税,还需要海关自己卖货,而高丽这么小一个经济体,直接就能拿到两万贯的净额,其实相当划算了。实际上,当前大府寺的大部分收入都被各级官吏装入自己的腰包了,高丽朝廷最后拿到手的只能以千计,几乎等于没有。

    当然,东海人也不会亏。如果他们真包了高丽海关按部就班地收税,前几年还真不一定能赚出这个数额来。但是,如果是把现金换成高利润的军火,那这个成本一下子就降下来了,还能输出军火给蒙古人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林衍脑中天人争斗着,过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黄兄待我以诚,我也实不相瞒。我高丽并无市舶司这个衙门,至于大府寺那是错综复杂,也不是我和钱柱国就能厘清的,这事实在有些困难。”

    高丽国内局势错综复杂,即便权臣对很多事情也无力,黄鹤之前已了解过,也知道这确实不太好办。不过商务部早就针对这个做出了预案,他心中早已有数,装作思考了一会儿,便慢吞吞地说道:“如此……确实不太好办啊。快刀斩乱麻?那肯定不行。嗯,噫,对了,林兄,若是礼成江这里纠缠不清,那何不新择一地另起炉灶呢?既然高丽无市舶司,那新设一市舶司便是!钱柱国和林兄亲自遴选贤能主持市舶司事务,那不是就好说了吗?如此这般,你我交易便也好谈了,只是仅限于一地的话,税额就不能这么高了。”

    林衍听到这个主意后眼前一亮,又因为额度下降而隐隐感到心疼,沉默了下来。这下子他真的开始考虑起此事的可行性了:“黄兄……此事关系重大,无法贸然议定,我需要回去与柱国商议一番。只是,若是此事能成的话,黄兄认为在何处设置市舶司比较妥当?若要与济州贸易便捷,设于海阳道如何?”

    海阳道就在高丽半岛的西南角,离济州岛只有一道海峡的距离,林衍想得倒体贴。不过黄鹤对这里不感兴趣,因为输出的货物要本土生产,采购的矿物也要运回本土去,而海阳道的位置偏南,航线不合适,他还是更倾向于全年可通行的半岛中部。而开京虽然正在中部,但政治局势复杂,水文状况还不好,水流激涌、多暗礁——江华岛能以一河之隔抗拒蒙古大军,也是多赖于此——所以不是个好选项。那么……

    “海阳道对于海船来说不够便捷,海州不行吗?”

    林衍摇了摇头,海州作为传统海港,局面同样错综复杂,有另几家权贵掌控,他们并不好插手。而且那边更靠北方,容易被蒙古人干涉。“最好,还是于开京之南另择一新港。”

    “开京之南,新港……”黄鹤听到这两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之前符凯伟给他讲过的南高丽情况,想到了一个好地方,“仁州如何?”

    仁州就是后世的仁川,韩国的第二大港,也是朝鲜战争时著名的美军登陆地。后世,它背靠首尔这一韩国的经济核心地带,吞吐量极大。在这个时代,首尔的最初形态汉阳城已经落成,并被高丽国定为三京之一的南京,也是当前高丽仅次于开京的繁华之地。若是能在汉阳之邻的仁州开港,那么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听到仁州的名字,林衍又是眉头一皱,眼神中再次带起了警惕:“黄兄,你们东海国真无觊觎我高丽之心?”

    黄鹤又是一愣,这又触碰那根神经了?

    呃,其实,仁川登陆并不是麦克阿瑟的首创,早在隋炀帝征高句丽的时候,就把此地选作他的海路远征大军的登陆之处了。这事寻常人可能不知道,但作为一心想要恢复“祖宗”荣光的高丽人,林衍对历史自是一清二楚,一听到黄鹤想在仁州开港,就警惕了起来。

    实际上,林衍还真没冤枉他,黄鹤选了仁州这地方,还真就存了一分将来在此登陆干涉高丽局势的心思……

    不过黄鹤对历史的无知倒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现在脸上的迷茫是全真无假的。林衍观察了他一阵子,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又想想现在高丽这海疆对于东海人的大船来说是处处漏风,似乎选不选仁州也没差,才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仁州就仁州吧。只是此事急不得,我与柱国还要谋划一番才能决定。黄兄也无须久等,可先回国,三月之后再遣人来探知消息吧。下次也毋须去大府寺了,直接去开京西街林府寻我即可。”

    要三个月?黄鹤又开始吐槽起高丽人的办事效率来。

    其实开港这么大的事,就算在后世用上几年去调研也正常,现在三个月其实不算慢了。当然,这只是林衍给出“初步回应”的时间,就算到期了也不一定就能彻底决定呢。

    不过,看林衍这态度,黄鹤感觉事情已经**不离十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林兄了!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我看这套‘钢胆’林兄穿着极为合适,那便赠与林兄了,稍后我再遣人送些保养用的油去府上。”

    林衍立刻笑开了花:“哎呀哎呀,真是让黄兄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样吧,除了那几根山参,我再备上些皮裘、金像奉上,定不让黄兄空手而归!”

    两人又客气了一会儿,黄鹤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大王和金柱国那边,我若不去拜访一下,不会失礼吗?”

    林衍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我国现在还屈从于蒙鞑,不能与东海国正式结交,只能与‘东海商社’通商来往,这真是委屈黄兄了。不过请放心,柱国和大王那边,我一定会把贵国的礼品和问候带到的。”

    到头来,黄鹤等人还是见不到高丽真正的话事人,这让他们有些失望。

    其实嘛,虽然关乎国礼,王禃肯定不能与东海人会面,但金俊也未必就不会见他们,只是林衍出于自己利益的考虑,试图垄断这一条与东海人交流的渠道,阻碍了双方的会面罢了。

    金、林两人虽然关系密切,但现在也越来越有貌合神离的趋势。历史上,两人是因为金俊“侵夺”林衍的田产而闹翻,可是金俊在高丽一手遮天,有什么必要非得侵夺部下的田产呢?显然,这是因为两人的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的结果,侵夺田产只是个由头罢了。

    可惜黄鹤现在不知道这一点,不然就有很多可利用的地方了。不过这事本来就不能一蹴而就,现在有了个良好的开端,至少确定了高丽人对东海国的敌意并不大,不会无端拒绝商船来访,那便是个很大的进步了,后面只是如何谈判降低交易成本的事情了。

    又过了几天,这次的贸易完成,逐日号和井木犴号便拔锚了。

    他们不会立刻返回本土,而是准备顺路去济州岛指导一下,之后再乘风西行,把两船高丽特产送去南宋出手,最后再带些南货北上。算算真是绕了个大圈,但没办法,为了赚钱,就是得这么精打细算啊。

