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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南下:要什么离岛

    而在狄柳荫和朱龙草各忙各的同时,李涛和韩松也碰了个头,检讨他们这几天的成果。

    营地之中,两人摆出了折叠桌椅,又打起一个阳伞,往桌上铺了一张刚描出来的简易海图,又放上一盘水果,边吃边聊了起来。

    李涛从盘中取出一颗荔枝,一边剥一边说道:“我还想吃点芒果来着,都十年没吃到了,可惜现在居然没有,难道是还没引进吗?话说它原产地是哪里来着,不是美洲吧?”

    韩松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印度吧,我猜应该已经传播到东南亚了,你要是真有兴趣,说不定这次就可以采集点过来。说来,这宝安也是个好地方,别的不说,至少我们可以在这里开个罐头厂,把热带水果卖去北方,销路应该不错。正好这里也产糖,做成糖水罐头,啧啧,说的我口水都要出来了。你说厂子是建在澳门呢,还是再找个别的地方呢?”

    说到这里,李涛突然难得地严肃了下来,对韩松说道:“关于这事,韩总啊,你不觉得,我们的殖民地政策其实是有些问题的吗?”

    韩松一愣,问道:“什么问题?”

    李涛甩了甩手上的汁水,又取了一根吸椰子用的麦秆,往桌上的地图一指:“厦门……香港……澳门……这些都是历史上,哦不对,是后世曾经被殖民者占据过的地方。从地理因素来说,确实是合适的殖民地,但是,从根子上来说,我们干嘛需要殖民地?

    后世西洋人来中国建立殖民地,那是因为他们与中国人文化不同,存在天然的隔阂,明清又对外封闭,所以他们不得不找个小地方建立殖民地经营起来,作为对中国贸易的窗口……但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啊!

    我们想要贸易,直接去各口岸贸易就行了,除了交一小点关税毫无阻碍。就拿前面的宝安镇来说,我们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卖什么也没人拦着。想在本地雇佣工人就能雇佣,想买地皮就能买,就按你刚才说的建工厂大概也没问题,本地人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会认为我们这是善举——因为帮他们赚了更多的钱。那么,我们费时费力,在与世隔绝的小破岛子上,从头开始开荒建城招募移民过来建立殖民地,最后干的还是我们本来就能轻松做到的事,那到底有什么意义?”

    韩松听了他的话,先是思考,后又一击掌,说道:“对啊,有道理……我这几天也有这感觉,没想到被你说出来了!说到底,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怎么能用殖民地来对待呢?就应该光明正大往这边设商站嘛!嗯,只是,这边孤悬海外,如果就在大陆上设站的话,万一朝廷跟我们翻脸,我们也救援不及啊。”

    李涛笑了一下:“怎么老以朝廷跟我们翻脸为前提呢,现在与其说是我们怕他们翻脸,不如说是他们怕我们翻脸才对吧?再说了,就南方这情况,本来就是宗族势力极强天高皇帝远,一个家族建一处围屋一住,朝廷的政令就进不去了。我们如法炮制,到时候修一个棱堡把商站圈起来,再送点玻璃给地方官打点打点,他们能拿我们有什么办法?”

    ……

    立冬24日,西沙群岛。

    远洋舰队在宝安镇呆了好几日,修整了一下船只,把带来的北方山货和东海货大部分都出清,又购置了一些当地物资。宝安有不少南方特产,但那些东西更适合去北方销售而不是带去南洋,所以狄柳荫没有采购,而是购买了不少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南洋地区文明程度低,对这些手工品需求量很大,往往愿意用珍贵的香料和珠宝来交换。当然,在他们眼里,可能是工业品更珍贵也不一定。

    比较令狄柳荫意外的是,镇上竟然有不少玻璃制品出售,既有杯、碗,还有一种叫“硝珠”的玻璃小球,只是颜色都比较浑浊,与之前胶州有人出售过的劣质玻璃品很像。他本以为这些东西是西洋来的,没想到过去一问,竟然是本地生产的,过往商人经常买上一些,与南洋、琉球等地的土人贸易时很好用。

    这让他既吃惊又有些苦笑不得,合着用玻璃球骗土著这招老祖宗就在玩了啊。这些当地人称为“硝货”的原始玻璃器无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不能与东海玻璃相比,所以他并不在意,但也顺手买了一点试试销路,如果确实好的话下次就从本土多带些来。

    舰队又在此招募了一些水手,或许是之前他们的纪律和多金给当地居民留下了好印象,虽说宝安镇人口不能跟温州泉州这样的大地方比,来应募的水手数量却远超预期,轻松就招满了五十人。

    然后到了17日,他们便启航继续南下,没有选择向西去琼州、安南一带——那边已经是锅里的肉,只待后续开发就好——而是直接南下,进入了南海海域,往西南边的占城方向驶去。

    谢天谢地,途中没有遇到风暴,舰队于今日平安到达了西沙群岛。

    “哇……这里真是,人间竟有如此美景!”

    武新知带着几个水手,划小船驶向一个无名小岛。要不是亲眼见证,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海水碧绿且透明,海滩上的沙子如白雪般洁白,岸上的椰子树随风摇曳,简直是人间天堂一般的景色!

    几名水手中也有常年出海的,但也曾未到过这样的地方,现在一个个都张大了嘴,仔细地看着这副美景,甚至还有人捧了一捧清澈的海水往嘴里灌的——自然被苦了一口。

    “好了,别看了,赶紧划!”

    武新知清醒了过来,催促他们抓紧时间登陆到海滩上,先是从船上搬了一块“东海国合法领土”的石碑下来——这是出海前用崂山石雕的,还有个0002的编号——找个地方立了起来。然后又分散出去,各自挖了一袋白砂回来,便离岛返回了追云号上。

    就这样,六艘船分散开来,在西沙群岛转了一圈,收集了不少样本之后,选出了最白的那个岛,又带水手去挖了一大堆回来,装入袋子中,替换了部分压舱石,这才继续启航。

    他们收集这些白砂,不是观赏用,而是准备用作生产玻璃的原料。这些白砂是相当纯净的天然石英砂,会对本土的玻璃产业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使他们能生产出透明度更高的玻璃,不但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光学产业也会因此受益。

    之后,舰队又继续往西南的占城方向前进。

    此时的中南半岛有五个较有影响的国家存在,即安南、占城、真腊、暹国和蒲甘,分别对应后世的越南北部、越南南部、柬埔寨、泰国和缅甸。这五个国家的实控区尚未覆盖整个中南半岛,而覆盖不到的地方大多只有部落形式的政权。其中,占城国大约位于后世越南中南部,也就是中南半岛东部“s”型海岸线中向右凸出的那一部分。

    “这么说,占城与安南是世仇啰?”

    追云号上,韩松正与向导陈阿贵讨论占城国的情况。陈阿贵是他们在宝安镇雇佣的向导,识文断字,据说下过好几次南洋,熟悉各国风土,之前在逐日号上跟李涛他们在一起,这次正好趁采砂驻锚的时候换到了追云号上,再给韩松讲解一遍。

    陈阿贵操着一口广味的官话,指手画脚地讲解道:“对,安南国风俗与华夏同,而占城国是蛮夷做派,信甚‘婆罗门’佛,所以安南国时常讨伐占城国。两国上上下下打了怕不是上百年,当然结仇了。除此之外,占城与西边的真腊也有世仇,甚至一度被真腊所灭国,虽然后来复国了,但元气大伤,已不复强盛之势。”

    “婆罗门教?”韩松努力听着他的讲解,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们在江南那边,就通过刘克庄的渠道获得了不少朝廷对于南蕃的记录,对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只是更丰富一些细节。

    占城国受印度文化影响很深,国内主流宗教是婆罗门教——别意外,婆罗门教曾经一度传遍了大半个东南亚,与佛教争斗纠葛很深,虽说后来被天方教一锅端了。

    而安南是儒家文化圈的一员,一直致力于在中南半岛建立类似于中国的朝贡体系,由自己做宗主国,同化其它国家。历史上,它确实做的不错,逐步蚕食了占城和南边的真腊,把领土和儒家文化传播到了半岛最南端。客观来说,这是宋朝之后儒家文化少数几个成功传播出去的例子之一,要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纠葛,安南对于华夏文明来说应该是有功的。听得出来,虽然这两个国家对于陈阿贵来说都是外国,但他也是明显更倾向于文化相通的安南的。

    “那么,占城有什么特产呢?”

    “不少,如沉香、槟榔、乌木、黄蜡、白布、犀角、犀皮等,都是南洋特产,若是东家贩回北方,定能卖个好价。不过占城商人多黠,备货不及,其实不如去安南贸易来的便利。”

    安南人口更多,而且受华夏影响,文明程度更高,是个更好的贸易对象。不过东海商社对于安南市场有更重要的规划,它是未来的华南工作组贸易网络的一部分,与远洋贸易是两条线,所以这次没有访问那边。远洋舰队之所以要去占城,更多的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它正处于广东和马六甲海峡的中点上,是个合适的中途休息点。

    韩松笑了笑,说道:“安南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了,还是别想了。宾特罗城是什么情况,你再跟我说说。”

    陈阿贵不敢怠慢,给他讲解了起来。不过嘴上讲着,眼神却撇着周遭一望无际的清澈海面,心中万分感叹:这帮子东海国的人真是胆大,旁人都是沿海岸线而行,一路从琼州-广西-安南-占城过来,他们却敢直接走外海,看上去还对自己的位置了如指掌,毫无惧色,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胆气。

    其实东海人自己也很少意识到的一点是,他们纵横大海的依仗,除了后世带来的先进知识和设备,还有因“已知”带来的勇气和自信。不要小看这一点,实际上古代航海探索的一个巨大阻碍就是未知带来的恐惧——你不知道海那边会有什么,不知道会是风浪、凶兽、深渊、古老神祗还是无尽的大海,因此才会在岸上裹足不前。因此敢于远航的达伽马、哥伦布、麦哲伦等人才会为人景仰,而实际上他们航行所运用的技术也没比同时代的其他人强多少,多的也就是一股勇气而已。而东海股东们其实是明确知道海那边是有什么的,就连可能遇到的风暴等风险也是清楚地了解的,因此他们担心的只是技术问题,并不会被未知而吓住。所以,他们才展现出了外人眼中难以理解的勇气。

    远洋舰队本来想前往占城的宾特罗城(又作宾童龙,位于后世越南潘朗一带),那里是占城国的重镇,有副王坐镇,人口较多,物产丰富,是个传统贸易重地,而且正好位于航线附近,在此停留几天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天不随人愿,当他们即将抵达宾特罗的时候,海上却突然起了风暴,他们既不敢往风浪更大的岸边靠拢,也不敢停留在原地,只能继续向南行驶,然后就到了真腊附近的海域。

第437章 南下:真腊

    1263年,10月28日,大雪,真腊。

    虽然已经到了大雪时节,但是东南亚却毫无寒意,甚至可以打个赤膊,如果你不怕蚊子的话。

    损管长徐三义憋着气检查完逐日号的船底之后,从水面一跃而出,爬到了旁边的小船上,然后拿起一桶淡水,简单冲了一下,就对着船上的苏吹喊道:“快给我把衣服取来!”

    换了平时,船上都是大老爷们,赤身**也没什么,但现在情况特殊,岸边有好几个番妇正笑着朝这边看呢!这些番妇不着上衣,只用布围了下体,一边看这边还一边笑,真是毫无礼义廉耻……

    不等徐三义穿完衣服,甲板上的舰长赢平就迫不及待地扒着船舷朝下面问道:“少尉,下面情况怎么样?”

    徐三义刚套上上衣,赶紧回道:“报告舰长,水下船体无碍!就是底漆的损耗比预想得快了些!”

    赢平心里一咯噔,难道这热带海域就这么邪乎?“是腐蚀了吗?用不用上漆?”

    徐三义摇头道:“还没到时候,不过我看这情况,再有两个月的话就得重新上漆了。”

    烈焰级使用了很不环保的红丹船底漆,对于海洋生物的杀灭作用是很好的,到现在已经在海水里泡了一个月了,船体也没有明显的附着物,是个好消息。但是即使没有附着物,船底漆也是会不断损耗脱落的,而红丹并不会改善这一点,所以依然需要定时补漆。船中携带了备用漆,材料倒不是问题,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船坞,而这不是到处都有的。

    后面的李涛也走到了舷边,叹了口气:“我就说单靠底漆肯定不够用吧,还是得上铜皮……上面还是太抠啊!算了,船体没损坏就行,赶紧上来吧。旗舰来信号了,前路已经探好,我们进那条河里面去,北边有个小港,正好也让淡水把海蛆杀一下。”

    说着,船上抛下绳索,徐三义和苏吹先是把绳索固定在小船上,然后直接手脚麻利地顺着绳索攀了上去。之后,船上的水手转动动力中心的绞盘,将小船吊了上来,放置在主桅和艉桅之间的甲板上固定了起来。

    舰队又再次拔锚,在寒露号的引领下,进入了北边那条大河。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真腊国沿海,大约是后世越南胡志明市南边的海域。他们被风暴吹到这里,测量了经纬度之后,见错过了宾特罗,本来是打算直接继续航程,一直到马六甲再休整的。没想到驶到近海侦察了一下,发现岸边居然有不少人烟,派人去连猜带比划打听了一会儿,得知北边有一个河港,便决定去看看。

    这年头,港口大多都是河港,真正建在海边的港口只是少数,毕竟现在的帆船并不需要太深的水就可停泊,而内河的避风条件、人口承载力和贸易网络都要强于海边。

    从地图上看,这条大河应该就是后世的同奈河,弯弯曲曲的,但这反倒有利于逆风通行。舰队慢慢地逆流而上,两岸放眼望去全是葱葱绿绿的森林,偶尔能见到一些小村落,大多是用木栅栏围了几间高脚屋,周围再开垦出一片农田。里面的村民见了大船过来,立刻呼喊着引人到岸边围观了起来,又叫又跳的,还有人跪下做拜伏状,真是有趣。

    这还是东海人第一次深入热带丛林,为防疟疾,各船都点起了艾草驱蚊。或许是这招起了作用,或许是现在冬季算是此地较凉爽的时候,总之效果还不错,蚊子并不太多。

    舰队溯行了数个小时,等到太阳快落山了,终于见到了一处三岔口——西边又有一条大河汇入同奈河,在那边有一处“大规模”的城寨,同样是以木栅为墙,在河边建了几处简易的木栈桥,上面停了一些船只,其中大部分是小型内河船,但也有几艘中式大海船——看到这些船,韩松等人松了一口气,这里应当就是土人所说的河港了。

    舰队赶紧趁天黑前停了过去,然后狄柳荫亲自带人下去打探消息,顺便活动活动腿脚。

    出乎他意料的是,码头上活动的,不管是搬运货物还是摆摊做生意,大多都是女性。她们大部分跟海边见到的那些一样袒露上身,引发了船上观望的水手们一片大呼小叫……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基本都又黑又瘦小,和男人也差不多。

    附近也有男性,但大多聚集在远处的树下坐着,见了船来也没人来招呼,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看的狄柳荫是一头雾水,转头喊了陈阿贵下来,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发现了几名不一样的女性——太不一样了,她们是穿上衣的!赶紧走上前去,看能不能搭上话。

    没想到,一见面还没说话,那几名女性就立刻伏地朝他们跪了下来,还口称“备世”什么的,把狄柳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她们。

    不过很快,他们的尴尬就解除了。一个一身短打扮,头上缠着花布,但至少上下两件都穿齐了的男子在几名女性的引领下赶了过来,一见到狄柳荫等人,就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呼喊道:“来客可是唐人?有失远迎,失礼了!”

    华人在海外称“唐人”的习惯,从现在就开始了。狄柳荫松了一口气,又听出对方有几分温州口音,赶紧回应道:“正是,我等从大宋而来!这位仁兄可是温州人士?”

    此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狄柳荫面前,做了个揖道:“客商可去过温州?那边可好?在下正是温州人士,名唤薛如光,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狄柳荫自我介绍了一下,又说道:“我们来时亦从温州过,那里亦如往日一般繁盛,而且新皇登基,听说要升府了。薛兄在此地是做何营生的?”

    薛如光看着前面巨大的烈焰级,脸上尽是惊奇,他说道:“噫,大宋又有新皇了?真是沧海桑田啊。此事说来话长……”

    确实说来话长,狄柳荫又不敢贸然进入城寨,便喊人回船上搬了桌椅下来,又买了些水果,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谈。

    原来,这薛如光是温州海商,说起来遭遇和东海人差不多,都是因为风暴而漂流至此。但他的运气要差多了,整只船都沉了,只有他和少数几个水手逃到了这里。不过后来幸运的是,他来此地后被当地一个豪强看中,把女儿嫁给了他,又因他脑子活跃,渐渐把家业也交给他打理,于是他现在就乐不思蜀,在此扎根不想回去了。

    “嚯,这么说来,狄兄的东海国曾与蒙鞑战过?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对了,薛兄,我们想在此贸易,不知当地有何规矩?”

    “倒也没甚麻烦的规矩,说起来和中原也不差,都是你情我愿,两相交易。只是细微处不大一样,度量衡有异、行市也多变化。嗯,狄兄这六艘大船,货物想必不少,既然如此,我建议你纳个小妾,由她来打理……”

    “啥,纳妾?!做生意怎么跟纳妾扯上关系呢?”

    “哈哈,狄兄有所不知。真腊此地,男人基本不做事,农活、生产、商贾诸事,都由女子去做。你虽看她们袒胸露乳的,但也有男女之防,你以一男子身,去和她们谈生意,多半是谈不成的,不如纳个小妾,由她去谈。放心,本地番女虽黑了点,但一旦入了你的门,便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大可放心。而且她们出身本地,对行市了解得还多了些,贸易不易吃亏。”

    狄柳荫感觉世界观都被洗刷了,还能这样?但仔细想想,好像后世东南亚一些地方还真有这样的风俗,事情都由女子做,男子只管打老婆……

    “等等,那本地男子什么都不做,要他们有何用?”

