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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5章 无师自通

    朱厚照摆弄着黄金米糕,这是他取的名字。

    抬起刀,切成一小块,摆在簸箕里。

    严成锦和弘治皇帝走过来,只见一旁有个读书人拿着咬了一口的米花饼,嚎啕大哭。

    这是太好吃了?

    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你这些米花怎么卖啊?”弘治皇帝面色略带揶揄。

    呀…

    听声音怎么像父皇?

    朱厚照看见人群后的弘治皇帝,顿时怔住了,惊恐中露出几分狡黠。

    严成锦一看那小眼神就知道,朱厚照在想法子。

    一旁的读书人好心提醒:“十两银子一块,小朱秀才说,这黄金米糕开了光,有提神醒脑,延年益寿的功效,吃了就能中举,那个书生就是不小心吃了一口,付不起银子,才如此嚎哭。”

    弘治皇帝差点跳起来,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这孽子竟在此鱼肉百姓。

    李东阳等人摇头叹息,太子不误正业便罢了,还到此地行骗。

    严成锦却眼前一亮,朱厚照真是个“人才”,好好的米花,竟做成了切糕!

    只见这些米花上,夹着许多蜜饯和坚果。

    宫中有各国各地进贡的土特产,也就是贡品,他在东宫大殿就见过杏仁和核桃等杂七杂八的吃食。

    “给我来一块试试,我倒要看看,是否真如此神奇!”弘治皇帝冷声道,他露出杀人的目光,嘴角冷笑着,让朱厚照浑身汗毛一缩。

    朱厚照手有些颤抖,“要多少银子的?”

    弘治皇帝脸色愈发阴沉,你还想收朕的银子?

    为了帝王家的家庭和谐,严成锦解释道:“陛下,这糕按银子来算钱。”

    “就要十两的。”

    朱厚照把刀放下,拿起来一块递给弘治皇帝,萧敬连忙接过来,先尝尝有没有毒。

    “你可是知道哄抬价钱,是什么罪名?”

    对于朱厚照而言,犯了什么事都是一顿鞭子,自然不会看大明律。

    “不知。”朱厚照梗着脖子道:“这黄金米糕里,放了许多珍贵的蜜饯和果仁,卖十两银子不贵。”

    萧敬尝过确认无毒,才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咬了一口,咔嚓一声,他轻轻咀嚼,先是淡淡的甜味,咬到了软糯的蜜饯,再就是清脆的杏仁。

    味道,还真有点好吃。

    一旁的读书人看着弘治皇帝吃下那么一大口,替他担忧起来。

    “如何?没骗你吧!”朱厚照有点得意。

    弘治皇帝饶有兴致看着他,道:“米糕是真米糕,好吃是真好吃,但是你,是真的该打!”

    三个穿着便衣的锦衣卫,上前将朱厚照抓起来。

    朱厚照虽然胡闹,但来藏书馆多了,许多人都认识他,甚至有些敬佩他的才华。

    一旁与朱厚照相熟的读书人连忙阻止:“你们是什么人?敢私自扣人,不怕我等报官!”

    “淡定,不要惊慌,他是我爹……”朱厚照怕这些傻子给弘治皇帝揍了,闹个杀头的罪名。

    在藏书馆久了,他对这里的读书人有几分交情,自是不想看到他们落难。

    锦衣卫抓人,即便放出来,也要被他人诟病,名声就毁了。

    朱厚照乖乖地被锦衣卫绑了,押上弘治皇帝的马车,黄金切糕一同被带走。

    “儿臣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来良乡了。”

    马车里,朱厚照乖乖地跪在弘治皇帝膝前,认错态度诚恳,不敢去看弘治皇帝的脸色。

    距离太近,父皇一抬手就能打过来。

    一旁的严成锦苦不堪言,马车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要给朱厚照留出跪的位置。

    他只能往旁边挤。

    李东阳同在一旁,也不敢劝弘治皇帝,殿下今日之举,实在太稀松平常了。

    弘治皇帝吃着黄金米糕,“回到宫中,给仁寿宫和坤宁宫送一些过去,算了,此物太硬,太后牙口不好,就送坤宁宫吧。”

    “父皇不罚儿臣?”朱厚照狐疑。

    弘治皇帝不冷不淡道:“你就跪到京城吧。”

    这马车颠簸起伏,就如同在火车上蹲坑一般,十分考验人的技术。

    严成锦有点心疼朱厚照。

    地板坚硬,马车东摇西晃,朱厚照不一会儿就疼得龇牙咧嘴,扶住弘治皇帝的膝盖。

    瞧见弘治皇帝脸色不对,又闪电般缩回了手。

    “疼就起来坐一下吧。”弘治皇帝轻描淡写道。

    朱厚照愁着的脸,顿时露出笑容,喜滋滋地道:“老高你让一让,本宫要坐这儿。”

    “陛下,臣站起来就会晕车。”严成锦深以为然道。

    弘治皇帝看严成锦精神萎靡,便对朱厚照道:“让你坐着已是宽仁,一会儿还要跪呢,就坐地上吧。”

    朱厚照黑着一张脸,对塑料父子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弘治皇帝撩开帘子,望着窗外一片青葱的山岭,问:“严卿家,山岭上种的是什么?”

    “回禀陛下,那便是玉米了。”严成锦望向车帘外:“说起来,已经可以采摘了,晒干后研成粉末,就可以送进宫中。

    今年的数量多了,玉米的价钱,会便宜许多。”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西北筑起长城后,就能栽种玉米?可朕听说,河套荒凉难以耕种。”

    “若是以往,确实如此,但如今耕牛多了,铁具也多了,玉米在旱地也能耕种。

    只要抵御住套虏进犯,就能有如此景象。”严成锦道。

    李东阳道:“能安置荆襄的数万流民,这个玉米,真是好东西。”

    “臣觉得,西北一片荒凉,有良乡的商会走商,会更繁荣一些。”严成锦道。

    修长城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流民驻扎在西北,就会安家落户。

    若西北的环境有所改善。

    流民也就不会逃亡了。

    “还是想说混凝土工场的事?”弘治皇帝问。

    “陛下圣明,就算不将交给良乡的工坊,别人恐怕也做不来,普通之下,只有良乡商会才有工程师。”

    混凝土的配方,虽然写在宋氏天工上。

    但真正能做出来的人,只有宋景和良乡的一群工程师。

    换言之,技术还是掌握在良乡商会手中。

    “在河套建一座混凝土工场,修筑长城,朕准了,不过,朝廷不出靡费。”弘治皇帝道。

    严成锦大喜过望:“谢陛下恩典!”

    西北有丰富的石灰岩和高岭土,修长城足够用了。

    良乡商会还十分弱小,有了土木这块商业版图,比起徽商和晋商来,又多了一些优势。

    “荆襄流民之数,足有百万人,问题是如何调到河套?”李东阳道:“潘王就潘尚且扰民,况且百万流民,该如何安置到西北?”

    流民粗鄙野蛮,看押荆襄的百万流民迁移,至少要万人大军。

    “不如就让张贤来办,张贤安置过顺天府的流民,由他去牵引再好不过。”严成锦道。

    “那良乡的知县,岂不是要换人?”

    良乡是大明的义鸟,日后地位堪比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要替张贤保住。

    严成锦道:“陛下多虑了,如今良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无需过度监管,张贤前去迁移流民,两月就可以赶回良乡。”

    “张贤为人秉直,又安置过良乡的流民,倒是不错的人选。”李东阳也觉得张贤合适。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那就命张贤为钦差,前往良乡迁移流民吧。”

    朱厚照低着头,目光微微一动。

    说起来,张贤是他的待定勇士,不提都快把此人忘了。

    老高这家伙,又把冷不丁就把张贤安排了。

    “两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需一人督造,司礼监可有合适的人选?”

    弘治皇帝声音提高了一些,让坐在外头的萧敬能听见。

    “回禀陛下,奴婢手下有个大垱,名叫徐坤,倒是极为合适。”

    严成锦却道:“臣有一人更合适,御史方学。”

    “那就让方学督工吧。”

    良乡到京城的路远,纵然是马车,也要一个时辰。

    弘治皇帝又拿起来一块,咀嚼起来咯吱作响,“这黄金米糕,是谁教你做的?”

    “老高。”

    “明明是殿下太聪明,无师自通。”

第276章 夜访乾清宫

    回到宫中,

    严成锦来到都察院的值房,看见方学忙着整理宗卷,将河套的案子写下来。

    都察院终归还是查案的衙门,要将案子归档。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小太监来传旨:方学督工,修建长城。

    戴姗大喜过望,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打点来宣旨的太监。

    那太监和戴姗寒暄几句,便喜滋滋地回去复命了。

    “以往陛下都派太监去,这次竟想起咱们都察院,小方啊,你是咱们都察院之光啊。”戴姗摸着肚子喜不自胜。

    “不敢当,严大人在此,下官的慎重不足其万分之一,哪敢当得部堂这样夸赞。”方学低着头,谦虚道。

    严成锦坐在书案前,正对着窗口,可看见外头的庭院,太监拿着旨意来,又走了。

    戴姗转头看了严成锦一眼,笑眯眯地走过来:“成锦,你谏得好。”

    我贱得好?

    严成锦有点懵了。

    戴姗正用老父亲般的笑容,感慨:“修长城是大功,前朝迫于国库空虚,只修了辽东一段。

    如今,终于可以将西北的疆域补上了。”

    修长城是大功,前朝几个修长城的官员,都记录在翰苑的史籍中,流传后世。

    当官最看重的,不正是名声吗?

    自从严成锦来都察院后,业务是越来越多了。

    戴姗走后,方学走到他的书案前,低着头,欲言又止。

    “大人,下官没有督管过二百万两银子,实在是惭愧……”

    “这次去河套重要的,不是银子。”严成锦仔细揣测过,这次修建长城出现的种种可能。

    方学嗯了一声,一脸问号,有些不明所以。

    “是暴乱。

    百万流民瘫在荆襄,无事发生,到长城做苦力就不一定了。

    受士卒的管辖,极容易发生暴乱。”

    自古以来,修建长城都是一件积压民愤的事。

    为何要给流民发工钱,原因就在这里。

    “到了西北长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先给流民发第一个月的工钱,再许诺,今后每个月都有工钱。”

    得了银子,再画一个大饼,大多数流民不会有异心。

    当然,有个别粗鄙的流民,有朱晖解决。

    朱晖带着京营的士卒督修长城,作用除了抵御鞑靼人进犯,其次就是防止流民暴乱。

    方学顿时找到了方向,这次去河套,最重要的,是不发生暴乱。

    其次是监督朝廷的银子的流向,以及银子是否都发到了流民手中,工钱不得拖欠。

    “下官再想一想,还有什么纰漏。”

    下了值,

    严成锦回到府中,一阵白烟笼罩着府邸,从远处看去,宛如起火了一般。

    这是,有人把府邸烧了?

    “何能,府上起火了?”

    “不是啊少爷,小的让下人烧了艾草,给府里驱驱蚊。”何能在少林寺时见过,邀功似的道。

    坊间有烧艾草驱蚊的方式,尤其是牛棚。

    “怎如此大意!你可知这样会引来火灾?轻则烧了一座府,重则可将京城都烧了。”严成锦皱着眉头:“罚你抄严府做人小心经,一万遍。”

    上一世,一把大火,差点把一个国家都点了。

    防火为上。

    “少爷……少爷,小人……”何能苦着脸,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绿了。

    走进府中,严成锦看见一堆堆用铜盆,艾草冒着浓烟。

    春晓和千金两姊妹,正拿着蒲扇,轻轻扇动,不停轻咳。

    “把火都灭了!谁让你们点的?”

    春晓怯怕道:“是……何哥。”

    严成锦对着何能道:“罚半年工钱。”

    “少……少爷。”何能抱着严成锦的大腿,嚎啕大哭,半年的工钱就是十三两银子。

    “把这些铜盆里的火,全都灭了。”

    春晓和千金连忙去端水,浇到铜盆里,又是一阵大烟。

    严成锦到了府外,等弥漫的烟雾散去后,才回到府中。

    府上的人被召集过来,严府家规又增多了一条:火禁。

    夜里,

    春晓和千金给严成锦放洗澡水,严成锦问:“何能呢?”

    “回少爷,在房中抄书。”

    自从严府做人小心经普及后,严府下人的识字率提高了,至少认得家规里的字。

    连庖厨的大爷大妈也会抄,这是进严府当家丁的最低标准。

    “出去吧,本少爷要沐浴了。”

    春晓和千金低着头,双颊微红,竟有些不舍的样子,慢慢退了出去。

    严成锦洗过澡,穿上自制式睡衣,舒适度点满那种。

    明朝的服饰,他如今全都会穿,几乎不用人动手。

    “老高?”

    严成锦惊了一跳,只见朱厚照推开门火急火燎闯进来。

    “殿下这么晚了,还出宫?”

    朱厚照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皇吃了本宫的黄金米糕,病倒了。”

    黑暗料理啊……

    “本宫来找汪机。”

    宫里的都是庸医,朱厚照听锦衣卫说,严成锦找这大夫看过病,能让老高看上的大夫,自然有过人之处。

    说起来,汪机还在刘文泰府上呢。

    严成锦命人去请汪机。

    三人到午门下了马车,径直前往乾清宫。

    进了门,严成锦便看见七八个御医,围在床榻前,弘治皇帝面色苍白,有些憔悴。

    张皇后扶着太后在一旁,一脸愁容。

    “你们这些庸医让一让。”朱厚照连忙招呼,让汪机走上前来。

    汪机被这阵仗吓住了,眼前的就是大明的皇帝,如何敢治?

