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竟敢在早朝套娃?
弘治十四年十月初,京城下雪了。
严成锦估计,从海南回来的大船,会运回一大批秋粮。
整个琼州府的耕地,至少能收上来几万石粮食。
可以缓解大明的灾荒,长城修建,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
严成锦走在积雪的路上,神宫监的小太监,还来不及清扫,有些滑。
“贤侄啊,最近有什么项目?可以找我兄弟谈谈。”张鹤龄搓着手。
张延龄笑呵呵地站在旁边,托严成锦的福,他们的娱乐产业,在京城赚了不少银子。
“寿宁侯可以做雪糕。”严成锦随口道。
还没有鸣钟,有一会儿闲聊的时间,便抽空和张家兄弟谈谈生意。
张鹤龄冷哼一声:“你当我们是傻子,这大冷天的,人都要冷死了,冰棍能卖钱吗!”
“哥,不与他说了,咱们先进殿吧。”
还没敲鈡,兄弟俩偷偷走进殿中,引得周围大臣纷纷不满。
外头大雪纷飞,大殿里暖和,可以躲雪。
但还没敲钟的话,意味着陛下还没到东暖阁,大家只好在外头等着。
严成锦觉得,还不如在轿子里头呆着舒服呢。
“吴大人病了,很严重。”
“听说李梦阳弹劾严成锦,被反弹了,下放去了海南。”
“多事之秋啊,不过,这大雪一下,明年又是丰年。”
几个大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严成锦在一旁听着,浑不在意。
不知道李梦阳身子好不好,长途奔波,可能挨不到海南。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走进东暖阁,看见还没敲金钟,就走进来的张家兄弟,脸上有些生气。
正在此时,司礼监,
萧敬泡了一杯参茶,天寒补补身子,老参是子孙孝敬的。
喝完这一杯,就去坤宁宫,侍奉陛下上早朝。
“萧爷,苗大垱回来了。”小太监急忙进来禀报。
弘治皇帝微访的时候,喜欢别人称他为朱爷。
萧敬私下喜欢子孙喊他萧爷,而不是爷爷。
这样听起来,更像男人。
虽然已是残疾之身,但心中依旧存着成为完整男人的念头,就好像断了脚的人,希望有一双能走路的腿。
萧敬在椅子上正坐起来,双眼放光,喜道:“海南的夏粮,押回来了?”
还不等那小太监答话。
霎时,一个人影失魂落魄撞进来,跪倒在身前,苗逵哭得撕心裂肺:“爷,在松江府遇上了倭盗,船没了,粮也没了。”
七艘大船在松江府最后一次补给。
却不知道,夜里遭遇了倭盗,这些人有千余人。
苗逵的船队编制,不过五百人左右,且多为水手。
若是不是跳海逃生,他也活不了。
登岸后,就快马加鞭赶来京城。
萧敬嘴角狠狠一抽:“有多少粮?”
“米粮三千石,玉米四万六千余石,钱银五万七千余两……”苗逵细数着。
萧敬抬起腿就是一脚,将苗逵踹到门边:“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押运夏粮丢失,轻则丢乌纱帽,重则是死罪。
这就看文官怎么说了。
最重要的是,丢了朝廷的两艘大船,这两艘大船由清江船厂所造,每艘耗银两万余两,数量极少。
这一共加起来,超过十万两银子。
“爷,救命啊……”苗逵也知闯了大祸。
“若你死在外头,咱还好向陛下交代。”萧敬露出杀人的目光:“如今你却回来了!”
人死了,陛下看在这个份上,不会重责司礼监。
但人回来了,这罪责就有主了。
苗逵连连磕头,嘴里喊着饶命。
从前朝至今,萧敬在两个皇帝身边呆了二十余年,很快冷静下来:“起来,仔细与我说说。”
“不止是朝廷的船,良乡商队的五艘大船,也被劫了,那些倭寇,就是来抢船的……”苗逵委屈道。
严成锦的船也被劫了?
好事啊!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追查这些倭人的下落。
可这大海茫茫,上哪儿找船去?
严成锦的船也被劫掠了,这小子主意多,没准有法子。
等船和银子追回来,一切都好说。
“走,跟我面圣去!”
东暖阁外,钟声回荡。
大臣鱼贯入殿,从袖口里掏出一物,持芴朝揖。
“天寒了,明日起,早朝往后推半个时辰吧,诸公多睡一会儿。”弘治皇帝龙颜大悦道。
“多谢陛下!”
严成锦心想,取消了早朝才好。
朝事都在早朝议论了,午朝和晚朝,反倒没什么事。
弘治皇帝笑道:“海南的夏税该快运到天津港了吧?”
陛下心中,惦记着海南的夏税。
毕竟当初严成锦说了,海南开荒之后,种出来的粮食堪比江南。
夏税不过八月,现在十月了,只有海南的夏税没收回来。
李东阳点头:“应该快了。”
海航的动力,主要依靠季风和洋流,三月可以顺着季风,一路南下。
七八月份时,可以借助向北的季风,顺风回到京城。
但如今是十月,没有季风和海流相助。
严成锦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陛下,广东漕运至京城的五十八万石粮,京仓收不下,臣想改为通州仓收。”韩文喜滋滋地报着。
说是禀报问题,其实是炫耀府库充盈。
京仓,专门收屯各地运来的税粮和税银。
税粮放不下,就说明税银多了。
大臣们面露喜色,户部有了银子,他们各部伸手的时候,也不用抠抠搜搜的。
弘治皇帝眉开眼笑:“准了。”
正在这时,两道人影突兀走进大殿,萧敬带着苗逵走进殿中,跪伏在地上:“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内臣不得干涉朝政,如今是早朝,萧公公岂会不知道。
这样冲进来,只怕是大事……
弘治皇帝道:“何事要奏?”
“朝廷的粮船,在松江府被倭人抢了,一同被劫去的,还有……良乡商队的五艘大船。”
大殿中落针可闻。
萧敬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陛下的脸色。
苗逵跪伏在地上:“奴婢督运不力,请陛下赐死!”
弘治皇帝和大臣这才注意到,萧敬身边的人,正是苗逵。
船被抢了?
还有海南运回来的税粮,也一同被抢了?
韩文刚报了一个特大喜讯,弘治皇帝和大臣们还沉浸在喜悦中,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朕对司礼监委以重任,你们竟连几艘船也看不好!”
弘治皇帝有些隐怒。
“奴婢万死!”
萧敬生吃了苗逵的心都有了,兢兢业业侍奉了十四年,哪天不是小心翼翼,何时犯过这样的大错。
刘健蹙眉:“这些海盗人数几何?”
“足足有几千余人……”
萧敬多报了几千,否则,就显得司礼监太无能了。
严成锦陷入沉思。
如此大规模的海盗聚集,必定会记入史料,而他却不记得,有这么庞大的倭寇势力聚集。
难不成,萧敬竟敢在早朝套娃?
弘治年间有倭寇持续不断侵扰。
其中两次规模最大的,是弘治六年,倭寇侵入广东陵水南岗,杀人屠村。
还有弘治十二年,倭寇登陆广东儋州,劫掠百姓。
虽说都没有抓住。
但他们极少会往北活动。
只有一种可能,良乡使得北直隶贸易繁荣,天津港和松江府港口,商贸程度堪比广东,海外常有行船,所以,吸引来了海盗和倭寇。
噗通一声。
似乎有人摔倒了。
“李公!李公怎么晕过去了?”
第306章 尼古拉斯刘瑾
谢迁掐着李东阳的人中,刘健从旁一顿猛拍后背,一阵疯狂抢救后,李东阳才幽幽醒过来。
睁开眼,却看见弘治皇帝。
“李卿家这是为何?”
李东阳哭哭戚戚地哽咽:“臣的儿子,就在良乡的大船上。”
“李大人,李兆先在海南,没回来。”苗逵一脸歉意。
“那就好,陛下!臣有些失态了,实在是因太过伤心,才致使御前失仪,这是臣最后一个儿子啊。”李东阳说到伤心出,又哽咽起来。
朝中大臣唏嘘不已,李阁老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镇定自如。
谈及家事,终究也是个凡人。
弘治皇帝重新走回御阶上,望着萧敬和苗逵,冷眉相对:“松江府的镇海卫和巡检司呢!”
松江府的金山,设有金山卫,以防倭寇侵袭。
“陛下,朝廷和良乡商队用的都是大船,镇海卫的漕船,压根追不上。”苗逵哭诉。
金山卫没有大船,用的全是漕船。
大船造价不菲,朝廷怎会给小小的金山卫大船。
就算是漕船也没有多少艘。
“苗公公说的对,起帆后大船顺着风入海,漕船就很难追了。”刘健面色凝重。
漕船入海两边摆,控制航向都极难,更别提追这几艘大船。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几艘船找回来,让倭寇得了这两艘船,且不是来去自如?”
“恐怕极难,入海为寇,上岸为民,压根分不清楚倭寇和百姓。”刘健继续道:“且大海茫茫,这些倭寇入海之后,就没有踪迹了,朝廷想要搜寻,恐怕要派出大批的水师。”
松江府是没有大规模水师的,大明的水师,集中在广东府的广州和雷州两地。
因倭寇长年侵扰东南沿海,朝廷无法将其击退。
只能派卫所驻守,防止倭寇登案。
谢迁点头道:“倭人抢了几万石粮食,恐怕半年之内,都不用靠岸补给,要在海上寻他们,调动广东水师也未必能寻到。”
说起倭寇,比北边的鞑靼人还头疼。
北方的疆域有王越这样的猛将戍守。
虽说鞑靼人冲入关中抢掠,但王越与鞑靼交手,常常打胜仗,这在精神上,给了朝廷和边城的百姓极大信心。
只要有王越在,就不怕鞑靼人。
倭寇则不同,东南沿海到现在,从未打过真正意义上的胜仗。
换言之,东南沿海没有像王越的将领,能给朝廷精神上的依赖。
弘治皇帝眼底露出坚定的目光,咬牙道:“这七艘大船,一定要追查回来!
海南如今全面开荒,日后定会常走海运,让倭寇得了这五艘船,岂不是如虎添翼!”
严成锦觉得有道理。
白送倭寇一套强大的装备,只会让倭寇更猖獗。
良乡的大船,实则为郑和图纸上的马船。
船长约三十七丈,宽十五丈,若按后世来算,长约一百二十米,宽为四十五米左右。
大明海禁后,极少造船,尤其是大船。
造一艘船需要官府审批,尺寸和造型,都有严格的要求。
海盗和倭寇想要大船,买不到,只能抢。
秦紘叹了一声:“恐怕不简单,倭寇在海上飘忽不定,上哪儿找船去?”
他回京城当兵部尚书之前,就是两广总督,对倭寇极为熟悉。
这些倭寇的战斗能力极强,手持武士钢刀,又有海商帮忙探查消息,绝非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最难的,是寻找这些倭寇的踪迹。
广东一带零散的小岛众多,哪里都有可能藏着倭寇。
凭广东水师的十万人,想要一座座岛找,倒也可以。
前提是,户部给足够的军饷,工部再造十几艘大船。
不然,凭广东市舶司的那几艘来往海南的大船,运不了多少兵力,也不容易作战。
更何况,倭寇现在得了七艘大船,能航行的范围就更远了。
“若是知道倭寇藏匿的地点,就好办多了。”马文升捋须,唉声长叹。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站出来一步。
“大船需要补给,虽然有粮食,但也要补充水分,且倭寇在海上也呆不住,必定会靠岸。
臣觉得,可以去松江府周边的小岛搜寻,人能藏得住,七艘大船却藏不了。”
秦紘白了他一眼,乐了:“调动兵力便要耗费粮草,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可以去岛国看看。”
严成锦猜测,船还在松江府。
倭寇主要由真倭和从倭组成。
真倭,就是岛国的武士浪人,此时,岛国正处于战国时代,大名被斩杀后。
归属于这些大名旗下的武士,就成了浪人,为了生计下海为寇。
从倭,就是大明的一些海商和草寇。
与倭人勾结,做劫掠商船的买卖。
弘治皇帝决心要将这七艘船追回来,郑重地道:“东南水师,可有能挂帅之人?”
秦紘羞愧地低下头,马文升看着自己的鞋尖。
刘健捻着胡子假装镇定,李东阳摸摸脑袋,表示刚才晕倒,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东南的水师中,能挂帅的还真一个没有。
严成锦看向苗逵,一脸慎重:“王守仁没和你一起回来?”
苗逵显然有点生气:“王大人在广州府登岸后,就没了消息,他说会一路北上,一路讲学,迟早有一天会回京,让奴婢向陛下禀报一声。”
讲学?
弘治皇帝眉头微微一蹙,倭寇当前,这王守仁讲什么学,朕命你为经筵讲官,它不香吗?
