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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0章 急转直下(加更,感谢田园将芜880820的打赏!)

    1273年,10月3日,蕲水县,清泉镇。

    清泉镇位于浠水中游,周边人口稠密、农业发达,南北之间有官道渡口,交通便利,北边还有个清泉寺香火颇旺,显然是浠水一线上必守之地。

    因此,昨日隆兴府的名士曾与禹和汪子训就带着自家的团练兵,来到清泉镇上驻防。两人各自在河南岸扎了一个营地,又联合在北岸设了一个警戒营,三个营地互为倚角,至少看上去是十分稳固的。

    然而,今日一大早,突然有一营元军骑兵自西北方呼啸而至,然后又有大量的步兵也尾随抵达。曾汪两人见状大惊,直接将河北的警戒营撤了回来。

    好歹他们之前已经把附近的渡船都收集了起来,元军一时无法过河。但情况仍然很危险,因为浠水在这一段只有百多米宽,想过河办法多得是。

    元军一边在北边的镇子里收集木材打造简易浮筏,一边直接把炮架到河边上,对着南岸的两个营地轰了起来。

    “轰轰轰……哐!”

    就在汪子训眼前,自家四门珍贵的“神速将军”之一被炮弹砸中,炮车轰的一声碎裂,炮身向后滚出,轰隆一声落在地上,周围的兵丁纷纷退避。

    汪子训气急攻心,上前找到炮兵队正,喝问道:“你们是怎么打的?元军一门炮未损,你们就被打坏两门了?”

    炮兵队正支支吾吾地说道:“相公,那个,对面鞑子太贼了,炮都躲在土堆后面,咱们怎么打都打不着。可咱们的炮就架在台子上,他们打打不就撞上了吗?”

    昨日他们修建炮位的时候经验不足,为了取得好的视野和射界,大剌剌把火炮架在营内高处,结果完全打不到躲在土堆后面的元军火炮,反而自己被打了个灰头土脸。

    就在此时,又有一门火炮被元军打哑火了。汪子训黑着脸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把炮撤下来?”

    队正苦着脸说道:“之前这不是您喊着要开炮回击的吗?谁敢撤啊!”

    汪子训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又急切地说道:“那,快,把最后一门撤下来!”

    于是队正赶紧带人去了,还好,好歹是把仅存的这门炮保下来了。但这么一来,营内也就没有远程火力可以回击了,元军见他们哑火,干脆对着他们的营寨猛轰起来。

    “砰!”

    一枚炮弹砸碎了木营栅,直接闯入一排帐篷之中,把里面搅了个稀巴烂。

    汪子训见状,赶紧调兵去收拾场面,可没过多久,又一枚炮弹从破口处飞进来,一直打中了好几个在收拾帐篷的兵丁,剩下的立刻被吓得四散而逃。

    隔壁曾与禹部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因为他派了士兵在营地之北待命,以防元军趁机渡河,可元军就瞄准他们打,当场就把他们打散了,没办法只能收拢进营地中整顿。然而炮弹不会因此而停歇,不时落入营地中,给里面的人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曾汪两人带的团练兵大部分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征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差点就要营啸了。

    没办法,两人只能带着兵后退到安全位置重新布阵——可就在这时候,元军突然派出小队乘筏南渡,一举夺取了南岸渡口和附近的大批渡船!

    这下好了,浠水也不用守了,两人干脆灰溜溜带兵向西南边蕲水县城的方向撤去——可也没那么容易!

    元军的骑兵第一批渡河,然后就紧紧扯住他们的队伍撕咬起来,严重拖慢了他们的速度。而随着渡河的元兵越来越多,他们的处境显然不妙了!

    ……

    10月4日。

    匆匆修复过的吉州号上,文天祥看着一个个的元军旗帜在蕲水城上立了起来,黯然回首,带着船队撤离了浠水口。

    蕲水城并非战败被夺,而是他们主动放弃的,因为随着浠水中流被破,继续固守此城已无意义,还不如收缩兵力用于它处。相比之前无血开城的那些城池,他们好歹将城内的粮草军资搬的搬毁的毁消灭一空,没给元军增加补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文天祥一腔积郁急欲发泄,但到了嘴边又挤不出什么来。看了一圈,走到艉楼上,找到同样沉默看着蕲水城的边居谊,叹道:“接下来,就要死守蕲州了啊。”

    边居谊犹豫了一下,请命道:“安抚,左右在下在船上也没多大用处,不如让我去陆上领兵吧。”

    这次浠水失守,很大原因是团练兵没有专业军官带领,虽然兵力不少,但一遇敌就慌了神,被元军轻松夺河。这多少也有些咎由自取,因为这支军队士绅才是主体,他们对武将很是警惕,生怕被夺了兵权去,因此排斥他们插手自己队伍的管理指挥。边居谊之所以在船上给文天祥当参谋而不是去领兵作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现在情形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让专业的上吧。

    文天祥仰头一叹,又对他点头道:“那便有劳你了,我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节制诸军,若有不服调遣者,可军法从事!”

    边居谊一惊,但也没有扭捏,当即抱拳道:“万死不辞!”

    文天祥道:“蕲水是最后一道防线了,此线再破,元军便如猛虎出笼,不复有阻碍可挡。更何况,下游还有狼子野心的吕虞卿在,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得,你我二人都要埋骨于此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回道士袱镇整顿,然后兵分二路,你带陆军去蕲水防守,我把水师整理一下,尽可能把元船给堵住……”

    船队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当日就回到了道士袱镇。在这里,文天祥倒是接获了两个好消息,一是谢枋得在兴**征集了一批士绅,自愿带着乡兵物资前来支援,二是又有三艘大战船自隆兴府赶来支援,补充了急缺的水师力量。

    “好,好啊!”文天祥忍不住流出了泪,“天下毕竟是有忠勇之士的,吾道不孤!”

    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他们尽可能将军队整编了一下,粗粗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约莫五千人,大部分都是陆军,乘运输船和轻型战船东进前往蕲州;另一部分约两千人,以水师为主,留在道士矶周边阻击元军水师。

    10月5日。

    边居谊带领船队沿江东下,来到了蕲州城附近。

    “管知州手里也有些兵力,州城还是交给他去守御,把进不了蕲水的战船留在外面协防就行了。我们登陆之后,前往中游布防,这次要注意修建防炮工事,最好借地势躲在掩体后面……好了不多说了,派人前去知会管知州一声,最好让他派些人出来协助我们登陆。”

    边居谊给各部军官文官下了命令,便静待船队慢慢靠岸。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蕲州港口上怎么一条船都没有?而且信使已入城多时了,为何还没有人出来迎接?

    过了一会儿,城中终于有动静了——却是城头挂上了“元”旗!

    众人立刻大惊失色,队中的陈文龙惊叫了出来:“怎么回事,管知州为人忠厚,怎么会投元的?而且元军明明未至啊!”

    一时间,诸人便产生了诸多猜疑,但百思不解,又无不悲愤不已。元军都没打过来,他们怎么就投了?在这关头,蕲州居然投敌,岂不是后院起火?

    边居谊一拍阑干,怒道:“不管如何,蕲州都万不可失!他不开城,我们就攻进去!传令下去,照常登陆,把火炮都亮出来!”

    这时陈文龙出列道:“我与管知州是旧识,不如让我先前去一探,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边居谊道:“亦可。不过君贲要快一些,这边登陆不会停歇。”

    陈文龙立刻领命,乘了一艘小船先去了。

    不久后,他带人来到蕲州城下,大声对城头喝问道:“王师已至,为何不开门迎接,反做出了悖逆之举?尔等如此不忠不义,日后见了祖宗不会羞愧吗?快叫你们管知州过来,我与他有话要说!”

    没想到,蕲州知州管景模就在城头,听到他的声音,没多久就现出身来。“是君贲啊,久违了。犹记当日你我相会时,还在把酒言欢,不料如今竟各处一方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陈文龙见了他,不敢相信地问道:“管兄,何至于此!你是有什么苦衷么?蕲州明明还有余力防守,为何要白白将一州父老送于鞑虏之手?”

    管景模苦笑道:“惭愧,正是为了一州父老,在下才不得不行此下策。若是继续沿着蕲水抗拒元军,确实还能坚守几日,可这么一来,蕲水两岸不是得打成白地?得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说不得,连蕲州城都得被屠了泄愤。可即便付出如此大代价,最终真的就能把元军拦住吗?不过是枉死罢了。”

    陈文龙指着他,气愤道:“可是元军仍未至,你如此倒行逆施,边将军当下便要讨伐你了!到头来蕲州城还是得遭兵灾,你难道不羞愧吗?”

    管景模叹道:“总归要遭兵灾,一城遭灾总比一州遭灾要好。左右不过是守一两日,等元军一至,便大局已定了。君贲,我也劝你们莫要再在蕲州浪费力气,还是去下游再论吧!”

    “一世清名,一念而失,你好自为之罢!”陈文龙恼怒无比,扔下一句话,便回首离去了。

    管景模目送他离去,也没让城头火器开火,最终幽幽叹道:“确实,恐怕即使在大元的史书上,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如今声名尽丧,只求能换来父老安生。希望这条路确实是对的吧。”

第711章 蕲州

    1273年,10月5日,蕲州。

    陈文龙悻悻回到船上,向边居谊复命。他先是将与管景模的对话简略与众人一说,又请罪道:“管贼铁心投敌,下官未能说其开城,有负大帅嘱托了!”

    边居谊摆手道:“罪在贼子,不在于你,你且去整顿部属吧,稍后我们就去对付蕲州城。”

    陈文龙又看向东方的蕲州城,有所疑虑:“管贼不识时务,定将亡毙,可蕲州毕竟是坚城,都统准备如何攻拔呢?”

    蕲州城也是长江防线上的重镇,择险要地势修建,西邻长江,东侧是山岭,北部是蕲水。南边虽然稍开阔,但又引蕲水绕城一周形成了宽阔的护城河,城池本身也在四角增建了锐角敌台,可不好对付。即使是有准备的攻拔,也得费上些功夫,更别说现在要仓促攻城了。

    想到这里,陈文龙更是咬牙切齿。这座城本来应当是抵挡元军的坚固要塞,现在却就这么拱手送人还反过来给自己人找麻烦了!

    边居谊看着这座城池,说道:“如今天时地利都不在我,唯有依靠人和了。管贼贸然投敌,部下不可能完全齐心,固守城中尚可,出战的胆量万万是没有的。蕲州城不是一时能攻下来的,那我们先不去管它了,大队人马按原计划去中游布防。再留一队人在蕲水口设营,与水师一起看住蕲州城。只要水路不通,元军即使得了蕲州城,也没法大举过河。此事我已派人去上游通知安抚了,若他那边有余裕,派一二艘大战船过来在河口守着,即便无州城也可阻住元军。现在的问题是城中把蕲水口给拦住了,船不得进,总得把拦江索给端了才成。”

    陈文龙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

    蕲州码头靠近城墙,受城头火炮干扰,宋军无法安然靠岸登陆,因此船队只得退到蕲水之西,由小船试探着将兵员运载到岸上。

    如此登陆虽麻烦了些,但蕲州守军果然也无心思或胆量出来干扰,等到正午时,宋军已经在河北原野上登陆了三个部的兵力。

    “那么,我先带人去探上一探!”石庆把枪往背后一背,对着陈文龙如此说道。

    石庆之前在黄州防御战中表现出色,被边居谊任命为部准备将,这次派给陈文龙进行辅佐。要说让他领兵,他也不会多少兵法战术,还是小队行动比较擅长。因此上岸没多久,他便向陈文龙请命,去河岸边蕲州军的阵地侦察。

    陈文龙自无不可,点头道:“那便有劳石准备了。”

    话不多说,石庆这就带着小队出发,绕过一处泥沼,摸到了蕲水岸边。

    蕲水在下游段差不多是直着从北向南流入长江的,途中流经两山之间,蕲州军就在这山水之间的狭窄河岸上设立了两个营地,用拦河索封锁住了外界进入蕲水的通路。

    (注:此时蕲水流向与后世不同,在下游是南北走向,紧邻旧蕲州城入江)

    石庆反复观察了一圈,对它们的情况洞若观火。

    若单纯只对付西岸这个营地,倒不麻烦,但东岸营地和南边的州城都在近处,完全可以用火炮对西岸营地进行支援,战斗的时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了。

    他摸了摸背上的枪:“如此不便阵战,说不得就得请新兄弟出动了。”

    很快他们就向西回到自家阵地中,对陈文龙和刚下到岸上的边居谊汇报了军情。

    边居谊刚才在船上就大致看过附近的地貌,现在获得更详细的信息后很快做出了决断:“让四艘盾船去河中游弋,吸引蕲州城和东岸营火力。石准备,你去选一队好手,自西山上潜越过去,找好地方埋伏起来待命。稍后正兵会自西边进逼过去,你见旗号发难。”

    “盾船”是昨日他们紧急改装的一种船,也就是学习龟船的思路,在普通的炮船上临时附加厚重木板,以求抵御火炮攻击。这种船本是打算用于封锁蕲水的,没想到现在首先要对付“自己人”了。

    事态紧急,石庆匆匆点了一批人出来,就朝蕲水西岸那座山上摸过去了。

    四艘盾船行驶到了蕲水口内。东西岸营地和蕲州城头守军不太确定它们的意图,只稀疏开了几炮试图驱赶,炮术不精,一炮都没中。

    边居谊趁机让大部步兵压上,直逼西岸营地。

    这时蕲州军紧张起来,开始加快炮击频率。但这时四艘盾船也对着岸上营地开炮,使得守军举棋不定,不知该打步兵还是打船,炮弹到处乱飞。受地形影响,很少有炮弹能直接打到攻方的步兵,而打到盾船的炮弹也只是搔搔痒。

    见有机可乘,边居谊命令步兵推进,然后又打出旗号,让山上的锐士们发动。

    石庆见到了旗号,拿起手中的枪,招呼道:“走,该我们出场了!”

    其余的锐士们也心知自己的职责,不需他多吩咐,便散成小队往西岸营地摸了过去。

    这个营地修建得较有章法,营栅外挖了壕沟、堆了土墙,外面的炮弹很难直接打进去。而宋军主阵又未推进到足以排枪射击的距离,所以营中不少守军就站在高处,大咧咧地观察局势。锐士们的到来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紧张,但见来人就停在几十丈外,他们又疑虑了起来。而不久后,他们就认识到了这些零散的敌人非同寻常。

    石庆左手握着枪口,右手拿着通条用力往里面捣着,好不容易才捣到底,又慎重地装上了火帽,抬枪上肩,对周围四个锐士招呼道:“都好了没?看准了,瞄那个着绿披肩的将官,我数三二一一起打!三……二……一!”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接连响起,五枚铅弹旋转着向前飞出,准而又准地跨越近二百米的距离,直扑石庆指定的目标而去——也不知道哪一枚打中了,总之片刻之后,那个军官啪的一下从土墙上落了下去!

    “好!”石庆诸人皆击掌庆贺起来,“文安抚给的这枪真是犀利!”

    没错,他们这批锐士用的是文天祥提供的一批秘密武器——线膛枪!

    这线膛枪不是东海商社提供的,而是文天祥偷师自制的。东海国至今仍把膛线作为军事机密而进行管制,线膛枪不得出口,更别说泄露膛线的原理和制造方法了。但线膛枪在东海军中也装备多年了,普通大头兵就是看看枪口里面都能瞅出不少端倪来,自然不可能完全密不透风。文天祥一向与东海人关系密切,自然察觉到了一点秘密,当年他在家里打猎,就尝试着与匠人一起拉膛线,还真小有所得。今年他在吉州起事,就利用之前打下的基础,用东海鸟枪拉出膛线制造了一批线膛枪。

    不过他们的手艺相比东海商社的机械化生产还有很大的差距,技术也没偷师到家,造出来的这种线膛枪还相当原始,只有两根膛线。而且并未使用次口径的扩张弹,只用了一种椭球状的铅弹,用长端嵌入膛线,然后得用通条用力捣才能捣到膛底里去。这种铅弹装填起来费时费力,整体射速比滑膛枪慢了不少,所以文天祥没有给军中普遍装备,只小批量生产了一批,给射术好的使用。这一路上也没发挥多大作用,直到在黄州救出了边居谊他们,给他手下的锐士们装备了过去,才真正发挥出威力。

    现在石庆等人手中的线膛枪初战告捷,便后退到草丛灌木之类的掩体中,再次费力地装填起了弹药。不光他们,周围的其他锐士小组也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战果,土墙上显眼的目标——大多数是军官——接二连三被打中,营中指挥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见状,边居谊立刻命令大队步兵推进。这给了西岸营中莫大的压力,不少蕲州炮兵没了军官的指挥,紧张地把炮弹打了出去。仓促之下炮击自然没什么效果,反而吸引了锐士们的注意,不少炮兵就这么被线膛枪的铅弹打中,火炮莫名其妙哑了火。

    宋军趁机对营地发动了冲锋。营中早已人心惶惶,零星打出一轮铅子,便没什么有效的抵抗,被宋军一拥而入。

    正面突破后,石庆也带人冲向了营垒,准备痛打落水狗。

    他们刚跑到壕沟边,就有一队守军冲了出来。石庆大喝一声,带人停住脚步,举枪正欲射——可就在这时候,守军们刷刷把武器扔在了地上,大喊道:“莫打,莫打,咱们也是宋军,现在要弃暗投明了!”

    石庆一愣,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喊道:“都举着手,一个个走过来……等等,你们那边有什么板子没有?把这条沟搭一下!”

    为首那个降兵赶紧说道:“有,有!”然后还真就带人搬了几根木板出来——他们之前嫌出营上厕所从营门走太绕,就准备了几块木板走便道,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用上了。

    “好嘞!”石庆也是胆大,第一个踏过木板登上了营垒,拍着那名首领的肩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罢了,都是听上官的,也怪不得你们……”

    他又看了看混乱的营内,还有不少守军正手足无措。“走,再去解救更多的弟兄们吧!”

第712章 蕲水防线

    1273年,10月5日,蕲州。

    石庆等人从后方冲入营地之中,一路招降纳叛,好不痛快。

    营中守军前不久还是宋军,贸然转变阵营后本来就心里有所不爽,现在见攻方来势汹汹,更就没什么抵抗意志了。恰相反,他们投降起来是毫无心理压力,反倒有种解脱感。很快,石庆身后就跟了一大队人,都不用他出声,他们就主动卖力吆喝招徕起来,倒真方便了。

    这团雪球越滚越大,很快又遇到了一个正在逃亡的披甲小队,立刻就有人上去喊住了他们:“前面是哪个部队的兄弟?现在大势已去,赶紧过来弃暗投明吧!”

    不料披甲小队中人见了他们却没有立刻投过来,有一人出面用奇怪的口音问道:“不知这是哪位大帅带的队伍?”

    石庆还没发声,刚投靠的蕲州兵们就齐刷刷看向了他,他正不好意思地要咳嗽两声,此时却异变突生——前面这披甲人突然掏出手枪,“啪”的一声朝他打了过来!

    “啊!”

    子弹稍有偏斜,没有打中石庆,反倒他身边一个新降兵应声而倒。石庆立刻眼珠子大瞪,又大吼道:“快,抓住他们!”

    这帮人装备和武艺都不错,但毕竟人少,很快被一拥而上的蕲州兵制服。这时队中有人喊道:“我认出他们了,这是前几天才来的一帮人,一直在部将身边,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石庆闻言立刻前去察看,虽然对方很不配合,但他还是很快看出了端倪:“北人?……你们是元军!”

    为首那名元军啐了一口:“老子便正是大元军中人!不日我大兵便至,你们若是识相,便——”

    “啪!”

