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辣椒真开花了
弘治皇帝嘴角扯了扯,心想张元祯是翰林出身,怎么会说出这样没有智商的话?
杨廷和站出来道:“经筵乃天子授学之地,张元祯贻误太子,在此散播异端学说,臣等才……”
“臣……没有瞎说……你……你能把…那碗米…看熟吗?”张元祯气若游丝。
张元祯与王守仁差不多年岁,严成锦猜,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弘治皇帝面露愠色,道:“张卿家,在经筵上戏耍大臣,这便是你的不对。”
经筵出了问题,陛下不忍心收拾张元祯,却会问责他。
严成锦道:“陛下不知,这一碗生米,却关系着理学的学说,敢问陛下和百官谁会煮饭?”
弘治皇帝哑言,刘健和谢迁也不轻易回答,以此子的脾性,必定是有话要说。
杨廷和不耐烦道:“这等粗活,自然是由下人做。”
严成锦点点头:“朱子说,格物致知,可是不管用眼睛,盯着这碗生米看多久,它不会变熟,臣说得可对?”
弘治皇帝和刘健将信将疑地点头。
杨廷和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严成锦道:“臣会煮饭,一碗生米先要倒入锅中,用清水洗去糟糠,再倒入清水,伸手按着锅底,直到没过指缝的位置。
小火煮至蒸汽顶着锅盖,便可将火熄灭,用余温将米煮熟。
臣并未格物,却能知道生米变成熟饭的‘理’,这便是知行合一。”
张元祯吐出几个字,激动地道:“对……对……臣就是……想说这个道理啊。”
弘治皇帝听明白了。
与朱子所提获得理的方式不同。
朱子说获得“理”的方式是格物,不停的格,总有格出来的那天。
严成锦说的,却是通过知行合一,来获得“理”的方式。
“这是谁说的?”
严成锦躬身道:“是王守仁!”
旁边的王华脸色煞白,跳起来道:“你休要污蔑我儿!”
王守仁却站出来一步:“启禀陛下,是臣说的。”
心学刚崭露头角,便被大臣唇枪舌战,能否在京城推行,便在此一举。
他岂会不明白严成锦的心思。
陛下日理万机,平常是无暇管这等闲事的。
今日陛下在此,是难得的机会。
若得陛下点头,他在京城开坛讲学,便不会被大臣和群儒所扰。
弘治皇帝看着王守仁:“你可知道易经中的‘元’,用你的知行合一,该如何解?”
“元亨利贞,元就是开始,是天地的开始,是万物的开始,在人来说,元就是心,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王守仁说道。
“心外无物,那朕的朝廷又是什么?天下的万事万物又是什么?朕每日批阅的疏奏又是什么?
若按你所说,朕修好心,疏奏便批阅好了,朕还看它做什么,一派胡言!”
王守仁跪在地上,一众大臣也跪在地上,不敢看弘治皇帝。
严成锦有点方了。
陛下竟然和王守仁辩论起来……
王华吓得脑袋磕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大殿中,气氛变得沉闷和安静。
一道不以为意的声音响起,朱厚照朝弘治皇帝道:“本宫觉得,老高说得对。
易经所说皆为卦象,卦象虚无缥缈,岂能一概而论。
父皇却用来为难王守仁,儿臣以为,父皇才不占理。”
气氛又再次变得沉寂。
严成锦听到了帝王引擎的声音,微微抬头,看见弘治皇帝胸口剧烈起伏。
朱厚照对上陛下时,总是这样耿直啊。
刘健规劝道:“陛下,救人要紧,还是先命御医给张大人看看吧。”
弘治皇帝点头:“传太医吧。”
……
片刻之后,华盖殿。
弘治皇帝平静的脸上,隐约有些怒容,道:“严卿家也是这般认为的?”
严成锦道:“臣认为,陛下说的有道理,王守仁说的也有道理。”
这时候,需硬气一些,心学在大明推行,可让理科推行快一些。
理科,要动手做实验。
可朱子的理学,却教人格就好了,要先从这样的思想禁锢中,解脱出来。
“以为朕看不出来,你也拥护王守仁。”弘治皇帝平静道。
严成锦正色道:“臣只是觉得,王守仁说得有道理,生米是看不熟的。”
弘治皇帝想要辩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严成锦明白他的心情,王守仁的心学在朝廷是第一次出现。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受程朱理学熏陶,一时间,自然无法接受王守仁的学说。
弘治皇帝目光审视着他,问道:“朕方才看你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臣想让王守仁,在青山藏书馆讲学,可他悟出的道理,却不为朝中各位大臣说接纳,臣想求陛下,不要将此定位异端学说。
宋景做出来的诸多物品,说起来,与知行合一,有极大的关系。”
严成锦将宋景的研究一一道来。
半个时候后,弘治皇帝凝重道:“王守仁的学问有如此作用?”
“还请陛下相信。”
不多时,弘治皇帝下令,斗殴的官员每人杖责二十。
这一天,严成锦来蚕室看李东阳。
李东阳在蚕室里住了五日,若是后世,早已可以出院了。
但这年头药品缺乏,就怕发炎。
便让他在蚕室里,住满十日。
严成锦进门时,李东阳正在阅奏,一旁的文官帮他端着托盘,托盘里是笔墨。
“大人?”
李东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疏奏:“本官欠你一个人情。”
“大人想怎么还?”严成锦耿直道。
“我知清娥对你有意,但我还没想好,你让我再想想。”李东阳聪慧过人,尤其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
这小子如此一问,他便知道了。
天气渐渐回暖了。
大清早,
严成锦早上起床穿衣服,通过两年的观察,春晓已经有资格给他穿衣。
春晓系好衣带后,对轻声道:“少爷,暖棚里的辣椒,开花了。”
“本少爷去看看。”
严成锦走出寝房,穿过新院的月洞,来到旧院的暖棚中。
一株辣椒树开着白色的花,星星点点。
此时,何能小跑过来道:“少爷,是海南送回来的书信。”
严成锦抽出来看了眼,是海南传回的开荒舆图。
还有一封急报,他瞪大了眼睛,弗朗机的战船要占领海南?
史上,弘治十五年正是葡萄牙人攻占马六甲的时候。
可他们怎么会去海南?
“快备轿,进宫!”
第351章 造战船
严成锦坐着轿子来到午门,看到了秦竑和刘健等人的轿子,人已经进宫了。
陛下召了兵部和内阁,应当是看到了海南的急奏。
奉天殿,
弘治皇帝将海南的急奏放下,面上有些不以为意,平静道:“番人竟敢打朕大明疆域的主意,朕虽不如文皇帝文韬武略,但也不容番人损大明国威。”
他有些轻视弗朗机人。
文皇帝时万国来朝,弗朗机国向大明进贡,国力显然不如大明强盛。
在他看来,威胁还不如北方的鞑靼人。
秦竑道:“臣命广东熊肃率水师迎击,三月之内,击溃弗朗机人。”
刘健点点头,无人比秦竑更了解广东水师的将领,他曾在担任两广总督三年。
弘治皇帝道:“就如卿家所言,去办吧。”
正在这时,萧敬推门进来道:“陛下,严成锦求见。”
殿外,严成锦在心中疯狂推算。
为何弗朗机人的战船会来海南,此时,应该是在身毒国才对。
这一年,达伽马率领舰队正攻占身毒国的卡利卡特。
再往东航行,发现了马六甲海峡。
严成锦猜测,良乡出现宋氏天文望远镜等新商品后,加剧了海外贸易。
弗朗机人在广东一带频繁交易,而广东,有前往海南运输商品的海船,继而发现了海南这座富饶的大岛。
小太监出来禀报:“严大人快进去吧。”
严成锦大步走进殿中,对着弘治皇帝道:“臣也收到许进忠的书信。”
弘治皇帝面色略微错愕,想不到严成锦也收到了急报。
秦竑道:“兵部已经派了人,你不必再谏言。”
严成锦陷入思索中,看来陛下已经下旨了。
大明水师未与弗朗机交战过,此时的弗朗机战船上,已经安装了火炮。
弗朗机战船横在海上,侧舷对着大明的战舰,就能将船击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连登陆的机会都没有。
十年后,葡萄牙的舰队攻占了澳门,用的正是弗朗机炮。
可以推断,弗朗机的火炮已经改良得很强了。
皇帝口含天宪,旨意已经下了,定是不能轻易更改,他一个小小的御史,该如何让陛下改口?
严成锦望着大殿上的御案,仔细想了许久。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有些不悦,此子求见陛下,进门之后,又一声不吭站在大殿中。
“你何事要见朕?”
“不知兵部派谁去?”严成锦问道。
“广东水师将领熊肃,严卿家莫不是又要向朕举荐王守仁?”
严成锦一本慎重地道:“王守仁对船舰作战,未必比熊肃熟悉。
臣只是想恳请,陛下两月之后,再下海南。”
王守仁未必有指挥舰队的经验,在舰队火炮面前,计策也派不上用场。
弗朗机人厉害的是火炮,派舰队南下,会被全灭的吧…
弘治皇帝却自信满满道:“区区弗朗机人,严卿家不必思虑太多。”
刘健和秦竑微微点头,这小子出门要锦衣卫护着,才敢出门。
若等两月,只怕海南早就被弗朗机人占领了。
刘健善于推演事情的进展,摇头道:“等不了两月,海南已落入弗朗机人之手。”
疏奏中已告急,舰队南下还要月余时间。
弘治皇帝点点头:“如今正是收成的时候,朕怕秋粮落入弗朗机人手中。”
陛下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葡萄牙人的舰队需要补给。
若能攻下海南作为粮仓,只怕,会更快拿下马六甲海峡。
“臣觉得未必,海南地形宽广,弗朗机人上了岸,反倒没有优势。
陛下贸然派船南下,这才危险。”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问道:“你要两月做什么?”
严成锦微微抬头,目光很明显落在弘治皇帝身上,露出恳切的神情:“臣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清陛下先赦臣无罪。”
刘健和秦竑露出嫌弃的表情,说一句话又不会掉脑袋。
不过,严成锦浑不在意,脑袋又没长在他们身上。
弘治皇帝神情同样鄙夷,嘴上却掩饰得很好:“严卿家说说看吧,朕不会怪罪你的。”
严成锦一本正色道:“还清陛下,准许良乡船厂制造火炮。”
大殿中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的身躯僵住了,直勾勾看着严成锦,许久没眨眼睛。
刘健惊得转过头来:“你要造火炮做什么!”
“为了对付弗朗机人。”
弘治皇帝缓过神来:“王恭厂多的是火炮,何须再造,你会不知,不许坊间私造兵器?”
为防止藩王和叛军造反,这是铁律。
严成锦道:“臣要造的火炮,是放在船上,红夷大将军的反震巨大,连墙都能震裂,直接放在船上,恐怕会将船体损坏。
且红夷大将军还会炸膛,会将船体损坏。
或许良乡的工程师,可以将它安在船上。”
王恭厂在京城,清江船厂在江南,赶到王恭厂需要十几日。
且只有两艘大船在京城。
两艘大船要打赢弗朗机人的舰队,非装备红夷大将军不可。
秦竑道:“对付弗朗机人,广东水师足矣,弗朗机人从万里之外而来,耗费的粮草众多,兵备不如我大明,臣以为不需红夷大将军。”
分析得很有道理……然而,大明在澳门的一战中,正是因轻视弗朗机的舰队,吃了大亏。
严成锦道:“若弗朗机人的船上有火炮,大人如何应对?”
“弗朗机岂会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刘健纳闷。
番人早就通过走私,把大明的火炮买去研究了。
没准就是张家兄弟卖的。
严成锦不与刘健再多言,眼巴巴看着弘治皇帝道:“陛下?”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红夷大将军能在城墙上开一个洞,若搬到船上,能将整艘战船击沉。
倒是可行……
“坊间不能制造火器,此禁令绝不可开。
不过,朕可以命工部一同督造,两月时日太长了,朕知你留了不少底,改成二十日吧。”
心中担心海南的百姓。
此时,他们定处于水深火热中。
严成锦心中打鼓,二十日后,宋景和谢丕需参加会试。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
提两个月,便是想让宋景考完会试后,再来改良战船。
眼下陛下只给二十日,宋景和谢丕必定来不及做。
以工部那些匠人的水准,未必能做出来。
第352章 一表奇才
火炮被普遍装到船舰上,是在风帆时代。
且最开始不是安装在两侧,而是在船头。
风帆时代距离火炮安装在船舷上,还早两百多年。
严成锦没打算去找宋景,让他将红夷大将军弄到船上,怕是要折腾十几日,恐春闱要落榜。
谢丕受谢迁严加看管,也不能找。
他只好坐着马车来到良乡,命人张贤将船厂的工程师,全召集起来。
“你们当中,造船技术最为出众的人,是谁?”