严成锦摇摇头,王守仁熟悉戚家军的鸳鸯阵,又通兵法,多好的立功机会。
朝中没有能用的大臣了,就算有,也远不如王守仁善于用兵。
“让英国公去如何?”刘健问。
严成锦觉得,这个主意比隔夜的旧饭还馊。
英国公虽然熟谙兵法,却不懂指挥水军,好比拿鞋刷来刷牙,用沐浴露洗头。
若士卒能两栖通用,就该叫海军陆战队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英国公不熟悉水上作战,恐怕会吃亏。”
“臣觉得,不如派人去广东寻王守仁,命他为将这七艘船寻回来。”严成锦道。
此时,紫禁城的东华门。
一个穿着弗朗机服饰的人站在门旁,正是刘瑾。
出入这门的,多是宫里的官爷,百姓不敢靠近这里。
刘瑾笑嘻嘻地看着这高大的城墙。
每天的辰时,宫里出去采办食材的马车,会从这里回宫。
果然,小太监赶着几辆马车,往这里走来。
“大胆,你敢拦宫里的车驾!”小太监叱喝。
刘瑾不慌不忙:“这位差爷,麻烦帮小的带一句话给太子殿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子,看得小太监目不转睛。
“什么话?”
“就说咱尼古拉斯刘瑾,回来了。”
东宫,
朱厚照神采飞扬,正在抽空画三国之群雄争霸的漫画。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这时候打扰太子,定要挨揍,可谁让他收了别人的银子呢。
“殿下,画着呢?”
朱厚照喜滋滋地问:“画得如何?”
“画得真好!”小太监又支吾:“殿下,尼古拉斯刘瑾回来了。”
什么拉丝?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本宫听过拉shi,没听过拉丝。”
小太监极为委屈:“殿下,是尼古拉斯刘瑾……”
刘瑾?
朱厚照乐了,放下笔:“本宫让他去西域带什么来着?”
第307章 这不是土豆
严成锦举荐王守仁后,秦紘颇有意见,红着脸怒道:“松江府调兵,此乃兵部的事,你这小子,还是好好写你的弹劾疏奏吧。”
弘治皇帝横眉微蹙:“秦卿家,朝堂之上,当以官谓相称。”
“臣实在太讨厌这小子了。”秦紘双手一拱,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
大臣们愤然而视,尤其是李东阳和谢迁两人,如同有深仇一般,盯着严成锦发出眼神警告。
又推举王守仁了!
有种你自己挂帅啊,躲在后头不说,每次都推举别人家的儿子。
别人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
严成锦浑不在意:“弹劾疏奏要写,谏言也要上奏,身为朝廷命官,这是本分,不过,王守仁真是平倭的不二人选。”
“臣反对!”秦竑道:“王守仁乃是刑部官员,我兵部无人了不成。”
“臣等附议!”
“让左宗彝去吧,他对水师还算熟悉。”马文升推荐昔日部下。
李东阳等人自然没意见。
严成锦只怕左宗彝会被倭寇吊起来,一拳拳打成猪头。
东南海域的岛屿众多,要将这些无人岛全搜一遍,太费工夫了。
倭寇狡猾,你出海他就上岸劫掠。
王守仁说不定能先一步找到倭人藏匿的地方。
倭寇中,武士浪人的战斗力极强。
几十人能打几千人。
嘉靖朝时,倭寇在浙江绍兴作乱,横行了八十多日,杀死了朝廷官兵五千人左右。
据明世宗实录中所说,武士浪人能徒手接下弓箭。
虽然萧敬说几千人之数有套娃的嫌疑。
但,即便只有几百浪人,也够明军头疼的了。
松江府的金山卫,恐怕还不足两千人呢。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此事就交由兵部处理吧,定要将七艘大船找回来。”
秦竑脸上狂喜:“是!”
东宫,
朱厚照换了一身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墙,跑到东华门外。
左右转头张望,也没看见人。
“奴婢刘瑾,参见太子殿下!”
刘瑾先是拨开下摆,双腿一屈跪下来,动作极为熟悉。
“你……你是刘瑾?”
朱厚照狐疑地退了两步。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弗朗机人啊!
刘瑾讨好似的笑道:“奴婢是刘瑾,殿下在东宫的鱼池里,藏有一百三十七两银子,可对?”
还是他帮朱厚照藏的呢。
朱厚照摇摇头:“不对,现在变五千五百两了。”
早先严成锦就给过他几次银子,作为收买费。
后来加上米花生意,还有卖考题等等在内,赚了不少银子。
他留着买兵备打鞑靼人,没舍得花,几乎全存起来了。
刘瑾面色有点急了,道:“殿下嘘嘘的时候,总要哼几句单刀会才能尿出来,可对?”
不会治好了吧?
瞧殿下这样,应该是没治好。
朱厚照一拍大腿,乐了:“你真是刘大伴!”
“是啊,就是奴才!”
刘瑾恨不得扑进朱厚照怀里,捶他的胸口。
走了两年,殿下终究是没忘记咱。
下了早朝后,
严成锦准备回都察院,东宫的小太监来禀报:“严大人,殿下让您去东宫一趟。”
八成是请他去欣赏漫画。
算起来才十日左右,画得这么快,还能保证质量吗?
狐疑地来到东宫,发现一个陌生的人影,看背影像弗朗机人。
“朱厚照把番商带入宫中,难不成……
是想把东宫卖了?”
朱厚照从御椅站起来,乐着道:“老高,刘瑾回来了!”
严成锦心中微微一惊,再看向这弗朗机人,面色有些错愕。
刘瑾从西域回来,连发型都不一样了。
丝绸之路上盗匪盘踞,且地广无人烟,他怎么活着回来的?
刘瑾见了他,连忙行礼:“奴婢刘瑾,见过严大人!”
严成锦淡定地后腿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殿下,臣怀疑此人,不是刘瑾!西域凶险万分,活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朱厚照拍手称快,道:“你快再证明一次,不然本宫阉了你。”
刘瑾有些激动:“严大人,奴婢就是刘瑾啊!两年前,奴婢驾着马车,从长安出关,谁知遇上了匪盗,将奴婢的马车抢了,奴婢一个人在大漠里走了几天,幸亏遇到了番商的商队,给他们当奴才使唤,跟着他们到了西域的若羌国,偷了他们的金器作盘缠,继续西行。”
“谁知西域的野狼极多,追着奴婢跑了一日,又遇上了马匪,奴婢献上金器,才换了条性命,给马匪当伙夫,第三天,奴婢就给他们全都毒死了,从匪窝跑出来,将他们的财产变卖,组建了一支商队,继续得以西行。”
“哪知遇上了蛮横的番人,做买卖不给银子,把奴婢关押在牢里,还卖给大食的商贾当奴隶,奴婢假意讨好,一个月后终于把他毒死了,这才又继续往西走,多亏了严大人和殿下的保佑,奴婢才一路走到了西边。”
不露痕迹地拍了一个马屁,朱厚照听得很舒服,不亏是本宫的神勇太监。
严成锦则满是怀疑,质问:“刘谨的脸骨,没有你的宽。”
“让马贼打的。”刘瑾不以为意地乐道:“不过奴婢好得快,没过半年就好了。”
“本官让你去西域取土豆,取回来了吗?”
你就算拿出来土豆,我也不会承认的。
严成锦正想着怎么除掉刘瑾,这时,刘瑾从怀中掏出来一物,抓在手里,红彤彤的。
“殿下,这是奴婢寻回来的土豆,大冬天嚼一个,可好吃了。”
朱厚照示意旁边的冯伴伴:“你先尝尝。”
“奴…奴婢不敢!”
严成锦看着刘瑾手里之物,这货竟把辣椒带回来了?
“这辣椒干可还有?”
刘瑾更正道:“严大人,这是土豆。”
严成锦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竟想欺骗朱厚照。
土豆和辣椒都是传入之后才被命名,朱厚照也认不出来。
“来人!将此人押入都察院大牢,等候问斩!”
刘瑾脸色大变,差点就哭出来,从长安到弗朗机国经历了无数凶险,他以为他可以了。
没想到……
这位大人还是想弄死他。
“你不能杀我,我带回来了土豆!”
“这是辣椒。”
锦衣卫帮忙把刘谨押到都察院的牢房,剩下的就是严成锦的事了。
朱厚照问:“老高,这小的东西有用?”
“还算有点用吧,填不饱肚子,但能过过嘴瘾。”严成锦把几个辣椒全收起来。
刘瑾早点回来,还能让良乡的商队送去海南。
如今入冬了,雪白的地里刨开,全是冻土,丢下去也种不活,倒是麻烦。
第308章 文牒
“咦!”朱厚照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老高,为何本宫总觉得你想杀刘瑾?”
严成锦笑眯眯地问:“殿下身边缺伴伴吗?”
“不缺啊。”
“旧的伴伴不去,怎么会来新的伴伴?”
“新的伴伴都不如刘伴伴,你关几天就把他还给本宫吧。”朱厚照笑嘻嘻地道。
回到府上,
严成锦扫视屋里一圈,看到成化年间的彩瓷大花盆,戳出小孔,正适合种辣椒。
冬天天寒,可以种在室内当盆栽。
春晓胆子越来越大了,走上前问:“少爷,可有奴婢能帮上忙的地方。”
“有,去院里铲些鸡粪来。”严成锦正经地道。
春晓点点头,转身走去前院,院里种的蔬菜和果蔬,肥料用的都是这些天然有机肥。
辣椒种植需要一块肥沃的土地。
冬天种有个好处,泥土里的虫子冬眠了,不会吃掉辣椒籽,配合上大棚,萌芽的条件就变得跟春天一样。
至少有六成的概率能存活。
慎重起见,他还是把这些泥土烘烤了一遍,高温杀菌。
何能去采办回来,疑惑道:“少爷要种花草?”
“去良乡告诉张贤,派几个会修缮的匠人来,本少爷要在府上建个小棚。”严成锦吩咐。
次日一早,便有几个匠人在府门外待命。
很快过了几日,旧府的院子里,多了一座玻璃小棚。
长五丈,宽三丈,用青砖墙体支撑,嵌入大块的玻璃,颇有些像落地窗的房子。
底下的温度太低,必定是要烧地龙。
严成锦吩咐道:“点火试试暖不暖。”
何能带着几个下人,跑到地下的火室,两个时辰后,严成锦再走进小鹏,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这小棚可种瓜果,交由你们姐妹二人打理。”
“是,少爷,大冬天也能种瓜果吗?”春晓犹豫了一下说道。
“按往日的法子来种就行,这地龙不能停,再过两个月,本少爷要吃到新鲜的黄瓜。”
春晓愣了一下:“这么急?”
“嗯,现在种的话,三个月足矣。”严成锦说道。
京城入冬后,青菜只有大白菜,剩下的就是南瓜等他不爱吃的,只栽种辣椒就烧地龙,浪费了一些。
干脆种些瓜果蔬菜。
……
都察院,衙门。
刘瑾被关在狱里几天了,至今无人过问,落到弗朗机人手里还好些。
那些弗朗机人,最多一个月就毒死了。
落到严大人手里,有毒也使不出来。
严大人慎重至极,从不吃外头的东西,以前来东宫的时候,茶都不喝。
要想毒死他,得先把他敲晕了。
“在想怎么毒死本官?”严成锦站在牢门前,隔着三尺之远。
刘谨连忙跪下求饶:“大人,奴婢发誓,毒不起啊!”
“算你识相,你是如何从弗朗机回来的?”严成锦瞧见他衣锦还乡,有几分怀疑。
刘谨目光有些躲闪,憋了半天才道:“小人沿着去时的路,就回来了。”
西域有乌孙、龟兹、焉耆、若羌、哈密等诸多小国。
这些国家个个是土匪。
刘谨去时孑然一身,回来绝不可能穿金戴银,跟欧皇似的。
严成锦怀疑,刘瑾定是有所隐瞒。
“可带了随从?”
“没带……”
“大食国和大明的双国使者,尼古拉斯刘瑾!”严成锦一字一句念出了他的官职。
都察院本就是朝廷的三法司之一。
正是在客栈找到了刘瑾的扈从,调查了他的跟脚,做足了准备,才来见他。
这货在大食冒充大明的使者,谒见了大食国的王储。
得到大食国的士卒护卫,才返回了大明。
没想到,朱厚照给自己封官的这招,竟让刘瑾学了去。
这货没死在西域,不愧是八虎,有几分贝爷的求生力。
刘瑾吓得心惊胆战,一口咬定:“奴婢没干……大人冤枉啊。”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大食国的文牒,刘瑾丢了魂似的,微微张着嘴巴。
……
华盖殿,
没有烧地龙,殿里有点冷,但陛下执意要来此,萧敬也没有办法,只好给陛下披上大麾。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地道:“左宗彝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奴婢估摸着,左大人应该才出海,再过几日,消息就该回来了,陛下不必忧心,左大人在福建任御史时,见过倭寇。”萧敬笑道。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朕自然相信左卿家。”
“陛下,说起来有个怪事,东宫失踪的伴伴回来了,听说去了弗朗机国。”牟斌禀报。
“去西域做什么!”弘治皇帝疑惑,隐隐觉得和太子有关系。
牟斌道:“是太子派去寻一物,叫土豆。”
弘治皇帝顿了一下:“土豆……是什么,寻回来了吗?”