第416章 东进:济州岛

    1263年,5月14日,芒种22日,济州。

    南下的时候风向不好,船队从开京出发后曲曲折折走了四天才到达了济州岛。

    济州的治所是耽罗城,位于岛北岸中央,与后世的济州市的位置一致。逐日号在驻军的两艘闪光级的引导下泊入最近才修成的简易木栈桥后,立刻令人把船上的十匹蒙古马放了下来。

    除了这十匹,井木犴上还有另外五匹。这批马都是在开京附近购置的,同样是蒙古马种,比青岛牧场精选的那些要矮小一些,但差距也没多大,而且便宜得很,一匹只要十贯上下。

    高丽现在人口少,人地矛盾没有后世那么激烈,畜牧业还算可以,而且整体物价低,所以马匹很便宜。

    后世的元朝时期,曾有高丽人写过一本《老乞大》,用白话汉语的形式,讲述了一个高丽商人前往中原贸易的经历,后来成为李氏朝鲜学习汉语的教材,再后来又成为后人研究中古汉语和元朝生活的重要资料。(书中,至少北方一带的汉语口语,已经和后世相当接近了)《老乞大》中的这个高丽商人,前往中原出售的货物就是马匹。当时元朝兼领草原汉地,马匹的获取是很容易的,大都的马价7-10锭钞每匹,约合10-15两白银,而商人从高丽运马过去仍然有利可图,可想而知高丽的马价是很低的。

    符凯伟知道这个行情之后后悔得很,早知道就在高丽就地买马了,省得还去吕泽那里挨了一刀,现在还给部里背上一个去中东买马的沉重任务。于是这次南下就顺手买了15匹带上,捎到了济州岛来。

    这些马就安置在甲板上,由于事先没有经过航海训练,上船之后自然晕了个七荤八素。不过可能是蒙古马本身就顽强,也可能是颠簸的时间没多长,居然全都活下来了,下船之后瘫了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海军驻守在济州岛上的关大富中尉已经带人在岸上迎接了。

    上次清河大战的时候,关大富曾经擅自指挥座舰脱离了战列线而被李涛痛骂了一通,战后别人都升职加薪,只有他被降了一级撸成了中尉,发配到了济州岛上守边。不过,毕竟关大富也是东海海军的老资格,可以说是跟着海军一起长大的,珍贵的好苗子,所以李涛演完黑脸之后,符凯伟又扮了个红脸,鼓励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重新做人,哦不,做舰长。

    现在关大富知道符凯伟要来视察,心情那个激动啊,早早地就带了一个排的海军陆战队在岸上站好了队列,恭恭敬敬地等待符凯伟大驾光临。现在见到有马匹下船,他连忙遣人回去招呼了几个本地马夫过来,将马匹赶入了棱堡外面的一个马场里面。自己小跑到了码头边,见到符凯伟后,殷勤地敬礼喊道:“报告首长,济州岛守备队队长关大富海军中尉向您报道!”

    济州岛守备队是个临时编制,目前包括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和三艘闪光级及相应的水兵,在旧耽罗城西边建设了一处名为“瀛山堡”的棱堡驻扎(瀛山是岛中央的汉拿山的古称),还在堡外修了一个小型港口。这点兵力打大仗不指望,但镇守这个岛子还是够用的,就算真遇到大敌来袭了,往瀛山堡里一躲,便也足够撑到援军到来了。

    符凯伟这也是第一次亲自来到济州岛,刚才在船上就一直张望着岛上的景色。说实话,有些失望,海也不蓝山也不美,远远看去的耽罗城也只是一片低矮的土围子。现在看来,就只有待开发面积够大一个优点了。

    怀着这样失望的心情,他下了船,不过见到黝黑的关大富后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是小关啊,不要行礼了,叫兄弟们也别站着了。你们在这外岛守边也辛苦了,我这次带了不少补给过来,今天咱们就开个晚会慰劳一下你们!”

    关大富感动地差点流出泪来:“谢谢首长,我们不辛苦,倒是提督还要到处奔波,才是真辛苦!这便是我们海军最新锐的烈焰级吧?真是好船啊……可惜我没机会搭乘了。”

    符凯伟勉励道:“不用灰心丧气,只要你好好干,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我们还只有两艘烈焰级,但迟早会有十艘、几十艘,到时候一定会有你的一艘的!”

    关大富这下真的涕泪横流了,为了掩盖这一点,大声喊道:“是!为东海而战!”

    符凯伟笑笑,拍拍他的肩,说道:“行了,不用扭捏了,先找人来帮着卸货吧。对了,这马场是怎么建起来的?”

    所谓马场,就是在瀛山堡南边用栅栏圈了一大块荒地出来,将马儿在里面放养,简陋得很。马场边角处还有一处简易工地,堆着些石材和木料,有几个本地民夫在忙碌,看起来应该是在建设马棚。马场里面,除了刚下岸的十五匹马,还已经有好几十匹马在了。有几名男子在照料着这些马,他们身材高大,看上去与一般岛民截然不同,应该是新移民。

    关大富答道:“前几天角木蛟号来了一趟,带来了五匹马,又让我们建了个马场圈养起来。其实我们对这个也不懂,但还好移民里面有懂养马的,便请教着他们围了片园子出来。”

    济州岛上除了守备队,还有五十户新移民,大部分是上次大战中的归义兵家庭,一小部分是作为基层领导的东海公民。

    为了吸引向外移民,劳工部对冷门地区的顷田发放条件进行了放宽。像济州岛这样的偏僻地方,只要是东海持证国民,便可得到一块一百亩的顷田,而正常公民则可拿到足足一平方里四百亩的土地,以吸引人民前来拓殖。所以在济州岛上,就算是刚加入东海体系的新移民,也有一百亩地可种。

    这些新移民大多出身于河北,那里现在也是地广人稀,对于粗放种植的技术很熟悉,很快就接受了东海人传授的四圃轮作制,在瀛山堡西边开荒种地了起来。其中,不少人对马匹养殖也是很熟悉的,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符凯伟点点头,感觉这里是有文章可做的,于是说道:“很好,就算是新移民,也是我们的人,应该让他们参与进来。对了,角木蛟带了五匹马过来,剩下的是怎么回事?咦,怎么这么小?”

    马场里面,两类马泾渭分明,一类是普通的蒙古马,虽然不高但至少能骑乘,另一类则明显要矮小得多,肩高可能连一米都不到,看上去跟羊差不多大。

    关大富解释道:“那些是本岛的野马,上次角木蛟回去的时候带了几匹,还让我们挑些健壮的养起来,下次还会再带走些。”

    符凯伟有些奇怪:“这命令是谁下的?他们要这小马有什么用?”