二十多个工程师齐刷刷看向李兆番,李兆番有些不好意思,走出来小声道:“学生不才……”
严成锦噎住了,本官就要得手了,你来良乡做什么!
李兆番聪慧过人,得谢丕全力教导了两个多月,考上良乡的工程师。
李东阳住进蚕室后,他就搬来了良乡,日夜造船,吃喝全在船厂。
起初看到这个书生,良乡的工程师还不以为意。
可李兆番仿佛天生就会物理和数学一般。
凭借着寥寥几笔的图纸,就能将龙骨、风帆、内舱的尺寸全都记住,吩咐匠人动工。
李兆番看他许久不言,躬身后微微抬头,试探性地问道:“严大人需学生做什么?”
最厉害的工程师,竟是李兆番?严成锦看了其他人一眼,相信了。
这些人当中,只有李兆番是读书人出身,受过极好的教育。
其余全是胥吏和流民子弟,考上已是万幸。
严成锦问道:“你来此处,你爹知不知道?”
李兆番被戳中命穴一般,脸色连变,许久后才道:“家父还不知道……”
“那就好。”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幅草图,船舷的两侧各有六门火炮。
“十日内,将这六门火炮安到船上,若做不到,便滚出良乡,回府读书去。”
李东阳应当会感激他的吧?
李兆番犹豫片刻,将图纸接了过去。
其余的人纷纷凑上去,宋氏天工中有记载,红夷大将军反震极强,可将墙体震毁。
装六门红夷到船上,其巨大的反震,必定会损坏船身。
李兆番躬身道:“学生全力而为……”
……
皇宫,
弘治皇帝来到蚕室门前,突然转头看向萧敬:“李爱卿的长子,兆先,可是在海南?”
“回禀陛下,是留在海南。”萧敬连忙应道。
弘治皇帝道:“吩咐下去,来看李卿家的大臣,不许提弗朗机攻打海南之事。”
说罢,他换了一身消毒过的衣物,走进蚕室。
看见李东阳伏在床上,愁着一张脸。
“臣参见陛下!”
“李爱卿身体有恙,就不必行礼了,朕看你似乎有心事,不妨说给朕听听?”弘治皇帝微笑道。
李东阳叹息道:“不敢劳陛下挂心,臣只是听太子说,弗朗机人要攻占海南,兆番也在海南,说起来他与海南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臣还是……”
朱厚照……
弘治皇帝嘴角的胡子抽动了一下,转而握着李东阳的手,拍打着道:“朕已经命人准备,此事由严成锦督办,对于此子,李卿家应当放心才是。”
严成锦官职只是个御史,远远比不了九卿。
但此子,总能給弘治皇帝稍稍安心的感觉。
……
海南,
一片郁郁葱葱的旱地中,驻扎着上百个营房,士卒们或坐或躺,许多人身上包着烂布。
两个月前,几艘弗朗机人的大船,在琼州府港口登陆。
看见广袤无垠的玉米和稻子,便起了贪念。
许进忠带领屯田营的士卒抗击,可惜弗朗机人有火器。
海南岛上的药品极为匮乏,只能依靠广东搬运过来。
如今琼州府的港口,被弗朗机人所占领,便断了药。
许进忠对着营帐里的亲兵,道:“明日再往南走,迁移至崖州。”
崖州是海南的最南端,还没开荒到那里,地形极适合打仗。
李康摇头道:“若想赢弗朗机人,还需朝廷派大船来。”
这段时间,与弗朗机人交战也赢过。
只是弗朗机人的火器太凶猛,伤亡太大,若不是有黎族充入屯田营中。
胜负便难定了。
此番去崖州,便是将那儿作为军营,安置受伤的士卒和流民。
一个秀才正给士卒们上药,李兆先道:“你这伤口,十日之内不可碰水。”
从小体弱多病,病多了便知晓一些药理。
李兆先在军营中,充当起大夫,前几日,治死了几人,他自责了许久。
不过,士卒们倒是不怕。
若不治会死的更快,所以,便抱着一线希望来找他看病。
李兆先有个极好的助手,海瀚。
海瀚识字,能帮他去镇上买些药方来。
忽然,一声急喝打破了军营的宁静,探子骑马奔袭而来,快到军营前,翻身下马:“千户,弗朗机人追来了。”
“传本将的命令,准备迎战,不要放弃,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了。”许进忠骂骂咧咧,他自己都不信。
朝廷派人来海南,最快也要一个月。
海南是四面环海的大岛,幸亏弗拉机人不多,否则,连跑的地方也没了。
“许千户,你带人佯攻,我与流民先撤至崖州。”李康道。
留下也是拖许进忠的后腿。
许进忠点头道:“李大人走吧,若在下死了,还望将我托运回京城。”
婆娘和孩子都在京城,出来快两年了,孩子不知道还姓不姓许。
李康拱手道:“许千户大义!”
……
顺天府,良乡。
严成锦亲自督造造船的进度,三日过去,丝毫不见进展。
李兆番抱着图纸在船上睡了两宿。
冥思苦想着,如何将六门火炮,安在船上。
又天黑了,他点着油灯坐在甲板上,一旁就是红夷大将军。
“红夷大将军反震极大,需最坚硬之物将其固定,而船上最硬的……龙骨!
龙骨乃是楠木所做,一人合抱之粗,若是以榫卯嵌入船体的骨架中,必定不会震断!”
想到这里,他急忙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快通知匠人,起床上工了!”
船厂的渐渐亮起灯光,匠人们开始锯木料。
严成锦听说李兆番做出来时,已是三日后。
两艘大船被改造了,一艘船六门红夷大将军,每边三门。
三门红夷大将军pi股后,是一根横着的楠木。
发射炮弹后,火炮后退,撞到楠木上,而楠木又以榫卯结构,嵌入到船身的龙骨中。
“命人试试。”严成锦道。
张贤吩咐下去,清除河道上的商船,衙役们开始点火。
李兆番和良乡的工程师们有些激动和忐忑。
只听轰隆一声!
侧舷喷出三发弹药,砸在远处的荒山上,船身剧烈摇晃一阵。
严成锦激动地吩咐张贤:“快去看看,船身有没有裂开。”
片刻之后,张贤回来禀报:“大人,船身完好。”
严成锦看着激动无比的李兆番,微微摇头,李家的后代,果然都不是考科举的料。
真不怪本官……
“成了,本宫这就回宫,禀报陛下。”
第353章 真不是报复啊
严成锦迈着矫健的步伐,准备进宫通报陛下一声,装载火炮的战船做出来了,三日后可以南下,驱逐弗朗机人。
秦竑从东暖阁出来,正准备出宫,回兵部的衙门。
却在午门的广场,看见一人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那不是都察院稳重小子吗?
他走上去两步,淡淡道:“严大人,陛下方才与本官商议,要派人下海南了,你的火炮船做出来了?”
严成锦的小本本排行榜上,秦竑第一,刘瑾第二。
只是秦竑为人刚直,除了小妾多如牛毛之外,找不出其他可以弹劾的缺点。
他还只是小小的御史,没有一弹必死的把握,严成锦是不会弹劾的。
严成锦正好要他:“一艘大船已配上火炮,还请秦大人,同下官再去暖阁一趟。”
秦竑眼神微微一眯,跟着严成锦又回到了暖阁。
暖阁,
此时,内阁三人正在御前伺驾。
昨日,李东阳刚出蚕室,便回到内阁阅奏,坐下来的感觉,与之前有极大的不同,他感觉还能再辅佐陛下十年。
弘治皇帝看到李东阳站在大殿中,极为欣喜:“三千营坐营杨恭顺致士,需重新调遣一人坐营,李卿家举荐一人吧。”
李东阳仔细想了想,道:“神机营的千户毛良,正好可担当此重任。”
毛良原是三千营的百户,年前请赏时,升至神机营的千户。
大殿外,小太监进来禀报道:“陛下,兵部秦大人和都察院严大人来了。”
严成锦和秦竑走进大殿中,行礼过后,他有些意外,竟在大殿中看见了李东阳。
“陛下,良乡船厂已造出一艘火炮船。”
弘治皇帝闻言,眉开眼笑道:“朕方才还在与秦卿家商议,是否先派人下海南,如此看来,是不必了,谁造出来的,朕重重有赏。”
严成锦看了李东阳一眼,李东阳有些不自在道:“陛下问你话,你看本官做什么,又不是本官做出来的。”
牟斌望向弘治皇帝:“陛下,李家出了个奇人,是李兆蕃做出来的。”
弘治皇帝连说了几声好,却看见李东阳面色惨白,快要昏厥过去一般。
李东阳哪里想到,日防夜防,严成锦难防,兆蕃日夜在京城,极少去良乡,怎么会造船?
“严成锦,兆蕃何时去的良乡?!”
严成锦如实道:“就在李大人在蚕室的这段时日,说起来,还是谢大人之子谢丕教得好,两个月,便教会了李兆蕃所有课程。”
谢迁急眼了:“严成锦,你休要血口喷人……”
弘治皇帝正色道:“李兆蕃替朝廷造出火炮船,有大功,李卿家不必太伤神了。”
李东阳颔首点头道:“是。”
三日之后,便可以南下海南,只是,这样并非长久之计。
海南开发后,变成一座富饶的大岛。
且陆地上丝路一开,必定会有东南亚、南亚、西亚等的船开往大明。
严成锦推演了许久,考虑再三。
这次进宫,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陛下,臣恳请在海南设立市泊司,以及海南备倭卫。”
海南虽然只开垦了一半,但终归会发展起来。
若变成江南那样的富饶之地,必定会引来倭寇和海盗。
而海南并本土,并无备倭卫,需从广东调兵,远水解不了近渴。
海南以前是流放之地,现在却不同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倒是有道理,严卿家打算屯兵多少?”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才道:“从京营中分出五万,便够了。”
弘治皇帝脸上的肉狠狠抽了一下,犹如有人拿刀子,戳了他心口般。
京营才十万人,分五万去海南,顿时少了一半。
五万的兵力,足可以与鞑靼人开战了。
京城有京军十万人,派五万去海南,就需要再招募五万京军。
秦竑想揍死这小子,咬着牙齿道:“宣府屯兵不过五万人,就能守住北方的鞑靼,你要五万人去海南,打千百弗朗机人,本官……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若陛下不在,他便一边爆粗一边按在地上揍这小子了。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为何需要这么多兵力?”
帆船远航需要停靠补给,海南便成为大明南下西洋极为重要的港口,可以收税银。
严成锦道:“海南才开发了一半,就有几十万石可运回京城,日后必成大明粮仓。
而海南四面环海,有多地可以登陆,需布置卫所。”
李东阳与丘濬相熟,比其他人更了解海南,四面环海,所需的兵力防线便长。
“陛下,若一季有几十石粮,倒也值得。”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不可从坊间招募?”
“坊间的士卒,不如京军精锐。”严成锦道。
“调动五万京军太多,朕给你三万,南下海南吧。”弘治皇帝想了想道:“三万京军南下海南,命许进忠统率。”
严成锦心中微动,许进忠多次在信中隐晦提及想回京城。
可以将许进忠一家老小接去海南了。
去了海南,就是海南人。
没有陛下的调令,只怕是回不来。
从宫里出来,严成锦与李东阳在午门前等轿子,李东阳刻意站得远些,目光看向别处。
“李大人身子好一些了?”
“哼!”
李东阳冷哼一声,觉得不礼貌,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此子无事,又看向别处:“老夫不同意。”
严成锦说道:“李兆番三日之后,要下海南。”
李东阳怔了片刻,转瞬回过神来道:“你休要吓唬老夫!”