    薛如光玩味地笑了一下:“确实没什么用,所以蕃女都想着出与唐人为妾啊!唐人身高肤白,待女子又和善,不比蕃子强多了?狄兄,这后边可有不少女子看着你们呢……不过蕃子也不是一丁点用都没有,至少国主征战的时候,男子是要持戈为兵的。”

    狄柳荫尬笑了一下,又想起一事,问道:“此地属真腊,但也离占城不远吧?据说真腊与占城是世仇,若两国起了兵灾,这里不会被波及到吗?”

    薛如光摆摆手:“没事,都几十年没动刀兵了。而且打来打去都是国主的事,不管此地归了真腊还是占城,总归不会妨碍到民人活计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狄柳荫大概弄清了此地的情况。这里被真腊人称作“王之森”,唐人一般叫“雉棍”,指的是当地盛产的一种类似棉花的作物。这么看来,此地就是后世的胡志明市,也就是西贡的前身了。

    此时的真腊,也就是后世的柬埔寨,统治中心在吴哥地区,地处内陆远离海岸,要走湄公河上溯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吴哥地区相当富裕,后世著名的吴哥窟就建在那里,市场很大,但是距离太远,除非是专门跑真腊贸易的商人,一般不会往那边跑。而雉棍这里由于距海较近,周边人口也还算多,所以就成了一个不错的贸易备选地,往来商船有渐渐增多的趋势。

    这倒是个有潜力的好地方,狄柳荫默默记了下来。但是要纳妾才能贸易什么的,实在是不能接受,就算他能接受,他的正牌夫人也接受不了啊!

    (注:本章内容参考了元朝人周达观所著的《真腊风土记》)

第438章 南下:猛虎

    狄柳荫又仔细看了看薛如光,他这一副奸商的样子,难道真会被本地习惯所同化,什么事都不做全靠老婆?

    “薛兄,说实话,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要多仰仗你啊。”

    “哈哈哈……狄兄客气了,也罢,大家同是唐人,也该相互照应。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先在船上歇息一晚,我请人卖点食水过来。明日,我们再议!”

    于是远洋舰队就在雉棍码头上过了一晚。安全方面倒没什么问题,但河上的蚊虫却让他们如临大敌,艾草彻夜点着不说,还封闭大多数门窗,只留几扇挂了纱帐透气,生怕人被咬了害病。

    第二天,出乎他们的意料,竟有几十个唐人带着各类本地货物来到了码头上,与他们贸易了起来。

    本地提供的商品,主要是各类热带木材,还有一些象牙、犀角、蜂蜡之类的生物制品;而他们所需求的商品,大部分是手工业产品,舰队从宝安带来的那些锅碗瓢盆,还有从本土带来的布匹,就受到了广泛的欢迎。

    这些商品,在两地之间自然有不小的差价,但交易双方都是唐人,价格对彼此都是透明的,所以就免不得一番讨价还价争执不下,一时间码头附近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

    狄柳荫有些诧异,把交易的事情交给章恺等人,自己又拉着薛如光聊了起来:“薛兄,雉棍居然有这么多唐人?他们总不会都和你一样吧?”

    薛如光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噫,我说与你,狄兄你可别回去告官啊。其实,他们大多都是逃逸的水手。”

    “逃逸?”狄柳荫差点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会有人偷渡去柬埔寨,“为何会逃逸?”

    薛如光看了看他,摇头道:“狄兄,你这样锦衣玉食的人一定不会懂吧?但你尽可以回船上找个水手问问,朝不保夕的生活哪有那么好?相反,真腊这边,稻米一年三熟乃至四熟,野外又有各类瓜果可随意采摘,永无饥馑之虑。唐人来了,土人敬仰、妇女易得、屋舍易办,又无官吏骚扰,这样的日子,哪是大宋那边能比的?所以商船至此,水手见了此地这番景象,自然便逃逸了。”

    狄柳荫震惊过后,想想似乎好像也有道理,然后又发现了什么契机:“……薛兄,雉棍此地,有多少唐人?”

    薛如光感慨地说道:“我所熟识的就有上百了吧。土人散漫,唐人勤奋,所以这商贸之事,日渐被唐人占了上风。也正是因此,今日你们才能买到这么多乌木和黄蜡,要是换了北边的宾特罗,还不一定有这么多货呢。实在是因为我们自己做……等等,狄兄,你打听这么细,莫不是真要报官吧?”

    “不是,不是,”狄柳荫连忙澄清道,“我只是觉得,雉棍此地实在是个好地方,水网纵横、沃野千里,又有各种奇珍异宝,实在是不该埋没。如今只有百余唐人,就能做出这么一番大事业,若是有千人、万人,那该是多么繁盛的景象?勤劳之唐人配勤劳之蕃女,正是天作之合啊!”

    雉棍此地,地处湄公河三角洲,有着极大的开发潜力,即使以当前的技术条件,承载百万人也毫无问题。此地不但盛产南洋特产,而且还产出极佳的造船材料柚木。既有人口,又有特产,还有船材,地理位置也适中,难道不正是一块成为海外领地的好材料吗?

    当然,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而雉棍更大的优势在于——这里真的是能吸引移民的!逃逸的水手不就是明证吗?这意味着东海商社不需要费太大的成本,就能往这里送不少人过来,而之后也不用干预,他们自己就会在当地进行开拓,边际效用得到了最大化啊!

    薛如光与他世界观不同,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野心,只当是普通的恭维之词,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要有那么多人,可真是好事,不过朝廷恐怕不会坐视不管的。”

    狄柳荫思考了一下,说道:“若是有心的话,朝廷那边未尝不能解决……只是,薛兄,你们若是在这里做大了,难道不怕引发本地权贵的觊觎吗?”

    薛如光愣了一下,摆手道:“怎么会?狄兄多虑了。我们怕朝廷,那些土人也怕啊!土人对我们唐人,有如神佛般敬仰,怎么会冒犯我们呢?再说了,我们大都与本地权贵结亲,休戚与共,他们为何要对付我们?”

    狄柳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薛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们现在人少,所以还不太惹人瞩目,若是再经营几年,人人豪富,那么现在在树下晒太阳的那些土人难道不会眼红吗?他们别的本事没有,拿刀砍人的本事难道还没有吗?若是有此一日,你们该怎么办?就算土人不生事,这条航路上也是有大食商人经过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辈啊。”

    被他这么一诈唬,薛如光也紧张了起来:“那,那狄兄有何见教?”

    狄柳荫微微一笑,喊人去取了一批冷兵器过来,摆在薛如光面前,说道:“这是我东海出产的武备,在大宋也有精良之名,不如诸位各自选购几件,我再附赠一套操练之法,平日闲时便舞弄几下,就算用不上,也可以用来捕猎猛兽嘛!”

    薛如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在趁机推销武器呢!但翻看了一下,这些刀枪剑矛确实都是用精钢所制,很是精良,也动了心。就算用不上,当做工具刀也是些好东西啊,所以最后喊人来各自挑选了几件。

    其实狄柳荫给的价格并不高,也就比华夏的市价翻了两番而已。他是真的希望这些唐人能好好武装自己,在这里坚实地扎根下去,这才方便东海人经过的时候利用嘛。他甚至都在打算下次来的时候,去大陆请些教书先生过来传播文化了。

    另一边,得益于船舱货物的标准化装箱和升降机,零散货物装卸起来也很方便,码头上的交易顺利地完成了。舰队把唐人们带来的特产几乎一扫而空,他们也拉着小车满载着手工品而归了。显然,这么多锅碗瓢盆他们自己是用不完的,肯定要销往他处,看来他们也在本地有了一个贸易网络了啊。

    贸易完成后,狄柳荫又带人去城寨里转了一圈。寨子建在一处高地上,而里面的屋子都是高脚屋——在河水时常泛滥的东南亚,这是必须的——寨中道路很有本地特色的用一段段的原木铺成,车辆在上面一颠颠的,但人走上去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寨里的情况也和码头类似,街边摆摊的都是女子,而男子只是在随意闲逛或者躲在树下晒太阳。而路上还真有几个穿着丝袍的唐人商人带着蕃女小妾在与本地人交易的,商人负手站在一旁,小妾叽叽喳喳在跟路边摊的女摊主谈着什么,过一会儿就走过去与商人请示一下,然后又继续过去讨价还价起来,如果谈妥了就出城去船上取货……一对对的看起来就像父女一样,他们也真不害臊啊。

    走着走着,狄柳荫突然想起一事,又朝薛如光问道:“薛兄,此地四季湿热,又多丛林,可有疟疾?”

    说到这个,薛如光神色也黯淡下来:“有的,此地确实瘴疫频发,我们有不少兄弟就是得了疟疾不治的……”

    狄柳荫一叹,果然,开发热带,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热带疾病啊。他们之所以放着近在咫尺的台湾岛不去,除了它不在贸易路线上,也是因为那边开发程度低,疟疾严重,想从头开发的话不知道得填多少人进去。

    “本地没什么防治疟疾的方子吗?看那些土人,似乎也不怎么怕疟疾的样子。”

    薛如光摇摇头:“没甚好办法。其实土人照样得疟疾,得了之后照样要命,只是死了也无人在意罢了。不然此地物产如此丰裕,怎么会千百年都只有这么点人口的?防疟疾,现在就我们所知,也就两点,人越多,疟疾越少,水越少,疟疾越少。所以你看,寨子里一道明渠与水井也无,要吃水都要去外面打来,就是为了防疾。据说土人有些土方能治疟疾,一般是吃些草药,也有外敷的,但就我所见,大都没什么用。”

    狄柳荫苦笑了一下,果然如此,现在疟疾还是无解的,只能靠人口增长率硬抗过去。在青蒿素出现前,能治疗疟疾的天然药物只有金鸡纳树皮一种,而这东西在美洲,他们是怎么也获取不了的。

    但即使无药可治,一些预防手段也是有用的。狄柳荫又对他说道:“唉,果然福兮祸所依啊。罢了,我们对疟疾也无法医治,不过有两条,是崂山神医传下来的,薛兄和诸位可以参考一下。其一,疟疾之原虫是借由蚊虫叮咬传播的,若是做好防蚊,疟疾就能减少大半,夜间需挂蚊帐或者点艾草驱蚊,白日也要注意别被蚊子咬到。其实你们避水,也是此理,蚊子靠在水中产卵繁衍,没了明水,它们便无处孽生,便少了疟疾。其二,多喝热水,呃,我是说,饮水须得煮沸之后再喝,即使不喝茶也要煮沸,煮沸后,生水中的瘟毒便被杀灭,喝了便不易得病。做好这两点,虽说无法治病,但能防病,能防一点是一点吧。”

    薛如光虽然不懂微生物学,但听他说的这两条也确实有道理,与常识符合,又是甚“崂山神医”说的,看上去挺靠谱,于是感激地说道:“多谢狄兄!若是此两条有效,定是活人无数之善举!”

第439章 南下:龙牙门

    1263年,11月7日,大雪10日,马六甲海峡。

    远洋舰队在普利安哥完成贸易后,与薛如光等当地唐人互赠了纪念品,便继续出发南下。又在海上漂泊了几天,于今日便进入了马六甲海峡,到达了后世新加坡附近的海域。

    马六甲海峡地处热带,位于所谓的“赤道无风带”,风力微弱,只有一点从北边乘势刮过来的残余的北风;同时它的东入口一带海域支离破碎、群岛星罗棋布,即使在后世也需要小心应对,更别说现在了。所以韩松没有贸然闯过去,而是听从陈阿贵等向导的经验,老老实实沿着海岸附近已经被前人探出来的航路前行。

    须久过后,终于在左前方看到了两个小岛,他把陈阿贵喊到舰桥上,塞给他一支望远镜,后者小心翼翼地捧着往前面一看,然后欢呼道:“没错,提督,前面就是龙牙门了!”

    随着他的呼喊,船上的海员们也纷纷朝前方眺望了起来……到了这里,他们便在海上行了万里之远,这在几年前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不少人看着大陆,激动地大呼小叫起来。

    韩松看着前面的两个小岛,心情同样激动,干脆三下五除二攀上了主桅的望斗,俯瞰起了整个新加坡岛,甚至不禁呼喊了起来:“新加坡……不,龙牙门,我来了!”

    东海海军在他手上,从无到有发展壮大,如今,他真的带领一支舰队访问了马六甲海峡,这是他前世都未曾完成的壮举啊!

    新加坡的战略地位自不必多说,此地控扼马六甲海峡的东大门,甚至可以说把整个世界的东西方航路都控制在了手上,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不过当前的国际贸易并不如后世那般繁荣,此地的地位也就没那么重要。

    不过出乎东海人意料的是,在这个时代,新加坡岛上已经有人居住了。马来土著不多,只有一个叫‘单马溪’的小部落,反倒唐人不少——论生存条件,这个岛并不太好,所以土著并不往这边跑,而来往此地的唐人商船见此地地处要冲,自然而然地就在这里居住繁衍了起来。看来,后世新加坡多华人,并不是偶然的,而是真正的自古以来了。

    当然,现在新加坡的唐人数量,自然不能与后来相比,总共也就几百人吧。他们绝大部分都聚居在岛南端,也就是与后世圣淘沙岛相对的那一片区域。此地是进入马六甲海峡的主航道,因出口处有一块巨石如牙齿状高高竖起而得名“龙牙门”——也不尽然,根据《诸蕃志》《岛夷志略》和后来的郑和航海图记载,马来半岛上还有很多以“龙牙”开头的地名,如“龙牙菩提”“龙牙犀角”“龙牙交椅”等等。看来,这个“龙牙”要么是土语中常见的词根,要么是当地人或唐人对整个马来半岛的称呼,也可能是两者兼具,以它瘦长的形状来看,倒也贴切。

    在现在,“新加坡”之名尚未为人所知,反而“龙牙门”在海商中颇有名气。此港规模不大,依托一处平坦的天然石岩铺出去了几道栈桥。就这个时候,港中已经停泊了几十艘商船,既有中式帆船,也有阿拉伯式的三角桨帆船,还有一些本地船只,不过都不算大。嗯……南洋本地船型虽然在后世名声不显,但以韩松等人的专业目光来看,其实设计得颇为合理,船身修长,艏部是尖锐的三角艏,一根或两根桅杆,中式硬帆与软布帆混用,只是小了点,不然应该是一型不错的船。

    舰队进入了这段狭窄的水道,小心翼翼地腾挪着。还好,这边时常有大型广船经过,港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几艘划桨船靠了过来,表示可以拖船入港。

    船队与他们讨价还价了一番后,让他们先把逐日号拖进去。桨船娴熟地接过绳索,将这艘大船一点点拖向栈桥。与此同时,逐日号上的人也没放松了警惕,大炮里装上了弹药,直直对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当地人,旁边的追云号和几艘星火级也戒备地盯着他们。

    还好,他们也没闹出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出来,顺利把逐日号泊入港中,然后又是追云号。另四艘星火级行动灵活,自己就能停进去。

    随后,按惯例是狄柳荫先带人下去交涉。

    栈桥上有牙人正在观望,见他们下来,便迎了过来。

    这个牙人四十多岁,留着发髻戴着头巾,是典型汉人的标志,但衣着却适应当地气候剪裁得更短更宽松,皮肤也明显要黑一些。他走到狄柳荫面前,主动一行礼,用福建口音浓重的官话说道:“在下梁存忠,祖籍漳州,打小便在南洋闯荡,于此地人情风土颇有了解。公子可是东海国人?可需在下做个引路人?”

    狄柳荫惊讶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东海国的人?”

    梁存忠客气地说道:“龙牙门虽远辟万里,但每年都有商船来往,消息其实比内地偏僻处还灵通些。东海国慕义来归,又力拒蒙鞑,鼎鼎大名谁人不知?我听之前有人讲过,曰‘东海国善航海、制帆,海船多用红白二色’,如今看来,与公子的座船正好一致,我便斗胆猜测公子是东海国人,侥幸猜对了。”

    狄柳荫得意地哈哈一笑,没想到我们的名声都传播这么远了啊!嗯,这龙门牙果然是交通要冲,比雉棍那边的薛如光他们消息可灵通多了。

    其实,东海国的横空出世,对这些侨居海外的唐人是个很大的激励。他们虽然远离中土,但是毕竟根在华夏,是很渴望中央王朝的认可的。而这无疑是很有难度的,宋朝就算不像后来的朝代那样把他们视为“弃民”,但也不会在意万里迢迢的海外发生的事,更别说把他们纳入建制了。而东海国的出现就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既然同为海外遗民的他们能得到朝廷认可,那我们是不是也行呢?

    此时,龙牙门是属于三佛齐国的领土。三佛齐国是一个历史相当长的古国,信奉佛教,领土包括整个苏门答腊岛和马来半岛的南端,国家也曾一度兴盛,与东边的阇婆(爪哇岛上的国家)、北边的真腊甚至远在海外的锡兰(后世斯里兰卡)都曾经发生过战争,但现在已经进入了衰退期。

    不过即使在兴盛期,三佛齐王对领地的控制也没多强,他在国内施行的是典型的封建统治,在各地不置官吏、不征税赋,只要求各地领主对他尽封建义务,在需要的时候派兵随之出征即可。而且,此国的统治重心是在南边的苏门答腊岛的南半部分,对北边的马来半岛领土只是羁縻控制,对龙牙门的华人就更顾不上了。

    纵观12-15世纪的三佛齐历史,婆罗门教与佛教之间的斗争、东西南北封建主之间的战争、唐人在南洋的扩张、天方教势力的侵蚀、东西海商与海盗的争斗,各方势力犬牙差互、争奇斗艳,应当是相当精彩的。可惜本地人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后人只能从外部(主要是中国人)记录的历史来窥探一角,未能知晓这段历史的全貌,实在是可惜。

    这几方势力中,最咄咄逼人的,无疑是有思想武器的天方教势力。但实际上直到15世纪初期(永乐年间),唐人在南洋都是相当强势的,已经形成了相当规模的聚居区和人口数量,甚至还有大海盗在本地建立了政权。但是可惜,随着明朝的闭关锁国,他们失去了后盾,渐渐落了下风,南洋一带被普遍绿化,即使是欧洲殖民者的到来也无法改变这一趋势了。而现在这个节点,有了东海人的介入,时代发生了不可预料的逆转,事情是不是就有转机了呢?