    弘治皇帝微微睁着眼睛,被衾掀开一角,给御医号脉。

    “厚照,不可胡闹。”太后训斥道。

    “这大夫是汪大夫,孙臣专门请来给父皇瞧病的。”

    朱厚照把汪机拉到床榻边,几个太医连忙让开。

    张皇后看向严成锦,道:“严卿家,这是你请来的?”

    “回禀娘娘,不如就让汪大人瞧瞧。”

    严成锦觉得不应该,弘治皇帝还有三年多的余寿,这次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一个坊间大夫能比得上御医?”太后皱着眉头。

    高手在坊间,绝活出草莽。

    只有时间才能见证,谁才是医术最高的人。

    严成锦知道,毫无疑问是汪机,他治不好,其他几个大夫也治不好。

    汪机坐下来,给弘治皇帝号脉,片刻之后,道:“此乃中毒的迹象。”

    “胡说!宫中御膳,皆有人尝过才奉给陛下,怎会中毒?”太医驳斥。

    “诸类食物,有本身无毒,而混食后成毒者,若不慎食之,可伤腹脏而乱肠胃之气,可轻可重,各随其读为害。”

    汪机十分笃定,这就是食物中毒了。

    “可有化解之法?”弘治皇帝问道。

    从小生在后宫,由太监和宫女抚养长大,他一生见过太多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忠实。

    “开一副药服下便好了。”

    汪机写了一副药,萧敬亲自送去膳房,催促着煎煮,不一会儿,端着淡金色的药汤回来。

    弘治皇帝喝了几口,片刻之后,顿感腹中的疼痛舒缓了一些。

    “皇帝觉得如何?”太后问。

    “好多了,让皇祖母挂心了,来人,送太皇太后回仁寿宫吧,朕无事。”弘治皇帝道。

    太后却对汪机十分感兴趣,问:“你可是医药世家出身?为何哀家没有听过姓汪的名医?”

    汪机诚惶诚恐道:“家父汪谓,只是在家乡小有名气的大夫,并非名医。”

    “严卿家,此人是你发现的?”张皇后问。

    “下官与汪大夫也是前些日子才认识。”

    严成锦知道,太皇太后宠幸两种人,一种是僧道,一种是御医。

第277章 危矣

    周太后望着汪机,越看越喜欢,眸中含笑:“皇帝,召此人担太医如何?”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纵然汪机的医术高明,但他并不想坏了宫中的规矩,任命传奉官。

    “汪大人考宫里的太医吧。”

    汪机看向严成锦,却坚持道:“草民不想在宫中担任御医。”

    周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弘治皇帝微怒问:“为何不想在宫中为官啊?”

    汪机脸色微红,有些惶恐地跪在地上。

    严成锦道:“神农尝百草,良医济众生,在坊间游历,可以增进汪机的医术,在宫中反倒难有精进。

    陛下若想见汪机,召他进宫便是。”

    朱厚照鄙夷一旁那些不中用的御医:“儿臣觉得,老高说的有道理。”

    弘治皇帝思索一番后,也觉得在宫中或是在宫外,并无太大区别。

    厂卫遍布天下,随时可以知道汪机的动向。

    “那就由得你吧。”

    “谢陛下!”汪机叩首谢恩。

    弘治皇帝命人赏赐一些钱银,让人将汪机送出宫。

    严成锦欲言又止,小声道:“陛下……”

    “有话就说,你怎么又这般吞吐。”

    “夜深了,可否让牟大人送臣回府……”严成锦躬身,站在御榻旁小声问。

    “本宫送你回去吧。”

    严成锦心中嫌弃,朱厚照连王守仁都打不过,在他眼中,纯属一脚猫。

    “胡闹。”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萧敬:“让萧伴伴送你回去吧。”

    “那个……陛下,敢问萧公公和牟大人的武艺相比……”严成锦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萧敬冷哼一声:“牟大人未必是咱的对手。”

    牟斌不在寝殿中,似乎是在外头巡视,无从比较强弱,严成锦总觉得萧敬有自己卖瓜的嫌疑。

    “好吧,就有劳萧公公了。”

    萧敬脸色发黑,你瞧不起谁呢?

    严成锦跟着萧敬出了宫,坐上轿子,打道回府,汪机留在此处无用,便一同跟着回了府。

    ……

    海南,

    王守仁登上了海口的岸口,站在岸上怔怔发呆。

    海里有人背着竹篓,似乎在捕鱼,潜下水后,许久不见上来。

    “大人,该走了。”一旁的扈从小心提醒。

    “走吧。”王守仁回过身,正要赶路时,却猛然发现,他不知道屯田营营地在哪儿。

    为今看来,只有先去琼州府衙门,再去寻屯田的营地了。

    走进琼州府的腹地,放眼望去,一片葱郁的绿野。

    “流放之岛果然荒芜,老高兄为何断定,此地肥沃?”

    王守仁心中狐疑。

    他看见许多农户的门前,皆挂着鱼网和竹篓,还有鱼叉。

    类似锄头、镰刀和铁锹之类的农具,少之又少。

    路上甚至没看见耕牛。

    早听说海南的百姓以捕鱼为生,果然是不假,一路走过来,看见的耕地极少。

    “敢问哪里是琼州衙门?”

    那渔户听不懂,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王守仁自然也听不懂。

    随后,王守仁找了一个家汉人,才打听到了琼州衙门的府址。

    琼州府知县看朝廷又派钦差来了,连忙派人带他们去屯田营。

    王守仁骑着马,跟着那衙役欣然前往。

    他对海南的一切皆好奇,尤其是老高兄说,海南是富饶之地。

    一个时辰后,成片的庄稼出现在眼前,这些庄稼颗粒饱满,长势堪比江南。

    远处,还有齐人高的苞米秸秆。

    王守仁在良乡见过,知道这成片成片的绿色,便是玉米。

    “此地的长势,竟如此之好。”

    那衙役脸上一喜道:“大人不知,屯田营有一物名为玉米,如今许多地方都种上了。”

    在苞米地后,就是屯田营的营地,是简易的草棚房。

    “伯安兄?”李康大喜。

    “康乐兄!”

    王守仁也有些激动,他们都是弘治十二年的同年进士,又一起在翰苑当差,交情颇深。

    “康乐兄黑了……”

    李康脸色耷拉下来,伯安还是如此洞察细微,随后口无遮拦的说出来,这种感觉真是令人……

    怀念。

    许进忠看见王守仁,心中一颤一颤的,略微失望:“监军大人只派了王教头前来?”

    “正是,还给你们带了屯田营的士卒。”

    王守仁这次来海南,带了一些屯田营的士卒过来。

    许进忠哀伤地叹了口气:“监军大人应该派神机营来,王教头不知,黎人中有一人叫符南蛇,此人极为厉害。”

    李康也点头道:“我等吃了几次亏了,此人的武艺、谋略和智慧,恐怕不在我等之下。”

    黎人在京城的官员眼中,大多是粗蛮的形象。

    突然出来符南蛇这样一个人物,倒是让他们大感惊奇。

    “说来听听。”王守仁道。

    许进忠开始娓娓道来。

    自从打掉琼州府的黎人后。

    他和李康便想,将屯田营的范围,扩张至琼州府外,开垦更多的荒地。

    但琼州府的黎人被剿后,让海南的黎人感到危机。

    在符南蛇的影响下,黎人以惊人的速度,拧成一团。

    许进忠和此人碰过两次,出了琼州府,必败无疑。

    这些黎人对海南的地势,十分熟悉。

    潜藏在荒野中,只要他行军,夜里必有偷袭,人数之多,再多的计策也是徒劳。

    屯田营的士卒只有两千人,流民毫无战斗力,压根指望不上。

    “此人神奇之处,便是可训蟒,黎人传说他是蛇神降世,对其十分拥护,我等自然不信。”

    李康只是听闻,他也没有亲眼见过。

    这蛇神降世,犹如京城的那次血月一般,让海南的黎人对符南蛇极为信服,悍不畏死。

    王守仁觉得神奇,老高兄临行之前,偷偷跟他说过,海南有一人极难对付……

    老高兄还会占卜不成?

    “前一阵子,仓房中的玉米,被劫掠了两千石。

    如今玉米又要收成了,属下就怕黎人前来抢掠。”许进忠忧心忡忡。

    玉米种出来后,黎人们都知道是个好东西。

    唯独屯田营掌握了玉米的种植技术。

    黎人们对这块丰饶的宝地动了贪念,三番五次来小股偷袭。

    “不怕。”王守仁淡淡地道。

    许进忠面露苦涩:“王教头可知,符南蛇有多少兵力?”

    王守仁茫然摇头。

    李康叹了一口气:“十万人。”

    “……”王守仁。

    屯田营只有两千士卒,加上稍微强壮的流民,也不过五千人。

    海南属于孤岛,四面环海。

    打输了,是没有办法撤军的,唯有与敌人决一死战。

    五千人对抗十万人?许进忠在弘治狩猎时,见识过王守仁的厉害。

    可再厉害,也不能让一个人打二十个人。

    王守仁面色沉重,这才意识到了棘手。

    兵力相差二十倍之多,对海南的地形也不熟悉……

    “据探子回报,符南蛇在儋州,具体是在何地,还没探查到。

    不过,若是黎人大批移动,探子必定会传回来消息。”

    李康怕吓到了王守仁,便出声安慰。

    夜里,王守仁用清水洗了一遍脸,擦干净手后,准备睡下。

    突然,营账外人影幢幢,踏踏的士卒脚步声,略显慌乱。

    许进忠冲进大帐中,急道:“符南蛇来了!”

    王守仁眉头一挑,忙是走出营帐。

    不远处的烽燧台上,燃烧起来,地上火光闪动,模糊的人影在拼杀,嘶吼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第278章 我老许不要老婆

    “千户,这次来的黎人太多了,恐怕不用一个时辰,就会冲到这里。”一个百户慌忙跑来。

    许进忠看向王守仁,眼中有些期待。

    王守仁忙问:“有多少黎人?”

    “不下两万人!”

    两万黎人?

    王守仁心中微微一惊,兵力相差了四倍,转头看向一旁,屯田营的士卒,本就是京营的老弱病残。

    不用看也知道,黎人更加凶猛残暴。

    许进忠紧张道:“自从符南蛇来后,严大人的合纵连横就不管用了,其他土司,不敢与符南蛇相争。”

    迫于符南蛇的威迫,土司还会反过来对付他们。

    这才是许进忠顾虑的地方。

    “伯安兄,不如先撤退吧,将这些玉米运走。”

    留得营地在,不怕没玉米。

    “退到何处?”王守仁摇摇头,片刻之间,他思考了许多。

    海南多荒野从林,不方便行军,几千人走在荒野中,很容易留下痕迹,黎人很快就能追踪上来。

    并且,这里才是屯田营士卒更熟悉的地方。

    “教头大人还想与黎人一战不成?”惊慌之下,许进忠有些慌了方寸。

    王守仁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这里可有战鼓和铜盆?”

    “有!”

    王守仁看到一旁的玉米秸秆,命人将玉米秸秆立起来,做成稻草人。

    随后,对着一旁不能战斗的流民道:

    “你们拿着战鼓和铜盆,以军鼓敲之,铜盆发出兵器声。

    并且要大喊:京城王守仁带五万京军,前来剿匪!”

    流民们听懂了,快速跑到玉米地里,立起玉米杆。

    许进忠狐疑问:“黎人能信吗?”

    “攻心为上!”王守仁淡定道。

    人和玉米杆混合在一起,站成方阵,那些不能战斗的流民,大声呐喊。

    黑暗中从远处看,还真像是一支军队。

    “这样就能吓走黎人?”李康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套路。

    光打雷,不下雨?

    行军打仗,哪有这么打的……

    王守仁却当即道:“给我一把弓。”

    他看出来了,黎人虽然多,但是有一个缺陷,就是没有精良的装备。

    “你们去守住营门,别让黎人冲进来。”

    屯田营圈地的范围很大,有一半自制的树栅,还有一半是天然的防线。

    许进忠没有了主意,现在只能听王守仁的,期盼王守仁能像弘治校阅带他们打败边军一样,带他们打败黎人。

    “王大人,我不是怀疑你要逃跑,你背着弓要去哪儿……”

    “斩杀峒首!”

    王守仁不知道符南蛇有没有来,背着弓,冲进乱军之中,爬上野地里的烽燧高台。

    许进忠有些诧异,王教头跟猴似的,窜地一下上了高台。

    他丝毫不怀疑这书生的箭术。

    在京营时,就没人能射过他。

    “兄弟们,你们可别死了,我老许不要老婆。”许进忠红着脸大喊。

    “啐!”

    “呸!”

    百户和亲军暗啐许进忠一口,提着刀,杀进敌军中,借着营门前狭窄的地势,还能守一守。

    王守仁爬上烽燧高台,偷偷注视着下方,黎人穿的衣服大同小异,又是在夜里,分辨不出来,谁是峒首。

    “难道不在此处?”

    他下了一座烽燧高台,又爬上另一座。

    终于,在乱军之后,看见四个人,他们穿着与普通黎人没区别。

    但,他们都骑着马!

    海南的马,乃是从广东等地海运过来,价格高昂,只有峒首才骑得起。

    “四个?”王守仁咬着大拇指,有些犯愁了。

    峒首只有一个,远处却有四个人,若是射中其他人,真正的峒首必定会掉头就跑。

    要如何辨别……

    慎重起见,他没有贸然出箭。

    坐在烽燧台上,看了一会儿,发现四人中有一人,只看着前方,而其余三人四处张望,十分警惕。

    显然,其余三人是保护主人的扈从。

    王守仁拉满弓,朝着那峒首,手指轻轻勾在弦上。

    嗖地一声!