“寻回来了辣椒。”牟斌笑道。
萧敬瞧弘治皇帝有兴趣,便插话:“奴婢也听属下禀报了,那伴伴叫刘瑾,是奴婢早年从内书院,挑选出来的太监。
不知道怎么地,被严大人关在都察院了。”
弘治皇帝越听越离奇:“他去弗朗机国回来了?”
“听闻是这样!”牟斌重重点点头。
宫内太监出逃,可以杖刑、流放甚至是绞刑。
只看司礼监如何处置。
且大明实行海禁,再跑也不能跑到弗朗机去啊!
弘治皇帝觉得诧异的是,此人竟然活着回来了,真是有几分神奇。
一时间,他隐隐有些激动。
自三宝太监下西洋后,万国来朝。
可仁宗之后,国力渐渐衰退,仅仅有周边少数番邦来朝贡。
如今过去了近百年,不知弗朗机的诸国如何了。
“带他来见朕!”
萧敬速速去都察院的衙门要人,严成锦吩咐道:“萧公公,此人极善于用毒。”
“严大人放心,咱会看好他的。”
片刻之后,
刘瑾跪在弘治皇帝跟前,瑟瑟发抖,“奴婢刘瑾,见过陛下。”
“西边的弗朗机诸国,如何了?”弘治皇帝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奴婢去了大食,还没到弗朗机国。”刘瑾不敢隐瞒:“大食人人都吃不起饭,快饿成竹竿子了,远不如我大明昌盛。”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一松,很快又烟消云散:“如此贫穷?”
“陛下,千真万确,臣不敢有一丝隐瞒。”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那辣椒呢?”
“奴婢全都交给严大人了。”
严成锦来到华盖殿,见了弘治皇帝。
刘瑾谎称是使者,忽悠了大食国的通关文牒,这是包庇的大罪,杀了刘瑾,至少要跟弘治皇帝说一声。
“这是什么?”弘治皇帝翻了几页,发现没见过这种字。
严成锦微微躬身:“刘瑾谎称是大明的使者,骗了大食国的文牒。”
第309章 严卿家,西方还有什么?
弘治皇帝手中拿着文牒,眼里露凌厉的目光。
刘谨跪在地上,哭天嚎地:“奴婢冤枉。”
严成锦心中笃定,任他如何狡辩,也无济于事。
文牒就在陛下手中,
“陛下,这文牒是假的,是奴婢花银子找大食人写的……大食国的国王……又怎么会见奴婢。
陛下可找翰苑的文官来瞧瞧,若有期满,奴婢不得好死。”
弘治皇帝沉眉道:“翰苑未必就识得大食的文字,严卿家,你觉得如何?”
“京城有不少大食的商人,只是这文牒既然是刘瑾所造,他必定知道写的是什么,可以让他写下来,到时一对便知。”严成锦说道。
刘瑾哆哆嗦嗦地写在纸上。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就寻回来了一个大食人,那大食人看了眼文牒,写下几句话。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对比着两人写的,几乎是同一句话:
我叫刘瑾,是大明的神勇太监,受大明太子的旨意,从东土大明而来,去弗朗机国找土豆。
刘瑾苦诉:“陛下,这会儿您相信奴婢了吧?”
弘治皇帝冷着脸:“虽没有骗大食国的文牒,但伪造文牒,同样罪不可恕,叫太子来华盖殿。”
严成锦打量着这两份册子,刘瑾和那大食商人前后时间,分别写下,应当不假。
刘瑾瘫软过去,如今唯有太子能保他一命,陛下是宽厚的人,不至于跟他一个奴婢计较。
伪造文牒虽是大罪,但跟前朝汪直的作为比,这简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了。
大不了,发配到孝陵种菜。
种菜就种菜吧,总比小命丢了强,哪天殿下当了皇帝,想起来他,还能召他回宫呢。
“儿臣厚照,见过父皇!”朱厚照不明所以,朝严成锦投去询问的眼神:老高,你又出卖本宫了?
出卖殿下的人是刘瑾,严成锦朝刘瑾投去目光。
弘治皇帝脸色青白,如往日见朱厚照一样生气,声音阴冷得瘆人:“你让刘瑾去弗朗机国,寻土豆?”
朱厚照的表情,明显有些崩塌,慌张地微微低下头去。
弘治皇帝一看就是知道,此事实锤了。
大殿里很安静,没人敢接弘治皇帝的话。
“是老高的主意……”朱厚照嘀咕道。
也不是一两次了,严成锦就知这货会出卖他:“殿下不要以为,说是臣的主意,臣就会认啊。”
“父皇,儿臣想掐死他……”
刘瑾心中狂喜,掐死了好,这严成锦就是个祸害!
“陛下,奴婢也不想去弗朗机国,在宫中伺候殿下,比流亡弗朗机好千百倍。
殿下说的不错,奴婢就是因严大人所言,才从宫里跑出去的。
您不知道,奴婢心里苦啊,出关就被马匪抢了,还被狼追着跑,咬在奴婢的裤子上,吓死奴婢了…若不是心中念着还要伺候殿下,奴婢就死在西域了。”
萧敬叹息一声,这刘瑾命真硬,还能活着回来,以前就听刘瑾说,他是自阉进宫,当初还不信,现在终于信了。
牟斌听得入迷,刘瑾不会一点功夫,闯过了马贼,活着到了西域,又活着回来,却要被朝廷下狱,傻孩子,还不如死在外头呢。
大殿中站岗的小太监和宫女,忍不住微微侧目,好奇地打量着刘瑾。
弘治皇帝绷着脸,声音低了几度:“这土豆是什么?”
“回禀陛下,是弗朗机人的大米。”严成锦用力道:“比玉米还好吃,可当主食,且在北边的旱土能种,不占用农田,一亩地能产四石。”
弘治皇帝整个人都激动了,胡子微微颤抖,喃喃自语:“比玉米还好吃,一亩地四石?若种在大明,岂不是又多了一样主食。”
大明的水田少,一发大水灾,就会有成千上万亩水田被淹没。
今日辰时,他刚批阅了顺天府的疏奏,顺天府下属的二十六州及直隶的府衙,皆被水淹。
免去一年的赋税。
种在旱地的好处就出来了,旱地地势高,洪水淹不着。
大明的旱地比水田多,疆域辽阔,这弗朗机米简直就是神器啊!
“严卿家,这世上局真有这样神物?”
严成锦很明白弘治皇帝急迫的心思。
冬天大寒,地里没有能吃的,有些百姓吃了一碗粥,就是一天的口粮。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给弘治皇帝画个饼。
土豆等物并非是直接传到大明,而是商人西往东种植,经过多个国家种植,才最后进入大明的疆域。
等它自然传入,怕是还得六十年。
“刘瑾未取回来土豆,不过,带回了辣椒。”严成锦如实道。
“可否太当做主食?”弘治皇帝问道。
辣椒当主食?
后世也有这个吃法,不过都是人间不值得系列才能看到。
“此物尝起来与蒜相似,只能当做佐料,不可直接品尝,臣在府上试着栽种了一些,若成熟了再送到宫中。”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稍感诧异,严成锦对弗朗机之物,有如此深厚的研究。
“这些,严卿家是如何知道的?”
牟斌和萧敬同样觉得奇怪,这天底下似乎没有严成锦不知道的东西。
大到海南岛,小到弗朗机的辣椒。
严成锦面不改色:“臣问过那卖玉米的大食人,故对辣椒和土豆等物,了解一二。”
萧敬替刘瑾求情:“陛下,刘瑾去弗郎机国,乃身不由己,如今又带回来辣椒,毕竟是奴婢从内书院挑出来的奴才,还望陛下饶他一条狗命。”
说起来应该怪太子和严成锦,刘瑾只是被逼去弗朗机国,萧敬说得隐晦,弘治皇帝岂会不知道。
“父皇,儿臣知错了。”
弘治皇帝几乎免疫了这句话,吩咐道:“带回辣椒也算有功,但纵容太子胡闹,不向朕禀报,冒用大明使者的身份,还偷刻文蝶,这是大罪,拖出去,廷仗五十!”
萧敬脸色大惊,三十棍廷仗就是人的极限,往上每多打一棍,就有可能打死人,打五十棍,得见骨头,御医都不一定能治。
牟斌暗暗心惊,此刑罚,堪比三千凌迟,慢慢处死,许多文官熬过了廷杖,但过几天就死了。
股部的肉打掉了,救也救不活。
“父皇要杀了刘伴伴?”朱厚照一怔。
刘瑾乐了,连忙说道:“多谢陛下,殿下放心,奴婢死不了。”
严成锦面色微微一抽,若刘瑾能活下来,免费给他起个字:小强。
刘瑾被拖到殿外的广庭,锦衣卫负责行刑。
锦衣卫经常审讯犯人,他们下的板子比宫里的太监还要重一些。
朱厚照贼兮兮抬头,老实问道:“父皇要如何处罚儿臣?”
弘治皇帝幽然地目光扫过,道:“就打你五大板吧。”
“那老高呢?”朱厚照连忙急道:“是老高给儿臣出的主意。”
严成锦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朱厚照会如此执着于有难同当。
弘治皇帝皱眉道:“先把太子带下去行刑,朕有话要跟严卿家说。”
等朱厚照出去后,他才绷着脸问:“严卿家,西方还有什么你知道的。”
第310章 赐字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才道:“臣只知道这些,陛下想问,西方还有没有这样的主粮?”
弘治皇帝连忙点点头,遗憾道:“文皇帝时,万国来朝,贡品中没有这些主粮。
让百姓饿了百年,可惜呐。”
心里不由埋怨起三宝太监来,这样的好东西,去了七次都没带回来。
真是浪费朝廷的银子。
“陛下,这也不能怪三宝太监。”严成锦露出思索之色:“土豆等物,也是方传入弗朗机不久。”
就算这会儿,土豆都还没传入欧洲呢。
不过是忽悠陛下的。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玉米也没有传入欧洲。
所以,欧洲还不如大明富足,粮食极为短缺。
郑和见到的欧洲诸国,还不如苏门答腊、满剌加繁荣。
弘治皇帝遗憾地道:“这刘瑾好不容去弗朗机国一趟,也不把土豆带回来,朕气就气在此处,才要打他五十大板。”
“陛下圣明!”严成锦心里美滋滋地说道:“这刘瑾是个人才,若没打死,不如让他再去一趟?”
大殿外,
刘瑾趴在长椅上,我自阉的时候都没怕过,会怕这顿板子?
他咧嘴笑着,喜滋滋的样子,十分不屑。
只要挨过这顿板子,咱还是东宫里最有权势的太监。
“刘伴伴,你笑什么?”
“殿下怎么也被拖出来了?”刘瑾诧异地问。
“吃板子。”
朱厚照闷不闷不乐地趴在凳子上,雷声大雨点小,眨眼间就打完了。
……
兵部的值房,
秦紘翘着二郎腿,翻看九边传回来的册子。
最不安定的,就是河套三边,时常有鞑靼人来犯,需要重点查看。
而宣府和大同等地,扫一眼就可以了。
“等保国公修建好了长城,河套就安定了。”
鞑靼人不侵犯宣府的原因,除了离京城近,易惹到京军。
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长城。
拦住了鞑靼南下的路线,而缺口处,又有明军守着。
“部堂,松江府传回的急报。”
兵部的文官急忙走过来。
秦紘眼睛微微一凝,有些紧张道:“是捷报还是?”
那文官面露恐慌,不敢直接回答,而是将急报递给他。
秦紘打开看了眼,心冰到极点,就像坐在冰鉴上头一样。
左宗彝刚出松江府的港口,就被倭寇抢了一条大船。
本就是去找那七艘大船。
现在倒好,又给倭寇送了一艘。
“如何向陛下禀报?”
欺瞒陛下是不可能的。
监军同样会传消息回司礼监,萧敬定也收到了消息。
秦紘就像爬在干柴上的蚂蚁,被人架在火堆上,想下下不来。
如果是陛下任命的官员,那就不用担心了。
但左宗彝乃是他推举的人。
“快,去华盖殿!”
比萧敬更早一步报给陛下,虽仍会被责罚,却不至于太重。
大不了,他亲自挂帅把八艘船找回来。
华盖殿,
萧敬不过回司礼监喝一杯茶,歇歇脚,看到松江府传回的急奏后,一口茶水喷出,连忙赶来。
“陛下,松江府的急奏!”
弘治皇帝接过疏奏,快速地看了几眼,胸口微微起伏,随后一掌怒击在御案上,笔墨纸砚,全都跳了起来。
“又被抢了一艘!是替朕去找船,还是送船啊?!”
萧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万死!”