    石庆一个枪托砸到他嘴巴子上:“让你猖狂!”然后却慎重起来:“原来元兵已经混入蕲州了,怪不得……”

    ……

    另一边,蕲州城头。

    管景模看到西岸营地沦陷,拦河索被撤出,大量的船只进入蕲水往上游前去,脸色苍白:“这,这……”

    他本打算封锁住蕲水口,那么宋军不得不来攻打他的蕲州城,这样便能拖到元军到来,届时大局已定,蕲州民间便不用遭兵灾了。可现在封锁没几个时辰便被破了,宋军照样可以去蕲水沿线布防,几天内战事内仍会燃起……那么他这个知州舍弃了名声投敌,岂不是白投了?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他直打冷颤。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管知州,你的兵守御功夫还是差了点啊。”

    管景模不用回头也知道此人是谁,但还是回身行了个礼,说道:“让国宝见笑了。”

    来人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衫,山羊胡在风中飘舞,正是前不久孤身入蕲州,劝降了管景模的张庭珍。这封锁蕲水的主意,也是他给管景模出的,现在封锁被破,他心里也很不爽,但事已至此,恼怒也无用,还是得走一步算一步。

    他走上前来,手抚女墙,说道:“也无妨。如今蔡国公也带兵到了江北,与阿里海牙元帅齐头并进,两军精兵无数,岂是小小蕲水能挡的。管知州只管守好蕲州便是,这份功劳总不会少你的。”

    管景模苦笑道:“我个人对荣辱富贵无所求,只是可惜苦了蕲州百姓了。”

    张庭珍对此很不屑,南朝那么多百姓,哪还差这一点,但还是说道:“管知州拳拳爱民之心,在下佩服。若是知州顾惜百姓,在下倒还有一计。宋军自恃有水师之利,把大半兵力都放到蕲水上游去守御了,河口这边只留一个营寨和几艘战船防备,这对我军反倒是个机会。宋军不知我军虚实,我军大可以佯攻蕲水中游,然后派精兵直趋河口,届时知州再派兵北上与我军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占下河口两岸。之后或者锁江瓮中捉鳖,或者遣精兵过河东进,无论如何大势都在我了。”

    管景模此时也没什么主见,听他这么一说,便同意道:“那便如此吧。”

    ……

    浠水和蕲水之间只有五十里,等宋军进入蕲水的时候,沿岸已经经常能看见元军的侦骑了。事态紧急,他们仓促在沿岸要地建立了防线。第二日,便有大队元军抵达北岸,两军就此展开了激烈的前哨战。

    与此同时,宋军水师据守的道士矶对岸也出现了大量的元军,他们凭借优势兵力夺取了宋军设在江北岸的营地,反过来用火炮轰击江上的大战船和对岸的道士矶营地。元军水师也配合地大举进击,文天祥抵挡不住,只得率军后撤到下游的鸿宿洲再次组织防御。

    鸿宿洲是距离蕲水口不远处的一处沙洲,向来是蕲州的江防要地,上次蒙宋战争的时候就曾被蒙军占据,后又被夏贵收复。在其上架炮就能封锁江面,停驻于此的水师还能顺便对蕲水防线进行支援,有很大的战略意义。但是,它已经是长江中游江面上最后一道有意义的防御要地了。

    文天祥正指挥人将一批重炮运到洲上,忽听一阵吟诗声传来:

    “洲沙宛在水中央,荻屋蓬窗似野航。

    不战弃城谁执咎,偷生避地子保伤。

    卖力已化诸山寨,沽酒从开万户坊。

    如此抚摩能几日,流民端复耕桑名。”

    他起了兴趣,见吟诗的是抚州士绅陈世崇,便过去打招呼道:“好诗,可是随隐即兴所作?”(随隐是陈世崇的字)

    陈世崇回头见是他,连忙躬身一揖,道:“不敢。此诗乃是家父所作,当年他曾过蕲州,见过当时的鸿宿洲,有感而发写下此诗。不料十余年后,我这个不肖子也到了这鸿宿洲上,真是造化弄人啊。”

    文天祥点头道:“原来是藏一先生的诗,难怪如此真情流露。随隐,莫说什么不肖,你们父子能在国难当头挺身而出,已经比天下大多数士人都更有气节了。”

    “藏一先生”指的是陈世崇的父亲陈郁,他俩父子当年在临安为官,后因直言触怒了贾似道而被贬官,回了故乡抚州,前不久又响应文天祥的召唤投军。陈郁年事已高,只能在乡利用自己的威望筹措一些钱粮,将自己的儿子陈世崇派来军中投效。

    陈世崇苦笑道:“或许也真是如此。我父当年过鸿宿洲之时,鄂州尚有诸多军将士人拼死抵抗,可如今却是望风而降,也不知道……唉。”

    文天祥拍拍他的肩道:“不要紧,我们并非孤身作战,且战且看吧。”

    ……

    10月7日,蕲州,漕河镇。

    “轰轰……”

    北方又是一轮炮击声传来,但边居谊已经习惯了,依然在扒着手中的饭。

    漕河镇位于蕲水中游,是山、河、湖交界之地,也就是后世蕲春县所在,控扼住中游南下唯一一条可行的通路,因此边居谊把主力放在了这里布防。他的战争经验可比之前那些士绅们强多了,把防御阵地布置得滴水不漏,元军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定期炮击南岸泄愤。但是南岸各阵地都修建了有效的防炮工事,这种炮击几乎无效果,该吃饭还是照常吃。

    但是,安稳的局势不可能一直安稳下去,很快,一份自河口而来的急报送到了边居谊面前。

    “什么,河口北岸出现了大批元军?”边居谊震惊地放下了饭碗,“怎么会,阿里海牙的大营一直在我这边,日夜都盯紧了,根本没出动啊!”

    说着,他拎起头盔和望远镜,出帐上了望台,观察起了蕲水北岸的元军大营:“如此人头攒动,炊烟处处,不可能是虚张声势……坏了,难道他们的后续部队到了?!”

    对面挂着阿里海牙旗号的大营这两天来规模不断膨胀,到现在说不准已经超过一万人了,着实不少,但相比元军的总兵力又不多。宋军没法侦察元军的腹地,若他们有另一支大军后续抵达,那么不来与阿里海牙汇合,反倒直趋河口,也是有可能的。

    河口处有水师拦截,形势较安全,没有布置太多兵力。但万一元军在北岸站稳脚跟,那么折腾出点什么就糟了。可又不能立刻大举去救,那么说不定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元军从中路突破。

    思来想去,他叫来部下苗徐,对他吩咐道:“你带一部兵,乘船下到河口,听从文安抚安排。注意随时把战况报回来与我。”

    苗徐抱拳道:“定不辱命!”然后便去点兵了。

    边居谊看向北岸的元军营地,感觉这时候更要打起精神来,便挥手召来部下道:“也不能光让他们打炮,我们这边也把炮推出来,给他们回以颜色!”

    ……

    另一边,蕲水下游。

    蕲水西岸不远处,有一处湖泊名曰赤西湖,此湖与蕲水之间有一条乡道。此时这条乡道上,数不尽的元兵正在汹涌南下。

    蕲水上的宋军战船发现了他们,开炮对他们进行骚扰,然而岸上地势比河面高了一截,船上火炮没有那么高的仰角,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元兵顺利地摧毁了几个宋兵哨站,直逼河口处的西山营地。

    行伍之中,高达登上高处,向四周望去。

    他之前曾派军去取长江南岸的兴**,然而兴**地形险要,元军一时也攻不进去。无奈,他只能指派一批部队继续试探着进攻,自己亲率精兵渡河到了北岸,与阿里海牙一同进取蕲州。

    现在,他看到北边自己的大军军容雄壮,南边宋军却只能据营而守,东边蕲水上宋军战船形单影只,西边长江上刘整的庞大水师却已经遮天蔽日,便对部下吩咐道:“好了,把我的旗号打出来吧。”

第713章 最后一战(加更)

    1273年,10月7日,蕲州。

    苗徐带队自漕河镇顺流而下到了河口附近的西山营地,眼见北方已经有了大批元军聚集,而西边江上不断有炮声传来,心中急迫,匆忙喊道:“不管了,直接冲滩!”

    说完,他便指挥自己的座船直接朝河岸冲去。其余船只见状也接二连三跟了上来。

    这些运兵船都是就地征调的平底船,直接冲上了河边浅滩,船中士兵们感觉到一阵震颤,然后便在军官的指挥下跳出船外,前往高处列阵。

    此时北方的旗号已经清晰可见,苗徐认出上面的文字,心中一惊:“蔡郡王……郡王?”

    原来是之前的捷报传回长安,忽必烈大喜,将高达由蔡国公晋为蔡郡王。前阵子阿里海牙在黄州大战,高达在南岸的寿昌军却没费太大力气,还有余裕将手头的兵力整编了一番。战后,南岸难以继续东进,他便派了一批杂牌军去佯攻兴**,自己亲领六千精兵渡到北岸,跟在阿里海牙后面前进。

    高达与阿里海牙一向不和,后方的史天泽把他俩安排在一起,也有让他们相互竞争的意思。前不久阿里海牙接到蕲州城中张庭珍的密报,觉得自己搞不定,只能捏着鼻子与高达商议。他俩决定暂时合作,但仍然尿不到一起去,只得分头行事,一方在中游进攻,另一方试图在下游突破。

    现在高达就来到了西山营地前,本来此时宋军水师已经被刘整的水师吸引走,正是攻营的好时机,结果又杀出一帮援军来,让他心头不爽。

    不过这也无伤大局,他手一挥,身后旗鼓一动,自家的军队前排就走出了两营兵,排成横阵,向西山营地和苗徐他们逼近过去,试探虚实。后续部队也排兵布阵起来,准备随时压上。

    苗徐看着元兵逼近,感觉压力山大。西山营地那边还好说,据营而守还有营炮,总不可能被这点兵攻占,最多被看了兵力布置过去。但自己这边可就有些危险了,元军后阵可是有不少骑兵的,万一一招不慎,被骑兵突入,那可就无处可逃了。

    他又看了看前方,此时自家兵也在滩前列出了一道横阵,他突然灵机一动,喊道:“全体向左转,向西山营靠拢!”

    横阵左转就是一字纵队,前进起来还算方便,等到敌人靠近了,再右转就又变回了横阵。不过光这样还不算保险,他又召来部中的锐士队正胡远,吩咐道:“你带锐士队前出,把元军阻上一阻!”

    这正是锐士的本职,胡远立刻领命带人出去了。

    零星的枪声很快在战场上响起,前进的元军横阵中接连有人倒下,而衣着鲜明的军官更是被认作了首要目标——高达的兵之前一直在南岸,没有与锐士对阵的经验,更别说现在这些锐士都鸟枪换线膛枪了,现在被他们这么一骚扰,立刻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元兵见军官身死,心中惶恐、脚步散乱,而低级军官出来整顿秩序,立刻又被锐士着重点名。这么一来,组织度肉眼可见地大大下降了。

    苗徐经过连串苦战,战斗经验可以说极为丰富了,现在见元军这德性,立刻认识到有机可趁,也不继续往西山营地靠拢了,直接命令队伍向右转,稍一整队,抬着枪就往元军逼去。

    这下子惶恐的就是元军了,士气大降,队形不整,不知进退。

    战场间蹲伏的战士一个个站了起来,向后归队复命。

    苗徐对胡远嘉奖道:“好啊,胡兄弟,这阵若胜,你们可是当居首功啊!”

    胡远往后瞄了一眼,见两军已经近到了两百步内,不久后就该接触了,就又对苗徐说道:“部将,让我再带队前去扰上一扰吧。”

    苗徐奇怪地问道:“这伙鞑兵眼看着就不行了,挨不了几轮枪,你们还上去干嘛?”

    胡远摇头道:“不够。敌军也是有枪的,我方就是能杀他一百,自己怎么也得折损五十,可他们后面还有好几千呢,我们有几个五十能折损?想打赢,还是得尽量多杀少损才行,我们上去扰一下,让他们更乱点,弟兄们才能打得更好些。”

    苗徐看了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那就辛苦你们了。事后我必禀告都统和安抚,为你请功!”

    胡远一抱拳,眼中几乎要冒火:“能多杀几个鞑子,就是最大的功!”

    他本是黄州乡民,开庆年间蒙军南侵,他的父母兄弟尽丧于战火,唯有当时还是少年的他上山打猎逃过一劫。正是这种仇恨,使得他后来苦练武艺,又投入军中,只求能多杀几个北兵报仇。

    报仇在于行动而不在于言语,他从锐士队中挑选了十几个胆大的,大剌剌地往元军那边小跑过去,再次举枪狙杀起了队中的显眼目标。

    胡远一边射击着,一边注意着背后自己人的距离。线膛枪开一枪要好久,没等他们打上几枪,宋军就走到了近前,快进入有效射程了。此时元兵也稀稀拉拉地抬枪戒备起来,随时可能打出排枪,继续呆在两阵之间很是危险,胡远便让手下向后撤回了队中。

    但他自己仍然趴伏在前线草丛中,一边抚摸着手中的枪,一边默默说道:“爹,娘,小四儿,还有村里的乡亲们……今日会有许多祭品给你们,我自己送下去!”

    说完,他就在双方军队的注视之中,暴然站起身来,举枪随意对元军打了一枪,然后暴喝道:“死鞑子,来打爷爷啊!”

    元兵们本来就精神极为紧张,又缺少军官约束,这时被他一挑衅,当即就有人忍不住扣响了扳机……然后就是成片的枪声响起!

    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铅子打在了胡远的身上,鲜血迸出,他却带着笑容倒了下去。

    飞溅的铅弹有不少越过胡远,落入宋兵阵中,击倒了几人——然而这样的战果相比一轮正常的排枪不值一提,这轮枪可以说完全打空了。现在元兵必须紧张地装填弹药,而宋军还有几百把上了弹药的枪,以及一腔怒火!

    “胡兄弟!”

    苗徐眼睁睁看着胡远的牺牲,怒吼了出来。但他也理解了胡远此举的意义,知道不能辜负他的牺牲,当即又大吼着发布了命令:“全体都有,给我跑步前进,三十步齐射,然后冲锋!”

    “杀!”

    宋军们齐声发出一声怒吼,朝着元兵小跑起来。

    一跑起来,队形就难以保持了,但对于现在的战局已经无所谓了。元兵正在紧张地装弹,见这道人浪猪突猛进而来,吓破了胆,又没有军官维持秩序,当即就吓得溃散了。

    而宋军可以一直冲到贴鼻子的距离再开枪,命中率显著高了一截。一轮不整齐而连续的射击过后,元兵当即留下了上百具尸体,伤员无数,其余的人也在随后发动的冲锋之下溃不成军!

    苗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胡远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泪水止不住地说道:“胡兄弟,这轮我们杀了可不知几百人,自己的伤亡才几十,这是大胜,大胜啊!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安去吧!”

    宋军在元军阵中冲杀着,驱赶着溃兵一直冲垮了附近另一支朝西山营地去的元军队伍,给蕲州之战带来了一个鲜血淋漓却又酣畅淋漓的开局——然而好景不长,随着一声长号传来,元军骑兵自北向南冲来,接引溃军。苗徐不得不鸣金收兵,重整队形,以免被骑兵趁机突入。

    北边的高达看到这场失败,眉头一皱,又击掌一赞:“没想到,现在的宋军之中还有如此能人壮士,了不得……可惜啊,改易不了大局。暂且鸣金,让骑兵护着溃兵退回来重整,今日还长着呢。”

    双方皆敲起了锣,脱离了接触,苗徐简单收拾了一下战场,便带兵向西山营地靠拢,在营外布阵,修建简单的工事待敌。

    苗徐担忧地看着更多的元军开始列阵出战:“今日还长,可恶,元兵怎么杀都杀不尽!”

第714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273年,10月7日,蕲州。

    鸿宿洲东侧,吉州号正横在江中,将侧舷火炮对着上游的元军战船打过去。然而这样只能稍稍阻滞元军的脚步,他们还是借着江流一点点向南接近,并且将炮弹如雨点般地砸了过来。

    “砰!”

    一枚炮弹撞在了吉州号的侧舷上,只是砸了个坑就弹开了,和之前的多枚炮弹一样。

    但是很快,又一枚炮弹飞来,稍稍打歪了偏离了船体,但好巧不巧正砸在了首斜桅上——粗大的桅杆被齐根砸断,断裂的桅杆轰然下落,又被支索牵住,底部扎进了水里,顶部吊在空中,随着水流不断摇晃着。

    水手们呼喊着跑向船头,又产生了争执,不知是该将桅杆拉上来还是干脆砍断支索把它抛弃,只好派人去后面艉楼舱内的议事堂请示文天祥。

    但文天祥此时也在焦头烂额着,四方都军情危急,议事堂中众人七嘴八舌,却迟迟统一不了意见。

    左边,陈文龙对他急道:“安抚,西山营地顶不住了,得派兵支援!”

    右边,陈世崇同样也有自己的主意:“不行,江上敌船太多,我们这点炮全打中了都拦不住,万一被他们抢滩到鸿宿洲上就麻烦了,洲上必须留够人防守才行!”

    就在他们争论的同时,船身上仍不时传来震颤感,显然敌军的炮击一时未停。

    “砰!”

    又一枚炮弹飞来,直接砸在艉楼侧舷板上,撞出了强烈的震动和响声,打断了舱内的争论声。

    文天祥拍案站了起来:“先去蕲水,支援岸上的战斗,再回头支援鸿宿洲!”

    ……

    另一边,蕲水中游的漕河镇上,防线的局势不容乐观。

    “可恶,阿里海牙这个畜生!”

    几轮有来有回的炮击过后,边居谊愤怒地发现,阿里海牙再度故技重施,从周边裹挟来了无辜的民众。

    百姓们拥挤在岸边空地上,宋军弄不清元军的意图,暂时停止了炮击,以免误伤他们。

    很快,元军就从后面推出了大大小小的简易筏子,让平民在前划桨,士兵在后搭乘兼监督,蜂拥向南岸涌来。这些士兵也是投降的宋兵,阿里海牙用起来毫不怜惜,只当消耗火力的炮灰送过去。

    但这简单粗暴的法子总是有效,一时间渡河的目标过多,河上的小炮船和南岸的火炮火力密度不足,难以完全拦截。蕲水并不宽,很快,数百士兵和更多的平民就涌到了南岸,前者没有直接冲向阵地,而是裹挟着后者为掩护,向阵线侧翼逃去。虽然这种奔逃行为一时无法对阵地造成威胁,还会遭遇阵地上的火力打击,但总能有些人逃出去,在阵地火力不及的地方躲藏起来,这无疑就成了一道隐患。

    而在北岸,还有更多的这种“组合式渡筏”在不断下水。

    边居谊深吸了一口气,有一场恶战要开始了。

    ……

    另一边,西山营地。

    营垒之上,守军刚刚击退了一波元军的进攻,现在正在收拾战场,把己方的伤员和尸体拉回营中安置,把敌方扔出营外。经过连续几轮鏖战,他们算是守下了营地,但自己的伤亡也不轻,士兵们脸上麻木而悲凉。

    可就在这时,北边轰隆数声传来,天空之上多了几个小黑点,其中两枚轰然炸裂开来,抛出了大量的小铁砂和铅子——正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回回炮!

    “不好!”

    营中有经验的黄州宋军立刻找掩体躲避起来,而其余的蕲州军和团练兵则不知所措。但其实都差不多,爆炸时间太快,被打中的人即使有经验也没时间去躲,躲起来的本来就没被打中。不管怎么说,这一轮突然袭击,营中一下子就有十多人伤亡,其余的人也被吓了个不轻。

    已经带兵进入营中指挥的苗徐立刻朝来炮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端倪,原来是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堆出一个炮兵阵地,回回炮就躲在后面打炮!

    他气得直跺脚:“是趁着步兵攻营的时候挖出来的!可恶,又是这一招,真是狡猾!”

    但这真是没办法了。要是人数差不多,还能学当初那般出营试着夺取炮兵阵地,但现在元军远比自己多,根本出不去,只能任由他们轰了。他只能通知营内主要军官,让他们带人挖掘掩体避炮。

    可是仓促之间,能挖多少掩体出来?眼看着一枚枚震天雷落过来爆炸,营中士兵不断出现伤亡、人心惶惶,苗徐不得不心中大恸:“可恶,元贼如此猖狂,难道就没人能治他们了吗?!”

