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继子登门(第二更)
“你先说来听听。”李东阳板着脸。
严成锦思考了一下,提前招供,指不定后脚李东阳就跑到华盖殿喊:陛下不好了。
“学生眼皮跳得厉害,还不知道是何事。”
李东阳脸色绿了,只是跳一下眼皮……
“本官答应你,若不犯律法,可助你一次。”
华盖殿,
严成锦来到这里面圣走进大殿,开门见山:“陛下,老师最近收了个义子,请乞进入国子监。”
弘治皇帝放下豪笔,诧异:“你何时拜人做了门生?”
萧敬适时道:“陛下,李大人是十二年的主考官,严大人是当科状元。”
弘治皇帝恍然:“李卿家自己请乞就是,让你来作什么?”
“老师羞于启齿,陛下不知,李兆蕃乃是老师的侄子,生父已卒,才托付给老师,老师念及血脉之情,便厚颜来找学生,他说不成也罢,陛下不必为难。”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明白了。
国子监生的名额,向来对朝中的重臣开放。
诸如刘健、谢迁等人的子嗣,都在国子监读书。
一来是对朝廷重臣施以恩泽,二来名臣之后多为贤人,可为朝廷所用。
李东阳收的是义子,身为阁臣,亲自安排进入国子监,难免落人口实。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准乞。”
“多谢陛下!”
………
李府,
晚膳,李东阳笑吟吟对继子道:“明日开始,你就去国子监读书吧。”
李兆蕃心中感激,大喜:“多谢父亲。”
转念之间,又担忧道:“儿身份特殊,能进国子监是好事,可父亲是阁臣,向陛下请乞让继儿入国子监,对父亲的声名……”
李东阳笑着打断道:“不必担忧,是为父的学生所提,他的话,无人会理会的。”
知父莫若女,李清娥明白了,顿了一下道:“女儿做一些糕点,替二哥感激严大人。”
李兆蕃心中激动:“让为兄送去吧,为兄要当面感激他。”
“不行!你千万不可见他!”李东阳有些激动,转而又平静道:“吃饭。”
心中却极不平静,兆先见了他几面,便去了海南,还有吴宽的儿子,谢丕的儿子,王华的儿子,从前是多么的乖巧,如今像变了个人一般。
还有太子……
李东阳万万不敢让继子见他,又叮嘱一句:“你可听见了?”
“儿谨遵父亲教诲。”李兆蕃疑惑地点头。
用过晚膳,李东阳回书房看疏奏后,李兆蕃偷偷问道:“妹子,严大人是谁?”
“严大人是朝中右佥都御史,也是大文人迎客松之子,常来府上看父亲,大哥的病,便是他托人治好的。”李清娥清眸生盼。
一清早,李兆蕃打听了严成锦的地址,来到严府门前。
这座府邸看上去极为破旧,纵然墙刚翻新过,还请画师在上头作了画,也掩饰不了它衰败的气息。
“妹子说,严府的暗语我肯定对不上来,不用敲门。”
等了许久,他看到穿着绯袍大衣的官员,从府里出来。
此官看上去和他年龄相仿,竟已是朝中的四品大官?
心中惭愧的同时,又有些敬佩。
“敢问……可是严成锦大人?”
严成锦微微诧异,看向一旁锦衣卫叶准,叶准点点头表示安全。
李兆蕃忙道:“学生李兆番,是李大人的继子,特意来感激大人的恩情。”
严成锦狐疑道:“如何证明你是李大人的继子?”
在府门前遇刺过两次,对于生人,他都谨慎小心的提防。
朝廷中弹劾过的人,虽说都致仕了,难免有同僚还在朝中。
大明官场,讲究兄弟义气。
史上,有许多动机不明的报复,真相只是为同僚报仇。
所以,对于熟人他也同样是提防着的。
目前被他弹劾过的人,有周经、刘大厦、傅翰等等。
清一色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李兆蕃有点懵了。
“今日来得仓促,未带证明之物,这些糕点是舍妹亲手烹制,上头刻着“李府”。”
何能接过去后,摆摆手道:“快让开,咱们少爷要上朝了。”
严成锦坐进轿子里,上朝去了。
坤宁宫,
朱厚照跪在地上,微微抬头打量弘治皇帝的脸色。
弘治皇帝翻开漫画看了几眼,低声道:“全都给朕交出来!”
“没藏有了,儿臣画的都在父皇手里。”
朱厚照老老实实地道。
昨日混进来一个小太监,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哪知道是司礼监的人。
向萧敬的禀报后,他便被抓来了东宫。
不过,他不打算出卖严成锦,老王书坊还在印刷,过些日子,就让长宁伯运到岛国,父皇也管不着。
长宁伯这个勇士,许久都没动用了,他不禁觉得,老高想得真周到,脏活累活都可以让他来干,死了也不用心疼。
弘治皇帝风轻云淡地问:“你画这些,用了几个时辰?”
朱厚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一刻钟就能画完,不耽误儿臣读书,而且,儿臣自从画了漫画以后,背书再也不头痛了,听经筵时,能静坐一整日不动弹,这些都是画了漫画之后,带给儿臣的改变。”
弘治皇帝脸色有点控制不住了。
“孽……孽子!”
张皇后见陛下又忍不住动手,有几分心疼儿子,道:“陛下息怒,厚照一时顽劣,是该教训,可陛下……你还不清楚他的性子吗?”
越让太子往东走,他就偏要往西走。
所以,想让太子往东走,得往西指。
此时,牟斌禀报道:“严成锦这些日子,可有出入东宫。”
朱厚照难得承认:“都是儿臣一个人干的,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
弘治皇帝显然不信,一问牟斌便知道了。
早朝后,
严成锦被弘治皇帝留下来,大殿中静谧,无人说话,牟斌朝他使了个眼色。
“陛下将臣留下,可是有要事相商?”
弘治皇帝淡淡地道:“朕下了御旨,不可在大明出现此物!”
李东阳微微侧目,只见萧敬举着托盘下来,托盘中乘着一本册子。
大臣们逐一翻阅,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之色。
严成锦直接道:“臣确有劝阻过殿下。”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只见萧敬微微点头,在东宫的时候,严成锦就劝阻过太子,可是,那也就是随便提了一嘴。
“你既然知道,又不向朕禀报!是有意要纵容?”
严成锦额头上微微露出一层密汗,陛下猜到了他的心思。
“臣怕向陛下禀报,也无济于事,如今东南倭寇大乱,不敢平添陛下的烦恼。”
李东阳道:“严成锦向来考虑颇多,还请陛下勿怪。”
正在这时,谢迁慌忙走进来:“陛下,松江府传回急奏!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第321章 别说了,朕不用你了(第三更 求订阅)
大殿中变得安静起来。
严成锦不大喜欢,“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这样的禀报方式,有吊胃口的嫌疑。
谢迁感受到周遭目光的变化,忙是道:“陛下,松江府收回了一艘大船!”
弘治皇帝老怀欣慰,眸中发光:“王卿家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方才去上任,就替朝廷收回了一艘大船。”
谢迁递上疏,迟疑道:“陛下,收回这艘大船的人,是刘瑾。”
弘治皇帝想起来,太子前阵子偷了太医院的毒药,给东宫的伴伴带去松江府了。
李东阳等人有些意外。
兵部尚书秦竑老脸有点挂不住,兵部束手无策之事,先让一个太监破了局。
瞧见诸公疑惑,谢迁道:“刘瑾毒死了二百七十三人。”
严成锦微微有点吃惊,事实证明,坏人用对了地方,也会做好事。
史上,刘瑾掌权后,也做过好事。
在张彩的建议下,对入京觐见的官员,不收常例钱。
刘瑾当权的时候,出入京城的官员,都要收银子。
若没有银子,就会被光明正大的安排,比如到牢里住几天,调到山高水远的地方任地方官体验农家乐。
坊间百姓骂声一片,刘瑾懵逼了,咱安排贪官,关你们什么事儿?你们不感激便罢了,还骂咱?
张彩告诉他,他收的常例钱,正是百官从百姓的口袋里搜刮出来的。
刘瑾秒懂后,停止收常例钱后,官声终于有了一丢丢改善。
另一个好事,便是整饬军屯,能整饬军屯的人,都是有魄力的人,可见,他也曾是个有追求的太监。
弘治皇帝看完疏奏后,有些愤怒:“堂堂大明百姓,竟然伴成倭人?”
李东阳几人看不到疏奏,只能干瞪眼,等萧敬把疏奏传下来,再商讨。
严成锦的声音响起:“祸不及家人,他们深知被官府抓后,会被斩首,为不连累家人,才束发,佩戴倭刀,装成倭人的模样,与家人断绝往来。”
从元朝开始,倭寇的势力便慢慢扩大,倭寇并非是纯武士,他们的首领,往往是商人。
倭寇能帮士绅将货物运输到琉球和岛国,这才是他们屡剿不止的原因。
大明实行海禁,而倭寇能帮士绅带货。
如同后世直播带货一般,能牟取巨大的利润,倭寇就是主播,士绅就是商家。
商家怎么舍得主播玩蛋,恨不得天天在线。
弘治皇帝相隔千里万里,对东南沿海的局势并不了解。
他感叹道:“这……扮成倭人又何好处?日夜逃亡,好好的耕田不种。”
严成锦不敢接弘治皇帝的话,真要剥开来说,又要戳到陛下的痛点了。
前几年,叶淇改革盐法后,商人不用再将粮食运到边境,兑换盐引。
不仅使九边卫所的粮仓空虚,最重要的是,那些贩盐的商人赔了银子,倾家荡产。
他们借钱贩盐,亏了钱之后,只好下海为賊。
装成倭寇的样子,做海外生意。
做了倭寇,有两点好处,不用再还钱,反正做倭寇也会被官府通缉。
其二是可以赚银子,有船就能做生意。
只需将货物往琉球、朝鲜和岛国倒卖,就能赚取大量的银子。
琉球、朝鲜和岛国的手工业远不如大明,依靠外来输入满足内需。
尤其是岛国,进入室町幕府时代,幕府和岛国朝廷相抗,各大领主之间又时有纷争,急需各种物资,给了倭寇一个发财的机会。
李东阳点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江浙一带富庶无比,水田肥沃,弃田为寇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刘健颔首点头。
谢迁接着呈上第二份疏奏:“陛下,还有一份疏奏,倭寇又上岸劫掠了,在上海县……”
他不敢念出来,还是让陛下自己看为好,这样也好有个缓冲期,不至于太过震惊。
弘治皇帝打开疏奏,从上往下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朝廷设在松江府的镇海卫和金山卫,真是令朕失望透顶!”
倭寇上岸劫掠,仅八百余人,就将镇海卫打得落荒而逃,衙门的官兵也缉拿不住。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看完疏奏后,同样不忿道:“松江府的卫所,是该整饬了。”
可派谁去整饬?
弘治几皇帝的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风轻云淡道:“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严成锦怔了一下,陛下拐着弯叫自己作什么?
“臣在,陛下唤臣严卿家便好。”
弘治皇帝道:“松江府的卫所,就由你去整饬如何?”
严成锦心头咯噔一下。
臣当然不想去啊,倭寇隔三差五上来砍人……
离开京城一里,危险系数就要加一,普天之下,只有京城最安全。
他是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
“朕看你整饬京营,颇有经验,松江府卫所比京城,不过小巫见大巫,要轻松许多。”
秦竑先拱手冷笑道:“臣觉得,严成锦真是不二人选,此子年轻,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谢迁拱手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片刻,附议的大臣就有六个人。
只有曾鉴和韩文没有附议。
最让严成锦心寒的是,连李东阳也站出来附议。
“陛下若下旨,臣自然愿意前往。
还请陛下让臣调动京军五万人马,前往松江府。”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一扯,道:“朕让你去整饬卫所,你带五万兵马去做什么!”
严成锦一本正经道:“整饬卫所,必定要重新招募士卒。
如今倭寇让人闻风丧胆,连官府都无法抓拿,不灭去他们的威风,谁敢报名参军?
臣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抵需要五万人,才能平倭。”
李东阳等人一脸嫌弃。
虽说需灭倭寇威风不假,但带五万兵马,也太多了吧?
京军全让你带走了,鞑靼若从宣府南下,谁来守卫京城?
弘治皇帝露出和李东阳一样的表情,嫌弃道:“朕不用你去了,你给朕推选一个人。”
“臣觉得,不如就让王守仁一并处理了?”