    一支不知道从什么方向飞来的利箭,洞穿了峒首的胸口,其余三人还没发觉。

    王守仁脸色冷然,拉起弓无间隙又射出一箭!

    噗地一声。

    峒首栽倒下马时,一旁的扈从才发觉,主子身上插着两箭,倒在地上疯狂吐血。

    扈从想去拉,一支冷箭又射了出来,又倒下一人。

    王守仁接着又射出两箭,两个扈从也死了。

    黎人大军步步逼近,冲进了营门中,朝营房冲去。

    “快喊,你们峒首已被王守仁斩于马下!”

    王守仁朝着流民大喊,流民们纷纷改口。

    黎人冲进营门,看见到处都是“人影”,军鼓大鸣,听见峒首被杀,有些狐疑。

    不知谁喊了一句:峒首真的被杀了。

    回过头,只见有一人用长矛将峒首撑起来,吓得方寸大乱,四处溃逃。

    藏着玉米地里嘶喊的流民,看见黎人冲进来,还以为要死了,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李康看见大批的黎人冲进来,也以为要完了。

    可是当他们惊慌的时候,黎人突然丢掉兵器,抱头鼠窜。

    ???

    流民们面面相觑,像是娶的丑媳妇,忽然变成天仙一般,这种事虽然日思夜想,一旦成真了,叫他们如何相信?

    “伯安兄!一定是伯安兄!”

    李康大笑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

    黎人这样就被吓退了,莫不是傻子?

    许进忠想不到还能这么玩,此刻,只想给王守仁恭恭敬敬地磕一个响头,喊他一声爷爷……

    能在两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仍面不改色,以诡道兵法,击溃黎人。

    恐怕,只有王越和英国公等久经沙场的老将能做到了。

    可王守仁,还是个孩子啊……

    “快,将伤员扶回营房中,其余人跟我来。”王守仁面色如常。

    天一亮,就会被黎人发现,站在苞米地里的五万人,有四万九千,都是假人。

    “教头大人,你要如何做?”许进忠也知道,现在不是修葺的时候。

    “搭营房!堆土灶,越多越好!”王守仁道。

    用不了几日,黎人一定会派探子来,若到时候没把五万人的营房搭起来。

    他们势必会再次进攻。

    李康连忙去安排伤员。

    许进忠带人搭建营房,他们屯田营的士卒,最拿手的就是干土木。

    “要给老高兄写封信,请乞朝廷,调动周围的卫所以及广东的兵力,为屯田营所用。”

    王守仁回到营房,洗了一把脸,把纸抽出来。

    笔悬空半天,也没落下。

    “老高兄是个慎重的人,要如何让他相信,这封是我亲笔所写?”

    王守仁咬着大拇指,苦思冥想了近半个时辰。

    有了!

    他决定先写一封信回家,让老爷子王天叙把那玉轴圣旨,送到严府。

    到时候老高兄必定会这样推演:玉轴圣旨只有王守仁才知道藏在哪儿,必定是他无疑了。

    嗯,就是这样……

    王守仁奋笔疾书,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写下了两封信。

    走船太慢,他还专门为送信的人制定了一条路线。

    先渡海到广东,上了岸再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写好信,命人迅速送去琼州府衙门安排。

    ……

    京城,严府。

    严成锦进宫时看见了王华,“王大人好啊。”

    王华看见严成锦,有些不喜,若不是此子,我儿也不会去南海那流放之地。

    “本官不好。”

    王华冷哼一声,气咻咻地走开了。

    “伯安兄,恐怕到海南了,若下官猜得不错,此次回来,伯安有两成可能,会封官,甚至……封爵。”

    真能吹!王华回过头冷笑道:“你怎么不说我儿成圣了呢!”

第279章 和老高有个约定

    严成锦猜测,王守仁和符南蛇碰上了。

    只是京城和海南离得太远,一时半会儿,消息到不了京城。

    “老高,良乡的理科又要开考了吧?”朱厚照喜滋滋地问。

    “殿下又想参加?”严成锦略带警告:“忘了上次在考场被杨师傅抓出去?殿下就别去捣乱了。

    这次考试,关乎许多人考科举的名额。”

    秋闱将近了,良乡的工程师中,只有谢丕能参加。

    谢丕进入良乡的理学之前,就考过了小三元,可以参加乡试。

    而其他的胥吏子弟,还要从县学开始考。

    但成为良乡工程师就能参加科举的事,传遍了大明,天下那些文吏的子弟,纷纷来良乡求学。

    “本宫听说,张贤去了荆襄,无人监考,就让本宫来当考官吧?本宫还没当过考官呢。”朱厚照手舞足蹈道。

    “臣什么也不知道。”

    朱厚照灵机一动,老高这么说,就是默认了。

    严成锦快步回到都察院,他出一套考题,然后宋景再出一套考题。

    试卷交给王不岁印制。

    弘治十四年六月二十,良乡有考试前紧张的气氛,许多胥吏子弟早早就不远千里,背着竹箱来到良乡。

    只为了争得参加科举的名额。

    如今终于开考了,胥吏子弟们喜极而泣,他的祖辈都是文吏,能读书写字,颇有才学,无奈却不能参加科举。

    他们个个都信心满满,相比于流民的子弟,更有优势。

    “冯安兄学得好,还请照拂一二。”

    “这次理科的名额,必有冯安兄一位。”

    几个胥吏子弟对一人十分推崇,这人就是冯安,他来自浙江余姚,半年前就来到了良乡。

    上一次没有考上,这次头悬梁锥刺股,关门在草房中学了几个月,有了很大长进。

    有人是为了参加科举,也有人是为了当上工程师,领良乡工坊每月发的三两银子。

    宋景在良乡已经成了传奇。

    每个月领一百两银子,成为了良乡所有平头百姓的楷模。

    甚至连良乡士绅的子弟,也觊觎宋景的工钱,想考良乡的工程师。

    “小宋师傅,这次的试题,难不难?”谢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上一次落榜了,没考上,与工程师的月薪失之交臂,极不甘心。

    “谢会长。”宋景微微躬身行礼:“这是大人出的题,我也不知深浅。”

    钟声响起,考生开始搜身入场。

    衙役站在考场各个角落,同上次一样,背对着背,监督考生。

    考生做好后,朱厚照喜滋滋地抱着试卷,走进考场中。

    “本……本工程师头一回监考,你们随便作弊。”

    台下一片哗然。

    宋景满脑黑线,在一旁偷偷提醒道:“不对,殿下,是不能作弊!”

    朱厚照意识到不对,眼珠子一动,连忙更正:“别吵,是不能作弊,哼!本宫只是试探一下,你们还真把书拿出来了?那个,还有那个!对,没错,就是你们,来人,给本工程师拖出去!”

    那几个喜滋滋把书掏出来的人懵逼了。

    这厮绝对是作弊的高手,否则岂会用如此高明的手段,诱引我等上当。

    宋景暗自佩服,殿下聪明,抓了好几个漏网之鱼。

    朱厚照拍拍手,笑道:“快,把试卷发下去。”

    衙役们把试卷分发下去,谢玉望着朱厚照觉得有点奇怪,小朱秀才明明没考上工程师,怎么就成了工程师了。

    有交易!

    这考试,到底算不算数?

    “还是先答题吧,这次一定能考上。”谢玉精通算学,写数学的卷子不在话下。

    唯独把他难住的,是化学。

    这是一门刚兴起的学科,经常听得云里雾里的。

    朱厚照春风得意坐在高台之上,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当考官。

    台下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甲排第十六个考生,拖出去。”

    “饶命啊,我没有作弊!”

    “丙排第六个考生,拖出去。”

    “饶……饶命。”

    这些家伙,明明作弊了,还敢狡辩,真是无耻之极。

    本宫专业作弊七年,最好的成绩,可以瞒过当朝大学士李东阳,竟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朱厚照感觉被侮辱了一般。

    “小宋师傅,果然搜出了纸条。”衙役禀报。

    严成锦吩咐,考场一切皆由宋景负责。

    所以,衙役来向宋景禀报。

    宋景微微一惊,还以为朱厚照是恶作剧,没想到真是作弊。

    “不用太惊讶,本宫作弊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言外之意,本宫四岁就开始作弊了。

    朱厚照一番疯狂抓人之下,再无人敢有小动作,全都老老实实写卷子。

    京城,严府。

    严成锦拿出两斤枸杞给汪机:“这是本官的心爱之物,赠予汪兄,还望日后有难时,汪兄出手相助。”

    “谢大人大恩!”

    汪机微微有些感动,他自科举落榜之后,就跟着父亲学医,走南行北,与人极少有交情。

    和严成锦如此深交,倒是头一次。

    “走吧,送送汪大人。”

    严成锦吩咐何能,把汪机送出城。

    便准备起身,前往良乡看一看,今日是良乡理科的考试了啊。

    ……

    海南,

    王守仁连夜让人搭建营房,遍布营地中的空地。

    他还命屯田营的士卒,如军中一般,十二人一队,在军营来回巡逻。

    “王大人,在军营外抓了一个黎人探子。”

    “把他放了。”王守仁道:“本官的意图,就是让他回去通风报信。”

    说完,他便走到玉米地,去看这土有什么不同。

    京城的土一年只能种一次,海南的土一年能种三次,真是神奇。

    许进忠见他不仅不慢,便觉得着急,“教头大人,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识破的。

    我等该如何破局?”

    王守仁蹲在地上,吐出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

    “等老高兄看到本官的信。”

    王守仁要用兵,就必须得到兵部的调令,许进忠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京城离海南隔海又隔山……

    从天津卫坐船来,至少要月余时间。

    “教头,两个月恐怕……”

    “不用等两个月,只要估摸着老高兄看到信,咱们就可以起兵。”

    许进忠有点搞不明,旨意没来就能调兵?

    王守仁继续道:“不可以,但,本官和老高兄有个约定。”

    许进忠和李康再怎么问,王守仁就是不说,蹲在地上看那团黑土,一蹲就是半天。

    “大人,学生找到符南蛇了。”海瀚匆忙跑进军营。

    一个月前,许进忠派海瀚去找符南蛇的下落,他是回人,算得上是土司,不容易被发现。

    “在哪里?”沉默了许久的王守仁,终于站了起来。

    “在儋州的七坊峒。”

    王守仁什么也没带,就骑上马道:“带我去看看。”

    单枪匹马就敢闯十万人的敌寨?

    “本千户也去。”许进忠很仗义道。

    “不可,这几日还需许千户守住营地,千万别让黎人发现。”

第280章 有啥不一样

    王守仁骑着马,跟着海瀚前往儋州的七坊峒。

    为了更好的装成黎人,一路上的几日,他跟海瀚学了土司的话。

    突然发现了土司话有意思,变成由衷想要学习。

    “大人学得真快。”

    “你觉得本官说得像吗?”

    “嗯!像极了!”

    海瀚发现,只要说三遍,王守仁就找到了规律,跟土司侃大山完全没问题。

    “大人,七坊峒十分凶险,应该多带一些官兵的。”海瀚担忧道。

    王守仁浑不在意:“人多碍眼,万一被发现,我一个人跑起来轻松。”

    在路上,王守仁暗自观察海南的风土人情。

    岛上不仅缺马,也缺铁具,海南的岛民多捕鱼为生,因为捕鱼的工具,可以硝尖竹木而得,随处可取。

    琼州府与广东省遥遥相对。

    从广东来的商人,多会在琼州府的港口登陆,百姓能用鱼虾换些银子。

    越往儋州的方向,反倒愈发荒凉。

    “老高兄说要开垦这个海南岛,全都种玉米和稻谷,得有多少亩?”王守仁喃喃一句。

    海瀚下意识摇头:“学生也不知道,家里不种田。”

    一来没铁具,二来也不懂耕种的知识。

    王守仁笑了笑,加快了行进速度,用了一日时间到了儋州府。

    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脚,骑马会引起黎人的怀疑。

    两天过后,七坊峒。

    王守仁发现这里正在过节,家家户户焚香祭奠,有打扮奇怪的人在跳舞。

    人山人海。

    海瀚小声道:“今日鬼节起斋,那人就是符南蛇。”

    王守仁看见场地中央,一个精壯的铁汉手持丝皮棍,在场中来回蹦跳,似乎进行仪式。

    值得一提的是,他身边有一条大蛇。

    虎皮一样的花斑纹路,不停吞吐蛇信。

    只见,符南蛇骑在那大蛇上,高呼:“吾乃南蛇王,下凡救苍生。”

    周围一片欢呼,群情激愤,敲锣打鼓。

    王守仁沉思片刻,举起手:“我不信,你如何证明?”

    “???”符南蛇有点懵了。

    这个书生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双眼无神,脸色白嫩,一看就没吃过生活的苦。

    海瀚惊得手心直冒冷汗,呆滞地望着王守仁,你是奸细啊!你怕不是忘了?

    “你叫什么?”符南蛇冷声问。

    “王伯安!”

    “可敢上来摸一摸这头蛇神?”

    “有何不敢!”

    王守仁大步走出人群,海瀚拉不住他,只好由他走过去。

    周围一片惊恐声,目光落在这个鲜嫩的书生身上。

    蛇神吃生肉,三天就要吃掉一头牛的量。

    除了符南蛇,没有人敢摸蛇神。

    “这个书生长得白嫩,一定很对蛇神的胃口吧?”

    “看,蛇神动了!”