    “轰轰轰……”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炮声从南边传来,苗徐回头一看,是两艘大战船出现在了南边的蕲水之上,正把炮弹朝北边的元军射去!

    这应当是后方见营地状况不妙,派大战船过来支援了。船上的十五斤重炮可比营地中的野战炮威猛多了,声势惊天动地,立刻提振了营中守军的士气,欢呼声响了起来。

    苗徐也率众振臂呼喊了起来,但心中却并不乐观:“蕲水水浅,大战船没法灵活行动,舰炮猛则猛矣,但也未必能阻住元军多久。而且蕲水上多一艘,江水上就少一艘,安抚出此下策,恐怕局势相当危急了啊。”

    ……

    东岸的蕲州城头,管景模和几名守军将领看到了西岸的血战,心情复杂。

    这时,张庭珍匆匆登上了城头,对着他们喊道:“知州,诸位,立功的时候到了。现在立刻点兵出城,去东边配合我军作战,大事今日可定矣!”

    闻言,几人反应不一,有露出喜色的,有担忧的,也有隐隐发怒的。管景模出面问道:“可是大元兵渡河了?”

    张庭珍道:“自是渡河了,但也未竟全功,不然也用不上你们了。你们还等什么?现在就是立功的最好机会,否则真全让我军独自把边居谊给打下来,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一名将领感觉自己被冒犯,几欲出声呵斥。管景模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对张庭珍说道:“是,我们这便整军,出城应和大元兵!”

    张庭珍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便拂袖下城,留下一句:“动作快点,莫要误了军务!”

    管景模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身对几个将领说道:“诸位,事已至此,便只能接着走下去了。就按他说的,点兵出城吧。”

    ……

    吉州号上,一枚西岸打来的震天雷刚刚好巧不巧地在主桅附近爆炸,引燃了帆布,同时又伤到了不少水手。其中伤最重的那个从右腮到脖颈扯出了一大片鲜血淋漓的口子,当场从桅杆上摔到甲板上,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像破风箱一般发出漏气的呼喊声。其余水手们已经见惯了生死,没有太过惊讶,几人一把手,就把他抬到旁边安置起来。

    文天祥的额头也被溅出的木片划破,所幸无大碍,拿布简单一包就又指挥了起来。

    他正紧盯着北岸的元军,可正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了警报声:“安抚,不好了,后边蕲州军出城了!”

    “什么?”文天祥急忙转过身去,蕲州兵不管是往哪动,都不是好事啊!

    果然,一队队的兵丁自城中涌出,沿着蕲水东岸开始向东北方行去。

    陈文龙立刻大叫不妙:“不妙,若是他们去袭扰边都统的阵地,元军再自北岸出击,处境便不妙了啊!”

    陈世崇叹道:“我看已经不妙了,他们敢出城,多半是元军在上游大举出动,他们得了消息才敢趁机偷袭。”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坏消息。

    文天祥看了看西岸正在煎熬的守军,又看了看东岸正在出城的蕲州军,咬牙道:“不行,须得有所决断……西岸若失,只是断一臂,可东岸若失,就是剜其心了。左右舷一起开炮,左舷阻拦元军,右舷袭扰蕲州军!给西山营发信,让他们撤回船上,去上游东岸东山后登陆,阻击敌兵!打出旗号,让附近的战船都过来帮忙运兵,我们也把小船放下去帮忙!”

    旗鼓号令立刻传达了下去,北岸仍在坚守的苗徐他们得了命令,错愕、惊讶而不甘,但还是不得不轮流撤出了这个流满鲜血的营地,向东岸转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他们笨拙地调动着兵力的时候,江面上的元军战船却突然大举南下,直朝着蕲水口扑了过来!

    河口的抚州号匆匆转向拦截他们,但却一个不慎,搁浅在暗滩上,整艘船一下子向右倾覆过去。

    两艘盾船与元军的龟船缠斗起来,双方都皮厚无比,互相打过去没什么效果。但宋军就这两艘盾船能抵挡一下,剩下的中小战船不知所措,面对如狼群一般扑来的元军战船或战或避,局势越来越不妙。

    突然间,一艘满载着宋兵的运兵船被元军的火炮击沉,士兵们有的着了甲来不及解开直接沉了下去,有的漂浮在河面上挣扎,有的奋力向河岸游去……

    吉州号不得不放弃对岸炮击,在河水之中横过船身,用侧舷炮对付蜂拥而至的敌船。然而这些天来这艘船本就已经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火炮,火力弱了不少,现在面对数不清的敌人,更是力不从心。很快,几艘跑得快的元军战船就贴到了脸上。

    “天哪!”

    文天祥冲到侧舷边,亲自对着一艘元船开了一炮,又掏出手枪砰砰朝一个正在攀着绳索登船的元军水兵开了两枪。然而这仍无法阻止更多的元兵如同蚁附攻城一般向吉州号这艘功勋磊磊伤痕累累的大船上攀登开来。

    文天祥收回手枪,颤颤巍巍地装填起来,然而手抖着怎么也装不好——这时又有一艘元军战船撞了过来,船身一晃,他一个踉跄,把住了前面的支索才稳住,然而枪和弹都掉在了甲板上。

    “砰!”

    这时下面的元兵开始对吉州号上开枪了,其中一枪正中文天祥不远处的一个炮手,打中了他的脑袋,红白之物飞溅开来。

    后方的陈世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喊道:“安抚,保重啊!”

    文天祥靠在桅杆上,瞥见了西北方岸上打着“高”旗的元军涌入了西山营地,回头一看,又见东岸蕲州军如黑潮一般吞没了少量刚刚登陆的宋兵,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仰天大叹:“苍天啊,你难道要亡我大宋吗?!”

    这时开始有元兵攀到了甲板上,与水手们展开了厮杀。陈文龙拿着两把鸟枪冲了过来,塞给文天祥一把,然后对他吼道:“天下义士何止千千万,没了我们,还会有人前仆后继!现在,我们纵死,也要英勇赴死!”

    文天祥握紧了枪杆,站了起来:“对!我曾在东海国学了无数学识,但有一点最令人信服,华夏自古以来便是一手诗书一手兵戈立国。若是只敢躲在书斋之中念诵古书,算得上什么士?”

    说完,他对周边的士绅和水手振臂一呼:“今日,我们便要恢复古之风骨,以真士的身份赴死!”

    “今日可死!”陈世崇首先跟着他喊了出来。

    “今日可死!”陈文龙和水手们也高呼了起来。

    文天祥热泪盈眶,抬枪上肩,瞄准了一个登舰的元军,扣下扳机,然后喊道:“吾死,亦要有祭!诸位,杀敌吧!”

    水手们士气高涨,在艉楼上勉强列成队形,向下冲杀过去。舯甲板上元兵刚要成气候,被他们这么一冲杀,又败退了下去。

    见状,文天祥心中欣慰:“如此一来,也不枉此生了。”

    他们士气从来没有这般高涨过,然而却也只是落日余晖了。如今大战船上各处火炮大多皆已失能,无法阻止周围元船接近,虽说他们暂时还能在甲板上站住脚跟,但陷入绝地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文天祥看看周围的敌船,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下令道:“先抢下几门炮来,装上霰弹,能打一点是一点!”

    然后,他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元船。它们已经冲破了鸿宿州的阻拦,往蕲水接近过来,而每过来一艘,都给严重倾斜的战局再压上一道砝码——可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苍天!”

    在漫天的厮杀声中,文天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为就在他目力所及之处,一艘坚固的龟船突然爆炸开来!

    “轰……轰轰!”

    几声巨大的炮声和爆响从南方接连传来,把船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陈世崇的眼睛同样瞪大了,“难道是他们的火药失火爆炸了?哈哈哈……真是天诛!”

    “不!”陈文龙指着更南方,激动地颤抖着叫喊了出来,“看……是援军!!!!”

    众人闻言看了过去,然后同样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在南方的长江江面远处,不知何时有六根高高的烟柱升了起来!

    文天祥颤抖着掏出望远镜,朝江面看去,然后一下子瘫到了桅杆上:“长船体,白舷红线,烟囱炮塔……是燎原级!”

    他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心情激动,几乎要高啸出来:“东海军前来援救了!”

    彷佛是为了回应他,江上的两艘燎原级的甲板上一先一后冒出了团团硝烟,几秒之后,又有两艘元军战船旁边被砸起了水柱,片刻后又有火光爆闪,随后接连爆响传来。其中一艘只是被创伤,侧板被开了个大洞,另一艘则跟之前那艘龟船一样倒霉,被引燃了舱中火药,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

    火光在江面上冲天而起,强烈的爆炸声在山水之间不断回响着,以不可思议的巨力宣告着东海军的到来。

    “威武!”

    吉州号上的船员们无不感到劫后余生,欢呼了起来,然后是不断的欢呼。

    “威武,威武!”

第715章 十万青年十万兵

    数日之前。

    1273年,10月1日,中央市,中央广场。

    “威武,威武!”

    中央广场上,一队新式骑兵正绕场而过。他们身着按最新的“重点防护”理念设计的半身板甲,骑着高大的青岛马,排成整齐的方阵,步履一致地在一环路上行进着。

    沿途,看到这群精锐骑兵的民众无不欢呼雀跃,由衷地为他们喝彩。

    学生们挥舞着写有“驱除鞑虏”“岂曰无衣”等标语的旗帜横幅,士绅们不时抛出铜钱、小钱牌,甚至还有直接扔银元过去的。姑娘们高唱起了热血而温婉的战歌,一名来自芬里阁的红姑娘高叫着“等你立功归来,我就赎身嫁你!”惹来了周遭不少白眼。

    骑兵之后,十二门亮闪闪的15式乙野战炮经过,又是引发了一轮欢呼。

    广场正北的主席台上,郑绍明感受着周围如海浪般层层涌起的高昂气氛,感叹道:“民心可用啊!”

    旁边的林怡点头道:“战争债券发售形式喜人,各界踊跃认购,三百六十行,上至议员豪绅,下至贩夫走卒,就连几个青楼的姑娘们都买了不少。这和当初干涉日本时发售国债的情形简直天壤之别,我们这些年的经营,终究是有效果的啊。”

    郑绍明仰天一叹,又说道:“十八年磨剑,终有一日功成,如今正是亮剑的时候了!”

    东海国在今年中开始实施“射雕计划”,正式将这个如今已经极为庞大的经济体向战时状态转变,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做准备。

    然而,再精密完备的计划也经常会被意外事件所搅乱。射雕计划已经尽可能考虑到了局势的各种变化,但即使其中最悲观的预案,也未曾预计到襄阳会在数天内沦陷,元军会在眨眼间席卷湖北。而当这个消息真的传回本土的时候,混乱立刻就产生了。

    东海人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极端的战略被动之中。

    之前,经全体大会授权,管委会和军委会已经开始了扩军备战进程。但由于临安事变后局势紧张,为了尽快做好战争准备,他们采取了一个激进的扩军方案,力求在数月之内达到巅峰状态。可是没想到,反而急中生乱了。

    整个义勇军轰轰烈烈地开始扩编整编,原本成组织的军官队伍被拆分到新设立的单位之中,相互之间还没有磨合出默契来;新兵开始招募,预备役开始征召,但只是刚开了个头,数量和训练度都远远满足不了需求;装备开始梯次换装,但离完成态还差得远,不少部队手头尚未拿到合适的装备,而有的部队拿到了新武器却还不熟悉……

    总而言之,一团糟!

    因此,东海国的高层们不得不仓促调整计划,加快募兵速度,暂且把兵员集中到几个野战旅中以应付紧急事态。

    本来射雕计划打算分两个阶段在两年内扩军到十万人的规模,以堂堂之阵打赢一场全面战争,但现在只能先完成第一个阶段,将陆军兵力扩充到五万人,战争且打且看吧。

    所幸,东海人多年经营,终究是有些成果的。

    从五九军制正式实施至今,通过参军而取得身份的公民已累积有五万四千余人,接受过义务教育的小学毕业生也有了四万六千余人,其余渠道入籍的公民也不亚于这个数字,这背后意味着以十万计的坚定支持者。动员令一下,立刻有大量的公民踊跃参军或报名复员,甚至超出了安全部的需求,不得不筛选掉一部分。

    此外,在两淮、江南等南宋控制区,由于东海人多年的名声,在开出的丰厚待遇诱惑下,愿意参军的新兵也大量涌现。

    双管齐下,虽然五万人的员额尚未招满,但在本月中旬前肯定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训练了。

    到了上个月底,乱局被初步理顺。五万陆军的架子已经搭了起来,其中四个野战旅都接近满员,其余部队尚在等待新兵,但调动起来都顺畅了。彼时正逢湖北坏消息不断传来,清河边界也有元军异动,人心惶惶,于是管委会便当机立断决定在今日举行一场阅兵典礼,以振奋人心。同时,军队也真的该调动起来了。

    阅兵队伍绕场一周浸满了观众热情后,便进入中央广场上列队。待到全体入场后,礼炮鸣响,郑绍明便走上前去,对着刚接通的巨大的收音器发表起了演说。广场上的一个巨大而新锐的扬声器同步传出了嘈杂却振聋发聩的声音:

    “公民们,国民们,全体华夏子民们!

    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乱世是什么样子,至少我还是记得的。当年,我的先祖就是为了逃避战乱,乘船前往了海外避世。数百年过去了,当重返中土之时,我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和平、安乐的土地,然而看到的仍然是无尽的战争……

    战争从未改变,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人人都憎恨战争,渴望和平,然而战争就像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在文明身上,永不散去……既然如此,那就接受它!

    战争总会来临,但更重要的是战争以外的东西。同样是战争,难道鞑虏如同蝗虫一般的毁灭式战争能与我们的解放战争相提并论吗?看看你们的衣服,想想你们每天吃的东西,看看你们脚下的道路和周围的高楼,这些都是我们奋斗和努力换来的成果!都是文明的结晶!

    我们是正义的,是进步的,是伟大的!我们的奋战,带来了文明,以后也将会把文明带给全世界!

    然而现在却有人依然妄图重演一场毁灭式的战争,以无数生命和财富为代价,只为一点无谓的征服欲!这是可耻的野蛮,是注定要被历史所淘汰的!

    但可惜的是,仍有大量无辜的人民被一群无能的官僚统治着,这些旧统治者只知道敲骨吸髓和争权夺利,却丝毫不懂得保家卫国,他们连野蛮都不如!由于他们的无能,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道危机正在上演,无数生命正在消逝!

    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作为文明的代表,难道我们能坐视他们的牺牲吗?难道我们能坐视野蛮势力做大吗?绝对不能!恰恰相反,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改变这一切,因为我们就是文明之光,这是天赋使命!

    我宣布,自今日起,我东海国对元国宣战,射雕行动正式开始,誓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话音刚落,广场上的官兵们就如同演练好了一般,齐声呼喊起了口号: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很快,广场边上的围观群众们也受其感染,跟着呼喊起来: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郑绍明在收音器前鼓了鼓掌,然后喊道:“很好!现在战争正式开始了,各位,奋战吧!”

    阅兵队伍齐喊了三声“奋战”,然后便开始有序地离场。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将如同上次阅兵一样,离场后直接前往市北火车站,乘车赶赴前线。

    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蒸汽机车的牵引下,他们足以在一日之内抵达清河前线,与他们手中先进的枪炮一样,这充沛而快捷的运力同样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器。

    这就是文明的力量。

    关上扬声器后,郑绍明依然站在主席台上,目送战士们离开。

    同时,他口中喃喃作语,清点着自己手头的力量:“义勇军五万人,海军一万人,没有期望那么多,但也着实不少了。再加上各地警察也可算作准军事力量,还有海外归来的征召军,东海关税同盟内也还有滕**万余人、齐**近两万,再加上周边高丽契丹和李庭芝那边也有些兵可调用……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有十万大军了。这十万大军用好了,完全可以横扫中原!可惜,还得再训练一个月才能真正成为完全体。”

    这时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李涛,问道:“陆军差不多安排妥当了,你们海军如何了,能出动了吗?”

    海军遭遇的问题和陆军一样,在自以为安稳的情况下大胆地把包括两艘燎原级在内的一批主力舰撤回本土进行改装,结果还在船台上就收到了襄阳事变的消息,弄得焦头烂额。

    李涛道:“差不多了。真炎号和燎原号虽然离改装完成还差一阵子,但新船风云号和雷霆号已经整备就绪,配备的辅助舰船和海军陆战队也编制到位,整个分舰队随时可以出动。”

    郑绍明点头道:“很好,那就按计划,让分舰队尽快南下吧。我们暂时还需要元宋双方一直打着,好吸引火力方便我们的战略行动,但这局势不妙,万一真把元军放得太远可就出事了,所以我们的舰队还得去帮南宋一把才行。”

    李涛也心有戚戚:“对,是得尽快了。元军要是突破了江州,那就散得到处都是抓起来可就麻烦了,还是赶紧去救场吧,希望我们到得不会太晚。”

    “但愿如此。南宋本不该如此羸弱,可今年的一系列事变和分裂严重挫伤了它的元气,唉,真是造化啊,弄成这个样子。”郑绍明又遥望向了西南方,“但也别太悲观了,国难当头,总会有人挺身而出的。”

第716章 绝世火力!

    1273年,10月7日,蕲州。

    蕲州以南的江面上,六艘白色涂装的巨舰正拉着烟柱,向北疾驰。

    这支舰队外围是四艘江级驱逐舰,中央则是齐头并进的“风云”和“雷霆”两艘战列巡洋舰。

    风云号的舰桥上,各类信息正不断汇往舰长赢平上校的手中。“蕲州已经易帜了?真是……”

    他们10月2日从黄岛军港出发,3日晚抵达崇明,4日晚到建康,5日晚抵达池州,6日晚抵达江州。江州还在宋朝掌握之下,他们本打算就地休整一日,可到岸后听说蕲州事态紧急,于是今日便匆匆赶来了。江州和蕲州距离虽近,信息交流却很不通畅,他们在江州并不知道蕲州事变的情况,现在见到城头挂上了元旗,不免错愕。

    这次行动以海军为主,若是蕲州不失,很容易就能把元军堵在西边,而一旦被他们突破了蕲州,往内陆一散,几艘战舰再先进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他的身边,一名英气的年轻人站了出来,用洪亮而坚定的声音说道:“还好,宋军仍在抵抗,蕲州并未真正失陷,而我们已经到了!”

    这名年轻人穿着一身专门剪裁的崭新海军制服,但肩上的军衔章却是陆军样式,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知道内情的人都不会有疑问,因为这名叫何盛的年轻人正是最近越来越显山露水的穿1.5代之一,将来注定是要掌管大局的,海陆军的分野对他们并没有太大意义。

    这支机动分舰队的提督是旗舰雷霆号上的符凯伟,何盛本该在他身边学习,但他嫌不自在,跑到了风云号上来“辅佐”赢平,这就让赢平不怎么自在了。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船,何盛舔了舔嘴唇,说道:“呵,元军已经占了上风,前方的帆影尽是敌人吗?”

    这时雷霆号传来了“进入战斗,自由开火”的命令,赢平便顺水推舟对何盛道:“既然如此,何少校,前露天炮位马上就要进入射程了,你就去指挥吧。”

    “是!”何盛也不推辞,对他敬了一个军礼,转身便对火控组下了指令:“选定目标,就选航向角正二十二度的那艘蕲水河口里最大的船,迅速测距,将参数传递给一号炮塔和二号炮塔!”

    火控组迅速在一堆仪表上操作了起来,很快,舰桥前方一高一低两个炮塔向右旋转起来,四门巨大的炮管向上小角度抬起——

    何盛左手持通话器,右手平指着目标,意气风发地喊道:“开火!让这帮野蛮人见识一下这绝世火力吧!”