    狄柳荫与梁存忠聊了几句,发现他是个有货的,便仿效之前的例子,搬了桌椅下来,又付了他一笔信息费,与他聊了起来。

    “马六甲?满剌加?有些耳熟,或许土语中有此一说,但以此为名的城没听说过。要说这片海峡的话,唐人通称为‘五屿’,因海中五岛而得名。过了五屿,再往西倒也有几个小城,但是人口不多、物产不丰,除非去了大北边的苏洛鬲城才有人气。公子想要采购南洋珍奇的话,最好还是去南边的占碑、旧港二地,那边是三佛齐国的王都所在,地方比较富裕,也有不少唐商居住,想做贸易是不难的。”

    狄柳荫有些意外,原来马六甲海峡因之而得名的马六甲城居然在现在还没建起来,现在应该叫五屿海峡。

    实际上,这个时代,南洋贸易更大的比重是中国与南洋之间的贸易,而跨越海峡所进行的东西方贸易只占了一小部分,这条黄金水道在现在的地位远没有后世那么重要。也正是因此,他们几百个唐人才能公然地居住在龙牙门这个重要节点而不引发别人的觊觎,实在是因为当下这里其实并不算多么重要的节点。

    而南边的占碑、旧港二地才是贸易重镇。其中,旧港是三佛齐国的前首都,三佛齐人自己的称呼是“巴邻旁”。三佛齐国曾与爪哇的阇婆国发生过战争,巴邻旁被阇婆攻占过,后来就迁都了占碑。此后,贸易重心也跟着迁移到了占碑,巴邻旁因此被唐商称作“旧港”。

    有着夺都之仇,三佛齐自然与阇婆国恩怨很深。实际上,后世就是因为爪哇势力的咄咄逼人,三佛齐统治者才逐渐向海峡北边迁移,后来才建立起马六甲、柔佛等城。而现在,这些在后世闻名遐迩的城市只是些部落领地而已。

    狄柳荫往北边一看,本地居民在那边一处高地上建立了一个小镇,屋舍是入乡随俗的高脚屋,只是部分屋子加盖了中式的飞檐,周围用木头加上土石围了一圈。他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梁君,你们龙牙门看着也得有上百户了吧?平日以何谋生?”

    他们冒险居住在这风口浪尖之地,自然有不少谋财的手段,不过话说财不露白,这东海人看着和善,但谁知道背后有什么心思呢?所以梁存忠也没说实话,反而很有技巧地哭穷道:“此地终日如夏,一年可三熟,因此我们收拾了几亩地,产出还不错,既能自己吃,还能供应过往客商。再加上前后做些小买卖,日子也还过得去,跟中土是没法比,但总能繁衍生息,一扎下根来,便离不去了……”

    狄柳荫听出了他的掩饰,笑了笑不以为意,又问道:“那么,三佛齐王顾不到这边,而这边港湾众多、丛林密布,难道就不会有盗匪?你们是怎么防备海寇的呢?”

    梁存忠尴尬地笑笑,说道:“不瞒公子,本地确实强人不少,不过也不是不能对付。一来,他们真要来劫掠的话,我们有寨可守,实在抵挡不住,往北边林子里一跑,他们也追不来;二来,这南洋强人有不少已经成了势的,既有土人,也有汉人,乃至天竺人、大食人,但他们也要吃饭喝水,过这龙牙门的时候我们给他们送上些,他们也就约束部下不与我们为难。这一来二去,也就成了规矩,他们不与我们为难,我们也不参与他们的争斗里面去,龙牙门就靠卖些力气赚辛苦钱。”

    虽然他说得他们很弱势的样子,但这背后恐怕并不简单,不过狄柳荫也无意深究,而是就感兴趣的地方追问了起来:“那么,这海上的强人有哪家比较出名呢?这一带的天竺人和大食人又是个什么情况?”

    后世人常常忽略大航海时代印度人的作用,只把它当作一块肥美的殖民地看待,但实际上印度商人曾经一度相当活跃,足迹遍布东南亚,远达中国,甚至还能提供一些远距离汇兑之类的高级金融业务,那么出几个大海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梁存忠答道:“在龙牙门之北,约莫两千里海程之外,有一地叫‘冲古剌’。此地地形极窄,东西两岸皆是大海,陆行二百里便可沟通,故天竺与中土商船常在两岸停靠,互相贸易。在东岸,便有陈姓与顾姓两大海主,过往商船皆要抽解才能通行;在西岸,便是天竺强人的天下了。不过天竺人虽然一度兴盛,但近年风头被大食人渐渐盖过去了,现在前者一般只在北边行动,而后者掌控了西边往狮子国去的航路。唉,这些大食人精于航海又好狠斗勇,在海上风头正劲,公子要是遇到了……呃,以公子的大船,在这一带航行不易,还得小心啊!”

    “梁君费心了。”狄柳荫呵呵一笑,他还巴不得阿拉伯人自己过来送死呢。

第440章 朝贡体系的受益者

    除了那些海盗,冲古剌的情报倒是让狄柳荫有些意外。听梁存忠的描述,这座贸易港口应该是在后世泰国的宋卡一带,而在现在,似乎这个冲古剌才是东西两洋贸易的主要通道,比这边的海峡更繁盛。但想想好像也挺有道理,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在马来半岛的脖颈处进行中转交易,似乎比长途航行到另一端更为合适啊!看来他们的策略要重新检讨了。

    但这点信息还不够,他又继续问道:“那这些大食人都居于何处?总不可能到处都是吧?”

    梁存忠答道:“唔,细说起来,他们应该分两类。一类是自古时起就在南洋和中土来回贸易的,他们一般住在占碑、旧港还有中土的广、泉一带,通晓本地人情,海上见了面会怎样先不说,但至少在岸上的时候还是颇和善的。另一类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听说是大食国造了兵灾,过来避难的,一般住在海南地西头的龙涎屿附近。这些人就要凶恶得多了,毕竟是丧家犬没什么根基,还多半有些武力,所以在海上肆意妄为,做了不少不法事。公子要是遇到了,可千万得小心啊。”

    “龙涎屿?”狄柳荫对这个地名又问了问,根据梁存忠的回答思考了一下,应该是苏门答腊岛的最西端,后世亚齐附近。如果要按常规航线前往印度的话,这个龙涎屿应该是必经之地。

    他捻着下巴问道:“那这么说来,我们要是去西洋的话,很有可能会碰上这帮大食匪徒了?”

    梁存忠没有察觉出他言语中跃跃欲试的情绪,还以为他在为此苦恼,于是很尽职地分忧道:“倒也未必……这个季节西洋多北风是不行,若是等几个月起了南风,就沿北岸一直西行,乘起风时一直到蒲甘,便可避开他们,然后一路去天竺了。途中就算遇到天竺强人,他们也还算好说话,给些路费便可过去。”

    狄柳荫笑了一下:“那么,要是现在北风季出发,便只能走龙涎屿那边往西了?”

    “对,走龙涎屿乘东北风往西可去狮子国,只是这条航线只有老海狗才敢跑……”说到这里,梁存忠看到狄柳荫的表情,不禁惊讶起来:“等等,公子,你不是真想在这时候去天竺吧?”

    (狮子国即斯里兰卡,又称锡兰)

    “呵呵,谁知道呢。别说天竺,说不定还得去大食人的老家去看看。”

    梁存忠失礼地大张着嘴看着他,这人可真胆大啊!

    ……

    狄柳荫从梁存忠这里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就回到了船上,与其他高层碰头之后,一边安排船员们轮番下船休息,一边开了个碰头会议。

    龙牙门和南洋其他地方一样,放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但现在的人们看了,非但没有生机勃发的美感,反而因为生机过于旺盛而恐惧——天知道那里面究竟有多少毒虫疫病!

    还好,经过居民的开垦,至少龙牙门沿海的这一段已经清理出了不小的平地,种上了水稻和蔬菜,这副景象相比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海水,更令水手们感到安心。他们欢呼雀跃地下了船,剩余的十四匹马(路上已经牺牲了两匹)也被放了下去,在岸上撒欢地活动了起来。

    本地居民们对这样的情况已经非常娴熟,推着大车大车的淡水和本地蔬果前来推销。

    一般情况下,在船上憋了十天半个月的水手们见到新鲜饮食,都会忍不住大吃大灌,愿意为之付出一个大陆居民难以想象的高价。不过这些东海人却让他们大为意外,面对新鲜饮水的诱惑愣是忍了下来,自己不上而是由船医统一出面购买,又买了些木炭,从船上取下炊具,将水煮成茶之后再分发给船员饮用。

    虽然这里天气炎热不太适合喝热水,但船上好几天没见过火,水手们对热饮也想念的很,对此很是欣喜。他们各自用竹筒取了,三五成群,一边在附近散步吹着海风,一边小口喝着茶,颇有些闲适的意味。实际上,南洋热带虽然终年炎热,但却比长江流域的夏天还凉快点,即使考虑到湿度也依然如此,所以并非无法忍受。

    短暂的休闲过后,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有的人去前面的镇上购买更多的物资,有的就地扎起了营地,还有的被损管组抽去,上上下下维护起了船只,一时不歇。

    追云号上的舰长室中,玻璃窗户大开着,四名股东喝着刚煮出来的茶水,开始对这次的南洋之行进行起了检讨。

    韩松看向朱龙草:“朱专员,你先把船员的情况给总结一下吧。”

    朱龙草咳了一下,说道:“情况还算不错。我们路上补给了好几次,单次航海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每日配给橘子、豆芽和柿叶茶,所以并没有出现坏血病之类的航海病。不过普通的疫情还是出现过的,逐日号和立冬号上出现过三起感冒症状,隔离后未进一步传染;在真腊停靠期间出现过五起疟疾,三起治愈,两起失败……此外还有两人在雉棍跑下船,都是雇佣水手;又有三起落海事故,两人是雇佣水手,一人是海军水兵;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减员。”

    韩松叹了口气,说道:“七名减员,比预想的还好些。武备……弹药……船体……都没什么问题,总体来看,舰队的健康度还是很高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南下去三佛齐进一步贸易,还是继续……”他向西指了指。

    李涛立刻把手掌按在桌子上做起身状,说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一路向西,直达天竺,不,还要更远,去大食了!”

    其他两人也会心地笑了一下,是啊,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困难。他们从本土出发,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到达了龙牙门,如果就此停步,也要再等上好几个月才能乘夏季季风回国,探险的心刚刚燃起的他们怎么会就此满足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继续西行!”韩松拍了一下手,然后又感叹地说道:“不过这么轻松就过来了,我怎么感觉没什么实感呢?”

    狄柳荫忍不住调笑道:“怎么,韩松,你还盼着与风暴搏斗一场不成?要斗你自己斗,我可不想冒着风雨去砍断桅杆……”

    李涛插嘴道:“不用,您放心吧,砍桅杆那是西式横帆来不及收帆才会做的事,我们只要一放绳子帆就下来了,不需要砍。”

    “就算不砍我也不想去遭那个罪!”

    这时朱龙草说话了:“其实,我也有和韩松一样的感觉……这来的太容易了,没什么实感。说实话,当时我上船的时候,遗书都写好了,还以为会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战胜无数风暴和海盗,经过沿途港口千百刻薄官吏的刁难,甚至用大炮轰开国门才能完成贸易呢。没想到,一路轻轻松松的就这么走过来了,不管是海上还是岸上都没遇到太大的阻碍,反而有些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狄柳荫想了想,说道:“其实,你们得感谢赵宋朝廷。”

    “朝廷?为什么?”

    “归根到底,是中央王朝建立了一套朝贡体系,使得南洋小国都承认中国的权威,因此我们这些‘唐商’才能在南洋畅通无阻,没人敢找麻烦。相比之下,后世西方人过来的时候,还得用舰炮开路才能正常贸易,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后世人以结果论,自然是西方列强的掠夺路线先进,东方王朝的朝贡路线落后,但对于我们这些身处局中的人来说,可并不一样啊。”

    韩松思考了一下:“那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属于这套朝贡体系的受益者?嘿,中央王朝几百年孜孜不倦地往外撒钱,自己没什么收益,没想到却便宜我们了。”

    狄柳荫捻指盘算了一会儿:“也不一定是撒钱吧。朝贡几年一次,一次送个几吨本地商品,真的很多吗?如果当成外交支出来看,这也没多少费用吧,比驻军是要省多了。至少宋朝是从朝贡体系中间接收益了,若不是南洋稳定的贸易环境,他们一年能收那么多关税吗?至于后面的朝代没有利用好这个优势把影响力扩张出去,反而搞什么海禁,那就是后人的问题了。”

    其实后世西方人有个说法,东南亚的殖民史是“欧洲人和中国人共同对东南亚殖民的历史”。其中,中国人在东南亚扩张的幅度和赚取的财富都要超过欧洲人,只是因为母文明的差距,一个固步自封,一个却走上了科学与工业的康庄大道,才导致了近代以来结果的不同。

    李涛响亮地拍了一下掌:“对嘛!但现在有了我们,就不该继续让这个体系白白浪费掉,将文明扩张到南洋的使命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韩松笑了一下:“说的好,那么你具体应该把文明怎么送过去呢?”

    李涛正欲开几个玩笑,狄柳荫拦住了他:“等等,我觉得这是个大议题。我们确实应该对南洋的开发有个总体的规划,确立下近期目标、远期目标,一步步列出实施方案。这样的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心里才会踏实,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波逐流。”

    嗯……其实到现在,东海国对南洋确实也没有个完善的规划。大方向肯定是有的,“征服南洋”的口号谁都会喊嘛,但怎么落实就没人有办法了。因为他们连南洋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能等这次远洋舰队探险过了之后才确定具体的方案。而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龙牙门,是该好好规划一下下一步了。

第441章 南洋战略

    韩松慎重了起来:“你说的对,那么,有什么意见吗?”

    狄柳荫想了想,取出一张白纸在桌子上摊了开来,又拿起铅笔勾勒了几道线条,勉强把欧亚大陆的轮廓描绘了出来:“首先,我们得弄明白,我们的海贸,或者是整个海洋战略,为的究竟是什么。”

    见他做出这么一副高屋建瓴的姿态,余下三人都苦笑了起来。李涛摇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狄柳荫咳了一声,说道:“表面上看,海贸是为了赚钱,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赚钱?只是为了钱吗?不,本质上来说,赚钱是为了发展我们的事业,而后者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资,钱是调动这些东西的诸多手段之中最有效的一种。”

    朱龙草撇了撇嘴:“好,正确,十分,下一题!”

    狄柳荫尴尬地笑了一下,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别急嘛。那么,‘发展我们的事业’又是为了什么呢?说近处,是为了加强我们的力量,使得我们这些人有能力自保,顺便再改善一下生活水平。但我们的追求不仅如此吧?归根结底,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我们是要给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的,说大点是促进全人类的发展和进步,说小点也要促进华夏文明的革新与扩张,没错吧。”

    韩松忍不住笑了一下,李涛也拍手道:“狄兄,说得好!那么,然后呢?”

    狄柳荫在地图上按了一下,说道:“所以说,这赚钱的小目标和扩张的大战略,路线是不太一样的。”

    “哦?”韩松看了看他,“怎么不一样了?我觉得是统一的啊。赚了更多的钱,才能促使我们更好地为文明做出贡献嘛。”

    狄柳荫点点头:“大体上是统一的,但是路线终究是有差别的。如果只为了赚钱的话,说实话,我们不需要在海洋战略上下太多功夫,只需要更多地关注长江流域的市场就行了,远洋海贸只是为了引入更多的商品服务于这个市场。毕竟,长江流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啊!”

    现在世界上比较大的区域经济体有西欧地区、意大利地区、东地中海地区、尼罗河流域、两河流域、波斯-里海地区、印度河流域、恒河流域、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等。其中,在百年前相当兴盛的黄河流域已经大半毁于战火,两河流域刚刚被蒙古人毁灭,东地中海也被东征的十字军蹂躏一空,正在挣扎着重生,剩下的地区要么体量太小,要么境内邦国林立、物资的流动受到了很大限制。只有长江流域,既有密集的人口,又有高度的文明水平和发达的生产力,同时境内政令通达、交通网络(主要是水网)通畅、商业繁荣,作为世界上最大最优质的市场当之无愧。

    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放着这个世界第一的市场不顾,非要去外面啃那些穷骨头呢?

    经过他一番讲解,三人不禁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韩松苦笑着抬起头来:“你不是要说,我们现在所做的没什么意义吧?”

    狄柳荫赶紧说道:“不是,我是说这是一个效费比,或者说边际效应的问题……刚才也说了,江南市场虽大,但也需要深耕,而把同样的成本投入到远洋贸易上,获取的收益要更高。跑一趟买点香料回去倾销一下,就能有大量利润。但是,在当下的以奢侈品贸易为主的海贸时代,这是有上限的,当前还不是什么问题,等到后来规模大了,我们必然和其他海商起冲突。当然我们并不害怕这一点,但有了军事成分之后,必然意味着成本的上升、收益的降低。最终,远洋海贸规模会维持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规模上,单看毛利率很高,但看总体收益,只会占内部贸易的一个小比例。”

    韩松点点头:“有道理,我开始明白了。比如说,一艘船在本地跑的话一年能赚一万贯的话,那么远洋就算能赚两万,考虑到各种成本和风险也不一定是合算的。所以远洋海贸只会止步于这个利润率,不赚两万就不出海……但是如果从更大的角度上来看,对于远洋的开拓不但能赚取利润,还有利于文明的扩张,如果算上这一点,那么利润再低也是合算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狄柳荫点头道:“确实如此。当然,我这只是举个极端的例子,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大战略和小目标的利益都是一致的。这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对于一些路线的选择上。比如说,有一个香料产地,如果雇佣本地人进行生产,那么成本低,但产出也低;而如果从大陆移民来建立种植园,那么成本要高得多,但未来的产出也会高得多。这两条路线,如果只是出于投资回报率来核算的话,很有可能会选择前者,但如果是出于大战略而考虑,那么必然就会选择后者了。”

    李涛和朱龙草听了,也做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李涛笑着说道:“那么,从大陆移民过来,然后捉本地土人为奴隶进行生产,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朱龙草却摇头道:“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忘了美国的黑奴了吗?……要不是美国人买了那么多黑人过去,哪有后来那么多破事?”