    瞧见王守仁走过去后,大蛇慢慢抬起头,冰冷的双目注视着他,吸溜着蛇信。

    王守仁是害怕的,但他还记得老高兄说过,知行合一。

    符南蛇是不是蛇神,他不知道。

    “摸了这条大蛇,我就是蛇神?”

    符南蛇有些生气了:“蛇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你以能驭蛇,而自称为蛇神,为何我能驭蛇却不可?”王守仁问。

    伸出手摸向蛇头,令人意外的是,蟒蛇竟没有咬他。

    “你起斋之前,就先将它喂饱,所以它一动不想动,任凭你在旁边喧闹,百姓才被误解了。”

    王守仁有条不紊地说完,望着周围的百姓。

    黎人之所以受符南蛇蛊惑,是因蛇神的身份。

    若能不动兵刃,而解海南之乱,再好不过。

    符南蛇觉得这书生的身份不简单,要不是他说着一口土司的话,早就将他毒打一顿了。

    周围义愤填膺,有些厌恶王守仁打断起斋。

    “起斋结束之后,前往琼州府,攻打京军!”符南蛇大呼:“据探子回报,那里有大片的粮食,抢了就是我等的!”

    一片欢呼声响起,周围载歌载舞。

    王守仁摇摇头,这些人对符南蛇深信不疑,只能兵戎相见了。

    他倒是想过在这里杀了符南蛇,只怕也走不掉。

    “大人怎么办?他们要攻打营地了。”海瀚担忧地道。

    王守仁点点头:“先回去吧!”

    这次也不算白来,至少认住了符南蛇此人。

    起斋结束还有几日时间,王守仁火速赶回营地,对着许进忠道:“几日之后,符南山将会率十万大军攻来!”

    许进忠嘴角狠狠一抽。

    ………

    良乡理科的考试结果,出来了。

    总共录取了十三人,比上一回多了七人。

    几个胥吏子弟喜极而泣,争取到了科举的名额,他们就能像其他书生一样,参加科举。

    严成锦回到府中,收到了王守仁的信。

    “这是谁送回来的?”

    锦衣卫忙是禀告:“八百里急奏传回京中。”

    正在这时,何能走过来道:“少爷,外头有个老头叫王天叙,说要见您。”

    “让他进来。”

    严成锦有点好奇,王天叙来府上做什么?

    王天叙柱着竹棍走进府中,四处打量着这座府邸,真是够破的。

    嘟哝几句,走进严府中。

    “你就是我乖孙的同年?”王天叙乐呵呵地问。

    严成锦在午门外见过,还揍王华来着,斯文起来,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微微拱手,疑惑:“正是,不知老先生到访有何事?”

    “乖孙让老朽带一物来见你。”王天叙从袖口里掏出玉轴圣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让老朽来,老朽就来了。”

    他与王守仁约定之事,事关重大。

    定然是怕他不信,伯安才让他大父把玉轴圣旨带来。

    严成锦打开信,脸色微微一动。

    符南蛇聚众十万人在意料之中,但被抢了两千石玉米,倒是有点意外。

    “有劳王老先生,本官要进宫一趟,失陪了!”

    严成锦火速坐着轿子进宫。

    ……

    奉天殿,

    弘治皇帝在批阅疏奏,刚与六部大臣,商讨今年科举主考官一事,众臣还没离去。

    这时,锦衣卫送来一份疏奏,弘治皇帝眉头越皱越深,马文升问:“陛下,可是有事?”

    “海南儋州,黎人爆发了叛乱!”弘治皇帝道。

    秦紘不以为意:“土司不足为惧,让衙门剿灭就是。”

    “有十万人!”弘治皇帝面色冷峻。

    嘶……

    六部大臣们心口发凉,十万人,岂不是整个岛都反了?

    “陛下,严成锦求见!”

    “让他进来。”

    严成锦快步走进大殿,弘治皇帝手里捏着急奏,面色忧愁,想必是知道了。

    “陛下,臣收到王守仁的书信,海南黎人反叛。”

    “朕已经知道了。”弘治皇帝看向秦紘:“兵部以为,如何平叛?”

    “臣总督两广时,大致知晓在广东的兵力,大致有十万人。”秦紘道。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抬头望着弘治皇帝:“陛下,恐怕来不及了,还请陛下允许,王守仁在海南招兵买马。”

    大明律,私自招兵买马,视同造反。

    想要招募民兵,必须得朝廷同意。

    王守仁离开京城时,他便留了一手,见到海南的疏奏,就向弘治皇帝禀报。

    “就算陛下同意,旨意传到海南,同样也要大半月,有啥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不满陛下,臣早已与王守仁约定好。”

    出发之前,你就知道黎人会叛乱?

    弘治皇帝等人望着严成锦,微微张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还真是不一样。”李东阳道:“臣猜,恐怕此时王守仁已经开始招兵了吧?”

第281章 挑战失败

    秦紘略微有些不爽,严成锦此次又插手了兵部的事,他这兵部尚书,当得毫无存在感。

    “听严大人的意思,似乎王守仁离京时,就约定好了?严成锦!你如何知道黎人会叛乱!”

    严成锦注意到秦紘有些隐怒。

    屡次插手兵部的事,与秦紘有间隙再所难免。

    若将谏言的主动权交到兵部手上。

    以兵部的做法,定会在朝廷挑选一人前去平叛,但挑谁,都不如王守仁。

    秦紘等人不知王守仁在军事上的才能,只认朝廷那些武将,冒然派其他人去,反而害了朝廷。

    严成锦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这不难猜测,海南百姓以猎鱼为生,见了屯田营的粮食,自然会抢掠。”

    历史上,符南蛇起义动静不下于米鲁,他早就知道了。

    李东阳颔首点头。

    此子一向慎重惯了,多做一手防范,倒没什么奇怪的。

    弘治皇帝脸色不变,却更关心王守仁能不能平乱。

    临时招的普通百姓,定然不如士卒。

    “连靡费也不用拨?”

    “屯田营在海南耕种,本来就有许多粮食。”严成锦细细分析。

    弘治皇帝想起王守仁在校场的表现,目光还是有些狐疑:“王卿家想必来不及操练吧?如此草草上阵,能胜就在海南的黎人?”

    像前朝的大藤峡之乱和前些年的米鲁之乱,朝廷损兵折将数万人,才将其剿灭。

    所以,土司暴乱在弘治皇帝眼中,是极为棘手的事情。

    “臣心中也没底,不知王守仁能否平叛。”

    严成锦只有三成把握,再多就不慎重了。

    王守仁平叛宁王之乱,也是以招募民兵的形式,获得兵力。

    但那时的王阳明心学大成,忽悠人有一套。

    而眼下,王守仁不过是刚进新手村的弱鸡,正准备开始练级。

    “还请陛下允许,王守仁在海南招募兵马,以平黎人之乱。”

    严成锦猜测,此时王守仁应当已经在招兵买马。

    万一陛下不许,这就是谋逆的大罪。

    刘健看向弘治皇帝,眼神担忧:“不可,海南以黎人为主,私募兵马又无兵备,此例一开,西南的巡抚和东南剿匪的钦差,岂不也可以抗匪的名义,招募私兵?”

    马文升和秦紘跪在地上,嘴里嚷嚷着反对。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道:“王卿家身单力薄,还是派广东水师前往海南平乱吧,秦卿家以为谁合适?”

    严成锦心头难受,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等旨意传到广东,屯田营的人头七都过了,王守仁不会坐以待毙,此时,必定已经招募私兵了。

    得不到陛下的首肯,就是谋反!

    守仁啊,为兄对不住你……

    陛下他不同意啊。

    秦紘心中微微一喜,道:“兵部左侍郎,左宗彝。”

    “嗯,传旨吧。”弘治皇帝对着萧敬道。

    严成锦还有第二套挽救方案:“陛下,臣还有一事需禀明,若平叛之后,海南的黎人如何处置?”

    大藤峡之乱,韩雍几乎把土司全杀了,只留一些土司带回宫中当奴婢。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弘治皇帝的母亲纪氏。

    若像平大藤峡时一样,将黎人全杀了,海南土著全部消失,相当于灭岛。

    弘治皇帝低头沉思,倒没想过如何处置。

    “不如教会他们耕种?海南土地肥沃,缺少耕种的力役,有黎人耕种,日后的夏税秋粮,定不输南直隶。”

    提到夏税秋粮,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眼中放光,尤其是韩文,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恨不得现在就想知道。

    严成锦见时机正好,忙道:“请萧公公拿出海南的舆图。”

    片刻之后,萧敬把舆图拿来,几个太监一同摊开。

    严成锦指着舆图:“如今只开垦出琼州府一小块,若有海南黎人,明年定能将海南的荒地,全部开垦出来。”

    一人叛乱,全家升天。

    符南蛇叛乱是死罪,等于将黎人们推向深渊,不论妻儿幼寡,全部当杀。

    黎人能开荒,等于变相救了老弱妇孺一命。

    也救了王守仁一命。

    严成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高尚……

    “叛贼之子,日后还是叛贼,如何能留?”秦紘皱眉。

    斩草不除根,日后吹又生。

    马文升颔首点头,道:“韩雍平大藤峡之后,广西再无叛乱,虽然对土司残忍一些,却行之有效。”

    黎乱屡剿不止,海南与大明相隔甚远,一旦爆发了黎乱,朝廷未必知道。

    清灭所有反叛的土司,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官逼民反呢?”严成锦清楚,符南蛇暴乱不是想当土皇帝。

    而是海南的官吏像果汁机一样,压榨技能火力全开,海南黎人活不下去了。

    弘治皇帝面色郑重:“这不过是严卿家的猜测,朕相信,海南的官吏还是清明的。”

    “陛下,恐怕你要被打成胖子……”严成锦再没多说什么。

    弘治皇帝命萧敬拟旨,立即送去广东,出兵平海南之乱。

    回到府上,

    严成锦命人把冰镇的西瓜拿出来,天有些热了,要吃些西瓜解解暑。

    健身达人李兆先到府上拜访,常常蹭他的西瓜。

    “大人,学生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按照训练计划坚持几个月,再加上汪机开的食疗,李兆先如今判若两人。

    高大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极有力量。

    甚至长得有些……

    健壮。

    “跑半马吧。”

    李兆先有些疑惑:“何为半马?”

    严成锦画出京城的街道,再将路线规划出来,写明了圈数,将图交给了李兆先。

    “清娥近日可好?”

    李兆先笑道:“大人不妨去府上看看,我娘也喜欢大人,就是父亲……”

    “你爹的痔病怎样了,治不治?”严成锦想从李东阳的病做突破口。

    李兆先惭愧道:“父亲掩饰得很好,学生怎么问,父亲也不回答,想来是羞于启齿,话说,如此隐秘的事,严大人如何知道……”

    史书说的,再加上本官的种种推测,就知道了。

    严成锦叹了一口:“秋闱近了,好好准备秋闱吧。”

    “学生一定可以夺得顺天府的解元!”

    不好意思,顺天府的解元不是你,是谢丕……

    至于你,史书里没考试就挂壁了。

    严成锦面露沉思之色。

    若是将题目透露给未来的大舅子,倒是有可能打败谢丕,夺得解元……

    可是如此做,会不会被李东阳怀疑?

    李东阳得知他押中考题,说不定还会将他旧的试卷翻出来。

    慎重起见,严成锦决定还是不透露给他了。

    ……

    王府,

    晚膳,王华夹起一块红烧肉,望着老爹,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爹,听下人说,你今日去严府了?”

    王天叙老眼一瞪,吓得王华低着头,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你还不许我去严府?”

    “不是,儿就是好奇想问问,你又不认识严成锦,去哪里作什么?”王华鼓足勇气道。

    王天叙不敢说,低着头吃饭,玉轴圣旨落款是太子,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爹?你这两日有空,就去灵觉寺上上香吧?”王华惆怅道:“这两日,我眼皮跳得厉害。”

    听说海南十万黎人暴乱,他不敢跟老爷子说。

    夜里睡不着,一天天的在等朝廷的疏奏。

    只能强忍着。

第282章 你又坑本宫!

    海南,

    王守仁许以承诺,加入平叛大军,每户可获得土地和粮种。

    短短三日,就招募到了三万汉人。

    汉人和黎人的积怨,素来已久。

    从宋朝开始,就有汉人从广西和广东等蛮荒之地,迁徙到海南长居。

    占用了土地、海鱼和贸易。

    黎人是海南的土著,自然不喜。

    王守仁传令号召,汉人纷纷响应。

    许进忠却担惊受怕:“教头大人,私自招募兵马,会视为谋反,可不止杀头那么简单,要诛九族的!”

    “伯安兄,此举实在太过冲动一些,若是老高兄在此,定不会这么干。”李康叹息。

    就是老高让我这么干的!

    咱俩约定好,若黎人叛乱,他就招募百姓平叛,而老高兄则负责说服陛下降旨。

    “老高兄相信我,我也相信老高兄!”

    王守仁信誓旦旦。

    “没有时间操练了,也没有兵备,教头想如何打?”

    尽管大明的铁器越来越多,可海南是一座孤岛。

    岛上没有冶铁的铁厂,广东的商船一月才来几次,每次运载的货物有限。

    所以,在海南上极难看到铁具。

    全是木具。

    “千户,手下的人给你编了一件竹子铠甲。”亲兵喜道。

    许进忠道:“给教头大人吧。”

    王守仁摇摇头:“康乐兄穿着吧,我无事。”

    命流民们将粮食押送到琼州衙门,王守仁决定带士卒前往儋州,与符南蛇一战。

    许进忠想不明白,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应该避而不战才对。

    固守屯田营,做一些陷阱,等符南蛇攻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咱们真要去迎敌?”