    随着他的命令,“轰、轰、轰、轰”四声巨响依次从前方传了出来,硝烟冒起遮蔽了前方视野,而四枚巨大的炮弹一边旋转着一边穿越硝烟向前极速飞跃过去……

    数秒过后,三枚炮弹偏离了目标,砸出了三道水柱,但仍有一枚不偏不倚正中了被选定为目标的那艘龟船——厚重的船壳仿佛豆腐一般被穿透,弹头轻松扯出一个大洞,砸入了船舱之中!

    然而还不仅于此,瞬息之后,这枚给龟船中人造成了巨大惊恐的大弹头突然爆裂开来,强烈的火焰和冲击波横扫了整个船舱,不仅给临近的人造成了惨重伤亡,还进一步引燃了各炮位上的火药,整个船舱自内而外轰然发生了强烈的爆炸!

    如此成功的战果,不仅让战场上的元军和宋军震惊无比,就连赢平和何盛等人也有些意外。

    喜出望外过后,何盛再次激动地喊道:“没错,这就是120炮的火力,这就是文明的力量!继续开炮,歼灭他们!”

    ……

    风云号和雷霆号是燎原级的第三、四舰,于今年八月初首次下水。两舰的基本结构与之前的燎原号和真炎号完全一致,不过根据临安干涉战争的经验,对舾装进行了一定的调整。

    根据实战表现来看,实际上这级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炮。因为限制投射量的因素并不在于火炮的数量或射速,而在于硝烟的积累速度——一旦乒乒乓乓打热闹了,硝烟形成烟云遮蔽了视线,那么即使火炮还有余力,也没法打了。所以,后续舰干脆把整个下炮舱都给砍了,它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尽显疲态,往往浪一大就没法开窗,还不如砍了多点空间装人装货呢。

    现在,原下炮舱的炮窗被封闭(或者说本来就没开),两舷位置变成了封闭的煤仓,既能增加续航力,也能在受攻击时增加防御力。如此一来这层甲板变得极为安全,考量后又在里面增加了两个弹药预处理室,底舱运上来的弹药先在里面整备完毕后再运到上层去,节省了炮位上的工作量。

    但相应的,实战证明灵活且能对陆支援的主炮非常有用,所以舾装时又在后部加装了一部炮塔,形成了前二后二的布局。同时,为了改善相邻炮塔之间相互干涉的情况,炮塔和炮舱的布置又相应有所调整。

    后桥楼的侧舷火炮被完全移除,同时楼体也缩短了两个炮窗的长度,在后方留出了一段位于炮舱之上的平台,这个平台就用来安置新增的那部炮塔。如此一来,新炮塔,也就是三号炮塔,就比原本安装在艉甲板上的四号炮塔高了一截出来,形成了“背负式”布局。这样一来,燎原级凭借速度优势放风筝的时候,后两部炮塔就可以同时朝后射击了。不过不能朝正后打,因为有后桅杆和支索挡着,这稍微有些遗憾,但没办法,这问题直到二战都没解决呢。

    相应的,由于三号炮塔是直通底舱的,所以又占用了底下炮舱的两对炮窗的空间。这部分空间没法安装火炮了,那么两侧舷板干脆往后收,使得这处舱室的形状变成了一个倒三角形。这略微改善了重心,同时也形成了倾斜装甲,在遭受攻击时有更好的防御力,但更重要的是增大了四号炮塔的射界,使得它能向侧前方开炮。

    同时,只剩两对炮窗的后桥楼的侧舷板也收成了一个类似的梯形结构,以增大三号炮塔的射界。桥楼里面没放炮了,现在改成了一个副舰桥,用于指挥后部火炮。

    前部的一号炮塔和二号炮塔也进行了类似的改装。炮舱前段向前延伸出了一段三角形的平台,将二号炮塔抬高了一层,使得前两部炮塔可以对前方同时射击(同样不能朝正前打),这在追击时很有用。

    改造之后,全舰有八对侧舷炮与四部炮塔,正好可以分为四个部分,也即前露天炮位、前炮舱、后炮舱、后露天炮位,每部分包括四对侧舷炮或两个炮塔,可交由一个炮兵分部操作,形成了更简明和模块化的指挥结构。总体来说,改装后的燎原级火炮数量相比之前的66门大幅缩减,但战斗效能不降反升,不仅在于效率的提升,还在于主炮换装了最新的120mm口径的18式中型舰载速射榴弹炮!

    18式发射重达18kg的弹头,比88炮重了150%,但威力提升的比例还不仅于此,因为维持强度所需的壁厚增加的不多,就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容纳装药了。因此,比起之前88炮更多的是通过引燃木板来间接摧毁船体,现在的120炮可以通过更直接的爆炸来造成伤害,杀伤能力显著增强。

    今日的实战便证明了这一点。原本元军龟船船壳厚实,就连五千斤的滑膛炮都拿它没办法,可面对18式发射的巨大锥形炮弹,这厚实的船壳却轻松被穿透,任由脆弱的内部被榴弹扫荡。即便是特意为这片战场制造的龟船也如此脆弱,更别说其它普通战船了。

    不光风云号,雷霆号也开始了炮击,同样取得了卓越的战果。随着她们逐渐接近战场,后炮塔和侧舷炮也加入了战斗,四艘江级也灵活地寻找起了轻小型目标对付起来。

    一时间,长江蕲水之上响起了连贯的炮声和爆炸声,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

    ……

    “轰!”

    两艘燎原级分头行动,风云号去了前方鸿宿洲镇压战场,而雷霆号则在蕲水口外微速航行,浑身上下8+16门火炮向外喷吐着火舌,清扫周边的元军战船。

    前不久,这些元军战船还在长江和蕲水上耀武扬威、狼奔猪突,然而现在面对从天而降的东海战舰却全无抵抗之力。

    元军最初见到这两艘巨舰的时候只觉得新鲜、奇怪和惊慌,现在却将之视为噩梦中的怪物,避之不及。在他们的眼中,侧舷的八座炮窗如同阎罗殿一般,前后的四座巨大炮塔更是产生了金刚一般的压迫感,巨大的炮管不断转动俯仰,炮口不时喷吐出火光,巨响随之而来,几乎每一声响都意味着大难临头。

    这跟之前完全是不同级别的战斗!

    江面之上,爆炸声几乎连成一片,不时有一艘元船变成了燃烧的火堆,剩余的元船肝胆欲裂,慌不择路。不少船奋力往蕲水深处逃去,却一头扎在浅滩上——这却未必不是个好结局,因为火炮暂时放过了它们,船上的水兵便有时间跳水逃上岸了。

    河岸上、蕲州城内、各营地之中,无论是宋军还是元军,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局势,都感到惊心动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别人还好,反正已经一片混乱也无所谓了,唯独蕲水西岸的高达部最为尴尬——他们建制完整,刚占领了西山营地,然后就撞上了从长江上来的东海战舰,这该怎么办?

    雷霆号的舰桥上,舰长乔达指着北边陆地上的元军对带队股东符凯伟请示道:“提督,那帮子元兵聚在一起,正是最好的靶子,要不要搞他们几炮?”

    符凯伟看着那密集的人群也咽了一口口水,但还是抑制住冲动,说道:“先不要动,打散了就不好抓了,暂且留作人质吧。蕲水里那艘大战船还在坚持,派汉水号和綦江号进去,看文天祥还在不在,把这小子给我接过来,问清楚现在的情况再说!”

    两艘江级收到电报,即刻往蕲水内行进过去。这种平底蒸汽船在浅水环境中如鱼得水,轻巧地绕过水面上一块块燃烧的残骸,抵达了吉州号旁边。

    之前围在吉州号旁边的几艘元船要么被击毁,要么已经逃离,只余一艘之前已经撞破舷板卡在一起的仍挂在上面。吉州号上的宋兵见到援军大显神威后士气大振,已经将元兵逐退,甚至反攻到了那艘敌船之上。

    两艘江级感觉这个局面不太好处理,只对元船打了几发实心弹做出了威胁,然后汉水号继续在外警戒,綦江号前行绕到了吉州号后方,与它靠拢。

    一队海军陆战队上到了甲板上执勤,与吉州号上的人喊了几声,确定无虞后,陆秀夫三下五下攀着桅杆上到了舰桥顶部,喊道:“宋瑞兄,可还安好吗?”

第717章 火线救援

    1273年,10月7日,蕲州。

    临安事变后,陆秀夫本已撤回本土休整,并参与到了射雕计划的扩军整编环节之中。但这次行动深入南宋腹地,需要一批熟悉当地情况的文武人才参与,于是他能者多劳又被拉了出来。

    现在让他来与文天祥完成这个历史性的会面,倒是正好。

    文天祥听到了他的声音,激动地从船舷上探出头来:“是君实吗?大恩……救于生死……国难……”

    他过于激动,感谢的话语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反倒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很快,他拭去泪水,朝陆秀夫郑重一揖,然后指着东岸说道:“大恩不言语,事后天祥必定万死以报,然此时事态紧急不宜多语,还请东海军速往东北上游去,止住蕲州军向北侵袭!”

    蕲水中游,边居谊所率的宋军正在与阿里海牙所率的元军激战,而在之前,蕲州守军已经出城,前往中游加入战斗。一旦被他们抵达战场,让边居谊背腹受敌,那说不定战线就立刻崩溃,局面可就危险了。

    “哦,蕲州军?”陆秀夫看了一下东方,果然在远处能看到大队人马行军的踪迹。

    他察觉到了局势并不简单,又向文天祥伸出了手:“事态确实紧急,我们还需要更多信息,宋瑞还是与我去见符提督吧。”

    文天祥看向了蕲水口那艘美丽威武的战舰:“是符兄吗?那我确实得去拜见才行。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说完,他简单对陈文龙等人一交代,便上了綦江号,随陆秀夫一起去到了雷霆号上。

    符凯伟见到了这位多年的小兄弟和老友,也是感慨万千。如果他知道了这段时间内他的奋战,恐怕会感慨得更多,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抒情。

    文天祥上舰之后,没有强调自己的辛劳苦楚,略一寒暄,便开门见山指出了当前的紧急战况,请求符凯伟帮助巩固蕲水防线。

    “原来是蕲州先叛变了?”符凯伟对此极为惊讶,但很快做出了决定:“确实不能再等了,按预案,通知各船集合,把海军陆战队换到江级上,进入蕲水支援!”

    这次舰队总共搭载了一个营五百余人的海军陆战队,不多,但装备精良,在这个战场上足以发挥重大作用了。不过他们大部分都驻在两艘燎原级上,没法深入浅水区,所以得先转移到江级上去才行。

    随着电波传递,机动分舰队六艘船先是聚集转移人员,一段时间后又分散开来,四艘江级鱼贯进入蕲水,向内陆行进过去。

    送他们离开后,符凯伟看向了蕲州城:“我们也不能闲着……蕲州兵不是想投敌吗?那就送他们一程!主炮准备,让前面报距离,跨越射击!”

    他的指令被乔达分解为更详细的命令分发下去。雷霆号调整了方向,将右舷对准东北方,断开主轴的离合器,下锚在江中停住。四部炮塔中的八门120炮炮管向上高高昂起,肌肉鼓胀的炮手们将全重25kg的整装榴霰弹塞入了炮膛之中,另一名炮手将后膛闭锁,然后等待进一步指令。

    很快,前方进入蕲水的几艘江级追踪到了行进中的蕲州军,它们以自身为中继,将测得的距离数据传回了雷霆号的舰桥中。雷霆号舰桥高大,能够观望到江级所在,也就能用光学仪器测量出它们所在的方位,再结合前方传回的数据,便能间接计算出蕲州军所在的位置。

    虽然蕲州军并不在雷霆号的视野之中,现在舰桥中的火控组却对他们了如指掌。很快,一系列处理好的数据输送到了炮塔之中,炮兵们据此开始调整炮口指向。不久后,舰炮便开始发威了。

    “轰、轰、轰、轰!”

    四部炮塔各有一门炮打出了炮弹,四枚炮弹间有较长的间隔,射角也各不相同,以方便校射。它们先先后后划过长空,流线型状和巨大的弹重赋予了它们强大的存速能力,一直沿抛物线飞了十余秒,在跨越五公里多的距离直达蕲州军附近的时候,仍有相当充裕的速度——然后就在这时,引信定时达到了极限,四枚炮弹先后爆炸,将两千四百余枚小钢块向地上泼洒了出去!

    呃,毕竟测距和火控不可能完全精确,首轮射击覆盖到蕲州兵头上的并不多,但这从不知何处出现的晴空炸雷还是让他们惊若见鬼。

    而且,很快,蕲水上的汉水号就把观测结果通报了回去,炮击参数进一步校准,第二轮炮击进一步聚拢,一轮铁雨直接朝这伙叛军覆盖了过去……唉,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汉水号上,舰长武新知记录着炮击数据:“……四号偏北二百米。好,这么发回去,下一轮就可以八发齐射了——”

    “报告舰长!”这时随舰过来的何盛拦住了他,“我建议停止炮击!一群溃兵和尸体对我们并没有用,现在应当立刻出动陆战队,将他们成建制俘获!”

    武新知一愣,然后立刻对通信组喊道:“就这样,报告停止炮击,然后我们登陆!”

    何盛补充道:“登陆三个连就够了,其余三个继续随船前进,去漕河镇救援。”

    武新知看着他,笑道:“那何少校,你想选哪边呢?”

    何盛坚定地说道:“这边大局已定,掀不起什么水花了,我们还是赶往前方的好。”

    于是武新知便做出了决定:“通知綦江号和湘江号就地登陆,我们和闽江号继续前进!”

    两艘驱逐舰继续前进,剩下两艘则向岸边找了处方便的登陆场靠去。它们利用吃水浅的优势,大胆地靠到离岸很近的距离,然后用随舰搭载的小船搭了个浮桥,便将船上的陆战队员迅速放了下去。

    东海步兵战术如今已大幅更新,身着红白蓝三色军服的陆战队员们上岸后没有试图列队,而是散成许多个三人小组各自前进寻找掩体警戒。

    一开始,还有一些惊弓之鸟一般的蕲州兵对他们胡乱开枪,但很快就被更精准的子弹放倒,后来岸边也就清净了。随着陆秀夫带人扛着大旗前去招降纳叛,形势很快就出现了一面倒的趋势。

    大局已定之后,陆秀夫走到为首的那名蕲州降将身前,恨铁不成钢地问道:“汝叫何名,当初为何要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无耻之人,不配有名。”那人一脸颓唐,呆呆地看着这帮从天而降的强军,“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

    中游,漕河镇防线上。

    “开炮!”

    边居谊发出了一声怒吼,一丛铁砂从他身边的火炮中喷涌而出,冲向河滩上的元军。

    铁砂呈扇面向前散去,击中了一些无甲平民,当即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但是,在这些平民之间,仍有一些元军有经验地在开炮前就就地卧倒,炮击过后,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被伤到要害,立刻就爬了起来,继续向阵地冲来。

    他们本不该如此英勇,但现在过河后已经成了背水之势,退无可退,不进便会暴露在河滩上被宋军的火枪杀死,只能向前拼出一条生路了。

    如果只是这一波,那对边居谊也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压力,但现在的问题是防线已经处处透风。之前已经有一批元军渡河,潜伏在防线外围,现在从两翼同时发动了攻击,更多的元军还在从河上前仆后继地赶来……宋军兵力处处捉襟见肘,根本无法相互支援!

    对射了一轮之后,边居谊亲自摇旗,指挥身边的士兵向河滩发动反冲锋,将这一队元兵歼灭。可就在这时——

    “杀啊!”

    漫天的喊杀声从左翼传来,边居谊登高看过去,发现是左翼阵地上一处火力点哑了火,元军趁机大举渡河,先前登陆的元兵也见机掩杀了上去。

    “可恶!”他把旗杆往地上狠狠一捣,“元兵难道是杀不完的吗?”

    河对岸,卷发络腮胡子的阿里海牙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南岸战场,满意地笑了出来:“就该这样!汉人的命就该这么用才对!来人,传我命令,让后队继续强渡过河,不计牺牲,堆死那帮宋……咦?”

    当他视线瞥向西南方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远处的河面上飘起了两道烟柱,显然不对劲。“河上怎么有烟?”

    正疑惑间,这两道烟柱转过一道河岸,灰白修长的身型显露了出来。

    阿里海牙大惊,连忙取出望远镜——还不是东海商社外售的普通望远镜,而是买回来之后重新由工匠加装了精致外壳的特制版本——看了过去,清晰地看到为首那艘大船船头的火炮向右旋转了过去,然后冒出了火光和硝烟!

    “轰、轰……轰轰!”

    四声爆炸从不同方向传来,前两声来自于河上,后两声则来自于东方数里外的河岸上。而在这后两声爆炸传来之前,炮弹就已经朝着元军最密集的那处河岸扑去,将数百颗钢块抛洒开来,直扑上面的血肉之躯!

    江级驱逐舰的武装较弱,艏部配备的火炮仅是单装的17式88炮。然而这种轻便小炮装在制退炮架上射速足够高,对付无防护目标时的威力不可小觑。之前两艘船试射的两发炮弹仅仅只是个开胃菜,取得战果后快速装填快速发射,一分钟间总共十枚榴霰弹就飞了过去!

    连串的爆炸声过后,这处前不久还被元军集中登陆的河岸瞬间为之一净。不知多少元兵当场毙命或重伤,鲜血渗入土石之中,没伤亡的自然也不会继续在岸边傻站着,疯狂向“安全处”逃去。

    可也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这处防线上的宋军本来已经力竭,此时见到援军再次士气高涨,朝惊恐的元兵反推了过去,局势再度逆转。

    “前进!登陆!”汉水号上,何盛右手前指,高昂地喊道。

    虽然这一处河岸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但阵线其余地方仍有不少元兵正在与宋兵缠斗着,这些就不是能用火炮轻易解决的了,得派步兵登陆用子弹和刺刀解决问题。

    武新知尬笑了一下,继续对船员们发布各种具体的命令。

    汉水号和闽江号此时距离战场尚有一段距离,不可能立即登陆,只能一边用船头主炮清理河上的元军筏子,一边前进,等差不多到了阵地前,才向南岸靠去。

    之前两艘船一轮炮击清扫了元军重点突破的那处河岸,但其它地方元军与宋军厮杀了在一起,为免误伤,就没再继续对岸上打了。他们本来就是奔着清理战场去的,所以选择的登陆地不是安全的空地,而是阵地左翼一处激烈的战场。

    战场周边正有不少元兵在试图冲入宋军防线内,他们见背后有船抵达,有东海兵上岸,顿时感到紧张,攻势放缓下来,但其中也有人直接调头向河岸反攻过去的。

    这时边居谊已经带着一队锐士赶来左翼阵地支援了,他见船上下来的东海兵不多,一时急了:“快,上前扰敌,莫不要折损了东海军兄弟们!”

    东海军自己不急,边居谊反而急了——上岸的就那几个人,他们千里来支援,若是眼睁睁见他们被元兵打退,那不是有负恩义吗?所以他立刻带自己的兵向河岸上冲去,试图去搭把手。

    可是,没待他们跑多远,就见那些东海兵散成了数个三人小组,手中枪刚抬上肩,便有元兵应声而倒。这枪简直神了,不但奇准无比,而且根本“不需”装填,只见东海兵在枪机处掰来掰去,便能打出子弹……在这般凶狠的火力面前,元兵根本进不到他们身前二百米去,他们的安危完全不用担心!

    边居谊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下来。但独特的装备和气质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前面船上,一名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军官扛着枪走到了岸上,发现了边居谊,远远地喊道:“喂,这位将军,我们已经来了,你们安全了!”

    ……

    两艘江级加入蕲水防线后,对河面封锁效率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之前面对宋军防线的时候,元军或许敢乘筏渡河,赌实心弹的命中率,然而现在面对线膛炮的榴霰弹却绝无幸存的可能。

    别说河面了,只要他们敢成建制地出现在北方河岸上,必定会招致炮火打击,只能龟缩到后方的营地中。

    至此蕲水防线终于称得上稳固了,然而事情却并未这么结束。

    何盛带着海军陆战队下船协助宋军清理战场,可当他真的看到战场上的情形的时候,却收起了意气风发的姿态,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宋军的抵抗如此惨烈,不是因为元军的数量如此之多,而是因为战场上赫然陈列着无数平民的尸体!