    韩松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给狄柳荫添了一杯:“有道理,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样,我们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小目标要考虑,大战略也不能忘。嗯……当然,现在还是赚钱为上,有了钱才好说别的。只是我们在南洋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大可以先挑选一下,优先做那些最能兼顾两者的事,怎么样?”

    众人皆拍手称快,然后叽叽喳喳玩起了头脑风暴,在纸上评估起了各项行动的成本、可行性、收益、局外影响等指标。半天过后,韩松拿着笔,开始总结了起来:“总体来说,我们可以做的事可以分为商业行动、军事行动、殖民……这词太有侵略意味,换个吧……建设行动三类,或者是三类的复合。

    其中,商业行动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开着船到处低买高卖,赚取利润。这类行动成本最低,不需要建设基地、屯兵、移民,只需要带船来就行了,而且收益也不错,对外也没什么负面影响,正适合现在根基不厚的我们。

    殖…建设行动则相反,投入大,需要费力招募移民,还得用大量的吨位伺候着把他们运过来,之后还得支持他们在当地搞建设,还得保护他们的安全……而收益要等到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能体现出来,见效太慢。所以这虽然是利在千秋的事,但现在不太适合我们干,除非是有契机可以低成本获取移民,或者有重大利益需要建设行动来支持,才会考虑去做。”

    听到这里,李涛举手打断道:“我记得后世有个词叫‘卖猪仔’来着,招募移民非但不用花钱,被卖的‘猪仔’还要倒贴船票,这是怎么操作的?我们不能学吗?”

    听到这个,朱龙草起了兴趣:“这我知道。‘卖猪仔’这词比较难听,其实就是大陆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去南洋找个生路,但是买不起船票,就跟船主借债买票,等到了南洋赚了钱再还债。但是船主自然不会慢慢等他还钱,而是跟他签订了卖身契,等到了南洋之后,再把他直接转卖给需要工人的南洋富豪,他再慢慢打工还钱给富豪赎身。这个过程剥削自然比较严重,十元的船票,最终工人说不定得还百元以上才能获得自由。但是从客观上来看,他自己有了活路、富豪有了工人、船主也赚到了运费,实际上是三方得益的事情。唉,我们这也就是说风凉话,个中辛苦谁人知呢?”

    李涛歪头问道:“那……我们能学吗?”

    狄柳荫皱了皱眉头:“此一时彼一时,恐怕是不行的吧。晚清的时候这个模式能行,是多种因素汇聚在一起促成的。首先,那时候人地矛盾已经过于尖锐,大陆上有大量衣食无着的穷人,有足够的移民来源;其次,当时‘南洋富裕’的信息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们有意愿去移民;再次,南洋也有足够的产业可以承接他们,使得这个循环能完成闭环。这三个条件,现在一个都没有,我们怎么去学?”

    几人沉思了一会儿,韩松开口道:“也不是不行……现在南宋虽然没有晚清那么穷,但是无地穷人还是有不少的;南洋虽然没有发达的产业,但至少有耕地啊,就算什么也不做,光种几亩水稻采一些野果也饿不死,像雉棍那样,穷人不是抢着来吗?唯一的问题,就只在于信息的不畅了,贫民无法得知南洋的情况,所以根本不会有移民的意愿,但凡有一口饭吃,哪里肯冒风险飘洋过海去海外闯生活?”

第442章 龙牙半岛

    朱龙草笑了:“这就是文化部的事了,赶紧编段子编小说编新闻开始吹啊!就跟现在吹本土一样,把南洋吹上了天,那不就有人愿意试试了?”

    文化部现在已经在各种报纸上和书籍上,潜移默化地鼓吹东海国的幸福生活。嗯,他们对此经验很足,一般不会直接吹,而是旁敲侧击从各种小细节透露出去,现在来看效果很好,黄岛胶西等海港经常莫名其妙多些外来人口。

    但是狄柳荫很快发现了盲点:“等等,如果有人愿意移民的话,把他们引导去本土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流放到这边来呢?”

    朱龙草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无语了。

    过了半晌,韩松摇头道:“哈哈,我看此事是无解了。算了,从长计议吧,能建设就建设,不行就先放着。其实这事,我看让民间来主导也不错,给他们随便发个开拓许可证什么的,让他们自募移民来搞种植园,我们也就不用两难了,反正我大宋几千万人口,移民来源足着呢……”

    他还没说完,就见三人大瞪着眼看着他,最后李涛击掌叫好道:“老大,好主意啊!”

    “呃,好主意吗?”韩松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很快谦虚地摆摆手道:“行了,我们万里长征才走了四分之一呢,这事情还是回去再操心吧。

    我再说说最后的军事行动。这事也很好理解,就是过来抢嘛!但是怎么抢、抢谁也是个学问。比如说我们直接冲进占碑,把三佛齐王给抢了,那一次能得到不少钱,但要花多少军费,会不会影响后来的贸易,总体来看合算吗?都得全盘考虑一下。又比如说当海盗行不行?劫掠过往商船,也能赚不少钱,但是万一截断了商路,那么我们在大陆那边的贸易会不会同样受到冲击?毕竟我们是正规政权,不能太心黑啊。

    对了,说到这个政权的事。就算我们想在南洋进行军事行动,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至少船要多,能形成军事投送能力,能把兵运过来、战利品运回去。这恐怕不是四艘五艘烈焰级能解决的。而且,在南洋得有个基地种种粮食修修船吧,这个基地从哪来?是占领还是自建?占领的话,晚上不怕被人捅刀子吗?自建的话,得运多少移民和物资过来?平日里得留多少兵力防守?这可都是个问题啊。”

    他虽然列举了一大堆问题,但面色红润,兴致高涨,看上去不像是在挑刺,反倒像是在列计划书。

    朱龙草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韩兄啊,我怎么听着你这像在跟大会要预算呢?”

    韩松的小心思被发现,像个孩子一样脸红了起来,但随后干脆光明正大地讨论了起来。李涛也参与了进去,两个海军傻子天马行空地畅想未来,不断在地图上点来点去,一副兴奋异常的样子。

    狄柳荫在旁边看了半天,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对话:“等等,你们不是想要把这龙牙门开发成南洋基地吧?”

    两人被说中心思,立刻都愣了起来。李涛说道:“呃……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狄柳荫叹了口气,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们一下,龙门牙这里是收不到多少税的。”

    “什么?”两人都惊讶了起来,“龙门牙扼守马六甲海峡这个黄金水道,怎么会收不到税?”

    狄柳荫起身,去找了一张详细的东南亚海图过来,铺在桌子上,指着上面说道:“首先,看看海峡东出口这里,这么多小岛,这么多浅滩暗礁,风况这么弱,你们有信心驾着帆船去追捕过往船只?历史上新加坡成为海峡核心,那都到蒸汽铁甲舰时代了啊!”

    说到这个,韩李两人都心虚了起来,是啊,光是走到龙门牙都小心翼翼的,再去别的水道拦路,真的能行吗?

    不过李涛仍未放弃,他往稍北一点的地方指了一下:“要不,我们去把马六甲城的位置给占了?那边不是尚未建城吗?我们去从头建设,应该没什么阻力吧?就是成本高了点。”

    历史上的马六甲城由三佛齐后裔建立,又在被西方殖民者夺取后成为了控扼海峡的关键,一度声名大噪,成为了整条海峡的名字。但在现在,马六甲城尚未建成。

    狄柳荫叹了口气,往海图上更北边的马来半岛狭窄处指着说道:“我先不说那里的开发成本,你们眼光放长远点啊,别老拿后世的经验套现在。现在,来往东西的通道可不止马六甲海峡一条,这里,‘冲古剌’和对面的‘罗卫’,走陆路运输的货物可比海运还要多!本来商船通过马六甲海峡就够辛苦了,你再收税提高运输成本,那他们就更不过来了,税也就收不到了。你看老梁他们占着龙门牙这么个宝地,也只敢老实做生意赚钱,也没人来抢夺这里,还想不明白吗?”

    李涛长吸了一口气:“这,这,居然这样,这怎么办?”

    狄柳荫笑了一下:“刚才你们胃口不还是挺大的吗?我看,要做就做彻底,别局限于一个两个小岛子,直接去把冲古剌和罗卫给攻下来!嗯,甚至,从北到南,直接把马来半岛给全占了!”

    这次不光是李涛了,其余两人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大胆了?”

    “胆大吗?”狄柳荫笑着摇了摇头,“整天喊着要学人家殖民,但当年人家插个木牌就敢宣称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地都是他家的,你们怎么不学了?

    其实这块地看着虽大,但没多少人口,而且处于三佛齐和真腊两国之间,而这两国现在都自顾不暇。真腊西边的素可泰,也就是后世的暹罗,刚刚从真腊独立,正是朝气勃发的时候,跟真腊打得不可开交;而三佛齐正专心对付东边的爪哇国,对海北边的这块地也顾不上。这夹在两国之间的马来半岛正可谓是权力真空地带啊!

    我找老梁问了一下,半岛上没什么成气候的政权。最大的冲古剌城,由一个女王统治,但现在几乎被唐人海盗架空了;西岸有个‘苏洛鬲城’,大概是后世吉打一带,比较发达,但也不强。剩下的地方都是些不入流的酋长,大概只要一纸诏书就能收服。更妙的是,半岛上的人口都聚集在沿海,内陆山脉没法住人,正适合你们海军操作。这不正是再合适不过的殖民地,哦不,建设地了吗?”

    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合适的样子,其余三人都心动了起来。

    狄柳荫又扳着手指说道:“我再给你们数数好处。一,政权薄弱、外重内轻,便于征服;二,有一定人口,能够提供粮食、补给,甚至我听说还有一些铁矿和造船业,正适合作为后勤基地,已经开发出来的地块的疟疾危险也会小一些;三,但同时人口又不太多,方便未来的变色和同化;四,同时控扼了陆地和海峡商路,能够完全掌控东西贸易,大收过路费;五,同理,两面临海,方便我们向东西两个方向扩张……”

    还不等他说出第六条,韩松就兴奋地拍着桌子大吼道:“好,说得好,我们的第一个海外领地,就是这里了!”

    声音太大甚至连外面的守卫都惊动了,门口立刻传来了敲门声,武新知询问的声音传了过来:“提督,有事吗?”

    韩松清醒了过来,尴尬地喊道:“没事,没事,你先回避吧。”然后又继续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那么,具体该怎么做呢?难不成真是本土准备一支大舰队,千里迢迢打过来?”

    “……那当然不行,饭要一口口吃。我看,远洋舰队还是先按原计划做着,然后一步步推进。我们先建立一个华南防区,派驻工作组,一边从事广南、安南、琼州等地的贸易,一边就地招募兵员、训练成军,然后等时机成熟了,主要是船够多了,就一举南下攻占冲古剌。”

    “对!之后可以有样学样建立一个南洋防区,把上面那一套重复一遍,逐步侵占,呸,教化整个马来半岛。这个名字不好,还是改个接地气的吧,龙牙半岛怎么样?”

    “好,以后这里就叫龙牙半岛,新加坡就叫龙牙门郡!”

    “那么船的问题怎么办?星火级还好说,烈焰级在南洋有地方能修吗?”

    “不能修也问题不大,出发前整备好点,能撑过半年就行,然后就去华南轮替,那边总是能维护的。”

    听着他们白日做梦般的话语,朱龙草伸手在海图上量了一下,喃喃地吐槽道:“嘿,图上看着小,实际南北一千多公里呢,北京到上海也就这么远。连冲古剌你们都还没去过呢,这么大块地方就定下了?等等,狄柳荫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冲古剌那边是唐人海盗控制的?之前不还说要搞什么‘扩张华夏文明’的大战略吗,这怎么就开始自相残杀了?”

    三人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开始辩解道:

    “怎么能是自相残杀呢?我们只除首恶,余下的唐人都是好兄弟嘛。”

    “就是就是,而且有了我们的带领,他们肯定能发展得更好嘛。”

    “对,海盗什么的是坏文明,不能让它传下去。”

    “剿灭了海盗,不就能吸引更多的商人过来了?”

    “不止,我们还可以引领他们走出去,去更远的印度洋!”

    朱龙草叹了口气,说道:“得,你们还是先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第443章 另一个世界:罗卫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罗卫。

    “前帆全降,主帆全降!”

    “尾帆右转三,左舵一!”

    “动力中心再去两个人帮忙!”

    赢平大呼小叫着,指挥着各部水手完成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将逐日号缓缓驱入了罗卫港的码头。现在正是停泊的关键时刻,可马虎不得。

    远洋舰队决定继续西行后,在龙牙门花了几天时间,向本地坐商处理了一些货物(主要是茶叶),收购了一些南洋特产(主要是香料)。虽然交换比肯定不如去占碑一带来得划算,但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强抢),而且香料在大食价高销路好,总归是能赚到利润的。

    之后,他们便启航继续向西了。

    从龙牙门往西,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西洋”,也就是印度洋。相比之前还算有些认知的南洋,西洋地区可算是另一个世界了。

    等到进入了五屿海峡,他们便彻底地认识到这条海峡为什么不受人待见——风力微弱,帆都吃不满,而且海峡中水文复杂,夜间不敢行船,只能每日白天挪一点,慢如蜗牛。

    他们就这么一走一停的,足足用了十多天,才挪动到了贸易重镇罗卫港,简直比之前南下一路过来的全程加起来还累!

    不过也有好处,经过这么一段旅途,他们在龙牙半岛的西岸侦察到了不少情报,与当地一些村镇发生了联系。果然如同之前预料的一样,当地文明水平很低,而且一般笃信佛教或印度教,战斗力很差,对于他们这些唐人也还算友善,总体来看很好对付的样子。

    总体来说,从龙牙门到罗卫,只有两座上规模的城池,其余的都是不成气候的村庄乃至部落。

    一个叫“无枝拔”,在后世马来西亚峇株巴辖(凿石城)附近,依山依河,外围有大片农田,地势不错,但开发程度仍然不尽人意,舰队在这里拿出几吨货物就把当地的特产换空了。

    另一个是梁存忠说过的“苏洛鬲”,又有唐人称“吉达”“吉陀”的,也就是后世的吉打,其实都是同一个词,只是翻译不同。不过后世马来西亚的吉打是迁址过的,原址是在南边的双溪大年一带,也就是现在的苏洛鬲。

    苏洛鬲的情况相比前面的村寨就要好多了。它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沿美保河筑城,人口很多,开发程度很高,周边群山环抱,以当前的人口是个立国的好地方。城周围有很多农田,停靠的商船也不少。更令东海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居民的样貌更类似中国人,而不是周边的马来土著。

    实际上,苏洛鬲是缅甸孟族人南下建立的城邦国家,而孟族是史前时代从东亚迁移到缅甸的,所以人种与汉藏民族更接近,和马来人并不尽相同。不过从文化上来说,孟族人受到印度的影响要更深,他们笃信佛教,文字也类似梵文。

    苏洛鬲当前附庸于三佛齐,同时,他们也是在三佛齐一带推广先进农业技术的先驱者。水稻种植就是他们从北方带来的,而土著之前还在吃木薯。因此苏洛鬲城的文明程度明显要比周边高了一个等级,在西方和中国的海商中也是小有名气的。

    当地也有不少唐人海商定居贸易,远洋舰队在这里停靠了几天,就交易到了不少特产。他们甚至都打算直接启航一路向西了,但是又打听到北边有一个贸易重镇罗卫港,是与东北边冲古剌沟通的桥头堡,离苏洛鬲不过一日航程,便决定去看看。

    于是他们就这么来了罗卫。

    罗卫港大致位于后世泰国的沙敦一带(也就是在马来半岛上的领土的西南角)。罗卫和东北边的冲古剌之间的陆路转运贸易路线,便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两个陆地转运路线之一了(另一个是沟通红海与地中海的埃及贸易路线)。

    这条路线,并非龙牙半岛脖颈处的最短路线,论距离,北边的戎城(后世克拉地峡)要短得多。它的形成,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是因为东方的冲古剌,也就是后世的泰国宋卡,是龙牙半岛上最发达的城邦,没有之一。这座城邦之所以有这样的优势地位,除了地理环境优越,更重要的是受中国的影响最深——唐人海商从湄公河三角洲跨海过来,首先到达的就是这一带。由于有冲古剌这个大城在半岛东岸矗立,吸引海商聚集,所以离冲古剌最近的西岸港口罗卫就成了贸易路线的另一个端点。

    其次,罗卫当地人也比较争气。罗卫此地大河密布,经常泛滥,这自然是坏处,但泛滥过后也肥沃了沿岸土地,既促进了种植业,也培养了当地人的危机意识。在土地肥沃的同时,可利用的总面积却不多,因此人口很快超过了承载力。这就导致罗卫人像浙南、福建等地的人一样,有爱闯荡、爱打拼的意识,四处外出行商。《岛夷志略》记载当地人“春末则禾登,民有余蓄,以移他国。气候不时。风俗勤俭”,与周边怠惰的土人截然不同。

    毕竟贸易首先是人类活动,然后才是物资流动,所以冲古剌和罗卫这两个有“人的优势”的地方,就自然发生了联系。

    而两地之间的交通条件还算不错,大部分路程可以通过内河水路运输,中间翻山越岭的时候又有一段自然山谷,总体来看并不算太费力,所以经年累月下来就成了一段成熟的商路。

    来自印度和大食的商船在罗卫大量停靠,与本地坐商完成交易后,不再东行而是就此返回。而所谓本地坐商成分很复杂,既有真正的本地人,也有相当多的外来的印度人、阿拉伯人和华人。他们用东方货物或贵金属购买西方货物,将货物向东运输到冲古剌地区,在那边售出或换回东方货物,再运回罗卫。这条路线在中古时代长期兴盛,直到后世航海技术发生了进步并且有了欧洲殖民者的介入,才被经过马六甲海峡的海上航路所取代。

    冬季盛行北风,不但对于东方唐商来说是南下季,对于西边的印度商人来说同样是南下季。现在罗卫港中,就停泊着密密麻麻的印度商船,其中比较大的都是中式船只,之所以能看出是印度商船而非中国商船,是因为上面悬挂的不是汉字旗而是一些奇怪的图案,或许这是他们从中国订购的。剩下的大部分与之前在龙牙门见过的船只类似,都是尖船身配混合帆装的形式,或许是这一带的流行款式。

    罗卫港也有自己的造船厂,规模不大,主要是给过往商船提供修理服务,也有自产业务,生产的就是后面这种本地船只。客观来说,这样的小船设计很合理,用的又是热带优质木材,其实颇有可取之处。

    ……

    “城墙又是木制的,太弱,形状也太简单,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外围各家都有自己围墙,这就有些麻烦了。”

    “河口还算宽阔,但稍往上游一点就水量骤减,海船通行不了,看来想扩大控制的话,得就地收集一些内河船才行。”

    “这么看的话,我们可以现从这个罗卫搞起,北边的冲古剌先放一放。这样先只对外国人收税,就不容易与国内势力引发连锁反应了。

    “但罗卫是不是离本土太远了点?这可是印度洋,在南海另一边呢。”

    “没什么,反正都是乘季风过来,一年一趟,早个晚个十几天航程也没多大区别。”

    “有道理,既然如此……不知道北边的道路是个什么情况,沿途的丛林危不危险,要是路况好的话,就可以走陆路去冲古剌了。不然罗卫的船走海路去那边的话,得绕过大半个半岛,足有一千海里航程,都能从本土到广州了,更别说风向还不会配合了。”

    “单看距离是不长,但就怕沿途的蚊子,之前在马六甲那边见到的那些乌泱乌泱的蚊子,可吓死我了。有它们在,多少兵也不够填进去啊!”