    “本官之前去儋州,除了见符南蛇,便是查看黎人的粮草,黎人并无军粮,若等他们一路北上才麻烦。”

    王守仁去儋州一趟,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考察了许多。

    从黎人的军粮,以及北上的路线,都极为熟悉。

    若他猜得不错,符南蛇举办斋会的目的,就是以蛇神的名义,向百姓要粮。

    王守仁带兵北下,一日之后,便听探子回报:“叛军攻破了安海,按察司的人,被围困称鸡岭!请教头派人救援。”

    几天前,王守仁曾经劝按察司的佥事方良永,与他一同出兵。

    但方良永觉得土司不足为惧,自己带兵去围剿,结果落荒而逃。

    “救不了。”

    许进忠摇头,这里离称鸡岭还有两日。

    骑马当然快,但三万人,有马的人还不足三十个。

    行军速度慢了许多。

    王守仁道:“本官先骑马赶去,你们一日之后赶到,与黎人决战!”

    “伯安兄,你一人去……”李康担忧。

    “我自会守到明天落日时,你们到了后袭击后方,烧掉粮草,不必死战。”王守仁道。

    许进忠也不知道说啥,只能加快行军速度,尽量跟上王守仁。

    王守仁一路疾策,在半夜时分,才赶到称鸡岭。

    皎白的月光下,目之所及,伏尸遍野,在七月闷热的天气下,散发着异臭。

    他看见了黎人的营地,夜半极为热闹,想来应该是打算半夜攻山。

    幸亏他赶来了。

    绕过了山脚,前往山顶。

    称山岭不算高,只有二十多丈。

    古书参天,悬崖险壁,上山有三条路,其中两条极为险峻,不合适大军进发。

    唯独还剩一条路,这条路必定是方良永死守的地方。

    方良永倒是选了一个好地方,易守难攻。

    王守仁顺着山路快速攀登,很快便来到一处窄口,横着木刺。

    “吾乃王守仁,快去禀报!”

    黑暗中,一窜细碎的脚步声,宛如踩到树叶上发出来的,不一会儿,便亮起了火把。

    举着火把的人,正是前几日见过的方良永。

    此时,方良永悔不当初,声音带着哭腔:“王守仁,本官当初听你的就好了!”

    这次带来的士卒,被斩杀了两千七百多人。

    他们剩下的几百人,逃到了称鸡山上。

    什么叫绝望?

    对于方良永来说,即便下得了山,也逃不掉,海南是一座封闭的孤岛,到处都黎人。

    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绝望……

    王守仁看了眼身后,平静道:“先放我过去吧。”

    方良永哭哭唧唧地移开横木,差点没抱住王守仁,求安慰,对他说,王守仁的出现就是英雄降临。

    他们在山上呆了一日,口粮吃光了就挖树根,每个人身上肮脏不堪。

    见到王守仁如此干净,忍不住想要抱一下。

    “不要哭了,黎人一会儿就会攻城!”

    方良永等人慌了,王守仁继续道:“去找一些山木和山石来!”

    其他两条路险峻,不难守,一夫当关,便可万夫莫开。

    唯独这一条路,只要死守住,黎人就上不来。

    方良永命人搬来石头,不一会儿,果然听到密集的脚步声,黎人上山了!

    “王守仁怎么办?黎人上山了!”

    王守仁脾气好,此刻也忍不住一脚踹过去,才让方良永安静下来,不至于扰乱军心。

    周围的士卒见此人不慌不乱,顿时找了主心骨。

    “守住这个口,黎人再多也上不来。”

    王守仁怕他们被黎人吓得连仗都不会打了。

    黎人很快冲到窄口,与明军遥遥相望,却没有着急进攻。

    王守仁有点失望,没看见符南蛇,或许藏在后头。

    擒贼先擒王计划,失败……

    如今才寅时,要守到明日的黄昏,还有一天。

    “如果是老高兄在此,会如何做呢?”

    王守仁迅速切换到严成锦的思考模式。

    “大蛇!是蛇神!”

    明军一片慌乱,只见虎皮花斑似的长蛇,在草丛中隐隐若现,往窄口爬来。

    王守仁观察细微,发现了关键之处。

    “拿弓来!”

    片刻之后,拉满了弓,朝那大蛇射去,顿时窜出来两个人。

    没错,这大蛇是黎人假扮的。

    符南蛇果然诡计多端,若明军信以为真,就丢下窄口逃跑了,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下山头。

    但王守仁知道,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厮杀,一直到明天黄昏。

    唯一的优势就是,明军所持的兵器为刀剑,而黎人拿的是竹木制成的兵器。

    …………

    京城,

    严成锦估摸着,王守仁应该很快就会送回第二封疏奏了。

    到时候,必定会提及他招募兵马一事。

    慎重起见,先跟朱厚照说一声,这是给王守仁安的其中一张底牌。

    “殿下,你的勇士或许要造反了。”

    朱厚照不乐意了:“谁如此大胆?!”

    “王守仁。”

    “你说呆子?”

    王守仁格物的时候,傻乎乎的,呃……也可以说可爱,朱厚照喊他呆子,倒是贴切。

    “海南黎乱,王守仁未得陛下同意,私自招募兵马,这是造反大罪。”严成锦道。

    朱厚照掐着严成锦的脖子,不停摇晃:“你又坑本宫,王守仁是本宫的人,他要造反,岂不是本宫要抢父皇的皇位?”

    逻辑鬼才朱厚照……

    严成锦翻着白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从东宫离开,他要去安排第二手底牌了。

第283章 晴天霹雳啊

    严成锦的下一站,是李府。

    私募兵马乃是大罪,王守仁真敢在海南这么干,说出来弘治皇帝可能不信。

    第二个能兜住王守仁的人,就是李东阳。

    “如老师猜的一样,王守仁真在海南招募了兵马。”严成锦想了想,又道:“学生这次有九成把握。”

    李东阳直勾勾地看着他,九成再加两成……

    “说来听听看吧。”

    严成锦本就不想瞒着,便道:“与学生有关,王守仁出发前,曾与学生商议此事,若爆发黎乱,则招募当地的汉人,这是最快的办法。”

    这个家伙看到玉米收成,就想到黎人会来劫掠。

    李东阳觉得神奇,想得真是够远的。

    “此事本官帮不了,触犯了大明律法,如何徇私?”

    严成锦想了想,道:“若王守仁在广东水师到海南前,平定叛乱了呢?”

    “不可能!十万黎人叛乱,比贵州的米鲁还多,他招募的私兵,连兵刃都没有……”李东阳摇摇头,只觉得不可能。

    王守仁有圣人光环,智慧和谋略远超常人,注定要成为圣人的。

    历史上,平定符南蛇起义,花了近一整年的时间。

    派兵屡次被剿灭,朝廷不得已增加到十万兵力,拼死之下,才平定了这次叛乱。

    “学生与老师打个赌如何?若王守仁先一步平乱,便为他求情。”严成锦道。

    “本官自会斟酌。”李东阳这么说,算是答应了。

    王守仁真能平定黎乱,为他求情倒无事。

    严成锦起身准备离开时,看见了李清娥,两人在议朝事,她不便打扰。

    “极少见李小姐穿这样的颜色。”

    李清娥寻常多穿天青色的衣裳,今日却换了一身蜜桃粉,气质也浑然一变,楚楚动人。

    “香灵说……这样穿会好看一些。”

    严成锦觉得,不是谢香灵的衣品出众,而是她穿什么都好看。

    “大哥说,爹患了隐疾?”李清娥略微担忧地问。

    隐疾不就是看不出来的病吗?

    当然不是隐疾,严成锦回头看一眼亭榭,只见李东阳也望着这边,却没有走过来。

    估计是李兆先不便启齿,才说是隐疾。

    严成锦宽慰道:“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严重。”

    李清娥始终有点担忧,轻声问道:“汪大夫呢?汪大夫是良医,小女想请汪大人为家父瞧病。”

    这个……不知道中医能不能治好。

    并且,不是汪机不瞧病,是你爹心中有心结啊。

    严成锦轻叹一声:“汪机离京了,日后他回京再说吧,不是隐疾,李小姐不用担心了。”

    李东阳有三子,老二已入土长眠,所以,对剩下的一双儿女,尤为疼爱。

    尤其是李清娥,乃是他与坊间女子所生,却比李兆先更疼爱几分。

    严成锦感受到身后的冷光,还有那快速逼近的脚步声,李东阳诧异地声音响起:“清娥,你怎么似要哭了?”

    李清娥轻轻摇头:“清娥无事。”

    李东阳这功率大灯泡在此,也不方便说什么,严成锦便告辞了。

    准备安排第三手底牌。

    王府,

    王华坐在庭院中,举着书本,奈何从书房搬到静谧的庭院,也看不下去。

    “老爷,严成锦来了。”

    正好有事要找他,王华便点头吩咐下人,带严成锦过来。

    严成锦踏入庭院,王守仁能潜心研究心学,与他是个富二代有极大关系。

    吃饱喝足了,才会琢磨温饱以外的东西。

    王天叙老爷子,是浙江一带有名的儒商,经营的生意范畴颇广。

    王华和王守仁爷俩的俸禄加起来,一年才百余两银子,在京城是买不起房的。

    而王华的府邸,却比李东阳的丝毫不差。

    全靠老爷子王天叙的家底。

    “王大人好啊!”

    以他与伯安的交情,是不是要喊一声伯父?

    算了,不必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那日家父去你府上做什么?”

    王华捋着美髯须,开门见山地问。

    “下官今日就是要说此事,伯安兄在海南造反了。”

    怕吓到王华,严成锦尽量用么么哒那样轻柔的语气,他发现并没有用。

    王华前一刻还身躯挺拔,下一刻,却伸手去扶着书案,好似浑身力气被人榨干了一般。

    “你……你不要胡说!”

    “海南黎乱,想必大人有所耳闻,等圣旨去到海南,恐怕京营士卒和海南各州县的官吏,早已被屠杀殆尽。

    伯安兄立志为生民立命,必定会招募兵马,平定黎乱……”

    接下来不用说,王华也能想明白,没有陛下的旨意,私自招募兵马,就是造反啊!

    王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你赔我一个儿子!”

    “下官敢赔,王大人敢要吗?”严成锦一脸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这年头,还有赶着喜当爹的……

    王华浑身颤抖指着严成锦,哭得更厉害了。

    “王大人别伤心了,伯安兄最大程度减少了朝廷的损失,此举是良策。”严成锦道。

    王天叙听到儿子的哭声,从后堂走出来,竹棍戳着地板,没好气问:“你哭什么?”

    “爹,你别过来!”王华哭着大喊。

    严成锦有点懵然,整得我跟洪水猛兽似的……

    王天叙看儿子这样,觉得不对劲,便走了过来,一棍瞧王华的***上,怒斥道:“成何体统!”

    王华心下冷笑,若是你知道了,哭得比我还不争气呢!

    不过,他却没说出来。

    私募兵马,重可诛杀九族,不仅是守仁一人,他们整个王家都赔进去了,他如何能不哭……

    看到老爷子后,王华抹干眼泪,强装着自己又行了,微微啜泣:“父亲先回屋里吧。”

    王天叙不理他,笑眯眯望着严成锦:“可是为云儿而来?”

    严成锦颔首点头,王老爷子还不错。

    王守仁能坚持不懈地研究心学,与王天叙的支持,有莫大关系。

    “爹先回吧,儿与他有朝事要谈。”王华又劝道。

    王天叙点点头,朝事他需要避讳,这是不便打听的,柱着竹棍离开了。

    老爷子离开后,严成锦道:“下官与伯安兄约定好,来疏奏就是信号,他招募兵马,下官向陛下请乞。

    然而,刘公和马公等人皆不许。”

    王华这么一听,顿时明悟了。

    严成锦说完便准备告辞,王华是陛下之师,陛下说不定会卖几分面子。

    有这三手底牌在,王守仁生存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

    东宫,

    朱厚照爬到东宫的房梁上,吓得下头的小太监双腿颤抖:“殿下,您快下来吧!”

    若是摔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别想活命了。

    朱厚照充耳不闻,趴在房梁上数银子,这是他卖爆米花和米花糕点攒下的银子。

    没错,他准备收拾细软跑路了。

    先去良乡躲一躲,等王守仁的事平息后,再回宫。

第284章 只能打九十分

    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在御案前阅奏,萧敬困得不行,微微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陛下大半日时间,都在阅奏,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困得厉害。

    “去歇会儿吧。”

    萧敬惊得一激灵,忙跪下:“惊扰了陛下,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似乎没听见,继续批阅疏奏,此时,一个小太监悄悄凑到萧敬旁边,有些惊慌失措:“萧公公,殿下收拾细软要逃跑。”

    “跑了没?”萧敬瞪大眼睛,也慌了。

    那小太监快哭了:“跑了!”

    这又是哪一出?他看向弘治皇帝,太子的事,向来不敢多插手。

    弘治皇帝还在阅奏,似乎充耳不闻,片刻后,却道:“把他抓回来见朕。”

    陛下果然听见了!萧敬急忙应是,去安排东厂把太子抓回来。

    半个时辰后,

    萧敬带着朱厚照出现在金水桥,朱厚照磨磨蹭蹭不愿走,道:“父皇给您多少月俸?我朱厚照双倍!”

    “殿下就别折煞奴婢了,陛下还等着您呢。”萧敬规劝。

    萧伴伴武艺很高强,跑定然是跑不了。

    朱厚照有些心虚地往前走,鬼鬼祟祟走进奉天殿,无声无息跪在地上,低着头,老老实实道:“父皇,儿臣错了。”

    弘治皇帝放下豪笔,抬头望向朱厚照,这孽子背着个行囊,还真离家出走?