平定倭寇后,王守仁应当不用朝廷下旨,也会整饬松江府的卫所的。
他天生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朝廷只需下一道旨意给王守仁便好。”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觉得可行。
整饬京营的关键人物,不正是王守仁吗?
秦竑却担忧道:“王守仁能否将八艘大船找回来,还未曾得知呢,如今又让他整饬卫所……”
第322章 真没造了 (第四更,求订阅)
弘治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命王守仁整饬松江府的卫所。
或许是两封急奏,让陛下无暇顾及,竟没有怪罪他纵容太子画漫画之罪。
严成锦迈着大步,从宫里出来。
在午门前的广场,遇到了朱厚照。
“老高,父皇知道本宫画漫画之事了。”
“臣知道了,殿下回宫吧,这段时间,殿下不要来严府,臣怕被殿下牵连。”
朱厚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狗官!你不是跟本宫说一荣俱荣吗!”
严成锦道:“陛下已经罚过臣了。”
“那你怎么还好好的!”朱厚照狐疑。
“这是精神伤害,殿下是看不出来的。”
………
南昌,宁王府。
身穿华富服的中年男子,剑眉微微一动,捏皱了手中的纸条。
他转过身来,气定神闲道:“本王听说宫中丢了两斤毒药,想必,就是用在这里了吧?”
一旁的谋士躬身道:“用在哪里不知道,只听闻是朱厚照偷的,命人带出宫了。”
朱宸濠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愁容,头上顶着一串问号。
朱厚照不该是纨绔子弟吗?
派个人,就把小七岛的两百倭寇毒死了,不像是废物啊?
他的夺权大计,最重要的一环,便是熬死弘治皇帝,等待新皇上位,趁机夺权。
这些年来,听到“朱厚照跑出宫去玩,朱厚照爬狗洞了,朱厚照骂陛下狗皇帝,朱厚照在东宫做爆米花”,诸如此类的消息,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一听就不是正经太子。
为了让朱厚照沉迷,他还专门派人从南昌出发,去良乡买朱厚照的爆米花。
可今天,让他对朱厚照有了新的认识。
此人不仅是不学无术,运气还奇好无比,派个人就把两百个倭寇毒死了。
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只有运气能解释了吧?
若不是谋士再三确认,朱宸濠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神人。
毒打几顿,饿了几天都没死?
“王妃来了,属下告退。”谋士道。
风姿卓越的娄妃缓步走来,青罗长裙,微风中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朱宸濠笑容舒展:“娄妃今日穿得好看,谁帮娄妃挑的长裙?传本王的命令,赏五两银子。”
娄妃柳眉一横,怒道:“你又在密谋造反?!”
霎时,气氛有点微妙。
大殿里的丫鬟和奴才,噤若寒蝉。
娄妃揪着朱宸濠的耳朵,训斥夫君道:“造反有什么好的,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成大业?在南昌府当一方王侯,不比在深宫里好?”
朱宸濠连忙求饶:“本王在商讨帮朝廷抗倭,家臣在良乡带回来了一只小金狗,从西域带到大明的,好看极了,特意给你买的吧。”
娄妃揪着朱宸濠的另一只耳朵:“真没造反?!”
“现在真没造了。”
朱宸濠正要举起手对天发誓,可看到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好像要打雷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娄妃露出释然笑容,松开朱宸濠耳朵,眉欢眼笑:“那我逗狗去了。”
朱宸濠摇摇头,露出松了一口气地笑意。
………
松江府,金山卫所。
王守仁苦思冥想几日,终于想明白了,严成锦为何要问:伯安兄喜欢到寺庙打坐?
与倭寇联想起来。
寺庙有僧兵!
江南一带寺庙极多,先皇信奉僧道,导致寺庙和道观大兴。
但弘治陛下登基后,极其厌烦僧道之举,僧道头子李牧省被安排到边疆流放后,僧道纷纷逃离京城。
最后,南迁到江南一带,谋求发展。
王守仁对着左宗彝道:“左大人,下官要离开几日,请大人主持大局。”
左宗彝有点茫然,急道:“倭寇必定会报复,这时候你跑了,要老夫一人怎么办?
你就算走,他得给我留下!”
说着,他指了指刘瑾。
刘瑾有些瞧不上左宗彝,回应道:“咱只听殿下的,殿下让咱跟着王大人。”
王守仁拱手道:“下官这次离开,正是想到了破解倭寇之法,几日之后就回来。”
左宗彝摇头叹息,他倒不怕倭寇劫掠金山卫所。
只怕他们对周围的府县疯狂报复。
王守仁和刘瑾骑上快马,带着二十个金山卫士卒,一路朝县城外驶去。
刘瑾问道:“王大人,你要去哪儿?”
“去少林寺。”
出了县门,王守仁对着二十个士卒道:“你们持本官的手书,分头去少林寺调僧兵!”
王守仁带着刘瑾,朝郊外一座少林寺奔去。
“殿下让你跟着本官做什么?”
刘瑾看四下无人,偷笑道:“你是殿下的勇士,可对?”
王守仁微微怔了一下,此事除了严成锦和太子,无人知道。
下一刻,他拔出了剑。
刘瑾吓了一哆嗦,急了:“咱也是殿下的勇士,说起来,咱还是第一勇士呢!”
王守仁把剑收回去,狐疑地看着他,并未听老高兄提起过。
“殿下还有其他勇士?”
刘瑾道:“严大人说,殿下有六个勇士,只要齐集六个勇士,就能成就贤君之名。
齐集了没有,咱也不知道,不过,咱真是勇士。”
王守仁明悟了,殿下怎么兴致勃勃找他当勇士。
原来是受老高兄蛊惑。
傍晚,王守仁和刘瑾便到了一座寺庙山脚下,寺门紧闭着,香客们都下山了。
王守仁敲敲门。
片刻后,老和尚把门打开,双手合十道:“今日不接香客了,施主明日再来吧,晚了就不好下山了。”
“本官是来借僧兵的,寺内可有罗汉?”王守仁开门见山。
老和尚一脸懵然和诧异。
王守仁解释道:“倭寇在松江府一带,烧杀掳掠,还请寺中的罗汉随我下山平乱。”
老和尚摇摇头,道:“出家人岂能造杀孽,佛门乃是清净之地,还请大人另寻他法吧。”
正要关门,王守仁上前一步,朝老和尚作揖:“既然大师想论道,本官便与大师探讨一二,若是赢了,还请允许本官带罗汉下山。”
老和尚见他如此执着,便放他进来。
寺中的和尚听闻,有个人跑上山来,探讨佛法。
正在吃斋饭的,放下了碗,跑到大殿,正在沐身的,搓几下后,披上僧衣就走了出来,跑来大殿。
期待能在老和尚探讨佛法中,获得明悟。
可当他们看到,眼前之人如此年轻,还不是佛门中人时,不由有些失望。
王守仁坐在蒲团上,刘瑾站在旁边,帮他拎包。
第323章 你才是大师,我不配 (第五更 求订)
“大师可是寺里的主持?”
王守仁问道。
老和尚摇摇头,道:“贫道只是庙里的扫地僧人。”
刘瑾忙道:“咱们赶时间,叫你们主持出来。”
一旁穿着袈裟的中年和尚,对着王守仁微微作揖道:“师兄是寺庙中对佛法参悟最高之人,只要赢了师兄,便算赢了。”
论道开始了,僧人们很期待,等老和尚讲道。
王守仁先道:“佛门常常禅坐,敢问如何理解,静?”
老和尚闭着双眼,嘴中却念念有词:“静,便是心静如水,不迷于尘世,不乱于尘世,不染于尘世,不为世间纷扰所困,便是静。”
“在下有不同的看法。”王守仁继续道:“静,是说心之本体,而动,是说心之妙用。
在静的时候,能感受到空灵,空灵并非一无所有,而是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动机,所以能与道相应,所以,内心寂然不动,方能感而遂通。
所以,有了求静之心,即为动心了。
厌恶动的心,并不是真正的静,可称之为,动亦动,静亦动。
故而,真正的静是应该顺从事物的规律,而顺从**则为动。
大师每日打坐以寻求静,本身就是一种**,你的心,动了!”
旁边的僧人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王守仁在讲什么。
听起来,这书呆子一直在念叨着静,静不就是每日的禅坐吗?
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开饭了就去打饭,吃完饭继续打坐,一动不动,开饭了又去打饭……
老和尚睁开眼睛,仿佛见了鬼一般,浑身颤抖地望着眼前人。
“你……敢问大师,师从何人?”
王守仁道:“这是在下参悟的道理,并未有师傅传授。”
老和尚和主持相视一眼,恨不得把王守仁绑了,留在寺里当和尚。
可惜啊!
如此有佛根之人,竟然在朝廷。
刘瑾凶厉地问:“别想使坏!老秃驴,咱家大人赢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王守仁作揖:“大师对道领悟之高,贫僧认输了。”
王守仁忙道:“还寺里的武僧,随本官下山,荡平倭寇!”
那主持大喝一声:“天宝,你率寺里的武僧,随大人下山。”
手持长棍的武僧,从人群里走出来,单手朝主持和老和尚作揖:“弟子遵命!”
寺庙里的武僧,有二十人陪王守仁下山,不过,他们都没有马,赶去金山卫所,至少也要一天一夜。
“大人,可否跟小僧说说,何为动亦动,静亦动?”天宝和尚问。
王守仁趁着下山的功夫,开始讲自己对心学的理解。
“天宝和尚,你的功夫如何?”刘瑾试探性问道。
天宝和尚有些惭愧:“小僧会一些棍棒和拳脚,不如寺中的扫地僧厉害。”
刘瑾拍着大腿,可惜道:“你说那个老秃驴?”
入夜,一行人在山林里休息,刘瑾升起篝火,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
………
金山卫所,
左宗彝心中有些紧张,倭寇丢了一艘大船,折损二百多人,必定会报复。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来金山卫所就对了。
县城里的百姓大多贫穷,就算是士绅,也没有一个良田超过万顷的,周围都是军田。
从小七岛离开后,他便派了两艘漕船,在海上盯着。
“大人,倭寇来了!”亲卫惊慌失措跑进来。
左宗彝有点诧异。
金山卫所穷得还需要朝廷接济,倭寇来这里作什么?
“糟了,大船!”
在金山卫所的岸口,停留着两艘大船。
一艘是清江船厂的,一艘是前几天刚抢回来的。
倭寇必定是为了这两艘大船而来。
左宗彝拿来单筒望远镜,在视野中发现,海面上的四个黑点,正在慢慢放大。
他能看清楚船帆上的符号,双栀以上的船不能出海,除了倭寇。
是倭寇无疑了。
“镇海卫和金山卫,全员戒备,随本官迎敌。”
此时开船跑,已经来不及,四艘船呈包围之势,毫无死角。
不过一刻钟,就会来到浅滩。
他清点着人数,怒道:“昨天还有八百人呢,怎么只剩六百了!”
“听说倭寇来,跑了!”亲卫慌张道。
左宗彝叹息一声,王守仁那兔崽子不会也跑了吧?
“一会儿谁敢后退,本官先杀了他!
斩杀真倭,一颗头颅五十两银子,斩杀从倭,一颗头颅十两银子。
打完就能来找本官领银子!”
左宗彝信誓旦旦的大喝。
别看有六百人,一会儿跟倭寇打起来,就跟砍西瓜似的,这银子怕是他自己都领不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四艘大船停在浅滩上,倭寇跳下船,朝金山卫的士卒冲来。
真倭拔出倭刀,银光曜日,还没开始交战,就吓得几个士卒往后逃跑。
左宗彝拔出腰刀,把他们全都斩杀了。
“谁敢跑,本官第一个杀了他!”
士卒们看跑也是死,往前冲也是死,干脆站在原地不动弹。
左宗彝会功夫,虽说是文臣,身手却不凡。
和真倭打得不分上下。
他把手中的刀丢了,准确地说,还没交战几下,刀就被浪人砍断了。
余光暼过,士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倒下。
“先杀了他!”
浅野胜大喝一声,招呼几人浪人过来。
此人身穿孔雀绯袍,一看就是大官,杀了这样的大官,是武士的荣耀。
“今日本官的心腹不在身边,你们敢不敢三日之后再来?”
左宗彝握着一杆长枪。
他不怕死,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两艘大船,真倭武士极为自傲,说不定还真能忽悠一下。
“杀了他!”
三个真倭一拥而上。
左宗彝左眼皮直跳,心中骂骂咧咧,这都要被人砍死了,你跳左眼皮是几个意思?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
嗖!
