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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2章 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1265年,新明历9月30日,阴历九月十七,镰仓。

    镰仓外海,一支小型舰队出现在了西南方的海平线上。

    它由两艘烈焰级“逐日”“乘风”以及两艘新星级“谷雨”“立夏”组成。这两艘烈焰级本来都是准备去往南洋的,但全体大会最新的指令下达后,她们被紧急调用,从瀛山岛上抽调了一个营的海军陆战队和一个营的陆军步兵,塞进了船舱里,调头向东来了镰仓。

    东海军的力量尚未调动起来,大部队仍在瀛山岛上准备,这支舰队前来镰仓并不是来执行斩首行动的,至少主要目标不是,而是为了参加宗尊亲王的升品典礼的。

    宗尊亲王身为征夷大将军,居然还能升品?还真能。他刚被龟山天皇(同时也是他的异母兄弟)升为一品中务卿,这大概是日本朝廷的什么官职,多半是从唐朝那边学来的四不像,但现在也跟学来的朝廷制度一样,是个没什么意义的虚衔了。

    此举,有很大程度上是天皇为了拉拢他的兄弟,同时也体现了宗尊亲王摆脱傀儡地位的野心。在历史上这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宗尊亲王实在是没什么政治能力,连15岁的北条时宗都斗不过——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到了明年的文永三年(1266),他就该被时宗以叛乱之名废黜了。

    但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按规矩,即使宗尊亲王的升品没什么实际价值,也是要办个典礼的,而东海舰队就是以参加典礼为名,来到了镰仓。

    这倒也不是不请自来,上个月陈远琪从北条时宗那里打听到此事之后,就表示了来参礼的想法。他故意做出的可怜兮兮的姿态很是骗过了北条家的人,让他们以为他还只是病急乱投医想多找个突破口,并未往其他方向去想(以他们可怜的脑袋,也实在想象不出有人能在镰仓这么个安全的地方搞什么鬼),便没有多加干涉。

    于是,舰队就这么来了。

    逐日号上,陈远琪整理了一下礼服的领子,对高源抱怨道:“穿这么正式……真的要我也下去吗?我怎么觉得,少几个人参与行动,行动还更方便些呢?”

    之前陈远琪回到本土,促成了全体大会做出了对日作战的决定。虽说已经决定开战,但闷头打过去无疑是不明智的,最好能促使日本国内势力分裂,拉一派打一派。而这次他回归日本,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去拉拢现任幕府将军、皇室成员宗尊亲王的。为了确保成功,大会又将神秘的统计组组长高源派了过来,参与行动。

    他们本来是准备提前两天到达的,但没料到天公不作美,航行比预期慢了一天,于是就只能在典礼当天赶到,时间就很仓促了。

    高源一耸肩,说道:“下!不过你可以提前回船上来,这边也需要有人主持。走上一趟,熟悉地形,才好配合我们的行动不是?好了,”他转头向后问道:“王少校,你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同样是穿着一身大红大白饰以金边的礼服的王玄明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左右扭着感觉浑身都不对劲,而且感觉脸被映照得更黑了……对了,这位王玄明少校就是之前的王黑炭,他是东海军第一批由本地军官升任的校官之一,升官之后觉得自己之前的名字实在是不雅,就找上司给改了现在这么个名字。当年,他曾经成功执行过劫郝经的任务,经验丰富,因此就被高源要了过去,成为了这次特别行动队的队长。

    王玄明走出来之后,先是立正敬了个礼,说道:“报告,少校王玄明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作战!”然后又捏着衣角说道:“就是可惜了这套好衣裳……”

    高源哈哈一笑,说道:“好了,走吧,今天就指望你了呢!”

    说完,王玄明就呼喊着二十几个装扮成各色随从的行动队员,扛着大包小包来到了甲板上待命。镰仓,眼看着就到了啊!

    镰仓的港口条件很不好,实际上整个日本就没几个好港口,倒不是说港湾不好,而是基础设施建设太差。港口不发达,自然也没什么好船和相应的造船业,更没有什么海运交通,大部分物流和人流都是通过陆路进行的。这对于一个有如此漫长海岸线的岛国来说,实在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情,从日本人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海洋民族的性格,反而比中国人这样的大陆民族还要大陆民族……等等,考虑到当下随处可见的中国商船,中国人岂不反而才是海洋民族?

    这一点,在过去让陈远琪等人很难理解,但他们也很少会试图去理解这件事,直到最近日本局势紧张起来,才对此展开了研究。收集了更多信息之后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日本地形的特点就是多山、支离破碎,人口聚居在零星的沿海平原和山间平地上,被分隔成无数个陆上孤岛,这也使得日本政治天然倾向于分散的封建制度,毕竟这么零碎的地块,实在是没法直接控制。

    但直接控制成本高的同时,间接控制的成本反而特别低。

    如果是一块平原上分出了几十个邦国,比如中国的春秋战国时的情形,那么邦国间必然会相互征伐,最终很容易养出几个乃至一个强国,威胁宗主的地位。但日本这样的破碎地形,邦国之间却很难相互吞噬,使得宗主势力只需要拥有一个相对较高的武力并且控制住几个关键关隘,就能保持住局势的平衡与稳定,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

    因此,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日本统治者会倾向于闭关锁国、抑制商业与航海了。如果下面的小弟们可以通过水路方便地相互交流,那这个老大还怎么做?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发展造船技术、开展海贸,只能通过陆路往来,那么他们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很容易知道了。为了达成这个条件,那就只有闭关锁国了……

    实际上,他们还真没错。后来的德川幕府,不就是闭关锁国轻轻松松当了几百年将军,一旦被黑船强迫开边,很快就被倒幕了吗?之前闭关锁国的平安时代也过得很“惬意”,而当平清盛得到海贸获得的巨额财富之后,便让朝廷的统治轰然倒塌了。镰仓幕府的最终倒台,也与他们对海贸的开放不无关系……

    日本,不能开放啊!

    ——当陈远琪转乘谷雨号在镰仓登陆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这一点。

    之后的事情乏善可陈,他们上岸之后,先是去镰仓大佛殿借住下来——之前他们就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疑点——又就地参加了宗尊亲王的升品仪式。佛教在日本地位尊崇,而大佛殿无疑又是镰仓最重要的佛寺之一,所以典礼就在这边召开也很正常。

    之后,宗尊亲王又以身体不适为名,也借住在了大佛殿——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半夜时分。

    陈远琪在天黑之前就返回了船上,高源独自睡在殿东南角的一处净室中。现在他起身穿了衣服,借着月光去上厕所,途经大佛殿的时候学了几声鸟叫。

    之后,他忍住臭气在厕所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宗尊亲王找过来了。

    他红着眼睛,一看就是没睡着的样子,见到今天在殿中对他多次眼神示意的高源后感觉眼角直跳,忍不住低声问道:“高君,你们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高源微笑道:“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宗尊亲王闻声一惊,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声音几乎压抑不住地问道:“如何奉还?”

    高源往厕所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亲王不需多做什么,一会儿出了事,只要配合就好。”

    稍后,他避让入了厕所的隔间中,待宗尊亲王和他的随从远离,才快步离开这个臭不可闻的厕所,回屋和衣而卧,闭眼假寐,静待下去。

    ……

    “已经过0点了。”

    高源查看了一下手表,坐了起来,走出了雅室之中,进入了隔壁的仆从大通铺。此时,装扮成仆从的行动队员也纷纷靠了过来。

    高源把手表交给王玄明,说道:“按计划,我先撤回船上了,两点时开炮牵制,你们自己把握时间。王少校,不管是这块手表还是宗尊亲王还是你们自己,都一个不能少,给我全带回来!”

    王玄明仍然穿着那身礼服,把脚一并,行礼道:“是的,保证完成任务!”

    高源拍拍他的肩,又对其他队员敬了一个礼,然后便回去换了一身黑衣,带着同样装束的两名行动队员,迅速翻墙下山去了。

    大佛殿离海边很近,连一公里也不到,唯一的问题就只有如何摸黑走夜路了。还好,现在还是阴历中旬,月亮基本还是圆的,月光很盛,三人白天已经探好了路,三下五除二就摸下了山,去海边搭乘了接应的小船回到了逐日号上。

    陈远琪在船上是毫无睡意,接引到他们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怎么样,上面还顺利吗?”

    高源一边把黑色罩衣脱下来,一边说道:“问题不大,我已经跟宗尊亲王接触过了,他看上去也有意图,只要我们把他请过来,他应该会配合的。”

    原来他们还没跟宗尊亲王谈妥呢!

    也是,就算知道宗尊亲王也有反叛的意图,但双方就没接触的机会,时刻被北条家的人看着,怎么谈判?这次,是高源借着典礼的机会,对宗尊做出了暗示,他才借机留了下来,只当是东海人有什么要事要找他商量,完全没想到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他这个人!

    高源上船之后,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到时间接近一点半的时候,骤然睁开了眼睛:“时间快到了,我们也该配合王黑炭他们行动了。话说今天是十八了吧?是个宣战的好时候啊……”

    “是啊,走吧,我这身军礼服都没脱呢!”陈远琪也起身道。

    高源哈哈笑了一下,转身出门上了舰桥,陈远琪也跟着走了上去。

    在舰桥之上,舰长赢平少校已经在等着了,见两人上来,行礼报告道:“报告,逐日号已经整备完毕!”

    高源点点头:“很好,乘风那边呢?”

    “乘风和谷雨、立夏都已经整备完毕!”

    高源转头看了一下,隔壁巨大的乘风号上,信号板后微弱的火光正一点点闪动着,看来应该是就位信号了。前方的海岸边,月光之下,也依稀能看到两艘星火级的身影。他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1:42了。

    “很好,静待一会儿,0200准时开始行动!让镰仓醒过来吧!”

第483章 夺人

    1265年,9月31日,镰仓。

    王玄明猛然睁眼,将那块精巧珍贵的手表拿起来一看,确定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起了部下,准备行动。

    他留了几人在屋里,拾掇了一下铺盖,故作鼾声,假扮屋内有人,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潜出住处,来到了大佛殿前。

    大佛殿中有宗尊亲王居住,守卫森严了许多。所幸今日月光明亮,守卫在明处,而他们躲在暗处。

    王玄明在殿侧树荫下躲了一会儿,一名身材矮小的行动队员慢慢潜了过来,对他说道:“数清楚了,殿外有四个人,两个看在门口,两个在廊上巡回。另外,殿内应该也有不下四人,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偏殿里,他们会定期轮班。”

    王玄明点点头:“好!四个人,那就一个个解决……”

    说完,他就命部下戴上口罩,检查腰间的手枪。然后他又给几个人发了一份棉纱布,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瓶,拔出塞子,将里面的神秘液体倒到了棉纱布上,吩咐道:“这乙醚挥发快,都知道怎么用,麻利点!”

    几人比了个手势,表示知道。

    稍后,他们从暗处潜出,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守卫注意。一名守卫闻声过来查看,结果王玄明突然自暗处暴起,将棉纱布捂到了他的口鼻上。守卫挣扎了两下,很快昏迷过去。

    稍后,他们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名巡逻的守卫也迷晕了过去。

    两个守卫虽消失得无声无息,但他们同时消失,还是引发了门口两名固定的守卫的警觉。

    “答来?”一名守卫抽出刀子,向走廊上试探着走过来。而另一人更为警惕,直接回屋叫人了——

    就在这时,王玄明突然从廊下暴起,与另一名队员一左一右,抛出绳子缠在那名持刀守卫的脖子上。他们狠狠拉着,将他勒得面色铁青,刀和人先后落在地板上。

    与此同时,其余队员迅速冲到殿门前,将另一名队员制服,同时将手中的陶瓶扔进了其余守卫所在的偏殿中。

    啪,啪!陶瓶落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破碎,瓶中由崂山学宫化学系制作的乙醚液体泄漏出来,迅速挥发成气体,在狭小的日式房间中弥漫开来。

    屋中大约还有十名守卫,刚才就已经被门口的看守唤醒,现在听到瓶碎声更是警觉起来,立刻摸起手中刀准备冲出来。

    然而,屋中已有浓厚的乙醚气体,虽不如直接口鼻接触那般见效快,但也使得他们精神萎靡、头昏脑涨,刀子都砍不准了。

    行动队员们当初上山的时候并未携带刀具(手枪没被日本人认作武器),但刚才迷晕两名守卫捡了两把刀,于是就有两个用刀的好手守在门口,一左一右对着出门的守卫劈砍起来。换了平日,他们未必对付得了这么多武艺精绝的武士,但此时武士们傻里傻气的,一个个迷着眼往外冲,就葬身在了刀下。

    而另一边,王玄明扔下绳子,捡起落地的刀,点了另一队人径直冲入殿中,寻找宗尊亲王。

    殿中尚有两名武士在守卫,此时都持刀护在了殿内一处侧门前——显然,那边就是亲王所在了。

    “敌————袭——————!”

    其中一名守卫见王玄明等人到来,大喊了出来。然后,与另一名守卫一同持刀喊着“西奈”做威胁状。

    “呸!”王玄明一把把刀扔在了地上,怒骂道:“本想低调行事,你这么一嗓子,全给毁了!”

    这下他和他的部下们都赤手空拳了。

    两个守卫见状大喜,提刀冲了过来——虽然有五个人,但没刀没剑,有什么好怕的?

    啪、啪!

    随着两声尖锐的枪响,两人一人胸前冒出一个血洞,不甘地倒了下去。

    王玄明吹了吹枪口,无奈地道:“沉默都被你们打破了,用枪也无所谓了,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啊。”

    说完,他一边取出弹药装填,一边带人往侧门冲去。

    抵达门口后,他们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分了两队一左一右埋伏在门口,然后才拉开了门——

    果然,门一开,一把刀就从里面劈了出来。

    王玄明对面的一名队员看准时机,一脚踢中了刀后面的手臂,将刀踢落在地。然后后面一人紧接着扑上,拽住那名失却了刀子的武士的衣服,将他拉到门外,然后直接以擒拿技将他按在地上,膝盖紧紧压住了他的脖子。

    王玄明紧接着跨了一步,在门口现身,举着手枪对里面喊道:“不许动!放下武器!”

    为防里面的人不明白手枪的厉害,还有两名队员举着捡来的刀跟在他身后,做出威慑。

    这时他们已经能看清屋里的情形了。此处净室装饰倒是很豪华,左边的地板上有张矮桌,桌旁坐着一个和尚,后面还有一个小男孩。而在右边的地板上铺着竹席和锦被,亲王就在上面坐着。

    宗尊亲王之前接到高源的信息,预料到今晚东海人会搞事,但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血光来,现在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是,高君的人?原来他说的配合,是要杀人的吗?”

    王玄明咳嗽了一声,喊道:“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宗尊亲王听到熟悉的口号,终于放下心来,正要说话,刚才那名被制服的武士却突然用日语叫了起来。于是他赶紧开口道:“他快憋死了,赶紧放开他吧……他不是北条家的人,是我的侍从,可以信任!”又用日语对那个武士喊了一句什么。

    “是这样吗?”王玄明低头看了看,见武士不再挣扎,就抬了抬手。那名压住武士的队员站起身来,转而锁住武士的双手将他抬了起来。

    武士站起身来,大口喘了几口气,但手上并没有反抗。见状,队员才松开了他的手,放他回了屋中。

    王玄明看了看屋内的其余两个人,眉头一皱。这个武士既然是宗尊亲王的亲信,那可以带着下山。但剩下那个和尚和小厮就有些麻烦了,带着走会拖后腿,不带走却又可能通风报信。最好能处理掉,但不知道他们跟宗尊是什么关系,若是亲密之人,破坏了感情,那不利于大事。既然如此,那就用乙醚……

    他对宗尊亲王道:“亲王,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山吧。走之前,还请这位大和尚睡上一会儿……”说着,他就从队员那里要过一瓶乙醚,往和尚那边走过去。

    不料,那和尚却主动用汉话道:“施主不必担心贫僧,贫僧与你们一道下山。”

    “你?”王玄明奇怪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宗尊。后者连忙答道:“这是我的亲友良基僧正,可以信任,对大事也有助益,就一同下山吧!”

    临时多了这么多人,王玄明感到一阵头疼,急躁地吼道:“那就赶快,不要磨蹭了!”又朝那个小男孩走去,见宗尊没有反对,就用乙醚干脆地迷昏了他。

    事不宜迟,王玄明等五名行动队员夹着宗尊亲王等三人,迅速离开了大殿,向外奔出了这处是非之地。

    事情已经闹大,也不需要隐秘行动了。原本在住处留守的几名队员点起了火,然后与王玄明他们汇合。王玄明点齐了人,带着宗尊亲王一路向山下杀去。

    大佛殿中的僧人和守卫被完全惊醒,但大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有一小部分人醒悟过来,向山下追杀过去。但少数人对装备了热兵器的行动队构成不了威胁,反倒被打了个溃败。行动队一路下山,直到山口处,才被拦在路前的山寨挡住了。

    一路上又是枪响又是喊杀的,山寨早已做好了准备,好几十个武士出营备战,其中有人拿刀,有人掏出了更凶悍的长枪,在月光下凛凛发威,看上去很不好对付。

    宗尊亲王早已慌了神,见状更是颤抖着问道:“王,王君,我们怎么办啊?”

    “放心吧,”王玄明看着手表,“都到这儿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然后,他对部下们说道:“准备闪光弹,听我命令!”

    他自己也从腰间掏出一枚小型铸铁圆柱体——此物是黑火药填充镁粉做成的“闪光弹”。蓬莱郡出产菱镁矿,崂山学宫曾采了一些试着提炼镁,结果倒是提炼出来了,但工业上没找到太好的用途,反而烧起来闪闪发光做焰火不错。再后来总装备部试着研发手榴弹,但黑火药爆炸威力太小,始终不尽如人意,就试着把镁粉加进去做燃烧弹。结果燃烧效果不怎么样,倒是亮闪闪的让人眼不适,于是就被用作“闪光弹”了。

    闪光弹用途很窄,只能用于特殊场合,因此反而下了血本——上面有一个小板簧连着击锤,靠击发火帽引燃内部的定时药。王玄明按了一个火帽上去,然后就按压住击锤,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瞥着逼近过来的武士等待时机。

    终于,在手表分针抵达最上方的一刻,彷佛是闹钟响了一样,海上传来了轰隆的炮声!

    “轰轰……轰……!”

    巨响乍然传来,山下的武士一愣,其中不少人就回头向南看去——就在这时,王玄明大喊一声“扔!”,将闪光弹向山下扔去,然后立刻转头闭上了眼睛!

    其余队员也如发炮制,十几枚闪光弹向山下飘去。

    脱离人手后,弹体上的击锤反弹,敲响火帽,射流冲入壳体中,引燃了里面的定时药,火光一点点向内延伸,蓄势待发。

    武士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被“石头”砸了,怒气冲冲地准备涌上来,结果还没动几步,“石头”们纷纷爆裂开来,镁粉抛散到空中然后燃烧,与此同时绚烂的光亮迸发了出来!

