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皆大欢喜
张升仔细摸了摸金子,上头没有铭刻出于哪一制造局,滑溜溜的,倒是有点奇怪,便在原地等失主。
来回踱步的时候,又踢到了一块金子。
“哎呀!哪个挨千刀的丢哪么多金子。”
张升发现,地上有四块金子,只要从这里走过,想不踢到都难。
“奇怪”
正当他疑惑时,演员出现了,牟斌对偶遇的场面非常熟练,走过来笑问:“张大人下值了?”
“嗯,牟大人可有掉东西?”张升试探性问。
“没有。”
“呃……那便不是你。”
“张大人怎么不走?”
“本官方才捡到一物,在此等等失主,牟大人先请吧。”张升谦让,这么大几锭金子,失主定然会回来寻。
牟斌不露痕迹地点点头,便回东暖阁禀报。
“陛下,张大人也捡了金子!”
严成锦心中大喜,礼部两个佐官都捡了金子,没准能全部领盒饭,让程敏政回来主持礼部。
弘治皇帝心中一紧。
牟斌继续道:“张大人没有私昧,还问是不是属下丢的,他还在左掖门的小道等候失主呢。”
弘治皇帝欣慰地点点头,眼中微微泛着泪光,“礼部尚书有可选之人了。”
“臣不信,臣亲自去检验!”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懵了,你这家伙自己提出来的,你自己不信?弘治皇帝想掏出打龙鞭抽这个家伙一顿。
奈何……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儿子,爹打儿子,那叫管教,君主打臣子,那叫刑罚,终究不是那么方便……
“严爱卿不必如此慎重,张卿家的为人,朕是相信的。”
严成锦站起来,躬身:“礼部推选部堂,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史书里说张升清直,小时候见到钱袋子也不捡,为了勾引他,还下足了本钱给他特殊“照顾”,足足五锭金子!刘大夏和焦芳都是两锭。
“本宫也去!”朱厚照喜滋滋道。
弘治皇帝见他执意,便颔首点头,今夜这一试探,结果有点失望,但得张升一个贤臣,也算稍稍有些安慰。
严成锦和太子告退后,弘治皇帝忽然看向李东阳,询问道:“户部执掌大明国库,两位卿家觉得,试探一下韩文如何?”
李东阳三人面色古怪……陛下还试上瘾了……
刘健摇摇头:“臣相信韩文的为人。”
“臣觉得,不试为好,让大臣们知晓,必定人心四散。”
弘治皇帝点点头。
出了奉天殿,严成锦直奔左掖门的小道,今晚的夜色很好,朱厚照并行在旁,还有个伴伴打着灯笼。
“老高,你要故意为难张师傅?”
“臣只是慎重一些,心中不坏,殿下不要乱想。”
“你安排程师傅在良乡,如今又要为难张师傅,定然是想让父皇将程师傅召回礼部,你放心,本宫就是来看看你是如何坑害忠良,不会告诉父皇,本宫也喜欢程师傅。”
“……”严成锦。
朱厚照这厮,定然是对比了杨廷和和程敏政,觉得程敏政好,才这么说。
左掖门的小道,
张升来回踢着小道,怕有遗落的金子,抬头望向道口,“失主怎么还不来?”
近半个时辰过去,失主难道还没发现金子丢了?
正在这时,看见有人往这边走来,打着灯笼,似乎是太子殿下,连忙躬身:“臣张升,见过殿下。”
“张大人好!”严成锦顿了顿,道:“下官丢失了一物,通体金黄,重得压手,有五块,不知大人瞧了没有?”
张升冷哼一声:“怎么现在才来!本官等你拿了回府用膳呢!”
掏出怀中的金子来,甩在严成锦手上,躬身向朱厚照告辞,背负着手,气咻咻地走了。
朱厚照和严成锦呆若木鸡。
“老高,怎么办?”
“下次换十块试试。”
严成锦暂时将张升划入待定清臣行列。
次日早朝,霞光普照。
弘治皇帝命内阁拟旨,升张升为礼部尚书,升秦紘为兵部尚书,调徐仁戍守宁夏边城,严恪松戍守宣府。
严成锦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年关前,老爹还能回京一趟。
那九锭金子,弘治皇帝没有要回去,此事暴露难免会引来大臣猜忌,故而肉痛了许久。
但九錠金子试出来一个清官,弘治皇帝觉得值得。
朝中,大臣都怕了都察院一个行事慎重的御史。
传闻,他弹劾了刘大夏,才让刘大夏丢了部堂之位,还致仕了。
再想想,前几日弹劾傅翰,傅翰也致仕了……
这弹劾胜率太特么高了,惹不起!
回到都察院,戴姗责备:“你的路,走窄了!你可知户部右侍郎与刘大夏有姻亲,刘大夏提拔的大臣也不少……”
“下官是御史,他们有怨言,便让他们来弹劾,下官反弹就好了。”
你还反弹?戴姗瞪大眼睛,这还是严成锦?
傍晚,严成锦下值同王越一同回府。
刚进门,何能便交上来一封书信,是刘大夏给他的感谢信。
严成锦回到书房,悄悄打开:
老夫多次以病请乞致仕,陛下都不许,这次多谢贤侄大恩!明日老夫回乡,安享天年,就此信与贤侄道别。
“陛下的老毛病,他勤勉,便想他身边的老臣也勤勉。”许多七老八十的大臣,多次请乞致仕,他都不许。
像王恕这样致仕的老臣,也被从老家请出来,享受九九六的福报。
刘大夏六十三了,还有病。
许多老臣只想留一点余生,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到了嘉靖朝也一样,杨廷和权势滔天,晚年主动请乞致仕,严嵩位极人臣,同样,意外的请乞致仕。
他们在朝中待久了,厌倦了,守着金山银山,却没时间花。
人死了,钱还没花完,这是人生一大遗憾。
看完信,严成锦默默地烧了。
提起笔,立即给刘大夏回了一封信。
锦衣卫多在府上盯梢,没人盯着何能,出去买个菜的功夫,就把信送出去了。
刘府,
刘大夏打开信一看,在书房中踱步,疑惑:“这小子怎么知道我有三宝太监的宗卷,他要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水路图做什么?”
本来不想理会,拿起信再看一眼,底下一行小字,他不淡定了。
信最后写道:大人致仕,此乃欺君之罪,下官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言外之意,不给就告老夫欺君?
刘大夏怎么有种感觉,这小子,一开始就打卷宗的主意!
“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唉!”
傍晚,王不岁抱着一堆宗卷大摇大摆来严府。
严成锦让刘大夏派人送去老王书局,王不岁成天抱着书稿进出,锦衣卫也不在意。
“少爷,这些是您要的东西,封好了,小人没看。”
“去吧!”
严成锦回到书房,打开卷宗一看,果然是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宗卷。
这玩意儿屯到后世卖,能值一套房子吧?
第二天下值,
严成锦就听说刘大夏打点好了车马,回老家华容养老去了。
坐着轿子来刘府,牌匾被人摘下。
这次六部正卿任选,结束了。
“不出一个月,老爹就会回京城了。”
……
海南,琼州府屯田营。
广袤的田地里,玉米长出郁郁葱葱的嫩芽,翠绿如玉,周围的木头烽燧上,有重兵看守。
“那些土司又来看了,李大人抽空,去衙门要个文吏吧。”许进忠提醒李康。
这书呆子一直在琢磨什么“海瀚”,大半个月没琢磨出来。
土司隔三差五就来围观,虽然不做什么,总让他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要是收成的时候,土司来截粮就麻烦了。
“这海瀚……本官还是琢磨不出来,究竟是何意,也罢,先去衙门要个文吏吧。
“监军大人让我等来海南,并非是为了种玉米,而是拓荒!将整个海岛的荒地开拓出来。”
如今这片郊野已开荒,换地方免不了要和土司打交道,李康准备挪地开垦了。
李康骑上马。
这里去往琼州府衙门,需经过山野小径,许进忠命一众亲卫保护他,省得被土司截杀。
一个时辰后,琼州府衙门。
李康来到衙门前,将缰绳交给屯田卫,大步走入衙中。
“黎大人,本官想调用一个能与土司交流的书吏。”
李康是朝廷来的钦差,黎廷玉不敢怠慢,命六房的文吏,全都过来,站成一排。
“呵呵,李大人,在这里久居的汉人,或多或少,都能和土司说上几句。”
李康扫了六人一眼,看见一个很稳重的老秀才,“你会说土司的话?”
“会,小的家中,便有与土司姻亲的族人。”老秀才上前一步,恭敬道。
“他叫海正,是吏房的文吏。”黎廷玉和煦一笑。
李康诧异:“你姓海?那这里……可有叫海瀚的人?”
“小的村寨里,倒是有个书生叫海瀚,不知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第216章 合纵连横
李康细思极恐,老高兄怎会知道,琼州府有个书生叫海瀚,难不成,老高兄的原籍是琼州?
咦…
老高兄原籍是哪里的?
现在他才发现,对老高兄的了解,少之又少,连他的府址在哪儿,好像也不知道……
“你们村寨,有没有姓高的人家?”
老秀才摇摇头。
要不是那封信被他吃了,李康定要拿出来再看一看。
没多久,一个羸弱的书生被带到衙门。
他很弱,与征集来的流民无异,好像家中揭不开锅了一般,但一身儒裳,却洗得极为干净。
书生见了他有些怕生,“见过黎大人,见过钦差大人,大人找学生有何事?”
“你会说土司的话?”
“会!学生就是土司……”
李康大喜,对着黎廷玉道:“本官要带他回营,剩下的事,就有劳黎大人了。”
衙门里的书吏,不比这个廪生强?黎廷玉疑惑,但还是点头。
海瀚骑上马,跟着远离府城,连行李都没收拾,有些战兢地问:“大人要带学生去哪儿?”
“回屯田营!”
半个时辰后,到了琼州府城的郊野深处。
海瀚看见,这里开垦出了一大片土地,郁郁葱葱。
周围还有一座座木头,搭起高耸的烽燧,还有士卒把守。
许进忠见李康带回来一个书生,没穿官服,看着也不像衙门的人,“怎么带了一个廪生回来?”
“这就是老高兄说的海瀚!”
“他就是海瀚?!”
许进忠瞪着海瀚。
监军大人怎么知道琼州府有人叫海瀚?
海瀚问:“大人让学生来营地,做什么?”
这里的营地和他想的不一样,放眼望去,一片片鲜嫩的幼苗,他所站的地方,是一群新搭建的营房,到处是流民,一双双饥饿的眼睛,看得他害怕。
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军队。
“你跟我过去,问问那些土司想干什么。”
许进忠带着他来到营地外围,那些土司探子还未离去,隔着老远,海瀚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土司又回应了几句。
“大人,他们想看你要种什么,想讨要种籽和铁具。”
海南的百姓,多为盐户和蛋户,很少有种田的。
洪武年间,朝廷在海南的感恩、马袅、乐会、兰馨、新安、临川,设置了六个盐场。
所谓蛋户,主要以捕鱼为生,归河伯所管辖,琼州府有十一各河伯所。
海南百姓的口粮,主要依靠从广东运来的外粮为主。
岛上并没有太多耕地,也没有多余的铁具,更缺乏耕牛。
看见这里开垦出这么大一片荒地,土司们自然会动心思。
“这是朝廷的军田,你告诉他们,让他们离开。”许进忠不想惹土司,只想默默地屯田。
海瀚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土司探子骂骂咧咧离开了。
回到营房里,许进忠打量着海瀚,“朝中的严成锦大人,你认不认识?”
海瀚摇摇头。
许进忠怀疑,严大人的生母姓海也说不定。
“那你们族中,有没有人远嫁给一个叫严恪松的闺秀?”
海瀚再次摇头。
竟都不是,这就奇怪了,严大人怎么知道海瀚?
许进忠这次彻底服了。
海瀚蹲在田间地头,看着一株翠绿的幼苗,又抬起头看向许进忠:“敢问大人,这些是什么?”
“玉米,海南要全部种上这玩意儿。”许进忠浑不在意:“营中没人会和土司交涉,才找你来,本将奉朝廷之命,要将屯田营的地界,扩张至整个海南。”
海瀚支支吾吾:“大人不知,海南有许多土司,如同诸多的小国一般,尤其回人,他们是一股庞大的土司势力,要将海南的荒地开垦出来,势必会与土司有交锋,不知要征服多少小国……”
唉……
许进忠头疼了,来海南时,除了铁具,所带的兵器和马匹很少。
海南没有马场和铁冶厂。
马匹和兵器多为外来物,极为稀缺。
想装备出一支精良的军队来,攻打土司,压根不可能。
“本官不懂行军打仗,扩张地界之事,就拜托许千户了。”李康望着这片广袤的郊野:“这里土地肥沃,土司不懂耕种,实在可惜。”
时至冬天,水稻竟还能长出幼苗,实在神奇!