    何盛脸色凝重地看向边居谊:“边将军,这些……难道是他们干的?!”

    边居谊愤怒地说道:“正是!阿里海牙自黄州来,便惯于驱赶百姓攻城掠阵,多次局面皆因此而崩坏!”

    “阿里海牙吗?”何盛转头看向了北岸,“该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走,回舰!”

    边居谊当然也想将阿里海牙千刀万剐,但现在见了何盛的举动还是吓了一跳。

    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但看上去有些年轻气盛,万一气上头来直接去了北岸打过去怎么办?他承认这帮东海兵战力远超以往,可再厉害难道还能对付得了上万人?到时候这小子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算下来还是因他挑拨而生的啊!

    他急忙劝阻道:“何少校,息怒,阿里海牙自有天诛,犯不上以身犯险!”

    “天诛?”何盛抬头看向了天,心算了一下此地与江面的距离,不知为何笑了出来。“是该给他一场天诛。边将军,还请你继续坚守阵地,我去解决元军的问题!”

    说完,他便径直回到了汉水号上。“舰长,请报告提督,申请两艘燎原级对北岸元军进行跨越炮击!”

    汉水号的舰长武新知正与几个军官在处理一批电报和数据,听他这么一说,笑道:“你倒是与提督想到一起了,不过先等等吧,西边正在处理一些外交任务,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始。你要是有空,就去岸上找个高地,咱一起把距离再校正一下,待会儿打起来还更准点不是?”

    何盛一愣,然后下意识敬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718章 天诛

    1273年,10月7日,蕲州。

    蕲水下游。

    就在之前何盛等人行动的这段时间里,雷霆号上的文天祥终于有了空闲,能够向符凯伟叙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了。

    “……如此这般,直到诸位赶来,也万幸有诸位赶来。”

    他的话语简单而平淡,但听在符凯伟耳里却惊心动魄,令他感慨无比。若不是边居谊和文天祥他们的努力,恐怕元军早已突入江东多时了吧,届时局面收拾起来可就困难多了。

    而当符凯伟听闻阿里海牙的一系列恶行之后,也如同何盛一般愤怒起来。但他毕竟风浪见得多了,经验要老道得多,很快就聚议出了一个更能针对阿里海牙同时也更能改善战略态势的方案来,交给在驱逐舰上的陆秀夫去执行。

    之前陆秀夫率军登陆,去收服蕲州降兵,进行得很顺利,又收到了旗舰的电报,转头就渡河去了西北岸,去试图与正在北撤的高达部取得联系。

    今天的战局峰回路转,但实际上没过多长的时间。高达率军突袭蕲水西岸的西山营地,经过几次战斗将这处要地拿下,可还没等渡河去东岸,东海军就到了,瞬间占据了水面。高达自然不想继续呆在这是非之地,想先撤到安全地方再说,不过那么多人一时也动不了这么快,目前仍逗留在距河岸不远处。

    蕲水北岸就那点路,陆秀夫想与高达部取得联系并不困难,但彼此都有所顾虑,主帅不愿亲身相见,只能由信使隔空传话。

    高达派出的信使回到他身边后,小声向他传递了东海人的意图。

    听闻后,高达表情极为错愕,屏退身边人对他问道:“你是说,东海人要我把阿里海牙送给他们,而回报仅仅是允许我带兵离开蕲州?你没听错?”

    信使苦着脸说道:“没错,殿下,彼人就是如此说的啊。”

    高达的表情精彩了起来。虽然他的确一向与阿里海牙不睦,但毕竟明面上还是友军,一句话就想让他去打这个友军,是不是太狂妄了点?更何况,东海军要的是“送”,也就是说要活捉,这不比简单的进攻还困难多了?

    要是换了别人出此狂言,他只会当是疯了,可说这话的是东海人,他不得不仔细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追问道:“那么,除了这些,他们没再说些什么?”

    信使想了想,回答道:“那个陆将军倒是后面还说了一句,说什么‘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轰、轰……!”

    就在这时,接连两声炸响从西边传来,高达惊愕地转过头去,就见自家军队侧翼上空两团硝烟散开,外围一片混乱——而天空中的爆炸仍在继续,烟团逐渐向北扩散,落到了北方的湖泊和湿地中去,一直持续了八响!

    高达忍不住张大了嘴,同时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这就是东海人的“证据”?

    很快,就有军官过来报告道:“殿下,天上突然降下无数铁砂,将左翼的兵卒打死打伤了不少,但后面的都打在了野地里!”

    而还不待高达思索多长时间,又是一轮炮击打了过来,但这次却是擦着军旅的右翼往北打了过去。

    他急忙登上高处,向水面上的那艘燎原级看过去,果不其然,炮塔周边仍残留着刚生成的硝烟。

    这下子高达彻底明白了,这是东海人**裸的炫耀武力和警告啊!

    如果他敢不配合东海人的行动,炮弹就不是擦边而过,而是直接落入人群密集处了!

    想到这里,高达顿时冷汗直冒,难道对于东海人来说,自己这支征服了大半个湖北的军队只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吗?但是既然如此,为何要放过自己这个敌人?

    瞬间各种念头在他心中千回百转,军事思维和政治思维不断碰撞,终于让他品出了些味来……

    “难道说,东海人并无意进一步插手湖北战事?也是,他们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山东直接打出去……更或者说,他们特意要用这块肉吊着我等,以防大军回援!但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罢手,所以特意要我与阿里海牙内讧,制造嫌隙,呵呵……”

    显然,一旦高达真听从东海人的指示,将阿里海牙给捉了来,那么必定后患无穷。元军当场就有一场惨重内讧不说,后方也会发生政治地震,元朝若惩戒高达说不定会再次将他逼反,相反不惩戒又会让其他军将寒心。更深远的影响更是难以想象,但是……

    高达阴险一笑:“本王这不答应,炮弹就落到我头上了,若今日不得活,明日再多麻烦又与我何干?”然而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阿里海牙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只是他们说的轻巧,我做起来可谈何容易,他身边那么多兵,我怎么去捉?”

    他又叫来信使:“去,再去问问东海人,看他们有什么法子没有。”

    信使赶紧领命去了,没想到回来得特别快——没过多久,他就带着陆秀夫一起来了。

    陆秀夫只带了一班海军陆战队前来,往元军近处一站,便前出走了出去,对里面喊道:“蔡国公可在?如果方便,还请见面商谈吧!”

    高达见状一惊,叹服此人的大胆。他本害怕东海火枪的精准,不敢离他们太近,但转念一想,现在整支大军都被炮弹威胁着呢,还怕什么?于是他便带了少数几个亲信现身在陆秀夫面前,说道:“我便是高达,这位东海军的将军,你可有什么说的?”

    陆秀夫对着他打量了一阵子,叹了一口气,又对他敬了一个军礼,说道:“蔡国公,往日种种,皆有因缘,也不必多说了。你我身处敌国,是敌非友,但同是敌人,也有可敬之敌与可恨之敌两分。之前种种我们大致都了解了,蔡国公一路过来攻拔无数,用兵如神,但却从未特意对平民动手,所以对我们来说只能算敌人却非仇敌。而那阿里海牙,却丧心病狂,随意掳掠驱赶平民,犯下了累累罪行,恶贯满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战争犯!这等贼子,别说我们了,即便是蔡国公见了,也该主动清理门户!”

    高达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捋须道:“确实如此,只是此贼深藏大军之中,别说我军未必能胜,即使胜了,他拔马便跑我也留他不下。你们要我将此贼擒来,岂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陆秀夫一笑,往东北边的天空中抬头一看,然后转头对高达道:“蔡国公只需前去与他汇合,然后待事态有变后,请他来帐中聚议即可。之后该怎么办,蔡国公自然清楚。”

    说完,他又行了一礼,转头便往綦江号上走去。

    高达看着他离开,又看向东北方阿里海牙部所在的方向——那可差不多有二十里远,东海人能拿他们怎么办,难不成他们的炮居然能打得到那么远?

    在他们南边不远处,雷霆号正沿着湘江号探出的深水区一点点小心地深入蕲水,等到差不多了,才下锚停住。

    四部炮塔中的八门主炮高高昂起,舰桥中的符凯伟站起身来,矫健地沿着桅杆攀到了顶甲板上,遥遥看向东北方阿里海牙部的位置。“十公里……差不多是射程极限了,就让我看看这史无前例的远距离炮击的效果吧!”

    ……

    蕲水北岸,阿里海牙部营帐之中,大帅阿里海牙正对着一张简易地图,思索着未来的对策。“该死的东海贼,硬要横插一脚!这就没法渡河了,可要是不能东进,那……”

    “轰!”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西边传来,爆风之强烈甚至连他的大帐都吹动了。

    阿里海牙心中一惊,立刻戴上了头盔,出帐察看。“出什么事了,是东海贼的船又打炮了吗?”

    “轰!”

    还没等他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又是一声爆响从西北方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那边一个百户的营帐被打了个稀巴烂,一帮子兵丁炸窝奔逃了起来。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回头向南边蕲水看去,水面上却一片平静,不像有事的样子:“不对啊,两艘大船都没冒硝烟,是哪打的炮?”

    可不等他想明白,北边和东北边又有两发爆炸接连发生了。这次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从西南边的天空飞了过来,但这反而令他不敢置信——那边明明什么也没有啊,怎么会有东西落下来,还能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总体来说,这四次爆炸令人惊异,但也没造成太大的破坏。可就在阿里海牙命人弹压兵卒的时候,河上的两艘驱逐舰正通过无线电波与十公里外的雷霆号飞快地交流着。

    “一号,c3,二号,e7,三号……”

    雷霆号上,火控组接过前线报回的数据,将弹药爆炸点标记在网格化的地图上,然后重新调整起了射击诸元。

    “一号炮塔,水平射角增至+1145,垂直射角不变;二号炮塔……”

    很快,四枚炮弹再次序列射出,呈高抛物线向十公里外的阿里海牙部营地飞去。

    这个距离着实不近,四枚巨大的榴霰弹飞了差不多半分钟才抵达,然后先后爆开,将内部弹片泼洒出去。它们的弹道经过微调,散布范围相比上次大幅聚拢——仍然不小,但对付散布更广的元军营地足够用了!

    之前的试射动静不小作用却不大,相比之下,这一轮打击要有效得多。四射的弹片有不少都伤到了营中的人员牲畜,打破了一些营帐车辆之类的物事,受惊的元军们下意识奔逃躲避起来。

    而且随着射击成果进一步被传回去,下一步的打击愈加精准且快速,八炮轮射,短短一分钟内,便有二十四枚夺命榴霰弹在他们头顶上爆散开来!

    一万四千余枚小钢块,如雨,如雹,就这样不间断地在元军头顶上散开,扯烂营帐,撕开血肉,惊扰马匹……这一场杀戮,无觅来处,无问贵贱,给予了他们平等的毁灭!

    见到前不久还活生生的战友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弹丸打死了,侥幸存活的元兵们精神几近崩溃,有的四散奔逃,有的惊恐地对天挥舞起了兵器,更有些人跪地大哭道:“天诛,这是天诛啊!”

第719章 报应不爽

    1273年,10月7日,蕲州,元军大营。

    炮击已经停止多时,但阿里海牙依旧死死躲在营帐后的茅坑里——这是当时他找到的最近的一个地洞,在眼见几名亲随都被天诛了之后,他再也顾不上风仪,慌不择路躲了进去。

    如今他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既有害怕天诛的因素,也有害怕一旦出去被人看见就丢了面子的因素。

    但他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因为外面的秩序越来越混乱,极有可能营啸大溃——要是直接溃也倒罢了,但过了一阵子,听着声音反而越来越安静了,还有人呼喊起了自己的名字,还喊着“蔡郡王”什么的。仔细一听,原来是一帮人用汉话和蒙古语反复呼喊着“阿里海牙大帅可安好?我家蔡郡王请他议事!”一句。

    阿里海牙心里一咯噔,难道是高达那厮过来了?呃,算起来,他在河口,应该被东海人打得更惨,差不多也是时候该逃过来了……等等,现在外面的兵丁群龙无首,他一过来,岂不是直接收编过去了?

    这可不行!

    于是阿里海牙也不管面子了,从茅坑里爬了出来,匆匆在周围找了个水缸一冲,又扯了面旗子一裹,便往主帐跑去:“人呢?赶紧擂鼓聚将,跟我去与高达会晤!”

    一阵忙碌过后,营地以西的高达收到了阿里海牙尚在、马上就会来与他会面的消息,啐了一口道:“这贼子也真命大……罢了,抓个活的也好。刀斧手,准备吧。”

    之前他率军逐渐离开东海军那两艘可畏的大船,还有些侥幸心思,想着是不是可以直接逃远。但现在看到阿里海牙部的惨状,就完全熄了这个心思——乖乖,隔了二十里都能打这么惨,那怎么可能逃得掉?还是乖乖履约吧。

    又过了一阵子,换了身衣服的阿里海牙便带着一队匆匆点选的护卫过来“议事”了。他见高达的军伍整齐有序,不像大败的样子,很是意外,又有些警惕,但多少还有些庆幸:好歹是友军,虽然多半会趁机要不少好处去,但这乱糟糟的关头总能拉上一把吧?

    于是他正了一下身子,带队进入了营帐,用蒙古语大嗓门喊道:“高达,你来的正好,我……”

    “怎么有股臭味。”高达眉头一皱,看着阿里海牙在那里叽里呱啦,顿时不耐烦了,手一挥喊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于是两旁的护卫瞬时发难,将阿里海牙等人擒了下来。

    阿里海牙大惊,抬头喝骂道:“混蛋高达,难道你又投宋了?你这无耻小人!#&……”

    高达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想来肯定不是好话,当即回道:“呸,你这无耻贼人,恶贯满盈,败坏了我大元名声,我今日便要替皇帝清理门户!把他给我绑了,嘴也堵上!”

    经此一变,大惊失色的不仅有新来的阿里海牙等人,原本就在帐中的一些高达手下的军官也震惊起来——他们都是被上面派来掺沙子的非嫡系,高达发难前自然不会知会。

    帐中的镇守官合刺立刻出来质问道:“大王,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造反啊!”

    “镇守官”就是蒙古语所称的“达鲁花赤”,是成吉思汗创制的用于监督军队和地方的职务。这是蒙古人保持统治的关键所在,忽必烈自然不会放弃,而且还在不断强化,只是他的权威不如历史同期,派来的镇守官大多只能监督,很少有能对主官指手画脚的。合剌平时对高达颇为佩服,干涉不多,但今日这情形实在是不能装看不见了。

    还不待高达说什么,他身边的宋衜就对合剌喝道:“阿里海牙倒行逆施,触怒天道,引来天诛,延误了军机,这才是造反!怎么,你小子难不成还想忤逆郡王?”

    “郡王也该按规矩办事,阿里海牙大帅他做什么了?无非是驱赶了些贱民,此前突破黄州就是靠他们才攻进去的,怎么打完了就不认了?”合刺仍然怒目圆瞪,嘴里喝骂着。

    见状,高达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喊道:“给我把他拖下去,直接砍了!”

    他的嫡系兵将们早就对这些监军看不顺眼了,这下当即扬眉吐气地一拥而上,将这个大元忠臣打肿脸拖了出去,手起刀落血溅三丈。

    “这……”营中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实际上被派过来“辅佐”高达的大元忠臣还有不少,他们本来的职责是监督高达防止他造反,不过这其实是个悖论。如果高达是忠臣,那么他们的监督会很有效,只要指责高达图谋不轨,高达便会惶恐收敛;可要是高达真的铁心造反,那么他们就算跳了出来,除了白白送命又还有什么用?

    于是现在忠臣们脸一下子白了,也不敢说什么了。但高达看着他们,眉头一皱,还是把心一横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对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各位一路随我走来,劳苦功高,也该赏了。稍后我命人备一桌酒宴,各位先去隔壁帐中候着吧!”

    这下他们就不光脸白了,吓得都立刻跪地求饶了,但高达仍然莫得感情地命人将他们拖走了。

    随着一阵混乱的声音远去,帐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高达松了一口气,正想着怎么把阿里海牙给东海军送去,宋衜便上前提醒道:“殿下,不可松懈。拿下阿里海牙只是起了个头,东边营中定会有许多人不服,须得及时镇压才行。”

    高达听了,立刻认同地点头:“正是此理。各将听命!立刻带队进入东军营中,弹压乱兵,把军中将官叫来我帐中点卯,若有不从,就地格杀!”

    “是!”

    他手下的军官们听了,一个个皆眉开眼笑,兵力就是军头的资本,这可是扩大资本的最好机会啊!

    于是,堪称生力军的高达部如狼似虎一般冲入了残破的阿里海牙部营地之中,耀武扬威,动辄就要打要杀。

    “你们干什么,我家大帅呢?”

    “哈哈,你家大帅倒行逆施,触怒天威,已经被我家大王清理门户了!”

    “贼子竟敢!你们这是叛逆!”

    “呸!你才是叛逆,想必劫掠平民你也参与了吧?小的们,给我把这个叛逆拿下!”

    “可恶——啊!”

    阿里海牙帐中还是有不少忠心部下的,大多是蒙古人或色目人出身。若是平时,他们肯定能给高达部造成不小麻烦,但现在他们的组织度早已被炮火打散,抵抗完全是螂臂当车。而其余的汉军和投降宋兵本就对阿里海牙不断驱使他们做炮灰很是愤懑,现在转投到高达那边更是没有心理压力。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对这种背叛行为很是不耻,但为形势所迫,只能暂时低头。

    一场内讧骤然兴起,却又很快平息。

    而阿里海牙本人也被捆成了大闸蟹,交给了汉水号上的何盛。高达还送了他们一批“赠品”,也就是阿里海牙的忠诚部下们。

    “这就是阿里海牙?”何盛疑惑地看了一眼这只大闸蟹,又询问地看向了身边的边居谊。

    边居谊虽然对此人恨得牙痒痒,但也没亲眼见过,并不能认出来。但是不要紧,这阵子他们抓了不少元军俘虏,见过大帅面的可有不少呢。

    他一挥手,便有人把几名俘虏押了上来,让他们辨认阿里海牙等人。

    这几名俘虏刚看过去,便认出了阿里海牙,然后表情立刻精彩了起来。

    “是大帅!”

    “大帅我见过好几次,没错就是他!还有后面的杜千夫长,还有葛兰儿万户!”

    “天哪,你们是怎么把他抓来的?难道真是天兵?”

    “我愿降,愿降啊!”

    既然已经确定身份,便不需他们废话了,边居谊很快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又对何盛问道:“贵军打算如何处置此贼呢?”

    他的眼睛冒着怒火,紧紧盯着甲板上面如死灰的阿里海牙。

    何盛也朝这名元将看了一眼,又不屑地转过头来,说道:“上面已经决定了,会给他一个合适的下场……现在,我们得先给高达送个信,让他带兵出来观礼。”

    ……

    时近黄昏,高达的嫡系终于堪堪收拾完了残局,将两部军队并作一部,由各军头带着,前往河岸上列阵。

    不少兵丁看着河面都瑟瑟发抖,因为他们是见识过河上几艘东海大舰的榴霰弹的,知道暴露在他们的炮口之下绝无幸理。但队中那些高达嫡系的军官反而不在乎,因为他们知道,东海人想炮轰他们,就算躲哪里去都能轰得到,是深山还是河岸反倒无所谓了。

    等他们到的差不多了,一艘小艇就从河中央向北岸靠去。

    这是雷霆号携带的一艘动力小艇,配备了小型蒸汽机,无帆无桨却可以自主行动,看得岸上诸多元兵啧啧称奇——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奇的。

    就在船上,陆秀夫咳嗽了一声,命两名陆战队员将阿里海牙架了起来,然后船头一转,沿着岸边自西向东慢慢行进,把这个前不久还威风堂堂的大帅展示给岸上的元军观览。

    “看好了,这就是你们的阿里海牙大帅,也是罪恶罄竹难书的战争犯!