    关大富也有些惊奇,合着这命令不是您老下的啊?于是迅速回忆着说道:“当时跟着角木蛟一起过来的,有个陆军上尉姓黄的,他在岛上转了一圈后,就看中了这矮马。说是它虽然不能骑,但是小而精悍,放在些大马不便活动的山林地带很好用,所以就张罗了此事。本来陆军管不到我们头上,不过当时角木蛟的周上尉也同意了,我们这边也耗费不大,反正就是征发些民夫捉马的功夫,我便照章办事了。”

    符凯伟明白了过来,大概是角木蛟号回本土后,又接受了不知道哪个高级军官的命令,直接载马往济州岛过来了。黄上尉应该是顺途来照料马匹和考察济州岛养马条件的,然后就看中了这种原生种的矮脚马,想带回去作为特种马用起来。

    他想了想,觉得这生意大可做得。运蒙古“大”马来济州岛,再运矮脚小马回去,舱位不用更改,运力不浪费,是个好模式啊。“嗯,这矮脚马在岛上多吗?”

    “挺多的,具体多少不知道,不过怎么也论千计了,只是大都躲在岛中央山林里面,捉个几匹不难,大批捕猎的话就得费些功夫了。”

    这年代济州岛没怎么开发,岛上还有着不小的森林,合适居住的区域也就沿海一圈,想深入岛内不太容易。

    符凯伟抬头往南边高大的汉拿山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山林中你可去过?可有好木料?”

    海军嘛,自然是对船相关的东西最感兴趣的了。不过关大富却摇头道:“像柞木那样的好木不多,寻常木料倒是不少。提督可是想在岛上设船场?倒也不是不行,就算岛上没好木料,周遭的高丽、日本还是出大木的,就这几十海里的距离轻松就运回来了。只是匠人太少,不但汉人少,原本的高丽、耽罗人也没几百户,而且都蠢笨得很没什么好手艺人,想设船场的话,只能再从本土请人来了。”

    看来还是不能一蹴而就啊。符凯伟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还是老老实实从基础做起吧。先用小马易大马,维持住这条航线再说,然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在这里设一个木料加工厂、一个修船作坊,至少应急的时候能把船草草修一下。更高级的产业,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看了看关大富,发现他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想想也对,他只是守备队队长,又不是济州岛总督,发展产业管他什么事情?这么一想的话,现在济州岛也没个正规的行政管理机构,只是由他们海军代管,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啊。

第417章 东进:瀛山岛

    总之,岛上的事务是一头乱麻,符凯伟一时也做不了决断,于是决定暂且搁置下来,等有了更透彻的了解之后,再找人参谋一下,拿个开发方案出来。

    “行了,小关,这些烦事也不用瞎想了,给我讲讲你们岛上现在的情况吧。”

    “是!”

    终于到了汇报工作的时候,关大富摩拳擦掌,把早已准备好的腹稿背了出来。

    “济州岛守备队现共有114人,其中海军陆战队74人,海军25人,另有辅助人员及干部15人。今年以来,歼灭海盗一次,消灭盗匪两起,解决岛上居民冲突一起,除此之外无其他险情,每日按操典训练,稍后提督可以取记录一观。

    岛上现有东海籍平民50户,共167人,其中6户9人为东海公民,其余为一般国民。这些国民组成了一个瀛山公社,在公民的带领下开垦生活,目前进展良好。去年,他们种了一季小麦,今年已经收获,收成一般,今春又陆续种了些土豆、黄豆、荞麦、蔬菜之类的作物,看上去还挺好。除了种地,闲时还能去山里海里打点牙祭回来,日子还过得去。估计过个两年,生活能再上一层楼。

    按常例,他们初来乍到,夏税免了,秋税减半,所以我们还没从他们那里收到过税粮。不过他们现在借居在瀛山堡内,有每季两石的房租,我们还可以用预算从他们那里购买一些食物,再加上对本地土著的税收,维持守备队的补给是足够了,可以节省本土补给船的吨位。”

    此时二人已经回到了瀛山堡里,符凯伟走到了城墙上,看着西边井井有条的农田,听了关大富的报告,终于感觉到了一些慰藉。

    农业有了剩余产出,便有了发展其他产业的空间。吃饱了就会想着穿暖住好,便需要有人伐木、烧炭、烧砖、盖房,便想着向外输出服务和物资以换取外界商品,一整套产业链便建立起来了。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嘛。

    “这么说来,你们和平民的关系还可以?”

    “自然可以。他们虽是归义兵,但毕竟也是平常人,有地种比什么都好。我们又不去逼迫他们,反而为他们出头,他们自然也对我们客气。”

    “嗯,很好,就应该这样,我们东海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东海国民,军民一家亲嘛。那么,本地居民那边是什么情况?”

    关大富请符凯伟转向东边,指着远处那个破烂的耽罗城说道:“本岛原本的住民,高丽人称之为‘岛胡’,身材矮小,牙齿黑黄,不怎么会耕种,不过岛上物产还算丰富,捕猎捕鱼能添补不少。后来高丽朝廷在此置了郡县,陆续又迁来一些高丽人,数量不太多,给岛胡教导了不少农工知识,虽说跟中原没法比,但也有些气象了。现在的岛民,会制作干海货、熏肉,鞣制毛皮,能烧制陶罐,用土石筑屋,还会打造些木器,其中有些匠人能做出颇精致的长弓。不过,也就这样了。

    岛上居民很零散,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估摸着就几百户吧。其中,高丽人绝大部分都住在这耽罗城里,而岛胡则散居岛上各地。岛西南边有个‘归德县’,不过也就是个相对大点的村子罢了,其余小村一般就十几户。自从去年我们把高丽的州牧‘请’了出去,又给那星主送了些礼物,本地人也就安靖了下来,今年收税还算顺利。其实这税没什么收头,寻常岛胡,不过一个小村缴点干货皮毛罢了,大头还是耽罗周边的田税,旧例是十中取三,我们现在是20%,还降了一点,今年也就收了五百多石罢了。”

    符凯伟笑了一下,就这么点贫瘠的产出,难怪高丽人丢了这个岛也不心疼。“星主,这是岛主的称呼吧?”

    “是的。星主据说是当年新罗国给岛主册封的头衔,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之前,星主就是岛主,不过约莫百年前,高丽在岛上置郡县,星主便失了大权,只算是岛上一顶的尊贵之家罢了。嗯,不过就这几百户只知同村族人的岛胡,这大权有没有也区别不大,我先前已经知会了当前的星主,稍后他便会来拜见提督。”

    “唉,搞这些繁文缛节干嘛?算了,你了解得这么清楚,也是有心了。你这有马具没有?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先看看吧。”

    ……

    在与黄鹤一起,接待了当代星主之后,符凯伟又召集守备队员们,取来各种新鲜食物,结结实实让他们好好欢庆了一下。

    之后,符凯伟又把黄鹤还有其他商务部精英召集在一起,又把几个海军军官也喊了过来,一同商讨济州岛未来的发展事宜。

    “首先,原则是不能投入太大,上面是不会同意对一个前途不明确的地方投入太多资源的。”符凯伟高屋建瓴,一下子定了方案的基调,那就是省钱。

    关大富看了看周围愁眉苦脸的诸人,说道:“怎么说,最基础的是有人吧?若是有三五个公社几百户在籍国民,那么光是本岛的税赋就足以供养守备队了,再之后搞些什么产业也方便些。”