流民在这里开垦了五千亩荒地,种了许多粮食。
许进忠扶着额头,打土司哪儿有那么容易?
说好了只屯田,不打仗,他好不容易适用了农夫的生活,他niang的……
不过也有优势,土司的马匹和兵器,同样匮乏,没有骑兵和神机。
海南的地势,比云贵一带更加平坦。
没有密林峻崖,与土司开战,不怕他们藏匿。
比贵州的土司好打。
许进忠忽热问:“严大人的书信中,可有给本千户的?”
“你等等,本官看看。”
李康回到营地里,翻开严成锦给书信,还真有一封写着:抗击土司
打开一看,字同样少得可怜,只有四个字:合纵连横。
还画了一个十字。
他看不明白严成锦的深意,连忙拿给许进忠。
许进忠有点文化,读过兵书,知道严成锦的深意。
听闻黎廷玉说,海南的土司,就如一个个小国般,彼此之间也有争端,若联合小土司对抗大土司……
倒也可以打。
“集结!从今日开始,屯田营的士兵,操练王教头的鸳鸯阵!”许进忠大喝。
亲兵拿来海南的舆图。
琼州府是海南的一小块,他们所在的郊野,又是琼州府的一小块。
许进忠把他们开垦后的版块,涂上颜色,剩余没涂颜色的,全是等着开垦的。
“先连横琼州府周边的小土司。”
……
京城,皑皑白雪,飘落在都察院的屋顶。
北风吹来,刮得脸生疼。
戴姗站在门前,感叹道:
“又下大雪了,不知各地州县府仓屯粮多少。”
走进值房,看向大伙都抱着一个“枕头”。
“公谦,你……怀中的是何物?”
一旁的御史谄媚似的笑道:“这叫热水囊,捂在肚子上,暖和!比汤婆子舒服多了!”
戴姗心中一动,便接了过来。
真是舒服!
外头是软软的棉絮,捏起来极为暖和,捂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舒服啊!”
何公谦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热水囊被戴姗蹂躏。
“大人,该上早朝了!”
“值房暖和,你也用不着,这玩意儿,借老夫用一用。”
戴姗捂着热水囊,喜滋滋地前往东暖阁,这东西捂在肚子上,极为舒服。
他本想向其他九卿嘚瑟一下,可走到左掖门,发现许多人都揣着这玩意儿。
“这……在哪里买的?”
“良乡的商铺,有家专门卖热水囊的,叫热水囊旗舰店。”
“好深奥的名字,谁起的?”
“不知道。”
张家兄弟只买了一个热水囊。
于是乎,兄弟俩面对面站着,两双手插进一个热水囊里……
“哥,真暖和。”
“这东西卖到京城,肯定赚银子。”
张家兄弟打定主意,下了朝,就派人去良乡的商铺采办去。
后世热水袋几块钱一个人,到了大明,却成了士绅才能消遣的玩意儿。
严成锦没捂热水袋,一不小心就漏水,太危险。
府上宰了一头羊,吃了羊肉,刮下来羊毛,正好让春晓和千金织了一副羊毛手套。
他戴在手上,极为暖和。
噹!
钟声响起。
左右掖门,大臣们排队走过,穿过金水桥,前往东暖阁,到了大殿里就不冷了。
进了大殿,门监关上门,弘治皇帝微微皱着眉头,张家的两个傻子面对面站着,这是什么姿势?
“宁候侯,建昌伯!你二人在作甚?”
第217章 利国利民
严成锦顺着陛下的目光望去,张家兄弟感情极深,当然,仅限于不谈钱的时候。
张鹤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臣家中清贫,只买了一个热水囊,才要两人共用。”
他年岁大了,天太冷,陛下是宽宥之人,想必不会怪罪。
弘治皇帝发现,不少大臣手中捂着一个“枕头”,半遮半掩藏在袖口里,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呈上来,给朕瞧瞧。”
萧敬连忙小跑下去,扯着张家兄弟的热水囊,“两位爵爷快松手”
“不松,价钱还没谈呢!”张鹤龄拽着不松手。
萧敬加大力度,不由低喝一声:“拿来!”
张家兄弟怎会抢得过一个练武的人,顿时被抢走了。
弘治皇帝摸着这热水囊,软软的,暖暖的,捂在手上极为舒服。
“严卿家,这又是良乡商铺流出的玩意儿吧?”
严成锦想了想,道:“是!来大姨母时,捂在肚子上,极为舒服。”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面面相觑。
这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严卿家,何为大姨母?”
“此乃隐晦的说法,在朝堂上,臣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朕听听。”
严成锦仔细斟酌了一下,道:“大姨母,是女子的经事。”
大殿一片死寂。
大臣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偷偷瞥了弘治皇帝一眼,看到陛下露出些许笑意,一闪而逝。
“这热水囊朕买下了,还缺一个,谁还有,朕让司礼监结银子。”
不用想,定然是给皇后和太后备的。
张家兄弟乐了,一会儿再狠狠敲陛下一笔。
下了朝,
弘治皇帝摆驾坤宁宫,进了寝店,只见张皇后在与太子妃闲聊,“皇后,朕有一物给你。”
萧敬连忙端上来一物。
“这是?”
“天寒了,捂在身上极为舒服,朕给太后也送去了一个。”
弘治皇帝觉得,大姨母这词有些不文雅,同床共枕十余年,经事这种事,本无需避讳,但太子妃也在……
“臣妾在坤宁宫不冷,倒是太子妃常来陪臣妾说话,走动容易受寒,不如就给太子妃吧。”
“母后大恩,臣妾身子尚可,还是留着给母后吧。”太子妃行礼推辞。
“是朕考虑不周,再买一个就是,不必谦让了,送去东宫吧。”弘治皇帝吩咐萧敬。
……
良乡,
雪地里,流民在开河道,二十多里长的水路,被挖掘出来十丈宽。
张贤亲自来督工,带着三班捕快,下地挖土。
要不是涨了三成薪俸,衙役们早就不干了。
严成锦站在堤坝上,放眼望去,有点像劳动改造,流民们挥着锄头,挑着泥土和大石。
进度比预料中,还要快一些。
修成后,这将是北直隶唯一的内港。
良乡清贫,有太多这样的流民,商人多了之后,他们能做些小买卖,混些铜板。
连通漕运后,良乡能直接将货物,送到天津港。
良乡河港开通,要雇佣不少力役,流民又多了个生计。
江南造船厂的发展历史,严成锦就知道,造船厂有多重要。
有了造船厂,就能将红夷大将军装在船上,争抢海上的疆域,占领海上资源。
“良乡可还有空地?”
一听严大人这话,张贤知道又要兴土木了,“工坊的西南,还有一些查抄来的空地。”
严成锦去转了一圈,离内港码头不算远。
回到府上,拿出刘大夏给的造船图纸。
帮刘大夏,不仅是为了挪兵部尚书的位置,更是为了得到他的图纸,在良乡开船厂。
良乡的水路开通后,需要商船将货物运出。
一艘商船的造价,跟后世一台跑车差不多。
良乡若开了船厂,能给流民提供许多岗位,这是大明第一座大型的制造场。
只是,船只属于战略物资,不能私自建造,对船的规格有严格要求。
也有许多人偷偷建造。
严成锦要做的是合法买卖,不怕朝廷清查那种。
要造船,还得朝廷允许。
想了想,便去都察院值房写了一封疏奏,命方学送到内阁。
当上右佥都御史后,戴姗便让方学做严成锦的部属。
迄今为止,方学是唯一一个认同严成锦苟道的人。
归于严成锦的属下,自然是希望学习苟道,成为都察院的金牌御史。
“本官问你,此去要注意什么?”
方学仔细想了想,道:“将疏奏亲自交给李公,他人不可染指。”
“李公不在,又该如何处置?”
方学沉吟片刻,心里想着如果是老高兄,会怎么做?
“在案上放一张纸条:李公亲启,他人勿动。”
“若李公将本官的疏奏留中?”
“弹劾李东,阻塞言路,交付陛下时,再趁机越过内阁,直接将疏奏呈给陛下。”
严成锦点点头,你已得我苟道真传,孺子可教也!
……
内阁,
李东阳抱着热水囊,翻阅各地呈上来的疏奏。
方学走进内阁值房,看李东阳正好在,心中一喜:“李大人,这是都察院呈上的疏奏,还请大人票拟。”
看李东阳打开后,他并未退去,因为疏奏有被留中的可能。
“这臭小子真能折腾!”
刘健回过头,不用问也知道,是都察院那个慎重的家伙。
“又弹劾谁了?”
“他要在良乡开办造船场。”
刘健和谢迁相视一眼,自丘濬上疏严管海禁后,船只就成了管制品,需朝廷监管才能开办。
“不开海禁,要造船厂做什么?”
“将疏奏拿回去,告诉严成锦,此事不可!”
“严大人说,此举是为了良乡的流民。”方学道。
“先票拟,交给陛下批红吧。”
李东阳在上头写了意见,等陛下做决定。
看见疏奏并未被留中,方学这才退了出去。
严成锦听说李东阳写了票拟,就知道一会儿要面圣。
果然,没一会儿,暖阁的小太监来宣。
从袖口掏出来二两银子,小太监笑道:“严大人破费了,陛下是为了造船厂一事。”
严成锦大步踏入殿中。
弘治皇帝在御前踱步,似乎正等着他来呢,“朕阅了你的疏奏,要船让工部督造就是,何须再建造船场?”
“陛下,臣要的不是船。”
弘治皇帝额头皱成川字,道:“不要船,你办船厂做什么?”
“臣要的是船厂……”
在上一世,有许多由大型工厂衍生成城镇的社区,有了工厂,就有了学校、超市、电影院,像一个微型小镇。
良乡虽然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有了一家造船场,流民问题或许就能解决大半,人人能吃上饭,有衣服穿。
“良乡依旧清贫,有许多流民吃不饱饭,有了造船厂,男人能卖力气赚工钱,还能去码头当力役,女人能刷船漆,打扫地板…”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流民懂造船?”
当然不懂,可是臣有刘大夏的图纸啊……严成锦想了想,道:“臣相信宋景,一定能造出船来。”
有图纸,再找一帮匠人,应该能弄出来。
严成锦不希望工部的人,看到刘大夏的图纸。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这宋景是天上派来的神仙不成?
第218章 父子团聚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并没同意,只说了一句早朝再议,便让严成锦退出大殿。
严成锦回到府上,又画起思维导图。
明天拦路的boss可能有刘健,韩文,其余大臣大概率会观望。
“得去刘府一趟。”
严成锦命人准备轿子,去了一趟刘府,到了刘府,门子去通报后,连忙将他迎进正堂。
刘府比李府低调一些,院子很大,但正堂里缺少古玩字画,只有几张紫檀座椅,十分简朴。
“你来找老夫做什么?”
“下官怕大人不同意在良乡开办船厂。”
刘健端正着身子,端起茶微微呷了一口,“老夫不讲情面,只论公道,你回去吧。”
“大人的公道,会害死良乡的三万流民。”
噗!
如今脾气好了许多,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早就上手揍这小子了,他可不是好脾气。
刘健气急攻心,指着严成锦的鼻子,“你……胡说什么?”
“大人请看这个!”
严成锦递上两副画,“前一副画,是开办造船厂的《良乡小康图》,后一副画,是不开办造船厂的《良乡写照图》。”
刘健看了之后,愣了许久
前一副画,是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街头集体素描,展现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的人体艺术。
后一副画,人人载歌载舞,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和辣椒,乃是良乡小康图。
“这……老夫如何信你?”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份账目,交给他。
“这便是造船要雇佣的流民人数,有了生计,他们才能真正成为良乡的百姓。”
刘健眼睛深处露出惊疑,“这些商船,你要卖给谁?”
“自然是来良乡跑商的商贾。”
刘健长叹一声,想了想,便点点头。
清晨,晨光绚丽,空气清新。
东暖阁,弘治皇帝听着大臣们的请奏,不一会儿,便道:“良乡开办船厂,诸公以为如何?”
最近未听说有公候要就潘,开船厂做什么?
“陛下,臣以为不可。”韩文站出来一步,刚开水路又要造船,下一步又该去集贤楼跟本官谈银子了。
刘健沉吟片刻,却道:“臣以为,在良乡兴办船厂,能给流民谋个生计。”
“刘公,怎么你也……”韩文诧异望着他。
刘健从袖口抽出一本账目,“这是严成锦给臣的画和账目,臣亦希望有朝一日,良乡能有如此盛景。”
萧敬呈上来给弘治皇帝看过后,命两个小太监,站在御阶上,将图撑开。
第一幅画,看得大臣们睁不开眼睛,人人敞露着身子,骨瘦如柴,完全没有人样,甚至……有点像妖怪。
但没有人吐槽严成锦的画技。
因为真正的流民,大抵就是如此!