    十几枚闪光弹先后爆炸,一时间照得山脚下有如白昼,武士们本来张大的瞳孔顿时收缩,眼皮也闭了下来,视野受强光的冲击一时无法恢复。

    这闪光弹毕竟很山寨,强光不是乍现,而是燃烧了一会儿才完全沉寂下去。但这在现在反而是好处,趁着光明未散,王玄明大喊一声“杀!”,举着手枪站了起来。

    “砰砰砰……”一时间枪声连绵不绝,武士们的身形在光亮中暴露无余,被枪弹一个接一个射杀。幸存的武士眼前看不清,耳边只听着“轰!”“砰!”和“啊!”的声音,不明所以,拿着武器乱挥着,反而伤到了不少自己人。

    打完一轮,王玄明又抄起了刀子:“不用装填了,直接冲过去!”然后右手持刀,左手拉着宗尊亲王,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其余人也紧跟着发动了冲锋,武士们视野尚未恢复,又折损了大半,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冲啊!”王玄明一刀砍到一个挡路的武士,拖着宗尊亲王继续向前冲着。

    在月光之下,南方大海上两艘烈焰级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而在这隐约的船影中,侧舷不断迸发出的火光使得它清晰无比了!

    ……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巨响破空骤现,纵深不过两公里的镰仓町一下子被震醒了。

    公鸡惊慌地上蹿下跳,打起了鸣,而各家养的狗也狂吠了起来,但它们的声音都无法与这震撼的雷声相比。

    各家武士、贵族或平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了。妻子们惊慌地抚慰着哭喊的孩子,丈夫们拿起了武器,出门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火把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有些机灵的,这时候已经开始挖坑埋细软了。

    北条时宗也从熟睡中骤然醒来,对身边的小姓问道:“出了什么事?”

    比他还年轻的小姓茫然地摇头道:“不……不知道啊!”

    时宗果断起身穿起了衣服:“这事情不正常,而且,今天有他们的船在,我感觉有危险……快点灯!”

    小姓被他突然的喝令吓了一跳,一下子爬了起来,用燧石火绒引燃了一盏东海玻璃油灯。

    在明亮的灯光下,时宗已经扑到了摆在房间东侧的那件珍贵的烈焰级模型前,摸着上面惟妙惟肖的袖珍火炮,脸色苍白地说道:“这声音,难道是传说中的火炮?!”

    不久后,他匆匆赶到了幕府的议事厅中。稍后,现任执权北条政村和连署北条实时也先后赶到。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两个接连的坏消息就送了过来。

    “什么?!”北条政村颤抖着说道:“东海国送来了最后通牒,要求我们在一日内撤回驱逐令,不然就与幕府开战?他们还劫走了将军?这,这……”

    北条政村虽然是现任执权,但谁都知道,他只是北条时宗的监护人,唯一的职责只是“拉上马、扶一程”,并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实际上,他确实也没什么担当,历史上蒙元的战书一到,他就吓了个屁滚尿流,把执权的位子让给了北条时宗。

    而北条时宗,果然也与历史上一样,在小小年纪就担起了与年龄不符的重担。接到这两个坏消息,他不惊反笑:“哈哈哈啊哈……陈君,高君,真有你们的……但是,若是就这么服软了,以后我北条家难道还能继续担当幕府之执权的重责吗?我幕府手下十万御家人,难道就怕了你们这些小商人了吗?战便战吧!”

第484章 江湖令与德政令

    1265年,10月3日,扬州。

    赵牛儿拿着几份报纸,无聊地翻着。

    八月份的时候,他带领铁牛帮拿下了第一届鲑鱼杯的冠军,得了赏金,并且把带回来的鲑鱼卖了好大一笔钱。当时他那是一个心花怒放,于是就决定给手下们提前放假,回老家歇息几个月好好调养调养,等过了正月再干活。

    所以他就这么回了老家扬州,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月,就没事可干闲出个鸟来了。吃也吃够了睡也睡够了窑子也逛够了,外面没甚新鲜事,窝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只能翻几本小说和近期的报纸看。

    这些报纸既有传统的《东海新闻》和《江南新闻》,也有一些民间照着模子自办的报纸,比如《清流趣谈》《福乐坊新鲜事》《宁扬月报》等等,新一期还没来,大都是半个多月前的,上面那些七里八乡的事情都看了好几遍了,没甚意思。只有之前的日本国朝廷对东海国下了驱逐令的事情能让他提起些兴趣,倒也不是担心东海国的钱财,而是因为这新闻就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当时《江南新闻》的记者还采访过他呢!俺铁牛也是上过报纸的人了啊!

    他把报纸翻了一遍,还是没什么意思,便放了下去,站起身来想着出去活动一下。结果,刚到院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拍门声,然后就是门自己开了,刘二那小子一边喊着“赵哥儿”一边往里面冲,差点撞了他一个满怀。

    赵牛儿侧身一闪,然后把刘二提了起来,骂道:“你小子,急着投胎呢?!说,是欠了哪家赌坊的钱,还是轻薄了哪家姑娘?”

    刘二刺溜一下站了起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又把一个木牌递给了他,慌张地喊道:“不是,不是我的事!赵哥儿,你快看,高东家发了江湖令了!”

    赵牛儿一惊,连忙把那块木牌拿了起来。

    这块牌牌长约半尺、宽约二寸,红木材质,上面直书“江湖令”三个大字,周边刻着各种典型东海风格的花纹,正是江湖人士中如雷贯耳闻风丧胆的江湖令!

    东海军占领崇明岛之后,何魏和高川在此经营得颇为成功,很快继承了当年朱清、张瑄在黑道之中的江湖地位,而且凭借国家武力为后盾,地位还犹有过之。到了现在,他们可以说是江淮一带的“武林盟主”,达到了号令江湖莫敢不从的地位。

    当然,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想当稳这个盟主,光有武力可不够,还得能带大家吃肉才行。当年的张朱就做得很好,大家服从号令,在长江口这个地方收保护费,利益均沾,自然就对老大服气。而现在,东海人所做到的,甚至比以前还好。

    拦江收保护费的肥差虽然没得做了,但是各大帮派都成了东海商社在长江流域的分销商,能够拿到抢手的东海货源,生意做得颇为红火。而且,崇明岛上还开设了“冒险者协会”,经常能接到些任务,报酬颇丰——说到这个冒险者协会,当年大家跟着东海军北上直捣蒙鞑腹地,既发了财,又保家卫国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各路好汉无不拍手称快。因此,现在江湖上对这个盟主是心服口服的。

    同样,在江湖上混,是要讲江湖规矩的。跟着盟主混,吃到了肉,那么关键时刻,盟主要你卖命了,你就得提着刀子上——不然就别怪众兄弟先拿你开刀再分而食之了。这“江湖令”,就是东海人号令天下群雄的手段,江湖令一出,各路豪强便须得派人前往崇明岛议事,听从调遣行事。

    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倒未必是坏事……

    赵牛儿先是惊讶,但渐渐回想起了近期发生的事情,脸上逐渐露出了野心:“……哼哼哈哈哈哈哈,这是好事啊!多半是要去找日本国的麻烦了……听说日本到处都是金银,我们发财的机会到了!”

    ……

    10月7日,崇明岛。

    崇明岛经过东海人多年的经营,早已恢复了当年的繁华,而且还更上了一层楼,秩序比当年更好,街市规模也要更大,要不是受制于港口的先天条件,发展度早就上天了。

    近年来,崇明岛在东海贸易体系中扮演的主要是个集散地的角色,东海货物在此卸船之后,发卖给批发商销往各地。同时来自江淮的货物也在此汇聚,整理后运往庆元府的四海商会,再次发往东、北、南。

    今天,崇明岛又是格外的热闹,不仅有例行的南下货船在此停靠,还有来自整个长江流域的各路好汉们!不光是江、淮、浙一带听从东海号令的好汉,就连湖、夔、蜀那边平日与东海人打交道不多的好汉也闻风过来了。如今顺江而下是顺风顺水一路千里,从上游而来的好汉还真是不少,看来这江湖令的名号真是打出去了啊!

    两艘打着“张”旗的沙船顺流而下,泊入了崇明港中,船上几人跳了下来,好奇地对港口中的稀奇景观张望了起来。

    栈桥上一名腰上挂着令牌的矮胖好汉见来人膀大腰圆、浑身刀疤还带刺青,一副江湖人士的模样,便上去迎接道:“在下张继风,人送外号‘听风耳’,得弟兄们赏脸,在此讨了个迎客的活计。诸位气度不凡,可是来参加这东海英雄大会的?”

    来人见有江湖同僚迎接,放下心来,抱拳回了个礼道:“在下张顺,人称‘竹园张’,这是我兄弟,外号‘矮张’。我们兄弟几人,一向仰慕东海勇士高义,听闻高东家发了江湖令,便慕义来投,不知这英雄大会是该如何拜访?”

    张继风确认了对方的来意,说道:“好说,好说。这么说来,几位也是第一次来崇明?无妨,且随我来,先去‘冒险者协会’办了证件,然后在岛上稍待几日,新历十日便是大会召开之时。这几日也不必空等,东边校场上正在办武林大会,内有举重、赛跑、投石、射箭、骑马、游泳、比武诸多赛事,张兄弟可以去与道上的兄弟们切磋切磋。对了,只要在武林大会上达到了‘标准’,这几日的饭食便有着落了……”

    张顺、张贵等几人听着他嘴里蹦出来的新名词,那是一个头晕目眩。不过,张继风这个向导很是合格,带着他们走了一趟,着实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

    崇明堡里的三层高楼上,韩松与高川并排站在窗前,看着堡东边操场上正在举办的“武林大会”。一群江湖好汉们在那边跑跑跳跳、打打闹闹,甚至还有在踢新式蹴鞠的,好不热闹……看得韩松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韩松是刚刚乘追云号南下过来的,他被总参派过来,任务是在主力集结完毕前统揽日本战局,打下一个好开局。之前他已经去过了瀛山,将那边的力量重新组织了一下——根据全体大会的最新决策,第三次远洋航行会照常进行,不能因为日本人的麻烦打断了我们的赚钱大业,只是规模缩减了一下,只派“月光”“星芒”两艘烈焰级和适量的辅助运输船只过去,专业人员倒是不变,但陆军和移民缩减了一半。缩减下来的力量,就地留在瀛山,简单改编一下就加入了日本干涉军之中。

    也就是说,韩松现在手里有五艘烈焰级、大量的星火级和顺风级可供调用,海军力量是十分充裕了。但陆战力量却只有一个步兵营、半个海军陆战队营和五百个武装移民(如果这也算的话),更多兵力仍在集结和运输的过程中,所以很难施展拳脚。他把这些捉襟见肘的力量大半派去了日本,配合陈远琪他们行动,自己就来了崇明岛,看看高川这边能给他什么惊喜——真的是惊喜,这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嘛!

    “老高……”韩松把口水咽了下去,“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你让我带去日本打仗?”

    “哈哈哈哈哈。”高川开心地一笑,“乌合之众怎么了?上次战争,我们冒险者协会不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了?我跟你说,这次去日本,这些家伙肯定比上次还如鱼得水。日本那么长的海岸线,到处都是支离破碎没法及时支援的小城,不正是他们最能发挥的地方?有了他们在,骚扰的任务就可以外包出去,我们只需要集中力量干几把大的就行了。当年……我是说后世,倭寇不就是这么玩的?现在我们给他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此时,操场上正有一个擅长射箭的矮壮好汉对着五十米处的草靶红心连中三箭,引得周边围观群众一片喝彩声,声音之大甚至都传到这边了。

    等到声音过去,韩松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总比没有强。但是……这么一群不知根底的悍匪,指挥起来不是一团乱麻吗?”

    高川笑道:“没事,只要掌握一点技巧,操作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我看,我这冒险者协会也可以开个日本分会了。会址你给我找好了吗?”

    韩松又咽了一下,说道:“得,先去鹿儿岛吧,慢慢再往前推。地方倒是有的是,但我们得服从大战略啊!”

    ……

    另一边,镰仓。

    “……其物音兮,出其息兮……”

    幕府议事厅中,一名脸上涂满了铅白粉的朝廷文官正捧着一卷文书,用日本特有的语调读着这份模仿中国骈文写成的四不像政令。

    在他的身边,北条政村、北条时宗等幕府大佬,正严肃地听着这篇奇怪的政令。

    实际上,虽然文辞奇怪,但这道政令正是他们自己起草,然后又交由文士润色的。其主要内容是禁止御家人买卖土地,若是已经发生的交易可以无偿收回,除非交易对方也是御家人,但那样也只需要交还本金而不需付息。此外,也禁止无偿转让、通过婚姻变更而转让等等,考虑得颇为细致,很有后世房产限购的味道。

    这道政令,就是日本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德政令》,毫无疑问,是出于保护御家人的利益的意图而颁布。这道政令客观上破坏了市场经济,但也加强了幕府对基层武士的控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后还会被各届幕府一再重申或重新演绎。真实的历史上,这道政令会等到几年后北条时宗正式担任执权之后才颁布,而现在提前出世,显然是因为镰仓幕府当前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危机——东海人宣战了!

    如果只是面对东海一国,他们未必会如此惊慌。但好死不死的,东海人把宗尊亲王给劫走了,现在他们就带着这个将军一起宣战了!这下子麻烦可就大了。

    在此危机之时,北条家想要妥善应对,必然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力量。因此这个《德政令》便适时推出,以保护御家人的利益、激励他们的士气,使得他们更愿意服从北条家的意志。只有先稳固了内部基层,才能团结对外作战啊!

    等到文官好不容易读完,几位北条纷纷站了起来,堂下匍匐的诸贵族和武士也适时地歌功颂德了起来。

    在一片赞声中,北条时宗看向了西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十万御家人万众一心,即使劫去了一个将军,又能如何?”

第485章 反封建对策

    1265年,10月10日,瀛山,瀛山堡。

    “这个北条时赖,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张正义放下手中厚厚的报告簿,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所说的北条时赖是北条时宗的父亲,镰仓幕府的上一代实权人物,也是历史上权力最大、作用最重要的北条家人之一。

    张正义本来被全体大会派往广东的宝安镇,准备带领一批股东和劳工、军队在那边建立“广南工作组”,为东海商社开拓广南两路和安南、占城的市场。结果在瀛山县停留的时候正巧遇上日本出事,全体大会宣战后就紧急将他截留了下来,扔在瀛山镇场子,以防瀛山公司一干人等经验不足处理不好如此复杂的事态。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个时代日本的情况,看来是颇有所得。

    “哦?”他斜对面坐着的陈远琪适时捧哏道:“是谁?”

    张正义又喝了口茶:“皇太极!”

    陈远琪手一抖,笔都差点掉了:“老哥,你怎么想他身上去了?”

    张正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这镰仓幕府崛起的过程,其实和后金是很像的……嗯,考虑到时间先后,这或许应该反过来。不过无所谓,类似的模式在历史上多得很,只是举个例子分析一下。

    镰仓幕府之前的历史,是一个典型的中央王朝崩溃的过程。天皇领导的朝廷收入逐年递减,各级官吏和地方领主逐渐世袭化……最后统治崩溃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然后就有了镰仓幕府。

    最初的镰仓幕府,与其说是中国式的武将‘开幕’所置的统治机构,不如说是个元老院,对,元老院。这个幕府,实际上是关东诸多封建领主,也就是所谓的‘御家人’,联合起来设立的统治机构。幕府大事,是需要御家人们协商解决的,只不过首任将军源赖朝威望很高,御家人们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所以很多事情都一言而决,给人一种独裁的印象罢了。

    这个源赖朝,就类似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建立八旗,从无到有将女真部落整合了起来,但是大权实际上还是在八王议政手里,只是因为老奴权威高,手下才惟他马首是瞻。源赖朝的镰仓幕府也就和八旗差不多。

    然后等到源赖朝一死,他的后代没他那么高的威望,将军这个大位就逐渐被御家人们架空了。而御家人虽然掌握了权力,却不可能事事都开会处理,必须把日常事务委托给特定的人操持才行,这就是所谓的‘执权’。于是,御家人中势力最强的北条家就坐上了这个执权的位子,并且一直坐了下去。

    但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幕府的权力仍然是被御家人元老院所掌握的,北条家之所以能世袭,不是因为他们实力压服了其他人,而是因为他们把这个工作做得还可以,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才保住了位子。

    这个情况,直到北条时赖的上台才发生了改变。北条时赖在位期间,清除异己、消灭敌对势力,建立专属于北条家的暴力组织和特务机构,把各地的御家人领主替换成更服从北条家的‘御内人’,最终才成功把北条家的特权稳定了下来,使得他家在幕府中的威权大增,这才真正达到了‘独裁’的地位。

    所以我说他跟皇太极类似,皇太极不也是从八王议政手里夺权的嘛!自皇太极之后,后金才成为一个‘帝国’,而不是一个原始的军事民主部落联合体。北条时赖也是一样,自他之后,镰仓幕府才成为‘北条幕府’,而不是‘御家人联席会议’。”

    “哦……”陈远琪听完之后用力点了点头:“不愧是张首席,分析起来就是透彻得多了……那这么说的话,北条时宗就是顺治了?”

    张正义笑了一下:“顺治也好,多尔衮也罢,反正北条幕府和当初的后金,面临的问题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维持统治的基础来自于掠夺,一旦抢到的东西不够分,就会产生内部危机……后金就不需要解释了,北条幕府实际上也是这样的。

    幕府的力量来自于御家人,而御家人之所以会听命于幕府,是来自于封建契约关系。也就是说,我效忠于你,你保证我的利益。这是一个双向的关系,在御家人为北条家服务的同时,北条家也必须给与回报才行。

    在北条时宗之前,这个机制一直是持续运行的,不过不是来自于对外掠夺,而是来自于党同伐异。北条家联合忠于自己的御内人,去讨伐那些与自己为敌的御家人,然后把后者的领地封给前者。这样一来,双方都得到了利益,封建契约就能维持下去,北条时赖一次次扩张自己权力的行为,也能获得支持。

    这又与皇太极类似了。皇太极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其他旗主肯定是不满的,但他能带领后金一次次从外部取得利益,所以旗主们就会容忍他扩张权力的行为,最终改变了体制。说得再远点,当年罗马共和国变帝国,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但是到了北条时宗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老爸时赖几乎已经把所有异己都清除了,这是好处,但也使得他很难再用异己的资源去拉拢自己人,这就埋下了危机的伏笔。但是在历史上,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蒙古人来了,大义此时盖过了内部矛盾,使得他能平稳掌握权力。但是当击退蒙古人之后,御家人们为了大义浴血奋战、损失惨重,幕府却没有什么东西能补偿他们,封建契约在此时就出现裂痕了,矛盾日积月累,最终导致了镰仓幕府的崩溃。

    同理,当年的后金若是一直被挡在在关外不得入的话,旗主们得不到战争红利,那么八旗体制便不攻自破了。但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他们成功入关了,战争红利大大超过了预期,所以体制成功延续了下来,那便是‘我大清’了。”

    “哦…………”陈远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我们只要把后金一直挡在关外,他们就会自动崩溃了?等等,我们现在是大宋,没有后金啊!”

