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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5章 升左佥都御史

    严成锦将墨玉塞回怀中。

    只见,太后朝张皇后招了招手,道:“把哀家的御座撤了,这儿宽敞舒服,皇后也过来坐。”

    考虑到皇家人丁兴旺,宋景做了一套稍微长的,能坐四人。

    周彧和张鹤龄借机上前,又摸又蹭。

    这良乡做出来的新物件,深受太后喜爱,定也会博得京城贵妇们的欢心,能卖银子。

    周彧堆着笑意小声问:“贤侄啊,这是什么做的?”

    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坑外戚,省得被陛下看出来,严成锦摇摇头。

    张延龄一惊一乍道:“陛下,这是牛皮,他宰牛了!”

    大明有限牛令,杀牛需要出具官府的宰牛书,这小子完了。

    张延龄在西北时,绑架他的正是游牧民族,山寨里有好几张牛皮大椅,摸摸就知道是牛皮。

    弘治皇帝脸色微动,这张家什至少得四张牛皮,讨得太后欢心固好,可为此宰杀四头耕牛,有些得不偿失。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凭证:“这些是寿宁候和建昌伯宰的牛,臣看牛皮浪费了,就花银子买下来。”

    张家兄弟肠子都悔青了,最近宰了几头牛做老干爹,谁知牛皮有如此大用。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看着兄弟二人。

    他坐在沙发微微往后靠,一阵全身放松的感觉袭来,从腰盘到手指头,舒服得让人想打滚。

    太后和张皇后连连赞赏,一旁的王妃们露出期盼之色。

    萧敬朝他使了个眼色:“严大人,献完礼可以退下了”

    陛下怎么还不封赏?按正常祝寿流程,走完红毯,献完礼,他该退出去了。

    但严成锦站在那儿,硬撑了一分钟。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看穿了这小子的心思,献上传国玉玺,朕没封赏他,在这儿跟朕讨要封赏呢。

    官升得太快也不好,会招来言官的弹劾。

    “今日后宫不宴百官,严卿家回去吧,对了,这沙发再送一张来仁寿宫。”

    陛下果然连皮肤都不想给了。

    严成锦微微躬身:“牛皮难得,且沙发中的海绵,乃稀罕之物,极难开采,臣也难再做出一张来。”

    这么稀罕的物品,连他府上也没有。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这件叫沙发的家什坐着舒服,他还想放一张在华盖殿。

    “开戏了,严卿家想留下来看戏?”

    严成锦还准备了后手,从怀中掏出一份手稿:“臣还有第二份寿礼,要送给太后。”

    周太后和弘治皇帝等人的目光,落在那书上。

    只见,仁寿宫的掌事太监,面色古怪地唱喝:“都察院御史严成锦,献寿礼六甲指南。”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这是一本什么书?朕五岁起便常去文渊阁阅览,贤书读过不少,却也未听过。

    严成锦献上沙发,便引得周太后和王妃们,对此书同样好奇。

    “此书乃是汪机所著,记载着孕妇食忌,调理,进补等诸多道理,可助张皇后安然诞下皇子。”

    宫中虽有御医和老嬷嬷,但在调理上,难及汪机。

    严成锦在里头加了点私货,它就是一本孕妇指南。

    后世有个道理,上门做客,送礼就送给孩子,这样更得大人欢心。

    朱厚照就算了,如今,太后最挂念的,是张皇后肚子里的皇孙。

    周太后看了眼,人老了看不太真切:“哀家最喜欢你的寿礼,看似无用之物,却有大用,百官献的玉石书画,哀家见得多了,也不觉得稀罕了。

    如今哀家最盼望的,就是皇后肚中的血脉。

    皇帝啊,听闻严卿家找回传国玉玺,你未曾封赏?”

    太后在后宫,也知晓朝廷的事,严成锦稍感意外。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周彧咬着牙,便宜严成锦了,这玉明明是他寻回来的,怕太后知道他离京,不敢认。

    周太后怅然道:“你是皇帝,当赏罚分明,先皇赏奸逆,疏贤臣,怕是要遗臭万年啊,莫要学他。”

    严成锦微微抬头,拜万贵妃所赐,成化的名声的确不太好。

    这是在替严成锦讨封。

    王妃们的各有所思,兴王妃隐隐后悔,若是严成锦此时提一句,太后或会替兴王乞换封地呢。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严卿家替朕找回传国玉玺,有大功,敕封严卿家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升官了!