    “是啊,还是一步步来吧。”

    既然已经把龙牙半岛视作碗中的肉,那么韩松和李涛二人到达罗卫之后,便自然地开始评估起这座城池的战略地位和防御条件来。

    罗卫也是一个河港,不过由于水量不大,只能在出海口附近停靠,所以城市也接近海边。但鉴于河水经常泛滥,所以城址是在一处高地上。该城理论上归属于南边的苏洛鬲国治下,但实际上由于它地处沙里(罗卫西北边的一个城邦)、苏洛鬲、冲古剌三个邦国之间,又有大量外来强人居住,所以处于事实上的自治状态。

    城里也有一个当地酋长,名曰“罗隆王”,名义上是本城的统治者,但实际上干不了什么屁事。他会对商人收取少量的税赋,维持一支约三百人的卫队,这在龙牙半岛的土著中算是相当大的一支武装力量了,但训练度低,基本没什么用,也就吓阻一下小海盗、维持一下集市秩序罢了。此城更大的防御力量,是本地的商人们,他们自募保镖,自建屯堡,真有大规模海盗来袭的话,往自家屯堡里一躲,海盗们便无可适从了,总不能一家家打过去吧?

    而在军头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座城市的同时,狄柳荫又例行公事地进到了城中,了解一下当地的市场行情,易手一些货物,顺便打探一下情报。

    罗卫城墙很是简陋,但是城内的文明状况明显要比周边地区好很多。里面有很多石质建筑,其中最高大的那几间都是宗教场所,与中国和本地风格都不一样,大概是印度人造起来的。只是城里的规划得很乱,建筑都是随便建的,道路适应建筑物弯弯曲曲的,而且脏乱差得很,显然这里根本没什么市政工作。

    如今是贸易旺季,城中人头攒动,各类异形交通工具和异域人种来来往往,其中不乏狄柳荫已经十年没见过了的印度和黑非洲兄弟,令他倍感亲切。不过护卫他的水兵们就没这个余裕了,不时皱着眉头挥散传来的浓厚体味,鄙视且警惕地看着这些番人,手掌来回摆动的时候不经意地滑过腰间的手枪——这倒不是怕城中人图谋不轨,而是怕躲在街角的小贼趁不注意过来把它给偷了。

    狄柳荫当然不会印度话,现在的印度人当然也不会英语,沟通是个很大的问题。但是还好,罗卫城中也聚集了不少唐人,有些就专门做牙人这行的,见到狄柳荫一行人过来,就热情地自荐起来。

    “公子,可是从中土大宋来?”“公子,可要通译吗?”“公子,我这有上好……”

    “得……一个个来,你,就你吧,你会天竺话吗?”

    “公子有眼力,小底王叻,天竺话虽不会,但小底在这罗卫城也混了近十年了,通晓本地风土,必能襄助公子买低卖高。”

    “你不会天竺话?那这么多天竺来人,你怎么跟他们交流?”

    “哈哈,公子有所不知。天竺虽大,但不类中华,没有官话。就算同是天竺人,也不一定是一国人、说同种话的,所以学甚天竺话也没用。不过罗卫此地,各国来客汇聚,言语不通,几年下来自然有了一套规矩,照规矩行事便可贸易。公子初来乍到,或许对规矩不熟,但只要有小底指点一二,必可融会贯通。”

    “行,有意思,王叻是吧?你跟我来吧,什么价钱?”

    “好嘞,公子眼光真好。承蒙惠顾……”

第444章 另一个世界:异域贸易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罗卫港。

    狄柳荫雇了王叻作为向导,在城里随意逛了一会儿,找到一处不甚起眼的印度店铺,走了进去。

    这家店铺以石为基,垫高了厚厚一层,上面又用木头搭了个两层矮楼,墙外装饰了一些印度风格的绘画和木雕,门口展示着一些香料、印度工艺品还有刀剑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杂货铺。但是门口还竖着一根木杆,上挂一面写着“敞收唐货”的布幡,与店铺风格格格不入,看上去应该是请唐人写的。

    店老板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缠着绸布的印度中年男子。刚才他站在门口,一见狄柳荫等人过来,就热情地招呼道“幸会~幸会~”,弄得狄柳荫还以为他会汉语,就跟着走了进去。没想到原来他就只会几个简单的汉语词,别的一窍不通。

    但果然本地人是自有贸易方法的,狄柳荫在王叻的指引下,进了屋内与老板在一张小方桌前对坐了下来,然后老板取来一个檀木匣子,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里面分了两个格子,大的那个里面满满的都是圆形方孔铜钱,另一个小格装了一些圆形实心的银币。

    “这是什么意思?”狄柳荫转头问向王叻。

    王叻答道:“这是当地人用来谈价的法子。卖方出示货物,买方数出些钱来表示出价,那些白的是天竺人用的银钱,在这边一枚通兑宋钱一千。”

    狄柳荫大概明白了,看来宋钱在这边的通行度很高啊。他对老板示意后,从匣子里取了几枚钱币看了起来。铜钱既有近年的淳祐通宝,也有早些年间的绍兴通宝;而那枚银币制作相当粗糙,形状扭曲、图案简陋、成色也一般,但是重量足有二十多克,比东海联储局预备发行的银元还重了一倍以上。这么大一块银币,与铜钱的汇率却只是1:1000,看来在罗卫即使只运钱来套购白银,也是件不错的买卖啊。

    狄柳荫心里有了底,将钱币放回匣子内,对老板做了个揖,然后喊水兵把自己带来的一批样品抬了进来。

    他先从中取出一块手绢大小的中品江南丝绸,放在了桌子上。老板双手合十回了个礼,然后拿起绸布来看了看,很快做出了判断,将绸平铺回桌面上,从匣子中数出四枚银币,又抓几把铜钱放在了绸布上。

    狄柳荫看了一下,铜钱差不多有二百枚,那么这么算的话,以本地汇率就是4200钱,也就是5.5贯的样子。如果把银币带回去,那么赚的会更多些,但是……

    “等等,”狄柳荫又看向了王叻,“他这是用什么为单位……我是说他出的是几尺绸布的钱?”

    王叻答道:“本地惯例,如果是丝绸布匹的话,按中土的规矩论匹;贵重的东西论斤两;大宗的东西比如香料之类的,按本地规矩论‘桶’,一桶差不多是八斗。其余的不常见的,就看你拿出来多少是多少。”

    既然如此,这丝绸的利润也并不高,甚至并没有比贩去本土高多少。狄柳荫想了想,除了老板故意压价的因素,这大概是因为印度人自己也能产丝织品,有竞争的情况下价格自然不会太高。那既然如此,丝绸还是留着卖给阿拉伯人吧,于是他摆手把钱放回匣子中,把丝绸撤下,又摆了一件素色的瓷盘上来。

    瓷盘装饰很少,但胜在薄且大,这样一件简单的瓷器在中国的采购价不过百多文,然而在海外却是硬通货般的特产。果然,老板一见瓷器,稍微看了一下,便给了一个一枚银币多的高价。

    狄柳荫对这个价格比较满意,但还是又抓了一枚银币放到盘子上,以示讨价。老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步,把新的银币拨了开来,但又抓了一小撮铜钱放上去。如此这般,翻来覆去,最后以一银又六百五十铜的价格成交。

    “那么,嗯,这个价格定下了,然后怎么达成交易呢?”狄柳荫又问向了王叻。

    王叻朝老板讲了一个单词,发音类似于“出亮”,然后老板便起身拿了一块方形的小木板过来。

    木板上部画着两行符号,第一行是十个简单而奇怪的符号,其中有一些看着很眼熟,而第二行则是汉字数字零至九,与上面的符号一一对应。狄柳荫立刻明白过来,上面那行符号应该就是阿拉伯数字的原型印度数字了,它的写法与后世通行的数字符号并不相同,但书写系统和计算原理应该是一致的。

    稍后,老板取了一小块掉粉的石头过来,在木板上画了一道,然后递给了狄柳荫。这时王叻适时地讲解道:“公子请把您要出货的数量写上去,只是这本地规矩,数字写法与常不同,颇类算筹,十八写作‘一八’,一百写作‘一零零’,三百四十七写作‘三四七’,虽简陋倒也方便。”

    果然是阿拉伯数字的写法,狄柳荫立刻深刻地理解了,说不定比王叻和这个印度老板理解地更深刻。他立刻拿起粉笔,也不写汉字,直接照着上面的印度数字符号,描下了“250”这个数字,也就是表示他会出售这个数量的瓷盘。其实船上的瓷器数量远超这个数字,但初次见面,狄柳荫当然不会一次全把东西在这里卖掉,谁知道别家店给的价会不会更高呢?先卖个几箱,就当交个朋友吧。

    老板对这个唐人的“悟性”很是惊讶,随即笑着双手合十表示交易愉快。当然交易这还没结束,两人又试探起了其他东西的价格。

    狄柳荫取出一些剩余的茶叶,老板给的价格比预想的要好一些,但是收购量不大,狄柳荫又拿出了几件成套的瓷器茶具,将茶叶搭售了出去。

    他还带来一些东海产的棉布,但是卖不上价,反而老板自己拿出来几块印度棉布的样品,品质比他带来的更好,价格却还便宜不少,令他甚至都忍不住想买上一点了。倒是所剩不多的北方毛皮被老板看中了,出了一个相当高的价格,也不知道他们在这热带要毛皮干嘛?可能真是有钱烧的吧。

    他又取出一些其他东海特产,比如刀具、玻璃、白糖等。老板看了这些东西非常惊讶,不但是因为这些东西品质精良,更是因为他之前从未见过有唐商带过这样的商品过来。但也是因为初次见到,没有过往价格可供参考,所以老板犹豫了半天,才给出了报价。

    报价并不高,甚至相比这些商品在江南的售价还低一些,因为这些商品在印度也是有竞争者的。印度一向出产优质钢材,据说已经发展出了坩埚炼钢法,也就是著名的乌兹钢,甚至还远销中国,所谓的“镔铁”其实就是印度钢材。东海钢只是胜在成本低,论品质,并不比印度钢强多少。玻璃印度也是能自产的,而蔗糖更是起源于那里,所以这些东海商品虽然品质比同类的印度货强不少,但也不足以让老板给出一个过于丰厚的高价。

    狄柳荫对此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上面的商品碰壁之后,又很自信地掏出一个小瓶子,即使对方听不懂,也忍不住说道:“这个一定能行!”

    他当着老板的面,打开小瓶子,又取出随身的筷子,从里面挑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一下以示无毒,然后把小瓶子全推给了老板。

    老板将信将疑地看着瓶子里红色的粉末,用右手沾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精彩的表情,很快忍不住又沾了更多吃了下去,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印度人也抵挡不住辣椒的魅力啊!

    小瓶子没多少容量,只是试用装,狄柳荫又拿出一个大号的600g瓶装版,看了看匣子里面,直接掏了十枚银币出来。老板没再还价,直接痛快地答应了——这生意做得才爽快啊!

    当然,有买有卖才是交易,而且你只卖不买的话,很多时候对方都没有足够的现金付给你。狄柳荫卖出了一部分货物之后,又就地在老板的店里选购了一些商品,主要是本地和印度盛产的香料,棉布也买了一些,还有本地出产的廉价锡。

    见到有金属锡出售,狄柳荫又想起了什么,喊人取了一个大盒子,从中取出一些样品,一件件展示给老板看。

    这里面主要是各类金属和矿石,都是东海商社所需要的工业原料。这也是东海贸易的传统了,每到一地,总要看看有没有这些东西出售,好满足本土的需要,同时也能平衡贸易。

    “loha?”老板拿着一块铁矿石,仔细看了一下,嘴里疑惑地蹦出一个单词,然后指了指桌上之前拿出来的一把铁刀,似乎是在询问的样子。

    “就是铁没错。”狄柳荫点头表示了肯定。虽然两个文明点头所表示的意思截然相反,但老板还是理解了这一点,然后从匣中取出了几枚铜币表示报价。

    狄柳荫笑了一下,居然还真能搞到铁矿,这老板真是神通广大啊!

    于是两人交易愉快。由于牵扯的货物量不大,所以老板当即起身,喊了一堆家仆出来,推着小车就跟着狄柳荫等人回了码头,完成了这次的交易。

    之后,狄柳荫又赠给他一个纪念品,是请东海瓷窑烧制的一块小瓷牌,上有小孔可以穿绳子挂起来,中央嵌了一块绿色玻璃,上面雕了简单的辣土豆图案,成本不高,但看上去很精致,正适合馈赠亲友。

    狄柳荫对这个老板还算比较满意,至少人够痛快,至于价格高点低点那倒关系不大。他决定再去逛逛,如果没有更好的就回头再来找他做笔大的。

    逛着逛着,他又找到了一家唐商的店铺,老板祖上是广州人。他俩交流起来就容易多了,就算口音还是不通,笔谈也是能成事的。不过这个同胞给的价格也没比印度老板更优惠些,狄柳荫正想跟他舌战一番,门外却突然骚乱了起来,然后就传来了尖锐的锣鼓声。

    老板和王叻勃然色变,同时往外望去。狄柳荫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立刻朝王叻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叻脸色苍白,说道:“敌袭!有强人来了,罗隆王对付不了,大事不好!公子,我要回去族里了,你也赶紧回船上,赶紧逃难吧!”

第445章 另一个世界:龙牙交椅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龙牙交椅”岛。

    罗卫外海二十多公里处,有一大岛曰“龙牙交椅”的,也就是后世的兰卡威群岛。此岛风光旖旎,碧海银沙,在后世是一处旅游胜地。但旅游胜地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没什么别的产出,所以当前没太多人居住,只有移民来的印度人在上面修建了一些宗教场所,以婆罗门教的寺庙为主,也有两间佛寺。这些寺庙虽然冷僻,但香火颇盛,因为隔壁罗卫城里多的是被金银铜臭熏得心都黑了的商人,他们闲暇时往往喜欢过来寻个清净和慰藉,供奉自然少不了。

    然而现在,这些豪华的寺庙却遭遇了灭顶之灾。

    “!#&!”

    一群身披花花绿绿彩色衣服的战士呼喊着,冲入了龙牙交椅岛上瓜埠港口北山上最后一处成规模的寺庙中。

    庙中的僧侣平日吃肉念经,哪里见过这样的凶残场面?没两回合就抵抗不住,仓惶退入后院之中,关闭上了院门,青壮全拿起了棍棒上墙固守。

    彩衣战士们没带器械,暂时攻不进去,但也不怎么在意。为首一个刀疤脸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对着后面一个没长出胡子的年轻小战士喊道:“阿本,你带人去找赛义德大人,要点梯子过来!”

    “是!”小战士阿本看了看后院中高耸的闪着金光的佛塔,咽了咽口水,但还是不敢忤逆首领的命令,点了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战士,下山搬援兵去了。

    刀疤脸首领看着院墙上瑟瑟发抖的僧侣们,冷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冷不丁抽出腰间的弯刀,朝西北方一个正朝山下阿本离去方向看去的僧人甩了过去。后者猝不及防,被飞刀砍中上身,惨叫着摔了下去。这还没完,附近几个僧侣见状,以为敌人发动了攻击,惊叫着跳下了城墙,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没有险情,又尴尬地爬了上来,惹来同伴的一片呵责和外面的一阵哄笑。

    刀疤脸看到僧侣们的怂样,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即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转而对手下们喊道:“费达,哈迪,你们带人看在这里。其余的,把这些偶像给我砸掉!”

    两个被点名的小头目垂头丧气地继续留在这里,恶狠狠地盯着墙上阻碍他们发财的僧侣,其中一人还取出了弓箭,朝墙上的目标发泄起了怒气。而剩下的彩衣战士则欢欣雀跃地冲入了前院的大殿之中,开始了大肆劫掠的进程。

    罗卫信徒们捐建的上了金身的巨大青铜佛像被拉倒,战士们一拥而上将它砸碎,然后将闪着金光的碎片一抢而空。其中有些特别仔细的,还取出了布袋,用刀仔细将碎片上的金粉刮了下来,以节省负重,毕竟可以抢的东西还多着呢!