    符凯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正理,有人才有产出,不过现在人口是稀缺资源,管委会可不一定会愿意拨太多人过来。

    人倒不是没有,周边高丽日本人还不少,但是东海商社存了一份化夷为夏的心思,不愿意引入太多外国移民,以免汉人被反同化。同化这事,主要就看人多人少,跟文化先进不先进关系不大。

    而且,高丽人秉承传统儒家观念,对人口输出是很反感的。现在正是跟他们改善关系的关键阶段,还是不要在这方面挑起争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也不是不行。”周信走到地图旁边开始说道,“本土肯定不能支援太多移民过来,但只要稍微拨一点,再允许我们自己招募一些,百八十户总归是有的吧?足够再设一个公社了。而且此岛前往江南颇为方便,江南不是地少人多吗?我看大可以招募一些过来。如此双管齐下,在几年内把岛上国民扩充到千人以上,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也是个办法,宋人怎么说也是自己人,能移民过来的话自然是好。说起来,南宋对人口输出其实也比较反感,但这几年东海商社在江南经营得颇深,小规模招募移民的话问题并不大。

    葛双江也赞同了这个观点,又补充道:“可以给守备队调一艘或两艘海船过来,在济州和江南之间开通一班定期船。说起来,这边能往江南卖的东西挺多的,周边可以收来高丽货、日本货,岛边的海货也不错。嚯,昨天晚上那巨大的鳆鱼你们记得吧?足有脸大,运去临安肯定能卖个好价。这养马业要是发展起来了的话,往江南卖马也是个不错的买卖。嗯,能赚到钱,这岛上的经济就活络起来了。嗨,我说海军就不该把济州划进本土防区,该划去南方防区才对。”

    符凯伟又点了点头,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济州岛前往江南只需要两天航程,若是快船再加上风向给脸的话,甚至一天一夜就能到达,两地的联系相比本土要紧密得多,若是划给南方防区管理,更有利于发展。而且,济州岛对于南方防区和江南工作组来说,也算一个稳固的后方,若是江南有事,人员随时可以撤离到安全的济州岛或者从济州岛派人去支援。从这个角度来说,经营济州岛的必要性和可以拨付的预算也增大了。

    黄鹤也认同地说道:“有道理,反正现在风向方便,我看我们这次先不要回本土,而是去江南一趟。一来船上的高丽货在那边更好出手,二来也可以找老魏和李涛他们商谈一下此事。”

    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几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还真讨论了个眉目出来。

    “好,就这么办。”符凯伟同意了这个方案。“很好,这么看来,我们这个岛还是很有前途的嘛。事不宜迟,既然有了方案,那我们这就准备一下,尽快往江南出发吧。本地特产,关大富你帮着收集一下,不用太多,但齐全点,那些矮马也带上几匹,去那边探探行情。好了,诸位辛苦了,这就开始准备吧!”

    “等等。”黄鹤突然止住了他,“这几天我一直觉得不对劲,这才想起来。济州、济州,这名字是高丽人起的,本倒是无所谓,但现在不是和滕国的济州重名了吗?既然这岛归属我们了,怎么也得改个名吧。”

    这确实是重要的事情,给异域土地起名可是征服的重要一环啊,之前东海人一直忘了这一茬,现在是时候补上了。不过起名这事,可不是级别不够的人能做的,在场诸人纷纷看向了此地的最高长官符凯伟。

    符凯伟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说道:“改什么好?改回耽罗吗?”

    黄鹤摇摇头:“算了吧,耽罗也太生硬了,不符合中文传统。”

    符凯伟眉头一皱,四处看看,试图从附近的摆设中寻找灵感,然后从窗口中撇到外面,偶然看到外面高大的瀛山(汉拿山)和连绵的山坡,突然心生一个调皮的想法,笑道:“这耽罗国不是有什么星主嘛,看整个岛就是个大山坡,那便叫星家坡好了。”

    其余人不明所以,唯独黄鹤先是一愣,又跟着笑了出来,但最后还是摆手道:“不行,这星主本来就是个麻烦,早晚是要迁出去的,你这么叫,不是给人家造宣称吗?”

    符凯伟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那还是中规中矩,叫瀛山岛吧。”

第418章 东进:博多

    1263年,5月29日,小暑7日,日本,博多。

    博多町两侧,那珂川和明堂川两条大河一左一右流过,汇入西北的博多湾中,大小船只在这片海湾和两条河流中来来往往,交换着内外物资。

    原本博多町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小地方,几十上百年都没太大变动,近年来却有了发展的势头。商人们将建筑沿着河流铺展开去,既是作为门店,也是用于存储从各地收购来的物资。坊市之中,穿着粗陋短衣的日本平民挑着扁担或推着小车穿街走巷,其中有不少是新潮的自由轮式样,方便得很。还有一些穿着熟悉的宋式长衫的商人和剃了月代头的武士,前者未必是宋人,也可能是日本人,后者则是前者的保镖。

    博多的治安算不上好,商人有了身家,几乎必定要雇佣一批保镖保护安全。此事在过去还不怎么常见,毕竟传统观念中武士比商人高一等,去给后者做保镖是很丢人的。但随着武士阶层繁衍增多,镰仓幕府却没那么多土地分配给他们,因此而穷困潦倒的武士是颇有一些的,他们没有出路,也只能来博多讨口饭了。幕府也知道这一点,对此很是心忧,出台过一些政策试图改善武士境地,但收效不大。博多这边当个保镖,虽然丢人,但至少是个正经工作,再东边甚至还有武士聚啸山林沦为“恶党”的,那才是真麻烦呢。

    一处遍布青苔的临街小巷中,一名商人正带着一个武士保镖在向北走着。商人一边低头走着,一边捻着手指,盘算着今日要谈的生意的成败。不过,走了一段后,他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回头一看才见自己的保镖驻足在后面的巷口,傻张着嘴停住不动了。

    他眉头一皱,喝道:“平八郎,看什么呢?”

    平八郎反应过来,先是对他喊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又指着巷口外说道:“船,好大的船?”

    “船?”商人刚才经过巷口的时候根本没看过去,但他对博多町熟悉得很,自然知道那边是港区,有船才是正常的。“不就是船么,有什么好惊的?”但他也被勾起了些许好奇,也往回走了几步,转头看过去,然后也眼睛瞪大惊讶了起来——

    在巷外的港区,一大片人在岸上驻足观望着,而在他们的目光向处,一艘红白两色的巨舰正在接近过来!

    今日此时,不管是平民、商人还是武士,经过那珂川河口港区的时候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正在往码头上停靠过来的那艘从没见过的巨大而优美的战舰——烈焰级逐日号!