    严成锦心中有点意外,弘治皇帝果然绕不过周太后。

    大明以左为尊。

    他是右佥都御史,如今升了左佥都御史。

    两个职位之间的差别,就是右通常为挂职,左乃是坐堂的官员。

    周太后却问:“哀家听闻,陛下服用汪大夫的药,在严卿家的操练下,让皇后有了身孕,如今寿王一直无子嗣,不知严卿家有无办法?”

    弘治皇帝面色微微僵硬,薄唇微动:“严卿家就说说看。”

    严成锦思索片刻,并不急着回应。

    听朱厚照提过,太后宠爱寿王,据史料,寿王并无子嗣,死后朝廷收回了封地。

    谁知道寿王那玩意儿是不是天阉。

    再看寿王妃,楚楚动人,也不像是能生的女子。

    “臣非大夫,不敢妄下定论,陛下可派汪机去蜀地给寿王诊脉下药,再配以臣的操练策略,或有两成把握,怀上子嗣。”

    周太后目光黯淡下来,喃喃道:“只有两成啊。”

    弘治皇帝却心头轻轻一震,严成锦说两成已经很高了,“让汪机去看看吧,太后有所不知,此子说两成,需再加两至三成,有四成已经很高了。”

    此子在太后面前,有所顾忌。

    周太后楞了片刻,露出喜色,有汪机前去,心中宽慰了不少。

    转而安慰起寿王妃来。

    正在这时,兴王妃面露愁容,轻诉:“禀太后,兴王这些年过得也不好。

    安陆州逢遇雨季,便遇水灾,河水淹没皇庄,一年不见收成。

    兴王欲请乞陛下,更换封地。”

    严成锦本以要退出去,无意看兴王妃卖惨。

    谁料,弘治皇帝却叫住了他:“严卿家,你到朕身边来。”

    这就是有点懵了。

    陛下要拿他来挡周太后?

    严成锦犹豫片刻,抬脚走到弘治皇帝身后。

    朱厚照笑嘻嘻地看着他,小声道:“老高,你怀里是不是还准备了寿礼,本宫方才看见了。”

    严成锦未出声。

    周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兴王也是她疼爱的儿孙。

    “皇帝,兴王是你的兄弟,若他执意与你争斗,你也坐不上这皇位。”

    言外之意,兴王当年做出让步,你也该照拂一二。

    兴王天资聪颖,当初,不仅有万贵妃和宸妃支持,身后还有一众大臣。

    但,与弘治皇帝争斗的,为外戚和大臣,兴王并未参与。

第 396章 治水新人

    换封地也无妨,但兴王想要换江南的封地,弘治皇帝就要仔细斟酌了。

    江南之地肥沃,若是给了兴王,会损伤夏税秋粮的税额。

    如今,正是盛世将至未至的时候。

    朝廷少了这部分税收,许多工程就无法开展,兴许,西北的百万流民也无法安置了。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未见安陆州的水灾疏奏,严卿家,你可见过科道御史传回的疏奏?”

    御史替皇帝监察地方,比地方官员更可靠,若是都察院没有,就是兴王妃谎报。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未见过。”

    兴王妃却跪在地上,对着周太后道:“臣妾岂敢欺瞒,朝廷派人前往湖广便知。”

    周太后微微皱着眉头,有些拿捏不准。

    弘治皇帝冷声道:“藩国闹了水灾,治水便是,朕将封地交给他,便是让他安一方百姓。

    他换了封国,安陆州的百姓也跟着换到江南不成!”

    全场气氛诡异,歌舞停了。

    弘治皇帝面色缓和了一些:“今日只祝寿,不谈朝事,不要打扰了太后的雅兴。”

    萧敬忙去安排,几个戏子登台,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湖广安陆州的水患,终究是要治理的。

    陪了半个时辰,弘治皇帝起身回奉天殿,片刻之后,内阁和六部大臣被召到大殿中。

    “诸位爱卿,可有收到安陆州的水患疏奏。”

    “有,陛下养病不便,臣代为批红了。”刘健道。

    弘治皇帝想起来,前阵子命刘健代理朝事,这么说来,安陆州的水患是真的。

    不管是为了给太后一个交代,还是为了安陆州的百姓,这水患都要治。

    “刘大夏和周经致仕后,朝中再无能治水的能臣,诸公可有人能举荐?”