洞穿了一个真倭的胸口。
左宗彝看见一群光头和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一二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唯独没看见弓。
他惊呆了,看见王守仁坐在一匹大马上。
“这小子去调僧兵了?”
这些武僧的战力极强,虽然没有章法和兵阵,乱成一团,却打得倭寇连连败退。
倭寇哪里知道,这些和尚是从哪里出来的,个个武艺不低。
“这些武僧从小就开始练武,与倭寇的浪人武士没有区别。”
王守仁暗自思忖。
他看见了倭寇人的弓箭手,拉着大弓,遂也拉起大弓,朝那弓箭手射去。
刘瑾躲在王守仁身后,乐了:“倭寇送来四艘大船,还剩三艘,咱就找齐了,别杀光,留个活口。”
第324章 国之大幸
王守仁命人清点伤亡,八百三十二个倭寇,或被或被俘。
还有几个倭寇头子,往上海县的方向逃去,刘瑾带着僧兵去追了。
“诶,本官怎么没想到调僧兵。”左宗彝叹息一声,肠都悔青了。
江南的寺庙和道馆多,从小就习武的僧人,不在少数。
若他调用僧兵,这些真倭早就被打跑了,哪里还敢抢朝廷的船?
王守仁道:“僧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靠镇海卫和备倭卫。”
不一会儿,刘瑾抓着浅野胜回来,准备把他砍了,找左宗彝领银子。
他眉开眼笑:“左大人,是五十两银子一个没错吧?”
左宗彝黑着一张脸,陛下必然不会掏银子,得他自己垫付银子。
有二百个真倭,那就是一万……万两。
左宗彝两眼一黑,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怎么晕了?快醒醒,你还没给咱银子呢!”刘瑾疯狂摇晃。
旁边的士卒也嚷嚷着还银子。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奔进军营,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大人,陛下的圣旨。”
王守仁打开一看,陛下命他整饬卫所。
“还有三艘大船在岛国,恐怕还要禀报陛下,才能出海。”
出海会犯海禁,带着几百僧人去倭国的话,是要向朝廷禀报的。
………
京城,西城区。
严成锦早起来晨跑,到了旧院时,春晓笑道:“少爷,大棚里的种子发芽了。”
他走进大棚里,周围的十几个泥盆,冒出了嫩绿的幼芽。
辣椒的盆里,也开始有了一点绿色。
这是辣椒的幼苗,只有五片叶子,翠绿得像青色的苹果。
只有一株,长在草盆里。
“不可多浇水,也不可少浇水,每日只能浇这么多。”
严成锦拿过一个勺,认真示范。
种花对于春晓二人来说,就是除草和浇水。
她们是流民,对于量没有概念。
严成锦怕她们把辣椒浇死了。
何能跑过来道:“少爷,那个李兆蕃又来了,这次送来了一斤肉,说想当面给少爷。”
“不见,准备轿子,本少爷要上朝了。”
到了府门外,严成锦坐上轿子,李兆蕃只是朝他作揖,并未上前搭话。
进宫了,大臣门三三两两往左右掖门走去,严成锦像往常一样来左掖门排队。
“成锦啊,今日,你要不要写一封弹劾疏奏啊?”戴珊堆着笑意。
严成锦微微摇头:“下官最近没有灵感,等倭寇之事平定后,再做打算。”
百官在左右掖门站了一会儿。
往日这个时候,金钟已经响了。
今日却迟迟听不到声音。
陛下还没起身?
只见,萧敬托着拂尘,慌张地走过来道:“陛下御旨,今日不上朝。”
一片嘈杂的声音响起。
百官窃窃私语。
陛下不上朝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近年来,也只有整饬军营那一次。
严成锦暗自思索,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陛下该不会在后宫,穿上轻纱长袍,放飞自我了?”
李东阳三人诧异,陛下不会无故不上朝。
“萧公公,陛下他?”
萧敬道:“王太后染了风寒,陛下看太后去了。”
严成锦心中了然。
宫里有一位太皇太后周氏,有一位太后王氏。
在前朝时,吴皇后与万贵妃相斗,不幸被废。
朱见深立了继后王氏。
鉴于吴皇后的下场,这位继后十分佛性,每天吃斋念佛,没有子嗣,也不争宠。
弘治皇帝当太子时,对他极好,念及于此,陛下才会去看她。
“哥,咱回去再睡会儿吧?”
“弟啊,去你家吃烤**如何,冬天,一边烤火一边烤鸡,多暖和。”
张家兄弟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上朝,百官还是要当值的,这二位兄弟不一样。
陛下不上朝,便可以回家睡大觉,他们每天要做的事,只是上朝而已。
萧敬对着严成锦道:“严大人,陛下让你去一趟。”
严成锦心中古怪,弘治皇帝不会让他去看病吧,他可不会瞧病。
到了后宫的寝殿,
弘治皇帝正站在王皇后的床榻旁,脸上带着人笼嘴。
刘文泰坐在锦凳上,替王太后把脉。
严成锦隔着老远行礼:“臣严成锦,参加陛下。”
寝殿里摆着佛龛,还有各式念珠,陛下不喜这些东西,也只有王太后和周太皇太后有如此礼遇。
“朕想找汪机。”弘治皇帝幽幽地道。
印象中,王太后就在这几年了。
严成锦躬身道:“刘御医的医术,乃是汪大夫所传,陛下不妨让他试试?”
“你也不知汪机在何处?”弘治皇帝诧异。
锦衣卫可以去寻,只是要耗费些时日,他等不及了。
严成锦摇摇头,他只知道汪机去了西北,具体是何处,他也不得而知。
刘文泰的胆子大了不少,信誓旦旦地道:“陛下,区区风寒,臣还是有把握的。”
萧敬微微躬身道:“奴婢可以让厂卫去西北,一月之内,定把人找回来。”
弘治皇帝摇摇头。
此时,李东阳三人方才回到值房,就有文翰匆匆送来疏奏。
“三位大人,是松江府连夜送来的疏奏!”
刘健急忙抓了过去,李东阳和谢迁两人凑上来。
是王守仁传回来的急报,倭寇侵犯金山卫所,被全部或俘或杀了。
“这个……王守仁无兵无将,是如何做到的?”刘健诧异。
兵部常道倭寇如何凶猛,可空手接下飞箭,到了王守仁手里,却迎刃而解了。
从陛下登基以来,倭寇屡次侵犯东南沿海,将领换了一人又一人,也无法平息。
如今王守仁有了对付倭寇的法子,此乃国之大幸。
谢迁看了刘健一眼,同样诧异。
急报中,王守仁没提是如何取胜的,倒是提了倭寇人数几何,缴获战利物品多少。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沉吟一声,满脸舒畅道:“陛下为此忧心,先禀报陛下吧!”
此时,兵部。
秦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疏奏,呆滞半天。
在海南,王守仁孤身一人平息黎乱。
如今去了松江府,一月之内,又平定倭寇。
他喃喃地道:“严成锦说得不错,此人有将才。”
在两广当总督时,深知倭寇狡猾凶悍。
他们小股出没,劫掠时十分冷血残暴,入海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大人,咱们还不去报喜吗?”兵部的佐官问。
秦竑站起身来,他看了半天疏奏,都忘记给陛下禀报了。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完急报后,冲散了所有忧虑,笑容可掬。
王卿家打胜仗了啊。
“王卿家真是短,这些疏奏写得太短了,只报了战果,连过程只字不提,难道他不知,重要的是过程。”
弘治皇帝有些责怪道。
严成锦躬身道:“王守仁是个简明扼要的人。”
第325章 举阉
弘治皇帝看完疏奏,长叹一声,朝廷收回五艘大船。
还有三艘大船在岛国。
战利品中,没有海南运回的夏粮,应该是运去岛国了。
秦竑站在大殿中,蔫了似的,此刻,他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严卿家,王守仁是如何胜的?”
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据锦衣卫禀报,王守仁离京之前,见过这个家伙。
严成锦道:“臣猜测,王守仁借了寺院的武僧。
武僧从小习武,功夫不在倭寇之下,有一句话,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过?”
弘治皇帝好奇地问:“什么话?”
“天下武功出少林。”
严成锦适时给弘治皇帝普及了一下武林知识。
萧敬和牟斌面色微微一动,心中暗想,什么时候去少林寺讨教一番。
李东阳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胡侃。
刘健皱眉道:“虽然抢回来五艘,却还有三艘在倭寇手中。”
“陛下,不如派刘瑾去岛国将三艘大船找回来?”严成锦道:“王守仁留在松江府卫整饬所。”
秦竑激动起来:“一个东宫太监,让他去岛国作什么?!”
“秦大人,第一艘大船是刘瑾抢回来的。”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一动,目光中露出思索之色。
“刘瑾是个太监,让他挂帅去岛国,恐怕有些不妥吧?”
严成锦道:“宋时有太监童贯,东征西讨平叛乱,宦官之身又如何,臣相信刘瑾是有才能的,只是入错了行当,还请陛下举贤不避阉。”
要么把船带回来,要么死在岛国,没有比刘瑾更合适的人了。
王守仁去岛国的话,严成锦怕他传播心学。
李东阳等人面露沉思之色,童贯他们自然听说过。
“出征一次耗费糜费众多,若刘瑾不能将船收回来,当如何?”
严成锦道:“那就赐刘瑾死罪。”
这……?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看不懂了,严成锦推举刘瑾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有意提拔。
可当严成锦说出这句话时,才知道,他是大公无私。
秦竑微微张着嘴巴,去岛国就是去匪窝,左宗彝败在倭寇手里一次,他也不敢随意举荐他人了。
“让刘瑾去也无妨,就怕这五艘大船,又被倭寇抢了去。”弘治皇帝心中忐忑。
“倭寇就算抢了船,也还会到东南劫掠,到时候抢回来便好,若不去岛国,只怕这三艘大船无法夺回来。”严成锦说道。
道理是如此,总归是要派人去夺船的,可弘治皇帝心怡的人选,是王守仁。
刘瑾虽然抢回了一艘船,但他总觉得是运气好,人哪能一直都运气好?
刘健道:“让王守仁带僧兵去岛国,将船夺回来,再整饬松江府卫所也不迟。”
李东阳眉头微微一动,低头望着地板,陷入凝思。
严成锦道:“万一,三艘大船已不在岛国,王守仁离开后,倭寇再劫掠东南,岂不损失惨重?
有王守仁在松江府镇守,无论倭寇在不在岛国,都能安心。”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决然:“就命刘瑾前去吧,将剩余三艘大船找回来。”
大殿一片寂静,
刘健三人相视一眼。
反对的前提,是有人可以举荐,眼下朝中,多知道倭寇难剿,只怕没有人愿意去对付倭寇。
可以让刘瑾把漫画带去岛国,但,该如何运去松江府?
严成锦心中暗想。
陛下命令禁止,不许此物出现在大明,若是运送到松江府,要抽税银,必定会遭遇榷关盘查。
就怕到不了松江府,就被朝廷查获了。
……
奉天殿外,
朱厚照蹲在御阶下头,等严成锦出来。
听闻刘瑾打了胜仗,朱厚照高兴得手舞足蹈,丢下书就来了。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有人从奉天殿里出来了。
李东阳看见御阶下有个人鬼鬼祟祟,正是太子殿下,朱厚照连忙把脑袋缩回去,像个没事的人似的,李东阳轻叹一声,三人拂袖走了。
严成锦从大殿里出来,一道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像会轻功一般,轻松地攀上了御阶,眨眼间,来到了身前。
朱厚照有些激动道:“本宫听说,刘瑾和王守仁打了胜仗?!”
“嗯,夺回了五艘大船。”严成锦说道。
“他们是本宫的勇士啊!都是本宫教得好,老高,本宫越来越相信你的话了。
只要聚齐六个勇士,本宫就能成就贤君之名。”朱厚照笑嘻嘻地拍了拍严成锦的肩膀。
严成锦道:“殿下,风往北边吹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那有什么关系?”
“会把声音吹进奉天殿,边走边说吧,你来找臣做什么?臣正好有事找殿下,还是臣先说吧。”
严成锦继续道:“刘瑾要去岛国了。”
朱厚照怔了一下:“本宫的漫画可以送去岛国了?”