“海南有三艘大船需改造,尺寸有所不同,还需李兆番南下,下官真不是报复啊。”严成锦说道。
郑和南下西洋,海船的编制两百四十余艘,船员两万七千人,相当于明初五卫水军的总和。
葡萄牙人远航一次,所带舰队必在几十,甚至上百艘船。
良乡两艘大船,虽已经装上了红夷大将军。
但装填火药需很长时间,两艘船无法对付整个葡萄牙舰队,还需将南下的三艘马船改进。
李东阳站在原地愣住了。
……
李府,
李兆番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趁李东阳上朝前,偷偷溜去良乡。
轻手轻脚穿过正堂时,却看见李东阳早早就起来了。
李东阳招招手道:“你过来。”
李兆番有点心虚,走过去问道:“父亲找孩儿有何事?”
“严成锦要你去海南,怎么不跟为父说一声?”
李兆番如实道:“怕父亲不让孩儿下海南。”
第354章 吾是你爹
良乡的港口,
严成锦站在码头送行,李兆番踏上南下之路,极为凶险,沉了船,是没有搜救队的。
故而,做境外出口生意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得来看看。
李东阳也在,藏在人群中偷偷抹眼泪来着。
三万京营无法全部登上大船,只能从天津港,乘着朝廷的大船南下。
“大人,学生定不辱命。”
李兆番有些激动,严大人授此等重任与他,便是对他的信任。
此事事关海南百姓的性命。
大夫当身先士卒,以身报国,他有很强的责任感。
严成锦点头道:“谢丕给本官做出来织机,也才得升工钱十两,你若从南海回来,本官给你升二十两。”
这是两人之下,二十七之上。
李兆番激动得双肩颤抖,工程师以工钱算职等,两位总工之下,最高便是他了。
严大人果然还是信任他的。
他重重地点头,朝严成锦鞠了一躬后,登上了船。
远处,李东阳望着李兆番上船,深吸一口气。
眨眼之间,大船便开走了。
严成锦正要回衙门旁的小院,却看见朱厚照喜滋滋地骑着小母马,朝这边走来。
周围的人纷纷夸赞这马长得威风,毛色发亮,四肢健壮。
开春了,朱厚照也出宫遛马了。
严成锦走到朱厚照跟前,小声道:“殿下来良乡做什么?”
朱厚照脸上一喜,兴高采烈道:“本宫是来看热闹的。”
严成锦扭头看了周围一眼,除了卖包子的吆喝声大点之外,一切风平浪静。
“哪里有热闹可看?”
朱厚照乐道:“在青山藏书馆,呆子和王师傅要论‘理’!”
父子局?
严成锦也觉得有意思,坐上轿子,前往青山藏书馆。
此时的青山藏书馆,早已人满为患,读书人听说宫中帝师王华来讲学论道,纷纷瞻仰。
“那年轻的书生是谁呀?敢与王大人论道!”
“不知道,听说也是宫里的大官。”
王华在江南时,已是一方大儒,受江南十里八乡的士绅才子仰慕。
考上状元后,更是赫赫有名。
读书人都看好王华。
正在这时,一道喜滋滋的声音响起:“站在台上的书生,是他儿子,叫王守仁。”
“小朱秀才,你怎么知道?”
读书人回头一看,发现是消失了许久的小朱秀才。
朱厚照打开扇子,颇有几分才子的气度,笑得合不拢嘴:“他是我的学生,叫呆子。”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朱厚照这厮又在臭屁了。
刘瑾拖着一个大麻袋,堆着笑意,吆喝道:“爆米花嘞,快来买爆米花,再不买就开始了……严大人……”
朱厚照让刘瑾带了一马车爆米花,来良乡卖。
刘瑾做过境外的买卖,对买卖十分娴熟。
严成锦看见他腰间的钱袋子,鼓鼓的。
“赚了多少银子?”
刘瑾小心翼翼地捂着钱袋,赔笑道:“才八十两,都是殿下的。”
严成锦没理他,找了高点的位置,站上去后,看见了李东阳也在人群中。
王守仁的心学刚刚初露头角。
京城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提出心学,必定会遭到诸多质疑及反对。
嘉靖曾推崇过王守仁的心学,后因心学与朱程理学的冲突,变得厌恶王守仁。
可见,圣人的路不好走。
王华是朱程的忠实拥护者,走到这一步,或许是想击溃王守仁,让他回头罢了。
“父亲,开始吧。”
台下一片哗然。
此人,竟真是大儒王华的儿子。
王华面色淡然,问道:“论语上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何解?”
王守仁想了想,道:“礼就是天理,也是道,而道所显现的事物则叫做文。
约礼,只是要让此心遵循道的规律。
不论是事亲、事君,也不论是身处富贵,或是贫贱,或是身处患难。
都可以使自己的心,符合当时的自然规律,乃至于……”
台下的读书人听得入神。
当然,能真正听懂的没有几个。
李东阳频繁点头,他能听懂,刚送李兆番出海,他就处于这个情境上啊。
严成锦听了一会儿,便知道王华输了,他是辩不过王守仁的。
王守仁钻了大半辈子牛角尖,当他把牛角尖脱下下来,给你钻的时候,你会怀疑人生的。
果然,王守仁和王华从论语,论到了醉翁亭记,从中庸,论到了大学。
王守仁讲得头头是道,王华被噎住了好几次,答不上来。
这是因为王守仁悟通了心学的缘故。
而王华,是照搬朱子的理学,他人的道理,终归不是自己的。
“四书五经,不过是阐述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也就是所谓的道心,悟通了,也就认识了天地宇宙的根本规律,看世间万物,再也没有其他不同之处……
”王守仁道。
王华扶着胸口,无语凝噎,指着王守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我是你爹!”
“你是我爹也无用,道理便是道理。”王守仁摇摇头。
王华气得背过气去,噗通一声,栽倒在台上。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眨了眨眼睛道:“老高,良乡请一个大夫要多少银子,王师傅是本宫的老师,不能见死不救。”
“一两,也可能是十两,臣没在良乡瞧过病。”严成锦道。
朱厚照吓得面色凝固,转瞬又喜滋滋道:“太贵了,还是抬回宫里治吧。”
严成锦猜测,这一次辩论过后,王守仁将名声大噪。
王华想劝儿子回头,无意间,却成就了王守仁的名声。
他想起来一句话。
天道酬勤,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东暖阁。
弘治皇帝坐在御座上,阅完疏奏后,便问道:“太子呢,还在詹事府读书?”
牟斌道:“骑着小母马去良乡了,今日,王华与王守仁在良乡辩论。”
弘治皇帝心思在王华上,诧异:“他们争什么?”
牟斌凑过来一些:“在文华殿时的理学,这时,想必已经有结果了吧,臣再派人去打探打探。”
弘治皇帝准许王守仁在良乡讲心学,想不到第一个阻挠的人,竟是王师傅。
“去打探清楚一些。”
他有些同情王华,听说这王守仁少时,比厚照还要顽劣十倍百倍。
第355章 神器的番物
严成锦听到周围的官员,在讨论王华被儿子王守仁辩败的事。
百官们脸上笑呵呵,真是父慈子孝啊!
王守仁把亲爹怼病了,王华不但名誉受损,还背上了教子无方的骂名。
严成锦还以为他们会同情王华,谁知,竟被当成早朝的笑料,大臣们喜闻乐见。
张家兄弟站着的地方,只有张鹤龄一个人,张延龄十几日没上朝了。
弘治皇帝走进大殿中,大殿才慢慢安静下来。
“方才在议论何事呀。”
大臣们不做声,李东阳微微躬身道:“是昨日王华父子的论道。”
“王守仁不知孝道,王大人心寒啊!”户部主簿王琼道。
弘治皇帝已从锦衣卫那里知晓,王华论理输了,道:“昨日严卿家也在吧?”
还有太子也在,但他不想提太子。
严成锦微微躬身道:“臣认为,王卿家教得好,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王守仁,便是后浪。”
听此子这么一说,总觉得有几分道理。
弘治皇帝看向内阁三人,道:“开始廷议吧,有何事要奏?”
“杨一清传回急奏,剿灭西北延绥一带的贼匪三百余人。”刘健禀报道。
西北的地广人稀,三百人之数弘治皇帝和百官啧啧称奇。
“西北竟有如此多贼匪?”
刘健道:“只怕还不止,西北的粮食收成极低,饥民四处求生,不得已当了贼匪。”
杨一清在疏奏中说,抓到的蕃人贼匪不多,更多的是,从卫所逃出来的士卒和贫苦百姓。
收成本就不多,贼寇们抢了百姓的粮食,百姓不能安稳种田,也只能落草当流寇。
“还是快些开丝路为好,这样一来,京城的商人可以去西北做买卖。”李东阳想起了良乡,严成锦将三万流民安置的经历。
贼匪虽然不同于流民,但本质却是相同的,无田无地,没有生计。
弘治皇帝点头道:“严卿家向朕推举的杨卿家倒是不错,苦了西北的百姓了。
兵部,西北的驿站和钞关,何时才能修完?”
秦竑拱手道:“兵部从修建长城的流民中,调了五万人,修建驿站和钞关共一百八十二个。
如今修成有一百二十余,还剩六十座,十日之内,应当可以修完。”
五万人同时修建,加快了了工程的进度。
户部供应的钱粮充足,钞关和驿站都不成问题。
严成锦猜测,现在域外的贼匪不多,但丝绸之路一开,贼匪就会如苍蝇一般,涌入西北,杨一清还是把家搬过那边好。
“陛下,此时,商队可以出发前往西北丝路,一月之后,正好雪化开春。”刘健郑重道。
商队行商的速度,总是要比驿站的探子慢几倍。
探子骑快马日行五百里,商队或许一日,才走百几十里。
“刘卿家所言甚是,十日之后,西北的驿站和钞关,便修缮完了。”弘治皇帝道。
张鹤龄眼巴巴望着弘治皇帝,似乎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又使劲咽了下去。
……
严成锦准备命何能一份薄礼,送去王府。
不是因为与王华的交情。
清流们都送了,不送,会被小人抓住弹劾的把柄。
但又不能送太贵重的礼物,思来想去,就让何能送去一份薄礼。
王府,
王华还活泼乱跳的,并未向外界说的那样,卧病在床不起。
名为生病,实际上是丢不起人。
与人论道输了无事,关键是,此人是他儿子。
比他小二十余岁,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老爷,严府送礼来了。”下人进来禀报。
严成锦送来的?
这小子住在破旧的西城区,听说府邸都快要倒了,也没银子修缮,能送什么来。
王华命人下人端进正堂,打开看了几眼,却是一本心学的书。
“这……这孽子,还出书了!”
心中顿时感谢严成锦,若非如此,他还不知王守仁出书了呢。
王守仁用俸禄和陛下赏赐的银两,找王不岁出了书。
但只出了一千册,没银子了。
这等事情,严成锦是不会伸出援手的。
……
三月初,严府,
庖厨煮了一锅羊肉火锅,严成锦和朱厚照坐在案旁。
一棵辣椒树长了二十一颗辣椒。
全被严成锦摘下来,剁到锅里,烧油淋上酱油。
朱厚照不停地吞吐着小舌头,可怜巴巴道:“老高,本宫可是中毒了?”
“此物以毒攻毒,吃得多了,就没有感觉了。”严成锦看着朱厚照,吃了小半勺米椒。
辣得手像翅膀似的,在嘴巴边疯狂扇起来。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道:“是吗?那本宫再试一试。”
说着,勺起小半匙辣椒送到嘴里。
刘瑾哭丧着脸劝道:“殿下,不能再吃了啊……”
严成锦这狗东西,坑害殿下,殿下啊,你怎么那么傻,他叫你吃你就吃啊!
他在西域吃过这玩意儿,越吃就越难受。
刘瑾不敢看严成锦,只好在旁边劝说朱厚照。
“嘶……嘶……”朱厚照很有节奏地大口吸气,辣得涕泗横流,抱着脑袋上窜下跳。
“老高……你不是说以毒攻毒吗?”
严成锦一本正色道:“再吃一勺,就可以化解了。”
他说得是实话,辣到没有知觉,就不辣了。
“你怎么不吃!”