    殿中供奉着的挂毯、瓷器、玻璃器也被一扫而空,战士们翻箱倒柜,掀开地砖,寻找寺庙中窖藏的珍宝……而后院的僧侣们只敢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反攻出去。开什么玩笑,外面那些可都是从真正战场上退下来的恶徒啊,还是先想想怎么守住后院吧。

    ……

    另一边,阿本带着自己的小队来到了瓜埠码头上。

    原先平静的瓜埠已经成了一片屠宰场,几十艘大食桨帆船和几艘抢来的大号广船停泊在码头上,彩衣战士们挥舞着钢刀和皮鞭,将划桨的奴工从船底舱中驱赶出来。这是大食船只独特的运行方式,将奴隶拘束在船底舱中,吃喝拉撒死都在那里边,被监工监督着,为船只提供低成本的动力。这样的桨帆船在波斯湾、红海、锡兰海域、五屿海峡这样行动不便的地方尤为适应,为大食人纵横印度洋立下了汗马功劳,以至于他们自信地将这片大洋称作“阿拉伯湖”。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奴工自然消耗的很快。当然,现在还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就在眼前,他们就有了一大堆新的奴工可用——刚刚从各间寺庙捉来的僧侣,大多是青壮,而且营养不错,有一大把力气,正是划桨的好劳力。

    现在,这些消耗品被成团地捆在沙滩上,就在不远处,还有从各寺庙劫掠出来的一捆捆的财宝,而那些寺庙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直冲天际。

    而另一边,船中旧有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奴隶被驱赶出来,赶到了沙滩上。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身份各异,大部分是附近掳来的土人和印度人,还有一些显眼的黑人……甚至还有一些唐人!他们绝大多数都神情萎靡、营养不良、疫病缠身,相当一部分人由于长期被固定在桨座上,下肢已经萎缩,走起来踉踉跄跄,但是不敢停下,因为走不动了就是死啊!

    彩衣战士们忍着臭气,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走过,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甄别出来,把剩下的赶回船中,然后再塞一些新来的奴隶进去。而那些已经耗尽了价值的,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获得了自由,而是获得了战士们解脱的一刀,就这么倒毙在洁白的沙滩上,用污渍和鲜血将它染脏。

    沙滩依然洁白,在鲜血的映衬下甚至更白了,只是上面发生的事情无异于人间地狱。彩衣战士们凶狠地下着杀手,毫无慈悲之心,彷佛只是在处理废品一样。而奴工们也丝毫没有反抗的念头,反而挺直了胸膛,拼命证明着自己尚有利用价值。

    在这些奴工当中,汪然心跳不已地看着。当一个彩衣战士走到了他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立刻激灵了起来,颤抖的双腿也稳住了,脸上拼命堆着笑,尽力做出声来想表现出健康,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到了嘴边便变成了“饶命,饶命啊!”

    或许是他的求饶声把中气喊出来了,总之彩衣战士看了他一眼,便厌恶地离开了。

    不过汪然旁边那个昆仑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比汪然还要早来不知道多长时间,两腿早已经瘦成两根甘蔗了,现在被彩衣一瞪,立刻吓得瘫倒在了地上,然后就得到了解脱……弯刀挥下,头颅落地,血溅三尺!战士的刀法很好,血没有溅到自己,反而冲了之前的汪然一身。后者被淋了一身热血,也不敢反应,只得朝着战士傻笑,战士也不管他,径直往下一个去了。

    这样的事情,在沙滩上的其他地方也同时发生着。彩衣们的效率很高,一边更换着动力部件,一边还在指挥他们往船上搬运战利品,等到阿本到达码头附近的时候,船队已经有一半准备就绪了。

    船队的首领是个叫赛义德的大胡子,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在大食人中应当地位不俗。实际上他原来是巴士拉附近的一个大食豪商,家族世代经营海贸。几年前巴格达被攻破的时候,他害怕蒙古人乘势席卷巴士拉,便联合几家海商,自称“王子”,出海避难,辗转阿曼、印度、锡兰等地,最后在龙涎屿落地生根。

    但是龙涎屿现在没什么人口,开发程度低,他们这些丧家犬靠自己很难生存下去,于是便动了占领海东边的成熟城邦作为根基之地的念头。诸城邦说强不强,但说弱也不弱,因此他们就盯上了其中最薄弱的一环,也就是罗卫了。

    说来倒是和某些人想到一起了,只是他们下手要更快一步,而且也更狠一些。

    前天,他们扮作普通商队,到达了龙牙交椅岛的瓜埠港口,在港中休整完毕并且侦察好岸上情报后,在今天凌晨突然发难,血洗了这里。

    现在,他们便准备乘胜追击,去占领罗卫了。他们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暂时不对那边的商人下手,只夺取罗隆王的统治地位,然后再慢慢收拾。

    赛义德听了阿本的请求后,不耐烦地说道:“加里卜在搞什么鬼?还围攻干什么,一把火点了就行了!快点把最后那点东西收拾完,我们去罗卫,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到了!”

    阿本有些惊讶,小声提出意见道:“但是,但是,那个后院里应该有不少财宝,纵火的话不就烧没了吗?”

    赛义德瞪了他一眼:“能有什么财宝?金银又不怕火烧,塔里的书籍本来就是该焚毁的,丝绸毛毯之类的在罗卫要多少有多少,烧没了又如何?我再派些人过去,你们动作快点!”

    阿本不敢忤逆首领,于是只好跟着赛义德派来的援兵,取了引火物,往山上去了。

    不久后,山上燃起了黑烟,又过了一阵子,那个刀疤脸加里卜带着手下,拎着大包小包,悻悻地下山了。

    此时船队也差不多整备完成,赛义德见万事俱备,大手一挥道:“好了,把剩下的无用人都处理掉,我们出发,去罗卫,今晚就在罗隆的大院子里过夜!”

    加里卜等人刚刚损失了不少即将到手的财富,正憋着一肚子气,这时正好发泄出来,叫着喊着就冲上了沙滩对着那里手无寸铁的残余俘虏们展开了屠杀。一时间,血流满地,白沙滩被彻底的染红了。

    净化完成后,赛义德把行动不便的广船和少量部下留在了岛上看守,剩下的战士们呼喊着上了船,鞭笞着奴工们,将船队向罗卫城驶去。新的动力源换上去了之后,一开始配合生疏,速度不尽如人意,但监工们以老带新,用力挥鞭,奴工们迅速完成了磨合,将船只的速度提了起来,再加上船只本身的帆力,罗卫城很快就近在眼前了!

第446章 另一个世界:罗卫陷落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罗卫港。

    就在赛义德船队在龙牙交椅岛上发难的时候,岛上的黑烟和侥幸逃出去的岛民已经给了罗卫城充分的警示。但是这座城市非但没有做好反抗的准备,反而格外慌乱了起来——罗隆王的城市卫队就没见过强敌,哪里知道怎么应付?他们只能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乱跑,还有不少趁乱开了小差的;而商人们就更是没有与他共存亡的义务了,本地坐商纷纷躲回自己的屯堡闭门防御,而外来海商则逃回自己的船上,争先恐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赚钱什么的,还是等活了命再说吧!

    所以,大敌当前,罗卫城的防御力反而比平时还弱了一截,只要长驱直入,便可轻松取下!

    罗卫河口,大量的船只从港口中涌出,其中大部分都在借北风往南行,准备先去苏洛鬲那边避避风头,也有一些特立独行往北跑的。而迎着他们,庞大的赛义德船队却逆向直插入河口之中,逃亡的商船纷纷往两边避开,不敢迎接他们的锋芒。

    在船队中央,最大的那艘双桅桨帆船“赛义德”号上,赛义德本人看着周遭四散奔逃的商船,意气风发,高举着弯刀大声呼喊着:“罗卫城,是我们的了!阿剌之光照耀罗卫!”

    “!#,*剌!”附近的水手们受他鼓舞,也怒吼了起来。一艘船上的声音汇聚起来,传播到了周边的船上,引发他们也跟着呼喊起来。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船团都怒吼起来,发出震撼千里的音浪,甚至城中都可听闻,更是吓得守卫们瑟瑟发抖。

    罗隆王建立的只是城市卫队,并没有海军,但即使有也没什么用,根本无法阻拦这样庞大的船队。瞬息之间,赛义德船队便冲入了罗卫港口,这时桨帆船灵活的优势尽显出来,不需要像大海船那样复杂地控船,只需要简单的左右划桨,船只便轻松地停泊到了码头上。甚至还有一些船只连码头都懒得停的,直接冲滩坐了上去,然后彩衣战士们纷纷从上面跳了下来,将周遭的民众驱散开,然后结成小队,等待首领的命令。

    城市卫队并没有勇气出城骚扰,这让彩衣们可以从容停泊登陆,按船列好小队,再按家族列成大队,排成松散却吓人的方阵。

    赛义德也下到了岸上,他对自己这些训练有素的手下们很是满意,随即发布了早就规划好的命令:“加里卜,带你的人守在港口,看好我们的船;法希尔,带你的人去外围安抚那些商人,告诉他们我们只夺城,不会对付他们;巴塞尔,带你的人绕到后门,防止罗隆王逃了;剩下的人,跟我去攻城门!”

    他们之前已经多次走正常渠道来罗卫经商,对此地的地理人情都很熟悉,也知道轻重,没有去碰商人们的屯堡,而是径直往城门杀过去。

    战士们紧张且激动,一个富庶的城市就在眼前了!他们兴奋地叫喊着,有的抬着登城梯,有的掏出了弓箭,跟着赛义德将罗卫城木制的城门团团围住。

    罗卫城就是个木头寨子,没有护城河,一些穿着花花绿绿、手持各类异形兵器的城市卫队紧张地在城门上面的木头寨子上守卫着。客观来说,马来民族本有好勇斗狠的传统,论起单打独斗,他们的武力并不差。但欺负一下平民还行,遇到真正的军队,哪怕只是一支杂牌军,哪里会是对手?

    彩衣们抛射了一轮箭雨过去,他们便缩了起来不敢冒头,见状,赛义德立刻命令工程部队上。他们轻松把登城梯架到木城墙上,紧接着就咬着弯刀,争先恐后往上爬去。旁边还有一些艺高人胆大又急不可耐的,取出自带的绳钩扔到了墙头,用作为水手的基本功手脚矫健地攀了上去。

    这么一来,越过了城墙的彩衣连数量都超过了城市卫队,更别说实际战力了,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就夺下了城门。

    守卫城门的卫队士兵眼见不敌,自然不会玉石俱碎,早就明智地逃跑了。之前罗隆王还增派了一些卫队前来城门支援,现在眼见城门失守,也不敢过去了,跟着逃回来的这些同僚一道调头往回逃去,其中还有一些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脱离了大部队混入了周边的街巷中。

    赛义德哈哈大笑着,进入了城门,然后得意地用刚刚缴获的一把装饰华丽的蛇形马来宝剑指着城中央小山上罗隆王的庄园,喊道:“罗卫城有了新主人!绞死罗隆王,把金银分给弟兄们!”

    “绞死罗隆王!”

    赛义德战士们欢呼着,弃城中商铺于不顾,直奔城中央罗隆王的庄园。果然,只要他们不去侵犯商人的利益,商人们也就不愿意出头阻拦他们,而路上其他卫队见他们来势汹汹,也干脆地逃了,让他们轻松包围住了中央庄园。

    这个庄园依山而建,中央有几间不大的白色石质建筑,还有一道小山溪和一些颇有中华风味的装饰性园林景观,外围只有一道低矮的石墙,所以只能称“庄园”而不是“城堡”。赛义德没有第一时间攻进去,而是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主要是为了观察地形、安排进攻计划,防止罗隆王逃窜,并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阻碍。

    等到准备就绪,他一声令下,彩衣战士们一拥而上,庄园里卫队虽然多了一些,但同样也是绣花枕头,被彩衣们轻松拿下。

    片刻之后,赛义德狂笑着进入了庄园之中,而他的手下们也欢呼着把一个肥胖的**着上身只用花布围了下身的男子押了出来,看来这就是罗隆王了。

    罗隆王跪在赛义德面前,痛哭流涕地不断磕着头,嘴里不断冒着叽里呱啦的土语,就算听不明白也知道是求饶之声。

    但是赛义德毫无慈悲之心,大手一挥,便让手下们将他拉了下去。在一旁,彩衣们已经准备好了火刑架,罗隆王和他的子女们被一个个地串了上去,在烈火中化为了焦炭和满城的肉香味。

    赛义德嗅着肉香,环顾着脚下的罗卫城,志得意满地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教科书般的突袭,罗卫港就这么被他轻松拿下了!从此,他就是这个阿拉伯湖东岸的贸易重镇的主人了!

    “让加里卜继续看着码头;让法希尔去宣布我们已经是这座城的新主人了;让巴塞尔看住城门;其余的人就住到这座庄园里面!明天,我们论功行赏,把罗隆王的财富都分了,人人有份!”

    彩衣们听到分财富,也激动地呼喊了起来:“赛义德王,赛义德王!”

    梦想终于成真了!

    赛义德在手下们的簇拥和欢呼中,笑呵呵地进入了白色“宫殿”之中,将罗隆王积累多年的财富纳为己有,当夜,就和罗隆王的妻妾一起睡在了他的寝室之中。

    ……

    那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啊。在梦中,赛义德梦到自己又占领了苏洛鬲、冲古剌,把阿剌之光一直传播到了中国,又带着几十万中国信徒杀回了巴士拉,驱逐了蒙古人,之后在各地苏丹的拥戴下就任了哈里发,又发动了吉哈德,让法兰克人全部改信——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正当赛义德即将梦到天堂美景时,突然一连串雷声袭来,惊扰了他的美梦。

    他吓出一身冷汗,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紧接着就下意识地把枕头右边从不离身的弯刀摸了起来。等到手中握住刀柄有了实感,又看到身上的丝绸被和身边的美人,他才清醒了过来,回忆起了昨日夺取罗卫的全过程,认识到这是真的,他真的占领了罗卫城,并不是做梦,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呼……原来那只是做梦啊,哈,还好,这罗卫城不是做梦,好,不是做梦……”

    外面的雷声仍在继续,他皱了皱眉头。罗卫这破地方经常下雨,这么一来,今天就不能出去收税了,大业又得往后拖几天了。

    他正要继续躺下再温存一会儿,却突然有一个亲卫闯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赛义德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赛义德一下子又坐直了起来:“恰里,你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这个叫恰里的护卫是他从小时就买来的奴隶,从小训练武艺并进行洗脑教育,待遇也很好,所以对他忠心耿耿,一直被他放在身边护卫。但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这么惊慌失措,难道是苏洛鬲王打过来了?

    恰里哭丧着脸说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人,是这样的,外面有一伙强人,之前派人送信来说要我们让出罗卫城。当时您在就寝,我们只当是疯子的胡言乱语,就没通知您,回绝了他们。没想到,他们就这么闯了进来,开始毁起了我们的船!”

    “什么?”赛义德从床上爬了起来,又惊又怒:“毁船?加里卜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他在船上留守了吗?难道偷着出来吃陈年葡萄汁了?”

    恰里急了:“不是,不是,加里卜大人守着好的呢,只是抵挡不住啊,敌人会魔法,雷鸣魔法……我也说不清,您快出去看看吧!”

    赛义德狐疑地披上袍子,跟他跑了出去。中央庄园地势够高,在园里就能俯瞰到城外港口的景象,他出门就直接转上了视野开阔的屋顶,然后就看到了一副令他终身难忘的景象——

    几艘庞大笨拙的船只,正停泊在河港外面。它们的桅杆顶部悬挂着一串血红色的旗帜,它们的侧舷不断发出白烟和巨响,它们正在不断把他的桨帆船打成碎片!

第447章 另一个世界:血色旗语

    稍早一些时间。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下午,龙牙交椅岛,瓜埠港。

    霜降号和小寒号两艘星火级一前一后,跟随着两艘桨帆船进入了狭窄的瓜埠湾。

    瓜埠港外岛屿密布、礁石林立,水道狭窄处仅有数百米,对于灵活的小型桨帆船来说不算什么,但东海远洋舰队的两艘烈焰级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得让两艘星火级先行,由剩下的两艘护着,一点点地往里面挪进去。

    今天早些时候,他们在罗卫港交易得正爽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外敌来袭的警报。东海人不明情形,为防止在狭小的河港中出什么意外,就混入了其它商船的队伍,出港装作避难,实则暗中观察外来者的动静,好择机行事。

    他们有坚船利炮作为凭依,也没跑多远,就出港西行了一段,去了西边的龙牙交椅岛。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去岛北寻找一处港湾停泊下来,等到明天一早就起锚准备回罗卫看看情况。结果正在转着圈找泊地的时候,就看到两艘桨帆船沿着海岸线向北划着,似乎是在巡逻。几个军官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正是个抓舌头的好机会,就直朝他们围了过去。

    赛义德的水手们虽然都是海上强人,但仅仅两艘小船,见到六艘海船过来,也不敢对付,便借助灵活的优势,向瓜埠港逃去。在这样狭窄复杂的水域,桨帆船的机动性要远超单纯的帆船,所以很容易就逃脱了东海舰队的追捕,最后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进入了瓜埠湾。

    “嚯,白沙滩,这地方不错啊!等等,那是什么?”

    当瓜埠港出现在韩松眼前的时候,首先让他感到眼前一亮的是前方无限美好的风光,但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沙滩上黑污污的那是什么?

    他拿起望远镜一看,很快就发现了真相,然后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这帮混蛋,怎能这么残忍……这简直是灭绝人性!潘学忠,打出战斗信号,把那帮人渣全轰沉!”

    此时,随着距离接近,追云号的水手们也渐渐看清了海滩上的情况——洁白的沙滩上,衣衫褴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歪躺着,不少都残缺了,血水凝结后形成的黑水染透了沙滩,乌央乌央的苍蝇和食腐鸟趴在尸体上,被海船惊动后飞起漫天的一片……简直是人间地狱!