    “朕对你不好?”

    狗皇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三天两头就揍本宫一顿……

    朱厚照一脸愤然,看着踱步而来的弘治皇帝,不敢说话。

    弘治皇帝觉得事有蹊跷,这孽子竟不顶嘴,皱着眉头:“又闯什么祸了,为何要逃跑啊?”

    “王守仁造反了……”

    “王守仁造反你跑什么?”

    “……”朱厚照。

    弘治皇帝一听不对,便继续逼问。

    这才知道,原来严成锦在王守仁去海南之前,便约定好了?

    “陛下!海南来的急奏。”牟斌从大殿外走进来。

    弘治皇帝打开一看,果然如这孽子所说,王守仁在海南招募兵马,离上一封疏奏,不过才六日……

    说明王守仁压根没等圣旨过去,就招募兵马了。

    “传严成锦!”

    牟斌火急火燎,又跑了出去。

    严成锦把家里的免死金牌都揣在兜里,又把尚方宝剑放在轿子上,全副“武装”。

    对牟斌道:“劳烦牟指挥使,通报王大人和李大人一声。”

    “陛下要杀你,你带再多也无用。”牟斌叹息一声。

    严成锦却道:“还是有用的。”

    轿子停在午门前,严成锦大步走向宫中,陛下要问责的是王守仁。

    严格说起来,他不过是早一步,知道王守仁这么干罢了。

    到了奉天殿,小太监出来接引,严成锦徐步走进殿中,瞧见朱厚照背着包裹,这厮该不是想要跑路吧?

    “是你先坑本宫的。”

    朱厚照脸上露出冷笑和得意。

    严成锦微微躬身,行礼道:“臣严成锦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你与王守仁密谋,私募兵马?”

    这不能招,招了就有一成的概率会被砍头,虽然弘治皇帝是宽仁的人,但是……

    “臣事先知晓此事,私募兵马,却非臣的主意。”

    去海南前,严成锦问了王守仁一个问题:若岛上爆发黎乱,你无兵无将,伯安兄当如何处理?

    王守仁的答案,只能打九十分:

    “招募兵马,尽快平定暴乱。”

    严成锦跟牟斌打听过那急报,对海南的形势,了解几分。

    “符南蛇斩杀了儋州知府,占领了整个儋州,等圣旨到广东,只怕水师还没渡江,海南便落入黎人之手了。

    毕竟,海南黎人有三州十县。”

    弘治皇帝厉声道:“他王守仁招募的私兵,就能平息黎乱?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严成锦知道,陛下不信王守仁能靠临时收编贩夫走卒,能对抗黎人。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虽说与宁王叛乱,有相同之处,但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陛下,李大人求见。”

    “陛下,王大人也来了。”

    弘治皇帝袖子一挥,有些隐怒:“让他们进来。”

    李东阳和王华走进奉天殿,两人跪在地上,齐声行礼,瞧见陛下脸色阴翳,心中一紧。

    “陛下,若王守仁能平定黎乱,未尝不可。”

    “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长叹一口气,自从京营舞弊案后,他反思自身,暗暗发誓,日后必定严明律法。

    “私募兵马是大罪,朕若宽宥了他,如何向藩王做表率?”

    严成锦道:“若王守仁能平定黎乱,还请陛下准许他,功过相抵。”

    弘治皇帝看着李东阳和王华,有些心软了,王华毕竟是他的老师,他能体会丧子之痛。

    “若是不能呢?”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免死金牌,解下尚方宝剑,“这些都还给陛下,还请陛下饶王守仁一命。”

    老夫看错你了……王华忍不住老泪纵横,有一点感动。

    “求父皇饶王守仁一命。”朱厚照跟着喊。

    弘治皇帝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有些嫌弃:“收着吧,若王守仁能平定乱军,再议不迟。”

    严成锦知道陛下心软了,连忙跪在地上谢恩。

    王华磕了一个响头,才微微站起来。

    朱厚照拍拍膝盖,准备跟严成锦走出奉天殿,却被弘治皇帝叫住了:“包裹里的是什么?”

    “儿臣收拾的一些衣服。”朱厚照道。

    “打开看看!”

    弘治皇帝示意一旁的萧敬,只见萧敬眼疾手快,伸手一摘,便将包裹取走了。

    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和几本兵书。

    “父皇,儿臣可以走了吗?”

    朱厚照紧张兮兮地抱着包裹。

    真没出息,弘治皇帝摆摆手:“走吧。”

    朱厚照赶紧溜出奉天殿,等他走远后,弘治皇帝才对着萧敬道:“日后东宫的月例,再加十两银子。”

    萧敬感慨,如今国库充盈了,陛下也大方了。

    走出奉天殿后,三人一同前往午门。

    王华心事重重,李东阳安慰道:“德华兄不必优心,相信很快就会传来消息了。”

    战况一有变动,便会传回消息。

    如今只过去了五天,打仗没有一年几载,如何能结束?

    王华摇摇头,似乎苍老了几岁。

    严成锦不打算安慰他,这个时候,越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强行安慰,反而适得其反。

    京城安宁了几日,又传来海南的消息。

    不过,倒不是王守仁的,而是巡检司送回来的,斩杀了两千七百多人。

    朝廷上下皆惊,这才意识到黎人厉害。

    这样一来,更不觉得王守仁能赢了。

第285章 渊鱼丛雀

    王守仁依靠着怪石小憩一会儿。

    黎人攻打了一夜,幸亏早准备了大石和巨木,从山上滚下,让黎人损失惨重。

    符南蛇想将他们困死在山上,守住道口,暂时退兵了。

    ”守仁,接下来该如何?“

    方良永惊魂未定,完全听从王守仁的。

    黎人就算攻不上来,困也能把他们饿死。

    称鸡岭是一座独峰,四周乃悬崖峭壁,想下去只有前面一条路,被黎人守住了。

    一旁疲倦不堪的士卒也围过来,齐刷刷看着王守仁。

    “让我睡会儿,睡醒了再说。“王守仁既是在休息,也是在思考。

    山上没有吃食,他倒还好,只饿了一夜,士卒们已经饿了两日,连巨石都抬不动了。

    山上能搬动的巨木和大石,都已用光。

    方良玉额头满是黑线,你怎么睡得着的?

    片刻之后,王守仁又睁开清澈的眼睛:“不守了,从另外一条险道下山。”

    另一条下山的险道,在称鸡山的背面,无比险峻,压根不能称之为路。

    崖风呼啸不断,能把人刮走。

    方良玉吓傻了,双腿不停打颤,道:“守仁,咱们还是回去守着道口吧?”

    “我背你?”

    方良玉大喜,连忙点头:“好啊!”

    “想得美,不下山,必死无疑。”

    王守仁率先走上去,双手扣住岩缝,崖风很大,容易把人吹走。

    方良玉咬咬牙,跟上了他。

    士卒只剩一百余人,能活下来的,都胆识过人,纷纷爬上了险壁。

    日轮当五,在人困马乏的时候,黎人发起了进攻。

    “峒首,攻进去了。”探子禀报。

    符南山率领大批黎人冲过道口,却发现只有几人守着,其余人早不见了踪影。

    “从另外两条路下山了?”

    王守仁下了山,碰上驻守在这条路上的黎人,只有几十人,两军交锋,很快取胜。

    “王大人,营地里有百余人镇守。”探子道。

    王守仁猜测,多余的人马,若不是在称鸡山上,便是去其他州县夺粮了。

    “放火,烧了称鸡山!”

    士卒连忙点了十几处火,借着风势,很快蔓延开来,升起滚滚浓烟。

    称鸡山上至少有几万人。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嚎叫声,称鸡山的地势像一柱香,加速了火势蔓延。

    下山的道口被王守仁点了,剩余两条路,只能容一人行走,容不下五万人并行。

    符南山转头一看,山脚升腾起滚滚的白烟,顿时大惊,连忙组织一群死士灭火。

    用巨木压住火焰,铺出一条路来。

    黎人疯狂地从山上奔下,王守仁看见惊慌失措的人影,不停从火里窜出来。

    为首的正是符南蛇,举刀杀向王守仁。

    刘良永正想问,守仁啊,咱们该怎么办?却发现王守仁早就跑了……

    来不及骂娘,他也嗖地一下,跟上王守仁,其余的士卒纷纷落荒而逃。

    王守仁冲入军帐,骑上黎人的马。

    符南蛇攻山时没骑马,战马都关在马厩里,有四五十匹。

    “守仁,那边黎人来了!”刘良永惊慌失措。

    远处,大批人奔袭而来,不同的是,这些人手上拿着刀剑。

    “是屯田营。”王守仁心中狂喜。

    昨夜,许进忠只休息了一个时辰,连夜赶路,终于赶到了称鸡山。

    远远看见王守仁,心中大定。

    两军交战,烽火连天。

    “伯安兄,终于赶上了。”李康笑道。

    王守仁来不及多说,策马奔袭,寻找符南蛇的踪影。

    黎人敢逆反,是受符南蛇的蛇神言论蛊惑,将“蛇神”杀了,黎人不攻自破。

    最称手的兵器,当然是弓箭。

    王守仁换了一把大弓,与黎人的箭头不同,黎人用的是竹箭,他用的乃是铁箭。

    奔袭一圈,在一处高地上看见了符南山,此人武艺高强,接连斩了几个士卒。

    王守仁拉着弓,却迟迟没放手。

    等到符南蛇挥刀砍向他人时,他松手了。

    一支利箭宛如雷电一般迅疾,穿过了符南蛇的胸口。

    第二箭!

    第三箭……

    符南蛇的血目注视着王守仁:“奸官!黎母仙姑定然不会放过你……”

    王守仁知道,黎母仙姑是海南黎人信奉的神,符南蛇叛乱时,捏造出来的。

    “你斩杀了儋州的知府,士卒上万人,本官按律斩杀你,问心无愧。”

    符南蛇露出笑意:“我一生光明磊落,你等奸官等我索命。”

    说完,自己给了自己一刀。

    蛇神一死,黎人们失去了斗志,丢下兵器投降,也有人挥刀跟着蛇神走了,场面有些惊人。

    黎人竟不畏生死?

    王守仁大感惊奇。

    符南蛇罪大恶极,为何还有如此多黎人追随?

    若老高兄在此,一定会知道答案。

    此刻,他迅速模仿严成锦。

    老高兄定会先藏在一个安全的角落,找人重重保护自己,然后将符南蛇的跟脚,调查一遍……

    “本官现在很弱,你们保护好我,千万不能让黎人靠近本官。”

    模仿就要模仿全套,王守仁进入老高模式。

    第一步先将自己保护起来。

    “???”许进忠一脸懵逼。

    李康扶着额头,伯安兄是个怪人,听说为了格竹,在竹林里不吃不喝,坐了七天七夜。

    这次不知又要干什么……

    王守仁走进营账里,许进忠带着亲卫,守在左右,接下来便是审讯。

    “狗官!我等宁死,也不给你当奴!”

    那峒首极为嘴硬,怒瞪着王守仁。

    再抓一个峒首来,也是这般反应,对审讯过程极不配合。

    许进忠觉得纳闷:“教头,黎人造反按罪当诛,杀了就是,何必再审问?”

    “不,本官觉得事有蹊跷,符南蛇……可能是个好人。”

    王守仁陷入沉思之中。

    老高兄一定不会用寻常的方法审问。

    “把那条大蛇抓来。”

    符南蛇养的那条大蛇,被几人拖到另一座大帐中,王守仁躲在帐幔后。

    一个峒首被抓了进来,看见帐幔中空无一人,“蛇神”盘踞在中间,吓得两腿发软。

    “尔等为何要造反?”

    蛇神说话了?

    那峒首支支吾吾,将为何造反,为何追随符南蛇,说得一清二楚。

    儋州同知逼迫黎人纳粮八百余石,贪残苛政,逼得黎人造反。

    王守仁乃刑部主事出身,查案极快。

    清查儋州衙门的账目,发现纳粮果然一年比一年苛刻。

    海南黎人不耕种,八百石看似很少,对于黎人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王守仁又清查了其他几个州府的账目,皆渊鱼丛雀,由衷感慨:“难怪会暴发黎乱。”

    心中竟隐隐有些敬佩符南蛇,却错杀了他。

    不过,符南蛇斩杀了诸多朝廷官兵,按律也是死罪。

    “教头大人,这些黎人怎么办?”

    余下的黎人还有九万之数,其中有不少妇孺,许进忠动了恻隐之心,按律,应该全部斩杀的。

    王守仁这两日一直压着捷报,未向朝廷禀报。

    如今黎乱水落石出,可以写疏奏回京了。

第286章 大舅哥是真的渣

    符南蛇给王守仁极大的冲击,他明悟了一般,想起老高兄那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在营地里,静静坐了三天三夜。

    到了第四日时,李康担心他的身体,亲自端着茶饭到营涨前,却听闻: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李康犹如醍醐灌顶般,茶饭掉到地上,静静地听着营房里的话。

    半个时候,王守仁从营涨里走出来,眼神无比清明。

    李康激动地身躯微微颤抖:“伯安兄方才说的道理,是出于何书?为何愚弟没有听说过?”

    王守仁道:“此乃吾所悟出的道理,自然无书记载,姑且称它为心学吧。”

    李康瞪大眼睛,望着王守仁,目光骤然大变,仿佛听闻了惊世骇俗的事,激动得难以自禁。

    “愚弟想拜伯安兄为师!”