“关你什么事,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叫秦紘来见朕。”弘治皇帝怒道:“叫内阁和六部也来。”
“陛下,兵部来了。”牟斌进来禀报。
片刻后,
秦紘大步走进大殿,看到萧敬的时候,就知道晚了一步,陛下定然看过疏奏了。
兵部尚书不好当,还不如其他五部舒服呢。
“臣万死!请陛下降罪。”
“罚你有何用,朕让兵部去找船,你们倒好,还送了一艘。”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臣亲自挂帅,去将这些倭寇抓回来。”秦紘心里一紧,等了许久没有听见陛下回应。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李东阳等人快步走进殿中。
刘健捡起地上的急报,面色大惊。
“倭人狡猾多端,这次兵部大意了。”马文升认真地道。
李东阳微微拱手道:“能得知朝廷调兵出海的消息,提前做应对,松江府必定有倭寇的内应,这才是麻烦的地方。”
真这么好剿灭,也不至于从孝章皇帝拖到现在。
弘治皇帝的气消了几分,左宗彝还困在松江府,金山卫折损殆尽。
这一仗打得,连倭寇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朝中还有谁堪此大任?”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相视一眼。
左宗彝在朝中算是一流的将领,连他都败了,还真不好推荐。
朝廷的水师将领,向来就弱。
“要不然,臣亲自挂帅吧?”马文升站出来。
你这瘦不拉几的,像营养不良的小老头。
弘治皇帝不忍心打击他,劝道:“朝廷还需马公坐镇,谁都能去,唯独马公不能去。”
马文升微微笑出了褶子,得到极大的满足。
弘治皇帝在御前走了几步,想了想道:“去宣严成锦。”
东宫,
朱厚照躺在床上画漫画,屁朝天上,不妨碍他涂涂画画。
刘瑾重残之躯,赖在御榻旁,当起了美术指导:“殿下,奴婢觉得,典韦画成刘健会好一些。”
想起刘师傅瘦小的身板和典韦魁梧的身躯,朱厚照便觉得这主意不错,“为何呀?”
“您想啊,刘大人和典韦,不是一样的脾气吗?所谓画形容易,画神难,刘师傅最合适了。”刘谨笑嘻嘻讨好。
朱厚照乐了,拍手道:“还是你注意多,除了老高,谁都比不上你,可惜老高这狗东西,不肯做本宫的勇士,幸亏,本宫还有呆子,呆子的主意也多。”
严成锦刚走进大殿,就听到朱厚照骂了他狗东西。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也不能骂我狗啊。
听说,挨了五十大板廷杖的人,没几个能挺过两天。
他来确认一下,刘瑾有几天能活。
“严大人来了,奴婢见过严大人!”刘瑾爬起来,跪在他身前,生龙活虎。
看来刘文泰的医术有长进了。
严成锦思索后道:“殿下不如给刘瑾赐字吧,就叫小强如何?”
宫里极少数太监,才能有字,比如萧敬,字克恭,听起来像德高望重的老儒生。
“好啊!”朱厚照笑嘻嘻道:“这字叫起来顺耳,老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严成锦发自肺腑,想将这个称号送给刘瑾,没有别的意思。
刘瑾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跪谢。
“殿下股上又没伤,包那么大的纱布做什么?”严成锦问道。
朱厚照兴致勃勃:“不用去詹事府,本宫正好在床上多躺尸几天。”
果然是这样……
严成锦翻开他的漫画,几乎把第一卷画完,可以出第一册了。
让老王书坊将画刻在铁上,用铁字印刷,轮廓会比木质的雕版更清晰。
此时,萧敬急急忙忙冲进殿中:“严大人,陛下请你去华盖殿。”
“是何事?”
“兵部剿倭吃了败仗,还被抢了一艘大船。”
严成锦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又丢了一艘大船,恐怕,够倭寇组成一支舰队了。
第311章 四成八很高了
华盖殿,像笼罩在对流层下的乌云中一般,气压低得瘆人。
严成锦才一只脚迈入殿中,就能感受到弘治皇帝凌厉的目光投来。
“臣严成锦,参见陛下!”
“萧伴伴和你说了吧?若派王守仁去松江府,有几成把握?”
“九成八!”
嘶~
李东阳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倭寇连战连捷,这种情况下你还有九成八?
如今敌人有八艘大船,东南沿海的各地告急,随时会遭倭寇上岸掳掠。
就怕他们又跑去广东布政使司。
“严卿家或许不了解形势,清江船厂没有大船了,派去松江府的四艘大船,一艘被抢,两艘损坏,还剩一艘大船能用。”弘治皇帝伤神地说道。
就算工部现在开始督造一艘大船,也要几个月时间。
而且入冬了,木料运不来北直隶,只怕会更长。
听完之后,严成锦面色淡定:“减五。”
四成八?
弘治皇帝老脸微微一抽,心里无比失落,就好比考了状元,突然有人告诉你说,看错了,你没上榜。
“良乡的船厂,可还有大船?”谢迁问道。
严成锦摇摇头:“那五艘大船,本就是特意为南下海南准备,船厂倒是还有漕船。”
“只剩一艘大船,还如何出海?唉,只能等工部将大船造出来了。”刘健抚须说道。
曾鉴面露难色道:“就算调来所有班匠,最快也要两月时间,只怕……”
许久没造过船了,画设计图纸,恐怕也要花几日时间。
工部谁会画大船的设计图纸?
还要做木工,采购糯米粉、麻绳等诸多材料。
严成锦沉吟片刻,说道:“若要花一个月时间,着实有点长,臣担心倭寇去海南。”
倭寇向来喜欢抢劫富饶之地。
为何盘踞在广东和江南一带,就是这个原因。
广东一带的港口贸易繁荣,百姓多做些小买卖,家中藏有银子。
而江南的粮食富足,每年丰收之际,就会上岸劫掠。
“能知道朝廷动向的人,或许就在朝中,宁王的封地就在江南一带,离松江府极近,且招募的兵马多为湖寇和海盗。”严成锦心中暗想。
若真如此,倒是麻烦。
没有得到宁王确切的反叛证据前,不能对他用兵。
他极有可能勾结倭寇,抢朝廷的大船。
藩王想要船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就藩的时候。
但朝廷给的都是漕船和黄船,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大船。
除非收买主管清江船厂的工部主事,偷偷督造。
秦紘有些质疑道:“王守仁并未领兵对付过倭寇,让王守仁前往,只怕比左宗彝,好不到哪儿去。”
马文升颔首点头:“倭寇不比对付海南的黎人,骑兵步兵和水师不同,在海上作战,毫无地势可借,要赢不容易。”
王守仁在海南打赢了黎人,未必能平定倭乱。
“更何况,只有一艘船能出海,倭寇有八艘船,若配备了武器……臣就怕连最后一艘大船,也被倭寇抢了。”刘健向来善断。
最大的可能,无非如此。
严成锦坚持道:“臣依然举荐,王守仁前往!”
这是手上胜率最大的牌,其次就是张贤,至于其他人………
严成锦才不举荐,朝中的将领已老。
若说正德朝的名将,那就是王守仁。
除了他,江彬也堪堪算能用。
胡宗宪还有十一年才生,戚继光还有十七年才出生。
而离今最近的抗倭名将俞大猷,还有两年。
弘治皇帝惆怅道:“派人去广东寻王守仁吧。”
“王守仁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严成锦说道。
大殿中,
大臣们诧异相互张望,一阵私语。
李东阳暗自思索,这小子不会找就命人去寻王守仁了吧?
半月前,严成锦就知道左宗彝会败,命人南下找王守仁。
他在广东布道讲学,动静极大,儒生们纷纷被心学吸引而来,并不难找。
“传朕的旨意,让王守仁去松江府接替左宗彝吧。”
弘治皇帝顿了顿,继续道:“工部加紧造船,若王守仁败了,也好有应对之策。”
李东阳却道:“陛下,平倭将领确定王守仁,可是,这士卒?金山卫两千余人,大多都折损了,无将无兵,恐怕得调用广东的水师。”
弘治皇帝还回应,严成锦却先道:“不用调兵,王守仁一人前往即可。”
李东阳等人脸色微微一变。
秦竑感觉脸色躁红,道:“王守仁就算在松江府募兵也来不及吧?”
“是,臣相信他有办法。”
……
王府,
王守仁站在府门前,管家开门看到少爷,都快吓傻了,急忙跑去禀报。
王华在书房里看书,听说儿子回来了。
先走出来的是王天叙,见到孙子,不禁老眼朦胧,哈哈大笑:“云儿,大父听闻你打了胜仗。”
“父亲……”王守仁看见王天叙身后的王华,有点惭愧。
父亲向来不喜他舞刀弄枪,更遑论上战场打仗。
王华绷着一张脸,有些高冷地应了一句,小眼神却不露痕迹地扫过儿子身上,还好,腿脚都在。
“这些日子,就住在府上吧,为父好好教教你。”
王守仁脸色没有变化,每过一些日子,父亲总要考他的学问。
从四书五经,到皇家的典籍。
父亲担任陛下的老师,等将来,他也接过父亲的担子,担任陛下的老师,一直传承到子孙后代。
这是父亲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霎时,王华脸色变了变,看见萧敬骑着快马往这边赶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呀,都在呢?太好了,就在这儿接旨吧,咱就不进去了。”萧敬翻身落马,
王华惊疑地问:“萧公公,这是?”
“陛下命王守仁去松江府,把朝廷丢的八艘大船,找出回来。”萧敬说道。
朝廷丢了七艘大船,王华有所耳闻。
倭寇在江南一带行乱,朝中就没有将领了吗?非要派我儿,本官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王华有点上头了,儿子去海南时,他担惊受怕了月余。
听闻黎乱平息后,才渐渐放心下来。
王守仁猜测道:“可是老高兄举荐下官?”
“王大人真聪明,就是严成锦向陛下举荐的你,此去松江府,唉……”
只有一艘大船,金山卫也被打没了。
更要命的是,连士卒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自他当上司礼监大太监来,去剿倭寇的大将,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没有能打胜的。
萧敬不忍心说下去,怕王华和王老爷子受不了。
“严成锦这狗东西!他自己怎么不去,整日惦记着我儿!”王华悲愤交加,说着说着,眼泪又要留下来了。
“父亲,儿愿意前往。”王守仁躬身道。
萧敬叹息一声:“王大人,接旨吧。”
……
严成锦从华盖殿出来,看见朱厚照带着刘瑾站在角落里,朝他招了招手。
“老高,本宫听说,呆子要去松江府打倭寇?”
严成锦更正道:“是去把八艘大船找回来。”
朱厚照乐了,浑不在意道:“都一样,让刘伴伴也去吧,刘伴伴,你毒死多少人来着?”
刘瑾面露难色,哆嗦地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朱厚照拍拍刘瑾,兴奋地道:“本宫派出一人,足抵朝廷派出千军万马!”
第312章 本官赠你一句吉言
严成锦觉得这主意不错,派刘瑾去把倭寇毒死,再把八艘大船牵回来。
就算毒不死,倭寇把刘瑾弄死,也不用派他去西域了。
朱厚照真狠心,刘瑾昨天才挨了五十大板,今日就让他出征平倭。
如今去松江府,只能骑快马。
坐在马背上好几天,正常人都受不了,更遑论刚挨了廷杖。
跟他比起来,严成锦决定对刘瑾再狠一些,否则,刘瑾会以为他是好人的。
“刘公公出宫吧,本官正好要去王府一趟。”严成锦说道。
从午门出来,他坐上轿子去王府,刘瑾背着包袱,一瘸一拐跟在轿子后头。
“在宫外过得好好的,跑回宫里做什么?”隔着轿子,严成锦的声音响起。
刘瑾嘿嘿一笑:“奴婢觉着,殿下是能成大事的人,心想跟着殿下。”
等朱厚照当了皇帝,咱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在西域赚的那几个子算什么?
司礼监掌管宫中的府库,光甲字库放的银两,就够宫里花五十年了。
此时,王守仁正打点行装,准备前往松江府。
王华站着府门前,满脸愁容,陛下圣旨已下,再去宫中求陛下撤旨,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这孽子执意要前往。
差点没把他气得跳起来。
王天叙还不清楚,孙子此次去松江府,要面对拥有一支舰队的倭寇。
“云儿啊,不过是打几个水贼,打完了就回来,别在江南瞎逛。”
他知道孙子的癖好,看见寺庙和道观就走不动路,非要进去坐坐,一坐就忘了时辰。
连洞房都忘记的人,着实让他不放心。
“大父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王华沉吟片刻,颔首点头,又看向老爹,谁知王华别过头去。
转身发现一顶破烂的轿子,停在街口的拐角,四个轿夫护卫在左右,轿子的颜色变了,但感觉没变。
这就是老高兄的轿子。
“老高兄,可是有八艘大船的线索?”
严成锦认真道:“本官来就是想告诉你,有八成把握,船还在松江府所辖的小岛上。
本官考考你,此去无兵,你要如何应对?”
王守仁想了想,道:“招募浙江一带的荒民,用鸳鸯阵以抵御倭寇。”
严成锦摇头,一本正色:“倭寇中的浪人,善于用刀剑,一人可匹敌十人,并非一般的士卒,恐怕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戚继光对付倭寇时,除了鸳鸯阵外,还有极为厉害的火器,虎蹲炮。
并非单纯用鸳鸯阵就能全面取胜。
严成锦可以给王守仁的火器,红夷大将军不能用,船全都击沉,八艘大船就毁了。
“本官听说,你喜欢去寺庙打坐?”
王守仁面色古怪,这个爱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正当严成锦要说下去的时候,王华快步走过来,没好气道:“又来找我儿,老夫宣布,从今天开始,不许你二人再见面!”