严成锦点头:“殿下聪明!不过,臣只是说,刘瑾要去岛国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半个时辰后,东宫。
朱厚照正在等周彧,他派人去了长宁伯府,召周彧来东宫。
“老高,你给本宫的账目,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臣要回府了,只等殿下的消息。”严成锦说道。
大殿里关着门,奴婢都遣散了。
此时,东宫外。
周彧骂骂咧咧地往东宫走来。
朱厚照许久没折腾他了,这次不知是让他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
“若敢胁迫老夫,老夫就去仁寿宫告状。”
他踏进了东宫大殿,看见这花园连连叹息。
这里本有一个花园,被朱厚照折腾得像鸡窝一般。
想必隔三差五,就跟锦衣卫打架吧?
周彧恭敬地道:“敢问殿下找臣有何事?”
朱厚照乐道:“可还记得你是本宫的勇士?”
周彧不太想搭理他:“殿下要找臣办何事,直说。”
“本宫想让你运一批货,去松江府。”
朱厚照走到御榻旁,把漫画拿出来。
周彧看后吓了一跳:“陛下不是下令禁了吗!”
“所以本宫才让你去办呀,运到松江府给刘瑾,刘瑾会替本宫处置。”朱厚照说道。
周彧把漫画丢了,犯嘀咕道:“老夫不干。”
“看看这本账本,是你良乡偷的税吧?本宫一会儿就送给父皇。”
朱厚照把账本丢给他。
周彧在良乡做买卖,也不是不交税银,而是十次交一次,总说下一次一定给,老油条了。
严成锦记在账目里,留着都察院搞业绩的时候,再弹劾,今天却提前拿出来。
周彧看了之后,被震慑了一下。
朱厚照继续道:“本宫还知道,你将良乡的小罐茶,偷偷卖给弗朗机人,精盐,偷偷卖给大食人。
大食人和弗朗机人,再卖到岛国和琉球等地,赚了大笔银子,每月十五,就是你们接头的日子。”
周彧微微张着嘴巴,心惊胆战,指着朱厚照:“殿下怎么如此清楚?”
这些当然是严成锦查的。
都察院乃是三法司之一,自然有查案的能力。
明律有令,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栀以上违式大船,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蕃国买卖,枭首示众,全家发配充军。
就算是周彧,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来。
第326章 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大清早,
王不岁来到严府,对严成锦低声道:“少爷,漫画昨日傍晚全被人带走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二十两马车,在京城难得一见这样的架势。
王不岁不敢多问,命人暗暗装上车。
严成锦知道,朱厚照把事情办妥了。
“是长宁伯的马车,昨夜何时离京的?”
王不岁小声道:“是酉时,少爷,还印不印了?”
“先不要印了,太子的新作还没画出来。”
严成锦猜测,周彧与蕃商做买卖,就是这么送到江南,甚至广东,他必有一条绿色通道。
周彧与张家兄弟不同,本着能帮则帮的原则,极会经营人脉,京官他使不上力气,地方官却可以。
从前朝至今,人脉远不止京城的地界。
十一月了,寒冬飘雪。
京城通往良乡的路上,白雪被马车压得严严实实。
严成锦坐着马车来到良乡,传世理学院开门授课两月,生员越来越多。
良乡的运河冻住,上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船厂生意冷清。
但陆运依旧能看到商人,他们运输着铁器、纸张、精盐、食糖等众多良乡的货物。
大明的商业繁茂,比如江西赣州,每年都有大批的粮食运往朝廷各地。
江南出产的绫和布遍布天下,成千上万的商人前去收购纺织品。
但税银都比不上良乡。
良乡这一年收的税银,足抵上河间府的一府夏税秋粮,良乡仅仅是一个县而已。
俨然有成为大明的义鸟之势。
商税庞大到如此地步,账目是要查的,良乡衙门清算一遍,交于谢玉清算一遍,最后王不岁算一遍,再递交户部。
李兆蕃骑着一匹马,跟着严成锦的轿子来到良乡。
他守孝时,早就听同乡的秀才说,良乡有一座藏书馆,收藏的书目乃坊间之最,连国子监都比不上。
“果然不是虚传。”
李兆蕃站在藏书馆前,心中隐隐有点激动,昂头看去,一座巍峨的楼宇立于天地之间。
他有些好奇和兴奋地走进藏书馆,从一楼到五楼,逐一览阅。
李府,
李东阳熬夜写了一份讲义,这三年继儿的学问定有落下,他平时无暇教导,唯有让他看自己的注释。
来到书房,却不见李兆蕃人:“二少爷呢?”
丫鬟还未回答,李清娥先道:“方才下人回来禀报,二哥去良乡了。”
李东阳微微皱眉,将讲义放在书案上:“他去良乡做什么,这两日爹看他总心不在焉的。”
“二哥在家乡守孝三年,想必苦闷久了,京城比茶陵繁盛,出去散散心也是正常,爹别担心了。”李清娥道。
李东阳长出一口气,颔首点头。
宋景闲时会去理学院讲课。
“今日要说的,乃是物理中的力,万物存于世界上,皆会受力牵引。”
堂下的胥吏和流民子弟很多,聚精会神,能听懂的不过是寥寥十几人罢了。
他们每日冒着大雪前来,头悬梁锥刺股,嘴里哈着白气,只为冲刺今年最后一场理科考试。
李兆蕃坐在人堆里,想不到世间还有理科这种学问。
他有些好奇,宋景是怎么发现这种学问,又将它归结写在纸上的?
理学院,院长的值房。
王越笑道:“贤侄,这理学院交于老夫打理,还是不错的吧?”
“这月底放假,天寒不便出门,宋景和谢丕,也需准备明年的春闱。”严成锦说道。
谢丕不必说,才华出众又有状元老爹谢迁辅导,考不到好名次,也不会落榜。
宋景则不同,在八股方面实在木讷了一些,果然神仙打开一扇窗的时候,会替你关上一扇门。
宋景在理科方面无师自通,看理论就能实操,做的策题就不尽人意了,比谢丕要差许多。
还有四月时间,他能靠题海战术冲击一下。
王越有些不情愿道:“贤侄要放多久?”
“三个月。”严成锦道。
三个月正好过了冬,等到明年三月,天气也放暖了。
王越叹息道:“许多外籍的生员,返乡或有诸多不便。”
“学院只是不授课,并非赶人,让他们留住在学院就好。”严成锦道。
王越宣布放假消息后,院里一片嘈杂。
放假三月,意味着三个月内都没有工程师考试,那些已经有了几分把握的人,连道可惜。
再等工程师的考试,就要等到明年开春。
已经当上工程师的人,心中暗喜,旱涝保收,放假他们也能每月领三两银子。
这冰天雪地的,地里没有能收成的作物,纵然他们有些人是流民,今年也饿不死了。
回到严府,傍晚了。
朱厚照在府门前,无聊踹着严府的墙根,看见马车徐徐朝严府走来。
“老高,本宫方才听周彧说,漫画全运走了。”
严成锦撩开车帘:“应该到河间府了吧,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本宫是来提醒你,马车的行车定会比父皇的急奏慢,赶到松江府时,只怕船已出海了。”
朱厚照认真的时候,心思极为细腻。
朝廷派出的厂卫,骑着上好的宝马,一日跑下来的路程,定会比马车远。
他特意来提醒严成锦,若是送到松江府时,船开走了……
严成锦道:“臣已经派人去了,殿下放心吧。”
朱厚照能想到,他岂会想不到,几日前,王不岁派人送信去了。
………
五日过去,金山卫所。
王守仁在等朝廷的旨意出征岛国,将剩余三艘大船找回来。
可圣旨来的时候,他有点迷糊。
陛下命刘瑾带着僧兵去岛国?
刘瑾不懂兵法,岛国的倭寇必定比小七岛多。
虽然僧兵武艺高强,却只有两百余人,去岛国仅靠武力只怕不行,还得用计策。
王守仁打算亲自前往,将三艘大船寻回来。
可陛下下了御旨,让他留在松江府镇守,刘瑾带僧兵去岛国。
“李公公可知道,陛下为要派刘瑾前往?”
来宣旨的李公公阴恻恻笑道:“听说是严大人举荐的。”
王守仁疑惑地看向刘瑾:“你哪里得罪老高兄了?”
刘瑾差点没哭出来:“咱也不知道啊,自打认识以来,严大人就是想弄死咱。”
毒药再厉害,也毒不死一岛倭寇啊。
他替朝廷抢回一艘大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李公公阴厉道:“你还想抗旨不成!这是朝廷的旨意,你收拾收拾,出发吧。”
第327章 漂洋过海来面基
岛国是真倭聚集之地,朝廷只给两艘船,这不是去送死吗?
更重要的是,要如何将那三艘大船带回来,那里都是真倭,明军去了,就如同肉包子打狗。
带不回来,朝廷也要杀了刘瑾。
王守仁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朝廷下了圣旨,那咱就去吧。”
刘瑾哽咽道:“你帮咱告诉殿下,咱生是殿下的勇士,死是殿下的死士。”
王守仁思索片刻,仔细看了看刘瑾,道:“本官有计策,可让你安然将三艘大船带回来。”
…………
天寒了,
严成锦起床洗漱后,先喝了一碗白开水,才开始享用早膳。
何能拎着一条猪肉,苦着脸道:“少爷,那李府的二公子,又来送肉了。”
又收到了一斤猪肉,李府的猪肉不要钱的吗?
严成锦当即披上貂裘大衣,走到府门外,看见李兆蕃瑟瑟发抖站在风里:“你每日给本官送猪肉,可是想毒害本官?!”
李兆蕃怔住了,还以为严大人出门道谢,让他早些回去呢。
他忙道:“不是,学生父母双亡,年少时母亲病故,三年前父亲又病故,世上孤身一人,此番来到京城后,幸得大伯父收为义子,又得大人恩助进了国子监。
于兆蕃而言,大人乃是恩人,岂能不报。
这豚肉是学生在西市买的,没有毒。”
李兆蕃在老家没了亲人,才来京城投奔。
严成锦黑着脸道:“以后不要给本官送猪肉了,谁家天天吃猪肉啊。”
李兆蕃有些惭愧:“是学生考虑不周,明日,学生给大人送鸡肉。”
若上一世,有人每日清晨五点上门送猪肉,严成锦要跟他做朋友。
不过,在大明他真的吃不过来了。
“什么肉都别送了,本官助你入国子监,是因老师的缘故,日后也不许再来严府。”
严成锦回到府中,准备换上常服上朝去。
李府,
李东阳端起玉米粥,吹了一口,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兆蕃来用早膳?”
“诶,二少爷又去严府豚肉去了。”管家叹息一声。
送豚肉?
李东阳有些纳闷,从管家口中问了才知道,继子每日卯时出门,去西市买一斤肉,给严府送去,已经有好几天了。
听罢,他今日决定晚一些进宫,坐在正厅里,等李兆蕃回来。
半个时辰后,李兆蕃走进府中,脸上微微错愕:“父亲还不上朝吗?”
“你这几日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李东阳质问。
李兆蕃如实说道:“去严府送肉了……”
“为父你的俸禄才多少银子,你就敢这样送!”李东阳斥责。
这是弟弟唯一的骨肉了啊,又于心不忍,长叹一声:“今后不要再去了,此子是不会吃的。”
“可是严大人并未说过他不吃…”李兆蕃疑惑。
“他不会告诉你的!”说完,李东阳挤出一副慈祥的脸色道:“听为父的话就对了,用过早膳,就去国子监吧。”
李兆蕃不敢顶撞,躬身退下后,便用膳去了。
到了国子监,李兆蕃发现,他似乎被孤立。
自己主动问候,却无人同他搭话,又不知是何原因,他只好耐心听博士讲学。
李兆蕃发现跟不上,对博士讲的大学衍义,一知半解,请教旁人时,无人搭理他。
回到府上时,李东阳总要问他今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他点头称师傅和同学很好,父亲不用担忧。
在国子监呆久了,李兆蕃发现,有一个人同样不受待见,那就是程子堂。
李兆蕃走过去搭讪:“程兄,他们为何避着你?”
“家父是程敏政。”程子堂习惯了。
一句话便解释了所有。
程敏政的科举舞弊案,李兆蕃也略有耳闻。
传闻,许多书生都唾骂他。
“那……他们为何避着我?”李兆蕃无辜地问。
程子堂问道:“李兄便是李大人的义子李兆蕃吧?你本无资格入国子监,承了李大人的恩荫,才能入国子监读书,他们自然不屑于同你结交。”
李兆蕃恍然大悟,想想这几日来国子监众人的态度,不正是如此?
“能入国子监,并非是由于家父,而是多亏了严大人。”
“严成锦大人?”程子堂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李兆蕃眨了眨,问:“程兄知道严大人?”