    张正义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想哪去了?我是说,我们现在要对付镰仓幕府,就得从这一点,从他们的封建契约关系上下手!”

    陈远琪嘿嘿笑了一下:“我就是调节一下气氛嘛,您说您说,我大概了解了。”

    张正义咳了一下,手指点着本子说道:“总之,我们可以总结一下封建体制的关键所在,大概有这么三条:一,封建契约,二,大义名分,三,武力权威。

    封建契约,刚才说了,就是你给我卖力,我给你骨头。

    大义名分,这即使无关利益,也非常重要。毕竟,很多时候,利益关系很难在短期内体现出来,这时候就需要一些精神因素作为激励和维系。缺乏这一点的封建体制,就很难长久维持下去,骤兴骤亡;只有成功建立了大义名分的体制,才能坚挺足够久。像周朝有周礼,欧洲有基督教,大食有……而日本的大义名分,显然就是天皇了。

    武力权威,则是维持统治地位和进行政治阴谋的必要因素。上级领主必须比下级领主有着更强大的武力,统治关系才能维持下去,不然迟早会反过来的嘛。像北条家,之所以能统领幕府,就是因为他家最能打……”

    陈远琪把手一拍,说道:“我明白了!那么我们要对付北条家,就要从这三条入手。

    一,破坏封建契约。打得北条家手下各御家人获取不了收益,反而大败亏输,契约就破灭了。

    二,夺取大义名分。我们手中有宗尊亲王,抢先去平安京上洛,让天皇宣布北条家为叛逆,他们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三,破灭武力权威。直接漂漂亮亮打上一仗,让北条家损失惨重,大丢颜面,以后也就根本不好意思号令群雄了。

    哎哟,这么一看,对付个小小的北条家简直轻松至极嘛!不愧是张首席!”

    “咳咳,你这悟性还不错。”张正义连忙摆摆手,“还有,别首席首席了,都‘前’了呢。”

    他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当然,对付北条家是不难,但具体怎么对付,还要考虑我们的战略目的。比如说,我们直接来个镰仓登陆,把北条家一网打尽,那当然爽了,但是,剩下的日本人会听我们号令吗?……要是真全听我们号令,那反而麻烦了!这就跟北条家遭遇的困境一样了,腾不出空地来,怎么安插我们自己人进去?”

    陈远琪又一拍桌子:“原来如此,我又明白了!难怪管委会那边按部就班磨磨蹭蹭地一点点来,不肯迅速解决问题呢,原来是在搞阴谋诡计啊!”

    张正义笑了一下:“对,是要一点点来啊,敌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少。所以,我们先把九州岛这一点给吃掉吧。”

    ……

    不久后,两人讨论完毕,转身进了瀛山堡深处的另一间屋子。

    那里,几个留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和一个光头和尚正静静地围坐在茶几边上,各自面前的茶杯都或空或半满,显然之前已经经过一番讨论了。

    见两人过来,这些日本人纷纷站起身来,鞠躬行礼。

    张正义笑呵呵地作揖回礼后,问道:“名越氏的诸君,还有良基僧正,可曾商议好了?九州可是近在咫尺了啊!”

    一个矮小的武士走了出来,对他鞠了标准的一躬,用汉语答道:“哈衣!我们已经议定了,名越一族誓死追随将军,尊皇讨奸、大政奉还,这便讨伐少贰氏!”

第486章 九州岛

    1265年,10月10日,瀛山堡。

    眼前的这个日本武士,名叫名越教时,来头可不小。

    名越教时,也可称作北条教时,实际上是北条家的庶流。日本人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分家闯出名堂之后便可新创一个姓氏作为传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更像传统的“氏”而非“姓”)。

    名越一族虽是庶流,但母系颇为高贵,自恃甚高,一向瞧不起现在当家的嫡流。当年他家曾经试图夺取过执权的大位,虽未果,但也一直未曾死心。北条嫡流对名越氏也保持着警惕,但由于后者势力颇大,又是亲戚,所以只能拉拢,给予了他家不少封地。

    名越教时在幕府之中担当“引付”,也就是处理御家人之间的纠纷、类似于法官的职务,然而北条嫡流最近有废除引付众的意图,这让他很是担忧。同时他也与宗尊亲王关系不错,经常陪伴在将军身边,有一定的护卫职责,或许也存着一份借助将军获得更多权势的心思。

    当时,东海人从镰仓“请”走宗尊亲王的时候,名越教时还有旁边那个和尚“良基僧正”正陪伴在他身边,于是就一起稀里糊涂上了船了,一路来了瀛山堡。实际上,这是救了他们一命,不然的话,等到明年,北条时宗对宗尊亲王下手,他们这两个跟将军关系密切的人物也就会一同被斩草除根了。

    名越教时为人本来颇为傲气,但当夜被行动队打了一通,反倒对东海人有些佩服了。然后,在瀛山堡,经过张正义等人的一番鼓动,再加上多艘烈焰级和陆军给他们表演了一次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实弹演习,宗尊亲王和名越教时的野心也被激发了出来。

    宗尊亲王自不必说,他本来就与东海人关系不错,现在有机会做个真正的将军,哪怕仍然要受东海国钳制,不也比之前完全是个傀儡要好?

    而名越教时也找到了人生的一个小目标:全取九州岛!

    九州岛和关东地区类似,都是古典日本的外围地带,也因此反倒成了镰仓幕府统治的重点,在岛上设置了“镇西奉行”,用来看守各国御家人们。

    不过毕竟一东一西隔了太远,对于深耕关东的北条家来说,九州岛更像是个流放地。各家在幕府中有一定话语权但又与他们不太对付的御家人,就被发配到了九州岛诸国担任守护。

    之前的三浦氏就是一个例子。三浦氏是当年与源赖朝、北条家等等一同建立幕府的重臣之一,北条家掌权后就把他们发配到了九州,一度还发展得不错,谢国明就曾经为他们效力过。只是可惜因为势力过大被北条家盯上,在1247年的宝治合战中被北条时赖连根拔起了。

    而名越氏的封地就正在九州岛,大隅、肥后、日向三国的守护皆由名越一族的人担任,旁边的萨摩国守护也是与名越家关系密切的岛津家。这四国差不多是后世日本鹿儿岛、熊本、宫崎三县的地盘,也就是九州岛的南半部分。而九州岛北半部分的丰前、丰后、筑前、筑后、肥前、对马、壹岐几国,则由少贰(武藤)、大友等几家守护。这几家也都是出自关东的御家人,被幕府分封过来,其中少贰家之前就与东海人作对,是明确的敌人,而其余几家当前态度暧昧,尚未表态支持哪一方。

    经过一番密谈,东海人与宗尊亲王对名越教时做出许诺:若是倒幕成功,则以后可以让名越氏世袭“镇西奉行”一职,永镇九州岛,岛上地头、守护皆由他家任命。不过,剩下的半个九州岛的地盘,得他们自取才行。也就是说,需要用血与火来证明他们的忠诚!

    名越教时对此很是心动,不过他自己一人身单力薄,也做不出什么决定,于是就紧急去了九州,请南三国当家的几位名越氏大佬派人过来商议。现在看来,是得出答案了。

    “好!”陈远琪脸上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上去说道:“我相信,名越家在九州岛一定会有个光明的未来的!”

    名越教时对他又行了一礼,说道:“只是,我们尚需要一定的时间,号召各地地头、铲除叛逆。这段时间里,少贰家可能会图谋不轨……还请东海天兵在这段时间里帮助我们!”

    陈远琪看了一下西边,玩味地笑道:“放心,你们会有很多帮手的。”

    ……

    10月15日,肥前国,佐贺。

    当东海国、宗尊亲王及名越家族达成一致意见,结成“倒幕军”,共同讨伐北条势力后,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肥前国的武藤资赖。

    武藤资赖曾担任镇西奉行数十年,后来卸任给了儿子少贰资能,自己来做了这个肥前国守护。此人年纪大了,观念也非常保守,对于东海人大肆招募自己国内子民的行为很是不爽,因此就告到了幕府,是导致幕府对东海国下驱逐令的元凶之一。这是家恨。

    同时,少贰家又在北九州包揽了多国守护,还担任镇西奉行,是倒幕势力必须打倒的对象。这是国仇。

    国仇家恨一起来,所以怎么不能先拿他开刀呢?

    于是,当倒幕军初步组织起一批力量之后,就投送到了肥前国的佐贺町,准备夺下这个邦国,让日本群雄看看与东海人为敌的下场。然后,一场大战就这么展开了!

    呃,只是,这“大战”真令人有些尴尬啊。

    佐贺城南的海滩上,两支“大军”正相互对垒着,其中南边多、北边少,但北边的肥前国武士却毫不胆怯,依然勇敢迎战着……他们也不需要胆怯,因为偌大的战场上,只有廖廖几组武士在捉对厮杀着!

    南军之中,五名打着“岛津”旗号的武士向本阵一行礼,便昂首阔步地往战场上走去;而对面,也有同样五名打着“少贰”旗号的武士迎了过来。

    双方接触之后,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报上自己的家承名号,省得对方以为自己是个无名之辈轻视了自己,然后才是各自行礼,拔刀你一刀我一刀地劈了起来……

    海滩上的本阵中,陈远琪看到这副场景,很是无语,于是转身对身边那个矮小的日本贵族问道:“秦君,你们就是这么打仗的?”

    “秦君”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说道:“哈衣……是!东瀛人作战就是这么堂堂正正!呃,要说的话,一哄而上,以势压人的战斗也不是没有,当年幕府就是这么打赢朝廷的。只是,我们倒幕军现在是奉大义正朔行事,怎么能行卑鄙之事堕了自己的名头呢?”

    呃,这个“秦君”其实叫岛津忠实,虽然一副狗腿子的样子,但实际上来头颇大,可是萨摩国的守护呢。萨摩的岛津家后来颇为兴旺,但现在还只能依附于名越家,在名越家决定加入倒幕军后,便自带兵力和干粮赶了过来,听从陈远琪的调遣,今日也跟着过来攻打佐贺了。实际上,今天陈远琪带来的这两千多人,有五百都是萨摩国的兵马,东海军自己的兵力只有三百多,剩下的则是肥后名越家派的兵、肥前的倒戈武士以及从江南征召来的江湖好汉……哦,这岛津家据说祖上是中国人,姓“秦”,因此一来陈远琪阵前效力,便把祖宗的姓氏想起来了。

    陈远琪以手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日本武士,看上去肉搏技艺确实高超,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能打两个普通东海兵,但就现在这种鸟战术,真的摆开阵势打起来的话,他身边这一个不满编的步兵营就能把北边的上千武士打个屁滚尿流……不过他想起张正义的策略,又按下了这个诱惑。

    没错,大义名分现在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正是因为有了将军的大义名分在,他才能从“敌境”肥前国招募到这么多倒戈武士,同时又没有招致周边邦国的群起反抗。要是换了蒙元那般蛮横地打过来,现在各地武士早就自带干粮奔赴九州了。历史上,少贰家就坚决对元军进行了抵抗,可谓满门忠烈,但现在,他们对倒幕军的抵抗却并没有那么坚决。

    而且,日本人这一套死板的思路也对他们很有利。

    之前,他“客气地”给太宰府送去书信,说要把博多划为非交战区,倒幕军不会去攻打,也请少贰家不要进去布置防御,而少贰家居然就真的同意了。这就保住了博多这个重要港口的元气。

    这次,他去给武藤资赖下了战书,他居然就真的带人来海滩上迎战了。

    这么一套能让敌人乖乖按自己指挥棒行事的战争礼仪,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要是日本人的思路真的活跃了,带着干粮和刀子进山打起了游击,东海军岂不是要看着日本遍地都是的茫茫山林干瞪眼?

    但是,就算同样是玩绅士战争,难道我们就怕了吗?

    陈远琪又转身看了看身后待命的英雄好汉们,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近卫兵下令道:“好了,让好汉们上吧!等等,让他们出阵之前,先给他们讲明白规矩!”

第487章 乌合对乌合,大保原合战

    1265年,11月11日,九州岛,大保原。

    “铛!”

    断离剑与一把野太刀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明咬着牙,拼命将手中的长剑往对面那个少贰家的武士身上压过去。然而那个武士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但却短小精悍,臂力丝毫不比他更弱,同样做出一副孤苦狼嚎的表情,脚下扎稳马步,双臂用力把太刀压回来。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不下,两人头上都渗满了汗珠。

    张明暗道不好,这下子就太耗时间了,于是手上劲力突然一松,脚下借对方的压力使出一招“移形换影”,向后跃了出去。

    武士见状大喜,手上连忙变招,先是顺势劈砍了一下,然后变劈为刺,双手握紧刀柄前端,后端夹持在右臂之下,狠狠往前刺去。

    张明后跳之后,空门大开,胸腹间的破绽全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被野太刀直取要害了!

    然而他却不闪不避,径直把胸口卖给对方,反而双手高举断离剑,眼中精光大放,暴喝一声“着!”,将长剑向前斜劈过去!

    可惜,棋差一招,武士的太刀比他的长剑先到了一步,已经抵达他的心口了!

    “讨刀开!”

    武士大喊一声,将太刀用力往前送去……然而手感不对——太刀锋利的刃尖瞬间将张明的衣物割裂开来,可是下面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一件乌黑的钢甲!

    “滋……”

    刀刃从钢片上滑过,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甚至还迸出了些许火花,武士脸上露出吃惊的错愕……这便是破绽!

    张明咬着牙,用尽全身力力将长剑劈了下去,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一道龙吟般的风鸣声,砍入了武士的脖颈之中,劈开骨肉,硬生生将对方的首级连着左臂一起砍了下来!

    血液从巨大的创面中喷涌出来,淋到了依然肌肉紧绷保持着劈砍姿态的张明身上,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更加狰狞,有如修罗一般。

    异变突生,旁边正在捉对厮杀的几人受此惊变影响,一时间都愣了下来。但当他们看清了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胶着的形势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少贰家一方的日本武士斗志骤减,开始节节败退,而铁牛帮的弟兄们则士气大胜,向对面猛攻过去。

    不久后,武士们觉得败局已定,便果断做出了投降的决定,一个个献出了武士刀,过去对满身是血的张明鞠了一躬,然后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

    铁牛帮胜了一场,也欢呼雀跃了起来,纷纷掏出食水休息了起来,并且对张明表示了佩服:

    “明子,有你的啊!今天这仗,看来你是首功了啊……”

    “哈哈哈,倭血的味道如何啊?”

    “张大哥,你可真厉害,刚才那招,等等教我一下呗?”

    赵牛儿也哈哈一笑,掏出水袋来,走过去帮助张明洗了洗脸,说道:“好样的,这下子我们干掉了七个,那便是七十点,能换好多石高啊……”

    张明用水洗了脸,又掏出自己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松懈了下来,看了看周围,说道:“好,好了,赶快休息,我看这场仗也快打完了,再不快点,就没人头可抢了!”

    赵牛儿丢给他一块糖糕,说道:“对,都快吃,我们抓紧机会再干一把!”

    然后,他转身往后找了找,发现一个穿着红白制服的东海军统计员,于是朝那边呼喊道:“喂,同志,这里有俘虏,麻烦过来计下分!”

    在他们周围,一片连绵数里的巨大战场上,正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悍勇小队,在与同样悍勇的少贰家武士对阵着。冷兵器挥舞间血肉横飞,喊杀声震破天际,双方的战士不断倒下去——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战斗,但却是决定九州岛归属的关键大战!

    上个月,东海军率领的倒幕联军在佐贺战胜了武藤资赖,夺取了肥前国。同时,相邻的筑后国也被倒幕军威所慑,投入了倒幕军的阵营之中。实际上,筑后国本来就与东海国联系颇深,因为那里出产煤矿,而东海人就是购买煤炭的最大主顾,几年来双方交流颇深,早就有苟且之事了。

    在此期间,名越家也完成了对南九州诸御家人的整合,率领大军北上,试图夺取少贰家控制的太宰府,成为名副其实的镇西奉行。而少贰家自然不甘示弱,在自家控制的北九州中大肆动员,南下迎战。最后双方约定,在这大保原之地一决雌雄。

    大保原位于筑后川之北、太宰府之南,是前往太宰府的必经之地,自然也是个决战的好地方。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合战,就在这里打响了。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倒幕军一方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这其中,东海人所领导的冒险者协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冒险者协会,是长江流域各路好汉组成的机构。这些好汉们没什么组织度,但经过了上次战争的大浪淘沙,能剩下来的个人武艺都不错。让他们来日本参加这种黑社会斗殴式的战争,组成小队、相互厮杀,简直是蛟归大海,再合适不过了。同时,他们又得到了东海人提供的武装,主要是有轻便的板甲可用,相比普通的日本武士有极大的装备优势,即使武艺稍差,也往往能以五敌三、以八敌十,锐不可当。因此,这些“精锐”武力,迅速帮助倒幕军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

    同时,这些好汉们都是自带船只来日本的,这就意味着有了充足的运力。在协会的调度下,各帮派能打的去打仗,不能打的就去接下后勤任务,从南九州源源不断地将武士和补给输送的前线战场上,使得名越家虽然实力比少贰家略差(南九州的平原比北九州少多了,能供养的人口自然也少),但却在大保原集中了更多的兵力。再加上之前的好汉协助,使得合战开打之后很快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当然,好汉们不可能是来白帮忙的,必须有相应的报酬才行。这方面就有点小问题了,因为日本与之前的河北不一样,白银还没有开发出来,实在是太穷,想让好汉们以战养战基本是行不通的。而要让东海人自掏腰包给他们付薪水帮名越氏夺九州……凭什么啊?所以,协会就开发出了一个相当有日本特色的方案:点数换石高。

    石高是几百年后日本战国时期才出现的说法,被东海人提前借来了。所谓石高,就是不按面积而按税收分配领地的制度。正如中国也有上田下田税收不同的惯例一样,日本各种山地、平原、矿山地块差距很大,不可一概而论,就按照特定的算法,把不同的产出计算为统一的标准“石高”,以此作为分配领地的基准。

    所谓“点数换石高”,指的其实就是“点数换领地”。也就是说你给协会干活,协会先发给你一些点数,等到日本平定了,就让你去当某地的地头乃至一国守护。现在赚到的点数越多,将来能拿到的地盘也就越富庶……简直是个居心叵测的方案啊!