    弘治皇帝久在皇宫中,少与上三品之外的官员打交道。

    三品以外的官,有无能人,他不知道,只能靠内阁和六部举荐。

    刘健等人陷入沉思之中。

    谢迁道:“年轻的官员中,倒是未曾听闻,有人精通治水。”

    弘治皇帝微微转头,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朕记得你殿试的策题,答得不错。”

    殿试中,那道治水的策题是由他所出。

    严成锦写的答案,在他心中,几乎是满分。

    李东阳等纷纷侧头。

    谢迁颔首:“臣也看过那道策题,严成锦未曾出过京城,能答出束水归漕,分而治之,倒是有天赋。”

    据他们所知,严成锦并未出过京城。

    但交上来的策题,却犹如治理过千万条河流般,每一句皆可为治水之理,头头是道。

    严成锦不想出京城,更不想见兴王。

    刘大夏是明中期的治水能臣,不过,他和刘大厦进行了交易,提前退休了。

    朝中确实青黄不接。

    李东阳和刘健饶有兴致,看这小子如何推脱。

    严成锦道:“臣有一人可以举荐。”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此子虽然每次都推诿,但他举荐的人,确实好用。

    “谁?”

    “翰林院谢丕!”

    谢迁差点栽倒在地上,饶是他巧舌如簧,此刻能做的,也只是指着严成锦,结巴起来:“你……你休要乱说!”

    治水极为危险。

    在堤坝上走,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到湍流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且谢丕压根不熟水性,真掉下去,十死无生。

    最重要的是,谢丕压根不会治水,这、这分明是陷害!

    他只有谢丕一个儿子,宁可不当这官,不去治水。

    严成锦继续道:“若谢丕前去治水,至少有六成把握,平定安陆州水患。”

    这是一颗定心丸,弘治皇帝吃下去后,不派谢丕都难。

    谢迁慌了,扬起芴来差点没揍严成锦。

    严成锦早料到会如此,站得远,李东阳连忙将他抱住:“于乔勿怒,我儿兆先还在满剌加国,你想想,仔细想想。”

    这么一想,谢迁的气消了大半。

    想比在海外生死未卜,还是去安陆州好。

    刘健直言:“谢丕自小在京中长大,未见过河,纵然是有治水功绩的官员,也不敢担保,能治所有河流,你如何断定?”

    不过,治水与地势和生态有极大的关系。

    换个地方,未必能治。

    大明几百年历史中,各种灾害加起来上千起,但是水患就占了七成。

    也就是,对于而言,水患最为严重。

    如今朝廷需要一个年轻的治水能臣。

    严成锦道:“谢丕所学的理科中,有一门为地理。

    良乡门前有条运河,谢丕带人治理后,至今未曾出现水患。”

    其实,谢丕也就是扛着锄头,去挖了挖泥沙。

    治水不就是如此吗?

    水流将两岸的泥沙,带入河中,所以,河底的泥沙被慢慢垫高,水溢出来,泛滥成灾。

    所以,挖河底的泥沙也算治水了。

    日后大明的治水工作,就交给谢丕了。

    弘治皇帝一筹不展,此子不敢撒谎,谢丕或许真有治水才能。

    可是……

    谢丕是谢师傅的独子啊。

    弘治皇帝看向谢迁,道:“朕意已决,由谢丕前往安陆州治水,谢师傅意下如何?”

    谢迁脑中一片空白,但治理水患,朝廷大臣去得,谢丕自然也去得。

    “听凭陛下调遣。”

    弘治皇帝命人拟旨,送去翰林院。

    若谢丕能治理安陆州的水患,兴王就没有由头更换封地了,可给太后一个交代。

    内阁和六部出了大殿后,严成锦还留在殿中。

    “散朝了,严卿家怎么还不走?”

    “臣等谢大人走远了再走。”

    弘治皇帝忍俊不禁,拿起疏奏批阅起来。

    严成锦从后门溜了出去,却看见谢迁堵在殿门外。

    “你过来,本官有话与你说。”

    “大人先把芴放下。”

    谢迁的芴乃是象牙所制,打在身上挺疼的,下手重一些,能把人砸死,不得不防。

    见他把芴丢在一旁,严成锦才走过去,保持三米的安全距离。

    “大人何事?”