辣椒被朱厚照夹完了,严成锦只是蘸一点酱料,就将羊肉送到嘴里。
久违的辣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顺手喝了一口羊奶。
辣椒种籽,已经让李兆番带下了南海,在那里辣椒的生长周期,会比大棚短一些。
……
弘治皇帝心情极好,用完膳后,回到华盖殿,准备批阅疏奏。
萧敬趁着他还没全情投入批阅疏奏,小声道:“陛下,寿宁侯府的金夫人病了。”
金夫人便是皇后的生母,弘治皇帝忙于政事,张皇后独自在后宫过得清苦。
念及此处,弘治皇帝便也体恤她。
准许金夫人进宫陪陪她。
“皇后知道了吗?”弘治皇帝无意问了一句。
萧敬忙道:“还不知道,听说……建昌伯失踪快一个月了。”
弘治皇帝砸砸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张家兄弟在京城向来豪横,谁人敢抓他?”
“奴婢还没查出来,不过,皇后还不知此事……陛下您看?”萧敬试探一句。
“命御医去看看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继续道:“会不会是长宁伯把他抓了?”
张家和周家常有争端,不过,立了军令状后,状况好些了。
萧敬不敢吱声,周家背后的太后,张家背后是皇后,他都不想得罪。
“命人将寿宁候给朕叫来。”
不多时,张鹤龄跪倒在御案前,心虚地道:“臣张鹤龄……”
还不等他说完,弘治皇帝便厉声问道:“张延龄这些日子不上朝,去哪儿了?”
张鹤龄不敢撒谎:“让马匪……让马匪掳走了!”
第356章 撕票好啊
弘治皇帝怒目圆视道:“京城哪里来的马匪?就算要欺瞒朕,也找个聪明点的理由。”
张鹤龄愁着一张脸:“信上说的是马匪啊,陛下不信您看。”
从怀中掏出信纸,就交给萧敬。
一个月前,陛下下旨要开丝路。
周彧怂恿了一下,张家兄弟便满心欢喜地想去西北开塌房。
良乡的塌房,一月能赚几百两银子,比京城的酒楼还赚钱。
听闻,陛下将塌房交由严成锦修建,张家兄弟便不乐意了,抢在严成锦前头,去西北修建塌房。
杨一清剿西北的贼匪,将贼匪逼急了,四处掳掠。
谁知张延龄抓了,张延龄还满不在乎地对马匪头子说,他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
马匪一听便乐了,命人五花大绑将他抓了起来。
送信到京城的寿宁候府,逼朝廷退兵。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竟敢背着朕出京城,来人,将寿宁侯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张延龄去西北,必定是张鹤龄的主意。
小太监将张鹤龄拖出去后,萧敬小声道:“陛下,坤宁宫的韦太监来了,方才寿宁侯去了坤宁宫,想必皇后已经……?”
弘治皇帝有些为难,救还是不救。
西北疆域辽阔,马匪藏身的地方极多。
想要救人,还需派遣军队才行,一动用军队,便需要不少靡费。
……
西北延绥,峰鸣山。
张延龄被关在一个木笼里,一同被关在笼子里的,还有一个大食的人。
张延龄问了一句:“你贵姓?”
“咱姓张。”那大食人满不在意看了他一眼。
张延龄乐了,凑过来道:“真巧,我也姓张!”
片刻之后,张延龄傻楞地盯着他,觉得不对,大食人的名字同比鞑靼人还长。
做了十几年生意,没听过姓张的。
“骗谁呢?你叫张什么?!”
那大食人受到侮辱了一般:“咱叫张永,是宫里的人!”
张延龄瞪大眼睛,拨了拨地上的干草,提着衣摆坐下:“本爵爷是建昌伯!你是哪个宫的太监,怎么穿得如此华丽?大食是不是遍地都是银子?”
张家兄弟的大名,张永听说过。
“你怎可能是张家那两位爵爷!想骗咱!”
张永抄起地上的板砖轮过去,啪在张延龄的脑门上,张延龄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生死不知。
“哼!两位爵爷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岂会来西北荒凉之地。”
现在骗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张永一路遇到了许多骗子,把他的钱财骗光后,他便开始谨慎起来。
不过,这个骗子的骗术实在太高明了,不能让他出去害人。
想到这里,张永又拿起了板砖。
……
京城,东宫。
朱厚照肚子疼了许久,回到宫里便蹲在厕房里,喝过严成锦送他的羊奶后,才好受一些。
“殿下,听闻娘娘在坤宁宫哭得伤心,不如去看看?”刘瑾对宫里的消息极为灵通。
朱厚照乐道:“定然是父皇又惹母后生气了,走吧,咱们去看看。”
皇妹薨逝后,父皇成日忙于政事,母后在后宫孤苦一人,极少人说话。
只有太子妃去陪陪她。
朱厚照想到张皇后平日总为他求情,让他少挨了许多鞭子,便有些挂念。
到了坤宁宫,张皇后两眼梨花带雨,抹着眼泪。
弘治皇帝在一旁轻轻拍着后背,抚慰她几句,道:“贼匪不除,西北的丝路难以开启,西北的百姓无米下锅之日,马匪威逼大明退兵,皇后可明白朕的心情?”
河套能藏身的地方太多,当初王越带着五万人搜寻整个河套,也要花半年时间。
朝廷派五万兵马救一人,定是不可能的。
大明皇权不可侵犯,更不会退兵。
陛下这么说,必定是不救了。
“臣妾自是明白。”张皇后擦干眼泪。
周太后叹息一声道:“当年英宗被虏去瓦剌,哀家也与你一般,哭得死去活来。
但就算是先皇,也得为江山社稷着想,更何况我等妇人,皇帝不是无情之人,哀家望你能体谅他。”
刘健摇头叹息一声。
杨一清只有五千人,想搜河套救人,只怕是要到猴年马月。
要搜尽整个河套将人找出来,就要调动延绥的边军。
如今开春了,正是鞑靼人南下侵扰边境的时候。
若将延绥的五万大军调离,戍边守备空虚,会让鞑靼汗得逞。
且调动如此多人,多少良田要被荒废。
“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对张延龄的性命,不感兴趣。
更别提耗费大量的靡费去营救此人。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道:“臣妾分得清家事与国事,先父在世时,便嘱咐臣妾,不得以张家之事烦扰陛下,让陛下和太后费心了。”
正在这时,朱厚照走进来道:“本宫知道如何救建昌伯,母后不必伤心。”
众人看见朱厚照大剌剌地走进来,嘴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建昌伯的死活,不关他的事一般。
弘治皇帝知道他吹牛成性,冷声道:“今日不许胡闹。”
刘健和李东阳三人,见了朱厚照后面色各异,太子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周太后却一脸欢喜,朝朱厚照招了招手,道:“到哀家这里来。”
朱厚照走了几步,站在周太后身前请安:“厚照见过太皇太后。”
周太后慈眉眼笑地点点头:“哀家方才听见,你说有办法?”
“天底下,除了本宫之外,只有老高最聪明,不妨让老高想办法。”朱厚照说道。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黑着脸,敢情我们都是傻子,天底下,只有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最有智慧?
周太后咯咯直笑,在她看来,这话没有问题,太子是储君,将来就是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弘治皇帝倒是把严成锦忘了,此子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召严成锦来坤宁宫吧。”
片刻后,严成锦来到大殿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张皇后显然刚哭过,连周太后也来了。
弘治皇帝正襟危坐,李东阳三人和朱厚照在旁边候着。
“臣严成锦……”
“不必多礼,建昌伯在西北被马匪虏去了,朕不想调动边军,你可有法子救人?”
弘治皇帝摆摆手,萧敬的端着托盘到严成锦身前。
严成锦拿起信纸,上头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大致意思:朝廷马上退兵,不然就撕票?
撕票好啊!
第357章 这危险的想法
“臣也想不出法子。”严成锦恭敬地交上信纸。
弘治皇帝等人松了一口气,幸亏,此子没有法子,否则太子的尾巴便要翘到天上去了。
至于张延龄的死活,没有人会管的。
朱厚照走过来,小声道:“老高,若得母后信任,日后你在朝廷中,便像本宫一样,有了一座靠山。”
严成锦觉得,朱厚照说得有几分道理。
弘治皇帝见他二人在大殿中,当着太后和他的面窃窃私语,这是极无礼的行为。
“你二人成何体统啊?!背着朕和太后说话,难道朕听不得?”
朱厚照悻悻地退到一旁。
严成锦躬身道:“臣方才与太子商讨出一法子,或许可行。”
朱厚照眼睛反光,老高这狗东西果真有法子。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张皇后露出期盼之色,变得凝重起来。
“陛下,这信可是张府的下人送回来的?”
弘治皇帝也不知道,便看向萧敬,萧敬会意:“奴婢这就去问问。”
片刻之后,萧敬回来了:“陛下,是随同建昌伯去西北的下人送回来的。”
严成锦道:“或许可行,还请陛下准许臣的长随进宫。”
说着,他又向锦衣卫吩咐几句,半个时辰之后。
何能牵着一条大狗进宫,严成锦养在新府看家的牧羊狗,训练得极为聪明。
这只牧羊狗是从良乡的一个弗朗机人手上买来。
见到它时,严成锦大感惊奇,弗朗机人大量训化牧羊狗,在二百年后。
这种狗在后世大量用于搜捕和侦查。
在大明,用于搜捕深山老林的贼窝,以及东南沿海搜寻上岸的倭寇,西北荒漠抓马匪,都极为适用。
严成锦在想,是否在大明成立一支狗子队,官犬衙门。
何能见了皇帝和太后等人,并无多少惊慌,朝三人行礼,这些礼数,在家规里都有传授。
刘健指着那狗,不以为意道:“严成锦,你说的就是这个?”
古人知道狗能看门,却不知它们的嗅觉远超常人,极为灵敏。
在贵州、广西和江西一带的山林中,剿匪的巡抚每日带兵,翻越一座座深山老林,地毯式查找。
所以,剿匪又是大明最苦的差事,没人愿意干这活。
若有官狗搜寻,很快便能抓捕大量的贼匪。
严成锦道:“大人莫要看不起这狗子,它聪明着呢,可寻到藏在山里的匪窝,刘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刘健脱下腰间的白玉,何能献宝似的放在那狗鼻边:“照啊,这是谁的?”
只见,那狗闻了闻,走到刘健身边坐下。
弘治皇帝大感惊奇,惊喜大呼:“这狗倒是聪明啊!”
严成锦点头道:“将这狗送到西北,不用搜套,也能找到贼匪的下落,杨一清剿灭贼匪,必定事半功倍。”
李东阳和谢迁啧啧惊叹,他们家中不养狗子,想不到狗子,还有这等妙用?
“若是有此蕃狗,那寻觅西南的土司,岂不是手到擒来?”谢迁问道。
西南的土司敢于跟朝廷对抗,便是自信可以藏匿在深山中,躲过朝廷的搜捕。
严成锦点头:“谢大人说得不错,只是,蕃狗并不多见,若再有弗朗机人带来,才可用于西南。”
刘健几人深感可惜。
弘治皇帝道:“事不宜迟,将它送到西北吧。”
从坤宁宫出来,
朱厚照跟在牧羊狗后头,笑问何能道:“它叫什么?”
何能笑着道:“叫老照,少爷起的名字,承蒙太子爷喜欢。”
“老高,你取名总是这般不雅,这狗从西北回来,就送给本宫吧?”朱厚照喜滋滋地道。
似乎没听出来,严成锦不以为意道:“臣要用它来看新院子,花三百两银子买的,不能送给殿下。”
良乡也极难再见到第二只。
不多时,兵部便命人牵走了这只狗,送去西北。
……
良乡,
王守仁在藏书馆讲学,每日来挑战他的大儒有不少,就连杨廷和也来了。
今日是弘治十五年春闱的日子。
严成锦来到贡院,道:“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了,本官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要努力。
本官当年览阅古今,才有三元中第,如今想想,也是辛苦得来的。”
何能看着严成锦在人前吹嘘,脸色变得鄙夷起来,少爷明明极少看书,一直在背老爷写的策题答案,每日戌时就睡了,要辰时才醒。
宋景面色惭愧道:“学生比大人远远不如,学生会努力的。”
朱厚照骑着小母马来了,刘瑾牵着缰绳,指着远处道:“殿下,宋景在那儿呢!”