“……”王守仁。
严成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道:“王大人,本官与伯安是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事见不得光,非要在这拐角说?王守仁!你使劲朝为父眨眼睛做什么!为父训斥他,你还有意见不成!”王华有些怒了。
“儿不敢。”王守仁微微躬身道:“爹,你看后面。”
王天叙拄着竹杖慢步走过来。
王华连忙撂下一句狠话:“日后再请你到府上喝茶!”便气哼哼地走了。
刚才说到哪儿了?
严成锦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殿下的刘伴伴,刚从弗朗机国回来,殿下说了,他一人可抵十人。”严成锦说道。
刘瑾接过王守仁的包裹,讨好似的笑道:“王大人,让奴婢来。”
严成锦坐上轿子,道:“本官赠你一句吉言,伯安兄,保重。”
老高兄为何要问我去寺庙的癖好,这个癖好他一直知道,这才是奇怪之处。
王守仁觉得,定是老高兄的暗示。
“王大人,咱们走吧,早日毒死那些倭寇,早日回来。”刘瑾笑嘻嘻地道。
“???”王守仁。
他骑上大马,刘瑾也骑上黑马,两人慢慢奔离京城。
……
坤宁宫,
弘治皇帝正在把皇明古训中的圣言,写在宣纸上,能练书法,又能复习老祖宗的训诫。
张皇后喂他一口汤圆,柳眉轻皱:“臣妾听闻,昨日陛下又罚了厚照廷杖?”
“他咎由自取,朕这处罚还是轻的,皇后可知道,弗朗机国有一种大米,像拳头一样大,吃一粒可饱一天,可救多少大明百姓?
他派人去西域,竟没给朕带回来!”
弘治皇帝有些生气。
张皇后心知夫君忧心国事,好不容易得闲来后宫一趟,便不提烦心事了。
这会儿,刘文泰正快步往坤宁宫走来。
满朝文武,御医是唯一可以畅通无阻出入后宫的官员。
“陛下不好了,太医院的毒药全被人偷了!”刘文泰进殿后,慌张道。
弘治皇帝脸色紧绷:“谁如此大胆,敢偷宫中之物?”
刘文泰连忙低头支吾:“是……是太子。”
厚照偷毒药作什么?下一刻,弘治皇帝瞪大眼睛,连忙将嘴里的汤圆吐出来。
察觉到萧敬和刘文泰古怪的表情。
弘治皇帝干咳一声,责备张皇后道:“你怎么不吹一吹再给朕吃,有些烫……”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安静和尴尬。
片刻后,
朱厚照被几个太监扶来,委屈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伤在身,就不行礼了。”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你偷毒药做什么!”
见被发现了,朱厚照惊得连忙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不敢吱声。
“你下到哪里去了?!”这才是弘治皇帝最想知道的。
刘文泰和萧敬等人神色紧张,太子不交代清楚,这宫里的东西,是不敢吃了。
一刻钟后,
任凭如何责问,朱厚照就是不吱声。
弘治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孽子!还不快把毒药交出来,要气死朕不成?”
“没…没了………”朱厚照小声道。
没了?
弘治皇帝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大大小小二十多种毒药,两近多重,你吃也吃不完啊!
刘文泰都快急哭了,给朱厚照跪下了:“殿下,您别吓唬老臣,那些毒药剧毒无比,您究竟下到哪里去了?”
张皇后也意识到事情严重,规劝道:“不许再胡闹,快告诉你父皇。”
朱厚照咬咬牙,眨了眨眼睛,道:“儿臣不能说,说了就前功尽弃了。”
老高这狗东西说,朝廷里可能有倭寇的内应。
弘治皇帝恨不得揍死他,幸亏张皇后和萧敬等人拦着。
在殿中踱步许久,弘治皇帝想了想,太子但凡有什么行动,都会和严成锦商量。
没准此子知道,这些毒药的去向。
他急忙吩咐:“宣严成锦进宫!”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出现在坤宁宫里。
弘治皇帝一脸愁容问:“太子偷了太医院的毒药,你可知道?”
“臣不知道。”严成锦继续道:“不过,臣大概能猜到去处。”
朱厚照有些凶地警告:“老高,若出卖本宫,你就不是本宫的兄弟。”
“来人,先将太子吊起来,朕一会儿再过去打。”
弘治皇帝吩咐旁边的几个太监。
还有这等预约操作?
看来陛下已经玩出了花样,严成锦自然不怕朱厚照。
这货的决心,最多值一百两银子。
“殿下偷走的毒药,应当是给了刘瑾。”
弘治皇帝疑惑道:“给刘瑾做什么?”
“毒杀倭寇,如今,他已同王守仁一起去了松江府。”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和萧敬等人大感惊奇,才挨了五十大板廷杖,又去松江府了?
真是个狠人啊!
刘文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一口气:“没在宫里就好。”
第313章 五个字卖六万两
弘治皇帝听闻刘瑾落在马匪手里,屡次靠下毒逃脱,手段虽然卑劣。
但性命都要没了,谁还管这个。
“刘御医,这二十多种毒药都能毒死人?”
刘文泰笃定道:“回禀陛下,这二十多种药虽然成分不一,却多是用红倌所制,剧毒无比。”
红倌就是红信石,天然的砒霜,宫里用它来做鹤顶红。
通常赐死妃子时,会用到,在后世的电视剧中,是网红毒药了。
严成锦丝毫不怀疑它的毒性。
弘治皇帝脸上一喜:“严卿家,如此一来,朝廷岂不又多了几分胜算?”
“按照算数学中的概率来说,的确如此。”严成锦说道。
算数学就是良乡藏书院的书,弘治皇帝略有耳闻。
严府,
王越在正厅等很久了,走到院子里看看大棚,又回到正堂坐下,张望着府门。
看见严成锦走进来,浑浊的双眼猛地一亮。
“贤侄啊,老夫等你很久了。”
严成锦诧异:“良乡的理学院建成了?”
“快了快了!”王越忙是道:“老夫这次来,是想给理学院讨个名字,就叫传世理学院如何?”
理学院,是大明第一座学理科的学府。
日后必定名扬千古!
王越很聪明,看到了这一点来要名字,理学院名传千古,他就明传千古。
“这名字本官早就想好,就叫老高理学院。”
严成锦不露声色道。
王越嘴角狠狠一抽,合着老夫忙活半天,你早就想好了?
他是极具前瞻眼光的人。
良乡理科做出来的东西,闻所未闻,这是一门堪比圣人学说的学问。
能用自己的称号命名,今后王家,说不定会像孔圣一般,被后人尊贤。
“三万两银子!老夫买下这个名字。”王越咬咬牙道。
严成锦摇摇头:“王大人把下官当什么人了。”
王越跺跺脚:“五万两!贤侄啊,老夫真想要这个字,传世书院难道不比老高书院更文雅?
五万两银子,纵然是他家大业大,也要变卖一些书画田地,才能换出来。
严成锦想了想,认真道:“给大人打个折吧,六万两。”
“成交!”王越心中一喜,道:“贤侄啊,天色还早,不如老夫护你去良乡看看。”
严成锦有段时间没去良乡了。
入了冬,良乡却更加热闹,少数读书人在藏书馆,准备明年的春闱。
大部分读书人,干脆在牙行租房子,再埋头苦读三年。
胥吏子弟和流民子弟,期盼着良乡理学院早日开门授课。
王越得意地道:“贤侄且看,这就是传世理学院了。
别看这是泥地,老夫很快就会命人铺上金砖。
从这儿走进去,就是明伦堂,这些都是教舍,后头是先生们的书坊。
再往后,就是成片的厢房,后头还有好大一块地没有用呢。”
他俨然把书院当成了自家府邸来督建。
严成锦看后甚为满意,这应当是除了藏书馆外,良乡最好的建筑了。
大明的书院分为两种。
一种为专门为科举而设立的书院,这种书院多讲八股文相关的内容。
第二种为传授知识的书院,像王守仁如果开个书院讲学,就属于这一种。
传世理学院与八股文无关,属于后者。
明朝兴起的很多书院,都属于后者。
著名的东林书院,就是讲学型书院,因杨时讲学所建。
云南的苍麓书院,也是属于后者,传闻杨慎便是游历于此,作出了临江仙。
“明伦堂不能用,理学院不是讲八股的地方,用明伦堂不合适,改叫大教舍吧。”
严成锦不想在理学院里,还留着八股文的影子。
王越微微点头:“贤侄啊,不如藏书馆也改叫传世藏书馆吧?好事成双嘛!”
藏书馆流传到后世,也是故宫级文物。
光是这一点,王越就得补交十万两起名费。
“藏书馆的名字本官也想好了,就叫青山藏书馆。”严成锦说道。
青山藏书馆,传世理学院。
正好把两个大号的名字都用上,打造大明文坛专属品牌。
藏书馆和理学院,会让青山君和传世先生的名声大躁,登上大明真正的泰斗。
王越不乐意了,他花了六万两银子,程敏政一分银子没花。
“贤侄打算卖他多少银子?低于六万两就亏了。”
严成锦想了想道:“本官会找他要的。”
程敏政是徽商中的大户,拿出几万两银子,不会太肉痛。
张贤很快统计出来胥吏和流民子弟的名单。
“大人,在良乡听理科的,足有两千六百三十二人。”
这是为了方便印书。
交五文钱银子,就能买上一套理科的新书,不足由良乡衙门补齐。
收王越的六万两银子,至少有一半会进入衙门的府库。
“让王不岁印制,过几日便开学了吧,这讲学的师傅定了吗?”严成锦问道。
宋景道:“学生会与良乡的几位工程师,一同讲学。”
传世理学院的牌匾,很快就挂上去了。
良乡的书生们羡慕不已,可惜,这是一座讲理科的学院。
虽然也讲四书五经,却不是为了应考而授课。
谢玉受命在理学院讲算数学,颤巍巍翻开邀函,高兴感叹:“想不到啊,有一日我会成为学院的先生。”
良乡衙门每月给他发五两银子。
在工程师中,算是比较高的了,一般的工程师只有三两银子。
且还是经过许多次考试,才能成为工程师。
理科考试之初,还有许多人不信。
看见连草棚中的流民王弘,也当上了工程师。
每月领着三两银子,眼馋得不行,纷纷送子弟到理学院。
王弘是工坊的匠人,识一些字,也会算数。
考了三次,才考上了工程师。
在良乡草棚中,极有名气。
……
东宫,
严成锦想起了被揍的朱厚照,带了一百两银子前来探望。
经过两日,他的气应当消了。
凭心而论,太子是朝廷中为数不多可以结交的人。
严成锦一直拿他当朋友。
所以,偶尔会出卖一下。
“狗官!你出卖本宫,等本宫日后再找你算账。”
朱厚照被揍得不轻,这回没装病,是真躺在床上了。
御医来上了几次药,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可以躺在床上画漫画,他也不无聊。
只是见了严成锦来,情绪有些激动失控。
周围的太监吓得不敢吱声。
严成锦一本正经道:“臣是来看望殿下的。”
“你还有脸来?”朱厚照愤然地道:“你这次伤本宫太深了,本宫是不会原谅你的,你走吧,今后别再来东宫了。”
严成锦从腰间解下钱袋,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银子,放在床榻旁。
朱厚照脸色狐疑,看了眼那钱袋子:“你这是看不起本宫?
把你的臭钱拿走,本宫这次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臣走了,殿下告辞。”
严成锦头也不回退出大殿。
朱厚照没碰钱袋子,气咻咻地画漫画。
一刻钟后,抬头看了眼殿门外,发现严成锦真的走了。
他便好奇地打开钱袋,下一刻,瞪大了眼睛,喜滋滋地笑道:“老高真大方啊。”
这样一来,他就有两千六百八十两银子了。
至少,够招募五百个士卒,并给他们配上装备。
等凑够一支万人大军,他就去草原找达延汗那狗东西,决一死战!
第314章 陛下不要夸臣
从宫里出来,
严成锦回到府上,看见了一个书生在府门前等候,问道:“你爹的病如何了?”
吴奂满眼感激,躬身道:“多谢严大人相助,汪神医稳住了家父的病情,有好转了。”
汪机来京城十几日,替吴宽开了几味药,稍稍见起色了。
吴宽一家人万万没想到,这么厉害的大夫,竟然在坊间。
对汪机好生招待。
“学生特意来答谢大人的恩情!”
吴奂从坏中抽出一本册子,打开一看,是狐斋的漫画,第一卷全画出来了。
还配上了对话。
吴奂继续道:“剩下的几卷,学生很快就画出来,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这漫画不能让锦衣卫看见,严成锦接过之后,收入怀中。
“陛下不许坊间再画此物,你不可让你父亲看见。”
吴奂微微点头,迟疑地问:“大人,那学生还画不画?”
