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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5章 我爹的

    此刻,

    良乡的一处偏院,王守仁眼前烧着一口大锅,他手中拿着一个玉米。

    格物致知。

    煮了便知道能不能炼丹,他昨夜翻阅了一些炼丹的书籍,炼丹需要丹砂,硫磺,铜等,都被他买来了。

    “据《丹房须知》所载,炼丹须先后经历择友、择地、丹室、禁秽……等,不知要何时将黄金果放入。”

    他明白了格物致知的道理,想找个东西试试,那大食人说这是黄金果,可以炼制丹药。

    可他博览群书,世间却无此物。

    “整个放下去,还是一粒粒放下去?”

    王守仁犯愁了,他只买了一个。

    正思考时,砰地一声,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来一群衙役。

    “老高兄怎么来了?”

    严成锦瞧见一口大炉滚滚翻涌,里头不知煮着什么,难闻至极,怕重金属中毒,连忙捂住口鼻。

    “玉米呢?”

    王守仁纳闷:“老高兄可是说黄金果?”

    他袖口往后一滑,露出手掌,握着的正是玉米。

    “老高兄可知道,此物是一粒粒放入,还是一整个放入?”

    严成锦仔细瞧了一眼炉中:“伯安兄真阔绰,哪里来的金子?”

    “我爹的。”

    “……”

    养这样的儿子真烧钱,难怪王华三天要揍王守仁一次,到现在还活着,父爱如山啊。

    追回了两个人,还差三人,严成锦正色道:“伯安可见他人买了?”

    “不曾。”

    收了王守仁的玉米后,回到衙门等了一个时辰,再也没有发现其余的三人。

    这些人极可能怕官府抓拿,躲起来了。

    严成锦对着张贤道:“把缉拿改为悬赏,一个黄金果一百两银子,举报五两银子。”

    人人监督,举报有奖。

    不一会儿,有个伙计来报案,说他东家买了一个黄金果。

    张贤命人去抓拿回衙门,退了银子,又追回了一个。

    还剩一个道士和一个不知身份的人。

    良乡的官道上,

    为了来良乡玩摩天水车,朱厚照趁着杨延和沐休的功夫,又溜出了宫,驾着快马奔来。

    在良乡的关卡上被截住,只见这里乌央乌央全是车马商队,如同洪水般被人拦住。

    “发生何事了?”朱厚照疑惑。

    “回禀大人,在搜寻犯人。”官差不知朱厚照的身份,但他成日进出衙门,张大人见了也要行礼,便猜朱厚照也是个官,还不小。

    “把横木移开。”

    朱厚照打马冲进良乡,来到良乡衙门,看见严成锦手中拿着几个金灿灿之物,不由惊呼:“黄金果?”

    “殿下见过?”

    朱厚照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米来。

    “殿下哪来的!”

    “本宫出宫时,瞧见长宁伯带着老道进宫给太后献礼,本宫忽悠了一个,老高,该不会是你卖给他的吧?”朱厚照笑嘻嘻问,老高忽悠长宁伯也不是一两回了。

    该不会真给太后吃吧?严成锦连忙道:“快备快马,本官要进宫!”

    …………

    仁寿宫,

    周彧有两个月没来见太后了,打心眼里,他希望阿姊能活得久一些,继续享受太后的恩荫。

    昨夜在良乡的草棚市场低调买了十个商铺。

    正要打道回府,发现一个大食人在卖黄金果。

    表面晶莹剔透,像极了金玉,难得一见,一听还能用来炼长生丹,便心动了。

    年事已高,活不下去要再多银子也无用,先帝就曾找人炼过金丹,都没成,想必是没放黄金果?

    买了五个,带回京城,连夜请灵济宫的老道炼制。

    “阿姊,如何?”

    “哀家肚子有些疼。”

    道长面色慌张,这黄金果是他炼制,照着古书来,不能长生也不会出错才是。

    周彧急了,一脚踹向老道:“你炼的什么丹药!”

    “叫御医……”周太后肚中难受,微微躺了下来。

    小太监跑去叫御医,随后又去坤宁宫禀报张皇后。

    “娘娘,长宁伯向太后献了一物,服用后肚中剧痛难忍……”

    张皇后神色紧崩:“何时献的?”

    “就在方才!”

    张皇后伸手向一旁的太子妃:“你与本宫一同去看看。”

    到了仁寿宫,宫中人人手忙脚乱,太后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

    “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娘娘,太后方才吃了此物。”仁寿宫的太监赵佶端着托盘。

    只见此物表皮漆黑,里头却是金黄,不像御膳房出来的御膳,张皇后认不出来是何物。

    周彧和老道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庆幸弘治皇帝没来。

    “娘娘饶命。”

    “皇后和太子妃来了?”周太后气色萎靡。

    张皇后坐在塌旁,托着她枯槁的手,满脸怜惜:“太后放心,本宫已命人去请陛下,陛下很快就来。”

    “不必惊动皇帝,到了哀家这个岁数,身子骨弱,不必大惊小怪……”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便大步走进来,看见曾母躺在御塌上,心中莫名一股心疼和震怒。

    “皇孙来了。”

    张皇后起身退到一旁。

    弘治皇帝坐下后,转身又问一旁的刘御医:“太后凤体如何?”

    刘御医面露难色:“太后像是中毒,只是……臣也未曾见过此物,暂时寻不到解毒之法。”

    此物外头漆黑,里头金黄,药经典籍中,并无这样的毒物记载。

    一无所知,更遑论解读。

    “有人胆敢毒杀太后?!”弘治皇帝震怒。

    “不是毒杀啊!”周彧连忙抬起头委屈道:“此物是臣从番商手里买来的,听闻能做金丹的药引,臣命人尝试过了,才敢献给太后。”

    “若是无毒太后怎会如此!”弘治皇帝厉喝。

    周彧欲哭无泪:“臣也找不出原因,该死的番商,敢骗臣的银子……”

    周太后轻叹一声:“都是命数,或许先皇孤独,让哀家前去伺候,哀家如今,只想见寿王一面再走……”

    弘治皇帝面露难色。

    寿王前年就藩后,去了蜀地。

    大明律,藩王就潘后不能出封地。

    若出封地,必须得朝廷的旨意,朝廷更不会轻易将藩王召回京中。

    “藩王出行一次,便要耗费许多车驾,还惊扰沿途的百姓,就朕所知,寿王极度铺张浪费,并非是体恤百姓的人。”弘治皇帝两头为难。

    太后脸色暗淡下去,张皇后连忙劝道:“太后莫要忧心,有陛下在,一定会让太后好起来的,日后自然有机会。”

    严成锦看见,仁寿宫外有许多太监,萧敬和牟斌也在,皆是面色焦虑。

    难不成……太后薨逝了?

    “下官想见长宁伯,劳烦萧公公把他叫出来一下。”

    萧敬小声道:“长宁伯闯大祸了,拿番物给太后炼丹,太后服用之后身体有恙,此时见他,不怕受牵连?”

    “……”严成锦,周彧还真把玉米烤来吃了?

第186章 大明宝地

    “大明的海禁不许番物流入,朝廷勒令要扣押,虽然各地的港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传到京城里来了,陛下不会不管。”

    “如今长宁伯还用番物把太后‘毒害’了,陛下怕是要雷霆大怒。”

    萧敬低声道。

    “殿中的太医是何人?”

    “太医院院判刘太医。”

    太后对刘太医极为信任,早已将刘兽医纳为自己的私人医生,严成锦猜到了几分。

    不一会儿,小太监传唤他进去。

    严成锦进了寝殿,就看见一旁被吃了一半的烤玉米,竟被人吃了半个……

    “太子呢。”

    “回陛下,太子还在良乡,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朱厚照不知太后病了,这厮千方百计赶到良乡,非要坐一次摩天水车才肯走。

    他赶回宫中是怕周彧糟蹋了玉米,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臣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让太后试试……”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严成锦命人找了十几个鸡蛋,把鸡蛋清都打到碗里,端到刘文泰面前:“还请刘御医试试毒性。”

    生蛋清没有毒,但慎重起见,还是先让刘文泰试一试。

    刘文泰拿金匙小尝了一口,点点头。

    “严卿家要以此物为药?”

    严成锦觉得有必要普及一下重金属中毒的知识,省得有人误食了,不知道怎么解开。

    “玉米并无毒性,有毒的是丹砂和铜,服用鸡蛋清液,或许可以解。”

    重金属的概念,弘治皇帝等人也听不懂,严成锦言简意赅。

    刘文泰将蛋清喂给太后,味道极腥,太后喝了两口忍不住干呕起来。

    “良药苦口,还请太后全部服下。”

    太后屏着呼吸,全部喝了下去,脸色缓解许多,张皇后扶她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

    弘治皇帝对严成锦和周彧道:“你二人跟我来奉天殿。”

    奉天殿,

    弘治皇帝静静坐在御座上,在御案上放着一截玉米,正是先前太后吃剩下的。

    严成锦站在一旁,内阁大臣和六部部堂都在。

    周彧和老道跪在地上。

    “朕听说,这黄金果是良乡所出,严卿家准许大食人在良乡做买卖?”

    “是。”

    番邦人与大明交易需要堪合,弗朗机人和大食人不在此列,大明海禁严格执行下,弗朗机人和大食人到京城做买卖,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这是为何呀?”

    严成锦自然是想让良乡成为大明的义鸟,让世界商贾都汇聚于良乡,带来琳琅满目的货物,让大明更加强盛。

    “臣自然是想养活更多的百姓,大食人和弗朗机人虽然可恶,却带来了许多异域商品,黄金果实名为玉米,乃是与稻米一样的主粮,只是老道加了朱砂和铜等物,太后服下才中了毒。”

    米?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正色起来。

    但凡带一个“米”字,都可以食用。

    这世上有精米,糙米,碎米。

    玉米倒是头一回听说。

    老道连忙磕头,周彧委屈:“可臣是让人试过,才献给太后的,不瞒陛下,就是臣试的,臣好好的跪在这儿……”

    “长宁伯试了一粒?”

    周彧点点头。

    严成锦道:“这便是了,长宁伯只试了一粒,太后服下半个玉米,症状才会更快显露出来。”

    太后服下蛋清后症状便缓解了许多,严成锦似乎对此物有研究,弘治皇帝问:“此物如何食用,亩产几何,又如何耕作?”

    严成锦想将一个玉米磨成粉,熬玉米糊给弘治皇帝尝尝,但手头只剩六个玉米,不能浪费。

    “此物是弗朗机人的食物,玉米于他们而言,就如同稻米对汉人一样。”

    严成锦直击要害,“就如同稻米对汉人一样”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

    稻米对汉人有多重要,不用多言。

    李东阳等人面色凝重。

    严成锦向来慎重,更不会空口无凭,这个家伙敢如此断定,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亩产,臣也不知,但玉米可以耕种在旱地上,秸秆可以喂养耕牛,亦用来当柴火烧,陛下可命钦差,到海南耕种试试,此物如南橘北枳,需种在南方。”

    八月即将过去,京城天寒地冻,什么也种不活。

    海南四季如春,被称为种子的硅谷,是一座天然大棚。

    对于面临小冰河期的大明来说,开垦起来就是一块宝地。

    一年三种,冬天也可种玉米,产量还不低。

    完全当成粮食生产基地,堪比苏湖。

    搁置在海外实在浪费。

    将玉米带到海南种植,次年春天,便可将大量种籽带回大明,再在春耕时推广开来。

    “只是海南开如今十分荒芜。”严成锦暗想。

    弘治皇帝思虑许久,海南虽是大明疆域,却与土司无异,朝廷极少任命官员到海南就任,多为当地的土司管理。

    前任文渊阁大学士丘睿,便是出自海南。

    即便如此,海南在他眼中,仍是蛮荒之地。

    刘健道:“此人不仅要善于耕种,还要与当地的土司打交道,开荒也要不少人。”

    李东阳等人点点头。

    “臣举荐翰苑李康,开荒可让良乡的流民前往。”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望着严成锦,道:“严卿家,朕问你,不许欺君,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严成锦违心道。

    此行应当有九成把握,但他只与弘治皇帝报了五成。

    李康此人与他人不同,非大户人家出身,出身于农户,和李东阳一样,是个寒门秀才,不至于与其他翰林一样,对农事一窍不通。

    在翰林院时,他抄的农籍最多,了解时令。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加上两成,就是七成,便道:“传朕旨意,命李康为钦差,前往海南!”