    这个方案想施行其实是不简单的,因为一头要说服将军和名越家接受这个方案,毕竟地盘是从他们手中出的,另一头还要说服好汉们接受,因为这无疑是一张巨大的空头支票,在真正胜利之前,不但拿不到真正的好处,还得自己贴钱贴性命进去。也就只有东海国这样的势力,能够一头压服日本人,一头让好汉们抱有足够的信任了。当然,就现在来看,阻力也不算太大,唐人在日本担任地头并非没有先例,东海人的老朋友谢国明就当过,后世还有汪直、李旦等例子。宗尊亲王现在急着上位,卖点地盘出去也没什么。而好汉们虽然暂时拿不到好处,但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现在发下来的那些盔甲、兵器,平日都是需要几十上百贯去买的,光这个就值一条性命了。更别说去日本地界上做任务的话,日本人还会送些礼物、小娘子之类的好处呢。

    总之,在冒险者协会的推波助澜下,倒幕军成功取得了大保原合战的胜利。眼看着名越家就要成为九州岛的主人啦!此战之后,倒幕军必将名声大起,宗尊亲王的威望也就能建立起来了,本州岛上的各方势力听说之后,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定位了。

    ……

    “天皇万岁!”

    随着少贰家武士们斗志的彻底丧失,战局的走向再也没有疑问,名越家的武士们狂喊着口号,发起了最后的突击。而协会的好汉们看到这些光会喊不能打的混蛋们抢起了人头,也骂骂咧咧地提着刀子冲了上去。

    “哈哈哈!”本阵中的名越教时看到自家大获全胜,也狂喜乱舞了起来,“真是天照大神庇佑啊!”

    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的陈远琪,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东海天兵的襄助!”

    陈远琪心里吐槽道:呸,就这些乌合之众也敢称东海天兵?等真的东海天兵来了,吓死你们!

    但脸上还是笑道:“自然也是少不了名越家武士奋勇作战的。等到京都上洛、反攻镰仓,还是少不了名越家的奋战啊!”

    名越教时刚想说点什么,前线督战的岛津忠实,不对,是秦忠实,就一脸喜色地带着几个亲随和一名少贰家的使者回来了。

    “名越君,古殿!少贰资能派人来了,愿意投降,加入倒幕军!”

第488章 后方

    1265年,11月16日,冬至,日照郡,莒县新城。

    在新城东边不远处的一处筑路工地上,段石刚与同伴铺好一段石块,工地南边就传来了一阵铃响,然后便是管伙食的郑大师傅的破锣嗓子声和一阵香味一起传了过来:“来喽,吃饺子喽!”

    工地上顿时喧闹了起来,工人们匆忙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在各组长的带领下,排好了队,去了南边洗手、吃饭。

    不久后,段石从食堂帮厨的郑大师傅的女儿郑小妹手里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找了个干净地蹲着吃了起来。一边吃着,还眼巴巴的看着工地一角的一间大帐篷——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不仅是冬至有饺子吃,还是结工钱的日子!

    果然,不久后,帐篷里一个穿着青衣的账房走出来了,对这边喊道:“发薪了!……不用急,你们继续吃,我喊到谁,谁就过来领钱!好了,23016号,段石!”

    段石一个激灵,没想到第一个就叫到了他,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匆匆把饺子扒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往帐篷那边小跑了过去。

    段石是莒县本地一户普通人家的小儿子,因为家里没多少地能分给他,便跑到这筑路工地上来讨生活。结果还不错,工地上管吃又管住,每月结两次工钱,从不拖欠,一年下来可是能攒不少钱,算起来比种地还划算些。

    果然,进了帐篷之后,里面几个“账房”将他验明正身,让他花了押,便痛快地将薪水给了他。

    “好嘞,”青衣账房把算盘一打,说道:“23016,段石,合同工,二级,10月份上半月14日全勤,日薪九分,全勤奖一日薪,总计一元又三十五分,这位小哥,你可收好了。”

    段石收到一枚银币和若干枚黄澄澄的钱牌,感慨地说了一句:“出了半个月臭汗,就换了这几个小牌牌,赚些钱还真是不容易啊。”

    但他还是欢天喜地地将工钱藏进了怀里,轻快地走出了帐篷,然后就盘算起了这两天该去哪里玩耍——冬至是重要的冬节,工地上过了中午便放假,连带着明日也歇息,终于可以轻松两天了。

    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颇为羡慕工地上与他们一起干活的一帮子大兵的。同样是干这筑路的活,他们却能隔一日就回军营里学识字、练打枪,等当完两年兵,还有一百亩地可领。这样的条件如此诱人,以至于之前官府来工地上招兵的时候,不少人都报名去了。段石本来也想去,然而还没下定决心报名,事情就起变化了,听说官府跟东边个什么日本国起了战事,那营兵被调去日照出海打仗了。妈呀,这可太吓人了,打仗,那可是掉脑袋的活计啊,还好没报名。所以,段石就这么缩了,立冬的时候不少老工友都去军营报道了,他这个“23016”号便成了工地里的头一号了。

    不过也好,就算没公民身份可拿,这么打打工、喝喝酒,不也是挺惬意的吗?

    段石领了工钱,与几个工友招呼了一下,便出了工地,去了临近的集市上转悠了起来。商人们也知道今日是他们发薪的日子,早早地顺他们刚修好的道路汇聚到了工地旁边来,也想着趁机发上一笔,而他们往往会成功的。

    集市上,各家地摊已经开张了起来,卖烤肉串的,卖糖葫芦的,卖发糕的,卖成衣布匹的,卖各种小玩意的,卖艺的,卖身的,应有尽有。还好,段石刚吃了一顿白菜饺子,肚子里有货,能够抵挡住各种香味的诱惑,径直去了更西边,进了莒县新城中,来到了东海储蓄银行在这里设立的一处装修大气的支行中。

    这家支行是东海储蓄银行西南分行下属的莒县支行,虽然名头很大,但实际上是跟着密州往这边修路的工地一路搬过来的,直到新城这里才固定下来。毕竟现在东海体系内最大的用钱项目,就是这些基础设施建设的工地了。

    刚才给段石他们发薪的“账房”,有两个就是银行职员。最初,工地发薪,都是给条子让工人们自己去银行领钱的,不过莒县这边的工人没经过新思维的冲击,对这种方式很是不能接受,阻力很大。没办法,后来工地只能请银行过来,现场发给工人们钱币,然后再让银行自己去吸引他们存钱。

    一般来说,新来的工人对银行都是很抵触的,总觉着把钱放进去换几张纸片不够安心,宁愿把钱自己留着,最多去银行把银币换成铜钱或者反过来。而像段石这样的“资深”工人,则更乐于接受这种新鲜事物,毕竟工地上鱼龙混杂,就算把钱贴身带着也不够安全,反而存进了银行就安全多了,还有利息可拿呢。

    段石可是听人讲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说隔壁连云郡有个工地遭了贼,一间帐篷里被人放了迷香,十二个工人里面有十一个被掏了个精光,只有一个人因为把钱存进了银行而躲过了一劫——也不是躲过一劫,他的存单都被偷了,但是去银行挂失之后钱还是回来了,反而因此逮到了拿着存单来试图冒领钱的劫匪。这个故事有模有样,细节非常清楚,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反正段石是信了。

    段石进了这家刚装修起来还没多久的银行网点,瞅了一眼几个柜台背后的柜员,往其中一个柜台前一坐,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存单和刚到手的那枚银币,说道:“朱秀才,麻烦你给我把钱给存了。”

    段石是老主顾了,对面的朱姓储蓄员也认识他,当即笑道:“段小哥又发了财了啊,真是令人羡煞啊。怎么,是活期还是定期?”

    段石想着年底还会再发笔奖金,日子不至于太紧巴,为了忍住这几日可能遇到的诱惑把钱省下来,他忍痛说道:“定期,给我存一年的!对了,一年息还是五分吗?”

    本来东海储蓄银行是不给利息的,毕竟帮你存钱,不收保护费就不错了,还想要利息?但是其他几家商业银行成立之后,尤其是周弘文经营的那家立信银行做起来之后,坏了行规,开始用利息揽储,于是储蓄银行无奈也就只能跟进了。

    朱储蓄指指大堂一边挂着的牌子,道:“对,一年期的没甚变化,还是五分……对了,官府新近发行了一批国债,年息八分,你可有兴趣?”

    “八分?”段石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这国债是甚东西?”

    “国债嘛,便是官府借的债。这不咱们东海国跟日本国起了战事吗?大军出动讨伐日本需要钱,可是等收税再供应就晚了,便发行了这‘国债券’,先募钱发兵,等来年有了收成再还钱。”说着,朱储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一元面值的国债券来,递给段石看了一下

    段石不识字,最多能辨认出那个“壹元”来,剩下的也看不明白,朱储蓄便指着上面给他解释道:“喏,一年期国债券,丙寅年阳历12月1日兑付,利息8%……”

    段石狐疑地问道:“这个意思我是明白了……不过,官府跟我们这些小民借钱,上面要是不还,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朱储蓄哈哈一笑,说道:“要是不还,下次不就借不了了?这次是打日本那么个小国,发借个几十万的国债就够了,才几个月的税钱,肯定能还上的。要是不还,坏了信用,万一鞑子打来了,要上百万的军费,那时候借债没人借怎么办?所以,不用担心,肯定会还的!而且,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嘛。我听说,日本国是有不少白银的,官府借了钱,夺了银子回来,还钱肯定是绰绰有余的;而我们这些国民,自己不能上阵杀敌,但买国债也是与国出力的一种方式嘛,一年后得了利息,不也是分享了国家的收益?这便是家国一体啊!”

    听他这么大义凛然地一忽悠,段石只觉得热血上涌,把巴掌往桌子上一拍,说道:“好,这国债我买了!”

    ……

    这段时间内,像段石这样的事例,在东海各家银行的各处网点中还在不断上演着。不过,虽然精神可嘉,但像他们这样的小储户一元两元地认购国债,就是再过半年也卖不出去多少。实际上,东海国管委会此次为应对日本事态而发行的这批总额为五十万元的国债,绝大部分仍然是由各家豪商和权贵认购了的——经济发展任重而道远啊!

    管委会倒真不是缺这五十万了,虽然财政是赤字,但商社可是盈利的,只要把来年的预算压缩一下,再跟商社要一笔特别税,那么五十万还是能挤出来的。只是,压缩预算,或者挪用利润,意味着把本来可以用于基础设施建设或者研发、产能提升的资金挪到了战事上来,也就意味着东海人为了日本人而被迫放缓自己的步伐——这凭什么啊?

    所以,还是发行国债,用额外的钱来解决日本战事吧。

    同时,这也是对国债运行机制的一次检验。管委会并不是第一次发债,之前就为了救市而发行过“特殊时期专项基金原始兑换券”,后来还把它变成了一个长期债券项目,用来支持大规模基建项目“千里路计划”。但这个“金原券”是特意淡化了政府色彩,还是用了货物作为抵押的,而现在所发行的国债,则是真正的完全**裸地为了政府行为(战争)而发行的无抵押债券。如果它可以顺利发行,那就意味着“东海国”这个实体的信用成功建立起来了,而且证明了它有能力借助金融手段进行一些超出常规的操作。

    现在看来,这个考试还算成功。五十万元的国债很快就卖光了,似乎完全没有探到市场的底,将来大有可为啊!

    在这个过程中,东海国刚诞生不久的银行业体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正是由于他们建立了一套初级的遍布国内大部分州县的汇兑和结算网络,并且与各家大户取得了联系,来自各地(虽说大部分还是在胶州这个核心地带募集的)的资金才能迅速汇聚到中央市来,支撑东海军的军事行动。

    嘛,虽说如此,但其实真正支撑军事行动的,还是东海商社多年来建立起的后勤体系。这个后勤体系虽然已经改组成了总后勤部,进行了货币化结算改革,各项物资的调动都是通过货币交易来进行的,但实际上,它的本质还是物资的流动,而不是货币的运用——在后世,一千万元和等值的大米似乎是等价的,前者运动起来还更方便些,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可不一样。一个银元可以买一石粟,但不等于十万元能买到十万石,而到了敌境,就算你有一百万元,也不一定能买到十万石粟,你必须亲自把这十万石搞到手才行,而这就很难用钱来解决了。

    国债换到手的这五十万元,大部分是用来给军人们发饷的——总参谋部对日本行动计划投入最多六千人的海陆军,这六千人出了海就得按战时标准供应薪资,一个月就算全在日本睡觉也得五万元才行,而一旦打起来有了战功和抚恤那就更海了去了。通过荣誉点数系统和授田代饷,薪资可以节省一些,但也不能太省,毕竟,什么“近代军事制度”吹得震天响,其实都是扯淡,充足的饷银才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啊!

第489章 不忘初心

    1265年,11月21日,日本,石见国,江津。

    “别看了!”韩松拍了一下林宇的肩,后者正在眺望着东方的海面,虽然那边一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都入冬了,这季节哪来那么多台风?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快到了,让你的人准备起来吧。”

    林宇打了个激灵,随即说道:“自从上了你这船,我就一直感觉不踏实,生怕一阵风吹来,我的两个营就得喂鱼去。毕竟,这里可是日本啊。”

    韩松哈哈一笑,说道:“蒙古那是倒霉,冬天都能遇到台风。不过哪来那么多意外呢?哦,对了,我跟你说,我们这烈焰级可是见识过真正的风暴的……”

    说话间,他们所率领的船队已经接近江津港的岸边了。

    这支船队包括12艘各类舰船,搭载了由第一山地步兵营、第17普通步兵营和两个连海军陆战队组成的日本干涉军第二团——两个月前,全体大会决定对日开战后,总参谋部把之前做好的一份预案稍稍修改了一下,拿出了一套“日本干涉军”的组成方案。

    根据这套方案,东海军将出动四个主力合成营,辅以四个普通步兵营、两个海军陆战队营,编成两个旅四个团。每团都配上一艘烈焰级、三艘星火级和六艘顺风级用于运兵兼制海作战——这个运载吨位以客船的标准来说稍嫌挤了些,但短途机动够用了,太多反而乱——每旅又配上额外的三艘星火级和六艘顺风级用作后勤补给和备用。总计动用兵员六千人,其中陆军四千、海军两千,海陆配合,将能够在日本漫长的海岸线和薄弱的陆地纵深条件下发挥出极为灵活的作战优势。神出鬼没、直捣黄龙这些成语简直就是为他们而发明的。考虑到日本糟糕的陆路运输条件,甚至可以说,比起镰仓幕府,他们才是更像是在主场作战!

    呃,好吧,这些兵力可以说打场通商战争都够用了,但是开战都两个月了,整个日本干涉军还是磨磨蹭蹭的,一点“直捣黄龙”的意思都没有,唱主角的反而是陈远琪和高川他们搞出来的那些玩笑式的“倒幕军”。

    直到倒幕军打赢了大保原合战,日本干涉军才动了起来,先是出动了以第二标准合成营为主力的第一旅第一团接收了博多,又占领了至关重要的下关,夺取了九州岛与本州岛之间的关门海峡,打开了倒幕军前往山阳道(本州岛西南侧的行政大区称作山阳道,西北侧称山阴*,两道合称“中国地区”)的通路。

    此后,尚在瀛山岛的第二旅开始向下关迁移,准备以此为前进基地向本州岛出发,但真正出发前尚需要继续“休整”,而林宇和韩松则带领第一旅第二团直接来到了石见国。

    来干什么的还用说吗?自然是为了这里的石见银山啊!

    全体大会发动这场“日本干涉战争”,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能被日本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换句话说就是不能从自己口袋里掏钱,反倒要让日本人为战争买单。那么这就要求收入大于支出,也就是从日本获得的现金流为正,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日本现在实在是太穷,就算抢或者要求战争赔款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抵债来(虽说,如果真的有得选的话,天皇或将军肯定是非常乐意花个几百万买个实权的,然而他们并不能拿出来),那么就只能自己挖了啊!

    这个江津港,并不是离石见银山最大的港口,但却是石见国目前最大的银矿输出地,同时也是最繁华的一个港口。因为这里是整个山阴地区最大的河流“江之川”的出口,而在多山少地的山阴,江之川是难得的天然通路,支流众多,主干一直连接到内陆深处,大量商品通过这条河进行流动,这个江津作为它的出海口,自然就成了“小上海”一般的存在。同时,江之川入海前拐了一道弯,几乎恰好把石见银山圈了起来,可以说是银山的天然防卫圈,那么显然,东海国想稳固控制住银山的话,江之川和江津自然是必得之地了。

    不过此时江之川已经封冻,第二团来这里,更多的只是打个前站,并且进行一点“外交”工作。

    舰队的到来让江津港的居民有些惊奇,毕竟冬季封冻期海船是很少来这里的,因为鲸海上风浪大,而这里的海岸港口条件很不好,停泊不进河港里的话很危险。但也并未太过惊慌,因为经过几年的交流,他们对东海国的旗帜和船舶已经很熟悉了,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并不需要害怕。

    实际上,东海军也确实没打算对他们怎么样。因为按成分划分的话,江津居民大多是自由市民或商人,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算是“好日本人”,跟腐朽的幕府贵族完全不同,应当“亲善”才对嘛。

    日本这样的封闭庄园经济体制下,消息传播得很慢,现在开战都两个月了,许多偏远地方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过江津港商人汇聚,消息还算是比较灵通的,自然知道最近的来龙去脉,知道东海军是在与幕府打仗。但是,利益上的立场,还是使得他们更倾向于东海军——幕府的驱逐令,驱逐东海人的同时也损害了他们这些与东海人进行交易并且获利颇丰的商人的利益;而且,最近的一道德政令,又使得一些曾经向武士放过贷的商人损失惨重。两相比较下,该支持谁还用说吗?

    更别说,幕府将军也是“站在”东海人一方呢。虽说北条家又重新立了宗尊的幼子为新将军,但那无疑是伪令,是叛逆!

    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东海舰队刚试探着在江东岸找了一处还算堪用的港湾泊下来开始登陆,江津港的商人们就推着小车挑着扁担过来兜售食水了。

    “好了,先搬帐篷,铁丝网稍后再说!”林宇发号施令了一通之后,转身看着陆上的一圈小贩,忍不住笑了:“好啊,这也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吧?只是,我们这王师还得自己掏钱。”

    韩松整了整领子,戴上了大盖帽,说道:“没事,等新闻报道的时候省略几句就行了。好了,伊东家的人过来了,我先下去了。呃,你派几个长得高的过来给我镇镇场子,山地步兵就不用了,迷彩服的气势他们欣赏不来,还是选点普通步兵吧。”

    林宇往西南一看,果然有一行人抬着小轿,从冰面上战战兢兢地过来了,于是说道:“好,给你找二十个,全是一米六五以上的,保证吓死他们。嗯,我也跟你去看看吧,看这伊东家到底是些什么人……”

    海军由于船上空间狭小,挑选船员的时候往往倾向于身材更矮的人选,而陆军就没这个禁忌了。这几年东海国营养条件还算可以,虽然不能跟后世比,但山东一向出大汉,挑几个超过165cm的士兵出来做仪仗队还是很轻松的。

    很快,林宇就选出了二十个高大的陆军士兵,跟着韩松和几个海军军官,就在刚刚建出一个雏形的营地之中,见到了匆匆赶来的伊东家的代表,也就是东海人的老朋友伊东守。

    自从当年伊东守与韩松搭上线,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贸易来往不曾间断,近几年更是因为银矿贸易而大发其财,关系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最近的一段时间,他的心里是越来越不踏实,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的父亲、石见国守护伊东信义的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没几天了,而他只是庶子,幕府那边很有以此为借口收回石见国、转封给北条家自己的御内人的意思。这让他急切万分,拿着海贸赚回来的铜钱去镰仓活动,希望能保住这个位子。然后,这一活动,就活动出事儿来了,幕府产生了疑问,石见国地狭民贫,他哪来那么多钱?顺藤摸瓜一查,好啊,原来是你小子把东海人引来的?!