“当然知道,家父去朝鲜,便是严大人的安排。”程子堂道:“只是,以严大人的性子,是不会多事的,为何会……帮你?”
“我也不知。”李兆蕃对此人更加好奇了:“在下不解,家父为何让我离他越远越好?”
“李大人所言极是,你千万不可靠近严大人,若是被他问起’你的梦想是什么’,那就糟了!”程子堂正经道。
谢兄和李兄,就是因此话中了邪似的,四书五经也不读了。
“你大哥就是被问了这句话,才去海南的。”
………
朝鲜,汉城。
雪终于停了,天边露出霞光。
程敏政坐在院子里的木台上,笑眯眯地问道:“快年关了,明昭、应宁,可想家呀?”
“想!”
“先生,咱们要回京城了吗?”
梁小一和梁小二眼中隐隐放光,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丝毫无半点流氓的气息。
程敏政笑容可掬:“等良乡的商船来了,咱们就回去。”
来朝鲜半年之久,日夜盼着回大明。
从朝鲜回大明极为麻烦,只能坐王不岁安排的商船。
李怿眼中有些落寞,看着三人,迟疑片刻,低声道:“乐天也想跟先生去大明过年节……”
程敏政错愕看他一眼。
晋城大君是朝鲜国王,贸然离开朝鲜,慈顺大妃和议政府的官员必定不许。
“诶,你贵为朝鲜国君,只怕不行。”
李怿露出渴望之色:“乐天想去大明,拜访严成锦。”
“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人?”程敏政惊呆了。
如果严成锦在这里,知道李怿要漂洋过海来面基,定会扇他一巴掌:不要来,成本太高了……
“韩右议政跟学生提过,此人才学举世无双,吾若能得其一半,朝鲜可安定百年。”
韩斯门是李怿的老师之一,但他讲的却不是书中的知识,而是在大明的所见所闻,令李怿对严成锦心生崇敬。
程敏政哑然……
严成锦那小子,若生在朝鲜,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为师进宫说说看吧,不过,此人是不会见你的。”
回到屋子中,
程敏政换了大明的官服,带着李怿去了景福宫。
到了宫里,慈顺大妃正垂帘听政,听闻晋城大君入宫了,心中欢喜,从帘后走出来接见。
“母后,儿臣想去大明。”
慈顺大妃笑容凝固了,看向程敏政:“使者大人,大君这是?”
“本官要回京过年节了。”程敏政面色不变。
“使者大人回去便是,大君不能去大明!”
领议政和六曹的官员们义正言辞。
第328章 升官契机
“大明物华天宝,去大明见识一番也好。”程敏政道。
领议政的官员正要反驳,慈顺大妃先道:“大君方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稳固,前往大明,实在太冒险了一些。”
燕山君的余孽,时刻想取大君的性命,留在汉城才安全。
“有禁卫保护,儿臣不怕。”
慈顺大妃柳眉轻皱,嗔怒道:“这几日大君就留在宫中吧,使节大人回京,我等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
传本宫的命令,赐使臣白银一千两,别直参两百株。”
程敏政嘴角微微一抖,朝鲜可真够穷的,打发叫花子呢……他在徽州时,账面上一月走的数目也不止千两。
若不是知道,皇室的财库被燕山君掏空了,他真会以为,这是瞧不起谁呢。
“那便谢过大妃了。”
程敏政不多辩驳,确如慈顺大妃所言,晋城大君的根基未稳固,朝野有燕山君的人,去大明凶险万分。
“大君就留在宫里吧,本官告退了。”
回到府上,程敏政等了五日,还不见良乡的大船来。
去问汉城精盐厂的刘工头,却说不知船何时会来。
“大人,慈顺大妃和晋城大君来了。”捕盗厅的护卫进来禀报。
程敏政正了正衣冠,出门迎接,朝慈顺大妃微微作揖。
他还看见了韩斯门,精神奕奕站在晋城大君身后。
慈顺大妃含笑道:“大明陛下在圣旨中,称赞大使满腹经纶,此番去大明,晋城大君就拜托大使了。”
大明皇帝的圣旨,朝鲜不敢怠慢。
圣旨中弘治皇帝字里行间,透露出程敏政敦敦教诲,辅助他成为一代明君,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
燕山君极会讨好大明,年年朝大明进贡。
但如何讨好,都不如眼下拜程敏政为师,借此与大明皇帝攀附关系。
程敏政苦笑道:“只怕还要等几天,大明的商船还未来。”
韩斯门道:“良乡的商船被倭寇劫掠了,不如就让朝廷派人送大使回国吧。”
难怪等了许久,不见良乡的大船来。
程敏政微微点头。
………
大雪天,寒气袭人。
严成锦还记得与陛下的赌约,良乡超越江南一带,成为大明缴纳商税最多之地。
陛下和韩文定会记得。
若是食言了,虽不会因此掉了脑袋,但严成锦想升官。
又到年底了啊,升职加薪的好时候。
都察院副都御史的位置,空缺很久了。
自成化以来,就一直空着,朱见深自个昏庸不理政事,所以,懒得找个上三品的言官弹劾自己。
都察院一直没有满编,不是都御史的位置空着,就是副都御史的位置空着,反正有个头管着就行。
不搞个大业绩,只怕不好升官呐……
入冬后,来良乡采办的商人,削减了大半。
税银收入,是一年中最低的。
“去,给本少爷买一台织机回来。”
严成锦想到了飞梭,大冬天正好在家里做纺织,且也符合大明当下的发展状况。
何能疑惑道:“少爷要什么样的织机?”
少爷的品味与常人不同,他也不知要买一台新的织机,还是破的织机。
不怕花银子,就怕买来不满意,被少爷罚工钱。
严成锦道:“买一台新的,快些送来。”
不到半个时辰,何能便把一台新织机搬入府中。
严成锦摊开白纸,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照着这织机画下来。
江南是产丝大户,若将江南的生丝买回良乡,流民和百姓家家户户一台织机,良乡也会成为大明的纺织品大户。
一台织机收取半两银子,作为税银。
没有银子的,可以用纺织品来抵扣,良乡商会将纺织品收集起来,再卖了换钱。
这样一来,良乡的税银会大大增加,也能借此升一品。
严成锦仔细盯着这台织机。
黄道婆改良了纺织技术后,到如今,织机又有了进一步等我改良。
对于不同的纺织品,出现了提花式和腰机式两种织机。
提花式织机通常为一丈六尺,高高拱起的地方是花楼,工人就坐在花楼的木架上,它可以织几乎所有的纺织品。
腰机式织机比提花式小,又称为小机,通常用来织丝娟、绸缎和轻纱。
普通的织户要织葛、苎麻、棉布,就用腰式织机。
但两种织机相同的地方,都要用到梭子。
严成锦拿起炭笔,在纸上描画下来。
在织机的两边画了一个滑槽,梭子的两头画上小孔。
“飞梭出来后,必定需要许多生丝。
如今先将生丝采购运回来,等飞梭的织机一出,便可直接上丝,织丝绸。”
严成锦找来王不岁:“帮本少爷收购生丝,越多越好。”
王不岁面露难色:“少爷,恐怕要找张家两位爵爷了,他们是江南隐藏的丝织大户。
那两兄弟的脾性您也知道,小的跟他们做生意,要亏本的。
这次恐怕还得您出面。”
宫中需采办大量的生丝,用来做丝绸锦缎。
在江南一带,张家兄弟几乎垄断了生丝生意,供给江南各织造局。
织造局负责御用、官用、赏赐和祭祀礼仪所需的绸缎丝娟。
皇宫虽然用度节俭,但各大藩王对丝绸的用量却很高。
除此之外,还有大明的士绅,也是用丝绸的大户。
大明的三大生意不过丝绸、茶叶、瓷器,张家兄弟会染指丝绸,严成锦并不意外。
周家也有这样的生意,他们还做蚕丝被来着。
王不岁苦着脸:“这次小的不能出面收购了,寿宁候非吸干小的的血肉不可。”
寿宁候府,
严成锦下了轿子,走进府门,听到哭嚎的声音传来。
“都让开,本爵爷不活了!”
“哥,我也不活了,咱们要死一起死,死了干净,死了心就不会痛了。”
严成锦看见张家兄弟爬到高高的树杈上,底下是小湖,似乎要跳湖自尽。
“不活了……亏大钱了啊,弟啊,咱们幸幸苦苦赚得银子,像放屁一样,说没就没了。”
“呜呜……哥……不活了。”
张家兄弟骑在树叉上,摇摇欲坠,下人们怕把他们惊掉下来,不敢上去阻拦。
“弟,你先跳。”张鹤龄哭道。
张延龄抹干眼泪,狐疑地道:“哥怎么不先跳?”
“哥先哭一会儿,哭累了就跳。”张鹤龄道。
底下的下人哭喊:“二老爷,不要跳啊!”
张延龄的管家嚎叫劝阻:“老爷,不要跳啊!”
张延龄伤心地松开手,噗通一声,掉到湖里。
张鹤龄朝下头看了看,傻眼了:“弟,你真跳啊?”
看见张延龄在水里扑腾,伸手求救,张延龄的管家大喝:“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吧老爷捞起来!”
真跳了?
严成锦心中自责,都怪我,把玉米种出来,让你们吃得太饱了。
第329章 好人啊
下人手忙脚乱,把张延龄从湖里捞起来。
大冬天,他还呛了几口湖水。
“呀,贤侄来了?”
树上,张鹤龄看见人群中的严成锦,嗖地一下从树上爬下来。
严成锦问道:“爵爷为何要跳湖?”
“江南的生丝、茶叶、布匹、瓷器全都掉价了。”张鹤龄抹着眼泪。
江南的管家回来禀报,江南生丝和丝绸的价格大跌。
朝廷击溃倭寇后,抢回来五艘大船,令丝绸的价格大跌。
海外贸易,就靠倭商将货物带出去。
如今倭商不敢出现,导致原本要销往海外的丝绸大量积压,江南丝绸价格大幅降低。
除此之外,还有瓷器和茶叶。
张家兄弟更倒霉的是,倭寇被抓了,他们被朝廷缴获了整整一船的丝绸,损失惨重,又不敢报官。
“这是亏了多少银子?”
严成锦狐疑。
海外贸易就靠倭商,将货物带向他国,江南是丝绸、茶叶和瓷器的生产地。
只怕短期之内,是没有办法销完了,只会越积越多。
若是运到广东一带出售,运费成本就高了,压根争不过本地的粤商。
别人卖一两银子就能赚钱,你要卖到二两银子才能赚钱,谁买?
“跌到多少银子了?”
“半两银子一匹……”
严成锦心中一喜:“只怕短期内,生丝还会降价的,全卖给本官吧,有多少本官都要了。”
“你……全要了?”张鹤龄微微怔了一下,露出狂喜的笑容:“茶叶要不要?瓷器要不要?”
严成锦摇摇头:“只要生丝。”
“这样啊……”张鹤龄低头思考片刻。
生丝价钱不等,质地好的生丝能卖二两银子,甚至比彩丝还要贵。
张鹤龄手中有大量的生丝,丝绸价格掉了,他正愁还要不要做成丝绸呢。
张延龄披着被子凑过来,嘀咕道:“哥,这小子是好人啊,丝绸都要卖不出去了,他还要买咱们的生丝。”
张鹤龄一巴掌拍了过去,张延龄吃痛闭嘴了,他才转头笑眯眯对严成锦道:“全卖给你,一匹也不留,就按原来的价钱如何?
贤侄啊,江南只有咱们有生丝,别人拿不出来一万匹。”
“成交,一会儿二位去良乡商会对银子吧。”
严成锦让兄弟两画押,写下字据,以防坐地起价,昊无对症。
从张府出来,严成锦来到了良乡,命人将字据送给谢玉。
谢玉经营的生意中,有生丝生意,寻常的手段骗不了他。
“大人,这不是织机吗?”