    李康接到旨意时有些受宠若惊,来宣旨的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萧公公,更让他有种大受重用之感,他倒不怕被派往海南,只是被陛下钦点,实在让他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

    “这可不是流放。”

    李康重重点头,接过圣旨。

    严成锦带着御旨去良乡,让张贤征集三千壮丁,与李康一同前往海南开荒。

    价钱是工坊的两倍,四月后返还,工钱先结一半,返回后将后一半结清,回来还能在良乡工坊当工人。

    漕运中常常有这种现象,商人付了工钱后,船开到一半,水手们跳船跑了,此现象在大明极为常见。

    严成锦不得不慎重。

    “海南的土司叛乱严重,李康一个文官,恐怕还不足以胜任。”

第187章 免死金牌警告

    才种几个玉米,招募五十人足够,但为了防止当地的土司抢掠粮食,严成锦给李康招募至三千人。

    且还有一个目的,在海南开垦更多的荒地,种稻米。

    海南一年三熟,是一座富饶的宝岛,但自汉到明,那里只被朝廷当成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

    苏东坡便在海南流放过,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海南与贵州龙场有些类似,龙盘虎踞,土司争斗严重。

    “此人要懂行兵打仗,还要善于屯田。”严成锦忽然想到一个人。

    京营屯田千户许进忠。

    当初在校场砌城墙的时候,就发现此人是个人才,砌的墙稳固结实,兢兢业业,偶尔还给团队打打鸡血。

    挂着京营监军一职,向弘治皇帝要人应当不难,严成锦进宫跟弘治皇帝征用屯田营一千人,弘治皇帝并不重视屯田营,爽快答应了。

    许进忠来到营房,堆着笑容:“听闻监军大人找,便立即赶来。”

    “去海南屯田如何?”

    许进忠脸顿时变成茄子色:“大人真不会开玩笑,海南那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本官不会开玩笑,所以本官从不开玩笑。”严成锦拿出调令。

    狗官坑人!许进忠按下宰了他的冲动……

    良乡的招募如火如荼,听说这么高价钱,许多流民聚到衙门门口询问。

    出海打工,给三倍工钱很正常。

    背井离乡,却也有些流民犹豫。

    梁十三下定了决心,对着老爹梁中道:“爹,家里两个娃娃要上学堂,这次去能赚的工钱多……”

    “去吧,张大人对咱们流民极好,报答张大人也是应该的。”梁中还没等他说完。

    良乡的工钱一日七分,登记了名册,领了四两二钱银子。

    梁十三带上几件破衣服,加入了朝廷开荒大队。

    一日后,许进忠带着一千屯田营士兵,苦着一张脸来到良乡,与李康率领三千流民,准备前往天津港,由天津卫派船送往海南。

    临行前,严成锦把八个玉米交到李康手上,还有两封书信。

    “此去海南凶险,若遇难事,便打开这两封书信来看看。”

    “老高兄保重!”

    李康将玉米和书信收好,踏上前往天津卫的道路,三千流民跟随其后。

    ……

    谢玉还在衙门里关着。

    “官爷,小人把东西都交上去了,何时放人?”

    他担心牙行的生意,自打良乡商人多了后,牙行的生意红火。

    只见这时,有个生人走进来。

    此人精明能算,正是严成锦让张贤留住的。

    “喜欢数钱吗?”

    “???”谢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人却又道:“给天使投资人当账房先生吧?”

    我自己家的账都是雇人算,你让我给你算账?谢玉心下呸了一声,嘴上笑道:“太看得起小人了,小人只是普通的商贾,哪里会算账。”

    “不会算账还敢说是商贾?”

    严府的银子来源太多,良乡工坊、书坊、俸禄、天使投资人、迎客松酒楼还有良乡那些商铺。

    急缺一个一流的账房先生。

    行商需要路引,路引上有谢玉的信息,严成锦很不厚道地查了。

    谢玉是成化十年的秀才,科举没考上,家中衰败,最后经了商。

    极擅算学,手指放在算盘上,跟放在键盘上似的,会跳舞,指法比正值壮年的光棍还快。

    谢玉打量眼前这生人,一看就是给人跑腿的,如今就要飞黄腾达了,当账房先生一个月工钱能有我经商多?

    atui!

    “小人真不会算账。”

    “我家少爷就是你的天使投资人,条例上写着,你违约,牙行就是我家少爷的。”

    说着递过一份让他无比熟悉的契书。

    命运的馈赠早就标好了价格,当然由不得他,谢玉面如死灰。

    “您给小人传句话,把账本送给小人就是,小人不当账房先生,也能给您算账。”

    “先把这个保密契书和入职契书签了。”

    门子透过牢房的缝隙,把契书递进去。

    谢玉看了一眼:“小人签了,牙行还是小人的?”

    “这个自然。”

    谢玉犹豫半日才在上头签了字。

    这两日陆续有账本送来牙行,数目之多,通宵达旦也算不完,谢玉暗中打听,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让他算账,还不给工钱?

    谁知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小纸条:警告,警告,你已触碰禁忌!

    往下看,还有一行小字:阅后即焚

    谢玉不信邪,没过几天又花重金托衙门的人打听。

    再次收到一物一信,吓破了胆!

    “一物”正是免死金牌,文皇帝后,封爵会并赐一物,便是丹书铁券。

    这位天使投资人,八成京城的爵爷!

    谢玉哆嗦地打开信,只见寥寥几字:免死金牌警告一次!

    这是免死金牌警告第一次,若是警告第二次……

    仔细看,下头还有:阅后即焚

    谢玉赶紧把信烧了,再也不敢打听了。

    严成锦见他老实,便让人把账本抄一份,送给谢玉清算。

    王不岁送来时,已算过一遍,谢玉再算一遍,能对上就没问题。

    “账本有些出入,但出入不大,王不岁还算老实。”严成锦翻看着送回来的账本,与王不岁算出来的相差不过十两银子。

    这差额,有可能是出现了四舍五入的情况。

    今日进宫,特意让轿子提前半个时辰来,出了午门就能直接坐上轿子。

    “你就是严成锦!”

    严成锦没转身,假装没听见,连本官都不认识,不是求帮忙,就是找茬。

    听这语气,七成是找茬的。

    朝廷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清官也好,恶吏也罢,在大明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严成锦不想和朝臣有太多纠葛。

    这份真实的演技,连杨廷和都信了,以为自己喊错了人,连忙对着轿子道:“抱歉,本官还以为你是严成锦。”

    不用抱歉……我就是严成锦啊,严成锦透过后视镜看,此人面相方正,看起来像个好人,不知是谁。

    朝中官员大大小小几百人,除了内阁男团,其他或许听过名字,却不一定认识。

    杨廷和举目四望,心想去都察院衙门寻人吧,谁知值班的御史说严成锦下值了。

    两天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找不到严家府邸,衙门值房也没有人,竟生出放弃寻此人的念头。

    “戴大人,下官托你打听御史严成锦。”

    戴姗扭过头,杨廷和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文静书生模样的御史,充耳不闻地看着大明律。

    “严成锦?”杨廷和疑惑喊了一句。

    严成锦转过头,眨了眨眼睛:“这位大人找我?”

    杨廷和愤然作色,足足找了三日啊!

    “你跟本官出来一下,本官有话要跟你说!”

    严成锦看向戴姗,如今严成锦是都察院的金牌御史,戴姗自然要护着,道:“介夫兄,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杨廷和对着严成锦道:“太子成日懈怠学事,本官听闻,出了宫就去你府上,你也是经筵讲官,怎么能如此纵容!”

    严成锦面色如常,没有说话。

    杨廷和气急了:“你怎么不说话!”

    “下官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就对了,杨延和如斗胜的公鸡,神气十足。

    第二日,杨廷和差点背过去气去,都察院十几份疏奏弹劾他。

    “真他娘的狠,老夫不过说了太子懈怠学事,就弹劾老夫督教不力!”

    严成锦这狗东西!

    本官不会写弹劾疏奏?

    杨廷和打开册子,笔墨挥动,铁画银钩,历数严成锦的罪状,把他给弹劾了。

第188章 杨廷和漂流记?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着这些弹劾疏奏,重重击在御案上,怒道:“都察院当弹劾是儿戏吗!杨廷和犯了何罪,将他和戴姗叫来!”

    杨廷和徐步赶来奉天殿,戴姗随后赶到。

    “臣杨廷和参见陛下!”

    “臣戴姗参见陛下!”

    杨廷和不卑不坑,一心想教好太子,本就无错。

    戴姗心神不定,这次都察院弹劾一人,针对性很明显,恐怕陛下不喜。

    弘治皇帝扶着御案站起来,在御前来回踱步,“朕批阅疏奏,时常到了深夜也不得就寝,你们就给朕看这个?”

    戴姗连忙道:“杨詹士督导太子不力,都察院公事公办……”

    “太子为何频频出宫,你我心知肚明,都察院如此秉正,怎么不弹劾严成锦?”杨廷和据理力争。

    说起严成锦,弘治皇帝眼皮微微一动,翻了翻这些疏奏,竟没有一本是严成锦写的……

    “宣严成锦!”

    严成锦就知道杨廷和会被大乱斗,都察院个个是斗***不得找点事情,杨廷和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欠了御史很多钱。

    严成锦快步来到奉天殿,小太监直接领他进去。

    “臣严成锦参见陛下!”

    “你可知朕今日,收到了第一封弹劾你的疏奏?”弘治皇帝笑眯眯问,脸上还有几分玩味。

    陛下怎么很爽感觉?若弹劾我能让你开心,进而升官,请使劲弹劾……严成锦低着头:“臣知道,太子出宫,臣屡次有规劝,陛下可以求证锦衣卫,杨詹士寻臣极讲道理,实属无稽之谈。”

    杨廷和是控制欲很强的人。

    凭借才能深得朱厚照依赖,刘瑾死后,朝事几乎由他来把持。

    此人有意攀附太子,也想干点事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延和有一个在大明官场和大明文坛都鼎鼎有名的儿子,杨慎,要挤掉杨延和,就要把杨慎一起挤掉,这买卖划不划算?”严成锦暗自推演。

    朱厚照顽劣满朝皆知,弘治皇帝心气浮动:“朕自会惩罚太子,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弹劾了。”

    “是!”

    出了奉天殿,杨廷和气冲冲的走在前面。

    严成锦很不厚道的浮起让他去南极找北极熊的念头,让王越写一本《杨廷和漂流记》?

    戴姗道:“杨詹士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

    天气渐渐由热转凉,八月月末,夏税收齐。

    户部的值房,

    户部给事中王琼算了良乡的夏税,迟迟不敢确定。

    良乡不养蚕,不像江南的州县,要缴纳丝绢税,税赋众多。

    “陛下恩准了,良乡采用摊丁入亩的办法,按良乡如今的田亩数量计算,应缴纳的夏粮为两万一千石,加上历年来欠的九千石,就是三万石。”

    以如今的折率,一两银子两石大米。

    折算成银子,就是一万五千两。

    可良乡缴纳上来的税费,却有三万两银子,不仅把历年来的税赋都补齐了,还多缴了一万五千两商税?

    “不同的县,税赋不同,江南的州县有丝绢、粮、葛布、棉麻等税赋,夏税交的银子会多一些。”

    “良乡这样的小县城只有田税,按理来说,缴纳的赋税会少一些,可缴纳的税赋,怎么比顺天府的好几个州县还高?”

    “难不成,是数字写错了?”

    “还是禀报部堂吧。”

    几个户部主簿商议。

    王琼再核算一遍,良乡缴纳的赋税真是三万两银子,匆忙将夏税的结果交给户部尚书韩文,“大人,您看良乡缴纳的税赋。”

    一个县的夏税有何好看的?

    韩文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吓了一跳,把历年来欠的税额补齐,还多交了一万五千两?

    “核实过了吗?怎么会多出一万五两。”

    有许多州县连足额交税,都做不到,更遑论还有多交银子的。

    “嗯,下官算过了,多余的是商税。”王琼同样震惊。

    良乡真的清贫?

    韩文质疑了,连忙起身,将夏税核对的账目,呈给内阁。

    李东阳三人看了也啧啧称奇:“竟还多出来一万五千两银子?难道是新商法的缘故。”

    刘健果断道:“走,去见陛下。”

    奉天殿,

    弘治皇帝在殿中阅疏奏,八月事务繁多,有许多的疏奏要批阅,他今日午膳是在奉天殿吃的。

    萧敬小声提醒:“陛下,内阁三位大人和户部尚书韩文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抬头,户部来见,这么说夏税应当算出来了,“不知今年收成如何。”

    他放下手中的豪笔,“让他们进来。”

    李东阳四人快步走进殿中:“这是今年的夏税,请陛下过目。”

    萧敬走下来,将账目呈上去给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打开一看,顺天府今年交的税额比往年都多。

    仔细看各州县的数目,良乡尤其显眼。

    “竟有三万两银子?”