    这之后,就出大事了……

    双方也是老熟人了,韩松与伊东守一见面,就随意抱拳打招呼道:“伊东君,近来可好?伊东守护的身体还好吗?”

    伊东守苦笑了一下,回礼道:“托您的福,父亲大人……还算好吧。韩君,你们可是要去讨伐幕府?但是……这江之川已封冻,这江津恐怕不是好地方吧?”

    说话间,他眼瞅着对方背后的营地眨眼间就颇具规模了,海上的大船上下来的武士怕不是有好几百之多……这帮大神来了,想再送走可就难了啊!

    韩松哼了一下,脸色变冷,说道:“怎么,石见国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加入倒幕军吗?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站在幕府那边可不是个好主意啊。”

    伊东守打了个寒颤,立刻说道:“当然,当然,北条政村倒行逆施,我们当然要遵从将军的号令,尊皇讨奸!呃,只是,只是我石见国小民弱,父亲大人又抱病在床,恐怕不能……”

    韩松又冷笑了一下,看了一下伊东守柔弱的手脚,说道:“伊东守护不能出征,不正是你这个长子代父出征的好机会吗?至于国小民弱……倒也是,不过不要紧,等到倒幕成功,将军和天皇论功行赏,一定会奖励伊东家的。嗯,我看石见国这破地方就不用要了,转封到……尾张怎么样?”

    尾张国大约就是后世名古屋一带,位于本州岛中部,是多山的日本难得的连片平原地带,农业发达、人口稠密,同时又靠近京畿没有“秽土”之虑,是当前日本一等一的好地方。

    “甚,尾张?”

    伊东守先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若能从穷困的石见国转封去富庶的尾张国,那可真是发达了。但随后又立刻转成了疑惑和忧虑:尾张虽好,但它位于畿内和关东之间,是东西交锋的必经通道,自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倒幕军真的能打到那里去吗?就算能打过去,难道又能真的打倒幕府?若是不成,尾张国可就成了交锋前线了啊!

    眼看着石见国现在因为银矿有了些起色,若是丢了这里反而换到一块战乱地带上去,那不就成大傻瓜了吗?

    再说了,东海人让我去尾张,是安的什么心,难道不是想着独霸石见的银矿?这可不……等等,如果他们非得来抢,难道我能抵抗得住?

    罢了,唐人有句话说得好,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啊。

    他又看了看韩松背后那一排高大的“武士”,咽了一口口水:“好,好!我这便召集武士,参加倒幕军。只,只是,在将军转封之命下达之前,我家尚需履行石见国守护之职……”

    韩松哈哈一笑,转怒为喜,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嗯,我军也不便长久叨扰,不过因为倒幕事业,还需要在石见国停留几日。我听说此地东北有仁摩、大森二地,伊东君便将此二地让与我军如何?”

    伊东转念一想,回忆起了韩松所说的这两个地名。它们位于江津以东、大田以南,是两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仁摩靠海,大森靠山,中间有一条小河相连,没什么产出,好像也有些银矿,不过也只是石见国无数银矿中的一小部分。因此,他没怎么心疼便同意了:“好,好,我这便回去,将此二地的地头委任于韩君!”

    韩松心中狂喜,但面上却没表示出来,只是淡淡地点头道:“那便有劳伊东君了。”

    成了!石见银山到手了!

    实际上,石见银山的潜力在此时尚未发掘出来,虽然也已经有小规模的银矿开采,但这样的小银矿遍地都是,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所以伊东守才会轻松把它让出来——哦不对,应该说,所以他才会无意中明智地做出了正确的抉择,轻松保住了地位和性命,不然真的死抱着银山不放的话,那就不是情谊能解决的问题了。

    韩松刚才所说的“大森”,就是石见银山旁边的一座小城,或许只能被称作小山村,现在没什么名气,但是地理位置很重要,西边紧邻银山,同时又临近两条小河,一条向北在仁摩町出海,一条向南汇入江之川,可谓银山的出口。后世的德川幕府就在这里设立直辖的御所,用于控制银山。

    现在东海军只要取得了仁摩、大森这两个地方,就能开始对银山进行大规模开发了!

    多年的梦想,终于达成了……这也算是不忘初心了吧。

第490章 恶党

    1265年,12月9日,日本,伊予国。

    “啊……哈!”

    人送绰号“矮张”的张贵顺势往地上一伏,来了一招“滚地刀”,手起刀落,将一名比他还矮的日本武士的右腿砍断,然后又滚了两圈自然站起身来。

    虽然手刃了一个敌人,但他却暗道不好,因为在他们几个张姓兄弟周围,有更多的日本武士包围过来了!

    他甩干钢刀上的血迹,往背后的“竹园张”张顺身边靠拢过去。两人背靠背相互掩护,张贵问道:“老大,这下怎么办?”

    张顺唾了一口,骂咧咧地说道:“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就算拼了这几条性命,也不能堕了我汉家男儿的威风!”

    其余几人的血性也被大哥的鼓动激发了出来,纷纷提起了兵器,准备应对这场恶战。

    这几名张家兄弟,是来自于湖北的“湖沙帮”,之前偶然得了一枚江湖令,又久闻东海大名,便去了崇明岛上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英雄大会。结果在会上受高川的演说和群情激愤的氛围影响,跟着冒险者协会来到了日本。

    在像湖沙帮这样一个个英雄好汉的帮助下,倒幕军取得了大保原合战的胜利,逼反了少贰家,全取了九州岛。之后,倒幕军又兵分两路,一路以名越家武士为主体,在陈远琪等人的领导下,走陆路经下关取山阳道,往京都进军;另一路以少贰家武士和冒险者协会为主体,在高川等人的领导下,走海路到了四国岛,准备讨伐岛上的北条势力。

    四国岛原先是三浦家的势力范围,三浦家被北条家消灭后,岛上的四个令制国守护的位子便全被北条家拿去了。经倒幕军的内部协调,少贰家须得让出筑前、丰前、肥前这三个富国,但可以保留壹岐、对马二岛,以及取得九州岛东侧的丰后国和海对面的四国岛作为补偿。当然,他们得自己出兵去攻打。

    于是,少贰家便在好汉们的协助下,跨海登陆到了四国岛,以倒幕为名向岛上的北条家发起了进攻。四国岛面积虽大,但中央都是没什么价值的山地,城池绝大多数分布在沿海的小块平原上,可以说是多个陆上孤岛的聚合体,也正适合海陆结合的登陆战。说起来,濑户内海岛屿星罗棋布、水文复杂,好汉们带来的平底沙船比东海人的大海船还要更适合在这里活动呢。

    高川率众攻占了四国岛西北角的今治城后,在当地正式设立了冒险者协会的日本分会(之前在九州岛的只是临时分会)。

    今治城位于海边,紧邻来岛海峡,是控扼濑户内海水道的关键区域。协会将以这里为基地,向当前日本最为富庶的山阳道、南海道和畿内地区发动流星雨一般的攻势,讨伐不臣于天皇和将军的叛逆势力。当然,他们也不是干白工的,这些富地攻伐起来多少还有些收益,而且这里的海岛和陆上孤岛这么多,说不定看中了哪个,将来就能去做个世袭罔替的地头呢?

    有了好汉们的协助,少贰家如虎添翼,很快攻占了四国岛的西半部分,现在正在朝东半部分进军。湖沙帮就是领了任务,在岛东一处名叫“大麻山”的地方登陆,本来想着翻山越岭打个奇袭,配合山南往这边进攻的大部队,却没想到反倒被敌人给打了个伏击,现在就给十多个短小精悍的幕府武士围住了。

    湖沙帮的弟兄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张顺和张贵两大战力举起了盾牌作为掩护,而剩下几个兄弟则换上了钢弩或角弓,对敌人进行远距离射击,一时间还真把他们给威慑住了。

    不过这样下去仍然不是个办法。此地是一小块山间谷地,周边树木众多,敌人随便一躲,箭矢就对他们没什么威胁了,最多稍稍阻滞一下,射多了反而徒耗体力。

    敌人躲在树后,闪转腾挪,朝这边一点点接近过来,眼看着就要靠近了!

    “杀!”

    张顺眼看情况不妙,决定先下手为强,便举盾往前一撞,撞倒了一个提刀冲过来的武士,然后招呼弟兄们一拥而上,试图朝东边杀过去。

    他们打出这么一个防守反击,倒是确实打了东边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把后背暴露给了西边的敌人。这些武士也是会用弓的,见前方露了破绽,纷纷掏弓搭箭射了过去。而湖沙帮众人忙着冲杀,无心防备后路,这几支箭就要比刚才凶猛多了,当场就有两人中箭,败阵下来。

    张顺气急攻心,一下子踹到面前一个武士,然后把盾牌扔给身后一个同伴,右手举刀吼道:“二狗,你护着后面!”然后左手又拔出一把缴获的小太刀,双刀乱舞,朝前继续冲杀过去。

    张贵也如法炮制,与张顺配合杀了上去,一时间刀锋交织,竟真把敌人给逼退了一段。

    但是,毕竟寡不敌众,折损了两个弟兄之后,只余六人能战,很快就又被敌人瞅中机会砍倒一个,剩下的眼看也不支了。

    被逼到绝路之后,张家兄弟也狂性大发,困兽犹斗之下,倒也砍伤了两个武士,但依然只是穷途末路了。

    张顺喘着粗气,正欲再砍一个够本,已经把他们围住的敌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为首一人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顿什么。

    他愣了一下,前突的姿势收了回来,但依然没放松警惕,朝身边的张贵问道:“矮张,他在说什么?”

    张贵来日本后,也跟当地人学了几句土话,但显然很没学到家,听了张顺的问题之后骂骂咧咧地说道:“鬼才听得懂!不过看这架势,八成是劝降的吧!”

    张顺往地上吐了一口,又把刀子举了起来:“降个屁!干死他们!”

    武士们看到他们的架势,也知道谈不妥了,朝几人鞠了一躬,便回头同样抽出了长刀,准备结束这场战斗。

    “啊啊啊啊啊啊!弟兄们,上……伏地!”

    “嗖!”

    张顺狂喊一声,正欲带弟兄们冲杀上去,结果却突然瞥见对面背后银光一闪,几杆羽箭飞了过来。他的脑子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像这般活跃过,瞬息之间反应了过来,当即就喊出了最正确的命令。

    五人之中有四人成功反应了过来,就势使出湖沙帮的标准招式“滚地刀”,朝敌人的下三路攻去。换了平时,这并不是个好选择,因为只要一击不中,自己的要害反而被暴露出去了,但在此时,却起到了奇效,因为对方后背被冷箭偷袭,一时慌乱起来,几人一下子就冲杀了出去。

    “走!”

    张顺站起身来,又杀了个回马枪,砍倒一个膝盖已经被划了一刀的武士,伸手拉过刚才愣在后面站着的张二狗,转身就往身边的山林跑去。“别愣了,把大路让给援军!”

    没错,正是援军来了!

    湖沙帮剩余的五人眼疾手快,往旁边的山林躲了过去,然后就又有一轮箭雨往刚才他们所在的位置覆盖了过去。与他们为敌的那些武士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掩护,被射中了好几人。

    “好,好,这下就得救了!”张顺带着二狗躲到了一块大石头下,一边激动地喘着粗气,一边仍然不失警惕,提刀探出头去,“让我看看,到底是哪路好汉来援,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们才行。”

    果然,片刻之后,十多名猛士从东边的山路上杀了下来,一路杀散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北条家武士,将他们驱逐到了西边。不过出乎张顺的意料,这些援军并非是汉家好汉,而是些日式装束、使用长而略弯的日本刀的日本武士。不过他们都缠着红头带、箍着红袖章,显然是为冒险者协会工作的日本人。

    张顺虽然意外,但还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那些‘恶党’啊,哈哈……罢了,总归是被他们救了一命。二狗,你这有什么值钱的没?快拿出来,好作为谢礼!”

    东海人在日本,除了因“倒幕”而利益一致的部分贵族和皇室成员,其实是还有另一帮天然盟友的,也就是日本人所称的“恶党”。

    所谓恶党,跟山贼土匪或者黑社会差不多是同一个概念,都是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但是论及时代背景,他们的产生也是有原因的,是日本从静态的封建庄园经济向流动的商品经济发展时所必然产生的现象。

    过去,幕府将各地分封给御家人,御家人管教好自己的领民,这套封建体制非常稳固有效,社会很稳定(或者说停滞),也不会有什么治安问题。但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大量的物资、金钱和人口开始在不同的庄园之间流动起来,这就产生了一股游离于封建体制之外的力量。基层的封建主无法制约他们,而上层的幕府也无法有效管制,因为幕府的体制只是为了管理有限的御家人而设置的。为此,幕府只能强化各地的御家人,去对抗这股游离的力量。

    但是,御家人越是强化,新生力量反而越强。因为封建领主越多、对领民的压迫越强,领民也就越困苦,也就会更多地逃离庄园,加入社会的游离部分中,成为不稳定因素。

    这样的游离部分既不为体制所容,又不为体制所有效管辖,自然就会向越发无秩序的方向发展,也就形成了所谓的“恶党”活动。

    恶党或啸聚山林,滋扰良民,或游荡在城市之中,收取保护费,从事一些放贷、赌博、娼馆之类的灰色产业,严重威胁了幕府的统治。幕府为了对付这些恶党,可谓焦头烂额,防不胜防。最终镰仓幕府的崩溃,恶党活动算得上很大一捆稻草。

    但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这些恶党无论在对幕府的态度,还是对于贸易的利益方面,都与东海人是天然一致的,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的盟友。不过,想把他们引为己用,也有一点小问题。

    如果这次日本干涉军没有搞到宗尊亲王作为傀儡的话,必然是要与恶党们合作的。但是,现在既然有了倒幕军这么个好用的工具,而组成倒幕军的日本领主和武士们可以说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反感恶党的,那么就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对恶党们慎重对待了。

    既不能把恶党一股脑招安,也不能把这么好用的力量白白放过,最后倒幕军高层商议了一番,决定对恶党区别对待:占山为王纯粹破坏的那种就剿灭掉;以商业为主的就招安为倒幕军服务;模棱两可的就甄别一下,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发配南洋,也不浪费。

    不过恶党们闲散惯了,就算被招安了也很难融入军旅体制中,于是大部分就挂靠到了冒险者协会下面,跟好汉们一样领任务做事。现在看来他们做这行倒也如鱼得水,这不,今天就救了湖沙帮众人一命?

    张顺逃过性命之后,带着弟兄们找到正在打扫战场的恶党众人,向他们道谢。

    “在下张顺,这是张贵、张二狗、张洲……我们是湖沙帮,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张顺把几人凑出来的几块玉牌、金戒指和十多枚东海银元塞给恶党中领头的那个把头带缠到了脖子上的高大壮汉,虽然对方不一定能听懂汉话,但礼物总是能看得懂的,“不然,我们弟兄就要葬身于此了!”

    出乎意料的,对方居然是听得懂的。那个罕见的日本大汉收下礼物,回了一礼,用生疏的汉话回复道:“都是倒幕兄弟,应当的。在下武田义则,张君,你们可还能战?我们须得速速南下,配合少贰家取了阿波,稍后东海大军就要到了!”

    张顺一愣。他虽然不通日本语言,但这些时日在日本打拼,多少也了解了些当地风俗。像武田这样有姓氏还会说汉话的,显然是受过教育的贵族,怎么会跟恶党厮混在一起的?

    但刚被人救下,他也不好多问,留下张二狗帮忙照顾几个负伤的兄弟,便招呼其他人跟着武田义则继续南下了,只是又有些奇怪,怎么东海大军这时候动了呢?

第491章 混世魔王在难波登陆

    1265年,12月21日,日本,淡路国。

    “快快,都过去帮张君他们划桨!”

    湖沙帮的座舰上,武田义则对手下的武士们呼喝着,指挥他们拿起长桨帮着划起了船,以加快这艘沙船在濑户内海之中的速度。

    武田义则虽然戴着红头巾,但实际上却并非恶党,反而是根正苗红的贵族。他是安艺国武田家的一个庶支子弟,武田家这次表现得很是聪明,一边宣布中立,幕府和倒幕两不相帮,一边又派出子弟偷偷加入了倒幕军,以博取政治收益。武田义则就这么以“安艺恶党”的名义,加入了冒险者协会做事。

    他和他手下的这十多名武士,都很是能征善战,只是没有堪用的船只,活动起来很是受限。直到十多天前他们碰巧救下了湖沙帮的人,双方有了生死交情,从此便合作起来。武田他们上了湖沙帮的船,可以在濑户内海中灵活机动,而湖沙帮有了这么一帮子强悍战力的加入,也弥补了人数不足的缺陷。双方一拍即合,合作领取任务,讨伐幕府死硬分子,点数噌噌噌地上涨着。

    今天,这支跨国团队刚刚完成了一次侦察任务,正急着赶回淡路岛东岸的淡路城港口上。难怪武田这么急,首批情报和补充情报的点数可是差距不小呢!

    “不用急,”张顺走到了武田义则所在的船头位置,指着前面说道:“淡路城都到了,我们是第一个!”

    一阵海风吹来,将冬日清晨的海雾吹散,前方淡路城的景象突然就清晰地展现了出来。城下的港区中,正拥挤地停泊着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艘船,其中大部分都是各路好汉自备的沙船,但也有不少大号的海船,而两艘巍峨的烈焰级在其中则格外显眼,桅杆上高挂着的“尊皇讨奸”“大政奉还”等标语更是令人热血沸腾!

    看清了前方的景象,武田义则不禁拍着大腿叫好了起来:“好,首功是我们的了!不久,便是我倒幕军上洛之时……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

    “尊皇讨奸!!”

    “大政奉还!!”