大臣不忍直视。
反观第二幅图,就舒服多了。
街上一片繁荣,大红灯笼高挂,家家户户放爆竹,人人脸上洋溢浓厚的笑意。
“在良乡开船厂的事,朕准了,这幅画给朕挂在御书房里。”弘治皇帝指着人人奔小康那幅,道:“严卿家,君前无戏言!”
“……”严成锦。
下了早朝,大臣们退去,严成锦还留在殿中。
“臣还有一事要奏。”严成锦没走,继续道:“恳请陛下恩准,日后良乡船厂制造的商船,过榷关时,只征两次税。”
弘治皇帝纳闷:“这有何区别?”
萧敬站出来一步:“陛下,这区别可大了,少了征了很多银子呢,这样一来,天下商人都买良乡的船,严大人真是精明啊!”
严成锦在琢磨,是不是把萧敬送到百慕大三角?
“臣不敢欺瞒陛下,少收了许多税,但却不见得漕运会少收税银,且良乡船厂带来的税收,远比漕运省下来的多。”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朕如何信你?”
“臣给陛下发个誓如何?”
萧敬冷声道:“严大人该不会是想整治漕运吧?”
弘治皇帝闻言,目光看向严成锦,脸色阴沉不定。
萧敬能在他身边呆着,不仅是因为忠心,还因为才能,乃是内书院出名的大才。
故而有时,弘治皇帝也会问他的意见。
只是内官不能干涉朝政,不方便在大臣面前表露罢了。
严成锦手上有他的资料,萧敬不仅通琴棋书画,武艺还奇高,一手神射不在王守仁之下。
“陛下多虑了,臣真不打算推行天下。”
弘治皇帝这才颔首点头。
“但朕也有个条件,良乡船厂的商税,提到十五而税一!”
硬生生将税收提高了一半!
“臣谢陛下恩典!”
“写张欠条吧。”
“……”严成锦。
弘治皇帝果然不是傻子,都不问他几成了,直接写欠条。
“陛下,若是臣还不上?”
弘治皇帝饶有兴致:“那便是欺君,你说呢?”
……
出了宫,
严成锦来到曾府,宋景一直在府上苦读,许久不见他了。
门子直接引他进府。
在曾府后院的书房,烧着一个炉子,烧碳取暖极为奢侈,可见曾鉴对宋景的厚爱。
门子离去后,宋景起身道:“学生见过严大人!”
“本官让你写的《宋氏天工》,写得如何了?”
“迄今为止,严大人教学生的都写上去了。”
“你琢磨琢磨这个,别让曾鉴看见了,本官想在良乡开船厂。”严成锦从怀中掏出刘大夏的造船图纸。
宋景仔细瞧了一眼,并不太多惊讶,连红夷大将军都造出来,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大人要造多少只?”
“越多越好。”
虽然答应陛下不改漕运,等到天下大部分商人买了良乡的船,改不改都没有意义了。
严成锦还修了一封书去良乡,让张贤建造船厂,采购木料。
一晃几日过去,天降暴雪,弘治皇帝体谅大臣,沐休一日。
严成锦在府上并未出门,新府安装了暖气系统。
只是厢房中漏风严重,热水回流困难,效果并不好用。
杨廷和管教朱厚照后,这厮来府上的频率小了许多,朱厚照是风雨无阻的主儿,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阻止他翻墙出宫。
三两个家丁在院中扫雪,院中的树只剩光枝。
“少爷,羊肉汤给您补补身子。”千金端着一小碗热腾腾的汤进来。
“好大的雪,你喝过了吗?”
“嗯,府中的下人都喝过了。”千金感恩戴德道。
在严府做下人,入冬还能喝到一口羊肉汤滋补身子,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
严成锦端过来,一口气喝完。
正在此时,严府门外。
严恪松望着这座府邸,感慨良多,老夫不过去宁夏一年,怎么连牌匾都没了……
“老爷,咱们进去吧,怪冷的。”房管事喜滋滋:“严府如今变化,可大了。”
房管事身上背着行囊,林松背着青钢剑,一左一右站在严恪松身旁。
咚咚!
“山有木兮木有枝,对得上来,我便开门,对不上来,明日再来吧。”
下一句本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但这是成锦出的暗语,岂会这么简单?
心悦君兮君不知……必然是错的。
严恪松知道对不上来,干脆干咳一声,“本老爷回来了,快开门!”
门子透过门缝一看,果然是老爷,还有房管事,欣喜地把门打开,然后跑去通报少爷。
严恪松热泪盈眶,终于回来了啊。
第219章 这门婚事老夫不同意
多少总兵在边陲一呆,便是迟暮之年。
能回来两次,严恪松十分满足了。
听说老爹回来了,严成锦来到正堂,道:“爹这次回来,可带了枸杞?”
“…………”严恪松。
亲切又熟悉的感觉,是我儿成锦没错了…
“成锦啊,一年未见,你怎么长高了?”
“鞋里有增高的棉垫子,儿让千金也给爹缝一双。”
严恪松抹干眼泪,去了祠堂,告慰列祖列宗,随后,回到房中换下铠甲,穿上久违的儒裳纶巾,就是舒服。
晚膳,
房管事命后厨宰了一头羊,做枸杞养肾粥、姜黄腱子、熬羊胸子、芙蓉跑步鸡等满满一大桌。
老爹的吃相,有做吃播的潜质。
严成锦问:“今日入宫,陛下可对爹说了什么?”
“让爹镇守宣府,说来奇怪,爹在宁夏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让爹去宣府?”
严成锦点点头,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儿也不知。”
严恪松忽然放下手中的羊腿,擦了擦嘴巴,目光灼灼看向严成锦:“这偌大的院子,只有爹和你两人,也怪可怜的,爹要是去了边陲,就只剩你一个人,每缝在看见别人成双成对时,爹便想起了你,心中实在难受,能回来的机会不多,这次回来,爹想……给你寻一门亲事。”
严成锦一口羊汤含在嘴里,脸色木然。
你看见别人成双成对想起我干啥?你自己不也是老光棍吗!
“爹不必挂心,儿自有打算。”
严恪松叹息一声,儿子是聪明,就是性子异常慎重,指不定要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通过他的“慎重考核”。
婚事让他自个儿来,恐怕再过十年也娶不上。
“这事……还是由爹来作主吧!”
严成锦看老爹执意,便没再说什么,到时候婉拒便可。
看少爷回房看书后,何能跑来对严恪松打小报告:“老爷,少爷有了心上人,是那小姐先喜欢少爷的。”
“哦,是谁家的小姐!”
“李大人家的千金,李清娥,给少爷送了许多糕点,您等小人一会。”何能回到屋里,把李府送的锦盒全拿出来。
严恪松大喜,这上头还刻着:李府。
“老爷,您可别跟少爷说,是小的说的……”想起少爷定的家规,何能阵阵后怕。
严恪松愁眉不展。
与李东阳在文坛上意见不合,他写的东西,李东阳瞧不上,耽误成锦的婚事,这可如何是好?
……
夜深人静,李府,
李东阳回到大房,夫人刘氏帮他脱去外衣,一边脱着一边道:“清娥这丫头该说媒了,过了年关,又添一岁,你当爹也不着急。”
李东阳随手拿过一本书,坐下问:“你有相中的人?”
刘氏坐到李东阳旁边,露出慈善的笑意:“我看光禄寺卿陆简的公子不错,有才学,南京都察院都御史孙交的二子,也尚未有妻室,听闻是江南的才子。”
李东阳心事重重放下书:“这丫头瞒着老夫,只怕有了归属。”
刘氏面色停顿了一下:“是谁?”
“若老夫所料不差,就是老夫的学生,严成锦,只是清娥故意遮掩,让老夫也琢磨不透,你且先向陆家说个媒吧。”
次日,天色灰蒙蒙亮。
严成锦早就起来了,在后院跑了十圈,随后简单洗漱一番,父子两共用早膳。
准备一起进宫上早朝。
房管事唏嘘:“少爷也同老爷一起入宫当值了,真快啊!”
房戴是个老光棍,把严成锦看成自己儿子伺候,经常唏嘘。
严恪松在边陲习惯了骑马,反倒不喜欢坐轿子,骑着一匹马,与严成锦的轿子并排而行。
“爹骑马,可否与儿的轿子,保持三丈的距离?”严成锦撩开轿帘问。
严恪松满脑黑线。
“京城的书生不知迎客松回京,见了爹定会围着观望,与爹并行,日后被认出,会平添许多麻烦。”
京城的书生知道迎客松之子,也在朝为官,只是不知是谁,而他这破轿子辨识度极高……
果然,走出小巷后,许多书生围了上来,给严恪松作揖行礼。
在新派的三个文豪中,迎客松所著虽然不多,却极为经典,所以,很受欢迎。
严成锦的轿子绕过人群,先一步到午门,随后,看见老爹骑着快马赶到。
父子两一同进宫。
翰苑几人迎了上来,罗玘惊讶:“苍劲兄回京了?”
“是呀,许久不见,景鸣兄可还安好……”
严成锦默默归入都察院的队伍,站在戴姗后头。
李东阳微微转头,看见了严恪松,谁知严恪松也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视在一起,又回过头来。
谢迁笑道:“安定伯昨日回的京,京城的读书人从良乡跑回来了。”
“此风气不可长。”
钟鸣了,大臣们排队有序进入大殿。
今日议事不多,半个时辰后,就下了早朝。
李东阳缓步走出大殿,严恪松几步追了上来,堆着笑意:“李大人,许久不见了。”
“严大人不必多言,这门婚事,本官不同意!”
严恪松有些愕然,他方才在左掖门打听的事,怕是被他听见了……
“是何缘由?”
李东阳摇摇头:“没有缘由,本官就是不同意。”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
要不要严成锦做他女婿,可是想清楚后,李东阳决定不要。
清娥对他有意,此子连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不信。
迟迟不来李府登门,定是慎重在“作祟”。
此子作为学生没有问题,可是做女婿,总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成锦的性子是特别了一些,但孝顺长辈,为人好学,做事慎重,胸怀天下,下官和他生活这些年,感觉极为安全,令媛嫁入严府,以成锦的性子,定会将她保护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女人。”严恪松滔滔不绝,吹爆严成锦的优点。
李东阳摇摇头,不为所动地走了。
严成锦走上来,“爹,站在这里做什么?”
“成锦啊,爹跟你商量个事。”
“爹你说。”
“可否改一改你这性子?爹都把你说成圣人了,李大人也不愿意结姻亲。”
严成锦望着老爹摇头叹息的背影,又看看前面的李东阳,难不成方才是给他说媒了?
夜里,
李东阳辗转反侧,枕旁的刘氏也未睡:“今日与清娥说起了光禄寺卿家的二子,清娥那丫头说得委婉,却是拒了。”
李东阳嗯了一声。
严成锦,都是严成锦那个家伙,清娥究竟喜欢他什么,行事慎重?
这小子除了长得清秀,为人聪明一些,饱读诗书,有个状元头衔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严成锦……严成锦……”李东阳呓语。
一旁的刘氏大惊失色,夫君怎么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老爷?”
“老爷!”
李东阳惊醒过来,坐起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冷汗直流。
“老爷这是怎么了?”
李东阳转头看向刘氏,大口喘着粗气:“方才……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严成锦成了咱们的女婿。”
“……”刘氏。
第220章 吓唬谁呢?
时至大寒,天空飘落着茫茫的雪花,每一片雪花……
都是白色的。
严成锦伸出双手,心中默默响起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音乐:第一节,伸展运动……
手慢慢抬起来…
林松起来练武,被严成锦吸足眼球,认真地问:“少爷的武艺,好奇特。”
“一会儿护送本少爷去良乡。”
陛下同意在良乡开设造船厂,还没告诉张贤。
严成锦打算亲自去一趟。
打完一套广播体操,雷打不动跑了五圈,严成锦回屋换一身衣服,来到后堂吃早饭。
“让庖厨准备今日的午膳。”
何能一听,就知道少爷要去良乡,连忙跑去准备。
“成锦啊,为父想同你去李府一趟,你觉得如何?”严恪松端着粥碗,笑容可掬。
老爹怎么知道李清娥?
严成锦看向一旁何能,何能目光闪躲,不敢正视他。
“儿还没有做好准备,且我父子俩唐突上门,不见得李公会在府上,今日是要上朝的。”
“你就是怕,爹帮你说!”