    两京十三道中,许多地方一年交上来的商税,也没有一万两银子。

    眼下良乡就交上来三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纳闷:“户部核算过了吗?怎会多出如此多的银子?”

    韩文站出来一步:“回陛下,多出来的是商税。”

    弘治皇帝心中震惊,良乡才推行新税法多久,竟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良乡如今如何了?”

    想起严成锦的话,牟斌回答道:“良乡如今还是很清贫的。”

    “良乡推行新法才多久?”

    萧敬连忙回答:“回陛下,一个多月了。”

    都察院,

    严成锦在翻看历年优秀的弹劾档案。

    小太监探头探脑,左右看看。

    “这儿。”

    严成锦猜测,陛下看到良乡的夏税,这才宣他。

    “严大人,陛下有请。”小太监笑着小跑过来。

    严成锦跟他来到奉天殿。

    大殿中,内阁和六部九卿的部堂都在。

    “臣严成锦参加陛下。”

    弘治皇帝端着脸,若有深意地问:“朕问你,你如实说,良乡如何了?”

    “良乡还是清贫,流民们白天行乞,夜里编织草席到工坊换钱,吃不上饭。”严成锦偷偷抬头,陛下怎么一副不信的样子?

    弘治皇帝正色厉声:“那如何从良乡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第189章 为天下官吏加薪

    严成锦平静道:“陛下亦去过良乡,知许多商贾汇聚于良乡,他们交了银子,自然就有这么多银子,良乡还是很清贫的。”

    “商税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弘治皇帝面色诧异,纵然他知道良乡汇聚了许多商人。

    可才短短一月的功夫,怎么会收到这么多银子。

    当然是卖了地皮,不卖能有这些银子?

    “大概是臣老实吧。”

    良乡收上来的一分一毫赋税,全都上缴良乡府库,一两银子没舍得贪,这是另一个原因。

    “商人乐意交银子,是因良乡收的商税,说是定额便是定额,一分钱也不多收,更无其他衍生的赋税。

    不像漕运,从南运到北,每一道地方的关税,就要收一次银子。

    有些税监,还要收取一些好处费。

    还没到目的地,商人反而亏了银子,致使许多商人不敢将货物运到其他地方,只在本地活动,大大限制了商业的繁荣。”严成锦从良乡推演出来规律。

    要让良乡与大明不同,成为自由之地,就要在法令上加以严控。

    良乡弹丸之地,比天下更好治理。

    李东阳等人听出来弦外之音,说税监贪了银子。

    弘治皇帝又不做生意,自然听不出来,不知税使们除了收取税赋外,还要收取一笔“好处费”。

    起初让这小子在良乡试一试,没想到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弘治皇帝圣心荡漾。

    “诸公觉得,将此商法推行天下如何?”

    刘健思索片刻,问:“良乡商税具体如何收取?”

    “依旧是三十而税一,只不过收取的是银子。”严成锦道。

    韩文摇摇头:“若是按照三十而税一收取银子,商品价格并不稳定,你如何收银子?如同粮价,旱年与丰年不同,糙米与精米不同,各地的米价也不同,你如何保证商法公平,若是取货物,不论商品价格如何,是旱年还是丰年,皆取一袋,公平公正。”

    这就是以货交税的好处。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儿,反正三十取一就对了。

    但这样对朝廷并无意义。

    严成锦希望朝廷推行三十取一的法令。

    “三十而取一的银子少了一些,却能真真正正收上来银子,这是新税的好处。”

    这样能刺激白银的流通,有许多商贾士绅把银子埋在家里,一万年也不拿出来用。

    导致大明“消失”了许多白银。

    新商法让士绅不得不把白银拿出来交税。

    大明的商法,限制了良乡的商业繁荣,使其无法变成真正的自由贸易之地。

    来良乡的商人十分有限。

    从南运到北,除了可能遇到盗匪,还要遭受一路税卡的层层剥削。

    诸如广东和福建一带,还有西北的商人,不会来良乡。

    如今在良乡活动的,大多是京城、江南的商贾。

    良乡要盘活了大明的商业脉络,成为大明的义鸟,还得让广东和福建一带的商人参与进来。

    李东阳想了想,道:“陛下,户部所言极是,但臣却以为可行,此举能收上来银子,何不推行天下?”

    刘公反对,李公赞成。

    谢迁心中笃定,接下来陛下便要问他了。

    “谢公以为呢?”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迁躬身道:“臣想,既是在良乡推行,严成锦必定比谁都了解,还是由严成锦说吧。”

    “臣没有想过推行天下。”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现在想想。”

    “天下格局太大,牵扯太多,臣或许要想三天三夜。”严成锦神色略显不安。

    层次越高的人,越不要脸,越不要脸,活得越精彩。

    “简单的说说就好,不必如此慎重。”弘治皇帝看出来,这个家伙是有想法的,只是没有万全之策,不会轻易说出来。

    “臣怕惹陛下不喜。”

    “你手上有两块免死金牌,一把尚方宝剑,怕什么?朕不是喜杀伐之人。”

    “那臣说了。”

    李东阳等人的目光落到严成锦身上。

    严成锦毫不犹豫:“臣恳请陛下,给天下的官吏加薪俸!”

    突如其来话锋一转。

    在讨论新的商税,怎么就说到加薪上?弘治皇帝和大臣显然有点跟不上。

    李东阳面色凝重,他注意到了严成锦话中的两个关键字,天下,你可知道天下官吏有多少人,给天下官吏加薪要多少银子?

    天下官吏,应当会对本官感恩戴德吧。

    御史谏言为了天下官吏加薪,在明朝是头一回。

    真改了大明的薪俸,他可能要被写入史书,被后世的评书人拎出来表扬:明朝官员的俸禄堪称历代最低,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大明的薪俸,他叫严成锦,字老高……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道:“为何?”

    “朝廷中的六七品京官,一月禄米约为八石,每月发的粮不足数,折色后更少,一年的俸禄,才十二两银子。

    大臣的薪俸,堪称历朝最低。”

    明中期时,俸禄采用的是禄米加俸银的方式。

    李东阳等朝廷大员,一月俸米八十七石,家中良田千亩,甚至万顷。

    俸禄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形式,不指望俸禄养家。

    底下的小吏却不同。

    严成锦继续道:“不论历朝历代,薪俸皆是人人关心的问题,大明的薪俸远比宋时低,臣才恳请陛下,加一加薪俸。”

    朝廷发的薪俸不足以养活一家人,官吏便会对朝廷生出愤怨,开始搞副业,捞油水。

    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不得保全,谁还会管会不会掉脑袋?

    抛开一身官服不说。

    官吏和朝廷就是老板和马仔的关系。

    “历朝历代有改制,却极少有人关心官吏的俸禄。

    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得不到保障,官吏不会溃逃,而是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

    从明初到明亡,工资万年不变。

    银子的购买力却一直在变化,不黑对不起家儿老小,太黑对不起黎民百姓。”严成锦心中暗想。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朝廷节俭靡费,且如今在商讨新商法推行,严卿家回到正题上。”

    严成锦道:“推行新商法,必先提薪俸!”

    “此举与新法有何关系?”户部尚书韩文疑惑。

    “臣担心的是改为纳银之后,会致使贪墨发生,反而害了商人。

    朝廷发放的薪俸太低,官吏便会想方设法寻谋生路,臣称之为副业。

    尤其是税吏,向商人们索取货物后,还要索取额外的银两,藏污纳垢。

    朝廷要推行新法,就要先加官吏的薪俸。”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还有这等事。

    韩文摇头:“就算这样,也无法保证税吏和税监不昧银子。”

    李东阳等人陷入沉思,微微点头。

    “韩大人说的不假,但薪俸不改,却会逼得原本清廉之人,也被迫贪墨。

    敢问韩大人家中良田几何?若薪俸不足养活家人,韩大人会不会心生歹念?若薪俸不改,朝廷还是收不上来银子,还会加重商人的赋税。”严成锦问。

第190章 臣恳请告退

    贪墨在哪一个朝代都杜绝不了。

    但薪俸不足以养活性命,会逼得原本清廉的人,也会心生歹念。

    提高了薪俸,或许贪墨的现象仍然在,却会让大环境相对改善,让大明的税制相对清明。

    谢迁担忧:“田赋能征收银子,是因有黄册和鱼鳞图册,朝廷知道要征收多少银子,可过路的商人朝廷不知货物多少,如何确保税监不贪墨。”

    “这便要说到一个新的票据了,臣称之为税票,税吏收了银子后,可开一张给商人,再留存一张,到时候一对便知。”

    大明有路引制度,商人押送货物出州县,需要出示路引,而路引上会写着货物多少。

    路引制度再加上发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新商法推行。

    再差也不会比如今的以物交税差。

    以物交税,地方还得派人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大量货物,运送到太仓。

    其中过关的税费,还有雇佣工人的靡费,都是自己承担。

    反而导致越交商税,州县便越穷。

    刘健道:“臣觉得严成锦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银子从何而来?”

    “自然是商税,天下商人比良乡多出千倍万倍,若能改掉旧制,收上来银子,给天下官吏提一提俸禄不成问题,且如今红夷大将军运至边陲,大明暂时无边防之患,可省下许多靡费。”

    打仗,是很费钱的。

    不仅要给边陲的军士更新装备,补充军粮,更重要的是,原本屯田的军士要披上战甲,田地荒芜无人耕种。

    严成锦谏言举行弘治狩猎的目的,便是震慑邻国,让大明暂时得以安稳的发展。

    与邻邦易铁后,商人手中多了许多外粮。

    这是新商法能推行的另一个重要前提。

    大明没银子的重要原因是商税收不上来,纵然开头会很难,若不改制,便永远也收不上来银子。

    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刘健摇头:“推行新商法,会抵制的人并非是税监和税吏,而是商贾和士绅,你如何知道他们愿意交银子?”

    此举损害的是士绅的利益,并不是税监和税吏的利益。

    良乡与其他州县不同,良乡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商贾士绅们涌入良乡,交商税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好处,将良乡的新奇玩意儿运到他处贩卖,能赚更多银子。

    而天下只有一个良乡。

    “自然也要给商贾好处,只取商税,其余门摊税等多余税赋,一概不再收取,仍税额以三十而取一收取,只不过收取的是银两,士绅们虽在当地受到优待,但他们将货物运到其他州县,也要交诸多税赋,若朝廷将这些多余的税额去掉,士绅们交的银子反倒少了,自然乐意。”严成锦道。

    除了极少数个别士绅的面子可以从南吃到北外,其他士绅出了州县,其实和一般的商人没什么两样。

    若运一船货物走漕运,从南走到北,照样要掉一层皮。

    给官吏提升薪俸,让他们得到好处。

    给士绅裁去多余的关税和商税,士绅们也得到了好处。

    这样推行新商法,助力就会小许多。

    如今收取的商税虽然比较低,但到了今后大明繁荣了,人均水平上来了,商税是可以慢慢加的。

    如此一来,朝廷才能得到好处。

    大殿陷入沉寂。

    弘治皇帝很聪明,李东阳很聪明,韩文等人也聪明,这朝堂里没有一个傻子。

    但聪明并不意味着就能想出新商法。

    严成锦也想不出来,这不过是后世千千万万人智慧的结晶,以及实践的结果,再回过头来看,总是很容易。

    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无法看出一个制度的好坏。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无从判断,但严成锦是一个穿越者,无需用生命亲自见证,上下五千年历史也能翻完。

    严成锦微微抬头望着弘治皇帝,只见他一脸沉思之状,嘴上说着容易,下定决心推行并不容易。

    但却也并非不可行,弘治朝与正德以后不同,皇帝仍大权在握,文官抱团情况亦不如嘉庆和万历那样严重。

    到了嘉靖和万历朝,若要推行这样的商法,只能以凌厉的手段,让无数的人流血,来推行新制。

    弘治朝仍相对清明,朝中许多大臣还是讲道理的。

    “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恳请告退。”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严成锦缓步退出大殿。

    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与六部九卿相差不远,因为他太谨慎了……

    今日所言,必定能影响弘治皇帝的心境。

    弘治皇帝的大臣的利益不一致。

    剩下的,就是陛下一个人的战斗了……

    大殿中,只剩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九卿。

    弘治皇帝打破宁静:“该说的都说完了,朕只问诸卿一句话,诸卿以为如何?”