宋景看了草图,一眼就认出来。
南昌奉新老家,养有许多桑蚕,家中就有一台小织机,以织绸缎为生。
严成锦指着滑槽:“你仔细看看此处,这便是不同的地方。”
宋景仔细看了看,织机的两旁多了一道槽。
“学生试试。”
他本就熟悉织机,加上织机的改造本就简单,看一眼便心中有数了。
谢丕等人围了过来,原来良乡各式各样的图纸,是严大人画的。
“谢丕,这个工程就由你来吧,若是能做出来,每月的工钱,加到十两银子。”严成锦突然改了主意。
谢丕双目闪着泪光,感恩道:“多谢大人,下官一定会把它做出来的。”
重要的是不银子,是工程师的级别。
眼下,良乡只有两位总工。
这次加十两银子,下次就是二十两,迟早会加到一百两。
“恭喜谢兄啊,都能独立负责项目了。”一个工程师道。
“还是谢兄厉害,考上了解元,理科也学得比我等好。”另一个工程师自叹弗如。
谢丕下了工后,会在寝房里讲学,给要考举的胥吏子弟,答疑解惑。
所以,除了宋景和另一位不知名的总工之外,隐隐被尊为前辈。
宋景道:“你先做,做成之后,我再看看。”
良乡商会,
谢玉接到收到一份字据,衙门在江南买了一大批生丝,要运回良乡工坊制作。
他快步来到衙门,忙道:“大人,这生丝不能买啊!”
张贤疑惑:“为何呀?”
“江南的生丝,就快要跌到谷底了,丝绸做出来压根卖不出去,买这一大批生丝,商行会亏银子的!”谢玉劝阻道。
谢玉做买卖的能力,不必怀疑,他的眼光毒辣,倒卖精盐帮商会赚了许多银子。
张贤丝毫不怀疑他的眼光。
只是,这批生丝是严成锦买的,严大人的眼光要比谢玉高,定是有难言之处。
片刻后,他来良乡理学院找严成锦。
“严大人,江南的生丝降价了,大批量买金额,就算做成了丝绸,也卖不出去啊。”
“本官买下来之前,就想好了销路,不用担心。”严成锦让谢玉赶紧去办。
生丝运来京城,也要一月余时间。
………
谢府,
谢丕在屋中捣鼓织机,传世理学院放假了,他搬回来京城住。
“这么瞎折腾下去,老夫看你明年春闱就要落榜!”
“成何体统,哪里还有解元的样子!”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你怎么一点不着急,爹都快急死了。”
谢迁在屋中来回踱步,对着眼前的织机,嘴中念念有词。
谢丕钻到提花式织机下,寻找打槽装木槽的位置。
“你不回话,爹就让人把织机丢了!”
“爹,孩儿一定会考上的。”谢丕交任务似的回应。
谢丕望着这台织机叹息,织机那是妇人做的事,你一个解元折腾这个做什么?
气急了,便踹了织机两脚。
“爹,可否像个大人一样?”谢丕没好气道。
谢迁冷哼一声:“我都快要被你气死了,你把它做出来,它又能做什么!”
“严大人说,能织很多布和丝绸。”谢丕说到。
谢迁隐着怒意,才没把气发出来。
此时,下人来禀报:“老爷,李大人来府上下棋了。”
谢迁脸色舒缓开来,背负着手,去了正堂。
见了李东阳,便露出笑容:“你就是宾之兄的义子?”
李兆蕃躬身行礼:“兆蕃见过世叔。”
李东阳笑道:“去找谢丕吧,他可是顺天府的解元,你可向他多讨教讨教。”
谢迁耿直道:“恐怕他没空搭理你,
严成锦害我儿啊!谢丕回府后便茶饭不思,日夜守着织机。”
李东阳顺势告诫儿子:“看,这便是接近严成锦的下场,你千万不可接近他!”
李兆蕃有些不解。
谢迁解释道:“我儿除了是顺天府解元,也是良乡的工程师,捣鼓织机能有什么出息!”
李兆蕃眼中微微一亮,道:“小侄不打扰世叔和家父下棋了。”
“你去看看也好,以他为鉴!”李东阳说道。
李兆蕃跟着丫鬟来到后院厢房,看见一人趴在大织机底下,眸中一亮:“谢兄?”
第330章 格局
“把那根木头递给我。”谢丕全神贯注。
李兆蕃连忙抓起木头,递了过去。
提花式织机很大,让房间略显拥挤,地上是构造图。
“在下是李府的李兆蕃。”李兆蕃偷偷看了织机底下一眼。
说起李府,谢丕便知道是李东阳的府上。
在京城,除了李世伯也无人会拜访谢府。
谢丕的声音传来:“李兄实在抱歉,今日无暇招待,还请李兄自便。”
“无妨无妨。”
李兆蕃蹲下来仔细打量,不时帮他递过器械。
谢丕把两根滑槽安上,却又发现,似乎高低不平,梭子容易卡槽。
眨眼间,他又把滑槽拆了。
“谢兄要不要帮忙?”
见谢丕不出声,李兆蕃主动上手,拆了另一道滑槽。
正堂中,
谢迁和李东阳盘腿坐在火炉边上,举棋不定,两人紧皱眉头,走错一子,十步之内必输。
“兆蕃在做什么?”
下人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才回来道:“回李大人,在帮我家少爷做织机。”
李东阳差点从木塌上栽下来,憋了半天,才道:“谢丕干的好事!”
谢迁眉开眼笑:“方才愚弟便说了,我儿在做织机,宾之兄就先别走,愚弟快赢了。”
李东阳哪里还管他,套上鞋百米冲去后院。
到了后院,瞧见李兆蕃在旁打下手。
“兆蕃,你给老夫起来!”
李兆蕃做贼心虚,赶紧站起来,走到李东阳身边。
“谢丕啊,你不务正业便罢了,怎么还贻害他人啊。”谢迁板着脸,故作问责地问道。
谢丕听见了浑然不理,反而紧紧蹙眉,眼中只有织机,似乎被难住了。
李东阳面露不悦,就剩一个儿子在身边了。
对于李兆蕃,他抱着极大的希望。
兆蕃身体好,勤学苦读也扛得住,就指望他光耀李家门楣了。
谢丕抬起手,将弹簧按进滑槽里,发现能把梭子弹起来,大喜:“成了!快,拿些生丝来。”
谢迁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有些怒意:“拿线来,我看他做出来什么玩意儿。”
提花机工作,要三四个人,安上飞梭之后,只要两个人。
谢丕在人坐的地方,安上二脚架,因织丝绸的蚕丝很细,要防止用力过猛,把丝扯断了。
穿上丝后,一切准备就绪,女工踩着衡板,飞梭开始来回移动,弹簧越压,飞梭越快,眼睛几乎看不过来。
片刻功夫,就织出了初具规模的丝绸缎子。
李东阳和谢迁看得目瞪口呆。
寻常一台织机,需要三四人操作。
五日才能织出一匹丝绸。
眼前这架织机,恐怕两日就能出一匹!
李东阳惊疑:“这个是什么梭子…怎么还会自己动?”
“严大人画的新梭子,在织布的时候可以来回飞速穿梭,故得名,飞梭。”
“飞……梭?”
谢迁瞪着眼睛。
老家在江南做丝绸生意,并非对织机一窍不通。
第一个念头,就是谢家要发大财了!
李东阳看向谢丕:“有此织机,每年能织出的丝绸多少!于乔,这是祥瑞啊?!”
“是啊,怎么就发生在老夫府上了呢?后人还不得把咱们谢家,全写进青史里,哈哈哈……”谢迁眼角露出泪光。
谢丕也很激动,十两银子到手了,离总工又近了一步。
“孩儿要去禀报严大人。”
“禀报严成锦干什么,禀报陛下!”
“实在惭愧,这是严大人画出来的草图,宋总工也能做出来,只是孩儿走了狗屎运好,才给孩儿做,不敢抢功。”谢丕惭愧道。
“先进宫禀报陛下吧,陛下听了肯定高兴。”
李东阳看向谢迁。
李兆蕃看着飞速穿动的梭子,他惊呆了,这些便是良乡工程师?
………
东暖阁,
弘治皇帝举着书翻看了许久,拿起一旁的玉镇纸,准备写些什么。
萧敬小心翼翼禀报:“陛下,前日,建昌伯跳湖了。”
弘治皇帝诧异抬头:“死了?”
“没……没死,人捞上来了,可却生了一场大病,想请宫里的御医。”
萧敬有些佩服,为了省银子,建昌伯硬是扛了一日,等病重了,才向宫里禀报。
其实也不是为了几两银子,就是想占宫里的便宜。
“建昌伯为何要跳湖?”
萧敬道:“听说,江南的丝绸和茶叶,突然就掉价了。
寿宁候和建昌伯赔了很多银子,一时间想不开,才想投湖自尽。”
“丝绸掉价?”
弘治皇帝不关心建昌伯,倒是纳闷江南的丝绸掉价了,此事牵扯到江南的百姓。
生丝降价,蚕农的生丝还如何卖得出去?
正是大寒的天气,织户们指望着蚕丝卖点银子,换粮食。
“奴婢也不知道,突然…就掉价了。”
萧敬也是从属下那儿得来的消息,哪管它为什么降价?
牟斌道:“陛下不用担忧织户,严成锦在大肆收购生丝,只要有生丝,他全都要了。”
弘治皇帝诧异:“生丝都降价了,他要生丝做什么?”
“臣也不知道………”
牟斌听说,严成锦买了一万多两的生丝和彩丝。
“让建昌伯自己请大夫吧,整日想着朕的恩泽。
朕需要他出力的时候,就会装傻。”弘治放下书不悦道。
萧敬岂会听不出来,陛下有意警告和敲打,建昌伯实在过分,为了占宫里的便宜,硬熬了一天。
正在这时,小太监踩着碎步进来,小声道:“陛下,内阁李大人和谢大人来了。”
李东阳和谢迁走进大殿,一同行礼,激动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道:“今日沐休,辛苦二位卿家了,有何事要奏?”
李东阳看了谢迁一眼,道:“还是我来说吧。
谢迁之子谢丕,做出来一架织机,可让五天织出来的一匹布,缩短为两天。”
谢迁颔首点头道:“不仅如此,若用在小机上,一人就能织布。”
小机就是腰式织机,坊间多数百姓用这种。
弘治皇帝有些惊讶:“两天出一匹?”
“熟练的话,或许还要更快。”李东阳道。
弘治皇帝笑道:“谢丕真是让朕意外呀,朕记得,他去良乡了吧?”
“陛下,传世理学院放假了,谢丕回了,只是………
这织机的草图,是严成锦画的。”李东阳说道。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牟斌,问道:“严成锦呢?”
“去良乡发赈济粮了。”牟斌道。
弘治皇帝挑眉:“施粥?”
“回禀陛下,是发大米。”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微微错愕,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严卿家发大米?”
…………
良乡,
严成锦命人在流民草棚前,发放赈济的大米,每人一斤米。
流民感恩戴德,却不知道是何人赈济。
张贤面露难色:“大人,为何不说是你发的粮?”
“把名字说出来,格局就小了。”
严成锦不在乎,陛下知道就行了。
三品往上的官,不仅要看政绩,还要看格局。
第331章 大明铁师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眼睛直勾勾盯着严成锦。
江南的生丝掉价了,严成锦买生丝做什么?为何生丝突然就掉价了,他也想不明白。
“严卿家买生丝做什么?”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想织造丝绸,等织机做出来,良乡便会成为江南那样的丝绸之地,流民就会有饱饭吃。”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良乡发大米,却被陛下召回宫。
严成锦早有意让良乡商会,入局丝绸生意。
想挤进十大商会,就要涉足大明的三大生意,丝绸、茶叶和瓷器。
但丝价一直居高不下,这样做出来的丝绸,与徽商和晋商比,毫无优势。
且丝绸生意由晋商和徽商把持着,他想买,也买不到那么多生丝。
眼下正是入局的好机会。
弘治皇帝担忧的道:“江南的丝价掉了,你就算织出来丝绸,也卖不出去。”
“陛下,若刘瑾能将大船夺回来,丝价还会涨的。”严成锦镇定道。
就算是王守仁,也无法剿灭倭寇,剿了这批,还会有新的倭寇。
能解决倭寇的办法,
唯有开海禁。
海外贸易有巨大的利益,且不提弗朗机和大食喜欢丝绸和瓷器。
最靠近大明的岛国、琉球和朝鲜,都有巨大的商品需求。
他们的手工业极为落后,各项技术远不如大明发达,需大明提供物资。
巨大的利益,会滋生一批批倭寇。
开了海禁,商人可以自由出入海外,进行贸易。
倭寇反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时,再有朝廷打压,倭寇会很快消弱下去。
李东阳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好奇,道:“这与刘瑾有什么关系?”