    “我问你,我儿真有治水之能?”

    严成锦想了想,道:“还请谢大人相信谢丕!”

    谢迁终于体会到李东阳的锥心之痛:“若…我儿回不来,你当如何!”

    还你一个儿子?

    以谢迁的智商,不像会替别人养儿子的人。

    严成锦斟酌片刻,道:“那下官每月,给谢大人送八石米粮。”

    谢迁想明白了。

    我儿每月的俸禄,就是八石米粮,此子,要替我儿养老送终。

    呸~

    谢府岂会缺八石米粮。

第397章 西域远使

    谢丕回到府中,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安陆州。

    朝廷敕封他为钦差,前往治水,有这层身份,可调动地方官员。

    谢迁满脸忧愁,愤愤不平:“老夫不过在朝堂上,附和了陛下一句,此子便要举荐你!

    爹日后逮着机会,定给他安排到吐蕃去!”

    谢丕却劝父亲道:“兴王请乞牵扯到太后,安陆州的百姓,及江南的百姓,治水乃是唯一解铃之法,严大人信任孩儿,才让孩儿去,父亲不感激便罢了,怎还要陷害严大人?!”

    你、你在良乡呆傻了吧?

    谢迁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觉得儿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王守仁不正是屡次被举荐,如今当上了刑部郎中。

    此时,下人跑进来禀报:“老爷,严成锦大人来了。”

    “他来了做什么?让他进来!”谢迁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说罢,撩起袖子,坐在一旁的锦凳上。

    严成锦对着王守仁道:“伯安兄,还走在前头。”

    王守仁与谢丕相熟,两家在江南时就有交情,特意来向谢丕道别。

    谢迁见王守仁进来,瞥了一眼身后的严成锦,冷冷地道:“你还有何事要找我儿?”

    “还请谢大人回避。”

    “这是本官的府邸,本官就要坐在这儿,有话便在这里说。”谢迁捋须道。

    严成锦面露难色:“谢大人铁了心要坐这儿?”

    “这是自然!”

    “那下官说了?”

    谢迁面色露出淡淡的笑意:“说吧!”

    “谢丕你出来一下。”

    “……”谢迁。

    谢丕背着包袱,跟着严成锦来到自家庭院里,谢迁因为放了狠话,不好意思没脸没皮的追出来,还坐在房中。

    严成锦掏出一个锦盒,道:“这个锦盒,只有到了兴王的封国,才能打开。”

    谢丕和王守仁的目光,落到了锦盒上。

    只见深紫色的封条上,写着四个大字:“封-封-封-封。”

    不知道打开之后,还会不会有第二层。

    严大人做出来的东西,似乎有也正常的吧?

    谢丕感激道:“学生谢过严大人!”

    知道小宋师傅的图纸,都是来自严成锦,他心里是佩服的。

    严成锦板着脸道:“上善若水,上恶亦若水,水可不好治,你此行需小心些,别被人推到水里。”

    兴王想换藩国,谢丕前去治水,就坏了他的好事。

    举荐别人去治水,多半会被淹死。

    考虑到谢丕是谢迁的儿子,且,治水需用理科所学的知识,他才引荐。

    其他人去了,也治不好。

    不知,看在兴王看在谢迁的面子上,敢不敢推谢丕下河。

    王守仁觉得有道理,暗暗将严成锦的话记下来。

    谢丕觉得严成锦话里有话,没继续问,道:“大人,王兄,与家父道别后,学生就离京了。”

    骑上枣红色的大马,在谢迁的目光下,缓缓离开了京城。

    …………

    大清早,天朗气清。

    院子里,严成锦穿着锁子甲,与何能对战击剑,啪啪的声音传来。

    是剑打在牛皮甲胄上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是,何能的剑精准刺在严成锦的胸口,“少爷,小的刺中了,有多少赏银?”

    严成锦踹了一脚过去,“狗一样的东西,刺如此大力,伤了本少爷的内脏,严家就断后了,扣光这个月的工钱!来人,快叫大夫。”

    何能脸上的喜色散去,差点没哭出来,“少爷,小的再也不敢了!”

    严成锦正板着脸:“家规加上一条,日后击剑,只许刺本少爷后背。”

    后背有肌肉覆盖,穿着锁子甲,也不会太疼。

    不一会儿,何能就请来了京城最有名望的郎中。

    汪机跟着寿王妃去了封国,严成锦只能将就一下,除去外衣。

    那老郎中没好气道:“没病!你这不是消遣老夫吗!”