    韩文和刘健等几个大臣跪伏在地上:“臣以为不可,给天下官吏加薪俸,此乃史无前例,且户部支出这么多银子,万一商税收不上来银子……”

    他是户部尚书,这些银子从哪里来,严成锦这家伙也不讲清楚。

    让他上哪儿找这么多银子去。

    且还要预留一笔军饷,以防随时与鞑靼开战,这笔钱动不得。

    如今朝廷的赋税,农税占了八成,盐税占了一成,商税占了一成,矿税几乎收不到银子。

    商税只占一成,历来收不到什么银子,韩文实在不信推行新法就能收到银子。

    李东阳和谢迁,还有曾鉴和戴姗却没跪。

    弘治皇帝看向他们四人,道:“四位卿家赞成推行?”

    谢迁摇摇头:“臣也不知,但良乡确实收上来许多银子。”

    他拿不定主意。

    之所以没反对,是因严成锦是个神奇的家伙,总有许多新奇的想法。

    若推行新法,让朝廷收上来银子,当然是好事。

    只是推行新商法,还要给天下官吏涨薪俸,还要废除一些旧的税制,此举牵涉太多。

    戴姗道:“臣倒是赞成,狗急跳墙,许多官吏无法营生,才生出贪恶之念,就算不推行新商税,也应当给天下官吏加一加薪俸,让他们得以为生。”

    韩文涨红了脸:“你都察院说得轻巧,天下倒是清廉了,可户部的银子从哪来?”

    戴姗不说话了。

    都察院主掌律法,只管朝廷清不清明,户部主掌财政,只管朝廷有没有银子。

    各司其职,没有什么好说的。

    弘治皇帝站起来,郑重道:“朕问你们,若推行新商法,弊在何处?”

    “万一收不上来银子,朝廷支不出涨出的薪俸。”韩文耿直道。

    “那便先从两京十三省的主府开始,州县暂不推行,朕的国库,难道连两京十三省的薪俸也支不起?”弘治皇帝怒斥。

    韩文瑟瑟发抖,朝廷真正能收到银子的,只有田税一条,花银子的渠道却有千万条,军饷、修缮宫殿、宫中支给、大臣的俸禄,都是银子。

    李东阳站出来一步,道:“陛下所言极是,先在两京十三省的主府推行,支出这份薪俸,若新法能收上来银子,再推行天下也不迟。”

    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没有推行天下,只在两京十三省主府推行。

    内阁和六部商定。

第191章 天上掉馅饼,毫无预兆 (求订阅)

    两日后,一份邸报从宫中传出。

    “两京十三省的官吏,皆涨薪俸三成,与之而来的是新商税发,今后要交银子,而不收货物,且门滩税和来历不明的商税通通废除。”

    官吏们看到邸报,大吃一惊,涨薪俸了?

    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这个消息实在太振奋人心,一下子便涨了三成薪俸。

    天上掉大饼,毫无预兆!

    “涨俸禄了?”顺天府的捕快杜兴看到邸报时,喜不自胜,一月的俸禄为三石米,家中几口人堪堪够吃。

    涨了三成,就能省下一些钱来。

    “大人,您看今日的邸报!”

    刘庆在衙门里喝茶,看到邸报时差点没噎死,放下茶盏看了又看,朝廷竟给官吏涨薪俸了?

    身为朝廷三品大员,每月的米俸为三十五石,涨三成,便是十石左右。

    “老爷笑什么?”刚走过来的府丞问。

    “老夫涨俸禄了!”

    ……

    不仅是官吏,顺天府的商人看到邸报也吃惊不小,“商税改为收银子,不收货物?”

    这得交多少银子!

    商人们正气愤时,看到邸报下头:“不收门滩税和细税了,过一府只收一次,还多了票据?”

    影响倒是不大,将货物卖出去也能换成银子,只要税钱没涨就好。

    这比以前要省出来多少银子?

    邸报传到了河间府,反应和顺天府差不多。

    官吏们大吃一惊,涨俸禄了?

    士绅们同样大吃一惊,门摊税和其他一些细税不收了,商税还是三十而取一,只要交银子就行。

    也有士绅抵制和抱怨,闹到了衙门去,可是衙门官吏的薪俸涨了,若新商法不推行,煮熟的鸭子不就飞了吗?

    于是官吏们义正言辞:“这是朝廷推行的新税法,你还想造反不成!”

    实在不服的士绅,他们就关押收容起来。

    严府,

    严成锦看到了邸报,洋洋洒洒几千字,总结起来不过两句话。

    对于官吏:给你们涨工资,盯着点商税;

    对于士绅商贾:给你们减免一些商税,改成交银子就成了。

    “新商税其实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张居正一个大臣都能推行,弘治身为皇帝更不在话下。”

    严成锦至始至终,只是想说服弘治皇帝一人而已。

    弘治皇帝大权在握,有内阁三人全力辅佐,新商法推行远远比张居正轻松。

    给官吏涨薪俸,不是让他们不贪腐,贪腐哪个朝代也杜绝不了,而是让他们不要干预新商税的推行。

    给商人减免门摊税和细税,不是为了给他们好处,只是减轻疼痛罢了。

    说白了就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

    商税还是原来的三十而税一,不会太多人反抗。

    “两京十三道御史今后多了一项工作,核对当地商税的发票,以防税课司的官吏贪墨。”严成锦仔细看着邸报,都察院的介入,是他向戴姗提议的。

    如同贩盐一样,商人到地方后,要将发票交给衙门,才能做买卖。

    御史一核对税课司的发票和商人的发票,就知道有没有缺。

    “各府收到的银子上缴朝廷,归于太仓库,各地需要赈济灾银时,再向朝廷请乞,发放赈银。”严成锦放下邸报。

    大明的商税,分为过税和住税两种。

    过税是运输商品过境时,要交的工关、钞关等,新商法过税只交一次,过关出示发票即可。

    不管是哪个税关收,最后,银子都会缴到太仓库。

    住税是商品停留储存,包括贩卖时,要交的税赋。主要是从塌房和仓库收取,同样只收一次,出具发票即可。

    严成锦喝了一口枸杞茶,心情舒畅了许多。

    原来商税收不到银子,也足以养活大明,如今新商税收了银子,府库会更充盈。

    今日起,新商法就在顺天府推行,连守门的官吏,也变得笑容可掬。

    士绅没太大的反应,三十而取一,凭发票过税和住税只交一次,也交不了几个银子。

    邸报一直传到南直隶。

    宁王府,

    朱宸濠看到邸报后,眉头微微一皱:“朝廷竟改了商税,要收银子?”上回的天文望远镜就让他很懵,陛下这回又要干什么。

    一旁的谋士道:“此举必定会有人不服,王爷,不如咱们暗中派人闹一闹?”

    “不可!”

    朱宸濠还算聪明,如今弘治皇帝正值盛年,大权在握,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他一个也没收买到。

    凭收买的那几条小鱼小虾,在朝廷中闹不出什么动静来,被陛下追查起来,反而暴露。

    “新商法看似突兀,可给官吏涨薪俸,还废除了一些旧税,此举既安抚了官吏,也安抚了士绅商贾,只怕,其他地方也会纷纷推行。”另一个谋士道。

    朱宸濠颔首点头,朝廷收到银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

    徽州府,

    在自家竹林的亭榭里,书童磨着墨,四处传来鸟鸣声,下人忽然送上来一份邸报。

    程敏政打开一看,朝廷要变商税,还要给官吏涨薪俸,裁掉多余的商税?

    匆匆浏览一眼,并无良乡的消息。

    程家是徽州有名的徽商,主要经营一些丝绢、茶业和瓷器。

    听说严成锦将流民安置到良乡后,那里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商品,便派人去良乡通商一次。

    掌柜回来后,啧啧称奇,令程敏政十分好奇。

    从京城来的邸报,他都会看一看。

    至于朝廷推行的新商法,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老爷,良乡早就推行新商法了。”管家说了一句。

    程敏政颔首点头。

    ………

    正午,大殿外的阳光刺眼,严成锦穿着一身常服走在外头,倒是有一些热。

    缓步走下玉阶,准备去都察院衙门。

    如今夏末结余,各地丰收,府库充盈。

    “按节奏,鞑靼人应该快来抢掠了。”

    要修书给老爹,让他加强戒备才行,每年丰收的时候,鞑靼人都会南下抢掠,这是鞑靼和大明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今朝廷推行新法,若鞑靼人入侵九边,朝廷定无力再顾及新法推行。

    严成锦不知道的是,鞑靼人的大军,已压到了宁夏边陲。

    ……

    宁夏边陲,

    三日前,鞑靼人的大军驻扎在城外十里的河滩上。

    严恪松命将士们回到城中,坚壁清野,红夷大将军架在墙上,宋氏望远镜监察城外鞑靼人的动向。

    宁夏边军加上三千神机营,未尝不能开门一战。

    但朝廷送来了红夷大将军,并命令九边闭关守城,不得主动与鞑靼人交战,除非鞑靼人攻城。

    一个骑兵从远处冲来,严恪松透过宋氏望远镜一看,是林松。

    林松策马进城,登上城墙,对着严恪松道:“城外驻扎的虏将,是达延汗,以属下对他的了解,休整了三日,应当很快会攻城。”

第192章 就在今夜 (求订阅)

    他亲自去探查了鞑靼人的营地。

    “白日我来守城,夜里你亲自守城,将火光烧亮一些,切勿让鞑靼人有可趁之机。”严恪松吩咐。

    命军士们打起精神,这几日天气不太好,似乎有暴雨要来。

    几乎看不到月亮,宋氏望眼镜成了瞎子,看不到太远,鞑靼人极有可能趁机攻城。

    回到大帐中,他解开青钢剑挂在墙上。

    坐下来,准备修一封书信回京,嘀咕:“宁夏的枸杞熟了,又大又红,不知成锦要不要枸杞。”

    房管事一边磨墨,一边伤感:“有些日子没见少爷了,不知少爷在京中如何。”

    严恪松叹息一声:“你这次回去,问问少爷,可有看上的人,成锦年纪不小,该成亲了。”

    宁夏的夜晚,一片寂静,天上黑云密布。

    一小支鞑靼人扛着云梯和泥袋,慢慢靠近宁夏边城。

    借着夜色的掩护,越来越近,万人行动动静却很小,鞑靼人尽量放轻脚步。

    达延汗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宁夏城池,火筛被大明击败后,他便知道大明手中有很厉害的火器,还有一架叫宋氏望远镜的东西,此物能看得极远。

    为了攻城,他等了三日。

    一来是让士兵修整,二来是等今夜的天气。

    火器在远处能发挥作用,在近处却没有用。

    巴图孟克执意要攻下宁夏城,河套地区极为重要,占据河套后,可以肆意掠夺大明西北边境。

    冬天就要来了,草原无法耕种粮食,牛羊多,但是粮食稀少。

    宁夏的守将是严恪松,上次抓他回大帐,便感觉此人不如王越聪明。

    唯一要提防的,就是大明的火器。

    今夜天色极黑,似暴雨要来临,能看见的距离极短,就算大明火器凶猛,晚上看不见大军,就无法发射,可以与大明交战。

    宁夏城墙上,

    林松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尽管很小,但敢肯定,这是鞑靼奇袭的声音,身为鞑靼的先锋大将,他对这声音极为熟悉。

    看见百米外果然有敌军冲来,片刻功夫就到了城下,鞑靼人架起云梯,搬运着土包,垒在城墙下。

    “点信炮!”

    神机营的士兵冲忙跑去,点燃了信炮,轰隆一声!

    巨大的声响!

    整个宁夏城被惊醒!

    严恪松惊醒坐起,方才明明听见了信炮,连忙穿上甲胄冲出,听见军号响起。

    “总兵,鞑靼人攻城了!”

    鞑靼人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与明兵厮杀在一起。

    林松挥舞着长枪,将周围的士卒斩尽,仍不断有鞑靼人爬上来,看不清远处的还有多少兵力。

    严恪松带着两个亲兵,杀上城墙。

    这里早已厮杀成团,鞑靼人不断冲城下涌上来,城下土包垒得越来越高,成了一个一个爬上城墙的入口。

    漆黑的尽头,不知有多少鞑靼人正在奔来。

    “点火箭!”