严成锦摇摇头,嗯,看来是时候给老爹说媒了。
趁着老爹回房换朝服之际,他偷偷出了严府。
入冬后,极少跑来良乡,路修平坦了,严成锦这次换了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拿出良乡的舆图。
建造船厂不能跟陛下要靡费,苏北淮安有清江船厂,山东临清有卫河船厂,工匠五千余人,每年造船上百艘以上。
跟陛下要靡费,八成会打发他去这两个船厂买船。
他要的不是船,是船厂。
不仅是为了良乡的流民,慎重起见,也是为了开海做准备,有图纸是一回事,能造出来是一回事。
“不知能不能做出三宝太监的大宝船?”
开海之后,要很多船航行在大海上,到各大洲商旅。
所以,船只过剩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历史上,漕运大大刺激了造船厂的发展,才让清江船厂等船厂,到嘉靖年间还在不断扩大规模。”
漕运固然繁荣,但相比海外通商,小巫见大巫。
良乡,
张贤站在河道上督工,冬天挖河道有个好处,不用修堤坝拦水,卢沟河被冻住了,成了冰块。
但工期很赶,要赶在开春前,将河道挖好。
不然冰块化掉,河水就会冲出来,顺着水路而下,将新修的河道灌满,剩下的河道没法挖了。
“有劳诸位了,在新岁的二月前,要将河道挖出来,不然还得修堤坝,今日……再挖半里再下工吧。”
“张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挖出来。”
张贤坐在河道上休息一会儿,胥吏递过来粥和馒头。
粥摊在河道边上,每人一顿一碗粥,两个大馒头。
不一会儿,一个衙役骑着快马来禀报:“大人,严大人来良乡了!”
张贤连忙放下粥碗,骑上快马,赶回衙门,这里接近良乡的边缘地界,赶回去将近要半个时辰。
听说河道修到了恭远村,严成锦就知道,张贤没那么快赶回来。
到了良乡的街道上转了转。
漕运停了之后,来良乡的商人少了,只有藏书馆的书生,良乡看上去还有点人气。
谢玉的牙行修了一棑厢房,二十多间,租给来京城赶考的书生,靠收租金赚了许多银子。
走到藏书馆时,两个书生走出来。
“良乡只有一座藏书馆,没有青楼,倒是无聊。”
“梦龙兄说的是,终究比不上京城,去喝两杯酒睡觉吧。”
整日看书会无聊,白日看书,晚上去青楼喝花酒,是江南一些才子的日常作息。
严成锦陷入沉思,青楼他是不会开的。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走回良乡衙门,等了半个时辰。
张贤赶回来了,翻身下马大步走进衙门,寒风吹得耳朵通红,大口呼着白气。
“寻个地方,本官要在良乡开造船厂。”
造船厂?
想想苏北淮安的清江船厂就知道,即便规模小,也要很多银子。
张贤面露难色:“大人,良乡什么都能开,就是开不了造船厂,造船厂要多大的地界,如今仅有的地都分给流民了,剩余全是良乡士绅的,还有造船的工匠,流民肯定不行,也没有木料,要从云南贵州运过来,不知要多少银子,良乡的府库哪里够,全用来修的藏书馆了。”
不管是造一般的漕船,还是稍大的大黄船。
都少不了要雇佣工匠,工匠可不是流民,要专门造船的大木匠、细木匠、锯匠、画匠等众多工匠。
流民尚且可以谈一谈工钱,匠人银子低了都不干。
“先带本官去看地吧。”
严成锦站在码头边上不远,看上一块地,河道再往里挖,弄出一个停泊的湾区正好。
“这些地是谁的?”
“一个叫胡恭的士绅的地,良乡生意好之后,低价翻了好几倍,他们哪里肯卖,况且……府库也没有银子了。”
良乡的地价远远不如京城,很轻贱,但多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后,地价翻上来了。
“那就建商帮,开大船厂,就算良乡府库有银子,也支撑不起来,得成立良乡的商帮,持股开办。”严成锦道。
良乡成了大明的小商品发源地,是大明的义鸟,就算他不组建商帮,日后也必定会自然形成商帮。
现在有名的商帮,有徽商、晋商和粤商。
徽商、晋商和粤商的共同之处,就是贩盐、丝绸、茶叶等,整个大明市场他们都有涉及。
但相互间又有所偏重,晋商在山西一带开采矿业,粤商在东南沿海与邦商贸易频繁。
天底下,难找出可以与他们抗衡的商会。
良乡作为今后大明的义鸟,或许有那么一丢丢机会。
上一世,义鸟的商会是很强的…
尽管良乡的士绅在他眼里,个个都是穷光蛋,跟徽商和晋商的商帮比,等于于丐帮,但好歹有块地皮,给地就算他们入股了。
张贤命人在衙门门口贴出告示,邸报送到士绅家中。
胡家,
胡恭看了一眼邸报,上头说要造船厂的地方,不正是自己家的地皮吗?
“在良乡开造船厂,简直是痴人说梦!清江船厂乃朝廷所设,生意能抢得过清江船厂?咱们这块地皮好,说什么也不卖。”
往下看了几眼,更觉得可笑。
要在良乡建立良乡商帮?大言不惭!
“老爷,衙门请您去一趟。”
“说我没空。”
“张大人说了,今日不去,若是日后有难……”
“吓唬谁呢?”
第221章 人生彻底改变
良乡,顾家,
顾进贤看了邸报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竟要在良乡这样的穷乡僻壤建造船厂?
还是商帮合资共建。
造船厂的船只向来由朝廷和坊间共同承担,成化年间规定,造船需用楠木修造,光是木材就得从南方运来,还有桐油、棕毛、芦席等物……
良乡的士绅加起来都不够修几艘的。
“究竟是何人提议?”顾进贤疑惑。
一旁年轻的书生道:“爹,听说是严大人。”
“哪个严大人?”
“孩儿也不知,只是从衙役哪里听说,他叫严大人,这位大人是个奇才,良乡能有今日这番景象,就是拜他所得,并且……良乡藏书馆的藏书,正是他向陛下谏言,才得以向天下读书人开放。”
顾宇对严成锦十分佩服,正是由他向弘治皇帝谏言,才得到观书的机会。
只是衙役知道的甚少,只听说他叫严大人。
他明年要乡试,藏书馆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藏书馆的书不仅丰富,各大儒都有收录,重要的是,那里聚集了许多青年俊才。
一些坊间的大儒也闻讯赶来藏书馆,他才得以讨教。
“老爷,衙门请您去一趟。”
顺风牙行,
方才有人送来一张小纸条,小纸条许久都没有出现了,谢玉连忙关上门,开打一看:天使投资项目,良乡造船厂。
谢玉有点懵,邸报和告示他都看了,开造船厂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北的清江船厂,那得用国库来养着。
良乡的士绅放在整个大明,都排不上号,能凑来那么多银子?
“东家,衙门的人请你去一趟。”
谢玉茫然的来到衙门,张大人坐在高堂之上,没有持仪仗的衙役,两旁座椅一字排开,坐着许多士绅。
“谢东家,你来这边坐。”张贤指着身旁的座位。
搞了半天,那个位置竟是为了给牙倌坐?胡恭等士绅有些不悦。
谢玉是心细之人,察觉到士绅不善的眼神,连声推辞。
“本官让你坐便坐!”张贤低喝一声。
谢玉不敢推辞,连忙坐下。
“诸位都看了邸报,良乡要开办造船厂,凡出资建造者,皆可持有造船厂的股份,且归入良乡商会,记录在名册中,各位自行决定吧,本官不强人所难。”张贤扫视众人。
众人沉默了。
胡恭率先站起来,笑道:“大人,我胡家对商会不感兴趣,也不想造船,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捐赠给衙门了,告辞。”
“张大人,二十两银子,不成敬意。”
“多得张大人照拂,一百两银子,在下对加入商会也没有什么兴趣。”
大半士绅站起来离席。
严成锦坐在后堂,反而觉得很高兴,对着何能道:“让张贤叫他们写一份契书,永世不得加入良乡商会。”
这些人加入良乡商户也是蛀虫。
何能连忙跑了出去,在张贤耳旁低语几句。
张贤厉喝一声:“慢着!在这张契书上签字画押再走。”
胡恭一看契书,反倒乐了,在上头按了手印后,大步离开衙门。
堂上还剩不到十个士绅和商人。
“今后,诸位就是良乡商会的会员了,良乡商会的会长,由谢东家担任。”
谢玉一脸懵逼。
“这个……张大人,商会的会长是不是选得太随意了一些?”顾进贤紧张道:“应当选一个财力出众的人来担任才对。”
张贤淡然道:“开办良乡造船厂,谢东家出十五万两银子!”
嘶!
顾进贤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玉脑袋嗡地一声,口吐白沫,胃中一阵翻滚,从座位上栽倒过去。
手脚抽搐半天……
大人,我什么时候……说出资十五万两银子,卖了我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顾进贤等人心服口服,在良乡这种清贫的县城,拿出来一万两银子,就已经是豪绅了。
“谢东家一口气拿出十五万两,这会长非谢东家莫属。”顾进贤由衷道。
张贤早已准备好了商会的名册。
一行人在商会名册上签了名,逐一离去。
谢玉还一脸死灰坐在椅子上,“大人把小的关到牢里吧,小人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这十五万两银子有人出了,只不过要你来担任商会的会长,持股算你一份。”
谢玉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
自从被天使投资人盯上后,他的人生彻底变了……
他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商贩,拼死拼活一年就赚那么一百多两银子,爬过贵州的险岭,也睡过大街,吃过糟糠剩食。
一生经历无数坎坷,何曾想过有这样的际遇。
“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今后你便是良乡商会的会长,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方便插手商会的事,今后还得靠谢东家。“
十五万两银子?
谢玉从衙门出来时,还是懵的。
走到街上,随便拉了一个路人,拍着自己的脸道:“你抽我一巴掌!”
“???”朱厚照。
朱厚照兴高采烈,反手就是一巴掌,喜滋滋问:“一个够不够?”
谢玉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差点没哭出来。
他被打懵了,你……你下死手啊你!
可他很快又笑了出来,今日之事,竟是真的,他真的当上了良乡商会的会长,还持有造船厂的股份,“哈哈哈,多谢阁下!”
遇上一个傻子,朱厚照觉得有趣,准备去藏书馆斗诗,却在衙门旁的小院,看见林松。
“老高来良乡了?”
“回禀殿下,少爷就在衙门里。”
本宫怎么没见他的轿子?”
“禀殿下,少爷换了马车。”
商会的事情落定,银子可以定下来了。
严成锦不选王不岁当会长,因为谢玉更合适,此人走南闯北,精于算数,又有些学问,能稳住商会。
他没想要从良乡士绅手上弄来多少银子。
“大人,造船厂的地,大半是胡恭的,他不卖,下官也弄不来地契,建船厂恐怕要挪一挪。”
“两日之内,会拿到这块地。”
严成锦看见朱厚照大摇大摆走进来,便道:“殿下怎么来良乡了?”
“来斗诗,除了斗诗,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本宫昨日输了一场,今日来找回面子!”
“哦?输给谁了?”
朱厚照气咻咻道:“杨慎!”
竟然是他,朱厚照应该不知道,杨慎是杨廷和的儿子,说起来,杨廷和搬迁来京城,杨慎也随着他爹来到京城。
杨慎比杨廷和还有名,唐伯虎被称为江南四大才子,而杨慎被称为明朝三代才子之首!
可见杨慎的才学之高。
“臣有一首词,定能赢杨慎!”
第222章 一举成名
朱厚照眼前一亮,他对作词也感兴趣,在宫中还偷偷写音律呢。
“快说来看看!”
“臣想借殿下的暗子一用,殿下应允,臣就把这词给你。”
周彧?他还不如东宫的蛐蛐贵重呢,朱厚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严成锦不见兔子不撒鹰。
朱厚照只好立即回到宫中,召周彧来东宫。
“买地要银子!殿下知道什么叫银子吗?像这样银闪闪的石头,要从地下挖出来,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周彧气急败坏。
“本宫知道你有银子,本宫只想要一块地,等本宫当了皇帝,自然会还给你,快去快去。”
周彧心中巨痛,火速赶去良乡,把地买回来,献给小祖宗。
一大清早,严府,
严恪松准备去前院,看见有一人翻身进来,身手极为敏捷。
朱厚照喜滋滋地招招手:“严师傅早!”
严恪松目瞪口呆。
朱厚照轻车路熟穿过正堂,来到严成锦的书房,关上门:“老高,本宫的词呢?”
严成锦接过胡恭的地契,仔细检查一遍没错。
果然……
只有恶绅,才能对付恶绅。
“知道你狡诈,先把词交出来!”朱厚照将地契夺了回去。
严成锦铺开纸张,在纸上写了一句词。
朱厚照两眼放光,世上竟有如此豪迈慷慨的词,“老高,这是你做的?”
“不是,很不巧,写这词的人也叫杨慎。”
“怎么只有这两句?剩下的呢?”