    淡路城的港区中,两三千号人各自聚成小团,又乌泱乌泱地聚成了一大团,都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激动地呼喊着倒幕军振奋人心的口号。他们喊得并不太齐,隔远点只能听到一片混乱的巨响,但在现在的日本,这已经是一次极为威武的出征典礼了。

    宗尊亲王站在逐日号的舰桥上,看到这些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有“几千几万”的壮士,激动得脸都红了,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实权将军了一样,忍不住也跟着喊了起来:“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在他身边,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皇族或朝廷相关人员,也激动地跟着喊了起来。他们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些年来受北条家的御内人积压,权势和资源日益萎缩,如今有了重掌大权的可能性,如何不激动呢?

    在他们身后,陈远琪正在查看协会好汉刚带回来的播磨国幕府军分布情况,听到宗室们尖锐嗓音喊出来的口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就对身边的一个准尉说道:“好了,将军都下令了,就传令下去,让他们都上船吧,‘上洛’行动就此开始!”

    ……

    平安京是日本天皇所在之地,也是日本名义上的首都,故又称“京都”。京都之西是难波(大阪),难波再西边就是大海,也就是后世称呼的大阪湾了。

    大阪湾海岸线呈“つ”形,而淡路国,也就是后世的淡路岛,是濑户内海最大的岛屿(不算四国岛),就横亘在大阪湾的西侧,结结实实将这处海湾的出口堵住,只留一北一南两个海峡可供通行,即明石海峡和纪淡海峡。

    所以说淡路国堪称京都的门户,只要控制住了这个岛,京都的海上大门就向你敞开了。反之,你就得乖乖从陆上沿着多山的破败道路一点点啃过去。

    也正是因此,淡路虽然是个岛,却从很早开始便是天皇的“御食都之国”。纵使后来天皇权威衰落,淡路国被幕府安插了守护,岛上的大部分庄园也依然被皇族或朝廷大员所掌握,对宗尊亲王这个皇族将军天然亲近。因此东海军带着宗尊一攻占这个岛,他们便赶来为将军效力了。

    至于东海军为何一改隔岸观火的脾性,亲自下场打进了濑户内海,也是由于局势的变化。

    倒幕军主力沿着山阳道一路向京都挺进,却在播磨国被幕府军给挡了下来。播磨国是后世兵库县的南半部分,鼎鼎大名的姬路城就是在此国。当前,后世那个著名的奇观姬路城尚未建设起来,但姬路易守难攻的地形是不会变的,它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境内又有复数南北向的河流阻挡,只要少量兵力把守,从西而来的大军就很难通过。而现在真的有幕府军把守,因此西边的倒幕军就过不来了——从西边的备前国到姬路,几乎没有沿海平原,沿途几十公里全是难行的山地,对兵力投送和补给提出了极大的考验,攻不下姬路,几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通行。

    当然,也不是真的没有,海路不是就在倒幕军的控制之下吗?只要渡海从背后取了姬路,大军就可以继续前进了。然而过了姬路,还有另一个挑战,那就是横亘在京都西侧的六甲山脉,想打过去仍然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得还得再来一个海上登陆。

    如果有时间的话,这么一点点啃过去也不错,因为能清除一大批既存势力,方便未来安插自己人——但倒幕军的时间却不多了!

    据关东来的情报,幕府已经纠结了“数万”关东御家人,分北陆道、东山道、东海道三路,气势汹汹地朝京都杀了过来。算算时间,再这么磨蹭下去,就要被他们抢先上洛了。

    于是东海军便不再磨蹭了,直接把原先驻下关的第二合成营抽了出来,又从第二旅抽调了一部分舰船,从四国岛南边绕了过来,一举攻占了淡路岛。

    淡路国守护是长沼家的位子,其先祖长沼宗政是镰仓幕府的开幕重臣,曾经在野木宫合战中立下汗马功劳,而其家族又在关东的下野国中有很厚的根基,所以是死硬的幕府派,毫无谈判余地。呃,因此他家就被闲出鸟来的第二合成营干净利落地消灭了。

    其实,日本人筑城颇有一套,城池一般依山而建,利用山体做成天然防御,又有多层次的防御体系,真缩进去的话,进攻是很麻烦的。即使是东海军说不得也得在城里吃点苦头,因为城内狭窄的街巷七拐八拐重峦叠嶂,火枪射程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反而容易遭遇来自四面八方的立体化打击。

    但是……谁让淡路城就在海边呢,他们再闹还能闹得过舰炮?

    夺取了淡路城,并与国中天皇系贵族串联夺取了淡路国治权之后,东海军又利用冒险者协会的运力,从驻留在备前国的倒幕军中抽调骨干,集中到了淡路岛,简单编组操练了一下,然后就准备一举在难波登陆,京都上洛!

    现在,就是时候了!

    一声号炮过后,东海军的战舰首先起锚离港。一批闪光级先行,两艘从崇明抽调来的河级浅水炮舰随后,四艘星火级伴随着逐日、破浪两艘搭载了第二合成营的烈焰级压阵,六艘搭载了补给和马匹的顺风级殿后,向贯通了畿内地区的大河“淀川”驶去。

    他们身后,各路倒幕军和协会好汉也争先恐后登上自己的船只,紧随着东海舰队前行。这可是关系到富贵和青史的大事啊!

    淀川发源于京都东北方的琵琶湖,后者是日本最大的淡水湖,在日本有“圣湖”的地位。淀川一路从琵琶湖流经平安京再流入大海,颇有点神圣的意味,若是外来船只贸然闯入,就有些亵渎的感觉了。所以,进入大阪湾的外来船只,一般会在湾北岸的兵库津港口,也就是后世神户附近停靠卸货,再把货物转运到畿内富地。不过,东海舰队却丝毫不理会这么个潜规则,直接闯入了淀川之中。

    与受寒流影响的鲸海沿岸不同,日本南岸受从赤道北上的日本暖流影响,气候温暖,几乎终年不冻。即使在这样的冬日,淀川也依旧奔流不息,只是水位稍减了一点,但至少在下游,烈焰级是可以通行的。

    进入了淀川,便是所谓的日本“畿内”地区了。畿内北部是摄津国,南是和泉国、河内国,全部由北条家人担任守护。而淀川上游的山城国,也就是平安京所在之地,更是日本核心中的核心,幕府在当地设置了“六波罗探题”,也就是比守护还要更高一级、统领监察整个日本核心地区的副国级政权机构,分南北两探题,同样全部由北条家人担任。

    也就是说,攻入淀川之后,倒幕军就要面对北条家在畿内的核心力量了!

第492章 恶党们正在沿淀川前进

    1265年,12月21日,日本,和泉国,淀川口。

    “那是什么?”

    淀川河口,林五郎看着南方的水面上那些巨大的外来船只现出身形,惊讶地叫喊了出来。

    他现在正乘着一艘方形的小板船,船上有几个持刀武士和十几个划桨的水手;在他的船身边,还有好几十艘类似的小船。

    这些船大都是畿内商人的财产。北条家在获悉淡路国沦陷后,自然也猜到了倒幕军会从海上攻过来,但能战的水师基本都在淡路消耗掉了,没办法,只能求助那些平时他们看不起的商人,许诺他们一些利益,让他们自带船只在淀川河口阻拦。

    林五郎就是被征召的商人之一了。他几年前也曾去过博多,见识过真正的海船,知道自己的小船远不能与之比。然而,今日他见到了跨海而袭来的东海军的那些红白两色帆樯入云的真正大船,方知天外有天,一船更比一船大!

    巨大的烈焰级逐渐逼近河口,前伸的艏斜桅和逐渐露出的修长侧身给了“日本水师”们越来越大的压力。

    林五郎身后有武士惊叹道:“天下竟有这般大船,简直是一座小城漂浮在了水上!”

    他本人也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这么大的船,该如何对抗?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操心了。那两艘最显眼的烈焰级还没抵达河口,舰队前卫的两艘河级浅水炮舰就二马当先冲了出来,凭借浅吃水、有动力的优势,直接闯入河口,向日本水师松散的船团撞去。

    “轰轰……轰!”

    一轮猛烈巨响从南传来,林五郎亲眼看见那艘河级侧面的炮窗接连闪出火光,一艘己方的战船就哀嚎破碎,停在了河面上。“这……这岂是人力能抵挡的?”

    呃,淀川两岸可就是后世的大阪啊,大阪人的战斗意志……那是出了名的低啊!

    两艘河级闯入船团之中,大杀特杀,周围的日本战船毫无战心,四散奔逃。

    林五郎仿佛吓傻了一样,在船头站着不动弹了。他身后一名雇来的武士急了,上前问道:“主家,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进是退啊?”

    被他一催,林五郎也清醒了过来,一咬牙,说道:“幕府一纸德政令,令我家损失惨重,更何况我林家祖上也是唐人,怎能助纣为虐?快,把旗子挂起来!”

    很快,一面藏在船舱深处的“尊皇讨奸大政奉还”的旗帜就挂在了他的桅杆上,然后这艘船紧接着掉转船头,摇身一变成倒幕军了!

    像他这般的居然还不止一个……一时间,江口的日本水师沉的沉逃的逃,还留在水上的,都已经变色了!

    ……

    “好,好啊!”逐日号上观战的宗尊亲王看到这副景象,不禁拍手称快起来,“这是民心所向,看来北条家的败北就近在咫尺了!”

    陈远琪对这种场景已经习惯了,无语地咧了咧嘴,转身又回了后面的舰桥,与上面的李涛商议起了下一步的计划。李涛前不久被韩松从本土调了过来,担任这次上洛作战的总指挥,刚才就观望着河口周边的形势,带人制定策略。他与陈远琪简单商议后,便做出了决定,带领舰队试探着沿淀川上溯了一段,在安治川河口附近停靠下来。

    虽说淀川可以直达京都,但毕竟还有好几十公里,而且是溯流而上,怎么也得走上几天才行。李涛和陈远琪并不担心北条家的兵力会对第二合成营造成什么威胁,他们担心的是自己一方的倒幕军们……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浩浩荡荡地行军,白天也就罢了,万一晚上被幕府军来点夜袭什么的,炸了营冲乱了东海军的营地,那可就败得憋屈了。

    所以,他们才决定稳扎稳打,就在安治川这附近先扎下一个稳固的基地再说。

    安治川是淀川的一个支流,自淀川下游分出向东南流,通向大阪的前身难波京。当初日本朝廷一度将难波用作首都,虽然很快就搬回平安京了,但是在此留下了大量的神宫和寺庙,幕府军总不好意思在这种圣地开打吧?

    烈焰级停在河中央等候,其余辅助船只在沿岸勘察水文,过了一阵子就把水情连着本地商人的建议一起送了过来。

    “好了,我们在安治川北岸找个高地扎下来,让倒幕军去南岸吧,省得添乱。”

    陈远琪迅速拍板做出了决定,然后看着南边众多金碧辉煌的寺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手下吩咐道:“宗尊身边那么多吃白饭的,总有些跟难波的那些神主、大和尚之类的熟识吧?让他们别拍马屁了,去难波跑跑关系,找几个‘德高望重’的宗教业从业者,让他们当个使者跟北条家的人联系一下,约个地方打场合战。早打早收工,省得还要一处处清剿过去跑得麻烦。”

    ……

    12月22日,平安京,六波罗。

    六波罗本是平安京东南的一处地名。四十余年前,天皇一族曾也进行过倒幕抗争,最后以失败告终,史称“承久之乱”。自此之后,北条家便在六波罗一地设立居所,派遣心腹重臣监视朝廷动向,后又以佛教词汇“探题”来给这一重要官职命名,因此这个监察朝廷、控制日本核心地带的重要职务便被称作了“六波罗探题”。

    北条家在六波罗的居所分南北两处,以相互照应,自然六波罗探题这个职务也同时设置了南北两人,以相互监督。

    此时,北探题北条时茂和南探题北条时辅在一间狭小而昏暗的净室之中相对而坐,眼看着面前矮桌上的几封信件,默然无语。

    “时辅,你怎么看?”北探题时茂先开口了。

    两人虽然姓名相近,但是,地位却不一样。时辅是北条家嫡流“得宗流”的子弟、北条时赖的庶子、北条时宗的兄弟,真正姓北条的;而时茂却是庶支“极乐寺流”的人,还是其中分出来的常盘氏,或许应该称常盘时茂更合适些。但时茂的资历要比时辅老不少,此时他已经担任近十年探题了,而时辅只是去年才上任的,

    北条时辅恼怒地轻轻一拍桌子:“都是时宗那小子胡作非为搞出来的祸事!那东海国可是唐人,也是他能得罪的?这下好了吧,叛逆都到难波了!”

    桌上放的几封信,都是北条家在播磨、摄津、和泉、河内几地的自家人紧急快马送到六波罗的。播磨来的其实不是坏消息,讲的是他们依然牢牢地挡住了倒幕军,但结合后面的几份急报来看,显然是倒幕军在那边虚晃一枪,主力走淀川直捣黄龙了!

    常盘时茂急忙止住了他:“时辅,大局为重啊!”

    时茂虽然是极乐寺流的人,但这一支一向很为大局着想,知道维持北条家整体的繁盛,才会有自己的好处,因此对自家的定位一向很明确,就是辅佐得宗家和在位的北条执权。而北条时辅虽然是得宗流正宗,还是北条时赖的庶子,但这反而更危险,因为他理论上是有可能取代自己年幼的弟弟时宗坐上家主大位的,因此很有一些不安分的心思……不过他还是棋差一招,历史上就在明年,他就被早熟的北条时宗抢先下手清除了。

    北条时辅冷静了下来。的确,现在不把倒幕军挡住的话,北条家就整个都完了,也不用去抢什么家主的位子了。

    他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摊在了桌上,指着上面说道:“据前方信报,叛逆军是在安治川口、善教寺附近立下了大营。他们有船可以沿淀川而上,少则两日,多则五日,便可抵达平安京。从大局上来看,我们得守住京都,等待幕府大军从关东赶来;从小节上来说,我们现在需要阻滞叛逆前进的速度,在关隘之处集中兵力,布置防御……”

    常盘时茂点了点头,这个时辅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看清形势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北条时辅咬了下牙,往地图上一处一点,说道:“这里,河阳行宫!他们想来京都,河阳行宫是必经之地,但那边地形狭窄,河流又湍急,正是易守难攻之地。我们便在这行宫门口抵挡叛逆!只是,六波罗这边的兵力不太够,我们得从其他地方抽调一些才行。”

    河阳行宫是当年的嵯峨天皇所建的一处军政兼顾的要塞,位于京都西南的关隘之地,也就是后世的大山崎町的位置。此地由山崎山和八幡山夹出一道狭窄的河谷,畿内多条河流在此交汇,上下落差大,水流湍急,水文复杂,多暗涌浅滩,正中了依赖船运的倒幕军的要害。若是在此处险关布置防御,便再合适不过了。

    常盘时茂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若是叛逆一心上洛的话,摄津、和泉留再多兵力防守也没用。不如大部分都调入京都协防,只留一小部分,日夜袭扰贼军,也能阻滞他们前进的速度,如何?”

    “甚好,”北条时辅立刻表示起了同意,然后又分析起了各路将领的人选,“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们便立刻发令给义久,让他……”

    “两位探题大人!”

    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了请示的声音。

    北条时辅不耐烦地顿了一下,随即喊道:“开门说话,什么事?”

    净室的推拉门被拉开了一道缝,时辅的一个小姓露出脸来。他将一道名刺放在托盘上递了进来,说道:“是善教寺的志正大师,他带了叛逆军的一个使者过来,说是有信给两位探题大人带到。”

    “哦?”两个北条家大佬都有些惊讶,使者来的这么快?

    常盘时茂问道:“他们可说了什么吗?”

    小姓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说道:“第一条是劝降的,说若是探题让出京都,便可给北条家保留……”

    “好了!”北条时辅打断了他,“这些屁话就不用说了,还有什么?”

    小姓站定,声音也略严肃了起来:“说是若是不降,便要下战书,约探题在水无濑神宫之南合战!”

    两人一愣,这水无濑神宫可就在刚才所说的河阳行宫南边不远处,难不成叛逆军与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北条时辅挥退了小姓,等他走远后,向时茂问道:“叔父,你说,这些叛逆是打的什么主意?”

    常盘时茂思考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或许,他们也是知道河阳行宫不好攻打,便想着把我们约到南边开阔点的地方去,好靠人数取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不能中他们的计啊!”

    北条时辅冷笑了一下,说道:“多半就是如此。不过不要紧,我们大可将计就计。正好,我们从前方抽回兵力也需要时间,便用这个机会,拖上他们几天!”

第493章 倒幕军越过了水无濑川

    1265年,12月24日,日本,摄津国。

    “原来如此,”李涛放下了望远镜,“这里还真不好过。”

    他率领的船队已经抵达了淀川中游,离水无濑神宫和河阳行宫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过了这道关隘,平安京便是倒幕军的囊中之物了。然而这一段路程并不轻松。

    虽然此地离他们最初的登陆点不过二十余公里,还有水运的便利,但也足足走了三天才抵达。这主要是因为淀川中游通航条件很不好,水浅且水流很急,行船很困难,有时甚至不得不拉纤才能前进。因此,李涛只能把几艘大船留在安治川河口的登陆点,配合后续到达的倒幕军对附近地区进行扫荡,自己带着少量沙船和河级、第二合成营、一批精选的倒幕军精锐以及沿途征召的民夫溯流而上。有这么一大批累赘在,行军自然就快不了了。

    其实若是东海军甩开累赘直接强行军的话,恐怕大概前天就到这里了……但这没什么意义,他们之所以从倒幕军中左挑挑右拣拣带了一批人过来,就是准备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真正的军队能够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若是没有观众,这仗还打什么打?

    不过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还真不怎么好打。虽然目标河阳行宫就在水边不远,但这道水,也就是从京都流过来的保津川,在这附近水情凶险,河面狭窄、流速过急,大船不靠拉纤很难通过,所以没法发挥支援作用,只能靠陆军推过去才行。

    陈远琪看了看在河面上艰难前行的两艘河级,叹了口气,说道:“唉,单靠人力推进功率还是不足啊……算了,就算只用陆军我们也是无敌的。不过,李涛,你来指挥陆军能行吗?要不要我上?”

    在他们的身边,第二合成步兵营已经列好了阵势,步兵排成整齐的四列纵队,轻步兵以班组为单位散步在四周,而骑兵连则洒了出去,像模像样地在侦察和驱赶并不存在的敌人。

    在阵列之后,是重装连以及为他们牵引着火炮和器械的本地民夫——海上运马不易,船队能把骑兵连用的七十多匹马送来就不错了,哪有那个工夫来运辎重用的役马?只能就地征召一些代役输卒了。现在这些民夫十二人为一组牵引一门龙吟炮,这型炮已经尽力轻量化了,即使靠人力拖拽速度也还可以。

    在他们再之后,便是过来摇旗呐喊的各路好汉了。东海军甚至都不让他们去当个炮灰什么的,省得添乱,只让他们监督着民夫们好好拉纤或者运粮,并且把宗尊亲王的轿子紧紧护住,毕竟这位将军大人也“亲征”了呢。

    李涛嫌弃地摇了摇头:“不就炮兵轰完步兵推、步兵推完骑兵追嘛,有什么难的?别的不说,就炮兵轰这一项,我擅长得很。再说了,又不用我亲自指挥,有胡福生在呢。胡少校,说你呢,好好干!”