    弓箭手将裹着火油的箭矢射向空中,箭矢上涂有鳞粉,擦着空气后,马上起火。

    大批箭矢带着火光,点亮天空。

    严恪松蹲在宋氏天文望远镜前一看,火光照亮有限,看不到太远,城下密密麻麻,有鞑靼人冲来。

    “神机营准备红夷大将军!”

    “守住城墙,退者立斩!”

    借着火光,可以打几炮,若能击中鞑靼人的大营,就能遏制源头,击溃鞑靼人。

    只是火药和火信不能提前配置,会受潮,只能开火的时候再配。

    需要时间。

    严恪松命边军守着,神机营的士兵火速配置火药,填装进炮膛里。

    神机营的千户吴文定急道:“大人,准备好了!”

    严恪松命弓箭手,再次射出大批箭雨,天空红火,照亮一片。

    吴文定凑在宋氏望远镜前一看,大喝:“前方三里!”

    神机营对红夷大将军极为熟悉,知道距离,便可以调动炮口的高度,来调整射程。

    轰!轰!轰!

    十几声巨大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铁珠飞入鞑靼人的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

    达延汗望着宁夏城池,并不打算撤军,他等今日,是在等一阵雨,以他对草原的了解,很快就要下雨了。

    下雨受潮,火药全都不能用。

    果然,第二批火箭飞在空中,暴雨袭来,倾盘大雨淋下,火光浇灭,雨渐渐变大,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朦胧。

    严恪松不由大骂一声。

    “别管它,开瞎炮!一会儿受潮火药全都用不了,全打出去!”严恪松大喝。

    打到敌人身上不浪费,受潮就糟蹋了。

    神机营将炮筒里的废药粉清出来,装填新的火药,又一轮轰击。

    炸死了不少鞑靼人。

    吴文定却大喝:“大人不能再开火了,你看这墙!”

    红夷大将军的反震巨大,震裂一扇墙,是常有的事。

    十八门红夷大将军架在墙上,巨大的反震力,纵然宁夏城墙再厚,也撑不住这么多红夷大将军的反震。

    再开火,城墙就要塌了。

    严恪松暗道倒霉,鞑靼人算准了今日大雨才敢来犯。

    宁夏重镇,东起花马池,西至宁夏中卫喜鹊沟黄河北岸,镇远关的西部就是贺兰山,如今驻扎的兵力有三万四千余人。

    聚集起来,可以与鞑靼人正面一战,但眼下夜黑不宜行军,万一中鞑靼人的埋伏,会损失惨重。

    严恪松分出兵力,命林松和副将沿着防线死守,以防鞑靼人用云梯,从他处登城。

    “死守,守到天明就好了,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大人!西边有一支敌军想打开城门。”林松猜到了小王子的意图。

    宁夏边军的实力极强,且兵力众多,都聚集在这里,冲上来的鞑靼人也很多,一时半会儿砍不完。

    达延汗的目的是打开城门,让骑兵冲进来。

    严恪松不怕巴图孟克冲进来,但却不想在宁夏城内交战,会死伤无数百姓。

    火光剑影,嘶杀声打破夜空的平静。

    “你带兵守着城门!”

    林松领兵下城,驻守在城门。

    宁夏边陲的百姓被红夷大将军的炮声惊醒,猜到鞑靼人攻城,惶恐的望着城墙的方向,那里嘶喊声一片,壮丁和妇孺拿起农具或木棍,锁上大门,防止鞑靼人冲进来。

    宁夏守军多,冲上来的鞑靼人虽多,可不一会儿就被斩杀殆尽。

    正当守军庆幸的时候,左侧的城墙却被攻破了,方才鞑靼人一边在攻城,还一边在垒土包。

    借着夜色和大雨,才一会儿功夫,西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土包就垒得如小山一样高。

    鞑靼人的骑兵冲上来,直接奔到到墙上。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一片。

第193章 守城神器

    鞑靼人骑着大马,在城墙上一路奔袭,越来越多鞑靼骑兵顺着土包坡奔上城墙,刀牌兵也随后冲上来。

    雨停了,冲到城下的鞑靼人却越来越多,只要城门被破开,就会一拥而入。

    吴文定想起严成锦的话,对着严恪松道:“大人,监军大人命我等来宁夏府时,还带来了一物。”

    “什么?”

    “万人敌!”

    严恪松老脸一抽,监军不是太监干的活吗,成锦怎么混成监军了?

    不过,藏而不露倒是儿子的风格。

    慎重起见,严成锦多准备了一套守城计划,考虑种种可能,推演到可能会兵临城下,便准备了万人敌。

    “准备万人敌!”严恪松急喝。

    吴文定连忙去准备。

    万人敌是用干燥很长时间的中空泥团,从上面留出一个小眼装火药,就如同包饺子一样,将火药装入木桶中,用火信点燃。

    是威力很强的炸药!

    一旦滚入敌军阵营中炸开,人和战马都要被炸开,乃守城的头等火器。

    在校阅大典时,并未演示这种火器。

    这玩意儿放的硝石越多,威力就越大。

    是配置好的火药,稍有不慎,就会将军器库炸掉,运来宁夏边城的万人敌并不多,只有三十个。

    吴文定连忙回到器械库,命人将万人敌搬出来,用木箱封住,虽然雨停了,还是要防一防,三十个全抬到城墙上。

    一个副将带兵杀出血路,领着神机营的士兵道西边的城墙。

    鞑靼人有点懵,只看见一个木桶滚下来,不知道这是啥。

    下一刻,轰隆一声!

    巨大的火光。

    炸开一片,连垒砌起来的土包,也被炸去一大截。

    一个个木桶从城墙上丢下,投入到密集的鞑靼军队中,轰隆轰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

    墙下一片火光,遍地开花。

    达延汗远远望去,不知这是什么火器,惊得大失血色,轰隆一声,比雷声还响。

    战马惊慌失措,不受控制。

    只见鞑靼战士丢兵弃甲逃回来。

    “满都赉,这是什么火器!”

    “在狩猎上,未见过这种火器。”满都赉极为淡定,这些士兵是达延汗的部下,不是鄂尔多斯部的人。

    但心中同样震惊,大明还藏着这样的火器?

    不由暗暗下定决心,打倒达延汗之前,决不与大明起纷争。

    天色蒙蒙亮,打了一夜,也没有把城门破开。

    达延汗不等清点也知道,这一仗损失惨重,派去五千人攻城,逃回来的只有一半人。

    “今夜过后,再难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大汗撤军吗?”

    “不撤!”

    宁夏守城墙上,

    在城墙上戍守的明兵,皆挂着伤。

    严恪松累得如同一摊烂泥,浑身浴血,躺在死人堆上。

    身上被砍了两刀,一刀在背上,一刀在手臂。

    但他心中高兴,终于守下来了,地上满满皆是军功。

    这一战,神机营大功!

    宁夏边军的士卒忽然明白,为啥人家神机营的人,一月的月响可以领六钱银子,投向神机营的目光,变得羡慕起来。

    神机营身为京军,来到宁夏边陲并不受待见,边军暗里说他们领的月响高,却不会打仗,今夜终于硬了一回。

    吴文定露出苦涩的笑容,神机营终于可以融入宁夏边军了。

    半个时辰后,林松探寻回来。

    “大人,达延汗并未退出。”

    严成锦撑着青钢剑战起来,透过宋氏望远镜,看到鞑靼人的军帐,驻扎在城外六里,贺兰山方向,与宁夏城池遥遥相望。

    王越不在,达延汗才觊觎河套,严恪松知道河套有多重要,这里丢失,便成了九边的缺口,鞑靼人随时可从此入大明劫掠。

    纵然身死在此,也不能再让鞑靼人夺去河套地区。

    “神机营配置火药料。”

    “吴文定领命!”

    城墙上的火药虽受潮了,但军器库的硝石和硫磺藏在瓮中,还有火药料储存,只要今夜不下雨,就能拿到城墙上用。

    配置红夷大将军的火药不难。

    做万人敌极难。

    需要干透的泥巴,或许要将泥巴放到火炉上烤半日才能用。

    严恪松望着疲惫不堪的士兵。

    “无伤的,下去捡人头,清算军功!”

    万人敌炸死了许多鞑靼人,城墙下,目之所及有些残忍,到处是碎物,还有濒死喘息的战马。

    清算下来,这一战比贺兰山一战,杀死的鞑靼人还要多。

    严恪松抓紧时间包扎,写一封急报送回朝廷,一封送往延绥和甘肃。

    鞑靼人骑兵游走能力极强,日奔袭几百里,今晚或许还会攻打宁夏,也有可能奔袭其余两边。

    他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提防鞑靼人再偷袭。

    刚刚睡下,亲军就来禀报:“大人,达延汗派使臣来了。”

    才打完仗就派人来,难不成求和?

    严恪松起来穿衣,来到正堂,听听达延汗想说什么。

    鞑靼使节见了严恪松,行礼后道:“可否只与大人一人谈,其余人等回避?”

    林松皱着眉头,这个鞑靼人比老爷还高一个头,打起来老爷未必是对手,达延汗曾派遣使者刺杀其他部族的刺客,及不讲究。

    “有什么话不必避着我等。”

    鞑靼使节为难:“大人可搜我身上的物件,我只求和大人单独谈谈。”

    林松亲自搜了他的身,除了一封信,并无利器。

    严恪松颔首点头:“出去吧,本官一人便够了。”

    林松出去后,守在门口。

    鞑靼使节将信交给严恪松,道:“这是达延汗亲笔的书信,只要你肯卖昨夜的火器,达延汗许给你草原最美的女人,最肥沃的草场,最强壮的兵马,还有无数牛羊,让你当鄂尔多斯部族的领主。”

    “若是你想留在大明也无妨,达延汗给你金银珠宝……”

    信中写的和此人说的,相差无几。

    严恪松把信撕了:“替本官告诉达延汗,让他半个时辰之内撤兵,否则,等本官睡醒,定叫他好看。”

    使节捡起信,连忙回去复命。

    严恪松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后直奔城墙,透过宋氏望远镜依旧看见达延汗扎营在贺兰山的方向。

    竟拿本官的话当耳旁风。

    “神机营,火药调配好了吗!”

    吴文定面色疑惑:“调配了一些。”

    “朝鞑靼的军营开几炮!”

    鞑靼大帐,

    几颗铁珠从天而降,砸到大帐上,几个鞑靼人当场横si。

    达延汗还不知怎么回事,只听账外一片慌乱,帐篷也道坦了几个,抬头望去,只见天上有黑点飞来。

    又砸落了几个帐篷。

    “撤军!”

    此地距离宁夏边城有七里,大明火器竟能打到这里。

    达延汗知道奇袭失败了,大明的火器太厉害,这样攻城也攻不下来,得到和大明较量的火器之前,不能轻易与大明开战。

    遂带领部族,奔袭回草原深处。

    严恪松透过宋氏望远镜,看见鞑靼大部撤回草原深处,立即回到大营写疏奏,禀明陛下这一战的战况,为将士请功。

第194章 扩充

    顺天府推行新商税后,以前只有大商贾和士绅去良乡,如今连小商贾也来良乡了。

    他们带的伙计只有一两个,车也只有一两辆。

    “听闻良乡是北直隶的宝地,有各种神奇的宝贝,只要运到别处,就能卖出极高价钱,就像弗朗机人的玩意儿一样。”

    “老爷你看,好大的水车!”

    伙计惊讶地望去。

    陶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架巨大的水车,架在良乡旁,比一旁的建筑要大上许多,有半山高。

    一旁路过的商队伙计笑道:“那是摩天水车,坐人的,不是灌溉的。”

    许多来良乡的人第一反应,这是水车?实在太壮观了。

    严成锦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一个小商贾带着两个伙计,赶着一辆马车。

    来良乡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堵车了?

    良乡的官道不大,林子的路被越走越宽,有一段路旁边是水田,有脚也踩不出路来。

    “该修路了。”

    下雨后,路上泥泞更不好走。

    没有车队的商人从田埂抄近路去良乡,商队堵在路上。

    严成锦下了轿子,跟着商人走田埂。

    ……

    房管事从宁夏边陲回来,谁知少爷不在,这些日子定是无人做账了,不知库房的银子还剩多少。

    拿着算盘和钥匙来到库房,打开门,差点没吓死。

    “少爷……这是把国库搬到家里来了?”