“你自己决定吧。”严成锦继续道:“只是,若出了问题,不可说是本官指使。”
吴奂惭愧地点头:“这是自然。”
走进府院中,严成锦看见春晓姐妹二人低头浇花,大棚里暖洋洋的。
刚种下没几日,放眼望去,一盆盆泥土。
辣椒在自然环境下,要六个月左右才能收成,南北方不同。
若天气寒冷,种籽发芽慢,肥力不足,恐怕还要更晚一些。
“少爷,奴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它还没发芽。”千金不确定地问。
严成锦走近看了一眼,泥土覆盖在花盆上,湿漉漉的,显然刚浇过水。
“再等等,每日只浇水一回,不可太多。”严成锦说道。
大棚烧着地龙,空气中的水汽,全都沾到了玻璃上,变得有些干燥。
不过,辣椒喜欢南方热的气候。
每天浇点水,应该很快能让它们长出来。
走到正厅,严成锦才将吴奂的漫画掏出来。
陛下下了禁旨,要如何印制?
锦衣卫跟着他的行踪,极容易被发现。
王不岁雕刻印板需要时间,足够锦衣卫查出来。
严成锦想了许久,只有让陛下改口。
“少爷,王东家回京城了。”何能道。
王不岁春风得意走进来,朝严成锦行了大礼:“小的见过少爷,许久不见,少爷看起来又健壮了不少。”
严成锦不喜欢听他拍马屁,道:“朝鲜的精盐工坊,可赚了银子?”
“赚了一些。”王不岁面色忧虑道:“韩斯门又来朝贡了,他似乎有急事要见您。”
使者朝贡见了陛下之前,不得见任何官员。
非要在朝贡前见他,必定是十万火急的事。
慎重起见,严成锦是不会见他的,以免被鸿胪寺和礼部弹劾,落人把柄。
“你与他一同乘船回来,应当知晓吧?”严成锦问道。
王不岁忙是点头:“程大人只怕有麻烦了,韩斯门这次来,是为了禀报程大人收晋城大君为徒的事,这是慈顺大妃的旨意。”
朝鲜国王算起来是大明的臣子。
只是,这个臣子有点不同。
为了更好的掌控朝贡国,选封大妃,立太子等,都需要大明朝廷册封。
程敏政收李怿为徒,是严成锦的主意,可以说成私通朝鲜,操控内政的大罪。
朝鲜离大明极远,消息通常传不回来,但现在,似乎触发了备用方案……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穿着常服,召见了朝鲜的使臣韩斯门。
这不是偷了藏书馆《宋氏天工》那人吗,怎么又变成朝鲜的使臣了?
“朕记得你,你偷了藏书阁的典籍。”
韩斯门脸红到耳根,赔笑道:“尊敬的大明陛下,臣已经受过刑了,
这次来大明朝贡,是受慈顺大妃的旨意,告知陛下,晋城大君拜程敏政大人为师了。”
慈顺大妃的疏奏,他也不敢扣留。
朝鲜国王拜师,可不同于一般的坊间收徒,只是认了门生的关系。
就如同大明的太师、太傅、太保一般,没有实权,却是极高的封号,在官职上属于从一品。
而且,晋城大君还如此年幼。
这是想摄国朝xian?
李东阳微微一惊,程敏政在朝中混的不咋样。
到了朝鲜,却干得风生水起啊。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谁能想到,程敏政在舞弊案后,还能有东升再起的日子。
刘健微微蹙眉,道:“虽说过拜师无官衔加封,程敏政如此做,是先斩后不奏啊。”
弘治皇帝看完晋城大君的疏奏。
程敏政竟打着朕老师的名号,强行将晋城大君收为门生?
这疏奏实则是慈顺大妃命领议政所写。
朝鲜与大明朝廷相隔甚远,就算是国王驾崩了,无使臣通报,几年过去消息也传不到京城。
慈顺大妃是精明之人,疏奏看起来是粗略一提,实则是想让大明陛下知晓此事,避免程敏政有不轨之心。
“程卿家身为朝廷礼部官员,岂会不知礼数,竟不向朕禀报。”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看向刘健三人,目光若有所思。
礼部尚书张升道:“陛下,不如将他召回京城吧?”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道:“李卿家以为呢?”
李东阳摇头沉思:“程敏政是严成锦谏言,才去了朝鲜。”
“李卿家言外之意,程敏政这次收徒,与严成锦有关?”弘治皇帝问道。
韩斯门心头微微一惊,早就听闻大明朝廷有三位厉害的阁臣,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叫李东阳,果然厉害,一猜就猜到了。
他受到信的时候,就知道是严成锦所为。
刘健和谢迁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道:“臣等以为,大有可能。”
“召程敏政回来,让严成锦当面对质便知。”秦竑说道。
弘治皇帝微微有些被期满的感觉,派程敏政驻守朝鲜,便是让他有事及时禀报大明。
如今他收了晋城大君为门生,竟不向朝廷禀报。
难不成真想借大明的名义,摄国朝xian?
“内阁留下,六部先退下吧。”
等六部官员全都退出去后,弘治皇帝才道:“宣严成锦开见朕。”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随着小太监走进殿中。
“可是你让程敏政收晋城大君为君呐?”
弘治皇帝幽幽问道。
严成锦微微躬身道:“回禀陛下,是。”
来这之前,早已准备了几手,不怕陛下问起。
只怕陛下把程敏政召回京城,这样驻朝的使馆就没了。
弘治皇帝嗤声问道:“为何要如此做?”
“如之前与陛下所说,想让朝鲜出兵剿灭建州。”严成锦道。
秦紘道:“这小子为何执意如此?”
严成锦不理他,看向弘治皇帝:“敢问陛下,今后可有出兵鞑靼的打算?”
弘治皇帝重重一叹:“朕自然想收复草原。”
“建州摇摆不定,时而向大明进贡,时而又讨好鞑靼,不如让朝鲜将其除去。
日后出兵鞑靼,能增加一成胜算,这便是臣的本意。”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笑眯眯地道:“卿想得比朕还远啊。”
严成锦下摆一晃,跪下行礼:“还请陛下不要夸臣,臣还不够稳重……”
第315章 走本官的后门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下来:“还真当朕在夸你?如此大事不与朕商量。”
严成锦跪在地上,有点被陛下的怒吼吓到了。
有科学证据表明,当人发火的时候,你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狡辩。
陛下是宽厚的人,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伤饬一番,免死金牌,肯定是没机会用了。
程敏政留在朝鲜,能带来巨大的好处,这一波不亏就是。
李东阳接连叹息几声:“陛下,严大人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弘治皇帝低声:“朕这次不罚你,难与百官交代,这样吧,朕收回一块金牌。”
萧敬端着托盘走下来,严成锦从腰间掏出来一块,放在托盘里。
破财免灾?
刘健记得他有三块,这个处罚实在太轻了一些。
陛下嘴上说责罚,心里却还是偏袒此子。
不过,他和谢迁看破,却不揭穿。
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陛下下旨答应程敏政为朝鲜国师?”
只要把圣旨带回朝鲜,慈顺大妃看过后,程敏政的地位会更稳固。
弘治皇帝沉眉想了想,朝鲜打建州,对大明也有好处。
便命御书房的人去拟旨。
片刻后,
严成锦和韩斯门一起出宫,到了午门外,韩式门道:“大人在朝中官职不高,却受陛下信赖,在下实在佩服得紧。”
“你这是要去良乡找刘寡妇?本官听说,她不在那儿摆摊了。”
韩斯门急了,他这次来便是要将她带回朝鲜,享受荣华富贵。
“大人可有她的下落?”
“她的新摊位在理学院。”
……
良乡,传世理学院。
开门收生员,王越找来乐队,在学院门口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来听课不收银子,但为了避免有人只是来热闹,白瞎了位置。
王越特意命门子,不许放凑热闹的贩夫走卒进来。
学理科的有两千多人,五湖四海,还有陆续赶来的,理学院就显得挤了点。
张贤耿直地看向宋景:“这第一课,便由小宋师傅来吧?”
“不敢当,还是由王大人来吧。”
王越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当仁不让道:“老夫是院长,就由老夫来吧。”
严成锦来到良乡,车水马龙,良乡才一只脚踏上正轨。
书院和商贸刚刚出现,离大明的义鸟这个目标,还很遥远。
流民还住在草棚区,每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一勺米抖了又抖,才敢下锅。
宋景和谢丕等人,分别担任教书先生,在不同的教舍里授课。
“老夫当院长不错吧?”王越得意道,他这辈子从文官当到武将,没想到晚年还能当个书院院长。
“有劳王大人了。”严成锦道。
王越知道,这小子无事是不会来良乡的:“贤侄来良乡做什么?”
严成锦从袖口抽出一书和一份卷子,道:“这是生物,理科中的新学科,王大人寻寻看是否有人能看懂。
若是有,考过了这张考卷,可破格升为工程师。”
这里头讲的东西,杂乱无章,且只是皮毛学问,更像是常识。
需要有人来开拓这个领域。
“只考一份卷子?”
王越纳闷了,要考上理科工程师可不容易。
算数学,物理和化学,至少要三张卷子。
严成锦颔首点头。
很快,传世理学院的门口贴出一张公告。
良乡一片沸腾,只要考过一科,就能成为工程师。
谁不想成为良乡的工程师,不用下地做农务,旱涝保收,每个月坐在船厂里喝喝茶水,就能领到三两银子。
更重要的是,当上工程师是件风光的事情。
背着手从工坊走过,流民们见了都要问好,跟小官似的。
顿时,生物成了所有学科中的香馍馍。
胥吏和流民子弟,纷纷跑到藏书馆找书看。
“这看起来,怎么像医书?”
“还写了强者法则,是学做兽医的吧?”
“兽医就兽医,每个月三两银子呢!”
胥吏子弟们心中狂喜,他们比流民子弟识字更多,看起来丝毫无障碍,就是不太懂。
严成锦站在公告旁,说生物是兽医的学问,就太片面了。
大大明,它可以衍生出很多个学科,不过以古人有限的理解,兽医还是很贴切的。
汪机久闻良乡的大名,来良乡却是头一回,站在榜下,有些羡慕。
“本官封你为良乡总工程师吧?”
汪机忍不住笑了:“大人别与学生说笑了,良乡的总工程师需经过层层考试,听说是良乡商会所为,又不归朝廷任命。”
对外的消息是这样,汪机能听到消息,与一般的百姓并无不同。
严成锦道:“当良乡的工程师有两条路。
一条,是通过商会的考试。
一条,是走本官的后门。”
汪机还是有些不相信,良乡理学院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确切的说,和严成锦有什么关系?
一旦当上总工程师,每月就能领一百两银子。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光一年的工钱,就能在京城买下一座两进两出空宅子。
绝对是大明最高的工钱。
上哪儿做工,有谁会花一百两银子,雇个工人?
良乡商会就是大方,天底下再也没有这样的地方了。
次日一早,
良乡沸腾起来,昨日刚贴出生物工程师的考试公告,今日就有一个更加爆炸的消息!
胥吏和流民子弟,呆滞地望着理学院大门张贴的公告。
此时,百姓也在目光呆滞地看着良乡商会的公告。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红榜上那几个字。
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却如同胸口碎大石一般,震得心口直疼。
良乡又多了一位总工程师!
汪机!
他们擦了擦眼睛,最近没有理科的考试啊?!
“天底下,还有和小宋师傅一样的人?”
“祖坟埋得好啊!光是一个月的工钱,就够咱们这些百姓忙活一辈子了。”
“岂止一百两,活到老,领到老,过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
看榜的人鬼哭狼嚎,生恨为何不是自己。
传世理学院门口,衙门,船厂大门,皆哭声一片。
最打击他们的是,从来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就好像天下掉下一块大饼,砸在别人头上一般。
这公告不仅在良乡的船厂张贴出来,连衙门也有。
还盖上了良乡衙门的大印和商会的大印,肯定是不假了!
谢丕看到榜单,也很震惊,他做梦都想当上良乡的总工程师。
眼下平白无故出现了一位,还没听说过名字?
“小宋总工,这位总工是谁?”
工程师们纷纷看过来,羡慕又有几分嫉妒。
宋景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既是衙门出的公告,应当不假了。”
良乡理学院的榜单下,汪机走上前凑热闹,看了一眼榜单。
霎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嘴唇微张,噗通一声栽倒过去。
“诶,又羡慕得晕了一个,抬走吧。”
第316章 套中套
良乡的大街小巷和府邸屋舍,都在议论此事。
羡慕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重新投胎做人。
生物学科刚贴出来,今天就凭空降下一位生物总工程师。
命中注定了似的。
一年就是一千两银子。
谢玉这样稍微有些地位的商人,也不敢说,一年能稳赚一千二百两。
行情好的时候,或许有一丝机会,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张贤和谢玉知道实情,这工程师就是严成锦任命的。
昨日,张贤准备下值时,严成锦走进衙门,让他出告示,任命一位总工程师。
怕他把名字写错,严成锦还特意将名字写在纸上。
张贤从来没见过此人,更别提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严大人亲自点名任命的人,他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一大早,就派人去张榜了。
谢玉则是一脸懵然和羡慕,如行尸走肉一般,盖上良乡商会的大印。
他考了两次才考上了良乡的工程师,还是最低等那种。
此人横空出世,就当上良乡总工程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就是命啊。
“小汪工程师,本官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吧。”张贤看见汪机眼皮明显跳了一下。
汪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圈人围在身边,有些局促。
“大人,学生这是在哪儿?”