宋景是朱厚照的勇士,会试是取士中最重要的一环,他自然要来看一下。
“要不要本宫教你如何作弊?”
宋景的脸色连变,朱厚照在詹士府常有考试,作弊极有经验,忍不住想要传授给宋景。
他骑在马上,声音不小,周围的书生看过来,认出来这是良乡的小朱秀才,又别过脸去。
小朱秀才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就算是舞弊,也没什么稀奇的。
宋景朝朱厚照微微作揖:“学生不敢。”
朱厚照不爽道:“不会被人发现的,不然凭你这榆木脑袋,如何能考上?考不上会元,本宫就将你送到宫里,当太监。”
严成锦看向刘瑾,刘瑾忙摆手哭道:“不是咱教的,严大人千万别误会。”
朱厚照好胜,早已将几个勇士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王守仁遇上了老高,没考上状元情有可原。
可和宋景同考的考生,都是菜鸡,尤其是那谢丕,傻乎乎的,每次见了他只会说一句:学生见过殿下,他最瞧不起这样的呆子了。
宋景道别一声,走进贡院。
严成锦看见李东阳和张升站在门前,没多逗留,便回了都查院的值房。
此时,周彧站在都查院的必经之路上,见了严成锦便迎上来,嘿嘿笑道:“贤侄,老夫许久没和你谈生意了。”
“长宁伯找下官何事?”严成锦保持三米距离,不想与周彧来往太过,“伯爷不知,与外戚私通,会被弹劾?”
“老夫说完话就走,不会害了你的,西北的塌房生意给老夫吧?”周彧腆着脸。
陛下下了旨意还敢来抢,看来周彧也知道,只要丝路一直开下去,这几百年都能赚银子。
就好比后世的富士山一般,只要还山在,德川家的人就能一直收租金。
严成锦道:“伯爷想要就拿去。”
等周彧建好了塌房,他再禀报陛下,这样一来,这些违章建筑,就全是他的了。
不费一毛银子,就能建起西北整条丝路的塌房。
周彧闻言大喜:“贤侄啊,老夫看全京城,就你一人是清官。”
严成锦连忙拱手道:“不敢当,还请爵爷先立一份字据,是得了陛下准许。”
周彧傻眼了,想了想便道:“陛下自然是准许的。”
此子定然还不知,他已求过陛下,只是陛下不许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严成锦已知道他求过陛下,刘瑾说的。
次日一早,严成锦向弘治皇帝告假,去了李府。
李东阳需在贡院闭关三日,此时,李府空虚无人。
李清娥穿着天青色长裙,清秀中,略有几分丰腴。
她常在府上做女红,此外便是读书,偶尔也去谢府找谢香灵。
胖丫鬟笑道:“严大人许久没来看小姐了。”
这胖丫鬟总是这般热情,以至于严成锦总觉得,她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不由看向一旁的何能,若清娥嫁入严府,就把这胖丫鬟许配给何能。
第358章 夺得会元
李清娥没想到,父亲不在时,严成锦会来府上拜访,面色有些羞促:“严大人于父亲有恩,这件新衣,当是清娥报答大人。”
“给小人吧,少爷不会穿的。”何能喜滋滋地将新衣接过来,在身上度了度。
跟着少爷来严府,得了一件新衣裳!
自当上官,少爷不吃别人送的吃食,也不穿别人送的衣裳,这些东西收下来,全是他的。
王府的王唤极为羡慕他,王唤是王越的车夫,来严府多了就熟了。
李清娥面色微微一动,欲言又止,听爹爹说,严大人不吃别人送的吃食,也不穿别人送的衣物。
严成锦察觉到她的异样,便对着何能道:“替本少爷收起来。”
李清娥面色有些羞红道:“父亲去了贡院,严大人若是找他,还请三日后再来。”
她还未出阁,与严成锦私下独处太久,传出去有辱名节。
李清娥是识礼之人,纵然想与严成锦长叙,可李东阳不在,终归是不好。
严成锦点头道:“本官就是看天寒了,来看看你。”
从李府出来,
何能面露喜色地抱着新衣,对严成锦道:“少爷,这衣服真好,正好小的明日穿。”
严成锦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何能瞬间懂了,面色蔫了似的道:“小的回去就帮少爷洗干净,收起来。”
“嗯。”
严成锦有些欣慰。
三日过去,会试结束。
上朝时,严成锦没看见李东阳,定然是在宫中大殿中阅卷。
这几日,朝中大事多由刘健向陛下禀报。
西北修建的长城,已经有五百余里,从甘肃到嘉峪关,沿着边陲的小镇弯弯绕绕。
“陛下,保国公上疏请乞,回京城省亲。”刘健抬头望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还记得他抗旨之事,道:“朕当初下了旨意,长城不修完,不许回京,他回京做什么!”
英国公张懋平日常呆在京营里,表弟派人送来疏奏,他才进宫上早朝。
“陛下,朱晖修缮长城也算有功,不如让他回京城一趟?”
严成锦沉思片刻,道:“英国公所言甚是。”
刘健等人有些诧异,此子竟为朱晖求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严成锦只是想让老爹回府一趟,做一次体检罢了。
等陛下同意了,他就请乞让老爹回京。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时,又有几人替朱晖求情,让陛下准许他回京城。
“就依英国公所言,许他在京城留两日。”
张懋连忙跪在地上:“谢过陛下!”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响起:“陛下,安定侯在边陲戍守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准许,他回京城一趟。”
安定侯不就是你爹吗?
百官们面色古怪,没有吱声。
弘治皇帝并未阻拦,道:“嗯,想来西北也是无事,让他回来吧。”
“臣谢过陛下!”
严成锦微微躬身。
今日上朝他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周彧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跑到西北去了?
京城,坊间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次的会元。
毫无疑问,又是南北之争。
南方呼声最高的是谢丕,北方呼声最高的康海。
也有人说是宋景。
谢丕和宋景虽在北直隶参加乡试,却都是南方人,而康海则算是北方人。
严成锦的轿子在京城前门大街经过,听到读书人议论。
……
良乡的藏书馆,康海和谢丕因斗诗,在这里的名气极大。
读书人押了银子,有买谢丕,也有买康海,唯独宋景少有人下注。
“殿下不是说,宋景会夺得会元吗?”
朱厚照笑着对严成锦道:“本宫相信宋景一定会夺得会元的。”
手却很老实的把银子押在谢丕上。
许多人压谢丕,是因其是顺天府的解元。
不过,这些人猜得不对。
史记载,谢丕今年落榜了,在弘治十八年才考上探花,父子鼎甲。
有可能夺得会元的人,是康海。
又或者是宋景。
严成锦听闻,杨一清被派去西北平匪后,康海便沉郁不振。
康海同李梦阳一样,都是杨一清的弟子。
“老高,本宫用小母马跟你换点银子?”朱厚照觉得有银子不赚,可惜了。
明日一早,就会揭榜。
严成锦道:“殿下的小母马,臣不感兴趣,不过,臣劝殿下不要把银子都押在谢丕上,否则……”
“否则如何?”朱厚照问道。
“否则……殿下要卖一年爆米花。”
朱厚照想了想,还是把银子放了下去,就等明日张榜。
次日清晨,奉天殿,
天气渐转暖,早朝从暖阁换到了此处。
弘治皇帝正坐在御座上,注视着大臣,心情极好。
刘健微微躬身,道:“陛下,琉球中山王尚真派遣正義大夫程连来贡。”
严成锦心中微动,琉球很快又要不安生了。
王尚真此时向大明示好,不过是想到时候借兵,寻求庇护。
弘治皇帝嘴角噙着笑意,轻哼一声道:“琉球又向我朝进贡了,也罢,回赐锦缎丝绸,鸿胪寺设宴款待,不失我朝礼数。”
“臣遵旨。”
见无大臣有事要奏,弘治皇帝便道:“朕记得不错,今日便是张榜的日子吧,怎么还见李卿家?”
萧敬小心翼翼道:“奴婢去催一催?”
弘治皇帝看见大殿外,露出半截脑袋,看见他后,又激灵地缩了回去。
严成锦观察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朱厚照趴在大殿门口。
定是昨日押了银子,迫不及待来等红榜。
“咳!”
弘治皇帝干咳一声,大臣还以为他不舒服,纷纷劝谏他要保重龙体。
大殿外,朱厚照眼巴巴等着,左右张望。
正在这时,奉天殿外的广庭,有个穿着绯红官衣的人匆匆走来。
“来了,快去给本宫把红榜截下来!”
刘瑾犯难了,道:“殿下,那是李大人。”
朱厚照闻言一缩,截李东阳的红榜他不敢,在宫里,除了弘治皇帝,他最怕的就是内阁三位师傅,尤其是李东阳。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怕什么,本宫于李师傅有恩,还帮他割过……”
“殿下!”
李东阳黑着脸,站在朱厚照身后,朱厚照忙把后面那截话咽下去,道:“李师傅,今科会元是不是谢丕?”
李东阳不理他,捧着抄录的红榜,大步走进殿中。
“陛下,会试结果已出,还请陛下过目。”
萧敬快步走下来,将红榜呈上去,摊开在弘治皇帝面前。
谢迁有些紧张,微微张着嘴巴望着红榜,脚尖不自觉掂起来。
李东阳看向他,目光有些复杂。
严成锦沉思片刻,他希望中第的人是宋景。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面带笑意道:“这宋景,就是做出天文望远镜和红夷大将军的宋景吧?”
曾鉴有些激动,眉开眼笑道:“回陛下,是他,宋景是臣的门生,平日疏于教导,不知他考得如何?”
弘治皇帝望着榜单,轻声念了出来:“榜一,便是宋景。”
大殿外,朱厚照抱着殿门直撞脑袋,刘瑾急哭了:“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殿下不要自残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太子这是做什么?
只有严成锦知道,朱厚照取回去织机厂的两千两股银,连同小母马,全赔光了……
第359章 名垂青史
早朝,太子当着百官的面,拿脑袋撞大殿的殿门,弘治皇帝一脸懵然,气得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问:“太子怎么了?”
萧敬低头嗫嚅着嘴巴,小声道:“太子在良乡押谢丕为会元,输光了攒了许久的银子……”
奈何大殿太空旷,连严成锦都听见了。
可是,大臣们并不在意朱厚照,而是看着弘治皇帝手中的红榜。
谢迁望着弘治皇帝道:“陛下,臣之子谢丕……?”
弘治皇帝顺着红榜下看,记得谢丕是顺天府的解元,“谢丕也不错,第十二名。”
谢迁脸色黯然,身为北直隶解元,只考取了第十二名,自然有些失望。
严成锦暗觉谢丕运气好,本是落榜之人,登上了二甲的榜单。
李东阳小声安慰:“于乔不要难过,比我那两个儿子,谢丕已是争气。”
谢迁想到李兆先两人,果然没有那般难受了。
一晃十几日过去,坤宁宫。
张皇后命韦泰前去兵部打探,却未曾听闻张延龄的消息传回,心神不宁,遂传严成锦进宫见驾。
“本宫不想烦扰陛下,却又担心兄弟的安危。”
严成锦道:“臣知道娘娘的难处。”
英宗被瓦剌掳去草原,朝廷没派兵施救,更何况是建昌伯,朝廷不会向贼匪屈服。
唯一的希望,便是杨一清荡平匪窝。
“相信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了。”严成锦不敢笃定人能救回来,万一马匪把张延龄宰了呢?
张延龄极不招人喜欢,好不容活过两朝,愣是作死让嘉靖宰了。
张皇后知道严成锦也无能为力,便不再追问。
又过去几日,弘治皇帝倒是对严成锦所说的,牧羊狗能寻人极感兴趣,“张延龄寻到了吗?”