    ……

    不过逐日号上的船员们就没这么轻松了,这型船是第一次抵达博多港,要是不小心碰了撞了可就坏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探测着泊过去。高大的三根桅杆上只挂了底端的帆,借着北风以微速前进着,前方还有两艘划着桨的拖船拉着粗麻索牵引着船头,跟着更前面的引导船,一点点修正着后方大船的航向,向泊位中引导过去。

    “帆都收了!最后这点让拖船拖过去!”舰桥上,舰长赢平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动力中心继续待命,不要离岗!”

    最后,这艘大船还是有惊无险地靠到了码头上。随着船身与码头侧面的竹笼接触,在缓冲下彻底停了下来,赢平终于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地道:“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嘛,烈焰级比顺风级吃水也没深多少……”

    在前面不远的艏甲板上,舰队提督符凯伟倒不怎么担心停泊的事,只是一直在看着港区的风景和风景内把他当风景看的人们。

    “这博多,虽然不能跟江南比,但还是比开京那边强多了……”

    之前,他带着船队到了江南,与当地的魏万程、李涛等人谈起瀛山开发的事情,提出了将瀛山岛作为江南工作组的后备基地和对日贸易的中转站的方案。江南工作组对此也比较有兴趣,一帮人在临安密谋了几天之后,劲头越来越足。适逢宁波公司有一班船要前往日本,他们便组队带了逐日号一起过去,既是考察一下航线,也是借逐日号这张虎皮向日本人宣扬一下国威。

    宁波公司后是海军改制后成立的商业公司,抽调了海洋部、财政部、商务部还有江南工作组的一些员工组成,主要业务是运营以庆元府为中心的商业航线。目前,这个公司有三条定期航线和一条不定期航线,其中不定期航线是来往于泉州的,视情况开行,而定期航线则分别来往于本土、崇明岛和日本博多。博多这条线一年十班,算是相当密集了,毕竟当前江南工作组的海贸网络还没有往南探出去太远,对日贸易算是主要业务。

    在逐日号泊入港中之前,宁波公司的两艘星火级、四艘顺风级就已经停进去了。相比首次入港的烈焰级,它们的停泊可谓轻车熟路,靠岸后便有宁波公司的人员下船与本地驻员交涉,稍后便开始了装卸货物的进程,并不需要股东们操心。

    宁波公司引入了现代化的财会和监察制度,现在已经能独立运营了。也该这样,不然什么事情都让股东们亲力亲为,就是累死他们也顾不过来啊。

    符凯伟看着码头力工们有序地搬运货物的场景,赞许地对身边的李夏说道:“厉害啊,现在手下们都能独当一面了,你们调教得不错啊。”

    李夏是财政部的股东,分管江南工作组的财政,对外部的商贸流动也有比较深的了解,这次也跟着过来了,可以给符凯伟和黄鹤介绍一下当地的情况。“还好了,南宋这边识字会算术的人比本土更充裕,搭架子更容易些。不过也得时时盯着,严格核算账目,不然还是会被钻漏子的。”

    他俩聊了一会儿,李夏就下了船,去宁波公司的驻地监督工作。这时随船队过来的黄鹤找到了他,拿着博多这边准备装船的货单,跟他讨论起了日本的进出口项目。

    宁波公司在博多有多处商站,李夏带他走进其中一处。里面是垒得整整齐齐的一系列标准箱,箱子前面贴着各种标签,黄鹤上去看了一下,写的是发货人、收货人的信息,而对里面的商品却语焉不详。

    李夏讲解道:“一般情况,返程的时候,一半的吨位装的都是外部客商委托运输的货物,也就是这些装箱的货物了。这类货物的细目不会完全报给我们,不过大致还是日本的传统出口商品,比如纸张、工艺品、廉价日用品、刀具、矿物药材等等。剩下的一半就是我们自运的东西了,上面的传统商品也有,不过更多的还是大宗原材料,比如硫磺、铜、煤炭……”

    “等等,”黄鹤听到后面,忍不住打断了他,“煤炭?日本有煤吗?从这里运煤回去,能赚回来吗?”

    “有是真的有,虽然储量不大,但质量很好。唔,我们也不是特意来这边买煤的,这还是按照你们商务部的思路来的,当初为了拓宽进口渠道,我们仿照旧例给了当地商人一些矿物样本,让他们找来卖给我们。像什么金银铜之类的自不必说,铁也有一点但是量不大,不过有家姓岛田的商人在南边的长崎那边找到一个煤矿,埋藏不深、路程不远,可以大量供应,我们便与他家签了长期订单,这样每次回程的时候可以顺便带回去一些,没什么成本。本来我们只是准备就地供应江南地区的,那边炭贵,多少能赚上一点,结果没想到,运了一些回本土给工业部试用后,他们意外地发现这批长崎煤很适合炼焦,炼出的焦炭品质相当不错。于是这便成了个固定项目,平日里我们积累些煤囤在明州,等南风起的时候就批量送回去。”

    黄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本以为日本是个资源贫瘠的地方,没想到居然能往外贩煤。

    实际上,日本虽然缺乏矿产,但那是相对于大工业生产的需要来说的,现在的手工业时代,一般的煤铁诸类矿物还是绰绰有余的。岛田家发现的这个煤矿,是后世的大牟田煤矿,属于质量相当不错的焦煤,开采简单,清末民初的时候曾经大量向上海及周边供应过,虽然储量不大,但远不是宁波公司这点需求量能挖空的。

    运煤这事情,成本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如果以一般商品的标准,吨运费可能要二三十贯才行,相当于煤价的两倍了;但如果只是用空闲的舱位装上一点,那几乎相当于没成本。定期船经常遇到装货不足的情况,这时候就需要一种易得的大宗货物进行填充,煤炭正是个好选择,所以运起来还是很合适的。唯一的问题,只在于煤灰太脏,容易沾污了船舱,不过好在日本人力成本低,工作起来也比较认真,花上几贯钱雇一批日本工人来就能擦个干干净净,所以煤灰也不算大问题了。

第419章 东进:白银贸易流

    过了一会儿,黄鹤又在货单里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这么多日本刀?我们东海产的刀具还没有把它们逐出市场吗?”

    黄鹤之前一直在本土经营,本土市面上日本刀并不多,一般是作为工艺品收藏,没想到输往南宋的数量居然还有这么大。

    李夏摇头笑了一下:“没办法,高端市场竞争不过啊。”

    黄鹤有些奇怪:“什么意思?我们的东海刀难道不应该全方位秒杀日本刀吗?”

    李夏叹了口气,说道:“你没用过刀吧?武备部那些人就没怎么在意冷兵器的研发,凭借钢材的优势,简单打出来的刀具质量虽然过得去,但是还赶不上资深刀匠千锤百炼来的精品。而且价格也比不过!你看,这么一把二尺长的打刀,制作精良,到岸价也不过七八贯,我们怎么去竞争?”

    黄鹤一惊:“怎么会?工业部制造刀具的地方我也见过,不过是左右锤几下,日本人的成本怎么会比我们更低的?”