张贤一本正色地道:“良乡的衙门。”
“恭喜啊,以后要叫您汪总工了。”谢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恭喜道。
宋景朝他微微作揖:“汪兄,今后你便是良乡商会的生物总工程师了,还请多多费心。”
谢丕羡慕地看着汪机,其他工程师站成一排,目光同样羡慕无比。
“汪总工好!我等都是良乡的工程师,日后,还请汪总工多多指教。”
汪机想不到,他一觉醒来,真成良乡的第二个总工程师了。
他哈哈大笑出来,这是梦吧,再睡会儿,一会儿就醒了。
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下,汪机再次躺下,扯了扯被子,盖到脖子以上的位置,露出满足的笑容。
“大人,这……”
宋景和张贤对视一眼,看到双方眼中的懵然。
谢玉能明白这种感受。
当初他当上良乡公会的会长,也是这样感觉不真切,还叫人打了他一巴掌呢。
“让我来吧。”
谢玉撩起袖子,走上前去,啪地一声,拍在汪机的脸上,舒爽!
汪机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屋里的人。
“汪总工起来吧,这是一个月的工钱,本官替你领了,下个月的,记得自己来领。”
张贤接过托盘,将银子装进钱袋里,递给汪机。
汪机有些蓦然接过钱袋,每个月领一百两银子,足够义诊一辈子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真的成了良乡第二个总工程师?
来京城前,他不过是祁门县的乡野村人,从小就在父亲的医馆里打杂。
学医是没前途的。
至少在士绅和大户人家看来是如此。
只有考取功名,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他考了两次,没考上才跟着父亲学医,心想这辈子是没前途了。
哪里想过,会有一场如此大的气运在等他。
汪机面色有些羞愧:“恐怕……学生不能胜任,学生对生物一窍不通,昨日才听说过生物二字,让学生来当总工程师,实在受之有愧。
而且,学生不能久在京城,如今在写一本医书,需寻病天下,云游四海。”
谢丕等人听后,终于对汪机有了一些了解,原来是个小郎中。
良乡总工程师,可不是大白菜,多少人头悬梁锥刺股,就只是为了最低等的工程师。
一句话就把总工程师给拒绝了。
多少有些莽撞。
但若以宋景为例,总工程师不仅要在船厂做研究和指导,还要去理学院讲学。
要云游四海行医,恐怕就不能当总工程师了吧?
张贤面不改色:“这些本官都知道,商会对你额外对待,汪总工放心收下吧。”
谢丕等人瞠目结舌,好像死乞白赖求着别人当一般。
他们日思夜想的总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几番推让后,汪机惶恐地收下钱袋,跟着宋景在船厂和研究馆逛了一圈。
最后又去了理学院。
“以贤兄,说实话,在下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平白无故就成总工了。”汪机叹了一口气。
宋景道:“想来应该是严大人,你必定是有常人不能企及之处,严大人才会选你。”
严大人是他最信任的人,自打来京城开始,就没坑过他的银子。
还教他许多防范长宁伯的道理想。
所以,宋景极为信任他。
汪机略微错愕:“严大人有跟在下提起过,不成想,竟是真的。”
越是千千万万人想得到,他越受之有愧。
如今一想就明白了,定是因为他的医术。
“学生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厚望。”
他朝张贤作了一揖。
离开良乡时,汪机带走了一本生物,打算云游行医时,再仔细研究。
良乡的百姓和胥吏子弟,想见见这位新上任的总工,但却一直都没见着。
生物考试如期开始,由王越操办。
建好传世理学院后,考试的场地由原来露天的船厂广场,搬到了教舍中。
王越监考比张贤和宋景还严格。
但凡有东张西望者,便给予一次警告,事不过三。
张榜的速度极快,仅仅有两人考上了工程师,创良乡历届最低纪录。
一人是西北来的游医,一人是从广东来的郎中。
两人祖上世代都与医术有些关系。
胥吏和流民子弟很快就明白,只考一科,看似轻松。
不通医术,肯定是考不上的。
遂放弃了生物,转而回去学习其他的课程。
……
十月下旬,天气晴朗,微微有些寒冷。
朱厚照的伤好了,喜滋滋地从宫里出来,跑到老王书坊。
“快,帮本宫把这些漫画印出来。”
王不岁试探性的问:“殿下要印多少银子?”
朱厚照怒了:“印书要银子吗,老高印怎么不要银子?”
那能一样吗,严少爷印出去的书,能赚银子,印书的成本都算在里头了。
王不岁知道朱厚照的脾气,干脆自掏腰包息事宁人,还能讨好当朝太子。
“小人给殿下印制,殿下要印多少本?”
朱厚照想了想,喜滋滋地道:“就先印一万本吧,要用铜印,且需用最好的纸张,这样才印得清楚。”
王不岁差点没晕过去。
铜印就是要在铜上雕刻,一页纸就要雕刻一块铜板,这本书有二百多页吧?
铜是铸币,用二百多块铜板,他破产才能印得起。
“小……小人要先问问严大人。”
半个时辰后,严府。
严成锦问道:“陛下下了禁令,不许再画漫画了。”
朱厚照再一次运用他的神逻辑:“父皇说不许画,又未说不许印,不会触犯父皇的禁令。”
王不岁犯难了,看向严成锦:“少爷,印还是不印啊?”
严成锦心中狂喜,道:“既然是太子相逼,那就印吧。”
不知为何,朱厚照隐隐有种要被坑的预感。
第317章 约定,一荣俱荣
“等会儿,本宫再想想。”朱厚照叫住王不岁。
老高这狗官,分明是想让他顶撞父皇的禁令。
到时候又是一顿毒打,他捞去好处。
不过,印漫画好像对老高没有好处。
严成锦说道:“殿下若想印,老王书坊可以免去银两,给殿下印制。”
铜虽然是铸币,但在严成锦来说,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货币的形态变了。
难道铜币变成了铜板,它就不是钱了?
朱厚照正经道:“本宫自然不怕父皇责罚,但若怪罪下来,你要同本宫一起承担!”
“这个自然,臣与你,一荣俱荣。”严成锦斩钉截铁,好似出门买一袋盐那样轻松。
八成又是自动接单,他倒是不怕,就算接单失败,也还有免死金牌。
底牌,就是把尚方宝剑还给陛下,等什么时候立了功,再要回来。
朱厚照乐了,挥了挥手道:“印吧印吧。”
严成锦把吴奂画的狐斋,也一并交给王不岁。
“少爷,印多少?”
严成锦自然是想岛国人手一本,奈何不知道岛国的人数。
“就先印十万本吧。”
朱厚照瞬间觉得亏了,他才喊了一万本,老高定然是考虑到种种情况,才印这么多。
“本宫也要印十万本。”
王不岁惆怅地点点头,纸挺值钱的,老王书坊虽然有自己的做纸工艺,比市面上便宜很多。
印二十万本,纸也不够,要买市面上的。
恐怕,京城要洛阳纸贵了。
朱厚照大喜过望地问:“老高,漫画印出来要如何送去岛国?”
这些漫画也没有什么“特殊“内容。
只是加深岛国对大明的理解,防止大多数坊间百姓被试图侵占海外的大名忽悠罢了。
不过看连载型的,通常会上瘾。
严成锦道:“得让王守仁先把八艘大船找回来,商户也没船出海了。”
造一艘大船,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得看木料是否足够,从四川和云南运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且很多木料不能马上用,需要晒一段时间。
之前制造大船的木料,是工部用于修缮宫中的,可以直接取用。
这也是八艘大船被抢后,良乡船厂没有马上督造大船的原因。
没木料了。
八艘大船对于朝廷来说,极为重要,找不回来,连海南也去不了了。
只能等明年开春,将各地的木材运回来。
王守仁能把八艘船,全部找回来,就是天大的幸事。
……
松江府,金山卫所。
左宗彝愁着脸,倭寇来去无踪,抢了八艘大船,他们可以驰骋海上了。
金山卫折损了四百多人,不算上伤残,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五百人不到。
只等朝廷派人来收拾残局。
朝中的大将他心中有数,除了部堂秦竑和英国公,再无人可担此人重任。
“大人,朝廷派人来了,还有个太监,不知是不是监军。”
左宗彝闻言大喜,连忙出门迎接。
王守仁和刘瑾来到金山卫所,这里与顺天府的县城,并无区别。
没有倭乱,一片祥和,让刘瑾有点失望。
若倭寇上岸劫掠,循着他们的踪迹跟去,很快就能找到他们停船的岛屿。
没有倭寇上岸,这才难找呢。
“你们俩就骑马来?”左宗彝诧异。
刘瑾调侃道:“不骑马来,还走路来不成?”
“朝廷的大船呢?”
王守仁翻身下马:“如今,朝廷也没有大船了。”
左宗彝脸色黯然。
没有大船还怎么找倭寇,只剩一艘船还怎么敢出海?
询问之下,王宗彝才知道,连京营都没派来。
王守仁郑重道:“陛下旨意,要寻回这八艘大船。”
“你不知道,这些倭寇中有不少流民,有他们通风报信,剿灭起来极为麻烦。
本官与他们交过一次手,那些浪人武士用的钢刀,极为锋利,能斩断我们的腰刀,须臾功夫就能斩杀两人。
屡次交战,银光耀日,我方士卒见了,闻风丧胆,他们有二百多个浪人!”
左宗彝苦不堪言。
几个浪人就敢到处劫掠,几百个人聚在一起,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倭寇用的倭刀,乃是精钢所制,比他们用的腰刀要长一倍,能斩断他们的刀。
还有倭寇用的大弓,箭头比朝廷所用的要大一号。
射程不远,但是威力极强。
剿灭从倭不难,难的是剿灭真倭。
真倭全都是浪人武士。
王守仁沉吟片刻,道:“有多少漕船?”
“你想用漕船出海?”左宗彝大惊失色:“要是翻船,可是会淹死人的!”
所谓漕船,就是漕运用的船。
这种船长五丈二,有点像房子。
船头的伏狮可比作房子的前门,船尾有一间寝室。
大运河没有风浪,所以行船十分平稳。
但是下到海里,极有可能会翻船。
“左大人这般怕事,怎么杀得了倭寇!”刘瑾提醒。
左宗彝有点懵,指着这小太监问:“他是谁啊?”
“太子派来平倭的人,刘瑾。”王守仁道。
刘瑾炫耀似的阴恻恻道:“奴婢有字了,大人可叫奴婢刘小强,是太子殿下赐的字!”
一听是朱厚照派来的,左宗彝有点惊喜,派个阉人来做啥子呢。
王守仁继续道:“从镇海卫和海宁卫调一些漕船来吧,搜寻松江府周围的岛屿,下官觉得,倭寇就藏在这些岛上。”
严成锦之所以觉得,倭寇藏在周边的岛上,是因为他猜劫船和宁王有关。
王守仁的判断与严成锦一致,倒不是因宁王,而是江浙一带富庶,倭寇必有一个据点,以便随时劫掠。
左宗彝疑惑:“你怎么如此肯定?”
“大人派人去寻便是,我等今夜也出海看看。”王守仁说道。
松江府的周围,有崇明岛、南沙岛、横沙岛、茶山岛、大七岛和小七岛。
除了崇明岛外,其余离松江府极远,没有船压根上不了岸。
所以,极少有人在岛上居住。
左宗彝叹息一声,王守仁是朝廷派来平倭的人,只好从旁辅佐。
夜里,
十八艘漕船秘密离开港口,朝一望无边的大海漂去。
两支漕船为一队,配备有单筒望远镜,趁着夜色去分头搜寻,不容易被发现。
王守仁的目的地是小七岛,此岛离松江府最远,以他分析,倭寇最有可能就在这座岛上。
出了港口五里,水手们摇船起帆。
一个时辰后,刘瑾惊喜地放下望远镜,道:“大人,你看东南那边,是大船!”
单筒望远镜不值钱了,几乎都带一个。
王守仁举起一看,果然在东南看见黑乎乎的船影。
刘瑾喜滋滋地道:“奴婢登岸了。”
左宗彝狐疑地问道:“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
“不用了,咱怕误伤了他们。”刘瑾摇头。
王守仁沉吟片刻,道:“毒药带得够不够?”
“不管饱,管死”刘瑾掩面笑道:“最十七日,咱就让他们像死鱼一样,浮在海上。”
第318章 单兵作战刘瑾
王守仁没继续靠近,看着刘瑾的漕船,慢慢靠近小七岛。
“这岛上的大船,怎么只有一艘?”
朝廷的旨意,要找回八艘大船。
如今只看到了一艘,其余的七艘去哪里了?
王守仁暗自思忖。
左宗彝惴惴不安,倭寇连战连捷,如今正是士气凶涨得时候,极有可能南下劫掠了。
“守仁啊,世伯这乌纱帽,就靠你保住了!”