    王守仁略微诧异,李康却又道:“达者为尊,还望伯安兄不要推迟!”

    王守仁微微点头。

    “黎人呢?吾要开坛讲学。”

    这些黎人是杀还是留,难以处置,许进忠将他们安置在称鸡山下,还没有杀。

    ……

    广州府的码头,

    一艘小船轻轻飘来,探子带着急报,去衙门寻一匹快马,却碰上了准备出征海南的左宗彝。

    黎乱平定了?

    前后才过去一个月啊,这王守仁是何许高人也……

    左宗彝仔细看完王守仁的疏奏,心情由激动转为愤怒,海南诸官暴政乡民,才致使了这次黎乱。

    “这急报你不用送了,本官去送!”

    “这个……”那衙役面露难色,花了一两银子,才得到这机会,送到宫中,通常会得到奖赏。

    “哼!你还不信任本官?西北的捷报,都是本官送的!”左宗彝有些生气。

    随后,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打发了衙役,便骑上快马,往京城赶去。

    ……

    七月底了,

    距离秋闱还有两个月,赶考的读书人皆聚于京城。

    奉天殿,

    今日廷议的重要事项,就是要选出秋闱的主考官。

    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今科考试,由李卿家和谢卿家主持如何?”

    “恐怕不可,吾儿兆先,也要参加这次秋闱。”李东阳脸上洋溢着笑容。

    说起来,还有点高兴。

    吾儿兆先的身体愈发健壮,终于可以参加秋闱了。

    “回禀陛下,吾儿谢丕,也要参加科举,恐怕也不能担任主考官。”谢迁道。

    大臣们看热闹一般,个个面露喜色,内阁两位大学士的儿子,都在北直隶参加科举,解元会是谁呢?

    严成锦想让宋景中解元,如此一来,对大明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西方如今的文艺复兴,应该很鼎盛了吧?

    大明的各方面,仍然极为落后。

    船队还没做出来,此时,葡萄牙人已经在海外掠夺白银了。

    弘治皇帝笑道:“不知李卿家和谢卿家的儿子,谁会中得解元?”

    “臣惭愧,兆先身体有疾,修养了一些时日,名次恐怕不会太好。”李东阳拱手道。

    “谢丕顽劣,至今还在良乡,说起来,臣也没有多大的指望。”谢迁叹了一口气。

    严成锦也是深入了解后才知道。

    大舅哥是真的渣……

    靠着李东阳的恩荫,才能进国子监读书。

    正在这时,一道明亮却不刺耳的声音响起:“陛下,不如由臣来监考如何?”

    这是谁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当反应过来时,李东阳等人大惊失色,纷纷叩首道:“陛下不可!”

    “陛下,千万不能让严成锦担任啊!”

    “陛下,吾等死谏!”

    韩文等人纷纷附议。

    严成锦悻悻地望着他们,又有一些生气,我监考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咱们都察院队伍还是团结的。

    戴姗老脸微微一抽,没多说什么。

    弘治皇帝微微侧头,看向严成锦:“既然如此,严卿家便打消此念头吧。”

    严成锦站回了队伍中。

    “今科考官,就由礼部张升与王华担任吧。”

    张升是礼部尚书,科举本就由礼部管辖,王华是詹事府少詹士,才学出众。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都是状元。

    大臣们没有异议。

    “老高,父皇给本宫涨了十两月例。”朱厚照炫耀似的道。

    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为十两银子沾沾自喜时,他已经月入千两银子了。

    严成锦不想跟朱厚照探讨这个话题,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的米花生意做得如何了?”

    “自然是蒸蒸日上!”朱厚照喜滋滋道。

    他在宫里做好了黄金米花,就叫王不岁来取,宫里的大米和糖都不要银子。

    所以,也没有成本可言……

    卖到就赚到。

    朱厚照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不过,他也没有乱花银子,而是学了弘治皇帝的理财方法。

    全部存起来。

    “本宫见你怎么有心事?说来听听。”

    严成锦心中挂念的,一来是海南之事,二来是秋闱,不知宋景能否考上解元。

    张升和王华并非弘治十四年的考官,换而言,他知道的题目,全然无用了。

    要帮宋景取得解元,谈何容易。

    严成锦决定去良乡一趟。

    到了良乡后,宋景和谢丕正在藏书馆苦读。

    “学生见过大人!”

    谢丕和宋景齐齐躬身。

    严成锦颔首点头,在书案上写下几道题,交给宋景和谢丕,道:“你二人将这些策题做出来。”

    宋景和谢丕坐下,看了一会儿题目,略做沉思,很快就在纸上开始作答。

    严成锦给他们出的题目中,含有这次秋闱的考题,还有王华担任考官时,出过的题目。

    从两人身旁走过,看了一眼答案。

    虽然答得都不错,谢丕答得明显要比宋景好些。

    严成锦命人将他们的答案,分别交给王越、曾鉴和韩文等人点评。

    王越、曾鉴和韩文都是大文人,并且在朝中当官,眼界和才学远远比宋景两人开阔。

    他又将反馈意见,送回给宋景两人看。

    宋景和谢丕豁然开朗。

    短短几日,便得到了极大的领悟。

    接下来的几日,严成锦将弘治和正德秋闱的题目,混在一起,轮番写给两人作答。

    最后再交由王越三人,如此反复……

    秋闱一天天,越来越近了。

    李兆先也加入到刷题队伍中,不考不知道,大舅哥是战斗渣……

    “严大人为何脸色如此?可是我作得不对?”

    “不要放弃,继续作答吧。”

    回到府上,

    李东阳看到儿子做的策论,便问:“这些是谁出的策题?”

    “是严大人。”李兆先老实回答。

    这小子出的题,怎么如此多风格?细看之下,不像出自一人之手,李东阳有些纳闷。

第287章 你要哪个套餐?

    “兆先啊,不必太过在意,尽力而为就好。”李东阳看完他的策问,心知是考不上了。

    “爹放心,儿一定会考上的。”

    见他如此,李东阳反倒忧心忡忡叹了一口气,到时候考不上,岂不郁郁成疾?

    正午时分,李东阳来到严府,对着何能问:“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午休,严府家规,少爷午休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除非……”何能面露难色。

    “除非什么?”

    “除非皇帝陛下和清娥小姐前来。”

    少爷说过,这是甲级家规三十六条唯一可以破例的地方。

    李东阳气得苦笑一声,我李东阳竟然不在特殊名单里?这小子一声老师,叫得倒是热乎。

    “还请你引路,本官亲自去找他。”

    何能快哭了,噗通一声给李东阳跪下:“大人,小的前不久才罚了一月的工钱,您就饶了小人吧?!”

    李东阳叹息一声,虽然有点莽撞和无礼,但为了兆先,他决定自己找。

    步入了严府的后院,一间间厢房搜遍,发现都是下人的厢房。

    此子难道不住府中?

    李东阳看见一旁有道月门,连通着另一座院子。

    踏过月门一看,顿时怔住了,宛如别有洞天,风光旖旎,湖波山色,楼宇间的排列整齐精致。

    “这……这也是严府?”

    李东阳瞠目咋舌,望着这片平静的院子,几个清秀的下人在此处清扫。

    走过一间寝房,看摆设便知道,是严恪松的房间。

    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稿纸,还有红楼的书稿。

    再穿过一个庭院,看见一间寝房,门紧关着。

    “大人,少爷还在休息……”春晓是后院的管事。

    严成锦听到声音,起身穿好衣服,推门走出来。

    “老师好啊。”

    “你小子……本官还以为你是真穷,你藏得这般好!”李东阳一副被欺骗后的愤然。

    要不要约李东阳去爬山?严成锦仔细思考了两秒钟。

    “老师来我府上,是有事要找学生?”

    毕竟是要求这小子,李东阳顿时蔫了,微微低下头,干咳一声:“是有事要麻烦你。”

    严成锦领着他到后院的正堂。

    “兆先与你相熟,对你又颇为信任,可否劝他,不要参加科举?”李东阳面色一红。

    大舅哥已经渣到李东阳也放弃了吗?

    “老师为何?”

    “本官今日看了他的策论,作得实在不尽人意,兆先对科举的执念极大,恐怕考不上。”

    李东阳担心,他因此再落下病根?

    严成锦顿时明白了许多。

    “敢问老师是想让他,今年不参加秋闱,还是这辈子不参加秋闱?学生有两个套餐。”

    李东阳眨了眨眼睛,一副惊疑的表情。

    “有……有何区别?”

    “甲套餐是兆先今年不参加科举。”

    “乙套餐是兆先这辈子不参加科举。”

    “老师心里清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恕学生直言,以兆先兄的天资,再过几年,也未必能考上,老师要哪个套餐?”

    李兆先三十多了,比王守仁还要大一截,接连考了几次都不中。

    纵然有李东阳这样的父亲,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除非等朱厚照登基……

    给李兆先开一条“绿色vip”状元通道。

    李东阳长叹一声,严成锦说得对,前些年兆先有病在身,对其期望也不大,疏导了对他的教诲,才导致了这般境况。

    严成锦把李兆先喊到府中,发动了灵魂对话。

    “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兆先有点懵了,头一回听闻梦想这个词,露出深思、疑惑且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知道他不明白,严成锦指着笼子里的跑步鸡,解释:“它们的梦想是,明早起来不用跑步,你的梦想是什么?”

    跑步鸡雀跃地咯咯作响,仿佛回应他一般。

    李兆先仿佛明白了一些:“考上科举,当父亲一样的大官。”

    严成锦摇摇头,料到不能轻易忽悠李兆先放弃科举,他把谢丕喊来了。

    谢丕从正堂走出,对严成锦做了一揖,对李兆先道:“李兄可想过,先为自己,再为天下?”

    “以中兄怎能如此说?!”两家是世交,李兆先认识谢丕:“吾等大丈夫,当然是要做官,为天下百姓安身立命。”

    严成锦知道,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又出来了。

    存天理灭人欲,套在读书人上就是,为天下苍生而生,把自己的**抹灭。

    也就是,没有梦想……

    他见过第一个践行心学和有梦想的人,是宋景。

    宋景喜欢折腾宋氏天工里的东西,并且认为不一定要当官,才能造福天下百姓。

    比王守仁还要超前。

    “并不是如此,李兄知道许多人当了官,反倒要辞官而去?这便是因当官,非心中所想的缘故。

    愚弟的梦想和宋工一样,用理科改变大明,当官不过是想将理科推行光大罢了。”

    谢丕一脸正色地道。

    李兆先呆住了,父亲是当朝次辅,为了不丢父亲的脸面,他才对科举的执念很深。

    可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他却一直未想过。

    以李兆先的家势,完全有能力做想做的事情,严成锦适时添一把火:“谢丕说的不错。”

    李兆先点点头,低着头走了。

    就他的反应来看,严成锦知道效果还是不错的。

    华盖殿,

    王华微微躬身道:“陛下,守仁违抗圣旨,在海南招募兵马,此罪还未定。

    让臣担任秋闱主考官,恐怕……”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走到王华身前:“王师傅当了秋闱的考官,朕才不好处置你。”

    王华哭丧着脸,怎么听起来要杀我儿?

    “陛下,守仁他……”

    “不必多说!”弘治皇帝微微蹙眉道:“朕是皇帝,国有国法,朕还没当太子的时候,太后就请王师傅教朕,王师傅应当比朕还清楚,《皇明祖训》!”

    王华深吸一口气,想为儿子做些什么,心中忍着痛,微微地点点头。

    十几日过去。

    严成锦心中隐隐担忧,不知王守仁平定黎乱,到何种地步了。

    历史上,这场黎乱,要暴动到嘉靖初年,才彻底平息。

    符南蛇死后,黎人的怒火越烧越烈,又出来一个陈六公。

    接着起义!

    若是不教化,黎乱不会平息的。

    这便是当初让王守仁去的缘故。

    “最近可有从海南传回的疏奏?”弘治皇帝问。

    “只怕左宗彝才到广东,调动船只渡海,准备军粮,需要一些时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秦紘道。

    话音刚落,小太监便进来禀报:“陛下,左宗彝大人回来了!”

    严成锦心中一动,疯狂分析,定然是海南有了消息。

    有六成概率,王守仁平息了黎乱,左宗彝回来报功。

    还有四成概率,左宗彝发现广东备倭卫的败政,回来揭举。

    毕竟东南备倭卫的**,不亚于京军。

    弘治皇帝心中大感诧异,左宗彝怎么回来了?

    秦紘等人同样异常震惊,通常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状况。

    那就是海南打了胜仗,可以班师回朝了。

    否则,半途折返就是抗旨!

    要杀头的。

    “不可能,才过去月余时日,怎么会平息如此之快?那可是十万人啊!”秦紘惊呼。

    弘治皇帝急道:“快让左卿家进来。”

第288章 臣是老慎重了

    左宗彝慢步走进大殿,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老持稳重。

    踏进门槛的那一步起,他便感觉陛下和诸公的目光,如潮水一般落在身上,脸上很淡定,其实心里……

    怎么办?老夫应该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

    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严成锦微微侧头,看见左宗彝一步步,慢慢走到大殿的C位。

    就像一只在雌鹿面前表演的骚鹿,连脚步、节奏和行礼的姿势,都那么优雅和专业,吸引人眼球。

    “臣左宗彝,参见陛下!”

    左宗彝朝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不解地问:“左卿家怎么回来了?”