严成锦想了想,道:“备倭卫与倭寇在东南交战,引发了商人恐慌,等安定下来,丝绸价格自会上涨。”
这当然不是因交战。
而是等王守仁从江南撤回来后,很快就会出现新的倭寇。
到时候,丝价定会大涨。
就看刘瑾多快把大船夺回来了。
内阁和六部大臣若有所思。
韩文愁着一张脸,江南三大商品价格都降了,必定会影响商税的税收。
“看来全靠刘瑾了。”
没想到,朝廷派人去平倭,还会影响丝绸的价格。
这几日,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都留心江南呈递上的疏奏,焦急地等刘瑾的消息。
良乡衙门,
张贤将良乡商会的士绅召集聚于一堂。
“良乡要兴办织造厂,你们看着入股吧。”
士绅们左右相视,目光犹豫不决,早就听说丝价掉了。
反倒在这个时候入局丝绸生意?
谢玉心中暗忖,自从加入良乡商会以来,像中了财运似的,家财一直在涨。
只是,这次他也看不懂了。
王不岁毫不犹豫:“身为商会的副会长,我第一个入。”
其余三个士绅想了想,决定象征性入股,投一百两银子。
两日后,
严成锦看了一眼凭据,王不岁入股最多,五万两银子,怕是把身家性命压上了。
谢玉和其他士绅入得少,只有区区百两一银子。
“不怕赔银子吗?”
“跟着少爷能赚大钱,小人想搏一搏。”王不岁笑道。
丝绸可是大明的三大生意啊!
若商会将丝绸生意做起来,他会赚多少银子?
王不岁乐了。
…………
海上,
刘瑾估摸着快要到岛国了。
左宗彝吓得有些失神,在望远镜中看见,大大小小的船,停在码头上,“全是倭寇啊…”
刘瑾拿过单筒望远镜,阴恻恻地道:“这里是倭国,当然全是倭人,左大人,你自己取个名字吧。”
左宗彝想了想:“本官就叫左宗郎。”
“咱是大当家,尼古拉斯刘瑾,你是二当家,左宗郎,天宝是三当家,天宝君,咱们是打劫的倭寇,你们别露馅了!”刘瑾说道。
左宗彝深吸一口气:“难道倭寇看不出来,这船是他们的?”
武僧们换上倭寇的衣服,头上包着头巾,咋看之下,也认不出来。
持着刀枪棍棒,不必说,也会自动将他们归为倭寇。
半个时辰后,船停在码头。
刘瑾看见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比松江府的港口还要多。
“大人,那三艘大船!”亲卫惊喜道。
三艘大船,在港口十分显眼,像一座小山般占据了许多位置,刘瑾一眼就看到了。
“杀过去,把船抢回来!”
“杀……杀过去?”
左宗彝吓得嘴角猛地一抽,你可真敢说啊,放眼望去,哪里都是倭寇。
“还是……先商量商量吧。”
“咱们就是倭寇!凭什么怕他们?”
刘瑾装成倭寇,就是为了抢船。
据王守仁所知,倭寇也分许多股势力,倭寇之间争夺,其余倭寇不会干涉。
朝廷围剿,他们才会一致对外。
“听咱的,开船过去!”
两艘大船渐渐靠近,武僧们跳下船,朝那三艘船的倭寇杀去,船上的倭寇被打得措手不及。
刘瑾抱着一摞漫画下船,看见岸边蹲着几个孩童,阴恻恻笑道:“小娃娃,看书,不要银子。”
那孩童把书接了过去,翻开看了几眼,顿时被画面吸引住,蹲在地上看起来。
刘瑾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开了。
沿着屋舍走了几百步,他才把怀里的漫画发完。
“殿下说,要发完二十万本。”刘瑾暗暗数着,才发了二十本。
要如何才能把漫画发完?
他苦着一张脸,打听到这村子叫菅浦村,村上有三千多人,每人一本也发不完啊……
“我是倭寇,你们这儿的里长呢?”
“你……你是说乙名?”村民心惊胆战道。
岛国的里长叫乙名?
刘瑾有出使多国的经验,很快就反应过来,或许岛国的里长就叫乙名。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老头走来,腰间配有倭刀。
“阁下找我?”
刘瑾乐了,拖着大箱子过来道:“帮咱把这些漫画发下去,咱给你银子。”
清八郎满眼狐疑,翻看漫画看了几眼,被里头的文字和图画吸引住。
村民们听说不要银子,主动过来拿漫画。
三艘大船上,嘶杀声一片。
倭寇们惊呆了,这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倭寇”,个个武艺高强。
左宗彝率领二百多武僧,把三艘大船抢回来,正要起航离开,却发现刘瑾不见了。
“刘公公呢?”
“在村里发漫画……”水手道。
左宗彝气得跺脚,追兵都快要来了,真想把刘瑾丢在岛国,却看见刘瑾兴冲冲地跑回来。
“快!把咱的漫画全搬下来。”
“搬你娘个腿!快上船,杀了那么多倭寇,一会儿官府就来了。”左宗彝急红了脸。
刘瑾哭丧着脸,他倒是想走,这二十万本漫画不发完,他哪儿敢回大明。
“不怕,漫画发完咱再走,这是殿下的旨意。”
左宗彝气得差点晕过去。
第332章 战国时代
二十万册的书,刘瑾愁着脸要往哪里发。
菅浦村只有三千多人,全部发出去也才三千本,几十个大箱子摆在甲板上。
“还差二十多万本。”
刘瑾数着手中的漫画,有些着急了。
左宗彝提心吊胆,就怕岛国的朝廷派人抓拿,岛国早已不向大明朝贡,未必会卖他面子。
就怕好不容易抢来的三艘大船,落在岛国。
半日过去,
他却发现,三艘大船的倭寇被杀光了,竟无人来管?
“大人,你们的船缺不缺人,我想当倭寇。”穿着破烂粗布衫的壮汉问。
左宗彝摆摆手,叱责道“滚一边去,这儿像工作的地方吗?”
壮汉颓丧着脸走了,不一会儿,又有好几个人过来问。
菅浦村贫穷潦困,连割稻子的镰刀,也没有多少把。
更别提其他农具了。
没有农具,就无法耕田,没有田就没有粮食,岛国上没有专门做铁器的工坊。
武士浪人用的倭刀,乃是精钢所制。
极为名贵。
在菅浦村,可以看见武士浪人有刀,却极少看见农户家里有铁具。
这里的人多以打渔为生。
像大明的海南一般。
刘瑾乐道:“咱换个地方,里头还有大浦村、山田村、海津村,至少能发出去一万本漫画。”
左宗彝白了他一眼,殿下行事还是如此诡异。
若禀报陛下,定会让他挨一顿揍。
……
日野家,
茶木丸在院子里挥舞木剑,属下进来禀报:“大人,菅浦村来了一群倭寇。”
“有什么好奇怪的,别打扰我练剑。”
属下微微抬头,支吾道:“这群倭寇个个都很厉害,抢了小泽花花郎的船。”
“小泽花花郎有六百多人,怎么可能会被抢!”
茶木丸刀横过来,架在属下脖子上。
属下面不改色,十分刚硬:“是真的,这些倭寇武艺很高。”
茶木丸开始正色起来,丢下剑,疑惑道:“二百多人个个武艺高强?
从未听说岛国有这样的武士。”
属下忙道:“他们是从大明来的,还给菅浦村的人发了这个。”
茶木丸接过漫画,翻开看了几眼,被画中的文字深深吸引住。
这画…………毫无美感可言。
但文字所记载,乃是三国的故事。
著书的人,叫小朱秀才郎。
这名字,听起来……
像是岛国人与大明之人所生的啊。
“若这两百武士,全投靠到义村大名的麾下,义村大名将会成为诸位大名中,最强的大名!”
茶木丸心中激动,他想要这两百倭寇。
诸位大名割据岛国,武士浪人的实力,决定了大名的实力。
小泽花花郎是湖东恶贯满盈的海盗。
手下有五百多浪人武士,还有两千多的倭众。
就算是大名,也不会轻易招惹他,如今却被一群不知名的倭寇灭了?
…………
菅浦村,
刘瑾让水手和武僧帮忙,将三大箱漫画抬到隔壁村,全都发完了。
岛国的百姓不耕田,茶馆和青院去不起,闲暇的时间便多了。
发到手上时,他们都愿意瞅瞅。
“你就是尼古拉斯刘瑾?”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问,他身后还有几个武士,手握着倭刀。
刘瑾狐疑道:“是咱,几位官爷看不看漫画?”
“茶木丸大人想让你成为家臣。”
以为谁都能当咱刘瑾的主子?
看不起谁呢!
刘瑾不乐意了,但他也是在宫里学过察言观色的人。
“你们家主子多大的官啊,就敢收咱做家臣?”
那人眼神微眯,得意道:“盐津、雄谷、山本、浅见、小山等地,都是我家大名的领地。”
刘瑾心中一喜,暗自数了起来,这得有多少人?
若能将漫画全部发出去,就能回大明了。
“做家臣也行,咱有个条件,帮咱把漫画发了,咱就做你的家臣,你看?”
听说尼古拉斯刘瑾一直在发漫画,不要银子。
“就这两箱?”那人有些不屑,一天就够发完了。
“还有呢,你们回去把书搬来,咱先去看看。”
刘瑾跟着那官员走了,在西域混久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想要他的命,还是想要他的银子。
眼前这人,虽然无礼一些,却真心实意想让他归顺。
半个时候后,
左宗彝听说刘瑾跟着别人去了日野家。
这死太监,胆子真大啊!
他在船上,也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打听了岛国的许多事。
岛国进入了战国时代!
诸位大名占山为王,关东地区出现了北条氏,畿内还有细川氏。
许多大名招募浪人武士,各自为战。
难怪他杀了三船的倭寇,也没人来管。
各个大名打得不可开交,谁管都要分出手来。
不过,这也让他找到了那么多武士浪人当倭寇的原因。
战败的大名,死了之后,底下的武士浪人不愿屈服,走投无路,便出海当了倭寇。
刘瑾去的日野家,所属义村,是岛国诸位大名中,有实力统一的一位。
“刘公公说他还回来吗?”
刚才跟着刘瑾去发漫画的水手,不确定地道:“刘公公只说让咱们把漫画都搬过去。”
左宗彝扶着额头,挥挥手道:“告诉他,本官只等他三日,三日不归,就当他投敌了。”
水手们和武僧搬着漫画下船。
正在这时,日野家。
刘瑾跟着那属官前来,终于瞧见一座稍微气派些的府邸了。
院子里,武士们分立两侧,茶木丸笑眯眯地道:“尼古拉斯刘瑾,你答应做义村大名的家臣了?”
“嘿嘿,咱只有一个要求,你帮咱把漫画发了,咱就是你的人了。”
刘瑾讨好似的道。
茶木丸挥挥手,两个武士浪人走上来,将刘瑾围住,举刀劈来。
天宝武僧抽出铁棍,片刻功夫,就将两名武士浪人打倒。
“好,我帮你发。”茶木丸大喜。
不一会儿,水手和武僧们将更多的漫画搬来。
刘瑾在日野家住下。
他心思极为细腻,怕倭寇把殿下画的漫画丢了,派武僧和水手跟去。
不成想,茶木丸极讲信用,还发动辖区内的村民一起发。
两日过去,最后一箱也发完了。
刘瑾大喜。
茶木丸长出一口气,问道:“可以带着你的人和大船,归顺义村大名了吧?”
“咱说哈算话,你家的厨房在哪里,就是做饭的地方。”刘瑾道:“今天咱们吃一顿好的。”
见刘瑾要亲自下厨,以示归心,茶木丸大喜。
…………
京城,东宫。
严成锦坐在大殿里,给朱厚照讲解大学衍义。
为了升至都察院副都御史,慎重起见,主动来东宫给朱厚照补课。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老高,往常本宫叫你也不来,这几日,你为何总来东宫?”
严成锦不理他,却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本官给太子讲到修身之道了,你给陛下禀报了吗?”
这一会儿功夫,都去奉天殿好几趟了。
锦衣卫脸都绿了,嘴上却讨好似的道:“属下刚禀报回来……”
严成锦颔首点头:“嗯,要及时。”
第333章 六部公敌
朱厚照埋头苦干,撸起袖子,趴在书案上画着漫画。
严成锦举着书,孜孜不倦地讲解,见他心不在焉。
“殿下,为师难得来东宫讲学,你这般不认真,如何对得起为师。”
老高这狗官,竟厚颜无耻自称了两次为师。
朱厚照不乐意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百姓饭都吃不饱,你教本宫修身有何用,还不如教本宫种玉米呢。”
严成锦哑然,朱厚照还是有点东西的。
朱厚照得意道:“你教得比杨詹士好,等本宫当了皇帝,就封你为詹士,教本宫的儿子。”
本官可以当詹士,但你没儿子……
见朱厚照如此自信,严成锦心中有所疑惑,问道:“太子妃有喜了?”