    “嘿,我们就算再工业化,但总得是要计算原料、人工和时间成本和利润的吧?但是日本人完全不介意!在我们看来,日本人那靠人工一道道采矿、冶炼、锻造的过程成本高昂,但在日本的领主看来,他只不过是给领民下了道命令,刀具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哪有什么成本?我们的成本就算再低,也敌不过这种不计成本的卖法啊。”

    “怎么能这样!”黄鹤一下子气愤了起来,“这违背了自由市场的精神!我们应该不承认日本的市场经济地位并且对此征收200%的反倾销税!”

    “哈哈哈哈,别闹了。”李夏笑了起来,“难不成你想玩一出黑船来袭不成?但是日本已经全面开放了啊,你还能再怎么让他们更开放?要是我们单方面制裁,换了别的商家来日本买刀卖回去,不还是一样吗?别闹了,我看你还不如支持周弘文的脑洞,把炼银技术公开给日本,让他们拼命挖矿搞个恶性通胀出来呢。”

    黄鹤一愣,想想说道:“哎,你还真别说,以前我觉得他这主意有点馊,现在想想,似乎有点道理啊!”

    “本来就挺有道理的。抢银也是有成本的,得雇佣大量人手挖矿炼银不说,怎么也得驻扎一个旅的兵力保护银山安全吧?这海外驻军,一年随随便便就几十万的成本出去了,到时候挖出来的那点银真能赚回来吗?换了周弘文那方案,让日本人自己去挖银,我们只要投入少量成本来贸易,能赚更多的白银还更多。所以,这方案才有那么多人支持。只不过,到时候,争夺日本市场这块肥肉的人就更多了,我们未必能从中分到多少,所以才没有就这么施行下去。”

    黄鹤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笑道:“也是啊。嘿,这么看来,现在镰仓幕府这么开放,也不尽然是好事啊。要是换了德川幕府来个闭关锁国一口通商,那么事情不就好办多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看这单子上还有银矿石,是从石见国买来的吗?”

    李夏点头道:“没错,当初韩松他们与石见国发生接触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没断过,定期会开船过去贸易的。石见国小民贫,唯一能拿得出手就是那个被埋没的银山了,炼银法虽然没教给他们,但是从他们那里用商品换银矿石这生意还是做得的。”

    买矿石炼白银,这生意想想都是大赚啊!

    黄鹤眼冒银光,连忙追问道:“那你们可赚得不少吧?”

    “能赚一点,但没你想象的那么赚。银矿的收购价比煤炭要高一点,大约是一吨20贯的水平,运回本土一般能炼出千分之一的白银,也就二三十两。这些白银按市价能换近百贯的铜钱,毛利率不低,但总体利润相比海贸的一般水平也不高,并不是什么大赚特赚的活计。真算的话,比起玻璃、白糖、辣椒之类的现金奶牛还要差一个等级呢,除非偶尔买到一批品位特别高的,才能算发了笔小财。所以之前的银矿贸易一直也就不温不火,直到最近本土下达了收集白银的命令,我们才加大了采购量。”

    黄鹤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掘金采银之类的都是暴利行业,没想到居然只是个辛苦活。

    其实历史上就是这样的。西班牙能从美洲获得大量的金银,是因为之前印第安人就有了大量的积累,所以可以抢现成的;各地的掘金热,真正因为挖到金子而富裕的人并不多,反而养肥了周边为掘金者服务的各项产业。现在东海商社想单靠先知优势大赚白银,自然也是不太容易的。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白银获取不易、利润不高,才能成为硬通货,要是像纸钞一样能随便挖,那不是早就被淘汰了吗?

    想了想,他又发现了一个盲点,说道:“利润不高,是因为海路遥远,所以比起海贸来不高。但若是本土生产,那这利润率还是很不错的吧?”

    李夏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同意周弘文的方案,开放技术在本地炼银吗?”

    “不,不是……对,是这样,该是这样!”黄鹤思路越来越清晰,他顺手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张地图,指着济州岛,哦不对,指着瀛山岛说道:“若是在岛上设立一个炼银作坊,就地把银矿提炼成白银,那么运输成本不就下来了?成品白银不会有多重,攒着每年趁风向好的时候往本土运一趟就行了。这样子,利润率就很可观了,而且大量的白银对于本土的金融改革也很重要。中间稍微漏一点给瀛山,岛上的产业也就能发展起来了。这,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夏也觉得此事颇为可行,立刻击掌说道:“有道理啊!快,去找符凯伟,我们商议一下!”

    ……

    符凯伟听了黄鹤的想法后,也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协调此事。不过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日本,还是得先考察一番。

    当日,他们去了博多的唐坊,与一众华商纲首聚会饮宴了一番。当年一度落魄的谢国明家,这几年也因为与东海商社的合作关系,而越来越发达了。符凯伟与他们相谈甚欢,在听说他们打算扩大唐坊、向太宰府申请一块更大的自治区之后,更是表示了支持。

    过后,适逢北冥渔业公司的船队抵达了博多,符凯伟又去“参观指导”了一下他们。

    北冥渔业公司是今年海军改制后将过去的捕鲸队剥离出来所成立的公司,业务范围自然就是捕猎鲸鱼。这项业务收益颇大,鲸油、鲸骨在工业上有重要应用,鲸皮可以制成卫生部急需的外科手套,鲸肉对于国民营养也不无小补,因此北冥公司是拿到了一笔不小的初始投资的。现在他们有四艘顺风级作为母船,好几十艘闪光级作为捕猎船,招募了不少渔民和江湖好汉在海上闯荡。

    改组之前的捕鲸队只在渤海黄海活动,但改组之后的北冥公司目标更大,决定将业务拓展到鲸海(日本海)去,毕竟看名字那里就有很多鲸嘛!

    符凯伟忍着臭味参观了北冥公司的捕鲸船“扶摇号”后,对今天带队过来的赵虎子大尉问道:“你们现在的业务还有什么困难呢?”

    北冥公司虽然从正规海军中剥离了出去,但仍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前来鲸海捕鲸也是一次风险不小的未知冒险,所以经全体大会特批后,海洋部还是从海军调了一批人过来挂职锻炼。赵虎子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没意外的话,他只要能成功开拓出鲸海捕鲸线路,那就可以跻身校级军官之列了。

    因此他见符凯伟过问,就打蛇随棍上,说道:“哦……那还不少。单纯的捕鲸倒还好,关键是捕了鲸不好处理,要是能有个距离近的陆上基地,捕完之后直接运过去分割、炼油、腌肉,那就方便多了。”

    符凯伟一想,这不是正好嘛,于是说道:“那好啊,你们完全可以去瀛山岛上设个基地嘛,回去打个报告,我也打个招呼,保证能行!”

    “瀛山岛?”赵虎子刚从海上过来,并不知道济州岛改名的事情,询问后才明白过来。“那真是多谢提督了!”