    在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场景下,他们的怒气也被逼了出来,在韩松的命令下达后,立刻齐声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操作了起来。

    艉甲板上,一个少尉取出一个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堆叠整齐的的各色旗帜。他径直从中取出一叠纯红色的,交给身边的水兵,然后水兵用娴熟的结绳技巧将这些纯红色的旗帜一面面地系在了附近的一道旗帜索上。

    这道旗帜索与连接四根桅杆顶端的纵支索重合,在前面的动力中心,两个水手轻松地转动绞盘,牵动着旗帜索,将连串的红旗一点点地牵引上去。不久后,从首斜桅的顶端,到艏桅、主桅、艉桅,出现了一整道飘舞着血红色的旗帜的旗语——这个旗语的意义再显著不过了:全力战斗,全部歼灭!

    随着旗舰上血色旗语的出现,早已发现了瓜埠异状的各艘战舰上纷纷发出了欢呼和怒吼,然后一个接一个以同样的旗语做出了回应,进入了战斗状态。

    隶属于海军编制的水兵们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将火枪从武器箱中取了出来,从船医那里领出弹药,麻利地开始装填。而炮位上的炮手掀开炮衣,抚摸着亲切的老伙计,往它的口中塞入厚重的弹药包。剩下的雇佣水手也动了起来,一人发了一根短矛背着,要么去甲板上待命,要么去帮着操帆,要么去客货舱帮忙准备弹药,要么就干脆躲进底舱别出来添乱——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

    随着海军的改革,战舰上抛弃了过去使用的红绿两色三进制的信号板系统,转而与光报系统接轨,改用了亮暗两态二进制的信号板系统。但这么一来,过去常用的热血沸腾的全红色战斗信号就没法用了,所以韩松等人又琢磨出了一套旗语信号系统——与后世旗语一个道理,用不同旗帜的组合表示不同的旗语,别的不好说,光这个纯红色的战斗旗语就够意思。

    远洋舰队进入战斗状态之后,大食人也察觉到了来者不善。除了今天刚到的两艘,赛义德船队在瓜埠港还有六艘桨帆船留守,此时他们被惊动,吹响号角集结之后主动出来迎战了。

    “让逐日号上就行了。叫上寒露,我们去西边守着!哼,桨帆船就能敌得过提前量吗?”

    追云号上,韩松紧密地注视着战局,他见八艘桨帆船朝前面两艘星火级围了过去,冷笑一下,也不加入战团,而是转向往海湾的西出口堵了过去——瓜埠湾由一大一小两个岛围成一个封闭的海湾,只有东西两个出口,他们刚才从东出口进,现在只要再把西出口堵住,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另一边,八艘桨帆船向霜降、小寒号包围了过去。他们已经看得清楚,这两艘海船虽然形制怪异、速度奇快,但是船楼并不高大,上面的人也不算太多,属于典型的海上肥羊,只要冲了上去,凭借大食勇士的超绝战技,拿下他们还不手到擒来?

    ……

    “阿克!……#&%¥……”

    “他们在喊些什么?”

    霜降号的艉楼上,舰长朱泾上尉皱着眉头倾听着右舷外传来的胡乱吼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决定把它们抛到脑后:“水兵就位,炮火准备,预备——”

    在前方的甲板上,两行海军陆战队员和水兵手持装填了独头弹的铁雨霰弹枪,站列在两根桅杆中央,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在他们后面,还有一排持着短矛的雇佣水手,正满头大汗地探头看着前方凶神恶煞的彩衣番子,腿脚不禁颤抖了起来,这出趟海可真是要命啊!

    在他们前方,炮手们分散在右舷一侧的两门巨龙炮、四门龙吟炮和两门幼龙炮(为了省空间,艉楼内部炮位只能装短小的幼龙炮)旁边,手持拉火绳,紧张而兴奋地看着逐渐接近的几艘桨帆船。就该给这些畜生们些颜色看看!

    在他们旁边,船医李保忠一手拿着白虹手枪,另一手拿着一把剑,摇头晃脑地念着:“太上老君,急急……”

    朱泾捻了捻胸前的两仪坠饰,又听着耳边实习军官报出的不断接近的距离数字“200米,150,100……”突然爆喝一声:“放!”

    实习军官立刻重复了一遍:“放!”

    “杀!”

    炮手们发出一声怒吼,各自稍作瞄准,就拉响了手中的火炮。

    ……

    “轰轰轰轰轰……”

    “吆喝,这真够带劲啊。”

    逐日号的舰桥上,朱龙草看到前方霜降号漂亮地对敌人发动了一次近距离轰击,把两艘桨帆船打得停滞了下来,然后向左前方做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转弯,不禁鼓掌喝彩了起来。

    李涛也感叹了起来:“朱泾这小子,现在也了不得了呢。想当年,我做到这一套的时候,也……嘿,说到想当年,我又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是在旅顺吧,也是这么一个狭窄的小海湾,我跟在韩松的船上,也是遭遇了一堆不入流的小船。那时我们开的还是笨拙的.asxs.号,我用的还是粗制滥造的虎蹲炮,但说实话,当时第一次对真人开炮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怕的很……”

    朱龙草意外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时候想什么呢,嘿,忒不吉利了!”

    “哈哈,”李涛摇头笑了笑,“我只是想到那时候,那些攻击我们的海盗,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活;而我们开炮还击,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然后他严肃了起来,声调越来越高。

    “而现在,这些混蛋,这些畜生,只是为了些狗屁理由,就干出这样混蛋的屠杀,他们还能算是人吗?!”

    “他们已经与我们之前遇到的敌人完全不一样!”

    “而我们,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逐日号,火力全开,两舷齐射,毁灭他们!”

    李涛的声音通过军官一级级地传了下去,船上的战斗人员,无论是水兵、水手、炮手还是新加入的雇工,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同一声怒吼:

    “杀!”

    逐日号借着东北风,从东向西冲入了赛义德船队的桨帆船群中,后者刚才被两艘星火级炮击了一轮,正晕头转向着,现在见到这艘巨舰仍然不知所措。

    而闯入者已经完全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炮甲板上的二十门鲸型重炮向外伸出,露天甲板上的十二门鲨型短重炮也已经填入了饱含能量的弹丸。

    李涛将指挥权下放,各炮区的负责士官都跃跃欲试了起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场真正的屠杀到来了!

    “轰——!”

第448章 另一个世界:瓜埠海战

    1263年,11月27日,大雪30日,龙牙交椅。

    阿本看到了火光、云雾、雷霆与神力。

    今天他惹了加里卜老大不痛快,所以被他留在了瓜埠这里,失去了去罗卫发财的机会。不过这倒未必是个坏事,因为龙牙交椅岛之前只是被粗粗劫掠了一遍,还有很多遗漏,等到船队一走,他们这些留守人员便冲回了已经被焚毁的各间寺庙中,继续翻找着残留的财物,还真有不少收获。

    正当他和几个同伴愉快地拾荒的时候,海边却突然传来了警报声,于是就只好把东西收拾起来,回头上船出海作战。

    敌人不过是几艘笨重的海船,虽然自己这边人少了点,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并不是不能对付。阿本也是打过好几场海战的人了,还曾经手刃过两个敌人,对此并不太发怵。上船后他就与其他人一起,赤脚站在船板上,手持弯刀,张牙舞爪朝着对面的海船吼叫着示威。

    然而事态的发展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几艘奇怪的海船要比他们想象的灵活得多,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在他们即将接舷的时候,突然火光一闪,冒出一大堆烟雾、发出震天般的巨响,然后自己这边冲在最前面的两艘船就停了下来。上面的人大呼小叫,夹杂着一片哀嚎,不少人都惊慌地落入了水中。紧接着,第二艘怪船也如法炮制,他们受到了更大的损失,然后就不知进退停了下来。

    “魔鬼,魔鬼!”

    邻船上突然有人这么喊了起来,然后发疯一般地跳进水中,朝北边的岸上游过去。剩下的人被他这么一闹,虽然没有一样发疯,但也骚动了起来,“魔鬼”这个词开始频繁出现。

    阿本心里也胆怯了起来,难不成真是魔鬼?但现在还没天黑啊!他正要往船尾首领那边靠近一下,周围就传来了更大的骚动。

    “船,大船,过来了!”“魔鬼,真的是魔鬼啊!”

    阿本连忙顺着他们指过去的方向一看,果然,刚才那两艘大船中的一艘正以难以想象的高速朝这边冲过来,眼看就要撞过来了!

    看着那入云的帆樯和侵略性极强的首斜桅,阿本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他忍不住找到了船头,问道:“布尔汉大人,我们怎么办?”

    布尔汉和加里卜一样都是个刀疤脸,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不能逃,不能逃!战士们,为阿剌而战的时刻到了,拿起你们的绳钩,准备登船,*(*(!”

    这个口号果然起到了一定的激励作用,船员们打起了精神,纷纷掏出了工具,口吐真言壮着胆,准备来一次绝地反击。

    然而——

    正当阿本盯着那艘大船的时候,突然船头两点火光一闪,他还以为看花眼了,刚要眨眼,就听到两声巨响传来,原来并不是错觉!

    两枚炮弹从他的头上掠过,一枚落入了水中,另一枚则正中后面的另一艘桨帆船。这炮弹的威力明显超过了之前,在甲板上滑了一段,打残了几个倒霉蛋之后,击破了甲板穿入了桨座舱中,又打死了几个奴工。舱内立刻慌乱起来,监工弹压不住,小船失去了动力,就原地瘫痪在了那里。

    阿本松了一口气,还好那炮弹没落到自己头上,又转头看向了那艘大船。

    随着距离的接近,大船降下了一部分帆,速度慢了下来。这让彩衣战士们轻松了不少,总算是没那么有压迫力了,随即又跃跃欲试了起来。

    布尔汉指挥座船向南退了一点,让开大船的正前方,省得被它撞到,然后又激励船员道:“好了,它要停了,我们这就到了它的侧面,等一会儿麻利点,一拥而上,上了之后听指挥……”

    阿本一只耳朵听着布尔汉的指挥,眼睛死死地盯着大船逐渐展露出来的侧面,看着上面一个个方形的窗户和里面黑洞洞的炮口,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布尔汉大人——”

    “轰轰轰轰……轰轰!”

    ……

    由于距离较近,反而进入了炮甲板的死角,所以逐日号对左右两侧靠近的两艘桨帆船的打击是由露天甲板上的鲨炮完成的。这种火炮虽然口径大,但其实后坐力并没多少,可以安装在双自由度炮架上,射角调整范围很大,能够对临近目标进行俯射。即使一侧只有六门,但每门一次足可发射九枚狮吼炮用的重弹,对于这样的小船来说,就算打不沉,也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果然,两舷炮击过后,两边的小船都桅折桨断,船体千疮百孔,船上的人肢体残缺、血肉模糊,血水浸渍了船板。侥幸活下来的人发出了哀嚎或者疯狂的叫喊,最幸运的那些就算毫发无伤,也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念头。

    李涛看了一下,对这样的战果很满意,于是下令乘胜追击:“右舵三,转个方向,让其他兄弟们也爽爽!”

    在鲨炮继续装填的同时,水手们在李涛的指挥下转动着帆和舵,让船体向右前方前进,将侧面对准了左前方的另外两艘桨帆船,然后这侧炮甲板中的九门鲸炮便各自瞄准目标开火了。(还有一门是直对着正前方的,没法打侧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虽然稍微远了一些,但目标船只仍然不过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上,简直随便打都能中。而他们被火力覆盖之后,鲸炮果然展现出了高一级的威力,炮弹直接洞穿船板在船体中打出个个破洞,桨帆船开始进水沉没下去。

    仍然能动的最后两艘桨帆船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再与逐日号对抗,但也不敢回港,只能向西拼命逃去。然而,那边还有追云号在等着他们……

    这两艘桨帆船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以为靠灵活的走位就能从海峡中逃出去。然而追云号和寒露号有充足的距离可以做出反应,军官们在白纸上用尺规不断记录着桨帆船的轨迹,用三角函数计算出他们的逃亡角度和己方的追击角度,最终成功拦截住了这两艘妄图逃亡的小船……这是数学的胜利!

    ……

    汪然稀里糊涂地被捞了上来,然后就是一桶水泼到了头上,冲去他身上的污秽。

    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在拼命划着桨,然后就听到阵阵雷声,然后船就沉了,然后他趁机游泳逃命的时候就被捞了上来……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等到他被水泼头,清醒了一点,又撇去水花睁开眼,看清眼前的都是黑眼黑发的唐人的时候,突然两腿一软就跪倒了地上,眼中闪着不知道是水花还是泪花,颤抖着问道:“诸……诸位可是中土人士?”

    潘学忠走上前去,说道:“我们就是唐人,放心吧,你已经安全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这些大食人捉去的,还有没有别的唐人也被捉了的?”

    刚才他们打赢之后,便在这片海域转着清理起了战场,既是防止敌人逃出去,也是看能不能捉几个舌头问问情报。然后就有眼尖的水手看到了海上漂着的这个人似乎是唐人样貌,就把他捞了上来,然后还真是。

    汪然绝处逢生,激动地涕泪横流,跪在甲板上对着潘学忠等人连连磕头,虚弱地说道:“谢过恩公,谢过恩公,恩公救我出水火,在下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恩公!在下汪然,字林钊,江西隆兴府人士,原先也是做这海商的活计。今年夏天,我领船从大食回大宋,途经龙涎屿之时,被海盗打劫,之后便被掳作了奴工,终日关在船舱中划桨。至于其他唐人,应当也是有的,但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

    “哦?”后方的韩松听了,感觉捡到了个宝贝,立刻对军官们吩咐道:“快,继续巡游,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唐人在水里。对了,用喊的!”

    然后他转向汪然,和气地说道:“林钊兄不必这么自轻,你我同是唐人,见了拉一把也是应当的。至于做牛做马什么的就不用提了,一会儿林钊先去用点饭食休息起来,等到我们回中土的时候,也会把你一同带回去。只是这尚不到南风起的时候,我们还要往大食走一趟,听说林钊兄去过那边,那还麻烦帮我们做个向导。”

    汪然一听,立刻欢欣鼓舞了起来,“应当的,应当的,在下不仅去过大食,沿途的天竺、狮子国也去过,没翼城还有我家的商栈呢,必能为恩公做好这个向导。哎,冒昧了,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是哪家商行的东家?”做向导算个什么事,自己有利用价值就好,有利用价值才能活下去啊!

    韩松这下子就更惊喜了:“林钊兄去过这么多地方?真是失礼了,来人,快给林钊端个板凳过来。这没翼城是什么地方?”

    汪然松了口气,答道:“这去往大食,有一道海峡入口极窄,不易通行,故唐船往往在口外把货物卖与本地商人。这没翼城,就是口外南岸的一处商城,是唐商汇聚之地,其中不少都在此设立了商栈,等船来便把货卸在这里,然后慢慢卖出去。”

    韩松听他所述,回想着地图,大概了解了。这没翼城应该是在阿曼一带,没想到唐商的脚步居然走了那么远,这可真是捡到宝了。但眼前还有一场战事要处理,于是他便让人先把汪然带了下去,继续清扫起了战场。

    清理了一圈之后,舰队还真又捞起了七个唐人奴工,但很不幸其中三人捞上来的时候或者不久后就去世了……唉,这些海盗真是作孽啊。

    另外还有一些海盗也被捞了上来,都是因为他们曾经对汉语的呼喊做出了反应,但上了甲板之后才发现那只是无意识的反应,其实对汉语一窍不通,也审问不出什么。不过既然捞上来了,也不好再扔下去,说不定等等就能找到会说大食语的翻译,这些人就有用了呢?所以就这么把他们简单一捆,扔在了露天甲板上吹风。

    打扫完战场后,舰队又登陆到了瓜埠港中。近距离看到沙滩上大屠杀的惨状,舰队成员从第一阶级到第四阶级都愤怒了起来,在港中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便赶赴罗卫港,向赛义德兴师问罪去了。

    当赛义德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抵达了罗卫港,并用大炮发出了热烈的问候。

第450章 西洋郡

    1263年,11月28日,小寒,罗卫港。

    赛义德最终还是投降了。

    这不但是因为庄园被轻松攻破、他的手下被东海人的魔法如杀鸡一般杀害——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凭借罗隆王坚固的“宫殿”坚守一阵子,最后大不了光荣战死——更多的是因为东海人终于在城中找到了同时会汉语和阿拉伯语的通译,向他发来了最后通牒:如果投降,只是审判后绞死,否则就要埋去猪圈了。

    这实在令他无法接受。而且他也真的想和这些“东边海里的人”交流一下,问问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如此强大,为何偏偏又会在他刚刚成功的这时候冒出来?

    所以,他最终还是投降了。

    当然,李涛等人对他投不投降其实并不太在意,只是投降的话,能帮着收拢一些溃兵,方便他们后续的清剿罢了。

    在罗隆王的宫殿中,李涛啧啧称奇地看了一遍殿内华丽的装饰,转头又看了一下被按在地上的赛义德,厌恶地眯了眯眼,对通译说道:“问问他,为什么要屠杀龙牙交椅岛的僧侣们。”

    通译并不是汉人,而是罗卫本地人,不过天资聪颖,通晓港中常用的粤语、官话、阿拉伯语和几种印度语言。他听了李涛的话后,没有立刻翻译过去,而是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什么……龙,龙牙交椅……岛上,屠杀?”

    “对,这帮子人在岛上大开杀戒,几乎把几个寺庙的僧侣全杀光了……哎吆,忘了你们还不知道啊。”

    说到这里,李涛拍了一下脑袋,转身对旁边的一个军官说道:“对,怎么忘了这事。快,快出去找人,在城里把消息散布一下,让有船的本地人自己去看看,省得不知道轻重!”

    通译吓了个目瞪口呆,转瞬间怒气就涌了上来,转头就对地上的赛义德叽里呱啦地训斥了一通。

    不久之后,赛义德哈哈大笑了起来,李涛皱眉看了一下通译,通译又厉声喊了几个单词出来,赛义德便结束了笑声,开始一字一句地说起话来,通译也赶紧跟上。

    “我们大食人,也曾经善待过外来人,但是换来了什么?”