    库房又大了许多,四周用了上好的青石板,微黄灯光,银子如谷堆一样乱成一座小山。

    有十几座,仔细一看,还有黄金混在里头。

    房管事连忙关上门,又打开了一次,终于相信没开错门。

    顿时没了算账的心思,听门子说少爷去了良乡,便马不停蹄赶往良乡。

    只是几月没回来,竟然大变了样。

    一路上看见了许多商队。

    “那个是?”房管事目瞪口呆,望着那轮巨大的水车。

    家丁道:“是少爷命人建的摩天水车,五十钱一人,咱们严府的家丁,不花银子。”

    房管事瞪大眼睛,还真看到有人在上头。

    “脑子坏了才坐呢……”

    到了良乡,看见琳琅满目的商品,比宁夏边城丰富多了,房戴东瞧瞧西看看,老爷爱喝茶,一罐罐茶叶极为精致。

    伙计笑问:“小罐茶,二两银子一罐,东家要不要?”

    房管事拧开盒子闻一下,除了茶香,还有一股炒米香,倒是新鲜,咬咬牙买了十罐。

    没走出几步,看见卖棉签的,便买了几盒,何能不会过日子,老爷和少爷一直由他照料。

    从街头走到街尾,家丁手上满是采办的货物。

    房管事来到小院,推门便见了严成锦:“少爷,小的回来,嘿嘿,少爷又长得俊了一些。”

    “边陲可安定?”

    房管事乐道:“不安生,鞑靼人来犯了,老爷受了点轻伤,但打了大胜仗,亲兵入宫送疏奏去了。”

    “我爹可有书信?”

    房管事连忙掏出一封书信来。

    严成锦看了眼。

    信中虽无提及多少大战战况,却透露了两个重要的消息,敌军主帅是达延汗,还想收买老爹。

    看罢,他便把信纸烧了,不用他请功,陛下也会为老爹封赏。

    只是不知老爹是否在信中提及收买一事,此事还是提一提好,边军守将大权在握,皇帝不喜欢守将有所欺瞒。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到了宁夏边军传回的疏奏,有些吃惊,达延汗率部奔袭宁夏,浴血奋战一夜,斩杀两千余人?

    鞑靼人一向觊觎河套地区。

    明初时,河套还是大明的,英宗被瓦剌俘虏后丢失,成化朝后慢慢夺了回来,这是大明和鞑靼的必争之地。

    “万人敌是?”

    大殿中,大臣们左右看看,一脸茫然,谁敢叫这名字?

    工部曾鉴站出来一步:“是新制的火器,可用于守城,也可用于破阵!”

    “为何朕不知道?”弘治皇帝纳闷。

    曾鉴老脸上洋溢着笑容:“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用于守城,臣也不知此火器的威力,当初督造红夷大将军时一起督造的。”

    能炸死多少人没试过,不能用人和马匹去亲自尝试。

    点空炮又看不出威力。

    刘健诧异:“九边都配置了?”

    曾鉴点点头:“都有一些。”

    京营的神机营分为九股,派驻九边,随同红夷大将军一同带去。

    弘治皇帝道:“达延汗想收买严恪松,命九边各地监军紧盯着火器,勿要让他有机可趁。”

    今日早朝在奉天殿。

    早朝鼓声响起,文武大臣便站在左右掖门外,等到钟鸣时,排队从左右掖门进去,穿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

    “众爱卿可有事要奏?”弘治皇帝面色急促。

    大臣沉默不语。

    “那便退朝吧。”

    弘治皇帝去偏殿换一身衣服,“朕想去京营看看,去叫上两位阁老,还有严成锦。”

    陛下要叫的李东阳和谢迁,留刘健在宫中值守,萧敬快步去吩咐。

    严成锦和李东阳二人来到大殿外等候。

    陛下微访京营,张懋连忙道:“不知陛下前来,臣接驾来迟。”

    “朕随意看看。”

    京营人本就很少,减去派去边陲的神机营和种田的屯田营,只剩三万人左右。

    “朕想扩充京军。”

    历代京军皆在十万人以上,只有三万人,弘治皇帝底气不足。

    严成锦四处望去,王守仁这家伙又回京营了。

    “臣以为,不如召山东、河南、大宁各都司兵马,轮番回京师操练,精锐者,留充入京军。”李东阳道。

    这些兵马少说有十万人,既省了招募的靡费,又扩充了京营。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严成锦心想,据史料,驻扎在山东、河南、大宁各地的班军至少有十五万人,剔除老弱病残,能用的不足一半。

    “正好扩充屯田营。”

    …………

    天气渐渐转凉,鸭绒被在良乡十分抢手。

    大明除了棉花、兽皮、蚕丝等取暖材料,如今又多了一个鸭毛,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取暖材料的来源。

    滋生出一个新的行业,专门有走街串巷的货郎,专门收集鸭毛,卖给良乡的工坊。

    客栈和酒楼的鸭毛多,卖给货郎,价钱轻贱。

    掌柜们将鸭毛收集起来,等去良乡进货时,再一起卖掉。

    严成锦让张贤修路,修宽一些,冬天大雪把路覆盖,货车走在上头,容易打滑。

    “去良乡也危险。”

    修路占用的田地,用他处的田地弥补。

    总之,在下雪之前要修建好,不能影响良乡的交通。

    良乡作为大明的义鸟,日后将有许许多多的商人往来,他们将商品带到大明各地。

    同时刺激新税法的实行。

    “只要良乡有商品流出,商贾们就会将它们运至其他地方。

    过榷关或税关时要征收商税,朝廷能收上来银子。

    商贾为了早点将货贩卖出去,再返回良乡采购。

    年末结余时,陛下就能看到新税法的益处。

    但若是岁末结余收上来的银子不足数?”严成锦用思维导图,将事情写下来,以免出现差错。

第195章 械斗

    宋景回到京城,在曾鉴的府上苦读,准备明年的秋闱。

    曾鉴有意培养宋景,日后推举进工部,前提是宋景得考上才行,故而对宋景的学业十分上心。

    “以贤啊,为师今日讲的,你可听懂了?”

    宋景点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曾鉴久在官场,察言观色,一眼便看了出来,便道:“有话不妨对为师直说。”

    宋景惭愧:“入京已近一年,不成想会滞留如此之久,学生想回乡一趟,明年春,再进京。”

    曾鉴皱着眉头:“不可,一去一回便是月余,你若想妻儿,老夫派人接她入京就是。”

    “可是……家中还有几亩祖地。”宋景为难道。

    曾鉴沉吟几声,这倒是,祖地不能卖掉,便道:“那便留着,为师在顺天府给你寻几亩田地。”

    宋景惭愧摇头,不敢受禄:“学生还是不回去了,给家妻写一封书信道明便是。”

    曾鉴颔首点头,露出笑意。

    ……

    九月中旬,

    张贤命人送来消息,良乡路修好了,严成锦让何能准备轿子,打算亲自去良乡看看。

    到了岔往良乡的官道,下了轿子。

    新路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比原来宽近一倍,底下是大石作路基,上头是碎石和泥土。

    “又花了一成银子,得尽快补充回来才行。”

    碎石铺太多,容易打滑,却有一个好处,下雨的时候,车轮不至陷于泥泞里,掺一些土,踏平后会比原来好走许多。

    严成锦正准备进良乡看看,却瞧见王不岁玩命的从良乡跑出来,还有商队纷纷掉头跑出良乡。

    “严少爷可是要去良乡?”王不岁气喘吁吁地问。

    严成锦点点头。

    王不岁忙道:“现在良乡去不得!流民和士绅正在大规模的械斗,咱们还是先回京城吧。”

    “械斗?”严成锦瞪大眼睛。

    王不岁苦着脸:“准备入冬了,不用忙活农事,流民们闲不下来,在县里做一些小买卖,少爷您也知道,士绅们一直想把流民赶出良乡,流民修了路,士绅没出银子没出力,自然不服,流民就给士绅打了,少爷咱们先避一避,等他们打完了再来。”

    严成锦陷入沉思。

    流民和士绅的矛盾积怨已久。

    放在以前,流民定然不敢对士绅动手,但张贤对流民极好,给他们田地,又让他们在良乡做小买卖,有了他撑腰。

    流民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才敢对士绅动手。

    良乡渐渐变成了一块宝地,矛盾就爆发了,士绅们认为良乡是他们的,想将流民赶出去,独占良乡。

    流民们登记了良乡的黄册,成了良乡的百姓,同样认为自己是良乡的主人。

    流民们有粗鄙陋习,不懂礼数教义,能动手的一般不动口,士绅们又有恃不恐,压根看不起流民,针尖对麦芒,矛盾自然就爆发了。

    这么一闹,伤的却是严成锦和朝廷,今后谁还敢来良乡?

    严成锦想了想,问:“械斗有多少人?”

    “不少于千余人,少爷,您不会这时候去良乡吧?张大人都压不住啊!”王不岁瞧着势头不对,忙道。

    良乡有分巡道和兵备道,但归兵部管辖,严成锦无力调动。

    这个时候,严成锦是不敢进良乡的,极少有流民认识他,万一把他当成士绅,被人在后头用板砖拍死,也不知怎么回事。

    严成锦从轿子里翻出来折子,当即写了一封疏奏,买了一旁商队的一匹马,命人快马送到府上的锦衣卫暗哨,他们自会给牟斌送去。

    良乡的官道上,有的商队掉头往回走,也有大胆的商队在官道上等着,等打完了再进去采办。

    他们千里迢迢从江南甚至更远的地方赶来,路上遇上劫匪都不怕,还怕械斗?

    半个时辰后,牟斌带着几百锦衣卫奔袭而来。

    严成锦道:“只怕不下千人,大人还是调动兵备道和分守道的兵马前去!”

    在疏奏中,他让牟斌来之前要一道旨意。

    牟斌点头:“贤侄放心,平息之后,世伯再派人给你送口信,你且不要进去。”

    说了也白说,严成锦这个家伙谨慎异常,让他进去他也不会去。

    良乡县,

    士绅们各自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刚才还派家丁和流民打起来,但流民越打越多,抄着农具,下手不管死活,家丁们还没打多久,就被欺负到家里了。

    张贤派人来驱赶,衙门那点人对于流民来说,连零头都不够。

    “你们速速离去!如若不然,按律法处置!”

    张贤大喝一声。

    一片嘈杂声将他的话淹没,张贤愤怒又无力,良乡有十几处士绅的家门都被流民围了,这不过是其中一处。

    流行爆发起来,远超他的预料。

    张贤正要回府写疏奏,请求朝廷派兵镇压,却见锦衣卫和兵备道的兵马,奔驰而来!

    千余人浩浩汤汤!

    牟斌大喝:“本官奉朝廷旨意,斩杀恶民!”

    锦衣卫的凶狠谁人不知道,又看到千余人拔出了明晃晃的刀剑,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士绅一听朝廷派人来了,连忙从家里出来,“大人,他们想杀了老朽。”

    一个稍老的流民走上来,跪在牟斌马前,愁容满面:“大人,我等不是恶民,士绅才是,我等为良乡修渠铺路,士绅既不出银子,也不出力役,白白拿着好处,还想将我等赶良乡,我等与他们械斗,也是被逼的。”

    张贤道:“此事只有本官处置,本官三番几次下令,你们都置若罔闻,还想翻天不成,都押回衙门!”

    牟斌派人给严成锦报信,可以进良乡了。

    不一会儿,手下带回来话:“头儿,严大人说平息了就好,他回京城了,其余的交给张大人。”

    牟斌老脸一抽,这小子真是慎重啊。

    定是要观察一阵,才敢来良乡。

    张贤将带头闹事的流民押回衙门,还有那些驱赶流民的士绅,一并带回衙门。

    “《大明律》“骂詈”八条中:罵人。凡罵人者,笞一十,互相罵者,各笞一十。”

    百姓骂人,是要处以杖刑的。

    流民们不仅骂人,还打了士绅。

    “大人,小人不懂大明律啊。”

第196章 官法如炉

    官法如炉,若不严惩,今后还会有这等事发生。

    张贤按律将闹事的流民,处以杖刑。

    这回带头闹事的流民怕了,真正意识到张大人并不是偏心他们,而是谁触碰律法,他都会处罚。

    千余流民,跪在外头求情。

    士绅们不肯罢休,想让张贤砍了他们的脑袋。

    牟斌赶回京城向弘治皇帝禀报,将兵马留在此处,以防流民再暴动。

    严府,

    “张贤虽杖罚了流民,但这却不能平息流民和士绅矛盾,今日压制下去,日后依旧会有冲突。”严成锦仔细琢磨着。

    流民入了良乡的黄册,成了百姓,但在士绅的眼里,他们依旧是流民。

    流民身上有许多顽疾,如同今日,遇到不平之事,胆子大了便会动手,一千多人动手这已不是一般的问题。

    流民们若不教化,不会感恩戴德,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一样,良乡终究会变成匪寇之地。

    要改善他们身上的陋习,律法不够,还要教化。

    “今后流民和士绅的后代同坐于学堂中,两者的矛盾,或许才有办法缓和。”

    严成锦在纸上推演,流民的教化计划。

    ……

    奉天殿,

    听闻牟斌禀报,弘治皇帝皱着眉头:“可有伤亡?”