    但他仍然有些不满足:“有瀛山岛做基地,就方便了许多,但若是未来深入鲸海的话,这个岛还是嫌远了些。要是能在鲸海沿岸就近设个基地就好了,再运些移民过去……”

    符凯伟笑道:“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啊,都知道殖民了。也行,你这趟不就是开拓航线的么,沿途盯着,看有合适的地方,就报回去,让管委会研究去吧!”

    ……

    正好,北冥公司是要往东边鲸海去,逐日号也预定要去东边的石见国,于是又一起出了博多,向东航去。

    石见国守护伊东家这几年通过与东海人的贸易,也收益不少,虽然在银矿贸易中没获得多少贵金属,但是将进口商品转售他地后,仍然有了不小的收益。只是随着当家年纪渐大,幕府似乎有收回领地的意思,这让他们很是苦恼。逐日号的来访还是让他们很是高兴,双方互赠礼物,并且下了更多的银矿订单。石见国的良好关系对于北冥公司来说也是个好消息,至少多了一个落脚点。

    之后,临时结成不久的船团就解散了,北冥公司继续东进,逐日号转头又去海对面的高丽金州和蔚州(后世釜山一带)访问了一下。他们在那里交换了一些货物,这才返回了博多,又伴随着装满了货物的定期航班返回了庆元府。

    在与魏万程等人统一了意见之后,符凯伟又返回了本土,上下奔走,终于有了成果。

    东海商社将投资两万贯,成立一家“瀛山公司”,以瀛山为基地,与周边进行贸易,重点发展白银的收集与冶炼业务,其次则是木材加工业和畜牧业。

    为了支持瀛山公司的业务,管委会增大了往瀛山投放移民的力度,预计在两年内会再发送一百户移民过去。同时,也允许瀛山公司自行招募移民。不过,不管是从何而来的移民,都不归属于瀛山公司管辖,而是瀛山堡的位置新设了一个“瀛山县”,由管委会系统管理,瀛山公司只是可以雇佣他们为自己工作罢了。

    这样一来,瀛山有了人气之后,将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再加上其到达高丽、日本、江南都很便捷的交通条件,以此为基地可以向各方施加影响力、进行干涉,将来必然会成为东海国在东海上的核心地带,前途一片光明。

第420章 西拓:运河

    1263年,6月1日,小暑8日,临沂郡。

    当前的临沂郡只有临沂、费县两个县,虽然看上去小了点,但却是东海国新得地区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临沂地处鲁南地区的交通要道,几十年来都是益都李家与南宋对抗的前线基地。与因为反复拉锯而打成了白地的海州不同,临沂虽然临近前线,但并未受到战火的直接波及,反而吸收了不少海州逃难来的人口,所以开发程度还算不错。而且战争的紧张感培养了本地的好武风气,所以临沂是个出精兵的地方,李璮就特别喜欢在此地募兵,手下甚至还有一个纯粹的临沂军,战斗力颇为亮眼。

    这样的地方,东海军方自然不会放过。早在去年大战的时候,安全部就曾经在此地招募过后备兵员,立冬征集义务兵的时候又在这里新设了一个不满编的步兵营,等到现在“1%计划”开始落地,就更准备大干一场了。

    在安全部雄心勃勃的计划中,在进一步强化核心部队战斗力的同时,也将广撒网扩大军队规模,甚至在每个县都招募一个或大或小的守备营,建立一个以人为本的防御网络。当然,这只是计划,离落到实处还差得远呢。

    不过在当前的和平时代,这样规模庞大的二线部队在全体大会的眼中作用不大吃的却不少,所以拼命为他们找些事情做。像已经建立起来的临沂营,这段时间就被派到了分沂入沭工程的工地上,加速工程的进度。

    分沂入沭工程经过全体大会的批准,现在已经正式开工了。这个工程将在北宋旧运河的基础上,借助沭水的一条支流,将临沂境内的沂水和沭水两大水系连接起来,从而大大增强莱芜-临沂-连云这一线的水运能力。

    继疏通马壕运河之后,这还是东海商社第一次正式组织开挖真正的运河,为此建设交通部如临大敌,派了一批得力干将过来指导工作。统合部也对此做出协调,将临近地区的相当一部分税赋交给连云郡分管会支配(临沂郡分管会尚未就位,郡内的临沂、费县两县分别由连云郡和莱芜郡代管),以使运河尽快完工。

    历史上建国后,动员数十万民工,纯靠手工作业,挖掘了数千万土方,用了三年时间,彻底整顿了沂沭水系。东海人自然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但他们所需要进行的工程量也小得多,不需要大范围的筑坝防洪通海导洪——现在这地方百里无人,洪水泛滥就泛滥去呗——只要挖出十多公里的一段通航水道来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多宽多深,因为上游就地取材造出来的简易小船并不会太大,够用即可。

    这段小运河一旦完成,莱芜的钢铁便可从蒙水上游的新泰县装船,入沂水转沭水,一路水运至连云入海,到达本土可以说畅通无阻了。所以这个项目拿到了一大笔预算,重点开发。不过,这段时间正是农忙季,市面上人手不足,所以工程没有一下子就展开,只是先进行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现在工地上忙碌着的大部分是临沂营的士兵,倒也没有多劳累,只是跟着建设部的人东奔西走,测绘地理、考察土质,隔段距离挖个坑看下面有没有岩层,偶尔挖一段壕沟估算一下工程量,就当练习挖战壕了。

    ……

    “进一步的测绘还在进行,但根据现在的条件来看,土方量也就在数十万至百万这个级别上,只凭临沂的人力,也足以在一年内完工。”

    沂、沭之间的一处孙姓人家居多的小村子里,赵浩初和马原两人正在讨论沂沭运河的工程问题。他两人一个是建设交通部的代表,一个是连云郡分管会(也就是之前的淮海工作组)的代表,现在共同负责这个工程。

    “一年?”马原不太敢相信的样子,“能修起来当然好,但是,赵哥儿啊,咱社可是第一次搞这么大的水利工程吧,一年真的能完工吗?”

    赵浩初哈哈一笑:“放心吧,冗余足着呢。我给你举个例子,之前郭守敬在的时候,他给我们讲过一个案例,说中统二年蒙古朝廷修复广济渠,嗯……也就是河南西北边那块地方的一个水利工程,据说从唐朝的时候就有了,不过年久失修,跟我们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们那边修了四道渠总长达677里,还修了一道大坝和石桥,总共也不过征召了6500民夫、修了130余日便大功告成了。我们就是再手生,搞起工程来效率总不会比蒙古人还低吧?”