“杨一清还未送回疏奏。”秦竑躬身道。
他也听说了,严成锦送了一只狗去西北,若狗能将贼匪找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还给严成锦,留在西北有大用。
刘健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道:“已过去大半月,若真能寻到,早有消息传来,只怕还没寻到人。”
刘健的预测向来极为准确。
但弘治皇帝却不信,严成锦这家伙的预测比刘健更准确,此子说可行,必定是有了把握。
次日清晨,
秦竑回到兵部的衙门时,前方的探子送回一封疏奏,左宗彝传回来的。
“盗匪剿灭了?”
他心里有些惊讶,真如严成锦所说,狗子找到了贼匪。
不过可惜啊。
贼匪虽然剿灭了,却没找到建昌伯人。
他知道此事重大,虽然建昌伯的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张皇后却极为重视。
拿着疏奏便来到奉天殿。
弘治皇帝翻开了眼,左宗彝夸赞此狗极为聪明,短短三日,就找到了两处马匪的老巢。
“鞑靼人的支部藏匿于河套的边界,若有此犬,岂不是极易搜寻?”
秦竑点点头,道:“正是!臣也是这般想的,我朝在边境时,寻找鞑靼人的踪迹,通常先寻找河流,鞑靼人习惯将军营,驻扎在河流边上。
但,入了戈壁和草原的广袤无河之地,便无迹可寻。”
鞑靼人最大的特点,便是迁移速度极快,若有这蕃狗追跟,不怕找不到鞑靼人踪迹。
当初对严成锦的话不以为意,但左宗彝在疏奏中所言,可细辨贼匪踪迹,遇敌狂吠不止。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此蕃狗便留在西北,给杨一清平匪吧,命人告诉严成锦,就说是朕的旨意。
还有,命人留意良乡有无出售蕃狗的商人,兵部新设衙门将它们圈养起来,将来送到东南缉捕贼匪。”
秦竑有些激动道:“臣正有此意,这衙门叫?”
陕西养战马的叫苑马寺,养官狗该叫什么?
弘治皇帝沉眉片刻,对名字有种执念。
当初起朱厚照的名字时,他便斟酌了许久,换了百十个名字,才定为厚照。
厚照的照,底下的四点水灬,其实不是水,而是火。
因蒸、煎、熬、熏、煮都与火有关,火就简化成了灬。
“叫狗房吧,由五成兵马司统御,朕看他们在京城也是闲着。”
秦竑笑道:“陛下博古通今,取得此名,臣佩服至极。”
弘治皇帝虽不喜欢听人拍马屁,但听到赞美之词时,心中同样欣喜异常。
“只是这建昌伯……为何写了一句下落不明?”
疏奏中,只写了一句建昌伯下落不明,再无其他言语。
弘治皇帝担忧起来。
秦竑道:“恐怕是被贼匪杀害了。”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几分悲戚,转头看向萧敬:“去坤宁宫禀报,让皇后节哀。”
…………
西北延绥,
一群牛往京城走,两人跟着牛后头,张延龄肚子有些饿了:“咱们烤一头牛吃吧?”
“爵爷,这牛不能吃,留到京城能卖银子。”张永哄骗道。
这牛是他寻回来,送给朱厚照的。
张延龄听闻能卖银子,双眼放出光来:“对,留着卖银子,不能吃。”
…………
三月下旬,初晨霞光万丈。
传世理学院,一座新盖好的偏室中,十几人围着木台,面露不忍之色。
“这实在太残忍了……你们谁来?”
“小汪师傅先来吧?”
“怎可让小汪师傅先来,要来也是我等先来。”
几个新入生物的学生争论着,
小汪师傅便是汪机,鉴于宋景叫小宋师傅,
故而,学生们给他起了小汪师傅。
严成锦板着脸,恨铁不成钢道:“连一只小白鼠都不敢杀,日后碰到大体老师,你们岂不是要吓死过去?!”
几个学生羞愧地低下头,汪机疑惑道:“大人,何谓大体老师?”
“它是天下医者的引路人。”严成锦斥责道:“快将这只白鼠开了。”
生物虽有了雏形,医学却无丝毫跨越式发展。
严成锦感觉自己正一天天的老去,今早起来跑步,才跑了五十圈,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危!
他开始重视起来。
老了就有可能会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心脏病,还有其他一些慢性病……
慎重起见,得让汪机早早准备。
汪机在良乡呆了大半个月,对解刨学的研究,丝毫没有进展。
世界上第一个解刨了人体,并画出完整的人体结构图的人。
是达芬奇。
他为了准确画出人体骨骼与肌肉的比例,开了三十个大体老师。
时间就在五年之后。
若汪机先手下了一刀,将完整的人体结构图画出来。
这名垂青史的殊荣,便是他的了。
这厮竟然不敢,严成锦不由催促道:“开了它,本官就让你见大体老师。”
汪机咬咬牙,拿起了器具,手上戴上羊肠手套,憋着惧意,开始动刀。
第360章 大明战舰神威
汪机把小白鼠开了,将绘制好的体构图,送到严成锦面前。
严成锦看了眼,他也看不出来什么。
“做得不错,请大体老师吧。”
汪机等人激动不已,早已对这位医者引路人大体老师,憧憬已久。
严成锦却是先一步走了。
不一会儿,衙役们抬着一人进来。
偏室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学生们抱成一团。
汪机差点没哭出来:“这……这就是大体老师?”
那衙役不以为意道:“严大人吩咐了,让你们画一幅体构图,不可有丝毫偏差。”
圣人说,这是大不敬,谁敢动手?
汪机吞咽着口水,握紧术刀,忍着惧意开始描绘起来。
严成锦听闻衙役禀报,才坐上轿子回府。
………
一支军队缓缓步入京城。
“老爷,就快见到少爷了,您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房管事问道。
严恪松叹了口气,道:“成锦的性子如此谨慎,日后如何是好?”
他已经三次回京了,也没能给成锦说上一门婚事,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成锦。
想到此处,严恪松又嗟叹一声:“诶,实在不行,只能求陛下赐婚了。”
一行车马直径穿过西便门,往皇宫赶去。
奉天殿,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望着严恪松道:“安定侯戍守边陲,为朝朝廷安定一方,有大功啊。”
严恪松低着头,忙是道:“臣不敢,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只是不知……成锦在京城,可有闯出祸端?”
严成锦?
弘治皇帝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说起严成锦,大殿里的气氛怪怪的,严恪松有些紧张道:“莫不是……成锦在京城惹了事端?”
“严卿家放心,无事。”弘治皇帝道:“只是想起此子,朕心头,便如同长了草一般,总想拔去。”
严恪松明白这种感受,成锦有时便是给人这种感觉。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问道:“鞑靼人大半年来,可有侵扰河套?”
“不曾,臣恐他们已迁置辽东一带,或许,会从辽东进犯。”严恪松说道。
在边陲呆了三年,又有林松在身边,他对鞑靼人的习性了如指掌。
火筛已死,火筛的部族被达延汗收编。
辽东一带一直是火筛的地盘,如今,西北的河套在修建城墙,又有宁夏边军守卫,固若金汤。
达延汗想从这里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
至于辽东的守备,严恪松也不清楚,不会比三边稳固就是。
弘治皇帝老怀欣慰,笑道:“卿同内阁的三位卿家一样,都是朕的股肱之臣!”
萧敬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此刻,却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户部尚书韩文充盈国库,掌管财政大权有方,也没得到这样的夸赞。
严恪松哪有心思听这个,有些心虚地道:“臣可否向陛下求一门婚事?”
弘治皇帝大笑道:“严卿家看上哪家的闺秀,朕给你说媒。”
“不是臣,是臣的儿子成锦。”严恪松露出几分期盼。
弘治皇帝笑容不露痕迹地凝固了一下,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就知道会是这般。
也罢,还是先回府吧。
严府,
“你小子又干了什么?!”严恪松红着脸,少有的拿出父亲的威严。
严成锦诧异:“爹为何这般问?”
严恪松便把方才在宫里,弘治皇帝脸色如何大变的事,说了出来。
严成锦浑不在意道:“爹多虑了,儿在京城奉公守法,没有惹事端。”
不知道李东阳的两个儿子是否还活着?
若死了,可想而知……
严成锦猜测,此时李兆番应当到海南了。
至于疏奏,过一段时间便会传回来。
“说起来,儿也有事要与爹说。”
严恪松捋着胡须,问道:“什么?”
“儿给父亲说了一门亲事,是顺天府举人张怀恩之女,三日后成婚。”
“三日……三日后成婚?”严恪松差点没昏过去,道:“成锦啊,爹的事,不必你操心。”
严成锦只不过说说罢了。
顺天府哪里有张怀恩此人,只不过,想让老爹体会一下这般感觉,不乱给他说媒。
……
海南,
李兆番命人将大船开至崖州,见了许进忠,屯田营损伤大半,终究是来晚了一些。
“严大人派你来的?”许进忠问道。
李兆番微微躬身:“敢问大人,良乡的三艘大船在何处?”
许进忠叹息道:“大船也无用,弗朗机人的船上有火炮,前番交战,险些折损了一艘。
你要找这些船做什么?”
李找番恭敬地道:“学生乃良乡的工程师,奉严大人之命,下海南,将火器装于大船上。”
许进忠听说过,良乡工程师。
严大人是料事如神,竟然知道弗朗机人的船上安装了火炮。
许进忠带他翻过山头,来到一处海崖前,道:“这便是那三艘大船了,弗朗机人也在找这三艘大船。”
这也是弗朗机人一直在追捕他们的原因。
三艘大船,是十二桅船。
比弗朗机人造的九桅船还大,能容下千余人。
李兆番道:“无妨,学生三日便可将它变为战船。”
登上船后,将图纸摊开,便命匠人开始锯木做龙骨。
岛上没有干透的木料,所幸,这龙骨是支撑红夷大将军所用,不浸入水中,打完仗便拆了。
夜里,船上灯火通明,许进忠和李康想不到,李兆番竟能这样将红夷大将军安在船上。
夜色寂静,正当许进忠要回营房之时。
探子面色慌张,急报:“千户!有弗朗机人的船!”
许进忠骂骂咧咧,道:“老子婆娘刚暖好被窝!”
严成锦把他一家老小,全送到海南了,还没来得及叙旧,不过,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连忙大喝:“全员戒备,准备迎战!死守阵地,谁敢跑老子宰了他!”
流民最没胆气,需要威胁一番才行。
李兆番面色如常,道:“许大人不必慌张,只有五艘船来,还守得住。
传吾命令,两艘大船横成一线,侧舷开火!”
两艘改造大船,归良乡商会所有,调动权在他手上。
舵手和匠人们连忙去办,只见两艘大船横在一起。
轰地一声!
火光耀天。
许进忠看见,远处的那艘大船被砸断桅杆,一轮火炮打击下,竟然沉了一艘!
许进忠大笑:“好,有此战船,何惧弗朗机人!”
“千户……又多了二十艘敌船!”探子透过望远镜看见。
敌船的影子,渐渐出现在许进忠等人的视野中。
许进忠心事重重:“红夷大将军装弹需要时间,如何是好?”
李兆番道:“靠两艘大船,必定守不住,命匠人将五十门红夷大将军,先安在海崖上。
敌船进入一里之地,便开火击沉。”
许进忠见这书生稳重持成,精于算计,颇有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风范,试探性问道:“你可认识李东阳大人?”
李兆番惭愧躬身道:“正是家父。”
第361章 特殊的使臣
“千户大人,船上的番贼头子,可是叫达伽马?”
李兆番看向许进忠,严大人吩咐了,要活抓此人,带回京城。
虽然不知道严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但他不敢多问。
许进忠摇摇头,道:“不知,这些弗朗机人叽里呱啦,我听不懂。”
海崖下方,两艘战船横在湾口处。
发射一轮火炮后,忽然停火了。
不用问也知道,在装填弹药,这短短的片刻功夫,让弗朗机机船靠近了许多。
但,有一艘十二桅的大船,始终停留在远处。
不靠近海湾,正是弗朗机人的主舰。
此时,弗朗机人主舰的大船上。
达伽马用望远镜看着大明的战船,怒道:“你不是说,大明的火器不堪一击吗?!”
一旁的领航员乌哈德吓得冷汗直冒。
三年前,他曾到过大明,那个叫碗口炮的破铜烂铁,哪有那么厉害。
短短三年时间,大明的火器怎会如此突飞猛进!