严成锦在朱厚照耳边低语几句,朱厚照大喜,收好纸张。
“他定然对不出来,本宫这就去良乡!”
朱厚照走后,严成锦去后堂吃早饭,春晓和千金端着两碗阳春面上来。
严府的早膳,戒油戒腻,健康养生。
严恪松疑惑:“怎么不叫殿下一起来用膳?”
“殿下走了。”
严恪松叹息一声,方才看太子翻墙的功夫,就知道没少来严府。
当太子的老师不轻松,真是为难我儿了。
吃过饭,严恪松去上早朝。
严成锦让房管事和何能将库房的银子搬出来,十五万两银子,不用瞒着锦衣卫。
严府有多少银子,牟斌大抵心中有数。
清点之后,库房空出来大半。
严成锦有种血条见底的紧张感。
“你带人,亲自将这些银两押运到良乡的衙门。”
“卑职领命!”
林松带着府上的下人,押运着十五万两银子前往良乡。
但严成锦还是有点不放心,主动告诉锦衣卫:去禀告你家大人,本官运了十五万两银子去良乡,叫他盯着点。
锦衣卫连忙去通报,不一会,一队人锦衣卫人马火速出城,暗中跟着林松的马车。
华盖殿,
弘治皇帝铺开纸张作画,先帝喜欢作画,受他熏陶,弘治皇帝闲暇的时候,喜欢画旁边的古玩器件。
“陛下,方才严府运出来十五万两银子。”
“严成锦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弘治皇帝诧异抬头。
知道严府卖书赚了不少银子,还有迎客松酒楼,以及在良乡的工坊。
一次拿出来十五万两,就算是户部也得龇牙喊疼。
牟斌道:“不会有错,臣派了锦衣卫护送,此时应当快到良乡了,太子今日,似乎也去良乡了……”
良乡造船厂,朝廷十五而税一,换成银子是相当高的税费,嗯……严卿家心系良乡的百姓。
“嗯,朕知道了,退下吧。”
……
良乡,
朱厚照打马赶到良乡藏书馆,藏书馆是良乡最高的建筑,日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大冷天,朱厚照却轻轻摇着折扇,兴高采烈走进藏书馆。
书生们连忙把书藏好,不敢给朱厚照看见,怕引来他斗诗。
“无情抢书朱小寿又来了!”
“杨慎人呢?只有杨慎能治他。”
朱厚照如同大魔王一样,得意地走进大堂,转了一圈,没看见杨慎的人,有些不乐意了,找来一旁书吏:“杨慎呢?”
“以杨秀才的性子,怕还要等半个时辰。”斗诗厉害的书生,书吏会留意一下。
朱小寿又要找杨慎斗诗?
书吏暗自佩服。
朱厚照冷哼一声,输给杨慎不止一场,而是很多场,只是怕在老高面前抬不起头,才说了一场。
“威武兄又找杨慎斗诗?”康海作揖问。
朱小寿,字威武,朱小寿自己说的,藏书馆的人都知道。
朱厚照乐了:“呀,是你这手下败将,怎么不见杨慎人?”
或许是被你烦的不敢来了吧……康海叹息一声:“杨兄从京城赶来,要晚一些,在下先去看书了。”
半个时辰后,一个俊朗的蓝衣书生,走进藏书馆,许多书生与他打招呼。
杨慎斗赢的书,会借给抢不到书的书生看。
所以,书生们对杨慎很好。
之所以和朱厚照斗上。
是因朱厚照故意抢别人的书,以此为乐,他路见不平才与朱厚照斗诗。
“杨兄,朱兄又来找你斗诗了,就在大堂里,你要不躲一躲?”
“无妨。”
一群书生拥簇着杨慎走进藏书馆,朱厚照抬头一看,是杨慎来了,嘴角不经意间翘起来,“让本秀才好等!”
“威武兄,何不不看书,总是找人斗诗?”
“你不如杨兄聪明,还是不要再抢杨兄的书了。”
几个书生纷纷劝朱厚照。
杨慎朝朱厚照行了一礼,道:“今日赢了朱兄,日后不得再来打扰,若答应,在下就与朱兄斗最后一场。”
朱厚照眉飞色舞:“好!”
等了半天,也不见朱厚照开口,只见他乐道:“再等等,人还不够多,去把阅读室的人都叫来。”
程敏政从外头走进来,瞧见朱厚照在与人斗诗,连忙回避,可看见杨慎时,又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朱厚照看人差不多了,才道:“今日不是要斗诗,我有一首词,你若能对上来下面几句,就算你赢。”
杨慎颔首点头,斗词他也不怕。
十斗十输朱小寿,还没开始,书生们就不看好他。
朱厚照迈开步子,摇头晃脑:“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才第一句,程敏政浑身一震!
杨慎双眼爆**光,直勾勾盯着朱厚照,脸色惨白,普天之下,或许只有逝去的李白,才能随手吟出如此磅礴豪迈的意境。
全场一片死寂!
第223章 千古难题
程敏政眼中噙着热泪,太子成才了!这词足以名传千古!
朱厚照兴高采烈回头,用鼻子看着众人,趾高气扬,心中心中喜不自禁。
“你来对出接下来的词!”
杨慎欲言又止,思索许久,也想不出来比这个更磅礴豪迈的意境,惭愧道:“在下输了,之前所吟的诗,都不及这一首词,老高兄藏拙,实在佩服!”
朱厚照心中一喜,回头问问这杨慎是谁,本宫要拜他为师,学写词!
“这首词不是本宫写的,真巧,写这首词的人也叫杨慎,不过只有这两句。”朱厚照为人高傲,这样的词他同样心生敬佩,不屑冒充。
就这?
书生们既激动,又大失所望。
程敏政微微张着嘴巴,可惜啊,这么好的词,只流传这么两句。
一时间,这首词成为藏书馆的最高挑战。
无人能对出来接下来的诗,程敏政写了后续几句,却自感狗尾续貂,将纸丢进箩筐里。
半个时辰后,张贤听到这首词,震惊不已。
立即请匠人在藏书馆前,立下一座石碑。
刻下这两句词。
江南的滕王阁,凭借《滕王阁序》名动天下!
或许,良乡藏书馆也能凭借这两句词,名震天下,流芳百世。
石碑上只有两句,却有一股磅礴气势迎面袭来,叫人拍案叫绝!
剩下的空白,只能由后人来写,张贤本想悬赏一百两银子,但这样的诗诱以金钱,就俗了。
……
紫禁城,华盖殿,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反复念着这首词,浑身热血沸腾,心中激荡,久久不能释怀……
“竟有如此磅礴意境,光是念出来,就让人精神抖擞!好词啊!这是太子写的?”
“臣也不知,不过……太子曾在东宫偷偷研究音律,也写过词。”牟斌如实禀报。
弘治皇帝苦笑摇头:“不可能是太子写的,若是他所写,早就来向朕邀功了。”
牟斌颔首点头,觉得有道理,难道是严成锦写的?
也不可能……
严成锦这样的年纪,怎会有如此高的超脱领悟,写这首词的人,分明是经历了一生,是个老成之人。
杨府,
杨廷和念着这两句词,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一次又一次惊叹,胸中激动难以平静:“写得好,写得太好了!”
杨慎从良乡回来,向父亲讨教,谁知道父亲听了,惊叹不已,和他的反应如出一辙。
杨廷和摇头叹息:“难,接不上来,为父也接不上来,是谁写的?”
杨慎有些委屈:“朱小寿说,写这首词的人,也叫杨慎……”
朱小寿……那不是殿下吗?
杨廷和哭笑不得,太子偷跑出宫,竟是为了同自己儿子斗诗,杨廷和干咳一声,道:“儿啊,日后朱小寿再找你斗诗,你就让着他。”
“父亲知道他?”
“他是太子殿下。”
“……”杨慎。
……
两句词,捧红了良乡藏书馆。
京城和周围州县的老儒生也来瞻仰这块石碑。
“只要把后几句接上来,就能名垂千古。”
严成锦发现,良乡这巴掌大的地方,到哪儿都能看见儒裳纶巾的读书人,比良乡百姓还多。
“读完书便回去睡觉,也是无趣。”
“是啊,江南好,江上烟波,夜里正是画舫热闹的时候,咱们进京太早了。”
街上走几个书生。
可惜,摩天水车不能开,每日少赚近百两银子。
一个月就是三千两,一座豪华的宅邸。
这些书生大多家财雄厚,良乡没地方花银子,他们反倒觉得无趣。
大明是个有想法就能赚银子的时代,热水囊一出来,许多士绅把汤婆子丢了,抢购热水囊。
秋粮征收在即,张贤对着严成锦道:“大人,秋粮可否缓一缓,下官上疏奏请乞,明年再征收?”
收上来的秋粮不多,眼下兴修水路,每日要花去三石米粮,两石白面,才能勉强维持。
新修藏书馆掏空了良乡的府库。
拖欠税粮在大明极为常见,更有甚者,闹个灾荒,朝廷把新税和欠税全免了。
“欠着吧。”
严府也没有多少银子,一下子掏出十五万两开办造船厂,家里的府库空了大半。
出了衙门,走在良乡的大街上,看哪里都像银子。
“这座宅邸是谁的?”
严成锦打量着这座宅邸,常年失修,比严府还要老旧一些,朱漆掉了,露出腐烂的木头。
“这座旧宅,卖了几年了,价钱太高没人要。”当初买商铺时,王不岁打听过,这么破也敢卖一千二百两。
地段不好,又是在良乡,给五百两就是天价了。
就算是在良乡街道上的商铺,最高也只开了一千两。
“帮我买下来!”严成锦道。
王不岁以为自己听错了,修缮还要花一百多两银子呢。
是了,严少爷最喜欢破旧的东西……
王不岁很快找到这宅子的主人,将地契带回来,严成锦看了眼,竟是那个叫胡恭的旧宅。
打开院门,里头还藏有三个流民,不用化妆,长得也像鬼一样啊。
乌漆嘛黑,瘦骨嶙峋。
有点渗人……
王不岁正要驱赶他们离开,林松手放在长枪上,家丁也拿起棍子,怕他们扑上来打人,严成锦却拦住他们。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不去草棚那边?”
“小人刚从河间府来,没有草棚。”
晚来的流民没有草棚,也没有田地,只能躲在这里过日子,外头冷,抗的住的出去找吃食,扛不住的蜷缩在这里。
“去草棚那边吧,自会有人安顿你们。”
几个流民感恩戴德,跪在地上,接连磕头。
严成锦对着轿夫道:“带他们去找张大人,在草棚区那边再搭一个草棚。”
轿夫领着他们去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大致了解这房子的结构,房子够大,隔出来能做一个很大的“奇遇屋”。
严成锦在工部学习的绘图技术,再次派上用场,画着一张草图,让王不岁找匠人来修缮。
“按这图来修,不就黑了吗?”王不岁怀疑严成锦的画图技术。
“就是要黑。”
王不岁找了工匠来,将院子的顶部封上,整个府邸变得阴森起来,大白天吓人。
更让王不岁不解的,严少爷还买来了棺材、绳索、镜子、冥纸、大锅、梳子、红布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日过去,整个宅院终于按严成锦的要求布置完了。
良乡流民草棚,
忽然举行选丑大赛,王不岁摇摇头:“不够丑,下一个。”
“长得丑还有人要?”
“不知道,这不是工坊的大东家吗?他有特殊的癖好。”
许多流民因为长得不够丑,而自惭形秽。
自认为长得丑的站了上去,因为看到王大东失望的眼神,信心倍受打击。
到底要多丑……
王不岁选了二十个人,带去给严成锦挑,经过严格筛选,只留下十五个人。
接下来便是排练,流民藏在指定的地方,听着严成锦指挥,什么时候该出来。
“原来是吓人啊?这个我们会啊!”
“……”
这些流民竟无师自通,严成锦从头走了一遍,差点没给他吓死……
有点瘆人的感觉了。
“大门要换一下,换得喜庆一些。”严成锦觉得这个大门不行,容易给人吓跑。
王不岁干脆挂上大红灯笼,跟一般的客栈没啥区别。
次日,老王书房印出邸报,良乡奇遇屋开门做生意。
最关心老王书坊消息的是书生,在良乡早就闷得不行了,就想寻点乐子。
大门外围着书生,特意来看看这奇遇屋。
“王东家,里头是卖什么的?”
“里头不卖东西,就是几个流民,装扮一番,吓唬人,想寻乐子的,可以进去看看,一两银子一人。”王不岁笑着把情况如实相告。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宅子里很吓人,胆子小的,别进去。”
第224章 非人哉
书生看着这座宅子,跟客栈没区别,红红火火,像年节似的,能吓人?