    你们今天本不该死这么多人,可都是因为他,才招致了天诛,血流成河!

    你们该知道,当兵吃粮,战场上真刀拼杀,你死我生都是常事,无需仇怨。但是,想些歪门邪路,祸害百姓,那就不一样了!”

    这时他朝阿里海牙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拎着他说道:“这个畜生,就是行此邪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战争罪!现在,他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今日你们好好看着这个教训,若是来日有人胆敢再犯,虽远必诛!”

    说完,陆秀夫拎着阿里海牙往船舱中一拽,又对里面的几个宋兵问道:“交给你们了。”

    如果是东海军自己处理,得送回去走审判流程,麻烦得很,而且最多不过一个绞刑,难服人心。交给宋军就方便多了。

    那边的石庆接过阿里海牙,带人剥干净了他的衣服,又裹了张渔网上去,掏出了一把小刀,迎着夕阳看了看上面的闪光,说道:“第一次玩这个,手艺不纯,我尽力吧。”

第720章 收拾残局(加更,,感谢观网文的打赏!)

    1273年,10月7日,蕲州。

    “啊!”

    又一声嚎叫从阿里海牙嘴里传出来。

    石庆为免脏血污了东海人的船,把阿里海牙吊在舷外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然后拿着锋利的刀子,将渔网缝隙间露出的肉一片片削了下来。

    血水和肉片渗进河里,引来了周围的河鱼啜食,不少鱼啜着啜着,就咬到了阿里海牙的伤口之上,再度加剧了他的疼痛。

    看着这鲜血淋漓立体声的场面,南岸围观的宋军无不拍手称快,而北岸上的元军就不免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了。

    他们所感受到的,不仅是目睹了这残忍的凌迟场面而产生的惊吓,还有心寒以及因此而生的更深层的恐惧——这可是活生生一个大帅啊,往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居然就这么轻易被蔡郡王送给东海人活剐了,这大元朝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么一想,那东海人到底有多么可怕?以后要是对上了,还能有活路吗?

    石庆果然手艺不佳,很快就把阿里海牙痛晕了过去,不过他依然在一刀刀地剐着:“这一刀,是给小黄的;这一刀,是给老胡的……”

    失去了杀猪一般的叫声,场面不免有些冷清了下来。但是,不要紧,后面有两艘江级动了起来,很快就表演了一出更热闹的戏剧来——他们把高达的“赠品”,也就据说同样参加了恶行的阿里海牙手下的那帮军官抬了出来,两手两脚绑在两船之间,然后两艘船相向驶开,这人就被扯成了一个“大”字……然后伴随着他的哀嚎,大字嘭的一声扯裂开来!

    这个办法可痛快多了,不过赠品也挺多的,还是持续了好长时间,让两岸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等到赠品开完、阿里海牙也剐得差不多了,太阳便已经落山了。

    ……

    鸿宿洲。

    夜幕已经降下,但许多燃烧着的战船残骸还是照亮了一点周遭的江面,两艘燎原级停在洲左港口之中,窗口透出的光亮映出了模糊的轮廓,如山如神。

    岸上,劫后余生的宋兵们停止了收拾战场,转而聚在篝火边开始用餐。这顿晚饭和以往一样粗粝没什么滋味,但却又格外有滋味。

    营地内一处营帐中,文天祥对着符凯伟举杯道:“兄长,于公于天下,您今日力挽狂澜、阻住元军东进、惩治奸丑,可谓救济了天下苍生;于私于己,我等一众人等也是因您而得活……如此大恩,不知以何为报,这杯我先敬您!”

    说完,他便饮干了这盅酒。

    之后,他身边的一众士绅武将也纷纷起身致谢。

    盛情难却,符凯伟不好拦他们,等到他们一个个都或文雅或直白但都真挚地谢完了,才站起身来,说道:“我同样也要敬诸位!在这山河破碎的当头,说句不好听的,各位完全可以待在家中,继续做个好乡绅,甚至转投到元国那边去,而许多人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各位并没有!正是因各位的浴血奋战,才将元军阻滞在了蕲水,否则,要是让他们散了出去,即使我们到了也已经晚了!诸位的战斗和牺牲价值无穷,必将被历史所铭记,我必须敬你们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盅,举着从左到右划了一道对诸人致敬,然后一饮而尽。

    然后,场上众人竟不知道说什么。要说这几天的惨烈战事吗?确实有很多可说的,但这饮宴上谈那些血泪之事似乎又不太合适。但要说风花雪月,就过于轻佻了,对刚刚牺牲的将士们太不尊重。一时间无人言语,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察觉气氛尴尬,符凯伟抬头道:“……宋瑞,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巧了,正在同时,文天祥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不知兄长之后要往何处去?”

    两人一愣,又相视一笑。文天祥拱手道:“那我便先答为敬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收容军队,整编休养,记录牺牲者、抚恤遗属,为生者评定战功。只是这抚恤功赏军饷尚无出处,说不得得向朝廷讨要才行,也不知他们认不认。”

    符凯伟一笑,若是由他报回去让本土出手,临安朝廷多半没那个胆子不给钱。但是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又觉得光给钱太便宜他们了,于是说道:“那临安不是让你做了江西安抚吗?我看你干脆可以去要个沿江副制置,把淮南西路也一起管起来,直接取当地税赋养兵练兵算了。”

    “这!”文天祥惊道:“这不是形同割据吗?”

    符凯伟摇头道:“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当年岳武穆不也是据鄂州之地养兵,才得以北拒金军的吗?现在元军正在隔壁肆虐,你不当起这个担子来怎么行?”

    文天祥一愣:“兄长,难道你不西进湖北,驱除鞑虏吗?”

    符凯伟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我军主力在北,不可能大举南征。湖北地域广大,我这两艘燎原级只能在长江里走走,进不了细碎水系里去,只能威慑,没法对元军造成致命的打击。所以我只能杀了阿里海牙以儆效尤,警告元军在当地不要侵扰民间,但更多的也做不了。我暂时可以帮你看守长江,但更具体的防务还要靠你自己。”

    文天祥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东海国的战略意图。不消说,肯定是以湖广为饵吸引元军,然后趁机在北方攻城略地。这多少有些坑队友的意思,但文天祥自知不能以个人的道德标准去评判一个国家,虽然失望,却并没有表示不满。

    又思考了一会儿,一股使命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既然如此,确实该有人将中江防务担起来。正如当年报上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庙堂之上豺狼当道,肉食者无顾天下苍生,便由我们这些匹夫出头吧。”

    说完,他起身对身边诸人挨个敬了一遍:“陈兄、陈兄、王兄、胡兄……值此国难之际,还请各位相助与我,齐心协力守好这两路之地!”

    众人也觉得热血沸腾,起身道:“定不让胡马过江州!”

    其中陈文龙更是高喊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反攻湖北,将鞑虏驱逐出去!”

    文天祥又朝符凯伟一鞠躬:“兄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这里整顿整备尚需时日,希望兄长能继续在此坐镇,以防元军卷土重来。”

    符凯伟刚才见他们士气高涨,惊奇又欣慰,现在自然点头道:“放心吧,我们的人会在这里至少留到年底。不过蒸汽船需要维护,会轮流回本土去整备补给,常驻兵力可能只有现在的一半,但应该也够用了。”

    “是这样吗?”文天祥突然狡黠地一笑,“既然如此费时费力,那兄长何不就在这边设一修船厂,就地维护,岂不比千里迢迢回东海强多了?以后东海国前来行商,也更便利啊。嗯,那我于江州划出一片土地来,归东海国管辖,哦不,将整个江州都划过去,如何?”

    符凯伟听了,先是一愣,后是一笑。以往都是好不容易才能占点地盘,现在居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不过他也明白文天祥的意思,这是想让东海人钉在江州,好多为战事帮忙啊。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好处,于是便说道:“我向本土请示一下吧。你们也不用太急迫,我东海关税同盟十万大军即将发力,元国很快便会自顾不暇了。奋发努力吧!”

    ……

    随着东海军机动舰队的强力入驻,元军的东征进程不得不告一段落。此后,一系列变化开始在南方大地上发酵起来。

    文天祥和边居谊在蕲州整编残军,将原本分散互不统属的团练和旧宋军整编为了统一的“中江军”。此后,他们利用乡友宗族关系和之前血战建立起来的威望,接管了江南西路和淮南西路的主要州县(实控区大致相当于后世江西省),一个军政集团初具雏形。

    临安朝廷得知后,捏着鼻子给文天祥新设了一个“中江制置司”,正式授权他治理辖下土地军民。此外,还给边居谊授了一个“左武卫大将军”的衔,之前牺牲的军将也各有追封,但总体来说还是口惠而实不至。

    符凯伟在旧江州城周边圈地设立了一个“九江特别市”,开始建设军事基地和大规模的商业区。在连环战事中已经心惊胆战的周边士绅听说这里是东海人“监督”的地盘,如同发现了避风塘一般,蜂拥而入。

    而元军那边,震动同样不小。

    高达一度想隐瞒蕲水“天诛”事件的真相,但很不幸现在已经是传媒时代了,“真相”很快就通过各类报纸传播到了史天泽乃至长安忽必烈的案头,当即引发了后方的激愤。

    阿里海牙的惨死令诸元将尤其是蒙古色目将领唇亡齿寒,高达的背叛更令他们愤怒,要求惩治高达的声音在朝中高涨。

    然而,高达干脆破罐子破摔,带兵撤回鄂州,召集文武官员“整军”,择优汰劣派往各地驻守,大有一副你敢罚我我就真造反的姿态。他这么一决绝,朝廷反而不敢动了,还反过来派人来安抚他,甚至下诏贬谪了阿里海牙,把他和他的家族做成了替罪羊。

    有此先例,其余元将也不得不掂量起来,征敛的时候收敛了许多。

    元军整体的战略方向也不得不转变,不再试图东进,反而试图“东守”,转而向西向南进攻,试图在四川湖南撕扯些肉下来。

    他们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攻占了江陵,将四川盆地东部的巴国变成了陆上孤岛,逼得宋军退守湖南。可是,当他们试图进一步进取的时候,噩耗从北方传来了……

第721章 世界帝国对世界帝国!

    1273年,10月10日,元国,博州,东阿县。

    十多年前,参战多方订下清河之盟,约定以南北清河为界。时至如今,过去的盟约已经荡然无存,震天的战鼓再次响起。南清河一带,滕国已经越过了界限,打到了西岸去,而北清河一带则动作不大,北岸的元国与南岸的齐国仍以河水为界,暂时没擦出太大的火花。

    东阿县便位于北清河北岸附近,与南岸的平阴县隔河相对。现在,东阿县辖区内,一队胡兵正站在河岸不远处,观望着河上和南岸的景象。

    这队胡兵可是远方来客,万里迢迢自波斯而来。去年伊尔汗国战胜马穆鲁克之后,阿八哈便派了一个使团前往东方向忽必烈大汗报功,还没等回国,局势就骤然紧张了起来,于是忽必烈便征用了使团中的护卫,把他们放到了前线协守。

    如今在东阿县驻守的,不仅有这些波斯兵,还有不少来自西域的色目兵。这体现了蒙古帝国作为一个世界帝国的气度和体量——领土占据了大半个大陆的他们,能够从各个占领地区和各个文明征召物资、军器和兵员!

    南北大战正式展开后,东西边界上的紧张气氛也骤然升级,南北清河一带元军和东海同盟军处处对垒,而这东阿县一个小小县城周边聚集的兵力则格外多。

    东阿县西边就是博州城(聊城),再西边就是大名府,再西边就是洺州(邯郸),再西边就是太行山了。这几座城构成的一线便是河南河北的分野之线,稍有点军事地理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若是东海军有意进取,必然要先夺取这一线,阻断南北元军的交流,然后再分块吃下去。所以,这一线也是元军的必守之线。

    听起来挺悲哀的,十年前元军还想着打过去呢,一眨眼就不得不以守为前提谋划战略了。东海军猛于虎啊!

    如今元国朝廷把河北河南的许多兵力都抽调去攻略湖广了,但仍然剩下了不少。因为限制军队数量的主要因素是补给而不是人头,太多人挤过去只能吃垮了自己,因此抽调的是各世侯手头的少数精锐,剩下的更多的守土之兵现在就被组织起来,试图抵御东海军不知何时到来的进攻。

    但是,占据了元军兵力大部分的本地汉兵虽是守土,却很难说有多大的战意。因为这十年来清河两岸密切交流,元国这边的大家族十个有八个都与东边有暗中联系,平民之中也多有对东海生活方式心生向往的,真打起来,是往哪打还不一定呢……

    所以,外来的色目兵反而被重用起来,担当关键职责,现在这队波斯兵就是在侦察河对岸平阴县东海军的动静。

    “看,又一条黑蛇过来了!”一个波斯兵突然指着东方喊道。

    在那边,正有一团烟拖出了长长的尾巴,不断接近,还不时传来一声清亮的响声。

    其余几人也看见了,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了几次,但还是为之惊异,天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今天的异状还不止这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波斯兵指着西南方喊道:“看,有船来了,还是那些黑蛇船!”

    果然,西南方正有一队拖着如蛇般的烟柱的蒸汽船自北清河上游驶来。河上无遮蔽,他们能看见“黑蛇”是从船上的烟囱冒出来,多少让他们有些实在感,但他们仍然充满了疑惑:这船为什么会冒烟?又为什么能顶风前进?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轰!”

    蒸汽船发现了他们,随手打来一炮。并未打中,但让他们胆寒欲裂,转头逃离,回去报告军务了。

    ……

    与此同时,平阴县。

    一辆“前进-3”蒸汽机车牵引着长串的车厢,停入了平阴火车站之中。

    三年前东海关税同盟大扩张之后,两条重要的铁路开始修建。一条是南侧的平沂铁路,从临沂经费县穿越沂蒙山向西北修去,经过东平府,最后到达平阴;另一条是北侧的胶济铁路,从中央西站开始修,一路经益都、济南,最后同样到达平阴。如此一来,一条围绕着泰山山脉的巨大环线便成型,极大地方便了沿线的物资和人员流动。

    这一车次,就是从中央市北站出发,一路近四百公里,两日而达,令人难以置信。

    简单校对后,车厢的门打开,伴随着一股咖喱味,一群身着靛蓝色制服的黑乎乎的士兵从里走了出来。

    辛格从二号车厢里第一个钻出来,迅速走到站台前的空旷地上,然后转身对手下兵们用夹杂着汉语词的土语喊道:“快点列队,都站直了!来了上国,别给古里营丢脸!”

    在他的督促下,印度兵们行动利索了不少,迅速出厢,上前列出了行军纵队。其余车厢的进度稍有落后,但很快也排好了。

    另一边,高川从最尾的专用车厢里走了出来,古里营营长立刻上前对对他报告道:“报告,古里营应到422人,实到422人,请检阅!”

    “很好。”高川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后面的铁路,感慨地说道:“多年没回来,本土已经变化这么大了……我们也不能落后,该给他们看看我们的风范!”

    高川之前一直在海外负责西洋公司的工作,去年完成了在红海开拓商站的壮举,功成身退,被全体大会召了回来。但他回来的时候正值临安事变,本土发出了征召令,要求各海外地区做出贡献,因此他不是独身返回,而是带了一批殖民军回来,今天的这个古里营就是其中之一。

    不光古里营,其他地区也派回来或多或少的军队,但这么杂七杂八的一帮人也难以融入东海军的既有体制中去,因此划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单独的“海外旅”。正好,高川一向对于组织这类复杂军队有丰富经验,因此就被派来带领这个海外旅了。

    这时,火车站里一队穿着陆军制服的人向他迎来,为首一人上前问道:“是高川叔叔吗?吕风荷向您报道!”

    高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几年不见,你这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好,我刚到,前面的人都齐了吗?”

    吕风荷也是风头正劲的穿1.5代之一,在之前就过来负责安顿海外旅,但毕竟初出茅庐威望不足,只能给高川做个副手。

    她在前面做了个引路的姿势,一边带着高川往前走一边说道:“都到齐了,您现在一来,那东风也就到了,可以检阅了!”

    高川道:“那好,事不宜迟,就带着古里营一起过去吧!”

    说着,他们出了火车站,搭乘了一辆豪华马车,开始向检阅场行去。

    “检阅场”其实就是站外广场,之前到达的海外部队已经在上面列好队了。

    高川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感慨道:“光是海外殖民地送回来的就有这么多兵了,我们的努力终有回报啊!”

    “是啊,多亏了长辈们的努力。”吕风荷笑着对高川做出肯定,又转头指向前方介绍道:“最前面的是‘此岸营’,是此岸郡在当地的募军和唐人领主们的私军组成的。他们这四百人,身材不高,但听命敢战,当初陈叔叔一收到本土的征召,便带着他们归来了!”

    “后面这个,是‘瀛山营’,是由瀛山公司在南高丽招募的士兵组成的,原本在瀛山岛上操练,同样也是一听到征召就归来了!”

    “再后面这些穿迷彩服的士兵们,是‘黑水营’,是镇守黑龙江的潘学忠在当地招募的土著组成的军队!他们虽然有些不服管教,但凶悍能吃苦,山林之间健步如飞,是顶好的山地步兵!自从受到了征召,前不久,他们就乘着鲑鱼船归来了!”

    “他们旁边这些,是龙牙都护府派来的‘南洋营’。嗯,他们特长不多,但在海外部队中建军历史最长,有着悠久的军事传统,即使在本土也不算弱军了。前不久,他们便乘着夏季季风北上归来了!”

    “还有一个‘河北营’,严格来说他们不是海外归来的部队,是河北义士自发参军组成的,不过他们一时无法融入我军体系中,因此编入了海外旅里。他们熟悉当地情况,定能成为我旅一大助力,这也说明了河北士族也对我国归心了!”

    “看,后面这些高头大马的骑士,您一定很熟悉,它们就是您带回来的安条克复仇军和圣殿骑士团的志愿兵!跟刚到的古里营一样,他们都是跟您一起乘船回来的,虽然面貌奇异,但他们的骑术确实有一套,为海外旅补充了重要的骑兵力量!”

    “啊,古里营也列好队了,听说他们跟安条克复仇军一样,直面过精锐的马穆鲁克,真是令人向往!正好,古里营中有您亲手调教出来的炮兵,他们归来的正是时候!”

    “我们的海外旅,七个营三千人,这便到齐了!”

    听着吕风荷的讲解,看着前面不同民族、不同人种、不同阵型的军队,高川感慨万千。他不住朝前面挥着手,然后说道:“当初我们第一次远洋探索,还是63年吧,一转眼十年已过去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十年开拓,终有建功,我们从全世界汲取了这样的力量,如今也该让全世界见识一下他们的威力了。”

    然后,他在马车上站直了身子,高喊道:“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我们的海外旅便跨越清河,成为第一支主动出击的东海同盟军力量!”

    他的话,海外旅士兵中能听懂的不多,但是不要紧,话音刚落,就有军官带头喊了起来:“万胜!”

    然后士兵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万胜!”

    “万胜!!”

    “万胜!!!”

    高川又是大臂一挥,喊道:“过河!”

    “过河!”

    “过河!!”

    “过河!!!”

    整个海外旅大喝三声之后,开始列队自广场鱼贯而出,前往北边的码头。而在那边,海军的蒸汽船已经集合好了,随时准备搭载他们渡往北岸。

    新生的东海关税同盟与如日中天的蒙古帝国,两个横跨数万里地域的世界帝国,他们之前的一场大战要开始了!