难不成,有天神相助不成?
“我也不知道……”
达伽马奉葡萄牙国王之命,探索海外的航线,这两年来战无不胜,掠夺了许多财富。
在身毒国的卡利卡特,听闻过往的商人说,大明有一座岛屿,极其富饶。
他出身于航海世家,早年从马可波罗的游记中览阅:东方遍地是黄金。
登陆后,发现海南极其富饶,有许多他们国家的主食,玉米!
便打算将此地作为营地,向东扩张。
这座岛屿,是大明朝廷流放犯人的地方,大明朝廷应当不会干涉。
副将苦劝道:“退兵吧?大明的火炮太厉害,已经击沉我们一艘船了。”
达伽马出发的时候,只带了十三艘大船。
其余的船只,从其他的国家掠夺而来。
达伽马却笑了:“大明早已不是我祖先时的大明,我看过海外的古籍,那时候万国来朝。
但现在,大海是曼努埃尔的时代!”
曼努埃正是葡萄牙的国王,他野心勃勃,犹如朱棣般,派遣了许多航海士出海探索。
若他早三年来,可轻而易举,就将海南占领了。
达伽马不知道的是,大明有个叫严成锦的御史,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连他那一年死去都知道,只是不清楚具体的日期。
人怕出名猪怕肥,便是这个道理。
达伽马很有经验:“他们的火器在填弹,现在,一口气压过去!摧毁它们!”
船上的火炮有缺点,不能全方向的覆盖,必然会出现死角。
不用望远镜也能看见,弗朗机人的战船在快速逼近,许进忠急地道:“压过来了!”
李兆番摇摇头,道:“再等等。”
许进忠咋舌,这份淡定,他在王守仁身上看到过。
这些书呆子打起仗来,也这般厉害。
弗朗机人的战船靠近了,李兆番让神机营,将五十门火炮分为三轮,以弥补填弹时间的不足。
“第一轮准备,开炮。”
轰隆地响声震天,十几颗巨大的铁铅弹丸,飞过海面,砸落到弗朗机的船上。
许进忠忙拿起望远镜看去,顿时,八艘战船,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
有一辆战船,沉了!
红夷大将军对神机营的士卒而言,就像自己的婆娘一般,射得极准。
“可惜了战船,俘获定有大用。”
李兆番摇头道:“严大人只吩咐学生两件事,其一,装载火炮,其二,将达伽马押回京城。”
许进忠嘀咕:“有这人吗?”
李兆番惭愧地道:“学会也不知,要抓住主帅才知道。”
几轮射击下来,击沉了十二艘弗朗机人战船。
这些战船想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将侧舷横过来,反倒露出更多的船身,被大明的火器一口气击沉。
李兆番看向许进忠,恳请道:“请大人下令,不要再开火。”
许进忠懵了,大喝道:“还有八艘大船呢!”
“学生恳请,让他们登岸。”
李兆番深思熟虑后,道:“欲擒故纵,让远处那艘主舰靠岸,这样才抓到弗朗机人的头子。”
许进忠骂骂咧咧:“让他上岸也抓不住,这些弗朗机人手上有火器,咱们真打不过。”
李兆番躬身道:“学生有办法。”
远处的海面,主舰。
达伽马发现火炮竟然停了,且许久没有开火,激动起来:“岛上没有大明的军器局,他们的火药用光了。
先等半天,若没有开炮,我们就登陆!”
…………
良乡,
顺风牙行里,许多商人排队拿着票号,等着到柜台下订单。
良乡成为大明的义鸟后,顺风牙行就成了批发中心。
要订制工坊的货物,需统一在此处下单。
这是严大人定下的规矩。
谢玉在楼上算账,望着下头密密麻麻的士绅。
“会长,今日卖出去了一座宅子!”下人禀报道。
谢玉眼皮不抬,继续敲打算盘:“向我禀报做什么?”
那下人带着哭腔:“买主……买主是琉球的使臣,小的也是卖了之后,才打听到,地契已经交给他了……那使臣说,他想在大明长住……”
谢玉瞪大眼睛,骂道:“你瞎了!敢卖给琉球的使臣!”
朝廷怪罪下来,那是要砍脑袋的!
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跑去找张贤。
一个多时辰后,
严成锦便知道了此事,推演了一番后,便前往奉天殿。
此时,奉天殿。
礼部尚书张升道:“陛下,使臣回绝了朝廷的赐礼。”
弘治皇帝略感诧异,片刻之后,板着脸,有些怒意:“可是觉得朕的回礼,太轻了?”
“当然不敢,此人想定居大明,不回去了。”张升道。
李东阳三人面色古怪,不回去了?
这、恐怕尚真王也想不到吧。
弘治皇帝露出几分戏谑之色,笑道:“大明国泰民安,才生出这样的念头。”
“恐怕、是,陛下以为如何?”张升问道。
刘健思索片刻后,道:“大明乃礼仪之邦,若有户部的堪合,不如,便从其请乞?”
李东阳觉得琉球使臣,也折腾不出什么来,微微点头。
“准奏。”
正在这时,萧敬通报道:“陛下,严成锦求见!”
严成锦踏入大殿中,站在李东阳身旁,对弘治皇帝行礼,道:“臣严成锦,有事要奏,不得已打断陛下与三位大人廷议。”
弘治皇帝道:“说吧。”
“琉球使臣马应,在良乡买了一座宅邸,意图在大明久居。”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朕知道,方才与内阁商议,准许其长居大明。”
第362章 国公登门
“臣以为不可,普天之大,为何定居良乡,其居心令人起疑。”严成锦道。
此时,琉球国王为尚真王。
此人极为厉害,他一统了八重山群岛、久米岛、与那国岛,建立了琉球的官员品轶、赋税制度、行政划分。
他统治的时期,是琉球历代以来最强盛的时期。
堪称东部小王子,岛国中的秦始皇。
且此人一直意图向外扩张,只是国力不允许。
这样的人,派出来的使臣,怎会甘于到大明定居?
一听便是油炸啊。
弘治皇帝眉头微紧,琉球在他眼中,不过是年年向大明朝贡的荒岛,毫无威胁。
“严卿家何出此言?”
秦紘等六部大臣看过来,刘健三人同样面露诧异。
严成锦斟酌片刻,当然不能说尚真此人有小王子之资,若内阁和六部问起来,该如何答?
“陛下可曾听说,尚真?”
弘治皇帝点点头:“他乃琉球的王,祖先尚圆王,还是朝廷册封的,朕如何不知。”
“臣猜测,良乡的货物流传至琉球,才引来尚真朝贡,马仁来京城定居,乃是想暗中收买匠人,带回琉球。”严成锦道。
内阁和六部都知他慎重,这样的解释可以蒙过去。
秦紘道:“臣觉得,严成锦这次谏言有几分道理,马仁在六年前,便来过京城,也未曾请乞要留在大明。”
本官说的话,当然有理!
严成锦有些意外,秦紘这次竟然没反驳他,看来他也觉得马仁此举,古怪。
“不如、先押到都察院审一审?”
弘治皇帝颔首点,道:“那就押入都察院衙门吧。”
回到都察院,严成锦便向衙役们下了命令。
严府,
马仁带着佐官等在门口,这座破旧的府邸,里头住着一个御史。
良乡乃是由此人监管。
此人极为谨慎,进门要对暗语,且不见生人。
这些,是从外戚张鹤龄那儿打听到的消息。
“大人,此人不过是小小的御史,咱们为何不去拜谒刘健和李东阳?”佐官问道。
马仁摇头:“刘健和李东阳太聪明,不会见我等。
我等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他了。
听闻,此人写的疏奏极为厉害,深受大明皇帝信任,若得他赏识,必定能留在良乡。”
说话间,却见一台轿子再慢慢靠近。
“来了。”
两人看见严成锦的轿子,便快几步走上前:“敢问,可是都察院的严成锦大人?”
严成锦有些诧异,他住在这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且来府上的人,多是拜谒老爹,除了朱厚照,无人专门找他。
不由暗自心惊,此人竟然能找到他的处所。
此人聪明多了。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找他有何事?”
“吾是琉球的使臣马仁,找严大人有重宝要送。”马仁从佐官那儿接过一个盒子。
严成锦听说过此人,尚真手下的重要谋士,向外扩张时,此人功不可没。
能找到这里来,定然不简单。
严成锦道:“你们往前走十步,左转,再走十步,看见一座石亭,再把盒子打开。”
马仁面色古怪,此人果然同寿宁侯说的那般谨慎。
“敢问、为何要如此?”
轿子里没有了声响。
马仁只好照着做,往前走了十步,沿着院墙左转,再走十步后,看见一座石亭。
把盒子打开,露出雪白的璞玉。
锦衣卫叶准有点懵了,问道:“送我的?”
正在这时,何能走过来道:“我家少爷说,此人意图勾结朝廷重臣,人赃并获,还请诸位差爷,帮忙送到都察院衙门。”
马仁和那佐官瞬间石化。
严成锦推开院门,回到院中,只听正堂中传来爽朗的笑声。
狐疑地看向一旁的门子道:“就府上有客人?”
“是保国公朱晖,来府上找老爷。”
正堂中,
朱晖隐隐着怒意,道:“严兄,愚弟这次千方百计回京,便是要找你那儿子!”
严恪松摸不着头脑,将茶杯推到朱晖手边,嘀咕:“喝茶,国公找我儿成锦做什么?”
朱晖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丢给严恪松道:“你自己看吧,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严恪松疑惑地把本子翻开,顿时懵了:
每日上工前,登上城墙问候流民一次,
每日午膳,亲自施粥一次,
每日下工,亲自到营地中问候一次,
每日……
“这,是成锦做的?”
朱晖气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朝廷中,除了你儿子,还有谁?”
还有太子啊,太子干的也不是人事。
严恪松捋着胡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国公莫要生气,等成锦回来,本官亲自问问。”
话音刚落,便看见严成锦穿过庭院,正要往后院走去。
朱晖露出恶狠狠的目光,为了早日从长城回来,他一项不落地完成了,生怕方学将弹劾疏奏送回朝廷。
严恪松干咳一声:“成锦啊,你过来,为父有话要问你。”
严成锦狐疑地走过去,看见朱晖面露凶光,便猜到了。
“这册子,可是你向陛下谏言?”
“正是,国公前来,可是要感谢下官?”
朱晖咬着牙齿道:“本国公真是谢谢你!”
连严恪松都能听出来,此话带着怒意,严成锦自然听出来。
严成锦一本正经:“历代修建长城,怨声载道,流民四处逃散。
唯独国公修建的西北长城,至今为止,未曾发生大暴动。
这些,便是国公所做之事的意义所在。
若下官猜得不错,国公如今在流民中,已有极高的威信。”
朱晖点点头,看向一旁的严恪松,道:“还请严兄回避,我与成锦侄儿有话要说。”
严成锦不敢跟朱晖独处,没准一刀便给他送上路了,老爹的剑术虽然菜鸡,好歹也算个战斗力。
“就当着家父的面说吧。”
严恪松点点头,朱晖连圣旨都敢违抗,他也不放心儿子与他独处。
朱晖轻哼一声,又坐回椅子中:“这次回京,我自是想留在京城,你可有办法?”
严成锦沉思片刻,早已猜到朱晖的来意。
他违抗的是圣旨,调回京城,陛下定然不许。
“下官也没有办法,还请国公回去吧。”
朱晖道:“你可知谁让本国公来找你?”
严成锦茫然摇头:“国公直言便是。”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第 363章 朝堂踢球
严成锦道:“纵然是李大人举荐,但找下官也无用。
修好西北长城,陛下自然让国公回京。”
保国公朱晖想要留在京城,可京营又怎会需要两位国公?
英国公张懋已在京营,一军不容两国公,朱晖再放置京营中。
不仅陛下反对,就连内阁和六部也会反对。
朱晖道:“修完西北长城,还有东长城,本国公也算不清,要在西北呆多少年!”