倏地,朱厚照脸红到耳根:“还没有,不过,本宫很快就会让她有的。”
严成锦脸色微微舒缓,还是没有啊,不知汪机会不会治不孕不育?
宋朝的《圣济总录》中阐明了不孕不育的病机,但汪机未必会研究,听他所言,自己还打着光棍呢。
东暖阁,
内阁和六部的大臣站着殿中,感受着殿里的暖意,舒服得满脸潮红。
“陛下,秋粮全都收完了,比去年还要多出一倍。”韩文激动道。
秦竑眉开眼笑:“正好,又该支军饷了。”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言,乐不可支地说着今年的收成。
正在这时,锦衣卫又来向牟斌禀报。
弘治皇帝听锦衣卫接连几次过来,便看向牟斌,有些怀疑道:“严成锦进宫,只是为了給太子讲学,二人没有厮混?”
“陛下,又年关了,此子怕是为了升官,才如此积极。”
牟斌也觉得有些奇怪,往常,严成锦巴不得离太子远一些呢。
今日下着大雪,道路湿滑。
如此危险的天气出门,是实在不像严成锦的作风。
戴珊满脸喜色,有意提起道:“说起来,都察院的副都御史之位,空了许久了呀。”
秦竑连忙劝阻:“陛下不可,此子状元及第才三年,升至四品大员,这……”
在场的诸位,升官最快的当属谢迁。
其余人等,无一不是经历了种种波折。
“陛下三思!”
让这小子当了都察院副都御史,往后还有好日子过?
韩文和马文升纷纷劝阻。
东宫,
严成锦举着书,对着朱厚照道:“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
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惑,则发号施令罔不有臧,而朝廷正矣……”
此时,小太监探着脑袋进来,看到朱厚照的点头示意,才快步走过来:“殿下,兵部、户部和吏部的三位部堂,都不许严大人升官。”
朱厚照气咻咻地道:“老高,本宫白白听了你一堂课。”
六部中有三位不同意,此事便悬了。
除非,得到内阁的举荐。
刘健不必说,脾气火爆性情刚直,难以攻略。
因为谢丕,谢迁对他颇有成见。
李东阳最近似乎在刻意远离他,为了保护李兆番。
严成锦把书丢到一旁,道:“下课了,殿下安心画漫画吧。”
“本宫也许久没出宫了。”朱厚照手舞足蹈,命人拿来暖和的棉袄子,准备偷偷溜出宫。
此时,奉天殿。
诸位大臣还在讨论严成锦升官的问题。
今年严成锦的功绩斐然。
可鉴于严成锦的弹劾疏奏写得太好,不是致仕就是流放,诸公有些担忧。
“此事再说吧。”弘治皇帝继续道:“诸公下值吧,朕去东宫看看太子。”
一旁的太监苦着脸道:“殿下出宫了,刚走的。”
………
回到府中,
“少爷,程大人回来了,方才来府上您没回来,又去了良乡。”何能禀报道。
程敏政回来了?
严成锦立即让人准备马车,准备去良乡要银子。
青山藏书馆的命名费,七万两!
在严成锦心里,青山藏书馆的价值,是要比传世理学院高的。
贵一万两,也敢摸着良心说:公道!
…………
良乡,流民棚区。
梁小一和梁小二朝梁中恭敬地行礼,道:“大父!”
梁中后退一步,眼前两个孩童穿着华贵的棉袄子,面润如玉,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吓得他不敢认。
“你们……你们是小一和小二?”
梁小一和梁小二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李怿道:“大父,这是朝鲜的国王。”
梁中的脸黑下来,不信道:“朝鲜的国王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两把衣服脱下来。
多好的棉袄子,留着年节穿,换上这一身。”
说着,从木箱里找出几件破旧的袄子,丢给兄弟两。
片刻后,梁小一和梁小二看起来,才像小流民。
李怿打量着四周,草棚四处漏风,木桌腐烂得立不稳,桌上摆放一个瓷壶和三个旧碗。
旁边的一张草席床,是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
大明的百姓竟贫穷至此?
他可以直接去鸿胪寺,等待鸿胪寺卿安排面圣。
但韩斯门说,来大明定要来良乡一趟!
这是大明神奇的地方。
他迫不及待就来了。
可也未见有何特殊之处,所看到的,不过是贫穷。
李怿不解道:“师兄,你们为何会成为帝师的弟子?”
“因为师傅的家,就住在隔壁。”
梁小一带着李怿到旁边的草棚,打开门一看,李怿惊呆了。
比梁小一家还要破旧,只有草席,锅碗瓢盆全然不见。
地上有个烂碗……老师以乞讨为生?
良乡衙门,
严成锦笑着对程敏政道:“世叔看见青山藏书馆了吧?”
程敏政感动得热泪盈眶,抹着眼泪道:“感谢贤侄大恩!”
“不谢不谢,七万两银子。”严成锦客气道。
程敏政差点咳出血来,连忙拍了拍胸口,才稍稍镇定地对严成锦道:“在京城,恐怕老夫也拿不出七万两……”
“无妨,本官命人去江南取。”严成锦说道。
去江南取也没有呀,抽出来七万两,要变卖手上的生意和田庄。
那是祖业,卖了就成不肖子孙了。
程敏政当不起这骂名,商量似的道:“老夫…只能拿出来五万两。”
“那这两万两,就先欠着吧。”严成锦也没打算收他银子,只不过,怕王越找他退银子,就先欠着吧。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老高这狗官,光是卖个名字,就赚了五万两银子?
本宫辛辛苦苦卖爆米花,十年也赚不了五万两银子。
“程师傅,本宫的东宫大门也可以换个名字,你要不要?”
程敏政白了朱厚照,见他一副讨好的模样,于心不忍道:“臣没有银子了。”
朱厚照有些悻悻然,想想还可以卖给谁。
“老高你要不要?”
“……”
严成锦仔细检查字据上的每一个字,又看着程敏政在上头画押,交给何能收起来。
程敏政正色道:“贤侄啊,面圣后,晋城大君想见你一面。”
“不见。”
第334章 回朝
“晋城大君为何会知道本官?”严成锦问道。
程敏政吁叹一声:“韩斯门,是大君的老师。”
严成锦不见晋城大君,是不想给六部的言官弹劾机会。
上一回,让程敏政收晋城大君作门生,便触犯了陛下的威严。
如今是升官之际,冒然面见,极有可能落人口舌。
程敏政嘀咕道:“世叔觉得你也不会见,就没答应。”
史书里的晋城大君,极为懦弱,易被大臣左右摆控。
程敏政当他的老师,日后极有可能摄政朝鲜。
虽不知李怿为何会来良乡,但严成锦猜测,八成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在良乡,李怿见识了许多新奇之物后,明白韩斯门所言之理。
良乡拥有许多出众的技术。
女真和鞑靼通过掳掠大明的匠人,获得锻造和纺织的技术。
可朝鲜是大明的朝贡国,不能做这等缺德事。
据韩斯门所言,而传播这种技术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严成锦。
想见严成锦,此人却不见他,心中暗自焦急。
在鸿胪寺等了几日,等来了面圣的机会。
早朝,
弘治皇帝目光注视着大殿中的李怿,这就是朝鲜国王,比朕当初登基时还要年轻几岁啊。
念及此处,多了几分好感。
李怿极为有礼的拜见了弘治皇帝,又向内阁和六部大臣问安,一番寒暄后,才问道:“不知……严成锦大人可在殿中?”
大殿中寂寥无声。
弘治皇帝眉头微微一动,严成锦的声名都传到朝鲜去了。
李东阳和刘健等大臣露出诧异之色。
严成锦这家伙明明就在殿中,却不作回应,此时,定又是在这般推测那般推测了。
“这位国王,你要见严成锦做什么?”
一道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回荡在大殿中。
声音中透露着那股谨慎的气息,却是极为熟悉。
弘治皇帝嘴角边上的胡子抽搐一下,视若无睹,或许严卿家是别有深意吧。
程敏政心中一动,弟子倒是聪明,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严成锦必定不好推脱。
碍于礼节,总是要见一面的。
不过,令他大跌眼镜的是。
依旧不见严成锦其人。
李怿恭敬地道:“有一事想请教。”
“此乃朝堂,只议朝事,大君有事请教,还请下朝后再讨教为好。”
严成锦淡定地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虽未见面,却已猜到了晋城大君的目的。
韩斯门未能将《宋氏天工》带走,定是让晋城大君来寻,他一掏袖口,此书就能落入朝鲜。
程敏政在良乡买了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
算不上豪府大院,却靠近青山藏书馆。
站在院子里抬头,便可以看见青山藏书馆的大匾,他面露喜色,极为满足。
李怿每日必去青山藏书馆,背诵宋氏天工。
书不能带走,却能借阅。
只要背得够快,就能在返回朝鲜之前,就能将宋氏天工全部背下来,带回朝鲜。
…………
良乡的新织机做出来了。
严成锦制定了两种方案,一种是集体生产,流民们到工坊上工,按工时给流民算银子。
一种是出售织机和生丝给流民和百姓,自个买回家中,织好的丝绸锦缎,再卖给工坊。
这是流民为数不多的机会。
草棚中的流民,经过这一年多的积攒,有了一些积蓄。
梁中靠卖烧饼和儿媳去鸭绒厂上工,全家攒有五十多两银子。
足够买一台织机和数十匹生丝。
可听闻江南的丝绸价格大跌,都保持观望的态度。
梁中忍痛买了一台织机和十匹生丝,每天打听江南丝价的涨跌。
他敢买下一台织机,是相信良乡商会定会如约收丝绸。
织得多,赚的银子就多。
比在工坊做长工要赚钱。
可等了几日,却听闻江南的丝绸跌得更厉害了。
这下王不岁也急了,织机和生丝几乎是用他的银子买的。
若全赔了,那还玩个啥子?
老王书坊京营得来的银子,就全赔光了。
“老高,江南的丝价真会涨吗?”朱厚照一脸认真地问。
严成锦淡定道:“当然会涨,臣买了几万匹生丝呢。”
“何时涨?涨多少?”
“等刘瑾把大船带回来,丝绸价格就涨了。”严成锦疑惑:“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本宫要入股!”
朱厚照小心翼翼掏出来一百两银子。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以朱厚照的小金库实力,至少有两千两银子。
“殿下不相信臣?区区一百两,是不能入股的。”
朱厚照冷笑:“本宫早就问过张贤了,一股一两银子,本宫能买一万股,你还想骗本宫!”
就知道老高这狗官会忽悠,他提早做了许多准备。
严成锦命人拿来契约:“殿下想买,只能从臣的手上买,他人无权出卖股权。
两千两银子,就让殿下入股。”
朱厚照迟疑道:“你能保证,丝绸一定会涨价?”
严成锦想了想,道:“丝价定然会涨,殿下等着看好了,若赔了银子,臣还给你就是。”
朱厚照乐了。
赚了可以得银子,赔了也能回本,便回东宫将两千多两银子,全都交给严成锦。
……
朝中,不少人官员关心丝绸和茶叶的价钱。
尤其是户部,按银子收商税后,价钱对税收有极大的影响。
原本三十而税一,收取货物作为税银。
但换成了银子,一匹丝绸卖七两变成了卖二两,税银也由七两变成了二两。
且价格走低后,江南极少有人走商了,榷关收到的银子变得少起来。
弘治皇帝以往只关心粮食的收成,如今有了商税一大部收入,便渐渐重视经济。
他看向韩文道:“丝绸和生丝的价钱如何了?”
“回禀陛下,还是没涨。”韩文道。
“兵部,松江府可有消息传来?”弘治皇帝问道。
秦竑摇摇头,道:“还没有。”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严成锦说刘瑾夺回大船,丝绸价格才会涨。
虽不完全相信,却也相信几分。
王守仁真可恶,大半个月竟一封疏奏没传回京。
十二日后,京城外的官道。
王守仁、刘瑾和左宗彝驾着马,很快便到了京城。
在松江府,王守仁整饬军屯,传授心学,忙得不可开交,见刘瑾回来,便一同回京复命,便不写疏奏了。
“王大人这次回去,只怕又要升官啊。”刘瑾羡慕道。
王守仁道:“刘公公夺回三艘大船是大功,陛下也会赏赐。”
刘瑾愁着脸:“咱只想在严大人身边活下来。”
王守仁叹了一口气,道:“本官替你与老高兄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