    队旁骑着马的营长胡福生少校闻声向这边敬了个礼,然后转头继续监督着队伍的前进。

    李涛回了个礼,又对陈远琪说道:“倒是你这边……北条家有回信了没,那劳什子合战还打不打?不打我们就直接推过去了啊!”

    陈远琪叹了口气:“二之田和志正还在行宫里面喝茶呢,我看北条家是在拖延时间,根本不想野战。你也不用管他们了,直接打过去吧。”

    李涛将指关节按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冷笑着说道:“就该这样嘛,跟旧势力就不该有什么妥协的余地……胡少校,加快行军,我们先去把那个水无濑神宫拿下!”

    ……

    水无濑神宫地势并不险要,为免引发不必要的民愤,东海军也没派军进去,只把宗尊安置在了里面,并且挑了些好汉在外围护卫。

    要紧的是它北边有一道不大不小的河流,也就是神宫因之而得名的“水无濑川”。此河发源于西边的大山,向东一直汇入淀川,正好把北上的道路给拦住了。河上有一道石桥,有少量幕府武士在边上布防,大军想通过,就得把这个据点给拿下才行。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水无濑川北岸,一小撮冒险者和武士正在对战着。

    “张君,你没事吧?”武田义则举起盾牌,挡住破空而来的几支暗箭,将张顺一把从前边拉了回来,后者胸前正插着一支羽箭,不停地颤抖着。

    他们的“湖沙帮”小队在上次成功完成了侦察任务后,在协会之中的等级已经升到了白银级,这次过来,是接了又一个侦察任务,勘探水无濑川除了那道石桥有没有其它可以通行的地方。冬季水位低,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处水不过腰的浅滩,然而他们正要退回南岸报信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幕府武士的袭击。这场偷袭并未造成太大的战果,只是偏偏首领张顺中了一箭。

    武田倒拉着张顺匆匆退了几步,渡过浅滩,退到了南岸的安全位置。周边的几个张家和武田家弟兄连忙围了过来,查看张顺的伤势。

    没想到张顺其实屁事没有,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就把箭只从身上拔了出来,箭头上连点血都没有。

    旁人正惊异时,他在胸前马甲的口袋中一掏,就掏出了几块破碎的压缩干粮……

    这压缩干粮是冒险者协会提供的一种补给品,用机器将炒米、豆渣和猪油混合压制而成,极为坚硬和顶饱。当然,它口感也够硬,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吃(但意外的,日本人对它评价还不错),只是备在身上应急用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它救了一命。

    张顺笑道:“哈哈,被这粮砖救了一命!下次得多买几块,全插在前胸口袋里,就省得买胸甲了!武田,你拉得太过凶猛,我都没来得及发声辩解了,哈哈……不过这次还是多亏了你啊,多谢了。”

    众人见是虚惊一场,终于松了一口气。

    “哈哈……”武田见友人无恙,也为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动静,指着东北方说道:“看,东海军动了!”

    “动了?在哪?”张顺也急忙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东海军的战力一直被各路好汉传得神乎其神的,张顺等人也是仰慕得很。不过传来传去,也就只是“东海天兵”“神兵无敌”几个模糊的称赞语,具体是怎么无敌的却从来没有详细描述,始终也无法让人彻底心服。现在,终于有亲眼见证的机会了!

    果然,结束了午休的东海军继续前行,逼到了石桥边上,而防守的一百多个幕府武士一下子警戒了起来,纷纷掏出弓箭兵器,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几行整齐的横阵。

    “吁……”武田义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人,都站成了一条线!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石桥就这么几人宽,这么大的队伍该怎么攻上去呢?”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四个线列步兵横阵并没有动弹,只有轻步兵们分散了开来,站到了石桥南岸远远超过了弓箭射程的距离外,举起了手中的“陨星”前装线膛枪。

    “砰砰砰砰……”

    轻步兵不追求齐射,各自瞄准了目标,便在小组长的指挥下开火射击了——轻步兵班每班九人,分成三组,每组三人在组长指挥下瞄准同一目标以提升命中率,三组依次射击装填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有时也会组长射击、其余两人装填,或者组长指挥、一人射击、一人装填,但现在显然用不到那么高端的手段。

    于是,就这样,在湖沙帮和幕府武士们惊疑与惊惧的目光中,第二合成营的轻步兵连进行了一阵连绵不断的如同放鞭炮一般的射击。而在这近二百米远超一般人所认知的战斗距离上,桥头防守的幕府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毙在地,这……完全不是真正的战斗!

    “妈妈呀!”“雷神,是雷神!”

    武士们连兵器都没有交锋,甚至都没看清对面的脸,就瞬间伤亡了二三十人。这样的不平衡战斗让们一下子承受不住,叫喊着往桥后面退却过去。

    “天哪,你们唐人的军队竟然是这么作战的吗?”武田义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可是武士啊!要划出庄园去供养,要用尽毕生精力去磨练武艺,一个令制国总共也培养不出几百个。而现在如此精贵的武士就这么连给敌人造成一点困扰都不行,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去了?

    “哦,哦……”张顺等正牌唐人也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甚,甚,大宋军队也不是这么玩的啊?但是很快他们就有了摆脱尴尬的转移话题的机会:“看,是骑兵!”

    第二合成营下属的骑兵连,已经在石桥西南方列好了战斗阵型,见敌人被击溃,立刻就向前冲了出去……不过却不是直接往桥上冲,上面还有武士们搭设的障碍物呢,而是向张顺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因为刚才他们已经把情报送了过去,这里可以渡河!

    虽然骑兵连并未满编,仅仅不过七十余骑而已,但是一旦发动起来,仍然踏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湖沙帮的人一下子就被吓住,赶紧屁滚尿流地往西南跑去,给这批惊人的人马让开了通路。

    几乎就在瞬息之间,骑兵连已经从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冲入不过马腿的河水之中,渡到了北岸之上,紧接着就对溃逃的幕府武士展开了追杀……武士们一开始还试图组织抵抗,但眼看高头大马载着全身银甲的骑士朝自己冲过来,一下子就吓尿了,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什么宁死不屈的道义也都忘了个干净,纷纷往后溃逃过去。然而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一个个被追了上去砍翻在地。

    武田义则面上一片红一片白,禁不住喘起了粗气。刚才的远距离射击他看不明白,但现在的铁骑冲锋则无疑唤醒了他的澎湃热血,真男儿生当如是啊!

    “如此高大的战马,如此精良的银甲,如此壮美的冲阵……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骑士,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呃,银甲是真的,因为现在是冬天,没有闷热的问题,所以骑兵连配备了全套钢胆甲,但是高头大马就未必了。他们用的还是传统的蒙古马,远不能跟青岛牧场用良种马改良出来的新一代战马比——不过这些新一代战马最大的也不过两岁,还不到上场的时候,所以这次出征带来的仍然只是旧有的普通战马。只不过有了良种马之后,骑兵系统对于旧战马也不吝惜了,这次派来的都是旧战马中比较好的那一批,相比日本常见的矮马自然算是高大了。

    而东海铁骑作战的方式,同样超出了武田义则的想象。

    日本当前也有骑兵,而且数量还不算少,每个令制国怎么也有个几十乃至上百的有马武士,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了。论起马上作战技巧,日本骑兵也不算差,他们毕竟是脱产的全职战士,不少人都是弓马娴熟的。但是,他们的作战方式,仍然停留在个人英雄主义的“一骑讨”上,也就是跟日式动画里表现的那样,两军对垒,各出一骑,相互过招,胜者士气大盛,败者自然就大挫了……

    而现在东海军表演出来的集群冲锋,虽然追杀强调速度没有太密集,并未排出经典的骑墙,但也足以让武田大开眼界了。

第494章 义士们进入了山城国

    1265年,12月25日,日本。

    “是河阳行宫……真的是河阳行宫!”

    一台两人抬的小轿,将宗尊亲王送到了前线的阵地上,当他看到北边山崎山上“巍峨”的河阳行宫的时候,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看到了河阳行宫,那便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城国的乙训郡,而山城国便是平安京所在之国,也就是日本畿内的核心地带,离达成上洛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

    当然,想真正回到京都,他们还是要先过河阳行宫这一关才行。

    陈远琪骑着一匹日本马(前不久从幕府军那里缴获的,虽然矮了点,但脾气还不错,总比没有强),带着几名骑兵,来到了宗尊亲王面前,也不下马,直接说道:“将军,炮击要开始了,声音会很大,为免惊吓了将军,还是请您退避到营帐中,并以棉罩堵住耳朵。”

    宗尊之前在船上已经见识过火炮的威能,并非不知道利害,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从善如流:“那便有劳陈君和众位倒幕将士了,我静候佳音。”说完,便带着随从们和小轿往东边河边营地躲过去了。

    陈远琪又回头往北边的河阳行宫和与它几乎贴到了一起的东海军营地看了一眼,便取出耳塞和耳罩依次戴上,也跟着去了东边的后勤营地。

    河阳行宫规模不大,与京都的其他宫阙一样,都是仿照唐制建造的,可以看到标志性的飞檐、青瓦和年久斑驳的彩漆。不过与建在平原上的长安和平安京不同,河阳行宫依山而建,又有了显著的日本特色:依靠山体形成天然城墙,墙内部还构成了立体的复杂结构,在冷兵器时代可谓易守难攻之至——想攻进城里就得花费大量的力气,而就算攻了进去,面对的也是狭窄的巷道和从头顶上抛洒下来的箭支和土石,不付出惨痛的代价别想夺城。难怪当年嵯峨天皇能凭借此城,硬生生把日本国内复杂的局势给压制了下来。

    而现在,六波罗探题用几天时间,调集了怕不是有上千名忠于幕府、武艺娴熟的武士守到了城里面,死死堵住了这条前往平安京的要道。要是城外那些叛逆敢攻打此城,非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不可!

    嗯,勇气可嘉,只可惜……时代变了!

    东海军的前线营地就布置在行宫的东墙之下,紧靠着河岸——本来幕府军也是在这里设立了工事进行阻挡的,但时间紧迫,只简单设置了一些木栅栏堆了点土,自然挡不住正规军的进攻。第二合成营夺下这里之后,就地利用幕府军留下来的工事修建了一处营地,与行宫几乎是鼻子靠鼻子地对着,很有些目中无人的感觉。实际上他们也有充足的底气目中无人,幕府军曾组织人力突击试图夺回工事,但被几轮排枪就轻松打回去了。

    李涛站在河级“白狼河”的桅杆望斗里——占领河边营地后,两艘河级被民夫们拉到了这边,纵使在激流中航行仍然很困难,但停住不动做个浮动炮台还是完全可以的——确认了一下对面河阳行宫的情况后,对手下下令道:“开始炮……等等,去让名越抽百十个能打的出来,先攻一阵子城,把敌人多引出来点。”

    反正那么多炮灰呢,不用白不用。

    倒幕军离这里并不远,在名越教时的指挥下,很快从各家精锐中又精挑细选出了一批——这不困难,实际上武士们是踊跃报名的——各自披挂完毕,便朝行宫攻了过去。

    ……

    “左兵卫,你们没问题吧?”

    常盘时茂听说倒幕军发动了进攻之后,匆匆从城中正殿赶赴到了外围的围墙附近,看到敌人进攻的规模并不大后,便松了一口气,然后关心起前线武士的状况来。

    河阳行宫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不能没有大员坐镇,因此他这个北六波罗探题就来到了这边,亲自监督城中的防御事务。

    被他称为“左兵卫”的武士见是探题大人过来了,立刻恭敬且自信地说道:“请探题大人放心,不过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我们必将胜利。请看,武士们已经在城头上严阵以……”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炮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人听到炮声,不禁都缩了一下脖子,从昨天开始,他们就没少听到这种巨响,而随巨响而来的后果,也让他们记忆犹新。

    不过,阵前不能堕了军心,巨响刚过,常盘时茂就壮着胆子说道:“没事,行宫墙高城深,是不用……”

    “轰轰……轰……轰!”

    话音未落,就又是几声爆炸声传来,再次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常盘时茂刚走到院墙附近,还站在墙根,因此听到第二阵爆炸之后,只受到了惊吓,没多大伤害。然而,就在他眼睛都快瞪出来的目光之中,还站在墙上的左兵卫身上突然冒出了几个血洞,然后就向墙下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就是一长串的惨叫声传来。几乎在同时,有不少武士手脚并用,惊叫着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呼喊着往城内溃退过去。

    “这……这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盘时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瞬息之间发生的惊变,听着不断传来的惨叫,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他身边一个随从大着胆子,登上台阶往城墙上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很快脸色苍白地退了回来,颤抖地说道:“墙上,好多人都,都,都跟左兵卫差不多,身上头上冒血,倒在地上不行了!”

    造成这场伤亡的,是东海军常用的幼龙炮所发射的榴霰弹,初速不高,还是大角度曲射,所以炮声过后隔了一段时间炮弹才到。之所以只有六发,是因为这种爆炸弹可靠度不高,在船上太过危险,海军条例禁止船用,所以只能搬到陆地上发射,一时没法搞太多。

    虽说如此,但现在的榴霰弹相对三年前的实验版已经有了不小的改进。主要是内部装填的杀伤体从标准的风暴枪球形铅弹换成了直径更小的钢块(滚珠的淘汰品,圆度不高,只能称“块”,称不上“珠”),数量提升到了57枚,杀伤概率显著提高,引信的可靠性也略有提升,已经是一种合格的弹药了,即使只有六门也有不俗的威力。

    呃,不过,东海军这是第一次对行宫炮击,参数没怎么找准。六枚爆炸弹只爆炸了四枚不说,四枚里面爆炸角度还算合适的也就只有两枚,其中能擦中城墙的更是只有一小部分。所以真正造成的杀伤也就十余人罢了,还是因为城墙上几乎毫无遮蔽物而人员又密集才取得的这些战果。左兵卫站在一边,却偏偏就被弹丸砸中了,只能说是倒霉而已。

    但是,就算只有这十几人的伤亡,可是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显然比真刀真枪造成的死伤更令人所恐惧。城墙上的武士们一下子士气大衰,不少人当场就被吓跑了,剩下的人坚持在墙上,与其说是因为勇气,不如说只是因为吓傻了而已。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恶毒的武器?”常盘时茂此时脸色苍白地发抖着,但也反应了过来……虽然他仍然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再傻的人也能猜得出来,这是东海军搞得鬼!

    他的脑筋迅速转动着,试图寻找对策……然而哪里有什么对策可想?

    正当他竭尽脑汁的时候,东方却又传来了一连串的轰鸣声,已经有过经验的几人立刻在墙根下蜷缩了起来。其中有一个随从还眼疾手快地起身撑在了探题大人身前,这虽然略微有些不敬,但在这非常时刻,显然能取得大人的好感。而且实际上也没多大风险,毕竟有这道城墙挡着嘛……

    “轰…………轰……轰!”

    六枚爆炸弹的引信时间又到了,这次成功引爆的只有三枚。但是由于调整了参数,爆炸的角度和时机要比上次致命得多,而且好死不死有一枚恰好在刚刚越过城墙的时候爆炸,而由于东海人对爆破角度可悲的控制,钢块和破片乱飞,有一部分就正巧向城墙根砸了过去……

    “啊!”撑在常盘时茂头顶的那个随从突然身被重创,颤抖了几下,就倒了下来。而他身边另外一名随从也不幸中弹,发出了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惨叫却不只是来自于他一个人,城墙上的伤亡数量要显著超越上一次。其中能幸运地立刻身亡的只占了相当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身负重伤却依然活了下来。但没有肾上腺素的加持,即使是钢铁意志的武士也无法承受这种痛楚,纷纷哀嚎了起来。

    这次,有更多的武士再也坚持不住,不愿再在这种鬼地方呆下去,跳到城下往内城跑去。

    “义三郎……多亏你了。”常盘时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一阵后怕,先是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合上了眼睛,然后带着剩余的随从拔腿就跟着溃兵一起往城内更安全的正殿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快,去请志正大师!”

第495章 将军大人回到了他忠诚的平安京

    1265年,12月25日,日本,山城国。

    第三轮炮击过后,李涛观察了一下城门附近的情况,发现上面除了伤员似乎没有其他勇士敢继续站在城墙上了,于是便摘了耳罩,发号施令道:“好了,让重装连再打一轮,步兵上前待命。舰炮准备起来,过一会儿轰开城门。对了,还是让倒幕军先进城,他们毕竟是本地人,熟悉日本城池的……我去!”

    命令还没下完,行宫内部就打出了白旗,然后城门打了开来,几人举着白旗急匆匆地从中走出,呼喊着向这边奔了过来。

    “停止炮击!”李涛急忙下了命令,然后探出身子对岸边的胡福生喊道:“胡少校,派人接应一下那边的使者,再把陈远琪找来!”

    “是!”胡福生接了命令,三下两下就安排人出去了。

    而李涛看着城门的方向,犹不满足地笑着说道:“这么快就投降了,我还没打过瘾呢。”

    ……

    “什么,不是投降?”白狼河号的露天甲板上,李涛惊讶地对陈远琪问道。

    陈远琪一耸肩,说道:“是啊,那些死硬的,说愿意与我们打合战,输了就让出河阳行宫,但我们不能再用火炮了。”

    李涛轻蔑地笑了一下:“当这是小孩子打着玩呢,还不准用手不准用脚的。也罢,就在北边那块平地上摆开了打吧,一次解决掉他们,省得还要进城打巷战。再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出城就继续炮击!”

    陈远琪一竖大拇指:“善,我东海军就该这么霸气嘛!你等着,我这就去与他们下个最后通牒,去去就来!”

    ……

    常盘时茂看着自己跟前这些散乱的武士和南边不远处整整齐齐排成两行横队的东海军阵,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这,这真的要打仗了吗?