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但一听奇遇屋这名字,就觉得有趣。
在京城,名字取得好的地方,都是好玩的地方,比如鸣春阁、春风楼、夜笙歌、人间天上等。
“这种小把戏,能有什么吓人的。”
“进去看看。”
几个书生反倒有点瞧不起这宅子,很快排起长队,争先恐后交银子。
王不岁笑呵呵:“别急,一次只能进十个人。”
奇遇屋的不远处,严成锦有点吃惊,生意竟如此火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奇遇屋里面,还是挺吓人的,不过想寻乐子的,应该会喜欢,比如说朱厚照……
鬼屋这种游乐场所,在大明还是头一次。
大明有旅游业,一些士绅家的子弟,尤其喜欢游历名山大川。
游历,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情。
增长了见识,又能向左邻右舍吹嘘,若是能在游历中写下一首名诗,更不得了。
许多在仕途上不得志的人,就喜欢游历名山大川。
在大明,最著名的有徐霞客和杨慎。
这些书生碍于明年的乡试,不能游历,却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
严成锦坐在外头等,不一会儿,只见十个书生失魂落魄,疯了一样跑出来,惊慌大喊:“贵啊!里头有贵!”
“艹!吓死人了!”
“吓死老子了,你还说不吓人!”
十个书生惊魂未定,站在街上,大冬天的,竟汗流浃背,吓得脸色铁青。
排队的书生吓得迟疑了,看向奇遇屋的目光,露出惊恐。
“里头有贵?”
王不岁笑道:“里头没有贵,都是流民假扮的,不信你们等着,我亲自进去,一会儿从后门出来。”
书生们在后门等着。
片刻功夫,后门打开,王不岁从里头安然无恙走出来。
“原来真是流民扮的。”
“哈哈哈,他们几人被吓尿了裤子。”
那十个书生满脸羞愧,脸红到耳根深处,在众人面青抬不起头来。
罗诰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想一雪前耻,咬着牙又交了银子。
“我再进去一次!”
“我也是!”
有六个人重新交了银子,王不岁嘴角笑出花,银子来得真是快啊。
四个没进去的,交了银子,凑够十个人,开始奇遇屋的第二次奇遇。
一盏茶的功夫后,十人哭嚎着跑出来。
“他娘的!真的有贵啊!”
“吓……吓死人了!”
“艹!真的有贵啊!”
胆子小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
藏书馆,
今日,朱厚照来找杨慎斗词,他在宫中苦思冥想几天,写了一首新诗词,准备在杨慎面前露一手。
“神武威南服,龙舟驾巨涛。
廑兵宣略远,定乱禹功高。
……”
杨慎知道眼前是太子殿下,神色谦恭了许多。
“殿……威武兄好才气,杨慎对不上来,是我输了。”杨慎红着脸说谎。
太子殿下偷跑出宫,父亲此刻定在詹事府痛心疾首。
唉,可怜的爹……
朱厚照冷哼一声,听到半个“殿”字,就知道身份暴露了,觉得没劲。
正在这时,几个书生脸色铁青,骂骂咧咧走进来。
“什么奇遇,遇到的……全他娘是贵!”
“吓死人了!”
朱厚照喜上眉梢,拦住其中一个书生,打听一下才知道,良乡开了一家奇遇屋,便觉得好玩。
杨慎却心中一惊,劝道:“听着吓人,威武兄还是不要去为好。”
“瞧你们胆小这样儿,怕什么,我去看看!”朱厚照兴奋道。
杨慎见劝他不听,便跟着前往。
“杨兄去,那在下也去。”康海道。
“我也去看看。”
一行十几个书生,前往奇遇屋。
王不岁正愁着,接连吓跑了三十个书生,这些书生知道怕了,踟蹰在门前看热闹,就是不敢进去。
当有人屁股尿流跑出来时,他们就放声大笑。
“没人了,谁进去看看?”
“哪位兄台胆子大,可敢进去看看?”
“又有人来了!”
王不岁顺着目光看去,一行十几个书生,朝这这边走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前面的不正是太子殿下吗?
“咦,是你!”朱厚照看到王不岁就知道,这奇遇屋是老高那家伙开的,也不说破。
“您不能进去,里头很吓人!”王不岁劝道。
朱厚照反倒来了兴致,向一旁的杨慎借了银子,往走奇遇屋里面走。
“威武兄真的要进去?”
“当然!”
“那在下就舍命陪君子了。”
王不岁见劝不住了,连忙小声道:“殿下看到什么都别怕,全是流民装的。”
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他不敢大意,连忙跑去禀告严成锦。
朱厚照喜滋滋走进奇遇屋,目光四处打量,眼眸中满是兴奋和好奇。
杨慎和康海跟在他后头,还有三个稍微大胆的书生,共有六个人,其他跟来的人不敢进。
“怎么全黑了,真的有点渗人……”
踏进大门没几步,周围一片漆黑,犹如深更半夜,微弱的烛光,隐约照亮脚下的路。
“外头还是青天白日呢!”
杨慎害怕地往朱厚照靠了靠,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座院落,中间有一条小径,通往正堂,左右两边分别有一条长廊。
啊!
一声惊呼,吓了朱厚照等人一跳。
正堂里摆着一口棺材,布置得像灵堂,有个人穿着寿衣,在一旁哭泣,盆里还烧着纸钱。
“太瘆人了,咱们还是出去吧?”杨慎劝道。
“要出去你们自己出去,我要过去看看。”
你脑子坏掉了吧?
那个穿着寿衣的,是人是贵都不知道,你还要过去看看……
朱厚照大胆地往前走,直接穿过院子,王不岁说,那个就是流民,没什么好怕的,乐道:“害怕就跟着本秀才。”
杨慎紧紧跟着他,没走出去几步。
又一声惊呼!
“你们看,它……它不见了。”
方才还在灵堂里的人,突然不见了。
三个书生突然害怕起来,总感觉它会从哪里冒出来。
霎时,一道白影从头顶飘过,吓得三人四下逃窜。
朱厚照眼疾手快,抄起一块板砖砸了过去,白影嗖地一下,掉到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门外,王不岁焦急等候,他顿时傻眼了。
一道白影被抬了出来,脑袋上开了个洞,流血不止。
“这…怎么……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书生们目瞪口呆。
良乡衙门旁的小院。
听说朱厚照去了奇遇屋,严成锦如临大敌般,吓了一跳。
天上九头鸟,地上朱厚照。
此子,非人哉!
还不得把奇遇屋拆了……
第225章 藏金术
朱厚照用板砖拍下白影,书生吓得四散,只有杨慎和康海,还跟在他身边。
杨慎誓死要保护朱厚照,尽管害怕,还是跟着他。
“殿下,不如咱们退出去吧?”
“怕什么,穿过正堂,很快就能到后门。”
朱厚照玩得正起劲儿。
院中总有一股阴恻恻的风,让人后背发凉,周围微弱的灯光,仿佛随时都会灭掉。
杨慎拔出配剑,谨慎盯着周围。
正堂里,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俱苍白的si体,手脚没有丝毫血色,躺在草席上。
滋~
口棺材忽然发出声音,像指甲抓在木板上,吓得他们猛然回头,却闻到了一股很恶心的味道,好像有东西,要出来。
三人正想看清楚,到底是何物。
嗖地一声。
灯全灭了,朱厚照大惊失色,被吓得只骂娘。
没有这么玩的啊!
“杨慎?”
没有丝毫回应……
“康海?”
也没有任何回应……
刚才人还在身边,怎么眨眼就没了?
突然,朱厚照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吓得朱厚照浑身一缩,不敢动弹,好像他不动弹,那只手就不会伤害他似的。
呼……
一股小冷风,从朱厚照后背吹过,滴答滴答,竟然有血,他闻到了血腥味。
朱厚照差点没哭出来……
“求求你放过我吧,本宫不玩了。”
严成锦强忍着笑意,搭在朱厚照肩膀上的手。
“你要不要银子?本宫有很多银子,藏在东宫的马桶里,你放了本宫,本宫给银子?”朱厚照带着微弱的哭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
朱厚照藏东西的癖好……
真是滑头,明明藏有银子,总跟他说没银子,竟偷学了弘治皇帝的……藏金术。
不管大臣们怎么说,反正朕就是没银子。
“你怎么不说话?……本宫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不要你的银子,答应吾一件事,就放你离开。”
朱厚照心中一喜:“你说?”
“今后好好读书,不许再溜出宫玩,你若能做到,吾就放了你。”
“这个……”朱厚照犹豫了。
严成锦扶着额头,原来对于朱厚照来说,溜出宫玩,是等同于生死的问题,还要考虑一下。
朱厚照为难了半天:“好吧,本宫答应你,今后好好读书。”
“发个鬼誓。”
这世上还有鬼誓?
朱厚照喜滋滋地举起手,对发誓轻车路熟。
严成锦把手收回来,朱厚照是太子,捉弄过头容易招来麻烦,这厮还会跟弘治皇帝告状,倒时候惹来百官弹劾,不好收场。
火折子点燃了灯笼,微黄的灯光,再次照亮四周。
“老高?”
“殿下,刚才发过的誓,可不能反悔。”
朱厚照看着周围,严成锦站在他身旁,手就搭在他肩膀上,脸顿时红到耳根。
原来刚才是严成锦在捉弄他。
挽起袖子,正准备揍严成锦一顿,严成锦却道:“臣带殿下参观这座奇遇屋如何?”
朱厚照眸中一亮,气消了大半,再看身旁的东西,顿时乐了,“老高,这样的屋子,你怎么想到的?”
用古宅搞鬼屋比后世简单,再者,还没有无神论出来,古人也比较好骗。
“殿下跟臣来吧。”严成锦喜欢跟朱厚照做朋友的原因,是这个家伙不记仇。
就好像哇哇大哭的孩子,你递一个石头到他眼前:你看,这是什么?孩子顿时就不哭了,拿着石头玩半天……
严成锦带着朱厚照来到大房:“这是奇遇屋的重头戏,你们都出来吧。”
只见床上,天花板,还有镜子后,走出来三个流民。
妆容有点吓人,要不是严成锦在这里,朱厚照又要吓过去了。
“康海和杨慎呢?”
“在另外两间厢房里。”
这里每一个屋子,就是一个独立的场景,带着朱厚照转了一圈,便来到后门。
“殿下不要跟人说。”严成锦道。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打量起周围来。
不一会儿,朱厚照气宇轩昂的从后门走出,书生微微张着嘴巴,朱秀才的胆子真大。
不过,书生们也知道了,里头的“东西”,都是流民假扮的。
胆子大了起来,排队交银子等着进去。
……
严成锦将五百两银子,交给张贤,道:“这是奇遇屋的税银,充入衙门的府库。”
青楼、客栈和酒楼在税簿上有名目,奇遇屋和摩天水车,没有专门的税例。
他还是把银子拿了出来,交税收。
想让大明跑起来,
就得先让良乡这个火车头先跑起来。
据他所知,单筒望远镜和热水囊等出来后,在江南一带,已经出现了高仿,没准做得比良乡的匠人更好。
这就良乡带来的变化。
大明,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若是传到广东,或许,会出现大量的工坊。
广东有许多手艺精湛的匠人,又与番邦通商,经常有弗朗机的商船停靠,接触的舶来品比北直隶更多,更加开明。
但那里,始终无法超越良乡。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从良乡流出来的是什么。
张贤实在看不出来,严大人是何意,竟然主动交税银,一交就是五百两。
“今后良乡的山税,十而税一。”
山税,就是门票。
这是江南的说法,江南的一些名山,登上去时,要在山脚收山税(门票)。
大明没有门票这一说,说门票,张贤也听不懂。
严成锦继续道:“今后良乡的旅游业,收取门票,税全为十而税一。”
最好赚的钱,女人的钱和书生的钱。
许多穿越者落地后,都喜欢做香皂、香水、沐浴露等等。
严成锦打算赚书生的钱。
良乡如今成千上万书生,八成家里是豪绅,只是不太流行炫富,衣裳统一儒裳纶巾,看不出来。
他打算在良乡弄个野生动物园,养些高雅的观赏物,供读书人吟诗作对。
这些读书人在藏书倌无聊,自然会去。
“大人……何谓旅游业?”张贤羞愧问。
“像奇遇屋和摩天水车这样,观赏类都算,日后,本官打算在良乡建一座大观园。”
张贤知道,又少不了要花银子,赶紧让户房清算,把秋粮交上去。
………
杨廷和问:“今日怎么不见太子来詹事府?”
詹事府不在东宫里,而是与翰林院相邻。
朱厚照一早,就要来这里读书,今日却不见人。
“太子,怕是又去良乡了。”王华叹息一声。
“你与程敏政当詹事府部堂时,就这样纵容太子,才养成太子如今的性子!”杨廷和怒斥。
王华火气上来了,若是本官的儿子,本官早就揍他了!