    严府地处偏僻,在京城不算大户人家。

    且老郎中不知严成锦是官,说话便没了分寸。

    严成锦道:“大夫仔细瞧瞧,本少爷觉得严重,莫要落下病根。”

    老郎中不乐意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领了半两银子,走了。

    严成锦问:“招式有进步,是跟谁学的?”

    何能道:“是一个落魄的书生,给几钱银子,教了小的三招。”

    “起来,教本少爷。”

    李康和李兆番他们,虽是文弱的书生,却也懂几招几式。

    在海南还杀死过弗朗机人。

    杀人,严成锦还不太敢,强身健体,还能防身,最好不过。

    成贤街,老王书店旁。

    “少爷,就是他。”何能指着不远处的书生。

    严成锦顺着何能的眼光看去,难怪何能说落魄。

    这书生看起来瘦弱,坐在书店旁的石墩上,啃馒头。

    成贤街上,有国子监和孔庙,来往的书生多带着书童或长随,唯独此人。

    “我今日学射,给你一钱银子。”何能乐道。

    那书生连忙站起来,躬着身子,双手接过银子,躬谦道:“学生可以教您,只是、只是这附近无靶场,学生也无弓箭……要等一日,学生做一把弓。”

    国子监教授弓马,射艺精湛,也不稀奇。

    严成锦坐上轿子,准备入宫。

    …………

    紫禁城,礼部值房。

    张升接到鸿胪寺呈递上来的疏奏,觉得十分稀奇:“又非岁末,吐蕃和哈密,这时候来朝贡?”

    主簿沉眉道:“使节是真帖木儿和拜牙即,带了不少商队,却未进奉多少贡礼。”

    吐蕃和哈密虽向大明朝贡,却也时与边陲的百姓,发生争执。

    且,吐蕃和哈密向来不和,为何组队朝贡?

    张升觉得蹊跷,便起身去了内阁。

    内阁,

    李东阳看了疏奏,想了想,对张升道:“只怕与开西北丝路有关,人住进鸿胪寺了?”

    张升点点头,道:“嗯,就等陛下准许面圣。”

    “走,去禀报陛下吧。”

    大明乃礼仪之邦,对于使节,弘治皇帝通常会见上一面。

    只是,这次弘治皇帝有点摸不着头脑:“去年哈密还向朝廷请旨,攻打吐蕃,为何走到一起去了?”

    严成锦就怕换王位了……哈密隐瞒不报。

    如同洪武年间,安南的大臣篡夺王位,欺瞒大明朝廷。

    只是,具体还要等到明日,吐蕃和哈密的使节面圣,才知道。

第398章 舌剑

    “陛下,鸿胪寺卿贾斌求见!”萧敬走进来道。

    严成锦朝殿门看去,鸿胪寺是大明的招待所。

    此时寻来,贾斌得到了什么消息,要向弘治皇帝禀报?

    片刻后,贾斌跪伏在地上:“陛下,真帖木儿与拜牙即朝贡,是为了茶马易市的马价,请求朝廷将马价,提回二十五两。”

    真帖木儿,是东察合台汗国王子,也就是土蕃王子。

    此人有老硬币的潜力,与哈密的大臣私通,谋杀哈密的国王,可惜让哈密国王跑了。

    其父阿黑麻汗,是真正的老硬币。

    拜牙即是哈密忠顺王陕巴的儿子,几年后的忠顺王。

    这人骁勇善战,陕巴有意将其当成继承人培养。

    严成锦稍感意外,吐蕃和哈密派了两人前来,对这次朝贡十分重视。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心中了然。

    弘治皇帝将疏奏放到御案上,面色疑惑:“升马价?”