    “倒是没闹死人,只是良乡的士绅被打伤了,陛下放心,不会闹到京城里来。”牟斌道。

    刘健叹息一声:“臣早料到,将如此多流民归于一处,早晚会爆发叛乱,流民们不识礼义大体,极易冲动行事,放任下去,终究是个隐患。”

    弘治皇帝沉吟几声,想起来严成锦,便问:“严卿家没受伤吧?”

    “严成锦没去良乡,平息后直接回京了。”牟斌面色古怪。

    李东阳等人颔首点头,不愧是此子。

    弘治皇帝听闻严成锦无事,便不再过问,有厂卫监督,流民再有歹念,可随时让京军平息。

    严成锦派人去良乡打听,没有闹出事来,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正巧王越沐休,背上万石弓和青钢剑,带上几百精锐,陪同他前往良乡。

    王越这些日子闭门著书,虽说他经商,但生意由家中管事打理,《良乡县商人》的后续很难写。

    在良乡的官道上,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来来往往的商队,赶着各式货车,押送着大批的货物,还有弗朗机和大食人。

    远远望去,一轮巨大的水车,依靠在良乡建筑的身旁。

    “贤侄这是?”

    “这是摩天水车,大人看路,莫要东张西望,谨防贼匪偷袭。”严成锦一脸郑重。

    王越面色古怪,青天白日哪里来的贼匪……

    背着弓箭和钢剑,箭囊装满,怪累的。

    不过,这一趟倒是让王越生出许多灵感,望着来往的商人,还有那轮巨大的摩天水车。

    心中暗喜,打算聘请一流画师,将这一幅景象作为《良乡县商人》的书皮。

    到了良乡衙门。

    “大人,只怕他们不肯,良乡的私塾皆为士绅们所办,他们岂肯与流民坐于一堂,此乃有辱斯文之事,恐怕,私塾先生也不愿意教……”张贤面露难色。

    良乡有私塾,却是士绅们所办,并非义塾。

    严成锦想了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你这样的人。”

    “嗯?”张贤懵了。

    “拿出你面谏陛下的劲头,士绅还能比陛下更难应付不成?”严成锦小声道。

    张贤走后,

    严成锦写了一封书信。

    一旁的王越看后,心中微动:“贤侄何必劳烦青山君,老夫也成。”

    “大人在朝为官,还是让青山君来稳妥一些。”严成锦知道,王越定然惦记青山君的那份书稿,多劳多得,这老狐狸卖了力,一准会问书稿。

    明明自己给他规划的是家国天下IP,为何王越总想写仙侠灵异IP,想突破自己?

    书信写好,严成锦让王不岁派人用最快的马,送到江南。

    十日之后,程敏政带着两个书童来到京城。

    这一趟入京,发现京城的商人多了许多,读书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明年是乡试之年,许多书生提前进京了。

    程敏政并不急去严府,而是找了一座茶楼听书。

    戴着斗笠,无人能认出来他。

    青山君的书,在茶楼依旧受欢迎。

    从茶楼出来,已是申时。

    程敏政这才去严府。

    严府,

    严成锦在捣鼓热水袋,内胆用牛羊皮缝制起来,留一个口子,外头套一层毛绒的正方暖毛套,两头可以伸手。

    良乡只要有新的货物出来,商人们会立即采购运往各地。

    但存在的问题是商品太少,良乡依旧清贫。

    士绅们多的是银子,就是没有花银子的由头。

    严成锦要把他们埋在地下的银子,拿出来花掉。

    “少爷,漏了漏了,烫死小人了……”何能一声痛呼。

    严成锦又把何能当成了工具人。

    让人把滚烫的白水倒入囊里,让他捂在肚子里,差点没给他烫出水泡来。

    “用的皮太薄,水袋就会比较烫,还容易漏水,用的皮太厚,又不够暖,有些麻烦。”

    门子跑来新院通报:“少爷,程先生来了。”

    “你继续试试,摸起来要不烫不冷才好。”严成锦说完去了正堂。

    正堂里,

    程敏政环顾四周一圈,严府没多少变化,就是挂在堂上的“严府最新家规”,又更新了。

    “许久不见贤侄,贤侄还是如此谨慎。”程敏政对了暗语才进来的。

    “世伯过奖。”

    严成锦开门见山:“良乡流民和士绅斗械,针锋相对,如不教化,日后良乡恐成乡匪恶民之地。叨扰世伯入京,是为教化良乡的流民。”

    流民当家做主容易飘飘然。

    以他们的性子,动不动就敢聚众千人,就算没有士绅,日后也极可能成为占地欺商的刁民,

    程敏政皱着眉头。

    严成锦问:“世伯可是觉得……丢了身份?”

    程敏政红着脸,微微点头:“是有些丢人。”

    他作为当世的大儒,又曾是陛下和太子之师,虽然致仕家中,也还是会顾忌面皮。

    “受贤侄大恩,贤侄开口,老夫自当会欣然前往。”程敏政决然道:“贤侄想如何做?”

    “流民不受朝廷教化,若官府干预,恐怕还会激其造反,要世伯……”严成锦凑到程敏政耳旁。

    程敏政大惊失色,“竟要老夫如此,贤侄是否太慎重了?”

第197章 当流民的体验

    舞弊案让许多原本榜上有名的考生,直接落榜。

    不知害了多少人的前途,听闻他回京城,怕是恨不得给他做成老痰酸菜。

    “世伯不必担心,小侄自然有其他方案,可保世伯安然,只是,要委屈世伯了。”

    次日,良乡。

    程敏政来到流民的草棚,跟着衙役来到一间草棚前,叮嘱几句后走了。

    他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恶臭传来。

    屋中一张破草席,几块土石的灶台上,悬着一口破锅,箪瓢在里头,也没有米。

    墙上挂着一个簸箕。

    看到此景,程敏政心中五味杂陈,家中的仆人有近百余人,家财万贯,官至礼部右侍郎,何曾住过这种地方?

    此刻,程敏政从头到脚,原本一身干净的儒裳,早已换成了粗布衣。

    为了让他更像流民,严成锦没让他带书童。

    噗~

    一口气吹干净草席,将破烂的包裹放下,他始终无法坐下。

    “逃难来良乡的?”梁中从草棚里走出来看,有个流民穿着的先生,长得像私塾里的先生,好奇问。

    程敏政点点头。

    周围的流民好奇,也走出过来问几句。

    “独身一人?从哪里来的?”

    “从徽州逃难来的,就程某一个人,听说良乡地方好,就来看看。”

    “你叫什么?”

    程敏政想了想,道:“程青山。”

    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名讳,尤其是京城的书生,说不定得来找他麻烦。

    流民们有点羡慕,这名字听起来好听,像读书人的名字,一直和程敏政聊到傍晚,才各自散去。

    一时间消息传开了,新来了个叫程青山的流民。

    有哪个士绅会傻到装成流民?谁都没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是徽州大商,当今弘治皇帝的老师。

    程敏政揭开锅,面露难色,默默盖了回去。

    不会做饭,看着一口破锅,无从下手。

    肚子饿得直叫,只好坐在草席上揉肚子,想起严成锦让他来教化良乡的流民。

    “也算是一件功德,且先忍忍吧。”程敏政咬咬牙,身上一个铜板没有,全被收走了。

    虽然扮成了流民,但要如何教化?

    程敏政陷入了沉思。

    走出草棚,天色还没暗下来,有十几个流民聚集在凉亭里,聊着今日工坊的事。

    程敏政走过去,试探一句:“我给你们讲讲大明律吧?”

    流民们觉得新鲜,便道:“你说说看。”

    程敏政心中一喜,想了想,从与流民最为密切的一条说起:“那老夫便开始说了,明律,夜无故入人家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一刻钟过去,有人打哈欠,有人席地而睡,有人闲聊起来。

    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程敏政只能背负着手,悻悻而归。

    回到草屋中,月光明亮,隐隐能看见草席在哪儿,叹息一声,程敏政扯过包裹放在床头,准备睡下。

    正在这时,草棚的门被推开,梁中好心送来两个烧饼和一碗清水:“别客气,先吃着。”

    肚中如火烧一般,程敏政接了过来:“多谢老翁。”

    咬了一口烧饼,不成想竟如人间美味一般。

    梁中笑道:“你是个念过书的人?”

    程敏政闻言一滞,点头道:“在私塾念过几年书。”

    “我今日见你便看出来了,流民没有这么说话的,听你在草棚里讲大明律法就知道。”梁中笑道。

    程敏政心中苦涩。

    没蜡烛和灯油,夜里只能草草的睡去。

    以前也知流民清苦,可从未想过如此清苦。

    “他们连字都不识,更何况大明律,贤侄啊,你真是折煞老夫。”程敏政半梦半醒嘀咕一声。

    到了第二日,流民出门劳作,或去工坊,草棚区比晚上冷清了一些。

    梁中推着车去卖烧饼,瞧见程敏政:“你去工坊看看,一户要一人,你正好算一户,没准能赚点银子。”

    他是来教化流民的,不是来赚银子的。

    程敏政点头应了一声,在屋外找了一块破板,用石头垫起来,当书桌用。

    打开包裹,准备写《封神记》。

    “这是我家少爷给你的信。”

    程敏政抬头一看,一个流民模样的人,仔细看正是严府的门子。

    看了几眼信,提起笔,速度回了一封信。

    “有银子吗,铜板也成,老夫今日没吃早饭。”程敏政羞涩道。

    “少爷没让带银子。”

    严成锦这个家伙!

    程敏政差点没骂出来。

    今日的三餐,还不知怎么解决。

    总不能上门乞讨去,他堂堂徽州程氏世家,前大学士李贤的女婿,干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死了如何敢认列祖列宗。

    门子拿到信便走了。

    …………

    严府,

    严成锦慢慢打开信。

    如今除了府上的人,没人知道程敏政在京城。

    程敏政在信中说,他说的之乎者也,流民听不懂,有些流民连京城的官话也听不懂。

    拘于方言,无以达于上下。

    “这就难办了。”

    在往下看,程敏政还硬着头皮说起了生涩的方言。

    “程敏政竟会好几门语言?”佩服之情难以言表,严成锦忽然觉得找对人了。

    明朝推行的《洪武正韵》,融合了南方音韵,和读书人习惯用的传统音韵不同,连读书人也带口音。

    这些流民四处流浪,多少能听懂一些官话。

    程敏政的门生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各种方言,他知道几句也不奇怪。

    他虽是徽州人,但一口官话京腔,讲得极为标准。

    有一口地道的官话和出众的相貌,在大明,是升官发财的必要条件。

    严成锦回了一封信。

    ……

    奉天殿,

    “臣年岁已高,请乞致仕!”王越跪在殿中。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心中满是惋惜,正色:“朕不许,王爱卿还如此年轻,为何要致仕?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朕说!”

    臣的年纪比先皇还大,陛下如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下岗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徐簿瞎了一眼睛,陛下都不许。

    王越做好了持久战准备:“臣年岁已高,志不在庙堂,想在家中著书,传道授业!”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你想著书,何必要致仕?”

第198章 父子局

    “臣若是著书,就无法上朝和当值了。”

    朝廷总不能支一份俸禄,让老夫去干别的吧?王越低着头,不用想陛下脸色定然难看。

    “爷,昨日程敏政进京了。”牟斌说道,严府的暗哨瞧见程敏政,便向他通报。

    定然又是为了和程敏政争名,弘治皇帝沉吟几声:“这官职王卿家挂着,著书朕也恩准。”

    也还算好,陛下让他在衙门著书就成。

    王越起身告退。

    出了宫,王越直接来到严府。

    “贤侄,方才老夫进宫向陛下说明,今后在衙门也可以著书,听闻程敏政进京了,去哪儿了?”