这个、你也没几年了。
严成锦猜测,李东阳让朱晖来找他,或许也是觉得,将朱晖闲置于西北,浪费了将才。
“若国公回京,西北长城何人督建?国公可有想过。”
朱晖看向严恪松,笑道:“你爹安定伯一人足矣,西北长城本就是沿着边陲重镇而建。
你爹辖置三边,在延绥也是闲着无事。”
严恪松点点头,督修长城他并不在意。
鞑靼人回了草原深处,在延绥军中时,他不过看看兵书,操练士卒。
只是修到嘉峪关往西,离大帐就有点远了。
严成锦道:“下官仅是小小的御史,何能,茶杯的空了,快给国公斟满。”
朱晖想狠狠咬着牙,想揍这小子一顿,站起身来,拂袖道:“不喝了。”
说罢,抬脚大步迈出院子。
严恪松面露忧愁之色,坐下道:“此后,只怕保国公会记恨于你,记恨于严家呀。
保国公府与英国公府有姻亲,这一回,便得罪了两个公国。
爹去了边陲,你一人在京城,如何是好?”
你在京城似乎也没什么用。
严成锦微微看了嗟叹的老爹一眼,道:“爹放心,孩儿手上有四块免死金牌,还有一把尚方宝剑。
英国公想害儿,得连害四次才行。”
严恪松脸色挂满黑线,家里啥时候又多了两块?
何能亲自送朱晖出府。
打开院门,等到朱晖上了车驾,才准备把门关上。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赶到严府门前,翻身下马后,递给何能一封书信:“我本将心向明月,你携秋水揽星河,
还请将信,交给严大人。”
这是严府暗语大宝典中的一句。
何能当然记得,连忙将信送入府中。
“少爷,不知哪里送来的信,用的是暗语大宝典中的第二百一十句,安全。”
一旁的严恪松干咳一声,去年他回京的时候,才不过一百零八句。
如今,都二百一十句了。
成锦,不愧是我儿啊。
严恪松干咳一声:“房贷啊,你把府上的暗语,抄一抄,老夫怕以后的书信,送不进府。”
房管事连忙点头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严成锦将书信打开,看字迹便知道,是程敏政送回来的信。
他顺着信头往下看,程敏政修养极高的人。
开头总是介绍说,他在朝鲜过得很好,无需挂念之尔尔。
再往下,才看到这封信的重点:朝鲜要出兵建州了。
燕山君来大明过个年,竟想通了?
……
内阁,
刘健年迈先走一步,此时,李东阳和谢迁正要下朝,却见打杂的翰苑文官递进一封疏奏。
“大人,从朝鲜送回的急奏。”
李东阳又坐回官帽椅上,翻开这本疏奏:“燕山君呈递的急奏,请大明派出一将,助其攻打建州。”
谢迁站在书案旁,看了眼疏奏道:“成化犁庭之后,倒是少有向建州动兵,建州长年勾结鞑靼,犯大明辽东,借朝鲜之手除去,倒是不错。”
成化犁庭,又称为建州月屠。
建州匪虏侵扰大明辽东卫所的百姓,屡次招抚不受,才致使朝廷大量派兵建州,意图灭其族。
那一次围剿,将建州赶至最北边的流域。
但这些年的休养,已渐渐恢复生息,又开始侵扰辽东的百姓。
李东阳看了眼窗外的时辰,道:“陛下想必已去坤宁宫,明日再报吧。”
……
早朝,
弘治皇帝看完疏奏后,目光落到内阁的区域,道:“三位卿家都看过疏奏了吧。”
刘健忍不住先道:“朝鲜出兵建州,乃是好事,建州与鞑靼不同,对我大明摇摆不定,实乃辽东心腹大患。”
就算开放堪合,准许他们在边境贸易,建州也敢公然掳掠大明妇孺,奴役耕种。
实在是可憎。
只是朝廷疲于对抗鞑靼人,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有朝鲜代为除去,诸公自然求之不得。
李东阳低着头,在思索些什么。
正在这时,秦紘道:“朝鲜向来惧怕建州,借调大明将领也是情有可原。
陛下不如,就顺势将建州铲除,还辽东安宁。”
几个大臣纷纷附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他正是此意,“朝鲜羸弱,此战大捷,于辽东局势有利,兵部可有合适之人?”
朝中的将领,只有两人堪当大用,一是严恪松,一是英国公。
可两人都不能离开京城。
秦紘道:“陛下,不如让左宗彝回京如何?”
左宗彝在西北剿匪,有杨一清在足矣。
严成锦微微抬头,还有一人能用,那便是王守仁。
不过,王守仁在良乡的藏书馆讲心学,想来无意去朝鲜。
李东阳嘴巴微微张开,道:“陛下,保国公正好在京城,不如,就派保国公去如何?”
大殿中一片低语,没人敢多提这个名字。
严成锦看向李东阳,出征朝鲜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反正比修长城快就是。
倒是回京城的好办法,不愧是李东阳啊。
挑朝中无将的时候,陛下也不好推拒。
弘治皇帝微微皱着眉头,道:“西北长城由谁来督修?”
“左宗彝和杨一清,西北匪患已平大半,可督修长城。”李东阳道。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严成锦,修建长城是这家伙提的,发兵朝鲜也是这家伙提的。
“严卿家,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臣们纷纷侧头,戴姗递给严成锦一个眼神:别给咱们都察院丢脸。
买皮……
严成锦黑着脸,站在死角里都能接到球。
李东阳脸上露出不确定之色,就这小子的一句话了。
“臣以为,保国公出征建州,最好不过。
保国公世代忠良,父辈便是征战四方的武将。
有他出征,胜算便会加上一成。”
陛下实则已动了心思,让保国公出征。
但朱晖违抗了圣旨,陛下也是要脸的人,轻易饶恕,皇室的威严何在。
多几个大臣赞成,面子上便不会太难看。
严成锦早就看出来陛下的套路了。
李东阳突然心头松了一口气。
弘治皇帝嘴角一扯,装出不屑轻哼道:“既然能多一成胜算,就让朱晖出征吧。”
第 364章 卖府葬弟
严府,
朱晖拍着严恪松的肩头,大笑道:“贤弟啊,初见成锦时,愚兄便知他非寻常子弟可比。
今日在大殿上,愚兄都听说了,果然不同凡响啊。”
严恪松堆着僵硬的笑意:“国公过奖,成锦所说的,不过是陛下心中之意,当不得国公这般夸赞。”
今日,严恪松也在大殿上,想不到陛下会问严成锦的意见。
倒是让严恪松有些唏嘘,陛下征询意见,无非是内阁三老和九卿,极少会点到以外的大臣。
朱晖看了府上一圈,疑惑道:“怎不见成锦?”
“去曾府了,国公还是准备动身去朝鲜吧。”严恪松道。
朱晖抬头望了一眼府院,破旧不堪,种了一些青菜蔬果,也掩盖不住这府院的破旧。
“贤弟啊,这府院还是修一修吧,以你父子二人的俸禄,还修不起不成?”
每当这个时候,严恪松便想带着客人去逛逛新院。
奈何我儿说要防贼,便打消了这念头。
……
乾清宫,
张鹤龄跪在地上哭嚎,道:“陛下,娘娘,吾弟死得极惨啊,还请陛下和娘娘赐以厚葬。”
张皇后哭得极为伤心,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却死在了贼匪手中,这几日就是做梦,也能梦到张延龄。
弘治皇帝心下冷笑,分明连尸体都没见着,何来惨字一说。
“你想如何厚葬啊?”
张鹤龄心中一动,想了想道:“良乡东边的葛村县,有一大片荒地,臣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赐给臣弟,做墓穴吧?”
良乡东边挨着葛村县,若能得到那块地,做买卖就方便多了。
萧敬脸皮跳了跳,冷下脸来,张鹤龄这是拿陛下当傻子啊。
据厂卫回报,良乡的地价变得值钱了,虽远不如京城,却比大兴县等地值钱不少。
如此一来,连周遭的地也变得值钱了。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就敢以葬弟的名义圈地!
朕三令五申,不得占用百姓的耕田,你却绞尽脑汁想霸占民田。”
张鹤龄身躯瑟瑟发抖,吓得嘴唇苍白,连忙道:“臣、臣不敢!”
弘治皇帝长出一口气,道:“这次就不惩办你了,回府将建昌伯的葬事办了吧,朕知道,你多的是银子。”
“臣已经在办了。”
张鹤龄委屈地站起来,不敢多说什么。
他比张延龄聪明一些,知道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再多言,就要挨板子了。
弘治皇帝拉住张皇后的手,安慰道:“此例开不得,若是朕开了此例,天下藩王也会纷纷效仿,以厚葬为名,向朕要封地。
大明疆土虽大,许多百姓却无立锥之地。
朕心中惭愧呐。”
张皇后用素白的帕子擦去眼泪,轻轻点头道:“臣妾明白陛下的难处。”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蹙眉道:“太子呢?让他今日来陪陪皇后。”
朱厚照逗人极有一套,有他在此,张皇后的伤愁便减轻几分。
萧敬小声应了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出宫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今日不去奉天殿了,吩咐内阁,代朕处理朝中事务。”
萧敬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
曾府,
严成锦来看看宋景,最后一关是殿试。
弘治十五年的科举状元是康海,宋景虽夺了解元,却马虎不得。
“殿下有何头绪?”
朱厚照摇摇头:“本宫也想不出来,父皇会出什么题,不过,父皇喜欢读这些书,本官给你写出来。”
弘治皇帝闲暇时,喜欢在华盖殿读书,去请安多了,朱厚照便记住了御案上的那些书。
宋景瞪大眼睛,这书、比严大人送他的还要多。
“父皇读书极多,本宫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严成锦知道朱厚照打什么心思,想押宋景,把两千两银子和小母马赢回来。
“这最后一轮,谁也说不准要考上什么,你这几日好好温习吧。”
从曾府出来,
朱厚照微微低着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严成锦问道:“殿下可是想偷殿试的试题?然后拿到良乡去卖?”
朱厚照眼中一亮:“老高你怎么知道?”
严成锦脸色僵硬住了,道:“殿下这样,会被陛下揍得下不了床的。”
朱厚照浑不在意:“本宫让刘瑾去偷,就算被父皇发现,砍了刘瑾的脑袋便是,与本宫何干。”
刘瑾哭丧着脸,抱着朱厚照的大腿:“殿下,奴婢还有用。”
他决定明日去问问灵济宫的老道,为何殿下也想弄死他。
让刘瑾去偷,严成锦自然是没意见的。
“建昌伯府,在办丧事?”严成锦看见,建昌伯的府门挂着白事之物。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道:“好像是本宫的舅舅死了。”
宛如是一颗大白菜死了一般,朱厚照脸上并无变化。
严成锦看了眼,看见了牙行的商人。
张鹤龄眉开眼笑,没看见白条的人,还以为办的是红事呢,只见他满面春风。
府上的管家和下人们哭嚎着:“大老爷,不能卖啊,二老爷头七还没过呢,回来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张鹤龄笑道:“弟啊,你要是回来了,就上哥哥府上去。”
人生三大喜事啊。
牙行的商人有点不敢收,毕竟刚死了人,买进来也不好卖出去。
可寿宁候的恶名,京城谁人不知,不买就在京城混不下去。
“爵爷,这家当是万万不敢要的,还死了人……”
“你放心,给你便宜一些,三万两。”
那牙行的商人差点把牙齿崩断了,这空宅最多不过一万八千两。
“爵爷,小的还有事,您先办丧吧。”
张鹤龄冷哼一声,却看见严成锦走过来了。
刘瑾忙讨好似的道:“听闻今日,寿宁候进宫,请乞陛下厚葬,陛下未许。
命张侯爷自行解决。”
严成锦点点头,道:“打听得不错,给你加一天。”
刘瑾贱兮兮地笑了:“谢严大人。”
撞见了便打算进去上一炷香,严成锦走道府门前,见张鹤龄拿着地契,便问:“爵爷这是?”
张鹤龄道:“卖府葬弟,这府邸你要不要?”
看样子,似乎是在卖宅子……
据严成锦所知,这宅子是张延龄的。
严成锦没想到,张鹤龄会抠门至如此地步,不过,按大明律法,藩王一脉灭绝后,朝廷会收回宅邸和封地。
或者,转赐其他藩王。
就算卖了,这宅邸也是朝廷的。
“贤侄啊,你宅邸你要不要?便宜,才五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