    “法兰克蛮子,冲到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蒙古蛮子,更是毁灭了伟大的巴格达;更可恨的是,我们曾经和善以对的基督徒、犹太人,在这些敌人到达的时候,非但没有报答过去的恩情,反倒背叛了我们!”

    “外来人,都是天生的叛徒,不可相信!”

    “我们大食人的错误,就在于以前对外来人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法兰克人和蒙古人欺辱!”

    “哈哈哈哈啊哈……%#……!”

    听到赛义德最后把那几个熟悉的音节喊出来,李涛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一退,但突然想起来他不可能有自爆背心,才放心下来,叹了口气,摇头道:“唉,没救了。”

    ……

    接下来的几天,可是热闹了。

    东海人把消息散布出去之后,陆续有本地人前往龙牙交椅岛查看情况,甚至还接回了一些幸存者。当他们把寺庙被毁、僧人被屠的情报传回罗卫港的时候,立刻引发了群情激愤——这年头,罗卫港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笃信神佛(剩下一个是信至高神的),怎么能不为之气愤呢?

    而且这事细思恐极,如果没有东海人过来,难道屠杀就不会暴露了?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吧?这说明赛义德他们根本不担心暴露、不担心居民的反抗啊!那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等到他们稳住脚跟,就会对居民们下手了?

    本来商人们以为罗卫城只是换了个主人,对赛义德等人并不太抵触,但现在这么一想,不禁就后怕了起来。怕过之后也有些庆幸,还好有东海人在啊!

    其中,城中的唐人特别庆幸,以后有了自己人做靠山,在城内岂不是就扬眉吐气了?所以这几天,终日有唐人往码头上跑,把自家子弟往远洋舰队那里送去“效力”,韩松也一概笑纳了下来。

    于是,趁着这种良好的气氛,东海人又趁机在城中进行了几次行动:

    1.清剿赛义德余孽,命令城中居民自发检举捕获躲藏的彩衣战士。这倒并不太难,大食人有着显著的人种特征,在城中很是显眼,而且他们犯了众怒,城中定居的大食商人也不敢包庇他们,甚至还会主动揭发以撇清关系。

    2.以上一条为名,在城中招募士兵,不过东海人的招兵标准与之前的城市卫队不同,不太看重个人武力,反倒更喜欢那些出身农家、憨厚听指挥的。

    3.举办了一次公审大会,让群情激愤的本地居民出手,把赛义德一党的俘虏统统剁碎了喂鱼。

    4.正式宣布罗卫城及直径一百公里内的区域归属东海国治下,设立“西洋郡”,罗卫城也改名“西洋城”。这个范围基本包括了西边的龙牙交椅岛、北边的丘陵地带、东边的山脉和南边的一块平原,不过除了西洋城周边和商路沿途,几乎没什么人烟,也就是提前圈地了。再大胆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超出这个范围,基本就是沙里、冲古剌、苏洛鬲等邦国的地盘了,虽说他们也是东海人的远期目标,但在积攒起足够的实力打过去之前,还是低调点好。此后,西洋郡将以汉语为通用语言,不会的赶紧去学,学不会的要是以后领会不到上面的命令就自求多福吧。

    5.鉴于东海舰队拯救了西洋城,所以对城内和城外的每处屯堡视大小征收10-50枚银币的军费。这引发了一些骚动,但是经过几起暴力收税的案例后,其余居民也乖乖接受了,反正他们都有钱的很,不差这点。而且,更进一步的关税政策已经在路上了。

    6.用缴获的财富(大部分是罗隆王的遗产,少部分是从赛义德他们那里取得的缴获,后者有不少失落了,可惜)给舰队全体成员发了一次奖金。海军早已制定了详细的分配方案,商社拿多少,公账拿多少,各阶级各成员分别拿多少,都有了具体的标准,没什么好说的。事后,只要在战时卖过力,就算是最底层的雇佣水手也拿到了一笔奖励,一时间人人欢呼雀跃,城中各酒馆和花寮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

    12月14日,大寒。

    虽然已经是大寒时节,但西洋城的天气依然炎热得很,没多少降温的迹象。

    韩松站在码头上,看着北方一处高地上正汗流浃背练着队列的本地士兵们,感叹地说道:“当初计划的时候还像做梦一样,没想到恍惚间,这地方还真就被我们拿下了……”

    他身边的朱龙草哈哈笑了出来:“真的?我看当初你们计划做得一套套的,没觉得像做梦啊。相比之下,我这才有些像做梦呢。”

    韩松跟着笑了笑,又看了看码头上已经整备完毕的几艘舰船,转身拍了拍朱龙草的肩膀:“那,我们继续西行了,这里就拜托你了,要把梦实现啊。”

    朱龙草叹了口气,说道:“行,行,快走吧。正好我也在罗卫歇歇,印度洋上的风浪,还是你们去闯荡吧。”

    眨眼之间的风云变幻后,远洋舰队如同变戏法一般成为了西洋城的新主人,舰队中不少人还来不及适应这一身份的变化,甚至陷入了彷徨中。四名股东,也包括不少一二阶级的高层,对下一步行动的见解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主张见好就收,停止西行,转而留在西洋郡,巩固在当地的统治;另一部分则主张仍要继续完成预定的航程,一路向西,经过锡兰岛、印度,一直到大食地区去。

    最终,评估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后,他们发现,短时间内没什么其他势力能再度威胁西洋郡——先不说周边势力有没有理由、有没有胆量、有没有力量触怒“天朝大兵”,就算想过来讨伐,也得组织个一年半载才成。而要“加强统治”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加强的,如果只是像罗隆王一样收点停泊费和房产税,那么商人们也不会有反对意见,但如果要全面征收关税、推行行政治理的话,就这么点人似乎又不太够。

    所以,四个股东讨论后,还是决定继续西行了。只是也不能全走,要留一部分人和一名股东在西洋郡坐镇,于是最后朱龙草就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实际上他也是想继续西行的,只是两个海军离不开舰队,狄柳荫要联系商务也必须跟着过去,真要留一个人下来只能是他,与其被组织决定,还不如自告奋勇呢。也正好,作为东海国在万里之外的首个海外领地,西洋郡也是大有可为的。

    舰队留了寒露号和八十人下来,其中海军陆战队四个班32人,水兵18人,雇佣水手三十人,剩下的马也全部留在了这里。这些人政治可靠、武力强悍,将是朱龙草可以依靠的核心力量。此外,他们这些天又在本地雇佣了一百多个士兵,未来将逐步扩充到三百人,按照东海军的标准训练了起来。有这么一批兵力,已经足够朱龙草掌控西洋城了。

    他们分了两处驻扎,一处是城中央的庄园,另一处是码头处的营地。其中,新兵都住在外面的营地里,朱龙草自己住在庄园中,而老兵分了四组,两地各两组,定期轮换。

    庄园这里虽然已经换了几波主人、血腥气太重,但毕竟环境不错、开发完善,又处于高处稍微凉爽些,不容易召蚊子,所以朱龙草还是收拾收拾住了进去。至于防御薄弱的问题,他们会暂时用铁丝网和大炮弥补一下,之后再雇佣当地人用石头筑一道墙出来,港口营地也如法炮制。总的来说,都只是权宜之计,等未来几年随着商社在这边的力量逐步加强,会择地重设新城。

    韩松笑了一下:“行,你辛苦了,注意安全,尤其小心防蚊,也多注意督促着手下们。对了,留的那些钱还够用吗?”

    朱龙草摆摆手说道:“够了,我再给他们分点地,再募些佃户,说不定还能介绍些本地唐商家里的丫头过去,保准一个个都乐不思蜀。不过长远看,也是坐吃山空,得有新的财源才行。我也想了想,想在这里收关税恐怕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事情,未来有可能的话,我想在当地办个玻璃厂。”

    “玻璃厂?”韩松有些意外,“这不怕泄密……噫,还真不怕。”

    朱龙草说道:“烧玻璃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工艺和材料不好控制罢了,没泄密的问题。隔壁岛上有不少白砂,是上好的原材料,只要下次送熟练工过来,把架子搭起来,每年再随船运些纯碱过来,这边就能量产优质玻璃器——正好,这里就是商港,渠道都是现成的,随手一卖就能倾销出去,那么我们就有一个稳定的财源了。”

    热带无疑是个宝库,即使重要的美洲经济作物如橡胶、烟草、可可等尚未引进,但只靠栽种胡椒、甘蔗、棉花等既有作物,也能有丰厚的收益。不过,开办种植园需要大量的人力和一定的开发时间,投入大收效慢,对于东海人现在在西洋郡的薄弱力量来说,更需要能立刻见效的办法,所以朱龙草就想到了玻璃。

    韩松想了想,不得竖起大拇指来,承认这是个好主意。工业部现在已经有了稳定量产纯碱的办法,运来这边就能大量生产玻璃器,本地玻璃价虽然不如江南高,但也不低,整体算起来,这个利润率可比运玻璃过来赚钱多了。而且还不用担心泄密,因为关键材料纯碱是受控的。

    这样的办法,既有暴利可赚,又不会侵犯本地商人的利益,反而会受到他们欢迎,因为他们转手卖出去就能大赚。相比收取关税这样的暴力手段,这一招更有助于东海人稳固根基——等到几年过后,根基稳固了,就任他们捏扁揉圆了。

    既然朱龙草自有了主意,韩松便不再犹豫,告别之后登上了船,带领舰队继续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朱龙草送别了他们,直到许久之后,都在码头上不停地挥着手,然后又转回头来,感慨地看着这座现在由他统治的西洋城。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需要在这里建立起一支基础的官僚队伍、征募一批工匠、对周边进行探险和外交、在西洋郡修建一批简易的基础设施……当初商社二百人共同完成的壮举,现在落到了他和他的八十个亲随身上,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呢!

第451章 北印度洋环流

    1263年,12月23日,小寒26日,西洋洋面。

    远洋舰队重新出发之后,先是花了几天时间,去了苏门答腊岛西北角的龙涎屿,摧毁了赛义德在那里建立的基地,以斩草除根,然后便继续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自龙涎屿往西,航行便顺畅了起来。这里的洋面受所谓的“北印度洋环流”控制,夏季时,洋流顺时针流动,而现在的冬季则逆时针,也就是自东向西流动。在这样同向的洋流和东北风加持下,舰队几乎是一日千里,迅速地接近着南亚次大陆。

    不过直到今日,他们还仍没有看到陆地的影子,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海水倒是挺清澈,但看多了也只是无聊。

    时间接近正午,追云号上的实习军官们又走上了舰桥,开始每日例行的经纬度测量。见到他们上来,周围的船员们也精神了起来,他们每日百无聊赖地重复着各种机械动作,最盼的就是这个时候,倒不是因为求知欲,而是因为……测完坐标就该开饭了!

    大航海时代的饮食自然是单调乏味的,硬如磐石的肉干,发霉的面包……才怪呢!

    之所以有这种刻板印象,大概是因为常见的航海记录都是英国人写的,英国人做的饭能吃吗?

    而在远洋舰队上的中国厨师手里,就算是普通的腌制食品,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就像现在,汪然就领到了一份丰盛的午餐:一个白面干馍,中间切开,里面塞着一些酱肉丁和酸菜;一条手指长的鱼干;两片用水泡开的土豆干,切碎后与豆芽、豆瓣酱、辣椒酱拌在一起;一个小橘子;一大杯淡酒。

    这样的午餐,即使在大陆上,也算相当丰盛了,而在东海海军的船上,就算是他这样临时上船的普通外聘水手也能吃到。这样的美食除了是为了吸引水手入伍、提高忠诚度,更重要的是预防航海病。

    这些食物,无一例外都富含维生素c,也就是预防坏血病的必要营养素。坏血病是一种在历史上长期困扰远洋水手的疾病,远洋船只上,长期缺乏新鲜食物,水手们很容易因此而得病,精神萎靡、皮肤溃烂、虚弱失能。这种疾病一度成为远洋航海减员的主要因素,直到后来发现了新鲜蔬果的作用之后才得到解决。

    这在后世对于熟悉航海史的人士来说是耳熟能详的历史,所以东海海军从一开始就很注重这一点。不过现在来看,颇有些晴天送伞的感觉——以现在几日一停的航海方式,船只可以补给到充足的新鲜食物,因此坏血病的严重性并没有暴露出来,所以水手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美味食物救了他们的命,实际上确实也没有。

    汪然蹲在船舷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顿美味的午餐。

    放在不久前他可不会这样。长期受虐待的他,就算是见到了普通的土豆泥也像见到了无上珍馐一样,吃起饭来那叫一个狼吞虎咽,还会偷偷把其他水手吃剩的食物藏起来。但经过这近一个月的调理,他算是恢复了人样,同时对东海人彻底的服了:吃得又好,武力又强,衣服又好看,前几天还去打了那帮大食贼人给他报了仇,果然不愧是朝廷级别的正规水师啊!

    只是,当时韩提督说要让他当个向导,结果这么多天下来,丝毫就没再提这事,自顾自地就把船开起来了,航路似乎还都对。那还要不要用他了?不过汪然也安于这点,虽说他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大海商,但经过这么一场变故,早已看破人生了,别说当个普通水手,就算现在韩提督让他从船上跳下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的。

    “汪然,提督找你!”

    冷不丁的,一个准尉出现在了汪然身后,抛来了一句命令,惊得汪然在和煦的海风中打了个冷颤。

    汪然现在对东海海军的编制已经相当了解了,知道这些准尉虽然连军官都不是,但却是东家们重点培养的人才,当即不敢怠慢,把餐具一收拾,跟着这名准尉下到炮甲板,去舰长室报告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入追云号的舰长室,进入之后当场就被里面的华丽装饰震慑了。

    左边,有两张豪华的单人床,离地很高,床底下还用绳索固定着几个箱子;右边,是一张议事用的茶几,茶几边上有几个矮凳,现在都固定在甲板上的卡槽中。地上铺着舒适的毛毯,两边的墙上固定着许多精致的装饰品,其中大部分是刀剑盔甲,甚至还摆了两门火炮作为装饰(其实并不是装饰),令人叹为观止。

    正前方,也就是舰船的艉立面,几乎是一整片窗户,上面镶嵌了一块块的玻璃,还有几扇打开着,为房间里带来了充足的采光和新鲜空气。就在窗前,正对着门口,有一面巨大的办公桌,韩松现在正坐在桌后,在逆光中交叉着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我,我我我……”汪然被这种豪奢的气质吓住了,不知所措,半天过后才学着水兵们的做派,把手举到耳边,喊道:“报……报告!汪然向您报告!”

    不过韩松却出人意料地友善,站起身来,笑着招呼道:“是林钊啊,来,这次我们去印度,还要劳烦你多指教呢。”

    汪然刚要往前走两步,一听此话,立刻眼泪都要感动地流出来了,当即双腿站直,呜咽着说道:“不,不劳烦,是,是在下应该做的!”

    韩松呵呵一笑,走了过来,将他招到了门右侧的墙边,指着上面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地图里的南亚次大陆说道:“来,你还是把印度的情况再给我介绍一遍吧”

    这副是“世界”地图,不过省去了很多内容,东只到日本,北只到北海(贝加尔湖),西只到希腊,南只到爪哇,虽然惊世骇俗,但也并不超出这时代高端知识分子的认知。不过既然是海军用的图,便在投影法上稍微用了一点小技巧,更凸出东南部海洋部分的占比,使得沿岸标注得更清晰,相应的缩小了陆地部分。

    这样的技巧当然是汪然看不出来的,实际上,这副地图与他脑中对“世界”的印象完全不同,乍一看,还真没看明白。直到随着韩松的解说,他逐渐辨认出中国、占城、龙牙半岛、锡兰等地,才大概有了个印象。随后就是极度的震惊:这样的海图,他们是怎么画出来的?

    但他自知韩松没有多少时间让他震惊,又确认了一会儿之后,便接过教鞭,对着最熟悉的锡兰岛指点了起来:“狮子国最南最北各有一小港,北曰‘加将门里’,南曰‘僧加剌’。提督只要到了岛边,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都能找到贸易的地方。不过据我所见,还是往南去的好,因为北边水浅多礁,不易行船,南边就要好一些。只是南行多汪洋,不易寻觅航线,当然,东海军熟习牵星之术,定无此忧。若是走南线的话,僧加剌北边还有一大港曰‘高郎步’,来往商船众多,当地盛产宝石,唐货亦能卖个高价,提督可去看看。”

    韩松听了他的讲解,大概心里有数。南北两个小港应该是后世的加勒、贾夫纳二港,纵使有所偏差也不会太远,毕竟适合做港口的地形不会变。而“高郎步”应该就是后世著名的科伦坡了,是锡兰乃至印度东南海岸最大的港口,确实不可错过。

    “好的,很好,你继续说。”

    汪然得到肯定,松了一口气,又辨认出南印度标志性的三角尖角,继续说道:“天竺颇为富裕,邦国林立,港口众多,又无朝廷约束,其实随处可贸易。只是风期易逝,若是一处处寻过去,为免太费时日,不如直奔大港。这周近,闻名的大港有三,一是东北方曰‘沙里八丹’的,只是比加将门里还要往北,恐怕不顺路;二是位于这最南端尖角处的‘古佛里’,这倒是必经之地;三是西北边的‘古里’港,这里……”

    韩松听着汪然对各地风土的分析,不住地点着头。其实他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是那个高兴啊:捡到这么个宝贝向导,真是不知道省了多少事,比之前陈阿贵那样的简直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他虽然有后世的资料,对南印度周边的地理信息很是了解,但毕竟不能直接套用到现在,谁知道现在哪里有人哪里没人又卖些什么?之前在江南、泉州、广州一带搜集的资料,都似是而非、语焉不详,甚至还前后冲突,让人无所适从,现在有了亲历者的讲解,局势一下子就明朗了!

    韩松心中欣喜,又取过一张新纸,拿过来铺在地图上摹出大陆的线条,将汪然所说的港口一个个标注上去,然后又记录下各类信息。

    正当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然后便听到了急切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韩松脸上一喜,急忙喊道:“进来!”

    然后便见武新知神情兴奋地冲了进来,左右一看,转过身来敬礼说道:“报告提督,前方发现陆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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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侦朝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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