    严成锦知道,定然是锦衣卫禀报。

    “此事不能让京城的书生知道,还请王大人保密。”

    王越颔首点头,道:“贤侄放心,老夫与他也没有深仇大怨,你告诉老夫一声,老夫看看去他。”

    严成锦信不过王越。

    ……

    教导了几日,程敏政发现,流民宁愿闲聊工坊中的事,也不愿听大明律。

    但他是个执着的人。

    到了傍晚,流民们从工坊回来,他依旧来草棚,开始讲大明律。

    “各处大户家人佃仆,结构为盗,杀官刼库,刼狱放火,许大户随即送官追问。若大户知情故纵,除真犯死罪外,其徒流杖罪及窝贼\三名以上,属军卫者,发边卫,属有司者,发附近,各充军。”

    流民们嫌烦了,不喜他来这里。

    程敏正垂头丧气回到草棚,梁中送来两张大烧饼,和一碗清粥。

    “青山,你快趁热喝吧!”

    这几日,梁中一顿给他送两张烧饼来,有时还有白白的米饭。

    作为回报,程敏政教梁中的两个孙子读书识字。

    这两个孙子,一个叫梁小一,一个叫梁小二。

    程敏政觉得不文雅,不得父母同意,不好改名字,便给他们取了字。

    取字不能随便取,男子二十冠而字,要到了年龄才能取。

    但程敏政觉得名字难听,偷偷取了,私底下才叫他们的字。

    清晨,东方欲晓,霞光初露。

    流民们去了工坊,梁中去卖烧饼,两个儿媳也干农活去了。

    程敏政带着两个孩子在草棚中识字。

    “老夫先教你们三百千。”

    “青山,什么叫三百千?”梁小二问好奇道。

    青山是你叫的吗?

    程敏政气得大眼瞪小眼,流民的孩子没教养,这倒是真的。

    “从今日开始,你们叫老夫程先生,为师教你们写名字。”程敏政喜欢学生喊他程先生。

    梁小一比弟弟好学,问道:“先生,什么叫三百千?”

    程敏政抚须,颔首点头:“三百千便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明昭你记住了吗?”

    梁小一点头。

    “应宁你呢?”

    梁小二点头。

    正在这时,一个流民走进来,程敏政起身道:“你们先习字,为师有事要办。”

    打开信一看,只有寥寥两字:如何?

    写得越多,暴露越多,慎重起见,严成锦总是惜字如金……

    程敏政把这两日的情况写在了信上,包括收了两个徒弟。

    想了想,写上最后一句:教化流民恐难以完成,流民不喜听大明律,昨日老夫讲大明律,还让人撵出来了,让贤侄失望了。

    见字如面。

    这是他与严成锦约定的暗语。

    “可带了银子?”程敏政眼巴巴望着门子。

    “少爷说,不能让人知道您在京城。”门子小声道。

    程敏政扶着额头,买个肉包子吃,竟也成了奢侈的事。

    到了夜里,月华如水。

    梁中卖烧饼回来,儿媳妇做了白饭和烧饼,一家人坐在草席上。

    “今日学了什么?”梁中问两个孙儿。

    梁小一道:“程先生教我们写名字。”

    “大父,程先生在京城的事,不能与人说。”梁小二一副认真的模样。

    “谁说的?”

    “今日有一人来找程先生,说不能让人知道,他在京城。”

    梁中心中疑惑,也觉得程先生有点古怪,再不济也能当个账房管家,不至于当流民,难不成是朝廷钦犯?

    端着一碗清粥,拿着两个烧饼来到隔壁的草棚。

    “青山,吃饭了。”

    黑暗中,一道人影接过烧饼和清粥,连声道谢,梁中看着他,犹豫了片刻:“青山以前可曾做过官?”

    程敏政差点没噎死,连声道没有,梁中心中疑惑,决定明天去衙门跟张大人通报一声,是钦犯就麻烦了。

    次日清晨,梁家两个孩子没来念书,程敏政走过去看,草棚大门紧紧关着,唤了一声也无人应。

    转身看见梁中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误会青山了,老头子还以为你是钦犯,今日一大早就去报了官。”

    “……”程敏政。

    心想今日怎么没给他送早饭。

    梁中嘿嘿一笑,张大人说程青山是徽州的流民,在京城得罪了人,才不方便透露,顿时放下心来。

    程敏政没在意,继续教两个孩子读书。

    “先生,你会讲《狐斋》?”梁小二问。

    “你们想听?”

    梁小一和梁小二眼中放光,欣喜的点头。

    程敏政心中猛地一动,“流民喜欢听说书,却没银子去酒楼,将大明律融入说书里,不就成了吗!”

    傍晚时分,他又来到凉亭。

    流民们聚集在这里闲聊,看见程敏政又来了,顿时不悦:“你怎么又来讲大明律,咱们不想听大明律。”

    “揍他一顿,就老实了!”

    程敏政却自顾自地走到凉亭里,缓缓开口道:“话说河南开封府武阳县,有一人姓叶名广,家中清贫,却娶了漂亮的妻子全氏,生得貌似西施,聪明淑慧,住居村僻处一间草屋……”

    流民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入神的听着。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程敏政的声音。

    讲的是《包公怒判天下公案》,从草棚经过的流民,也坐了下来。

    月洒清辉,片刻功夫,坐在草棚里的流民越来越多。

    一个时辰之后,程敏政清了清嗓子,道:“今夜就到此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

    流民们心中难受至极,就好似被人种了一棵草在心里,这棵草不停长大,满脑子都是程敏政的声音。

    “青山,你再讲讲!”

    “还找呢,你又没媳妇,回去也是一个人睡。”

    程敏政心中大喜:“你们今夜且记住,叶广所犯何罪,勿要效仿。”

    回到草棚中,程敏政向梁中借了油灯,写了一封信,可严成锦迟迟不来取。

    没过几日,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流民来到草棚里。

    “将这封书信交给你家少爷。”

    “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敏政再抬头,心中一酸:“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子堂抹去眼泪:“严大人说,要扮成这样才能来见您。”

    梁中来草棚送饭,看见草棚里多了一个流民,“青山,这是你儿子?”

    “不是。”

    “……”程子堂。

第199章 明知不可为

    父子两坐在草席上,程敏政递过一个烧饼给儿子:“吃,为父这些日子,全靠它过日子,吃着吃着,就好吃了。”

    程子堂心中五味杂陈,没接过来。

    知道他从小锦衣玉食,看不上这烧饼,也不勉强。

    见父亲吃得起劲,程子堂才撕下来一点尝尝,难吃至极。

    “教化良乡流民,何须父亲如此,严成锦……真是可恶。”

    “呔!”程敏政学着唱戏的呵斥一句:“休要这么说,教化并非易事,其中的难处,为父说了你也不懂。”

    “爹,你多少日没沐身了?”

    “很臭吗?”

    “像江南的臭豆腐。”

    “……”

    “回徽州吧?”

    “回个屁!老夫的教化才刚刚开始!”

    到了晚上,流民们从工坊回来,去草棚却不见程青山,急不可耐地跑来。

    “青山,今夜你要讲什么?”

    “昨夜的断斩王御史之脏,还没讲完呢!”

    程敏政站起身来,拍拍衣后上的尘土:“你们先去,我收拾收拾就来。”

    程子堂去到草棚时,大惊失色,这里密密麻麻全是流民,自觉让开一条小路,等父亲走过。

    讲的是包公怒断天下公案。

    ……

    京城,

    程敏政回京的消息甚嚣尘上,明年又是乡试之年,读书人纷纷破口大骂。

    “幸亏多了一层防备,读书人不知程敏政在良乡。”严成锦在想,究竟是谁将程敏政的消息放出去。

    “不可能是朱厚照,朱厚照不知此事。”

    首先将朱厚照排除了。

    转而想到了王越,便将王越请到府上。

    王越愤然:“老夫说他做什么,程敏政在朝时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大臣,定是朝廷中流出来的,不过贤侄啊,程敏政究竟在哪儿?”

    知道邀程敏政来京城,但不知道在哪儿。

    严成锦摇摇头,看来这几日要断绝与程敏政断绝往来。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到户部的疏奏,总会习惯性问一句:“良乡如今如何了?”仿佛良乡的流民丰衣足食,消灭贫困,盛世就来了。

    牟斌答道:“良乡依旧清贫。”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程敏政呢?”

    “程敏政装成流民,去了良乡,每夜都给流民说书,似乎在讲《包公怒断天下公案》,但又有些不同。”

    “装成流民?”弘治皇帝诧异看过来。

    “是,为了教化良乡的流民,上次良乡械斗后,臣也发现了,许多流民不知大明律法。”牟斌沉吟片刻,继续道:“京城的书生,似乎知道程敏政回京了,又说起了舞弊案之事。”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不愿再提,坐下来继续阅奏。

    “南京户部尚书梁景请求致仕,朕记得,此人向朕上书奏请停免武当山道士所征杂役,颇有功绩,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请乞致仕了?”

    萧敬面色古怪,陛下又来了,不由提点一句:“陛下,梁景是天顺八年进士,今年,七十高寿了。”

    陛下,给人留几年享天伦之乐吧……

    “七十了?”

    弘治皇帝老脸微微一抽。

    …………

    严成锦的轿子在长安大街经过。

    程敏政回京的消息传开,书生们引以为耻,咒骂不止。

    有书生骂程敏政不得好死,死了也无葬身之地,埋了也要被野狗刨出来,拆尸碎骨,拆尸碎骨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

    总是惨无人道就对了……

    “你爹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你可知,吾等被你爹牵连落榜,又要花去了三年功夫!你爹天谴也不足惜!”

    “误人前程者,不得好死!”

    “在下替家父,给诸位兄台道歉!”

    听到熟悉的声音,严成锦微微撩开轿帘,只见程子堂被一群书生,强行父债子偿……

    舞弊一案后,树倒猢狲散,程派学生弃他而去,程子堂在京中并无依靠。

    严成锦对何能道:“去叫五城兵马司的徐指挥使。”

    不一会儿,

    徐勇带着属下打马赶来,属下将书生包围起来。

    “五城兵马司,执掌京城街道秩序,你们速速散去!若有违抗,本官将你们收押入狱。”

    书生们一听纷纷溃散而去,程子堂愧然站起来,对着徐勇作了一揖:“谢过徐大人。”

    “不必谢我,本官也是受人所托。”

    “敢问是哪位恩公?”

    “不便透露。”

    回到府上,严成锦拿出画得差不多的草图,请程敏政来京城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

    “帮程敏政洗刷名声,有七成把握。”

    明年是乡试之年,成千上万考生在顺天府应试,许多书生家境一般,能读到的书有限。

    “若是以程敏政的名义,在良乡建一座图书馆,随意借阅,书生会对程敏政感恩戴德吧?”

    程敏政舞弊案发生于会试。

    换句话说,被程敏政牵连的书生,不过百人而已。

    参加乡试的顺天府书生有千余人,他们许多人人与弘治十二年的舞弊案,并无关系。

    只是被人带了节奏……

    “图书馆的藏书要最齐全,才能诱引书生。”

    入国子监的好处,就是能借阅藏书,国子监藏书极为齐全。

    国子监每年的名额少,许多书生买不起书,也进不了国子监,就算买得起,也不如国子监全。

    “普天之下,只有宫中的藏书,比国子监更全,此事还得陛下答应。”严成锦决定进宫一趟。

    天亮了,御膳房给弘治皇帝炖了一碗补汤,刚喝过,萧敬便道:“陛下,严成锦求见。”

    “宣他进来!”

    为何大家这样看着我,定是锦衣卫又给陛下禀报了什么……

    还不等他开口,弘治皇帝眯着眼睛,道:“朕猜,你有求于朕?”

    严成锦颔首点头:“臣想帮程敏政洗刷名声,陛下信不信臣能办到?”

    弘治皇帝摇摇头说不信。

    李东阳等人也摇头,心下却等待奇迹发生。

    严成锦道:“臣也不信,才来求陛下相助。”

    “……”

    “臣想在良乡修建藏书馆,以供天下读书人览阅。”

    “建便建,问朕做什么?”弘治皇帝板着脸,心中嘀咕,这小子不会想要靡费吧?

    “普天之下,哪里的藏书也比不上宫中,恳求陛下恩许,将翰苑藏书和内阁的藏书,交予书商拓印。”

    礼部尚书傅翰忧虑:“陛下不可!有些禁书不宜流出宫外,此举有违礼制,且藏书数目庞大,万一丢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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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