见他冷着脸,杨廷和缓下脸:“德辉兄别生气,本官也是为太子着想,情急之下,才直言,你我一同,去寻太子回来如何?”
王华脸色好了一些。
两人来到良乡藏书馆,却听闻杨慎说,太子在奇遇屋。
三人来到奇遇屋。
杨慎惊恐地劝道:“爹别进去,就在这里等太子出来,里头……很吓人。”
“青天白日,有什么吓人的,你爹不信这套。”
王不岁道:“不如,小人进去请殿下出来吧?”
“不用!老夫亲眼看看,太子搞什么把戏!”
第226章 吐露真言
杨廷和和王华大步跨出,走进奇遇屋,杨慎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凉飕飕的。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烛光,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灭掉。
杨廷和一眼看出来,这是一个前院,将头顶的光遮住了,才显得瘆人。
中间有一条小径,通向正堂。
杨慎发现,奇遇屋比上一次来,又有了变化。
正堂里不是灵堂,而是喜堂,挂着红绸缎,还有大红喜字,一口棺材放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雕虫小技!”
“嗯,王兄你走那边,我与慎儿走这边,快些寻太子出来。”
“好!”
王华知道,这不过是太子折腾出来的把戏,并不害怕,从右边的连廊走,去寻朱厚照。
在一间厢房里,严成锦对着朱厚照道:“殿下,你这样会把人吓死的。”
“怕什么……咦,好像是杨师傅的声音。”朱厚照眼中放光:“杨师傅常训诫本宫,本宫去捉弄一下他!”
杨廷和走过中间的庭院,庭院里有些小土包,杨慎害怕跟紧父亲。
“父亲,不要进正堂,里面有古怪。”
“怕什么!”
杨廷和大步走进去,杨慎连忙跟过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具shi体,吓了杨慎一跳,紧接着,棺材里发出异响。
“这……这是?”杨廷和大惊失色。
正在这时,嗖地一声,灯火尽灭。
周围一片漆黑!
杨慎心想完了,接下来自己该消失了……
灯灭之前,杨廷和分明看到,shi体动了一下,情急之下,只得喊一句。
“慎儿?”
没有任何回应。
杨廷和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吓得不敢动弹,因为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装……神弄鬼!”
挥手打过去,却什么也没打到,滴答滴答,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飘来。
杨廷和心惊胆战,差点没干呕出来。
朱厚照笑嘻嘻地站在的杨廷和身后。
学着严成锦,将手搭在杨师傅的肩上,手泡在过冰里,异常冰凉,又涂抹了猪血,有点腥臭恶心。
严成锦注重细节,奇遇屋的环境,可能不吓人,加上细节的氛围,从视觉、听觉、嗅觉下手,自然而然,就有了代入感。
视觉,就是看到的那具shi体、棺材和周围黑漆漆的环境。
听觉,就是棺材发出的指甲声(这个很耗指甲,两天就要换一个指甲长的流氓)。
嗅觉,就是猪血的腥臭味,浓郁的时候,直叫人干呕。
朱厚照捏着嗓子,强忍着笑意,用阴恻恻的声音:“答应一件事,就放你离去。”
杨廷和颤抖地声音:“我答应你……”
“今后不可背地里说人坏话!”朱厚照认真脸。
杨师傅给父皇打一次小报告,他就要挨一顿揍。
杨廷和犹豫了一下,觉着有点奇怪,霎时,七八双冰冷的手,放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一颤。
吓得心脏狂跳不止……
不敢动弹,眼睛左右不停转动。
“我答应你……”
朱厚照觉得不稳妥,出了这屋子,杨师傅照旧可以给父皇打小报告。
顿时心中一喜,又阴恻恻地问:“你平生,最羞耻的事,是什么?”
严成锦满脸黑线,今日告诉朱厚照,明日天下皆知…
谁还没点最羞耻的事?
不过,通常难以启齿,最亲密的人也不一定会吐露。
朱厚照以此要挟,倒是很聪明,今后杨廷和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再告他的黑状。
杨廷和难以启齿,脸上一阵臊热。
该不会是像牟斌一样吧?
严成锦也想知道,日后杨廷和弹劾他,也得拿捏一下分寸。
怕他不说,偷偷加大了恐怖力度,不远处,一阵瘆人的脚步声,慢慢走来。
杨廷和终于撑不出了:“老夫……怕蜚蠊!”
一阵阴侧侧的笑声响起。
朱厚照实在没忍住。
严成锦也没忍住,不厚道笑出来,杨廷和弹劾整个都察院都不怕,竟然怕小强?
连鬼都笑了,果然很丢人……杨廷和羞红了脸,幸好是在暗处,看不出端倪。
“可以放了老夫吗……”
朱厚照悄悄的退去,只剩一道流民扮成的白影,静静躺在地上,装作shi体。
两旁的灯,亮了起来。
杨廷和松了一口气,他娘的,果然很吓人!
“慎儿?”
周围无人回应……
严成锦和朱厚照去了后院,王华此时独自在后院的厢房里,后院其他厢房,还有几个先进来的书生,吓得不敢动弹。
朱厚照手舞足蹈:“咱们再去看看王师傅。”
你是想捉弄人家吧?
严成锦知道,这厮想套王华的话,抓住王华的软肋。
我也想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华在朝廷中学识渊博,谦恭孝顺,官声极好,不知有什么弱点?
这鬼屋,变成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地方……
后院,一座厢房前。
王华寻找朱厚照,一路寻到了这里,他很聪明,从墙上摘下来一根蜡烛,这样就可以亮一些了。
站在门口,环视一圈。
这间厢房,陈设很简单。
一张雕花棚架床,一个旧木柜,还有一个梳妆台。
黑漆漆的,没有灯火。
“殿下似乎不在这间屋里。”
霎时,他目光凝滞了一下,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
走进去,将蜡烛固定在梳妆台上,拿起信,便看见几个字:千万不要打开这封信
王华是不害怕的,撕开信笺,抽出来一张白纸,映入眼帘三个字:
它来了
王华有点害怕,看向周围。
再抽出来一点,又看见几个字:就在这间厢房里
王华提心吊胆拿起蜡烛,准备退出去……
呼~
蜡烛被什么东西吹灭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王华大惊失色,听到吱地一声,像是推开衣柜的声音,踉跄退后几步。
滴答滴答,水滴落在铜盆里的声音。
“不……是xue……”
王华闻到到了浓烈的腥臭味,胃中翻涌。
凭着记忆,慢慢退出去,却撞到一个“东西”身上,吓得他跳了起来。
朱厚照笑嘻嘻站在那里,伸出魔爪,不料摸到的却是王华的胡须,王师傅讲学的时候,常常捋着美髯须,本宫早就看它不爽了。
顺手拔下来几根……
“哎哟……”
王华疼得心里直骂niang。
第227章 新商法的岁收
怕被识破,朱厚照不敢拔太多,变得严肃起来。
他是习武之人,又知晓王华的尺寸,方才摸到他的胡子,再伸手时,已经放到王华的肩膀上。
王华比杨廷和胆子大,冷哼:“本官是来寻人的,不是这里的客人,速速点燃灯火,让本官离去,否则……治妨碍公务之罪!”
朱厚照犯愁了,王师傅胆子大,不太好骗,怎么办?
抓到王师傅的把柄,日后《君道》《任贤》《辩兴亡》能少背诵一半呢……
正在这时,一声瘆人的声音响起,王华摸了过去,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
火光一闪而逝,看见眼前这“东西”,王华浑身一颤,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信了,眼前这玩意儿真不是活物……
严成锦挑选的流民,只要稍微化妆,就能把人吓到抽搐,加上嗅觉和听觉的刺激,一下子就能带入到氛围中。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能感受到,有东西在身后,王华嘴里哆哆嗦嗦:“本官未做过坏事……”
声音义不容辞,有点像小学生被抓到现场,老老实实,主动坦白。
一阵阴侧侧的声音响起:“你可有打过人?”
王华忐忑承认:“打……打过。”
“打谁?”
“犬子……王守仁。”
朱厚照双眼放光,原来呆子也挨他爹揍啊,可是为何他不怕王师傅?
“答应一件事,就放你离开。”
“你先说……伤天害理之事,吾死而不从。”
朱厚照心中一喜,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就是让王师傅不打小报告罢了。
可是……该怎么说?
王师傅定会识破,这是本宫指使。
朱厚照想了想,道:“今后不许撒谎!”
王华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是丧天害理的事,“本官可以答应。”
朱厚照岂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又阴恻恻问:“告诉本阴差,你平生最羞耻的事。”
王华心中犯嘀咕,这阴差怎么还喜欢八卦?
严成锦仔细听着,或许就是王华的软肋。
黑暗中,沉寂许久。
王华有些不耻道:“欲求人间种……恐惊天上神。”
严成锦恍然,人长得帅,有才华,被人求子,在王华看来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朱厚照一脸懵逼,啥意思?
他没问,王师傅聪慧过人,说多容易露出破绽,悄悄退了出去。
放在肩头的手消失了,外头亮起微弱的光,王华看向周围,与他进来时一模一样,信还在手中,蜡烛立在梳妆台上。
顿时长松一口气。
他不敢再寻其他厢房,这么找下去,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怪事,还是让东家,尽快把太子找出来好。
从后门出来,碰见杨廷和,王华面色怪异:“介夫兄无事吧?”
老夫丢人啊……杨廷和羞于启齿:“无事,无事。”
杨慎吓得有点恍惚,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三人走到前门,杨慎不悦:“殿下在哪儿!”
“方才……殿下就回宫了。”王不岁不敢得罪三位。
朱厚照骑着快马回宫,逃离“犯罪现场”,制造不在场证据,杨廷和和王华二人垂头丧气,上了马车。
“德辉兄,这屋子有古怪,本官回去就弹劾良乡知县,关了这害人之地。”
王华有点后怕,深以为然点点头。
临近年关,大明律规定,秋粮要在二月之前征完。
紫禁城,户部的值房。
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每个主簿的书案上皆放着一本税簿和一把算盘。
今年户部忙得焦头烂额,新商法推行后,第一批银子收上来了,税簿和发票全收回户部,逐一核对。
“大人,顺天府的商税算出来了!”给事中王琼道。
韩文满脸期待望向他:“多少?”
“二十二万四千七百两八钱。”
韩文惊得目瞪口呆,新商法才推行了多久,二十二万两,足足抵大明好几个府的秋粮田赋。
“此事一定要慎重,陛下关心秋粮税赋,误报要杀头的,校阅过了吗?”
王琼找来良乡的税簿:“就是有点奇怪,良乡多了一条旅游税,收上来一千一百两银子。”
一个县城,除了田赋,其他税竟交一千多两银子,是反常的事。
况且,也没有旅游税这个名目。
韩文看了眼税簿:旅游税—奇遇屋、摩天水车共计一千一百两。
税监:都察院严成锦。
废除良乡税监制度时,陛下给过严成锦税监的权力。
韩文想不通,这旅游税,如何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在江南,旅游税包含在牙行的征税里,山税由牙行代发,故在牙行的买卖里,收取定税。
“大人,松江府也算出来了,十万八千四百二十两!”户部主簿顾安道。
“大人,广州府,十八万一千二百两!”
“苏州府,十二万三千四百两!”
“……”
主簿们清算完账簿,纷纷禀报收上来的商税银两。
将实施新商税的主府清算完,收上来的税银,近百万银子左右。
韩文心中发寒,当初他还反对严成锦推行新商法。
没想到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大明的官俸低,就算提了三成俸,一百万两发天下官吏的三成俸,绰绰有余。
“怎么会这么多银子?”
韩文惊讶地看了又看,每一本税簿上,清楚记着账目,以及各主簿的落款批字。
“大人,咱们快去禀报陛下吧?两京十三道主府岁收百余万,足抵九边军饷,这是大功啊!”王琼激动道。
国库何时收过如此大一笔商税,有的不过是仓中鼠,和空空的银箱,少的时候,只有几千两银子。
仅仅几月时间,就有白银百万两,足够支撑九边半年的军饷。
户部郎中和主簿,个个精神抖擞。
年关的头等大事,就是岁末结余。
陛下和朝廷各部官员,皆盯着国库,关系到明年宫殿修缮、军饷、赈济银等各项朝廷政令。
岁末,各府衙向陛下请功封赏,户部此举,当属头等大功,他们如何不激动。
“不行,向陛下禀报不是儿戏,万一……”韩文摇摇头,震惊得久久不能平静,相比于往年的岁末,今年的商税税银实在太多了。
当初他极力阻止严成锦推行新商法,如今又收上来这么多商银,陛下怪罪下来……
第228章 京仓充盈
“备马!本官要亲自去太仓看看!”