第722章 小试牛刀

    1273年,10月11日,东阿县。

    “快,快,把炮推过来。”

    辛格叫喊着,招呼着部下们将龙牙炮推到了掩体前,然后对前方的城墙瞄准了起来。

    虽然有些浪费运力,但为了不给本土的整军备战添麻烦,海外旅各营归来的时候都是带着装备回来的。这既节约了本土的新装备,又免去了重新训练的麻烦,虽然作战效能略差,但对上更差的元军还是有优势的。

    昨天海外旅渡过北清河在北岸扎了营,今天就派了四个营出来朝东阿县进发,做一次试探性攻击。元军在清河前线的布置是“外轻内重”,在东阿县这样临近前线的城池没放太多兵力,寄希望于诱敌深入防守反击。所以海外旅没费太大力气就抵达了城下。

    虽然驻军不多,但东阿县的城墙这几年可是好好修过了的,堆了厚重的城墙和夯土敌台,城头架了足够的火炮,不可小觑。若是换了十年前的东海军来攻,说不定还真得顿足好几个月,然后就露出破绽,被后方赶来的援军击溃。

    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啊。

    安条克复仇军中的骑兵向城西、北散布开来,以侦察可能出现的元军援军。河北营部署在城东,南洋营位于城南,古里营带着火炮分成两部分对他们进行支援,现在各部已经就位,只欠东风了。

    龙牙炮是滑膛炮,虽然精良,但射程相比城防炮没有优势,因此辛格他们是不断挖掘掩体,交替推进,才把炮推进了八百米这个相对有效的射程里。

    “好了……”见六门龙牙炮就位,辛格拍了拍手,“今日不用吝惜弹药,先喂他们一个基数!”

    炮手们嘿嘿一笑,各自拉开炮楔,将装填了高爆弹的子铳装了进去,然后开始对着城墙上方瞄准。

    西洋公司那边的爆炸弹都是本土进口的,数量有限,因此要省着用。而如今到了本土,弹药可以就地补给,那么就不用那么节约了,完全可以豪奢一把!

    “轰!”

    一声炮响自西南边传来,辛格眉头一皱,骂道:“可恶,让拉甘他们抢先了。快,我们也快开始校射!”

    于是六门龙牙炮开始有间隔地发射,六枚炮弹先后飞了出去。它们设定了同样的引信时间,但射角各异,因此还是在不同的位置发生了爆炸,其中大部分都与目标城墙相距甚远,没有产生显著战果。

    但毕竟是试射,这个结果也在预期之中。炮兵们根据结果对射角和引信进行了调整,然后又校射了一次,接下来又是一次……如此在第五轮校射的时候,六枚爆炸弹已经能大致在城墙周围爆炸了。

    “真不容易。”辛格嘟囔着,然后转头看向了后面的几个穿着红白制服的人——他们是正牌的东海炮兵,是派过来“辅助”古里营的。大概是辛格他们的操作流程没什么大差错,这些东海兵也并没有表示什么,只在旁边看着。

    见他们没意见,辛格便挥手道:“好了,就这么打吧!”

    于是龙牙炮便有节奏地开始打响了。爆炸不断在东阿城头响起,其中的大部分仍然偏差很远,偶尔才有一发贴着城墙爆炸。然而就是这偶尔的一发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弹片往往就能让城头的士兵丧命、炮位破坏。

    他们炮击频率并不高,偶尔还停下来清膛、冷却炮管,但如此不紧不慢轰击了一个小时之后,城头几乎没有抵抗势力了。

    炮击结束后,旅部的进军鼓几乎立刻响了起来。

    河北营阵地中,张弘范站了起来,对手下们招呼道:“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拿好你们的武器,推好你们的器械,此战便是我们成名之时!”

    张弘范十年前被东海军俘虏,由于名头太响,此后便一直软禁着,不敢放虎归山。可今年,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顺天张家被元国朝廷当狗烹了,张弘范突然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了与元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仇敌,全体大会深感造化弄人,于是就解除了对他的限制。

    骤逢灭族之仇,张弘范气血上涌,一度向管委会申请加入东海军,为家人报仇。但东海军不是旧式军队,他就是进去了,也得从列兵一点点做起,显然离他的期望还差得远。不过还有另一条路,他仿照海外开拓的例子,卖尽家产自募兵员、购置军械,组成了这个“河北营”。股东们对此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乐见其成,甚至还将他安排进了这个海外旅里。

    如今他带兵攻城,也算得偿所愿了。

    一声令下,他带着部下,推着架桥车和云梯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前进。他们速度不快,但城头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古里营还继续在低频率地开炮压制,所以倒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直到架桥车推到了护城河边开始架桥,城头上才出现匆匆上墙的元军步兵,拿着火枪对他们进行射击。

    “不用怕!”即使身边有士兵开始倒下,张弘范依然举枪高喊着:“要是子弹这么容易打中,你们还练个什么枪?一连继续架桥,二连压制城头,三连四连推车过桥!”

    说着,他便亲自举枪朝城头瞄准,“砰”的一声打响,在女墙上溅了一个土花出来。

    在他的命令下,士兵们分工动作起来。他们使用的是跟殖民军同样的后装滑膛枪,发射扩张弹头,准确度比普通滑膛枪略好,但仍然很飘,不过好处在装填简易、射速高,噼里啪啦打过去,很快就对城头形成了压制。

    而就在火力压制的掩护下,四台云梯车也先后推到了城墙边。

    “先登者,赏银元五十!”张弘范这么喊着,然后给枪装上子弹和刺刀,往背后一甩,就爬上一台云梯往城头登去。

    河北兵们气势如虹,争先恐后往上攀爬。而在这同时,南边的南洋营也接近了城墙,后方的古里营也停止了炮击前来支援。

    面对汹涌而来的海外旅士兵,城上守军大多肝胆俱裂,再无战心,纷纷往城内逃去,试图从西北两门夺路而逃,只有少数人仍在负隅顽抗。

    “砰!”

    一枚铅弹从上方打来,险而又险地擦破了张弘范的头皮。他心中狂跳,热血上涌,脚下噌噌噌登完了最后几节梯子,跳上城头,立刻将刺刀对前方那个元兵刺去。

    元兵刚才一枪不中,正在紧张地装填,现在就被他抓住了破绽,直接刺进了喉咙里。

    张弘范立刻将刺刀拔出来,持枪向周围警戒。然而到了此时,还在城头坚守的也就只有刚才这个被他刺死的元军而已。

    这时他才敢大口喘气,然后低头察看这名元军的细况,这才发现——

    “啧,是个色目兵。”

    ……

    东阿县失陷的速度让元军很是惊讶,但失陷本身却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因为这个靠近边界的小城总归是不可守的,只是用来迟滞东海军的脚步,即便失陷,城中也没有多少粮草军备,不会资敌。

    他们防御的重点,还是在更西边的博州州治聊城。

    后世的大运河正从聊城经过,使得这座城池发展成为了周边首屈一指的商业和军事重镇,后又升任了东昌府城。城中军民硬生生在城墙周围掘土挖了一个东昌湖出来,使东昌府城成为难得一见的“湖中有城”的奇景,也成为了一座极难攻拔的要塞。

    在当下,大运河并未开挖,聊城尚没发展到那种程度,但为了备敌,也是城外有宽河、城内兵多粮广的坚城。海外旅如果想进攻这座城池,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什么,您真的要进攻聊城?”

    东阿县的海外旅议事帐中,张弘范对高川惊讶地如此问道。

    高川看了他一眼,感觉有趣,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张弘范走到地图边上,指着上面的聊城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聊城周边有阳谷、莘县、冠县、临清、夏津、高唐、荏平这么多县城,再外圈还有大名、濮州等重城。若是同盟军全面进攻倒也无妨,可现在只有我们海外旅在战,若是贸然进攻聊城,这周边的元军岂不是一齐扑过来了?”

    他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如今东海军在技术层面上已经大大领先元军,但受限于马匹数量,在战术机动性上仍差了一筹。若是元军有心准备,那么趁海外旅顿兵城下的时候突然大举来攻,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让他们来攻吧!”高川豪爽地站了起来,“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依仗可不仅是枪炮而已!”

    ……

    10月13日,博州,聊城。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安条克复仇军小队之中的一名黑甲骑士应声而倒。

    队长夏尔勃然大怒:“他们居然也有手枪!”

    在他面前,刚刚击倒了自己队友的那名蒙古骑兵拉住马头,转向东方扬长而去,只留淡淡的硝烟味随风飘散。

    今天,海外旅继续行军,到达了聊城东南,而安条克复仇军作为旅中珍贵的骑兵力量,自然担起了侦察的重任。骑士夏尔就是带着五名骑兵随从,往大阵北方查探过去,然后就与一队蒙古轻骑遭遇了。

    他们飘洋过海来到东方,坐骑却并未一同运来,现在骑的是同盟军提供的本地战马,属于蒙古马中的上等品,但相比西洋大马还是差了不少。这让他们有些不适应,但自恃有全身盔甲庇佑,因此见到数量相当的敌人后斗志高昂,夹起骑枪就冲了上去。

    蒙古轻骑的坐骑也没好多少,但他们常年骑的都是这种马,熟悉脾性和骑乘技巧,因此轻松就避开了这些黑甲骑士的锋芒,转而玩起了拿手的骑射——是用手枪的东海式骑射!

    由于东海军的标杆作用,这些年来元军也在不断军备升级,手枪也成为骑兵的常见装备。虽然元人生产的手枪使用繁琐、性能低劣,但至少也是火药兵器,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一个远道而来的骑士。

    夏尔他们虽然见友军用火器见多了,但自己用不惯,再加上自恃有高傲的骑士传统,仍然坚持传统的骑枪近战,所以在这种不对称的交手中落了下风。

    所幸对面有手枪的似乎就这一个,其余人还在拿传统的骑弓射箭,对装备齐全的安条克复仇军造成不了太大的危胁。

    夏尔把长长的骑枪往前一指:“继续冲锋,十字军战士不会输给蒙古人!”

    骑士们齐喝一声,开始举枪向蒙古轻骑扎堆的地方冲去。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他们在西边和蒙古人还是盟友,到这边就二话不说战上了。

    但他们即使全力加速,也很难追得上对面,更别说结队行动时还冲不到那么快了。一见他们冲过来,蒙古骑兵们便一哄而散,又在他们的侧面集结起来。

    黑甲骑士调头试图继续追击,仍是无果。而且那个有火枪的蒙古队长装好了弹药,又掠过来打了两枪,虽然没打中人,但却中了马,仍让一名骑兵失去了战斗力。

    夏尔接连失利,意识到讨不了好,再次率队对蒙古骑兵发动了冲锋。这次依然被避了过去,但他们却没有减速调头,而是趁势继续疾驰,拉开距离后向南返回了主阵。

    ……

    “数量不明么?”

    张弘范看着最新的“报告”,哑然失笑。

    经侦察,海外旅现在只知道南北都有元军的游骑出现,可游骑背后又有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当年张弘范还为蒙军效力的时候,这种窘况经常在宋军身上发生,现在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看向周围几个营的主官——他们与他出身不同,全都是有军方背景的东海公民——见他们仍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不禁产生了疑惑。

    他站起来,对高川抱拳道:“旅长,如今敌情不明,我建议我军应当在土河东岸扎营,稳固根本,再图进取。”

    土河是后世所称的徒骇河,自聊城东流过,不算宽,但渡河还是要费些功夫。海外旅前锋的此岸营已经抵达了河东岸,正在收集船只准备渡河。可是现在侦察受挫,显然不宜贸然渡河,还是先把营地修硬一点的好。

    “有道理,是得先把土河控制起来。”高川对他赞许地点点头,可脸上仍是一副和其他军官一样自信满满的表情,“但步子也不能太慢了,两岸都要建一个营地,再在河上拉几道浮桥出来!元军要来救聊城就来救,我给他们来个围点打援!”

    看来他仍然是要锐意进取了。

    张弘范心里打鼓,但看东海人这样子,又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依仗,还是不说话了。

    当日,他们收拢了骑兵,埋头抵达了土河东岸,就地扎营,并在西岸建立了一个桥头营地。夜里也没有闷头大睡,而是举火将瀛山营、黑水营和古里营转移到了西岸。

    第二日天亮后,西岸营地已经能用肉眼看到聊城城墙了。东岸的此岸营渡到了西岸,会同已经在西岸的瀛山营、黑水营、古里营一起,向西边的聊城进发。聊城守军没有大规模抵抗,四个营轻松抵达城下,围三阙一,开始准备攻城阵地。

    旅部仍然将骑兵派了出去,保持一个小规模的侦察圈,而参加过东阿攻城战的河北营和南洋营分别在土河西、东岸营地留守。

    聊城防御要比东阿县完备得多,尤其是宽阔的护城河对攻城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即使守军不干扰,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渡不过去,暂时只能用火炮对付城头的防御设施。而这就给守方争取了不少时间,完全可以在炮击的时候躲避,等到攻方渡河的时候再反击。

    因此第三日,海外旅发动了几次试探进攻,都没有多大进展。

    第四日,他们费了不少功夫,把一批小船走陆路自土河运到了护城河上。

    第五日,10月17日,他们再次开始攻城——可就在这日,突然有大队元军骑兵在土河东岸自南北两方呼啸而至!

第723章 螳螂与黄雀

    1273年,10月17日,博州,聊城。

    正在东海军攻城之时,外围突然出现了大量元骑的踪迹。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动起来铺天盖地,海外旅各营无不紧张戒备,紧急转入了防御状态。

    一段时间后,随着距离的接近,元军的动向也越来越明显了。他们并非朝正在攻城的四个营而来,而是直奔土河东岸营地而去——他们是要断绝海外旅的退路,然后围而歼之!

    张弘范带领河北营在西岸营地驻守,现在见东岸危急,便想派一部分兵力过去支援。可还没调动完全,战场上就产生了新情况,几百元兵在北边火炮射程外的河岸边掏出羊皮囊吹胀起来,然后就挂在马上抱着一起游到了西岸,往河北营这边攻过来。

    这下就得先顾好自己了。

    “见鬼!三连继续过河,剩下的别过去了,我们守好自己的!”张弘范紧急改变了命令,又开始指挥本营的防御。

    河北营防守的西岸营地修建得很完备,壕沟铁丝网俱全,来的又是骑兵,所以危险倒并不大,只是要盯紧了防止出岔子就行。

    张弘范噌噌噌登上营中望楼,往四周望去。西边聊城周围,四个营已经停止了攻城,正在向各自的阵地收缩,应该不久后就能回援。而外围的黑甲骑兵们则抢先一步撤了回来,冲着渡河的那帮蒙古骑兵去了。

    “西岸无虞了……”他转头看向东岸——“苍天!怎么回事?”

    东岸营地之中,大约一个连的南洋兵在营外列出了密集的连方阵,正被数倍的元骑不断冲击着!

    刚才一直看着东方的瞭望兵解释道:“之前元兵在北边堆了个炮阵,营内打不到,就派了一连兵出去想把炮阵夺下来……然后就被盯上了。”

    张弘范一拍栏杆:“他们急什么啊,不就是那破震天雷么,躲躲就没事了!”

    暴露在外的这个连方阵其实挺坚挺的,士兵们排成两行阵组成了四条边,前蹲后站。由于他们使用的是后膛化的鸟枪,装填很方便,前后排都能灵活地射击,铅弹不断喷出,火力甚至不亚于十年前的营方阵。

    但毕竟阵中士兵是自南洋来的,对骑兵很少有针对性训练,现在见到前仆后继的汹涌人马冲来,裤子都要吓尿了,弹药落了一地。

    蒙古骑兵虽未冲破他们的弹幕,却冲垮了他们的精神。很快就有元军指挥官察觉到了端倪,指挥周边的骑兵先后撤集结,然后猛然发动冲击。南洋兵这就承受不住压力,整个方阵轰然散开,往营地中退来。而这就进入骑兵擅长的领域了,一路追杀,留了好几十人下来。

    海外旅,哦不,整个东海军都很久没有这样的损失了。

    ……

    河东岸,赢了一阵的元骑兴高采烈地得胜归来,引发了沿途的一阵欢呼。

    一队骑兵挥舞着手臂,在阵中绕了一个圈子,来到帅旗之下。

    为首那名队长翻身下马,双手举着一把缴获的步枪献给了主帅史炫。“大帅,这便是东海人用的快枪,察罕我给你带回来了!”

    史炫是史天泽的族中子弟,之前在西域对海都一战中战功赫赫,之后就一直在西都金满(别失八里)驻守。前不久他刚回中原,就被忽必烈派来河北领军,他判断局势后,主导了一场奇谋,以聊城吸引东海军的注意力,再率早已准备好的大军突然出现,切断他们的后路。现在,效果就初步显现了。

    想当年,张柔与史天泽同为忽必烈帐下两大汉侯柱石,可如今一个身死族灭,一个却显赫无比,子弟遍布军政两界,真是造化弄人啊。

    “好!果然是好枪,但还是被我的好儿郎给缴来了!”史炫拿着这把后膛鸟枪,左看看右看看,虽看不明白具体原理,却只觉得很厉害。

    他把枪放在一边,又当场拿出几枚银符,分发给了这些勇士们:“再接再厉,我们一定要把东海人赶下东海去!”

    “赶他们下海!”骑兵们对他行了一个捶胸礼,然后便退去了。

    他们走后,史炫站上了自己的马背,眺望着远方土河两岸的东海军营地。

    虽然刚才胜了一阵,但两个营地都守卫严密,尤其是火炮火枪打得奇快,没有攻进去的机会。此时,东岸元军进展不错,骑兵胜了一阵后分散撤到了外围,炮兵还在用炮不疼不痒地与营地对轰着,而西岸的进展却很不顺利。

    史炫之前派了一队骑兵渡河去西岸,是想搅乱战局,看能不能趁机做些什么。结果西岸东海军的应对却相当稳健,没有自乱阵脚,而是镇定地等渡河的元骑接近。这时候尴尬的就是孤军深入的元骑了,如果集结就会被火炮轰击,反而要是散开就会被黑甲骑兵冲击,左右不是。如此反复纠缠了几次,在大规模团队战斗中,黑甲骑的优势明显,元骑很快向后退却而去。

    见偷鸡不成蚀把米,史炫周围的将领们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史炫本人却不意外:“哼,果不其然,东海贼不是真的毫无防备,而是故意示弱,引我们去攻呢。虽剑指聊城,却意在我们这些援军,是想来一出围点打援啊!”

    众将纷纷拍马屁道:“大帅英明,早就看穿了贼人的诡计!”

    史炫把鞭子往前一指:“这东海人真是自大到昏头了,想做黄雀也得有那个胃口才成!若真是周遭州县真的各自为战,说不定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诡计,可有我在这居中筹谋,两万大军瞬息而至,就是撑也撑死他们了!”

    海外旅毕竟是孤军深入,外围到处都是元军的游骑,战场被遮蔽,元军可以从容调动。今日史炫带来这三千骑兵还只是先头部队,另外还有四路大军分别自冠县、临清、高唐、荏平出发,最迟明日便可在聊城齐聚了!

    逐渐的,海外旅向营地之中收缩,而元军则与聊城守军取得了联系,史炫率队亲入城中。

    站在聊城城头,周遭广阔的平原尽入眼底,元军骑兵散布在大地上,如同蚂蚁一般封住了海外旅的去路。

    史炫意气风发地喊道:“东海军趁我大元与南朝鏖战之际,图谋不轨,我这便要让他们知道,大元不是好惹的!”

    ……

    第二日。

    “轰……轰!”