    “回禀陛下,臣才广州府调兵,海南就传回来了捷报,王守仁将黎乱平定了。”

    弘治皇帝心中猛地一颤,扶住御座上的龙头,这也太快了吧?怎么平定的……

    “难不成捷报有误,黎乱压根没有十万人?”秦紘诧异地张着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王守仁在一个月内平定黎乱。

    李东阳和马文升同样震惊,米鲁之乱朝廷花去四年,才平息。

    相比之下,黎乱实在太快了。

    左宗彝知道他们不信:“这是王守仁传回的急报,陛下和诸公一看便知。”

    牟斌连忙将急奏呈上去。

    弘治皇帝翻开疏奏,一目十行,急切地看着疏奏里的内容,看到王守仁私募兵马,隐隐愤怒,但以三万兵力击溃黎人十万兵马,又大快人心,合上疏奏时,心情极为复杂。

    萧敬将急奏宣读了一遍。

    严成锦静静地听着。

    王守仁平定黎乱,并不让他震惊,真正让他心中一动的是,王守仁在海南开坛讲学。

    他明悟了?

    王守仁的心学迟迟不得明悟,是因为他呆在京城的缘故。

    去了海南别有一番体验,或许让他茅塞顿开了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是这个道理。

    不知陛下会不会惩治王守仁的罪责?

    这次王守仁立下的军功,足以封爵,但私募兵马也是大罪。

    严成锦站出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陛下,王守仁私募兵马是迫不得已,如今海南黎乱已平,还请陛下勿怪。”

    开朝时,蓝玉就曾私自招募过兵马。

    但打了胜仗,朱元璋并未按大明律来惩处他。

    弘治皇帝绷着脸,一功一过的确不好定夺。

    李东阳站出来道:“陛下,不如功过相抵吧?”

    “不行。”

    严成锦手心全是汗,王守仁若是被陛下渐渐远离,不得重用,将是大明的一大损失。

    左宗彝叹息一声,王守仁有这本事,怎么不等他调兵到海南,那样的话,封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臣们私下低语,谢迁是王华的好友,也想为王守仁说两句。

    严成锦细细算计,准备将海南拓荒的好处说出来,功绩加在王守仁身上。

    此时,弘治皇帝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王守仁平定黎乱,功过相抵,但他查办贪官污吏七十六人,这也是大功!

    王守仁所任何职?”

    一旁的萧敬连忙道:“严格来说,是刑部的主事,正六品,俸米十石,俸银十二两。”

    王守仁在京营挂的总教头,只有俸禄,没有官轶。

    “升王守仁为刑部郎中,俸随官升!”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短短两年就升了两品,这速度堪比坐着白鹭上青天了。

    朝野中人才不少,官位有限,升官的机会极小。

    这点李东阳三人都深有体会。

    他们都是成化年间的官员,却到了弘治朝才得到重用。

    像王守仁这般,每年都升一品,实在少见。

    两人不由看向严成锦,每次他举荐王守仁,都会升官,说是运气好,这点不敢苟同。

    换个人去海南,没准就死在那儿了。

    刘健满脸愁云:“竟查出如此多贪官,陛下,如今应当派人去海南任职才是。”

    “臣有话要说!”严成锦继续道:“恳请陛下准许,将海南独立出来,不再归广东布政使司管辖。

    此次黎乱,便是由于鞭长莫及的缘故,才导致了贪吏滋生。”

    明朝轻视海南,虽然海南的地域,比一个承宣布政使司还大,却归广东布政使司管辖。

    换言之,如今的海南,是广东的一个市,很落后那种。

    “设立一个新布政使司?这要增设多少官位!海南莽荒之地,如何值得如此?”

    秦紘绷着脸问。

    “臣敢赌十块免死金牌,十年后的海南,比浙江还要富足。”严成锦正色道。

    弘治皇帝震惊的脸色,全部表现在脸上,他已经懒得遮掩了。

    海南,可是流放之地啊?

    那种地方荒凉萧瑟,有什么底气比还要富足?

    李东阳等人同样震惊不小。

    浙江之地极为富裕,若再多一个浙江,大明的国力,不可同日而语。

    不用担心,臣是老慎重了。

    严成锦面色不改,若在后世,定没有这样的底气夸下海口。

    但现在是农耕社会,谁产的粮多谁的拳头就大。

    海南当之无愧!

    一年三种,相当于开了加速器。

    再将良乡的一些工坊迁移到海南,开启海边的贸易。

    “严卿家,在朝堂上说话,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被免死金牌,冲昏了头脑。”弘治皇帝拉下脸来,好心规劝。

    “陛下舍不得?”

    秦紘却笑了:“陛下,臣倒觉得可以试试,此举对我大明,百利而无一害。”

    大臣纷纷点头。

    海南真能富足,早就富足了,何至于历朝历代以来,都成为流放之地。

    连刘健也颔首点头。

    弘治皇帝见状,便叹了一气:“且先看看把,将海南独立于广东布政使司之外。

    至于这赌约,就不必了。”

    陛下这是要给严成锦留一条后路。

    戴姗松了一口气,朝严成锦示意,让他回到都察院队伍中来。

    “将海南分立出来不是儿戏,内阁与九卿留下与朕商讨,严成锦你也留下,退朝!”弘治皇帝道。

    独立出来后,要设立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按察使司三司。

    意味着要设立许多的官职。

    退朝后,大殿中只剩下钦点的官员。

    刘健开始推荐老乡,李东阳也开始举荐。

    弘治皇帝看向戴姗和严成锦,道:“不可不派监察御史,你二人以为谁合适?”

    “方学!”

    “方学!”

    严成锦二人一同道。

    经过延绥的边军之弊后,方学的能力得到都察院的一致认可。

    出了宫,严成锦写了一封书信,命人送去良乡。

    让王不岁安排一大批铁具,运往海南。

    海南如今唯独缺乏耕种的铁具,还有耕牛,得此二者,开荒之事,可以迎刃而解。

    ……

    李府,

    李兆先有些迷茫了:“妹子,你若是男儿,你想做什么?”

    “哥怎么……如此唐突?”男儿身要长奇怪的东西,李清娥两颊飞红。

    “哥想了好几日,却想不出来,似乎如严大人所言……”

    李兆先想问老爹,但老爹还没下朝。

    他决定去良乡寻找答案。

    到了良乡之后,看见一艘艘大船,停在码头,在往船上搬运铁具。

    “来找活干的?走吧,这里不缺账房先生。”工头看这书生失魂落魄的样子,斥了一句。

    “我……我会看罗盘。”

第289章 竟真出海了

    工头想了想,这趟前往海南,是需要一个看罗盘的伙计。

    可看李兆先穿着儒裳纶巾,是个读书人,有些看低:“出海要力气,你有力气吗?”

    李兆先脱开衣裳,露出白皙但卖相十分好的六大腹肌,惊得工头如看怪物一般。

    “行,你上船吧。”

    “可否让我留一封信?”

    “快去,一会儿就要开船了。”

    李兆先提着笔,想起疼爱自己的老爹,想起冰雪聪明的妹妹,眼中有些湿了。

    老爹和严大人压根不看好他,自己岂会看不出来。

    这几日,他一直假装不知道。

    从小作诗识字,就不如妹妹,这倒不是最绝望的。

    最绝望的是,头悬梁锥刺股,将性命豁出去了,也比不过……

    自己都嫌弃自己,是个废物。

    想了想,终于提起笔在纸笺写下寥寥数句话。

    托人将信送去工坊,交给谢丕。

    “你好了吗!要出发了!”工头催促。

    李兆先抹干眼泪,上了大船,工头交给他一个罗盘,锚渐渐收了起来,船慢慢离开港口。

    良乡在视野中,慢慢变小。

    “在海航中,罗盘极为重要,你要看好了,别偏离了航向,咱们要去海南。”工头吩咐。

    李兆先点点头,站在船头上,拿出工头给单筒望远镜。

    夜深了,谢丕从船厂出来,守门的工人给他一封信,还有一张便条。

    兆先兄去海南了?

    跑到码头时,早已没有了船影,问力役旁边的力役才知道,走了三个时辰了。

    ……

    李府,

    李东阳下值后没看见儿子,便问:“兆先呢?”

    “回老爷,少爷午时就出门了,还没回来,想必是在严大人府上做策题吧。”管事笑道。

    这几日,李兆先会去严府做策题,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去催一催他,别太晚了。”

    李东阳叹息一声。

    “哥哥今日有些奇怪,可是爹责备他了?”李清娥还是问了出来。

    “爹何时责备过他,有何奇怪之处,说来听听。”

    “他说,若清娥是男儿身,会想做些什么?”

    李东阳陷入沉思。

    正在这时,青衣小帽的下人来禀报:“老爷,谢公子来了。”

    谢丕在正堂焦急地等待,见到李东阳走来,连忙迎上去:“伯父,兆先兄出海了。”

    李东阳怔怔地看着谢丕,心中微微一动,兆先出海要去哪里?

    看完信后,两行清泪流下来,一旁的刘氏和儿媳金氏哭得昏了过去。

    李清娥梨花带雨抹着眼泪,哥哥竟然一声不说,就去了海南。

    “走多久了?”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压住悲痛,镇定下来。

    “快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现在再派人去追,还来得及,但前提是,得知道船走哪一条水路。

    顺着黄河飞流而下可以出海,沿着漕运到了松江府,也能出海。

    李东阳立即命人备轿,前往严府。

    严府,

    严成锦有些受宠若惊,王华和王天叙父子两登门拜访,还带了三两好礼。

    “守仁在海南招募私兵,不但没被责罪,还升了一品,多谢严大人。”

    王华对严成锦仍有偏见,除了严成锦屡次坑自家儿子外,还有误导太子之罪。

    但他是读书人,受了恩情,就要回报。

    乖孙在海南私募兵马?王天叙一听差点没跳起来,王家的独苗,差一点就没了。

    一竹棍敲在王华***上,王华龇牙咧嘴,表情十分丰富,又怕严成锦笑话,默默地承受了一切。

    “如此大事!你敢瞒着老夫!”王天叙转而感激涕零:“王家祖上有灵,云儿遇难成祥了,当然,也要感激严大人。”

    王家祖坟埋得好,运势一直昌盛不衰。

    可追溯王羲之,而后又有王纲,一个助朱元璋治理天下的文臣,随后的几代先祖也都不错,皆是文才耀世的贤人。

    跟祖上几辈相比,王天叙是个差生,经了商。

    “两位吃过了吗?”严成锦看着一桌子菜,两人专挑他用膳的时候串门,有蹭饭的嫌疑。

    “老夫陪你喝几杯。”

    王天叙坐了下来,王华叹息一声,只好陪着坐下。

    严成锦对一旁的春晓道:“上十双公筷。”

    王华脸黑得像锅底灰一般:“爹,他看不起咱父子,咱们走。”

    “……”严成锦。

    何能小跑进来,神色慌张:“少爷,李大人带着家丁和谢公子来了。”

    严成锦心中掠过种种猜测。

    走到正堂,瞧见李东阳站在院中,脸色悲痛又愤怒。

    定然是李兆先出事了。

    “兆先去海南了,你与他说了什么?为何他一时想不开,竟然要跑去海南。”李东阳问。

    严成锦纳闷了,李兆先跑去海南做什么,度假?

    虽说海南的旅游资源有待开发,但如今大明哪儿不一样?除了荒山还是荒山,到处都是古迹,何必跑去海南。

    “谢丕,可是真的?”

    谢丕点头:“大人,真的出海了。”

    李东阳冷静下来:“本官听说,那航线是你安排的,快说,本官派人去追!”

    严成锦摇摇头:“这是好事,兆先兄去了海南,反倒没有一丝参加科举的可能。

    秋闱在即,若留在京城,兆先触景生情,难免会阴郁,去海南散散心也好。”

    李东阳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

    秋闱在即,京城必定无比热闹,看别人去科举,兆先心中必定不是滋味。

    “可是去海上惊涛巨浪,时有沉船,兆先他身子骨弱……”李东阳说到这里,不由哽咽起来。

    他只剩一个儿子了。

    王华笑了笑,安慰道:“宾之兄何必忧虑,我儿守仁也在海南,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李东阳叹息一声,带着人回去了。

    ……

    天津港口,

    一艘大船顺着黄河慢慢驶离,李兆先眼前是汪洋大海,一片蔚蓝。

    他抓着罗盘,在舆图上看了几眼,告诉舵手调整航向。

    “工头,咱们要多久才能到海南?”

    “月余吧,看风向了。”工头道。

    北风航海南风回,远物来输商贾东。

    风向对于航速而言,有巨大的影响,如今风力较弱,风向不定,不是出海的好时候。

    但这批铁具,急需运往海南。

    李兆先蹲坐在甲板上,开始研究起舆图来了。

    ……

    秋闱近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读书人。

    “殿下,请不要误导宋景。”

    严成锦黑着脸,朱厚照这厮,说宋景是他的勇士,若考不上状元就打断他的腿,还亲自帮宋景批改策问。

    宋景心中阵阵后怕。

    朱厚照神采飞扬:“这题不对!王师傅跟本宫讲过,本宫将王师傅的答案写下来。”

    严成锦心中一动:“殿下可记得,王师傅和张师傅讲过的四书五经?”

    张升也是朱厚照的讲官。

    每个大臣对四书五经领悟的道理,稍稍不同,且讲的内容各有偏重。

    四书五经在太子的授课上,讲得不多,通常会挑自己擅长的给朱厚照讲。

    且会编成册,收藏在翰苑,坊间是难以见到的。

    诸如王华编的《礼经大义》,考题极有可能从里头衍生。

    朱厚照得意道:“当然记得,本宫过目不忘,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严成锦找来一沓白纸,丢了一支笔给朱厚照:“还请殿下写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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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