    马原放心了下来,既然有现成的例子,那便有底气了。“好,那我们赶快把这边的事情搞定,然后动起来吧。麻烦你去喊他们集合吧,我去把陈潜他们叫出来。”

    赵浩初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屋子,顶着灼热的日光,分头向南北去了。

    在村子外面,还有一些建设部劳工、铁道队员和临沂营的士兵在忙碌地勘探着。

    赵浩初戴着一顶大草帽,上身穿着一件简单的棉汗衫,下身一件宽松的麻布短裤,活脱脱一个下乡干部的模样。他走到村外的工地前一招呼,劳工和士兵们便呼呼啦啦集合了起来,朝村子外面的一处土台子走去。

    土台子边上,已经有一些村民围过看热闹了,现在他们见到士兵们整队走过来,也不惊恐,反而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东海军军纪很好,不但没劫掠民财,还会用铜钱与盐糖铁器与他们换些食材,所以几天下来,军民都混熟了,也算有了一点交情,并不见外。

    土台子上,马原和陈潜已经在上面了,后者已经指挥法院系统的人搭起了一个简易法庭,现在见人来齐了,便让法警将三个嫌疑人推了上来。

    见到这个场景,村民们顿时精神了起来。

    “嚯,来了来了!”

    “哈哈,要杀头了,要杀头了!”

    “狗官,杀得好!”

    话说,运河工程牵扯到数千人的调集与大量的粮食、物资和现金的调动,中间这过程就被不少人盯上了。今天被审判的这三人,原先是临沂的吏员,在临沂纳入东海国版图后也被留用。管委会行政力量薄弱,一时不能把吏治整顿到他们头上,去年秋税只能按旧法收取,今年正式确立新制度后,也没法很快转变过来,刚过去的夏税也没多大变化。这就让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在这次运河的调度过程中上下其手,侵吞了不少钱粮。然而,这次主导运河项目的马原等人大都是财政部出身,对于数字和账目很敏感,接手之后很快察觉出不对来,一路清查下去,居然揪了十几人出来。这可就不得了了,事情报了上去,引发了全体大会的高度重视,指派了最高法院的**官陈潜过来处理这起窝案。

    实际上,客观来说,今年之前,管委会在监察体系上做得是很不到位的。之前之所以没有曝出严重的贪腐问题,是由于体量比较小,各分支机构大都有股东盯着,再加上多少也有些现代化的财务工作,所以勉强能控制住。但现在摊子一大,盯不到的地方就多了。

    不但对劳工的监督薄弱,其实对股东的监督也是缺位的。只是股东们背景特殊,大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更大的利益在未来而不是当下这点原始的享受,所以自律性还算好,不会去挖全体大会的墙角。但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也不好说啊。

    总之,制度的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既然揪出了一伙硕鼠,就要拿他们好好做一番震慑才行。所以这次建设部、连云郡分管会、法院三方合作,搞了一次巡回公审,将各地的贪污犯进行公开审判,让居民和管理人员、劳工、士兵们围观一下,好震慑潜在的**分子,让守法之人感受到正义得到了伸张。

    “啪!”

    在大热天中仍然穿着一身红黑色的法官袍子的陈潜坐到了用石板垫高了的审判席上,重重一拍惊堂木,让乱哄哄的会场安静下来。

    “检方,做出陈述吧。”

    所谓“检方”,就是马原。现在司法体系中的检察院体系刚有个框架,还没有人手呢,只能由大会临时授权马原代表公权力提起公诉,那自然算检方了。他应声站起来,拿着复杂的诉状读了起来。“被告郑红玉、张辰、纪汝平三人,身为临沂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在为孙家庄工程段转运粮草工作期间,侵吞……违反了《东海刑法》第三百八十二条的规定……”

    与围观群众们预想的不同,临时法庭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辩论和用刑,反而是马原慢理斯条四平八稳地读着一堆晦涩难懂又无聊的数据,听得人昏昏欲睡。不过士兵们大多都握紧了拳头,因为上面这几个人,贪污的可都是他们的口粮啊!

    虽然只是个草台班子,陈潜还是尽可能展现出法庭的威严,试图让流程正规化。他又转向被告三人问道:“被告,你们对原告的陈述可有异议?现在做出你们的陈述吧。”

    其实他对此颇为庆幸,还好军方那些榆木脑袋没想起搞什么军事法庭出来,要不这三人就轮不到司法系统来审判,直接被他们就地枪毙了。那么一来,法治何在,司法独立何在,法庭的威严何在,法官的权威何在?想想就令人痛心疾首啊!

    不过被告们显然对此道不太精通,一见陈潜问过来,便痛哭流涕地跪地说道:“东家说的对,我等畜生不如,我等认罪!还请青天大老爷看在我家老小的份上,念我们初犯,从轻发落啊。”

    他们这反应,倒是完全符合村民们的预期。他们听后,立刻起哄道:“呸,早干什么去了?”“晚了,等砍头吧!”“杀头,杀头!”

    陈潜对无知群众们贫瘠的法治精神大皱眉头,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被告,那你们是承认检方的控诉了?”

    “承认,承认。还请大老爷从轻发落啊!”

    陈潜心中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马原和赵浩初,想起他们之前“从重处理以震慑宵小”的要求,又看了看下面“群情激愤”的群众们,在政治压力和司法独立之间左右衡量,最后还是下了判决:“那么,罪名成立!三人合谋贪污钱、粮总值一千三百五十贯,符合‘数额巨大’,但如实悔罪、积极退赃,可从轻处罚。主犯郑红玉,判处七年有期徒刑,罚没违法所得;从犯张辰,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罚没违法所得;从犯纪汝平,判处三年劳动改造,罚没违法所得。即日生效。休庭!”

    “啪!”

    随着一声惊堂木落下,几名被告都松了一口气,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但场下的围观群众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哄闹了起来。

    “甚么,不杀头了?”

    “怎么能不杀呢?一千多贯,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啊!”

    “狗官,官官相护!”

    “嘘,小声点!旁边的兵可就是老爷们的呢!”

    一边的干部和军官们听着渐渐不敬的议论声,脸色突变,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过去镇压一下的时候,本来要走下土台子的陈潜闻言又走了回来,拿起惊堂木一敲,对着村民们大声说道:“杀头,就知道杀头!好吧,本来我没什么普法的义务,今天非得跟你们好好说说才行。贪了钱就要杀头?那贪一文跟贪十万贯一样,你若是贪官,会止步于一文吗?我跟你们说,法律的震慑力,在于惩罚的不可避免性而不是刑罚的严苛性。若是只偷一文便被捉,那么就算只打两板子,也没人会去偷;若是怎么偷也没官府来捉,那就是砍手砍头也止不住盗窃。你们明白吗?今日看别人受审,你们幸灾乐祸,但若有一日你们也被捉了去审判,能保护你们的就只有这些规矩了!”

    他这稀里糊涂地吼了一通,村民们是一点也没听懂,不过被他的气势所慑,都不敢说话了。旁边的三个被告倒是像见了神仙一样,纷纷俯首称赞起来。

    赵浩初和马原两人在旁边调笑了起来:“这陈**官真是进入角色了啊。”

    “哈哈,他这义正言辞的,我看人民可未必会领情啊。我看,还不如搞个民间法会让他们自己判去呢,这整天些鸡皮蒜毛的破事怎么判管我们毛事?让他们出出火痛快了不就行了?整天说些大道理谁懂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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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侦朝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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