    一枚炮弹在辛格背后不远处爆炸,但他毫不在意,继续蹲在沟里啃着面饼。直到炮击停止,营中响起了警示的号声,他才转头向西看去。

    今日早上起了浓雾,时到现在已经散去大半,近处已经能看清人了,远处却依然朦朦胧胧,只能看到外围影影绰绰的全是人。

    如今攻守之势已转,东海义勇军海外旅缩进了土河两岸的营地里,而元军则在外将他们团团包围。骑兵切断了他们的对外沟通,而来自周边县城的四路步兵和原先聊城的守军则在外围筑垒,牢牢将营地封锁住了。今日,他们又趁着雾气出营列阵,对土河旁的东海阵地发动了进攻。

    西岸营地的外围,元军步兵在西北、西南各布置了两道大阵,每道皆由几十个分散的百人队组成。每个百人队不一定都满编,但都排成了史炫创制的四行阵,前两行是火枪手,后两行是长矛手——若是前排胜了,后排正好乘胜追击,若是前排死了,后排也可以捡起他们的火枪继续作战。

    刚才元军的火炮对着西岸营地轰了好一阵子,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实心弹,轰在土墙上没多大效果,但至少打得热闹,给步兵们增长了不少信心。

    现在炮击结束,就该他们上了。

    史炫带人骑马来到阵后,站在马上,看向远处笼罩在雾气中仅露了个轮廓出来的西岸营地,脸上的喜色掩不住了:“今日起雾,东海贼的快炮打不准了,实乃天助我也!此时这点雾气正好,远远看不见,又不妨碍近处打枪,正是攻寨的最佳时机。来人,传令下去,立刻进军!”

    “呜——”

    一声凄凉的长号在战场上空扩散开来,紧随其后,元军后阵咚咚的大鼓声响了起来。

    两个大阵开始向西岸营地缓慢而有序地前进过去。

    听着鼓声,辛格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火炮的射角。

    古里营带了十二门龙牙炮过来,由于射速快,火力对于三千规模的野战旅来说本应相当充沛了,可现在一摊,又觉得捉襟见肘了。由于有两个营地要防守,每边只能分到六门,而现在敌军有两个进攻方向,每个方向就只有三门了,每门要对付上千敌兵……

    辛格把这种算术题挥之脑后,对着身边的兵笑道:“哈哈啊哈,今天这么多靶子,够我们打得痛快了。好了,装填高爆弹,开炮吧!”

    如今他们弹药紧张,不能随便挥洒了。敌军距离尚远,榴霰弹没法发挥最大威力,实心弹效果也未必多好,还不如用高爆弹碰运气呢。反正引信时快时慢的高爆弹也没法保证正好命中,等近身危险的时候要是打歪了可就坏事了,现在还不算太危急,就先打出去吧。

    “轰、轰、轰!”

    三枚枚高爆弹接连打了出去,划了一道抛物线后在雾中爆炸,远远地也不知道炸中了没有。

    辛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事先做好的标定,不做校正了:“就这样,效力射吧。”

    炮弹以四十秒一轮的速度慢慢地打出去,爆炸声在近处和远处不断回响着。

    实际上炮击的效果和晴天没差太多——都一样差。滑膛炮发射的炮弹本身打中人群就不容易,而时间引信想保证正好在击中时爆炸就更难了,只要稍偏了一点,黑火药的冲击波就很难对人群造成有效伤害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虽然偶尔也有一枚炮弹在人群中爆炸,造成不小的伤亡,但大部分都炸偏了。更糟的是,元军步兵们大多把这种好运归结于此时的雾气,更增添了一道勇气——有雾掩护,对面根本打不中,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越怕炮弹越朝你来!继续走!”元军阵中,有军官扯着嗓子鼓舞起了士气。

    他们的士气确实不错,踩着鼓点继续走着,大阵松散却未显乱象。如此这般,阵线前锋离西岸营地的距离很快拉到了六百米内。

    辛格看到远处朦胧的人影,倍感头疼:“换实心弹!”

    这个距离完全可以直射了,即使看不清,也不会偏差太多。实际上确实也没差太多,铁弹持续打出去,经常能打中一个百人队。然而即使中了这一道四行薄阵,也不过伤亡几人罢了。

    元军阵中不断传来惨叫,然而剩下的人仍然在继续前进着。

    眼看着就要进四百米了,辛格终于下决心道:“换榴霰弹!”

    榴霰弹可以说是现在东海炮兵的主力弹种了,射程和杀伤力都足够,唯一缺憾就是营中存量有限,只能省着用了。

    “引信1.2秒,就这么打!”

    三枚榴霰弹直着飞出去,引信爆炸有先有后,但都把大片钢块泼洒了出去。虽然仍没有正命中的,但钢块散布广,仍然打死打伤了一片元军。

    这时,元军前阵的气势才受到了明显的影响。

    “呜——!”

    很快,又一声长号从元军阵后传来。

    辛格一凛,看了过去,发现前面的元兵似乎并未停步,仍在前进着。“这是什么号?不管了,继续打炮,先打退这一阵——天!”

    在炮声的间歇中,细碎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然后一大片烟尘的影子显现——元军的骑兵出动了!

    辛格大为惊讶:“怎么回事?步兵还没到呢,怎么骑兵就先来了?”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元军骑兵就自南、西、北三个方向逼来,全力加速,很快就冲到了步兵的前边,一直到了营地外围二百米处的铁丝网前才停下来。然后,其中一部分试图破坏铁丝网,另一部分却翻身下马,紧接着让马卧倒在地,又用马做掩体,举起火枪或长弓朝营地射击起来!

    这一段营墙由瀛山营步兵负责防守,他们不甘示弱,也举枪对下马的元军骑兵发出了反击。

    同样是火器交锋,一方以马为掩体,一方以土墙为掩体,一方前膛装填,一方后膛装填,显然是防守的一方要有优势得多。只不过受雾气影响,双方的对射效率很低,守军迟迟不能把元军驱逐出去,被他们破坏了不少铁丝网。眼看着没办法,他们只好调转炮口,把榴霰弹换成了更简单直接的霰弹,对近距离的敌人进行轰击……

    炮击效果很好,不需要仔细瞄准,随便就能打一大片铅子出去,目标也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骑兵不敢再逗留,上马撤离,短暂的危机被接触了。不过这也是奇怪的地方,相比后方的元军步兵,这些本应更昂贵的骑兵却首先被消耗了。

    辛格一边打着炮,一边大惑不解:“他们为什么要来送死?”

    “时代变了!”张弘范一下子跳到了他身边,指着远方已经近到三百米内的元军步兵,对他喊道:“以前是步兵掩护骑兵,现在是骑兵掩护步兵了。快,继续轰击那些步兵!”

    辛格如梦初醒,赶紧带人调整参数,对步兵射去。然而此时的射击已经阻止不了潮水般的元军涌来了……

    “快!快,急速射!”辛格狂吼着。

    张弘范把一杆枪塞给他,吼道:“准备作战吧!”然后又对背后的河北营士兵们喊道:“弟兄们,奋战的时候到了!”

    ……

    “好!”

    此时的雾气已经渐渐消散,即使在安全的后方,对激战中的前线也能看个大概了。史炫看着一波自家的兵冲进了营地前,奋力跳过壕沟,试图翻进墙里,不禁叫起了好。

    虽然这波勇士随后就被营内待命的黑水营击退,但更多的士兵还在前仆后继冲上去,就像涨潮的海水冲击岸边的礁石,虽然上一波碎一波,但迟早能将礁石淹没!

    “今日就要摧破东海贼!”史炫高喊着,“加快进军,快!再击鼓,不,我自己来!”

    说着,他就往鼓台上跳去,抄起了鼓槌,狠狠敲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震响——可还没等这声响传出去多远,就有另一个更激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呜——!”

    这声号声从正东方向传来,声音绵长,与之前节奏短促的进军号截然不同。

    史炫一个激灵,往那边看去,见到几名侦骑举着旗子向这边疾驰而来,心中一惊,手中停下了动作,鼓声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前方的元军不由得受到影响,攻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呸!”史炫重重在鼓上敲了一槌,然后又跳上了马,带人朝侦骑迎去。

    见面后,他心情不畅,喝问道:“怎么回事?!”

    侦骑一脸焦急:“大帅,东海军的援军出现了,就在东边,不时便至!”

    史炫狠狠地空挥了一下马鞭,骂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到现在才来报?”

    侦骑哭丧着脸说道:“大帅,早上大雾,根本也侦察不了什么,等发现迹象的时候,人家就欺到眼前了啊!”

    史炫无奈,只好问起了正事:“他们有多少人,分几路来?”

    没想到对面却是一问三不知:“很多,有多少不知;可能分两路,也可能是三路。不是弟兄们糊涂,实在是东海铁骑厉害,我们近不了身哇!”

    “混账!¥#&!”史炫大骂了一句,又转头看向战场,犹豫了起来。

    这战局如今不上不下的,该如何应对呢?

    ……

    另一边,西岸营地之中。

    “呀啊!”

    一名黑水营的战士拦腰把一名冲进营墙的元兵抱起,紧接着一起摔倒在地上,绞住了他的脖子,一直将他压断了气。

    在旁边,其余黑水战士也拿着趁手的短刀,将其余元军杀散。他们皆是北方蛮族出身,不好训练,但单打独斗都是一把好手,如今用来对付冲入营地的零散元兵正是顺手。

    零散元兵被解决后,纪律性更好的河北营汉兵补上了营墙的这段缺口,对外面的元兵开枪驱离。

    元军一度来势汹汹,但随着后阵鼓声的停歇,攻势衰退下去。随着营地中秩序恢复,外面最后一队元兵也含恨向后退却,这轮危机终于解除了。

    后面,营地中心望楼上的高川看着局面转危为安,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鬼天气,差点玩脱!”又看向了营地中的倒v型天线:“还好,尽在掌握之中……”

    这些年来,东海国在元国的情报机构建树颇多,周边这些州县都渗透了个底掉。实际上高川对史炫这支大军的动向一清二楚,因此特意以身为饵,引诱他们聚拢过来,好让友军里外配合一举吃掉。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今天会莫名其妙起一场雾,差点被元军真攻进来。还好,他们到底是挺住了,现在危机总算是过去了,该对面感受危机了。

    ……

    另一边,土河东岸。

    辽阔的大地上,第一快速反应营一马当先,撕碎了元军游骑的封锁线。

    紧随着这些铁骑之后,第一重火力营和保障营车轮滚滚,向西偏北的聊城方向进行着急行军。

    在这道车阵的两翼,第三、第七两个合成步兵营齐头并进,营中的骑兵四散而出,驱逐着周围残余的元军游骑……

    这就是整备完毕的第三野战旅!

第724章 第三野战旅

    1273年,10月18日,博州。

    骑兵中士沈河一夹马腹,身下的伙伴便加快了速度,朝前面一名奔逃的蒙古骑兵追去。

    他骑的是一匹第三代的青岛马,比起前面的蒙古马更为高大且灵动,两者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了。

    前面那名蒙古骑兵急了,把马往左一拉,右手往后一挥,举着一把土造手枪就朝后打了过去。

    “砰!”

    伴随着枪声,铅弹疾驰而来。这种动对动且没有瞄准的场景,命中本应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对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瞎猫撞上死耗子,铅弹居然正中了沈河的胸口!

    “咚!”

    碰撞产生了一声闷响,沈河感受到胸前似乎被打了一拳,下意识低头一看,紧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胸甲没有击穿!

    随着敌军火器的普及,东海骑兵的装备也产生了变化,不再追求全面防护,而是换装了根据“重点防护”理念设计的半身板甲。新防御套装“崁垣”只有头盔、胸甲、背甲、护手、护膝等少量部件,但增加了厚度。前面这块胸甲尤为了不得,可是一块最大厚度有5mm的锰钢板,重3.8kg,经机械锻造并热处理,防御力惊人。

    即使是寻常步枪的铅弹,对上这块强力胸甲也几乎无法穿透,得上钢芯穿甲弹才行,更别说低动能的手枪弹了。现在沈河虽然中了一枪,却安然无恙,甚至胸甲上都没留下太大的痕迹。

    “哈哈,小贼,看我的!”

    礼尚往来,沈河也取出手枪,砰砰朝敌骑开了两枪。但可惜,他的运气不够好,两枪都打歪了——

    就在这时,敌骑把马头一转,向他杀了回来!

    “受死吧!”对方含糊地吼着,持刀向仍然拿着手枪的沈河逼过来。

    显然他是个懂行的,知道东海军的手枪是两连发,打完两发子弹后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就该趁这个时候要命!

    眼看着对方冲过来,沈河就像被吓傻了一样,仍然拿着手枪没有换刀,直到刀口都快砍过来了,对方的鼻孔都能看清了,才——又扣动了两下扳机,啪啪又打了两枪出去!

    “砰!”“砰!”

    两枚锥形铅弹撞在蒙古骑兵的身上,穿透他薄薄的嵌铁皮甲,撕碎了他的血肉。他在跌下马的前一刻,仍不可置信地大瞪着双眼:“怎么可能!”

    “吁!”

    沈河见他落马,拉住马头停了下来,转过枪口又朝他砰砰补了两枪。

    然后,他潇洒地对着枪口的烟吹了一下,又拉开手枪转轮后面的挡弹板,取出枪管下的小通条,将里面的弹壳一个个捅了出来,再从弹药包中取出六枚短粗的子弹,往弹巢中装了进去。

    “还是这玩意爽利啊。”

    他把枪插回枪袋,拍了拍,观察了一会儿周边局势,就朝队友汇合过去。

    不光盔甲,东海骑兵的武器现在也有了很大的革新,最新的“镇星”转轮手枪替代了过去的“惊蛰”双管手枪,火力大幅增强。

    镇星手枪,全称东海16式军用转轮手枪“镇星”,12mm口径,六发弹巢,180mm枪管,体型着实不小,份量也近1kg,实在不轻了。

    说起来,股东们早就想要一种转轮手枪了,毕竟射速够快,无论是个人防身还是军用都有很大价值。但这种枪既有活动部件,又有漏气问题,所以对技术要求相当高,之前也试作过几把,但直到近几年工业规模和技术足够了,才有了量产的可能。

    不过有个优点,这把“镇星”从一开始就是双动设计而非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单动转轮。所谓单动,就是转轮的转动只能靠按动击锤来进行,打完一发要按下击锤才能打另一发;而双动就是设置了一套机构将扳机与击锤联动,扣动扳机的前半段就完成了“压下击锤-转动转动”这一系列动作,后半段才是正式击发,当然,扳机力也会因此而增大。双动机构并没有比单动复杂太多,而射速的改善是明显的,因此军工部门一开始就奔着这个结构去了。

    但是另一个经典设计“摆出式转轮”由于会影响结构强度、增加误差,所以他们并没有采用。因此这把枪只能称作“转轮”手枪而非“左轮”手枪,打完六发之后只能一枚枚退掉弹壳并且把新子弹装进去,比较费事,而不是像左轮枪那样可以潇洒地摆出转轮,一把把六枚弹壳全捅出来,然后用一个快速装弹器直接把六枚新子弹装进去。这一点,就只有等待后续版本改进了。

    由于转轮和枪管之间只能靠端面闭合,镇星不可避免地有漏气问题,威力比同是12mm的惊蛰要差一些,但是六连发的优势完全弥补了这一点。

    在广阔的原野上,像沈河一样的东海骑兵们散了一大片出去。他们凭借快速的青岛马、坚固的盔甲和犀利的枪械,纵横捭阖,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驱逐着天下闻名的蒙古骑兵们,拉出了一个巨大的绝对控制圈。

    很快,他们就能用肉眼看见土河两岸的友军营地了。

    ……

    “怎么回事?”土河西岸的元军营地之中,史炫站在望楼之上,看着东方新到的东海援军。“他们怎会如此拿大?”

    如今时至正午,薄雾已经完全散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原野上的景象。

    新到的第三野战旅五个营并未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布置。中央是重火力营和保障营,已经与海外旅的东岸营地会师,南边左翼是第三合成营,北边右翼是第七合成营,相互之间差不多隔了两公里,骑兵们在后阵休整待命。

    这么分散的阵型,除了中央大点,两翼都还不到千人,完全有悖兵家常理啊!

    史炫开始思考起了对策。

    之前他受援军的消息震撼,停止了攻击,将东岸的军队都撤到了西岸来,分了五个阵地呈半圆形布置,依然围着海外旅的西岸营地。

    现在一看,来援的东海军也不过几千人的规模,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嘛。主动进攻未必能行,但先据城坚守一阵子,再择机咬他们一口,也未必没有可能……

    在他思考的同时,三野也在不断调动着。

    保障营检查并加固了两岸间的浮桥,然后重火力营开始过河,在西岸营地中布置起了炮兵阵地。

    快速反应营的骑兵们也跟着过着河,不进入营地中,就在河岸边休息待命。

    之后,保障营又分头向南向北,去两个合成步兵营的阵地旁边架桥。

    这时,他们终于引发了史炫的注意,下令道:“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总之不能干看着,让北阵和南阵开炮打退他们!”

    元军现在分了中、左、右、北、南五阵,中阵在最西边,左右两阵护卫在中阵南北,而更外围的就是南、北两阵了,正对着河对岸的第三、第七合成营。

    这个命令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办,反正之前已经把火炮对准东岸了,只需要等架桥车过来的时候开火就行了——

    “轰!”

    这时,东海军的合成营抢先开炮了!

    ……

    东岸南部,第三合成步兵营的阵地中,两门15式乙一前一后,打完了两发榴霰弹。

    炮车在后坐力的作用下后退,却又在制退器的作用下没退很远。等它停下后,旁边炮兵立刻上前,将火炮推回原位,然后拉开炮闩,弹出黄铜药筒,又把新的整装弹推了进去。

    片刻之后,新的两发榴霰弹呼啸而出,在西岸的元军南阵炮兵阵地上方泼洒下了一片钢弹片。

    炮兵们也不管杀伤效果如何,只管继续装填射击,直到打满五轮,才暂时停歇下来。

    合成步兵营只配备了两门炮,但这两门炮一分钟可以打十发威力巨大之爆炸弹出去,综合火力比之过去的一个炮兵连六门滑膛炮都不差了。

    经过十发榴霰弹的攻击,元军炮阵上损失惨重。但是第三营的营长晋冲少校依然慎重:“再打一组高爆弹过去!”

    榴霰弹攻击力惊人,但攻击角度有限,元军现在也学乖了,会修建掩体,说不定就还有躲在后面能动的,不能掉以轻心。高爆弹虽然杀伤效率很差,但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可以用来弥补死角。

    “轰轰……”

    又是五轮紧张刺激的炮击过去,十枚炮弹在对岸炮阵上空无序地爆炸开来。这种高爆弹是新式的改进型,弹体上有预制纹路,爆炸时会粉碎成许多弹片,杀伤力比之前的型号高了许多,但实战时有多大效果也尚未可知。

    等它们炸完,晋冲才放心地下令道:“一连和二连去河岸守着,让保障营开始架桥吧。”

    这段河道只有八十多米,也正是因此,两军才不约而同地在此驻营。保障营的士兵们推着一台架桥车直接进了河里——这车厢是密封的,可以当船用——划到了西岸,在岸上修建工事,把钢构的折叠桥顶部固定在河岸上,又一边展开着一边往东岸划回去,在河中与其它几辆架桥车陆续拼到了一起,下锚在河水中固定住,一道临时桥梁就成了。

    期间元军的步兵骑兵也曾试图出营骚扰,然而两岸这短短一两百米的距离都在步枪的压制范围内,东岸两个步兵连拿着真陨星或新式的星雨栓动步枪,准确而快速,轻松就将元军驱离了桥梁周边。

    不过,晋冲却没有立刻并没有命令部队过河,而是守在通信班旁边,与旅部和右翼的第七合成营不断交换着消息——这不断回荡的无线电波,是元军绝对想不到、即使知道了也理解不了的,但却有不亚于枪炮的力量!

    没过多久,三野左中右三个分部皆已准备就绪,晋冲就走上了望楼,看向了北方重火力营所在的方向——片刻之后,朝向南边的六门15式乙喷发出了火光,连续不断的炮弹跨越近两公里的距离,准确而残忍地落入了第三营对岸的元军南阵之中!

    “轰轰轰……”

    在连片的爆炸声中,晋冲对自己的重装连招手道:“我们也加入进去,凑个热闹吧!”然后又对四个步兵连长吩咐道:“各自就位,都检查好了东西列好队,随时准备渡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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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