王守仁面色微微苦涩,老爹在朝廷中人脉极广,左宗彝是常出入王府的大臣,与老爹极熟。
只是父辈的交情,对他而言,有些疏远。
“小侄自会极力将这八艘大船找回来。”王守仁说道。
左宗彝心中悲伤,叹息一声:“世伯平倭不力,反被倭寇抢了一艘大船,若倭寇用这些船劫掠,恐怕朝廷会先将世伯办了。”
王守仁不知如何安慰:“先回去吧。”
天气不明,漂在海上极为危险。
若是明早刮风下雨,掀翻了漕船,十人都会葬身鱼腹。
另一头,刘瑾乘着漕船,准备偷偷靠近岸口,却见岸上亮起火把,黑暗中一阵拔刀的声音。
“别慌,你慌什么?”
划船的水手手中一阵颤抖,指着暗中:“倭……倭寇!”
刘瑾斥责道:“别慌,咱要被你害死了!”
水手只想悄悄把刘瑾送上岸,随后回去复命,哪会料到,先被倭寇发现了。
他慌忙掉转船头,想要逃跑。
“你…你快划过去呀!”刘瑾急得跺脚。
水手听到密林里的刀声,慌不择路,连忙划船。
下一刻,他感觉腰下猛然一下,一股热流淌出来。
刘瑾拔出刀子,丢在地上,叫你划过去你不划,咱还得自己来。
“别慌,我杀了人,是来当倭寇的。”他朝岸边大喊。
三个武士浪人站在岸边,握着倭刀,后边是一群举着火把的倭寇。
刘瑾背着包袱下船,走到倭寇身前跪下,“小的是来当倭寇的,抢了一首官府的船,船上还有粮食,全给你们。”
倭寇上前去查探,果然在船上发现了一具官府的shi体。
寺斋藤命属下搜刘瑾身上的包裹,看见一个小罐罐:“这些是什么?”
刘瑾笑嘻嘻地道:“盐,你要不要尝尝?”
大明的盐有各种颜色,越白的盐就越纯。
盐能换银子,能在路上当做佐料,背着倒不奇怪。
小倭寇勾了一点含在嘴里,咸咸的,并无特别的地方。
刘瑾有点紧张。
王守仁让他把盐混在毒药里,最下头的那层才是毒药,起初他还觉得有些麻烦,如今,有些佩服他。
“是盐。”
倭寇里走出一个人,颇为魁梧,哈哈大笑道:“我叫徐初四,这是我们的老大寺斋藤,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倭寇们很高兴,刘瑾送过来一艘漕船,还有粮食和米。
寺斋藤一眼就看出来,刘瑾手上杀过人,不像官府的人,那股狠劲只有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才能感受到,并不去怀疑。
刘瑾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小的力气小,不会打架,但烧得一手好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他不下毒的话,菜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徐初四踹了他一脚:“跟着我杀人多好,做什么伙夫!”
刘瑾被丢到人堆里,倭寇们一阵毒打,哈哈大笑。
见他还吊着一口气。
倭寇把他拖到笼子里,关了起来,被抓来的人常常会受这样的欺负。
“当不上伙夫,咱还怎么……下毒?”
刘瑾揉了揉***,差点就被打死。
次日一早,霞光初露。
倭寇们准备出海了,临走前,又把刘瑾拖出来打一顿,兴奋得不行。
大船缓缓驶离。
除了木笼子里被关的五个倭寇,岛上空无一人。
“倭寇不直接杀咱,以打咱为乐趣,挺…挺住就能活。”刘瑾气若游丝,自己给自己打气。
三日过后,一艘大船慢慢驶回岛上。
倭寇们陆续登岸。
发现被关在笼子里的四人,全都死了,把他们清理出来。
有一个倭寇准备把笼子里的刘瑾清理出来。
“头儿!他竟还活着。”
倭寇一脸惊奇,把刘瑾从笼子里拖出来,丢到地上。
寺斋藤如同见了鬼一般,被毒打了几次,又饿了三天,竟然还活着?
一脚踹在刘瑾身上,瞧见他真的动弹了一下。
“把他丢到草棚里,今就是咱们的人了。”
刘瑾迷糊醒来,发现有人喂粥水,饿得本能地咽了下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恢复些力气,他爬起来去海边洗了个干澡。
“你这身板也杀不了人,在岛上打杂吧。”徐初四横着脸道。
刘瑾唯唯诺诺地点头,笑嘻嘻道:“咱什么都能会,能洗衣做饭,能给您讲乐子,还能唱戏呢。”
两天后,岛上的倭寇们喜欢上了这个会逗人乐的娘娘腔。
刘瑾却发愁了。
毒药找不到了……
他跟从倭住在草棚里。
从倭大多都是流民,肮脏秽臭,可是跟西域路上的凶险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瑾睡到半夜,发现有人在摸他的身子,惊吓地坐起来,掏出刀子。
从倭嘿嘿笑道:“你一个男的,咋长的那么嫩?”
刘瑾眯眼笑道:“在官爷家伺候过夫人。”
那从倭不疑有他,翻身便睡了过去。
半夜,那从倭便从床铺上神秘消失了。
住了一日,刘瑾得到许多消息。
小七岛的倭寇有两百多人,其中真倭十七人。
这十七个武士浪人手上杀过的士卒,都在百人之上,骑射和武功堪比军营千户,极为厉害。
他还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三艘大船回岛国了。
剩下四艘不知去向。
又三日过去,他偶尔去给寺斋藤讲乐子,从劈叉干到了烧火,在伙房里帮忙。
惊喜地发现,伙房里的盐罐,不正是他带来的那一斤毒药吗?
“小的也会烧菜,爷您歇着,让小的来。”
天快亮了,刘瑾打算给他们做顿肉包子。
他开始和面,然后剁肉馅儿,时不时往肉馅里撒一把“盐”。
伙夫怒道:“你放那么多盐做什么!”
刘瑾讨好似的笑了:“好不容易吃一顿肉包子,多放一点才好吃。”
天边霞光亮起,炊烟熄灭了。
刘瑾喜滋滋地喊道:“包子出锅了,快来吃包子喽。”
倭寇们一人一个肉包子,满心欢喜的吃起来。
寺斋藤见这包子油光发亮,咬下去还有汁水爆出来,面皮劲道,肉馅厚实,便吃了三个。
“王大人快来接咱了吧?”刘瑾向西北望去,嘀咕了一句。
此时,海面上,
王守仁正乘着漕船,带着一百二十镇海卫,前往小七岛。
左宗彝站在船头眺望,有些担忧:“贤侄啊,刘小强能毒死他们吗?”
王守仁摇摇头:“小侄也没有把握,即便毒不死,区区一艘船的倭寇,我等也能应对。”
三日前,倭寇劫掠了上海县,疏奏怕是快传到京城了。
第319章 工具臣严成锦(第一更)
刘瑾坐在海岸边啃包子,这是他特意给自己做的,没放盐。
“毒死了两百三十一个倭寇,嘿嘿,殿下知道了,定会夸咱有本事。”
倭寇被陈列在岸边,一眼望过去,整齐有序躺在沙滩上,睡得很安详。
刘瑾激动地站起来,把包子丢了,他看见远处有几个小黑点。
拿起单筒望远镜,看见了船头的王守仁。
片刻后,
登岸后,王守仁看见一排躺在沙滩上的倭寇,甚为惊奇。
左宗彝嘴角狠狠一抽:“都是你毒死的?”
刘瑾笑道:“咱只下了一斤毒药,没死的,都让咱捅死了。”
后头吃包子的倭寇,只吃了几口,就发现了异常,药量太轻,得上手。
“收回了一艘大船啊!”
左宗彝激动地爬上船头,还好,除了脏乱一些,船体并未损坏。
刘瑾喜滋滋地道:“咱们快回去,派人禀报朝廷吧!”
王守仁登上这一艘大船,准备回金山卫所。
此时,水手举着望远镜惊慌道:“大人,西南方向,有四艘大船!”
王守仁等人举起单筒望远镜,果然有四艘大船,成包围之势开来。
左宗彝忐忑地问:“今天还能回去吗?”
王守仁微微眯着眼睛,瞧了:“不打,先回松江府。”
船上只有一百多人。
倭寇四艘船,每艘至少配备有二百人。
他在镇海卫和金山卫的脸上,看到了恐慌,这样是打不了仗的。
此时,撤退才是上策。
……
京城,
严成锦让王不岁做的铜雕版,刻好了。
“匠人的手艺真是精细。”
后世只怕找不到手艺这么好的匠人,纹路纤细,印在纸上,很快便出现一幅漫画。
“少爷,可还满意?”王不岁讨好似的问。
严成锦点点头:“给工匠加几两银子。”
“少爷喜欢,那小的就给匠人加银子。”王不岁笑道。
这些漫画还得先藏起来,不能被锦衣卫发现。
……
李府,
李东阳正坐在堂上,下头跪着一书生,朝着他磕三个响头。
“侄儿兆番,见过大伯父。”
“从老家赶来,路上想必很辛苦吧?
你爹已过世,今后老夫就是你爹。”
李东阳想起弟弟的嘱托,并不客气。
弟弟过世后,侄子在老家守孝三年,如今丧期过了,才赶来京城。
李兆蕃低头喊了一声爹。
李东阳点点头:“这是你妹妹清娥,你大哥去海南了。”
李清娥脆生生喊了一声二哥。
李兆蕃回了一句妹子。
李东阳的父亲是军户,没留下什么家财,但四个儿子都争气,饱读诗书。
李兆蕃此次来京城投奔大伯,是为了准备三年后的科举。
次日清晨,
李东阳坐上轿子上朝去了。
在午门前的广场,看到了严成锦,还有其他稀稀落落几个官员。
严成锦也看到了他:“李大人早呀!”
“早呀,本官来先看看疏奏,你来这般早做什么?”李东阳面带喜色。
严成锦如实地道:“下官去东宫一趟。”
朱厚照的漫画也印出来了。
没有发出去前,怕被锦衣卫追查,严成锦让朱厚照,这两日都呆在宫里,别去老王书坊。
来到东宫,朱厚照正要去明伦堂上课。
严成锦从袖口抽出漫画:“第一册印出来了,还请殿下偷偷看,别被詹士府的师傅发现了。”
朱厚照心中狂喜:“本宫知道,印得不错,不过,老高,为何著名是村上负心郎?”
严成锦耐心解释:“这是为了避免被倭人认出来,不能显露是大明太子画的,会出大事。”
朱厚照黑着脸,掐着严成锦的脖子:“本宫是说,为何要叫负心郎,你当本宫不识字吗!”
“殿下想叫什么?不过,已经印了一万册,殿下最好不要随意改名字,否则,倭人会以为换了作者。”严成锦解释道。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道:“本宫就要叫小朱秀才郎,别想吓唬本宫。”
事实上,严成锦只印了三本,名字还是可以改的。
“臣去上早朝了。”
朱厚照把漫画揣进怀里,喜滋滋地道:“本宫也去上课了。”
早朝,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如同凑人数的工具人一般,静静听着。
无非又是哪里发洪水了,哪里闹大疫了。
归结起来,只有三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王守仁在松江府剿杀倭寇,暂无消息。
第二件,西北修长城,入冬了,混凝土难以调用,工期延长,只修了百余里。
第三件,海南的开荒进度,暂无消息。
之前,收到许进忠的开荒與图,只开完了琼州府,如今船没了,彻底没了消息。
听完各部的启奏后,弘治皇帝道:“今日且先如此,退朝吧。”
陛下忧心八艘大船和松江府的倭寇,无心听政。
李东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出了大殿后,谢迁问:“李公有事,刚才为何不说?”
“诶,是私事,愚弟之子守孝期满,来京城投奔愚兄,愚兄收他为义子,想请乞陛下,准许他入国子监为监生。”
李东阳惭愧道。
如今陛下心中烦扰,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再徒增陛下的烦恼。
谢迁点点头:“此事确实不好提,还不如让旁人提起。”
自己提就显得脸皮太厚了,他们都是注重名节之人。
李兆蕃不是李东阳的亲子,是继子。
若也享受李东阳的恩荫,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言官稍做文章,也可说成以权谋私。
可李东阳又答应了死去的弟弟,要好好照顾侄儿。
李东阳眉头一蹙:“找别人提,谁?”
谢迁抬头示意,李东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工具人严成锦正好走过。
“成锦!”
严成锦正要回都察院复习大明律。
大明律法好,每次复习都有新的感悟。
但他却听到后头响起老父亲搬慈祥的声音。
微微转头,看见了李东阳和谢迁哥俩,堆着笑意,不怀好意地走来。
他有些提防道:“二位大人找下官?”
李东阳叹息一声:“有一事,想你帮本官向陛下提一句,就算不成,本官也会感激你。”
听完他说后,严成锦嘴角微微一扯,又多了个大舅哥?
史料记载,李东冥死后,李东阳过继了李兆蕃当儿子。
李东阳实在太正直了些,国子监名额众多。
以他的权力,向祭酒抛个眼神,就办完了。
何必烦扰陛下?
“此事举手之劳。”严成锦继续道:“不过,学生最近恐有血光之灾,还请到时候,老师能出手相救。”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八成是和太子闯了什么祸端,还没被陛下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