    “陕西苑马寺的战马,数量日渐回升,杨一清便将战马的价钱,降至十五两一匹。

    吐蕃与哈密靠与大明换取战马为生,如今战马价格……”贾斌道。

    茶马易市的主要交易对象,就是朝廷。

    战马的价钱,原本为二十五两一匹。

    这是由于,前几年马政衰败,西北的战马主要靠少数民族供给。

    但最强法则推行后,西北的战马多了起来。

    李东阳道:“杨一清做得不错,如今,战马已能自给自足。”

    “明日早朝,让他们面圣吧。”弘治皇帝道。

    早朝时,翰苑和各部的言官都在,两人若提马价,或会引来诸公口诛笔伐。

    下值了,

    严成锦坐上轿子,回到府中。

    何能讨好似的道:“少爷,今日学箭花了一钱银子,需跟您……”

    “自己去账房登记,再拿银子。”

    库房无人,全凭自觉。

    严成锦又道:“射一箭给本少爷瞧瞧,射不中,扣光今日工钱。”

    何能心中忐忑,吐了一口吐沫到手上,拿起一石的弓。

    严成锦未出声打扰,只是默默记住了那把弓。

    只见,何能咬着嘴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箭射了出去。

    嗖地一声。

    箭矢擦着边,射中了靶边的木头。

    严成锦凝神看着何能的姿势,从未用过弓箭的人,在一日之内,能射中三十米外的靶子。

    堪称进步神速。

    “本少爷叫你打听的,打听到了吗?”

    何能笑道:“打听到了,那书生叫韩文,是国子监生,但他住在东城的破院,家里有个老母。

    听说他,父亲曾是前朝的大官呢。”

    家道中落,在京城并不稀奇。

    严成锦诧异的是,这书生能入国子监当贡生,弓马竟还不错。

    不是天资聪颖,就是同朱厚照一样,自小习武。

    “明日继续去学,什么时候打败本少爷,就不用去学了。”

    打败少爷,那是不可能的。

    少爷的言外之意,要跟这书生学到老。

    何能高声应是,喜滋滋去库房领银子去了。

    东城,一处破旧的院子。

    屋子内,韩文煮了大白米饭和东坡肉,端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伸手摸了摸,显然双目看不见。

    但隔着许远,老妇人闻到了香气,也能辨认出来,却怒道:“煮肉了?你这逆子,煮肉给我吃做什么,该用这银子去买书才是!”

    韩文愧疚道:“娘不必担心,有人天天来寻我练剑,每日给孩儿一钱银子。”

    客栈里的小二,一月在三钱银子左右。

    能拿一钱银子?老妇人隐隐有些激动,“你要考取功名,进都察院替你爹平冤才是!

    再多银子,你爹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韩文点头,心虚的应是。

    幸亏娘眼睛瞎了,不知我学问做得差,呸~,你怎能说出如此狼心狗肺之言。

    韩文咬咬牙,暗恨自己无用。

    头悬梁锥刺股,也念不下书,这辈子考进士,怕是无望了。

    ……

    早朝,

    百官静立于两侧,真帖木儿和拜牙即,大步走进大殿。

    打盹的言官们,瞬间精神起来,个个宛如斗鸡一般。

    严成锦感受到周遭气氛不对,宫中消息,传得极快。

    言官已听闻,吐蕃和哈密一同进京,就是为了抗议,被压低的马价。

    这天底下,在嘴皮子上,能胜过大明言官的国度,应当还没诞生。

    “真帖木儿拜见大明皇帝!”

    “拜牙即拜见大明皇帝!”

    西北少数民族,常年生活在马背上,身材要比一般人,魁梧健硕。

    弘治皇帝端着老脸,若无其事道:“来见朕,是为西北的马价?”

    真帖木儿道:“大明开放丝路,吐蕃想和大明换丝绸,但马价掉至十五两。

    要两匹马,才能换一匹丝绸。

    恳请大明皇帝,看在吐蕃与哈密朝贡的份上,抬高马价。”

    丝绸出了京城就涨价,离京城越远,涨得越高。

    西北的马价,以朝廷开的价钱为准。

    就算他们想卖给商人,商人也只愿意出与朝廷一样的价钱。

    户部言官道:“成化三年时,朝廷新辟西北茶马易市,那时候的马价,才二十两一匹。

    成化七年,鞑靼侵犯河套,你们欺大明战马不足,硬生生将马价提至三十五两一匹。

    如今,岂有脸面来求朝廷。”

    哈密和吐蕃能发战争财,靠的就是马匹。

    若被压低马价,就如同被限制了经济。

    拜牙即不忿:“当初鞑靼人也向我们买马,但我们卖给了大明,如此,还不能表现我等的忠心吗!”