    刚才东海军要求在北边的原野决战而不是南边,这让他有些为难。南边好歹还能算是把倒幕军挡住了,但北边就过了河阳行宫,政治意义可大不一样啊!但是对方只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眼看着最终时刻一点点临近,他终于还是不愿再面对那种恐惧,带着大部分武士来到了北边的原野上,准备与倒幕军堂堂正正地一战。

    还好,对方并没耍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趁防备空虚夺取行宫,同样也转移到北边,与他们正面对垒了起来。

    然而对方的这种自信却让他感到了极度的不自信,纵使敌方不过五百人马,而己方几乎是他们的两倍。

    难不成,东海军是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可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不管怎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赤藤,你先带几骑,上前掠阵,如此这般……”

    常盘时茂实际上也是第一次真正指挥战役,他努力回忆着各种家传的战例和兵书,然而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敌人。最后,他决定还是按常例行事,派人先出去探探虚实再说。

    姓赤藤的武士接令之后,带着几名家臣便策马冲了出去,在东海军阵前面百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叽里呱啦喊了一通话。

    “切!”后面的李涛对这一套很不感冒,“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轻步兵,去把他们干掉,然后线列步兵开始前推……”

    呃,不过这位总指挥大人还在船上观战,命令一时半会儿传不过去。而身临前线的胡少校却分外吃这套,指挥剑一挥,便有数量相等的东海铁骑迎了上去。

    李涛在后面看着全身铁甲的几名轻骑兵冲上了前去,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也行吧,无非是两枪的事……我去,怎么还肉搏起来了啊,你们能跟人家比马上功夫?”

    轻骑兵们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说书听多了,这种时候展现出了难得的个人英雄主义,放弃了东海铁骑用来吃饭的火枪,转而拔出了军刀准备迎战。

    但是,日本武士可是从小练习格斗技巧和马术的,你们才当了几年骑兵,能跟人家比?要说优势,也就是那套全身板甲比日本人强多了,但真近身战的话,不怕被人踹下马去?

    还好,他们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蠢到贸然上去捉对厮杀,而是按着操典排出了密集队形,持刀向前平举朝着赤藤等人缓慢而整齐地冲了过去。后者哪见过这架势?仓促之间被一冲而散,随后被砍杀了三人,剩下的仓惶逃回了本阵。

    “好啊!”“威武!”“板载!”

    与之前难以理解的火器不同,这种**和冷兵器的碰撞虽然在战术上超过了武士们的预期,但其中展现出的纪律性和秩序却是能被他们充分理解的。因此幕府武士们不怒反喜,丝毫没有作为失败者一方的自觉,纷纷喝彩了起来。

    轻骑兵们高举军刀,做出了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线列旁边。而目睹了这一切的东海军士兵和随行好汉们也欢呼了起来。

    见到这副场景,李涛不禁以手扶额:“你们这是被日本人拉到同一水平线了啊!”

    还好,前线的胡少校没有继续玩这种骑士游戏。在骑兵归阵后,他便命令军乐队敲起了鼓点,让军阵开始往前推进过去。这也终于让李涛提着的心放了回去。

    常盘时茂看着对面的军阵像一堵墙一样整齐地压了过来,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紧急下令道:“快,都冲上去!包抄,对,向两边包抄,他们这么薄的阵型,肯定禁不起包抄的!”

    呃,他这个军盲,紧急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各种“奇策”,混乱之下居然下了一个荒谬的命令。不过武士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能听命随意往前冲了过去。结果,有的向前冲,有的乖乖听命向两翼“包抄”,有的快有的慢,刚才还算能看的阵型一下子就全乱了。

    常盘时茂看到这副场景,再看看对面整齐的军阵,一下子后悔起来,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他也不需要后悔,因为不管他怎么操作,结果都是一样的。

    “立正!行进间轮射——预备!”

    等到两军差不多接近到二百米的距离上,随着鼓声一变,东海军的线列步兵们齐刷刷地停了下来,然后第一排士兵就举起了手中的陨星枪——没错,随着存量的增大,几个合成营即使是普通的线列步兵也换装了陨星线膛枪,只是精度最好的那批都被轻步兵优先选走了,线列步兵只能用挑剩下的,但即使如此,精准度也远超之前的风暴滑膛枪。

    战场突变,幕府武士们一下子就愣住了。其中一些早已见识过火枪威能的人脚步一下子放慢,躲到了人群背后,而大部分人却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随大流向前冲着,然后就是……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线膛枪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近百枚锥形铅弹呈一道扁平的扇面扫射入了密集的武士群之中,几乎每枚都能击中一个目标,有些还击中了同一个……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好几十名武士扑倒在地!

    若是有一个熟悉滑膛枪性能的军官旁观了这轮射击,一定会惊呼“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常盘时茂惊呼了起来。他之所以出来打这场野战,就是为了不承受榴霰弹那种难以忍受的伤亡,但是怎么到了野外,伤亡似乎来得更快了?

    这还没完,第一排射击完成后开始装弹,第二排紧接着越过他们,又来了一轮,然后又是装好了弹的第一排……陨星枪枪身较短,竖起来的时候枪口比过去的风暴枪低了一截,装填方便了许多,射速甚至还要更快一些。

    与此同时,轻步兵们也各自展开了自由射击,用子弹追捕零散的敌人。

    一开始,武士们被打懵了,不知道逃跑,等到三轮射击过后才如梦初醒,想起了还有溃逃这一招,于是立刻转了个方向……然而并没用。

    陨星的射程远超风暴,意味着追杀起来也更从容,两排步兵不断轮射,散布在他们前方四百米范围内的武士不断倒下。武士们却毫无还手之力,冲冲不过去,逃逃不开,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就只有火枪接连发射后遮蔽视野的硝烟了。

    后方的李涛满意地点着头:“这才对嘛,战争就该这么打!可惜,就是射速太慢,不然一个也跑不出去。”

    东海步兵开枪的位置差不多是在两百米,而四百米外命中率就显著降低了。只要武士腿脚不差,用二十秒,也就正好是装填一次所需的时间,跑出这二百米的话,生存机会就很大了。虽说乱军之中相互推搡跑不了那么快,但是打过来的子弹也没那么多,所以几轮射击过后,还是颇有一些逃出生天的。

    可惜,跑得过子弹,也跑不过马啊!

    胡福生眼见情况差不多,便命令步兵停止射击,转而开始刺刀推进、打扫战场。而与此同时,等待多时的骑兵连也一冲而出,向溃散的敌军冲杀过去。

    “这……怎么可能!”

    幕府军的本阵之中,常盘时茂并没有逃跑的念头,反而像精神崩溃了一般跪在了地上,不可思议地重复着此句。

    “这怎么可能!”

    他披散着头发,眼看着一匹匹高头大马从自己的周围绕过去,轻松地就追上那些苦练了几十年武艺的武士,用军刀或手枪像杀猪一样将他们砍杀在地,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时茂以头抢地,痛苦地呼喊出来,全完了,武士们没了,行宫失守了,京都就要落到倒幕军手上了!“这怎么可能!”

    突然,他站了起来,对身边几个同样吓掉魂的随从大声呼喊道:“快,快打白旗,我们投降,不能再死人了!”

    ……

    次日。

    以雷霆之势战胜幕府军,给敌人和自己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陈远琪和李涛紧急做了安排,一路派人去下游召集更多的倒幕军过来,一路带着一部分好汉看住了河阳行宫,剩下的主力则带着少量倒幕军和民夫沿保津川直上,急行军前往平安京。

    终于,他们于今日成功抵达了这座仿造长安而建的大城之外。

    陈远琪骑在马上,看着那片风格熟悉的城墙和内部建筑,不禁得意地高呼了起来:“日本,是我们的了!”

第496章 上洛

    1265年,12月27日,日本,平安京,六波罗。

    “哼哼,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北条君。”

    城东的鸭川河畔,在一片火光的南六波罗居所外,骑在马上的陈远琪看着从中逃出来投降的脸色苍白的北条时辅,得意地哼哼着用如此说道。

    前南六波罗探题北条时辅对他的腔调和用词很是不忿,但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把腰间的武士刀解了下来双手奉上,低头说道:“北条家的未来,就托付给您了!”

    陈远琪接过刀,抬头向东看去——前方不远处的斗拱建筑就是闻名日本的六波罗探题居所,曾是令大半个日本都瑟瑟发抖的存在,然而此时却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昨日,东海军抵达了平安京城外,但却并未立刻入城,而是赶赴了城东南的六波罗,将北条时辅和一干武士堵在了里面。

    平安京实际上并没有攻城的必要。它仿照长安而建,摊子铺得极大,却并没有足够的人口把里面填满,城里甚至还有大片的农田,城墙也多处年久失修而垮塌,根本算不上城池,就是个多面漏风的筛子。不过有没有防御都无所谓,反正天皇本来就只是傀儡,谁来都是好礼相迎,何必要防守呢?

    而六波罗则是幕府设置在京都的武力枢纽所在,唯一能给倒幕军的上洛行动添麻烦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实际上,当北条时辅知道前方的败状之后,第一反应也是把武士们都召集起来,缩入六波罗防守,再寻找其他破局的办法。

    六波罗位于城东的鸭川和北花山之间,依山靠水,是处防御的绝佳所在,所以幕府才选了这里作为他们的据点。然而现在,面对拥有浅水炮舰的敌人,鸭川这道天然护城河却成了致命缺陷,它向南一直汇入保津川,而从保津川北上的炮舰则正好在民夫的拖拽下,进入鸭川一路来到了六波罗,把大炮架到了北条时辅的眼皮子底下。

    一开始,陈远琪通过常盘时茂给他下了劝降信,允诺只要北条时辅投降,东海军便可支持他成为北条家的家主,并且给他们在关西保留几个封国。这个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甚至考虑到当前的态势,是过于丰厚了,之所以有这么个条件,还是因为陈远琪抱着一份给关西的倒幕新贵们掺沙子的意图。不过北条时辅显然是没领情,依然在里面负隅顽抗着……然后,就吃了炮击了。

    六波罗居所比河阳行宫的防御力还要更差,因为里面大部分都是木制建筑,而爆炸弹的引信又不怎么靠谱,有一些就砸到了屋子里面爆炸,然后就引发了火灾……很快火势越来越大,远远超过了炮击所能造成的伤害,北条时辅既被这种威能所吓住了,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便只能出城投降了。

    日本人有一点好,那就是你真的把他打服之后,他跪得也就快。陈远琪见北条时辅表示了臣服,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你们家的传承不会断绝的。”

    然后接过北条的刀,顺手指向了他身后的河级炮舰以及河边列队的东海军阵,又说道:“我代表东海国对你做出保证。好了,现在跟我一起上洛吧。”

    ……

    解决了最后的六波罗的问题,倒幕军在平安京城南重整秩序,骑兵在前,步兵列队,重装连也象征性地拖了两门龙吟炮,后面还缀着倒幕军的其他成员以及刚刚投降的常盘时茂、北条时辅和他们的少量亲随,排出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阵势,正式进入了这座日本文化的起源之城。

    李涛和陈远琪两人并排骑着马,走在步兵纵队的中央位置。李涛听完陈远琪一顿现学现卖的对于平安京的介绍,不禁皱起眉头,指着前面问道:“你是说,这里就是那个‘罗生门’?”

    陈远琪点头道:“对的,原本是‘罗城门’,好像日本几个大城的南大门都叫这个名字,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同音不同字的‘罗生门’。这名字又渐渐有了点神秘意味,说这里‘一面繁华、一面凄凉’,又打仗的时候‘入门得生,出门死地’,慢慢的就成了一种‘生与死的界限’的象征,后来又被芥川龙之介写进了小说……”

    “我不是说这个,”李涛摇了摇头,指着前面光秃秃的两段城墙之前的一大片荒地,“但是这里明明什么门都没有啊!这里真的是京都的南大门吗?”

    咳,一般来说,一座城池的南大门,都是最重要的一个门,要修建得最为壮观豪华,甚至平时都不能开,只有贵客到来的时候才能打开。但是平安京的南大门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别说想象之中的壮丽大门了,就连个木栅栏都没有,要不是知道这里是京都,还以为到了晋西北的破败长城边上了呢。

    陈远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呃,是这样的,听本地人说,这里从他们打小记事起就这样了。我还是回头找宗尊他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罗城门二三百年前就塌了,之后天皇也没钱修理,就一直放在那边没管……过了几百年,能用的东西都被居民捡走了,剩下的就只有这片荒地了。”

    李涛以手扶额:“呃,我该说什么好,他们也真是穷得有坚持啊……”

    说话间,队伍已经越过了“罗城门”,进入了南北纵贯整个平安京中央的朱雀大路(也是山寨自长安的名字)中。大路本身还算宽阔,只是经年累月,沿街两侧被居民和商户占据了不少,这时候他们也没多害怕,还有不少人站在沿街两侧围观的,大概是早就习惯武家上洛了。

    进入城市中,安全工作就更重要了起来。李涛先让队列停了,又分出两个线列步兵连去左右站成人墙,再找了些倒幕武士出来,让他们和轻步兵一起去沿途街巷中排查可疑人物,之后又让宗尊和北条家人跟紧了,这才继续前行。

    下完命令,李涛环顾四周,又吐槽道:“这京都,贫富差距还挺大。”

    放眼望去,以朱雀大路为界,城西几乎是一片荒凉,有不少小河、湿地还有农田,城东却明显要繁华得多,大部分地方都屋舍紧蹙,甚至还有些越过了东城墙扩展到鸭川沿岸的。其中,城东南和东北又不一样,东北多是深宅大院,而东南则基本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陈远琪又开始讲解道:“是这样的,平安京又分‘左京’‘右京’两半,左京称‘洛阳’,右京称‘长安’……”

    听到这里,李涛直接打断道:“哟吼,他们也真够好意思的,直接把这两个名头抄过来了啊?”

    陈远琪一耸肩:“山寨就是这样的嘛……后世不也一堆‘小香港’‘小上海’‘东方威尼斯’‘普罗旺斯公馆’什么什么的吗?虽然山寨看上去狂妄了些,但山寨也意味着仰慕,同时也把自己置于比原版更低一等的位置上去了。从文明活力的角度来看,能让别人山寨也说明了自己的强大,这样的山寨,我看是越多越好……”

    “好吧好吧,”李涛摆了摆手,“那你们一直说的那个‘上洛’,就跟这‘洛阳’的山寨名字有关吧?”

    “对,‘右京长安’地势低洼多水患,不适合居住,所以一向荒凉。而‘左京洛阳’则更为繁华,所以‘洛阳’渐渐就成了平安京的代称,去平安京找天皇谈心就简称‘上洛’了。”

    “等等,”李涛又往右边繁华地带一指,“左京?这不是右吗?”

    “呃,”陈远琪咽了一下口水,“这个左右不是左西右东的左右,得从天皇的角度看,坐北朝南看过去,那就是左东右西了。”

    “行吧,”李涛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规矩毫无兴趣,又指着北边说道:“那么,前面就是天皇家了吧?难怪那么多大院呢。我们赶紧把这劳什子‘上洛’早早搞完,然后准备迎战下一波幕府军吧!”

    既然如此,上洛队伍便加快了行军速度,快速通过了十里长的朱雀大路,进入了大路尽头保存完好的朱雀门,来到了平安京大内之中。

    李涛和陈远琪并未下马,昂首进入了朱雀门,带东海兵列好了整齐威武的队列,然后派倒幕军的其他人去与朝廷交涉。

    他们队伍中并不缺乏这样的人才。在九州臣服的少贰氏,其本职工作就是在太宰府负责日本朝廷对外的外交工作(少贰这个姓氏就是来自于太宰府的“少贰官”),平日与朝廷多有联系,现在这场景也正是专业对口;六波罗的两位探题,平日里也少不了与朝廷打交道;宗尊亲王的随从里面,更是有不少熟悉宫内情况的。

    有这么多人帮忙,朝廷方面很快给出了回应:请宗尊亲王、东海军首领和诸位倒幕功臣进殿觐见。

    “胡少校,你把外面看好了!”李涛本来不准备进去,省得和陈远琪一起被套住,但进来之后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平安京的所谓大内很是窄小,宫殿几乎是开放式的,没多大危险,便心痒病犯了,也决定进去看看所谓的天皇到底长了几个头,于是便把外面的防务交给了胡福生。

    “是!”胡福生也不含糊,直接带人在城内外布置了起来。

    然后,李涛、陈远琪两人,就在一小批全甲下马骑兵和轻步兵还有几名海军的护卫下,带着宗尊亲王还有名越、少贰和其他倒幕高层的代表,又领上了北条家的两位探题,一起进入了正殿之中。

    正殿并不大,从门口到御座也就十步距离,一行人很快就在里面站定了。

    出乎李涛和陈远琪的意料,天皇并没搞什么神秘主义,在他们入殿后不久,便在几个白脸侍从的带领下进入了殿中,坐到了御座之上。

    两人没必要遵守日本的繁文缛节,但也没必要特意做出无礼的举动惹事生非,因此略瞟了一眼天皇的样貌,便收回目光,挺身站直了。

    但就算只是略瞟一眼,也足以看清很多细节了。

    当前天皇是后世所称的龟山天皇(同中国一样,日本的天皇称号都是死后才加上的,在位时只称天皇),现在不过十五六岁大,还没长胡子,脸圆圆的很是白嫩,身材不高,穿着一身淡紫色绣金菊花的锦袍,头戴高帽,往御座上正襟一坐,威严就立刻……没怎么生出来,毕竟只是个乳臭未干又没什么实权的小娃娃嘛,能有什么威严?

    不过,倒幕功臣们见到天皇,当即就激动得痛哭流涕了起来。宗尊亲王更是激动,在礼仪官的引领下唱了三声“万岁”之后,差点就要跪着扑上去……这不仅是因为上面的天皇正是他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因为这两兄弟的会面意味着倒幕的第一阶段已经成功了,怎能不让人感慨呢……虽说他一路上基本什么也没做啊。

    天皇长于深宫,对他这位庶兄没多大感情,但毕竟也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亲人,见面之后自然也有些感动的,差点就要用日语喊了出来:“阿尼……”经过旁边一个礼仪官咳嗽一下,才想起了自己的地位,摆正了姿态,用天皇一族特有的奇异腔调拿捏着说道:“……汝安否?”

    “安,安……”宗尊亲王激动地点头回答着,但随后就想起了自己的定位,于是严肃起来,俯身行礼后,用标准的京都口音日语说道:“陛下,现在北条家倒行逆施,起兵作乱,惑乱人心,实在是我日出之国前所未有的凶恶叛逆!若是放任他们如此胡作非为,恐怕将有社稷倾倒的大危机!还请陛下降下谕旨,宣布北条政村、北条时宗、金泽实时等人为叛逆,号召全天下共讨之!”

    天皇对此早有预备,也没什么异议,点头简单说道:“善。着文章博士五辻长成撰旨。汝等忠良,有劳了。”

    反正他们天皇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就算今天来的是北条时宗,要他宣布宗尊为叛逆,他也得照做,更何况情况是反过来的,对他反而有利呢?

    殿右侧站立的一个长胡子文官听闻之后,立刻出声表示应和,看来他就是那个五辻长成了。

    陈远琪见事情顺利,便也趁机送上了礼物。

    还是东海商社特产的那几件套,其中玻璃器是用南海石英砂制成的高品质透明玻璃,精美异常,在日本绝对是一件国宝级的嘉礼。

    天皇见了之后,先是双眼大睁,过了一会儿便恢复了过来,用那奇怪的腔调赞许了几句之后,便带人拿着礼物起驾回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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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