韩文拿着税簿,看了几眼,随后快步出了宫,衙役牵着一匹马在午门外等候。
国库,分为太仓库和内府十库。
太仓库又分为京仓、通州仓和各水次仓,存储的是米粮。
内府十库中,只有内承运库储存金银。
各地收上来的金花银和矿税等,会存放在这个仓库中。
韩文要去的是京仓,当初户部和内阁商定时,就定下了制度,新商税收上来的银子,存储在太仓库中。
太仓库,
户部员外郎侯勋,正巡守各仓库,这几日各府的商税陆续运达京城。
起初,清点顺天府缴纳的商税时,侯勋还很震惊,税银竟收上来二十多万两。
清点完成后,连忙将税簿送到户部,结算岁收。
随后,各府陆续运来税银,侯勋兴奋的几夜睡不着。
“大人,尚书大人来了!”
“韩大人来了?在哪儿,快带本官去。”韩大人定然是不相信,商税收了这么多银子,才亲自来才查看。
侯勋快步来到仓库大门,还不等他行礼,韩文便急道:“税银存放在何处?”
“大人这边请!”
侯勋带着韩文来到屯银的仓库,数不清的大箱子,打卡一看,整整齐齐的白银。
韩文翻开手中的税簿,又看了看仓中的箱子,“这些全是银子?”
“回禀大人,全是银子,下官清点过才入库。”
嘶~
全是银子?
陛下为了整饬京营之弊,不惜装疯三天,可见决心坚如磐石。
能收上来银子,陛下定然会推行天下,谁也阻挡不了了。
“全是银子……竟然全是银子……”韩文呢喃着。
不怕弘治皇帝怪罪,怕都察院那帮孙子弹劾,年关了,正是各衙门清算绩效的时候,都察院那帮孙子,还不往死里弹劾。
“本官当初便不该阻挠,如今如何向陛下禀报?”
……
雪窖冰天,内阁。
今日刘健身体不适,告假一日,内阁里李东阳和谢迁翻阅各地呈上来的疏奏,一个翰林在旁边添了些柴火。
谢迁翻开案上的一本册子,是杨廷和和王华,弹劾良乡知县张贤的疏奏。
“宾之兄,杨詹士和德辉兄,共同弹劾一人,倒是少见。”
“何事?”
“贻害读书人,良乡开办了一家奇遇屋,闹鬼怪,恐怕……与宾之兄的良婿脱不了干系。”谢迁揶揄道。
传闻,安定伯有意与宾之兄说媒,如此一来,都察院那个家伙,就成了宾之兄的女婿,说起来,宾之兄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学生,谢迁才暗觉有意思。
“于乔,莫要调皮。”
李东阳想起那个噩梦,就觉得浑身体寒。
“那这封疏奏?”
谢迁想问要不要帮着留下来,詹事府弹劾无非又是太子懈怠学事,去良乡胡闹。
陛下看这样的疏奏多了,也懒得伤饬太子。
换而言之,这是一封可交可不交的疏奏。
“呈给陛下吧。”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看完内阁传递来的疏奏,太子这几日不读书,跑到良乡去胡闹,以这孽子的性子,揍一次就能老实半个月,似乎……很久没揍他了。
“宣太子来见朕。”
萧敬连忙跑去东宫宣谕。
外头下着大雪,朱厚照在寝殿里读书,快一年了,刘伴伴还没回来。
“殿下,陛下宣您去面圣。”
“谁又说本宫坏话?”
朱厚照瞪着萧敬,萧敬惊得退了后几步,太子下手没轻没重,他会功夫不假,还敢对太子动手不成。
“是杨詹士和王少詹士……”
朱厚照愣住了,忐忑来到东暖阁,在窗户上抠出一个洞,看见父皇正在里头看书。
萧敬黑着一张脸,东暖阁的窗户都让太子抠烂了。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弘治皇帝放下书,只见朱厚照大步走入殿中,对着他行礼:“儿臣厚照,见过父皇。”
“詹士府两位师傅去良乡寻你,你越来越会玩了。”
父皇在夸我?
朱厚照却笑不出来,微微低下头,眼珠子滴溜直转,寒天挨鞭子抽,很疼的。
“儿臣去良乡,是为了斗诗,未向二位师傅告假,是儿臣不对,恳请父皇不要责罚。”
“朕怎么听说,你去奇遇屋厮混?”
“奇遇屋也去,先去了藏书馆,后去了奇遇屋。”朱厚照自知有锦衣卫跟着,瞒不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朝鲜国王李隆遣使节韩斯门来贡!”
“宣!”
弘治皇帝摆摆手,示意朱厚照这个碍眼的家伙,到一边凉快去,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朱厚照悻悻站到一旁。
片刻后,一个身穿常服的官员大步走进殿中,常服与大明官服十分类似,只是犀带提到了胸口。
“奉吾国李隆国君之命,岁末入贡,特来拜见尊敬的大明陛下。”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个李隆多次遣使节向大明进贡,无非是打火器的主意。
“赐宴和回礼,就交给礼部办吧。”
萧敬点点头,命人去礼部宣旨。
韩斯门见弘治皇帝热情不高,吹了几句马屁,识相的退了出去。
弘治皇帝怒视着朱厚照,道:“朕听锦衣卫说,那等鬼怪之地,是你弄的?”
“是老高弄的。”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旁边的小太监识相递过鞭子,揍了朱厚照一顿,让他老实半个月。
第二日,天还没亮,雪虐风饕。
杨廷和来到詹事府,给太子准备课业和讲义,正打开书本,一群蜚蠊爬了出来。
吓得他跳了起来,站在凳子上,差点哭出来。
“啊…!”
“来人……!快!来人!”
王华和詹士府的佐官闻声,连忙赶过来,看见一地的蜚蠊,杨詹士站在凳子上,上蹿下跳。
“大人怎么了?”王华道。
“有蜚蠊!”杨廷和差点没哭出来,指着地上。
正在这时,一只蜚蠊扇动翅膀,飞到他衣服上。
啊~
杨廷和嗖地一下,跳到王华身上,两人栽倒在地上,压得王华猝不及防
他niang的……
詹事府的衙役进来,很快清理掉蜚蠊,杨廷和知道方才有些失态了,清理了一下官裳,端着脸:“本官的书里,怎么会有如此多蜚蠊?”
“小的…也不知道。”
杨廷和不想闹大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只好故作仪态,换个了位置办公,等到了讲学的时辰,快步走去明伦堂。
“太子呢,今日又没来?”
一旁的小太监道:“昨日,太子挨了陛下的训斥,今日下不了床……”
不知为何,杨廷和总觉得,有人知道他怕蜚蠊。
“不,现在整个詹事府都知道了……”
第229章 岁末加俸
东暖阁,早朝。
天越来越寒了,严成锦穿得不多,里头有一件羽绒内衣,外头披着麒麟赐服,很暖和。
大殿中,大臣们官服里,穿着厚厚的棉袄子,胖得像只鸭子。
“陛下,礼部回礼朝鲜生丝五百匹、《大统暦》一百部。”
“嗯,再恩赐一些茶叶吧。”
严成锦脸色微微一动,《大统暦》经常出现在大明给各国的回礼中。
送日历的习惯,其实从明朝就开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籍。
朝鲜民俗和文化,为何与大明极度相似,有一定的原因。
正在这时,兵部尚书秦紘上奏:“兵部接到蓟州急奏,鞑虏侵入蓟州境内掳掠,军士死伤三人,被掳者五人,劫掠米粮,恐怕达万石之数。”
“守将为何人?”李东阳问。
“参将白综和监丞郭顺。”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此二人罚俸一月,若再有失守,押回京师问责。”
严成锦后悔让老爹去宣府。
“老爹已出发前往宣府,鞑子却掳掠蓟州,错失军功啊。”
鞑靼人的骑兵,飘忽不定,时常侵袭九边,他记忆力再强,也不可能记住所有史料。
老爹只有一个人,军功定然要不完。
大殿安静下来。
百官再无奏报。
弘治皇帝眸中光辉流转,投向都察院,促狭地问:“严卿家,杨詹士弹劾良乡知县张贤,装神弄鬼,戏弄书生,你身为监察御史,可知此事啊?”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知晓。”
陛下轻飘飘的问一句,岂会不知道,是他建的奇遇屋。
“关了吧,莫要让此事,再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陛下所说的,是白莲教弄出来的血月一事,装神弄鬼,说不准又折腾出幺蛾子来。
韩文微微一动,望着弘治皇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臣遵旨!”
“可是……臣已将旅游税,纳入了户部的税簿,可否请户部将此税目移除?”严成锦坚持道。
大明律有一点很奇葩。
只要这个税目开了,记录在税簿上,你就每年都要交税赋,管你开张还是倒闭。
江南一些种桑的州县,开了桑税,次年土地改种棉花,不种桑了,同样得交桑税,还得同时交棉花税。
严成锦坚持,将税目在税簿上移除。
李东阳听着新鲜,旅游税?
弘治皇帝正要点头,一道声音打破平静。
“不可!”
韩文心急如焚道:“陛下,这旅游税,收上来的税银,不低于一府矿税,不可取缔啊!”
大臣们脸色微微一动。
矿税,收入内承运库中,用来供给皇宫的支出。
每年一项矿税,约收上来一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诧异:“这么多银子?”
严成锦暗自算着,门票一两银子,员工全是流民,暂时只管饭,道具可以重复使用…
收到的银子,就多了。
张家兄弟双眼放光,顿时不困了,“光税银就有一千两?发财了啊!”
“哥,等陛下把良乡的奇遇屋关停了,咱们可以在京城开啊!”张延龄一激动,说了出来。
“嘘……”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
弘治皇帝和大臣心惊之际,韩文踟蹰:“陛下,十三道主府的新商税,清算出来了。”
弘治皇帝神色一紧,有些局促不安,新商税试行,顶着巨大的压力,天下官吏的俸禄,提高了三成!
新商税收不到银子,就要从国库或内帑出。
“新商税算出来了?”
大臣们眼睛发直,目光落在韩文身上。
严成锦心气浮动,新商税收不上来银子,朝廷面临废除加薪的抉择。
变制,能不能成,就看这一遭了。
韩文怅然长叹,半天不说话,弘治皇帝不由提醒他一句:“韩卿家?”
韩文却噗通一声跪下:“臣……有不宥之罪!”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朕给天下官吏发的三成俸禄,全都打水漂了?
李东阳疑惑:“难道……一万两也没有?”
新商法的推行,没有先例可以借鉴,故而无从推测。
所以,诸如李东阳和刘健等人,也不知到底能收多少银子。
见情况不妙,严成锦已经掏出了免死金牌。
韩文面色惭愧,高声:“新商税,入京仓税银,一百零八万三千四百两银!”
弘治皇帝心跳慢了一拍,吓得手脚生寒。
可下一刻。
一股暖意从胸腔蔓延而出,席卷全身,他直勾勾的看着韩文,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没反应过来…
李东阳等人,如坠入冰窖般,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震惊!
严成锦默默地,把免死金牌收回怀中,期间没有任何人发现。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弘治皇帝呢喃,一副“我这么有钱,我怎么不知道”的样子,痴呆半天,没反应过来。
秋粮收上来的,包括米面、丝绢、税银等,全部换成银子,大概有两千多万两银子。
一百多万两银子,比秋粮不算多。
但,比往年收上来的商税,如隔天堑。
大明的商税,从来没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韩文低着头,悲声:“臣这几日,也在想,还特意去了良乡一趟,如今终于想明白了,根结在良乡。
江南和西北的商人,来良乡采购,需要雇用马车和伙计,若空跑一趟,要花许多银子,故而,商人来良乡时,带来异地的货物,回去,又带走良乡的货物,一来一回,税关就收到了银子!”
严成锦觉得,韩文说得不对,或者说不全。
良乡刺激大明商业,和丝绸之路的繁荣,万殊一辙。
弗朗机和大食人,喜欢大明的丝绸、茶业、瓷器等,所以,商人就带上了丝绸等商品,去各国贩卖。
一带一路,一来一回,丝绸之路繁荣起来。
而在大明,
士绅喜欢良乡的单筒望远镜、羽绒被、羽绒内衣、热水囊等,就刺激了商人的活动,同丝绸之路一样。
良乡作为大明的义鸟,作用就在这里。
商人走不走商,在于价值,赚到的银子,比缴纳的税赋多,便乐意走商。
弘治皇帝眉头深蹙:“朕还是想不明白,和良乡有何关系?”
“臣……臣恐怕,也说不明白。”韩文惭愧。
严成锦觉得,经济跟陛下解释不清楚,不打算在堂上分析,“陛下,良乡的旅游业?”
“陛下,臣认为,奇遇屋该取缔。”
“对,臣也认为该取缔!”
寿宁侯和建昌伯一本正经道。
“……”严成锦。
好久没在这兄弟两身上赚银子了,要不……再从这兄弟俩身上捞点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