    “老夫怎么听闻,你们四十两,卖给了鞑靼?”王越的声音响起。

    言官们如同被激怒了一般,愤慨的声音四起。

    大殿中,一片嘈杂。

    弘治皇帝坐于高台之上,并未劝止。

    谢迁还沉浸在谢丕离京的悲痛中,没什么心思辩论。

    反倒让言官们打了鸡血般,深知机会来之不易,连忙从队伍中站出来,口吐芬芳。

    真帖木儿和拜牙即有些怒了,大明的言官,竟如此不讲理。

    “尊敬的大明皇帝,您意下如何?”

    让朕自个儿抬价,买你们的东西?

    这不是傻子吗……

    弘治皇帝用看朱厚照的目光,看着真帖木儿和拜牙即,不知为何,皇室出身的子孙,总是没有别人家的孩子聪明。

    李东阳轻笑一声,若是成化陛下,没准就答应了。

    可这是弘治陛下啊!

    连户部,也不知道陛下的内帑,到底有多少银子。

    自太子成婚后,陛下再没有开过内帑……

    言官们的讨伐声,一浪接着一浪。

    真帖木儿冷声道:“逞口舌之强有何用,传闻大明书生,皆善六艺,不知敢不敢比!”

    “有何不敢呐?”秦紘看着两个黄毛小子,笑了笑道。

    弘治皇帝摆摆手:“兵部部堂亲自对阵两个小子,成何体统,从翰苑挑选吧。”

    陛下也要面子的人,传出去,朝鲜和安南等朝贡国,恐会耻笑大明无人。

    “尊敬的大明陛下,若我等在骑射上,赢了诸位,还请将马价调至三十两。”

第399章 国子监生

    严成锦看了眼真帖木儿,此人比他高一个脑袋,臂力不是寻常人可比。

    翰苑的言官,虽也会剑术和射艺,终究是花拳绣腿。

    赌战马的价钱,颇为不明智。

    陛下口含天宪,一旦下旨将战马价钱,提到三十两,恐怕等弘治皇帝驾崩了,这个价钱才能更改。

    拜牙即看似冲动的请求,实则有心计。

    “切磋便是切磋,为何又要赌上马价?”

    真帖木儿和拜牙即转头,看到柱子后有个官员,遮住半边脸,看得不太清楚。

    “你是何人,能代表大明?”

    那道声音再没说话了,旋即,拜牙即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默不作声,风轻云淡地看着两人。

    这两个黄毛小子犹如朱厚照一般,就算是陕巴亲自来,也不敢这般大闹朝堂。

    刘健道:“比试照就,马价不抬。”

    陛下是何意,在朝为官十几年,他早已一清二楚。

    杨一清将马价压下去,对大明有极大的好处。

    哈密等国想要丝绸,就得拿战马来换,西域小国众多,哈密不换,自有其他藩国换。

    而大明,最能生产的便是丝绸。

    如今,依旧稀缺战马。

    西北养的战马,大多都调到延绥修建长城,拉巨木和石料。

    九边暂时安定,故战马的需求还能满足。

    若是与鞑靼人开展,多少战马都不够。

    哈密和吐蕃养的战马,不下于鞑靼人的战马。

    “哈密与吐蕃不和,你二人一同进京,是忠顺王与阿黑麻汗之意?”弘治皇帝道。

    不管抬不抬价,这两人都会叫战。

    光凭他们二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定是阿黑麻汗和陕巴商量之后,让他们来。

    正好,如今大明日渐强盛,西域诸国还不知。

    弘治皇帝也有意,挫去西域诸国的威风。

    真帖木儿笑道:“不敢,只是大明朝廷将马价压得太低,我等才被迫前来。

    陛下心意已定,我真帖木儿愿与大明比试,也算不虚此行。

    不管是不是韩林,真帖木儿都不在乎,还请大明派出最强的战士,以示尊重。”

    翰苑的文官,连杀鸡都不会,传回哈密,反倒弱了他的名声。

    大明西北丝路已开,不需要堪合,哈密的商人能自由进出大明边境。

    西北丝路繁荣起来,对哈密有极大的好处。

    前往大明时,父亲便吩咐他,不可得罪大明,也不可弱了哈密的气势。

    西域诸国弱肉强食,能在京城赢了大明,可振哈密士气。

    兵部尚书秦紘道:“陛下,就由兵部来操办吧,三日之后,就在午门的广庭设校场如何?”

    这是出于对弘治皇帝的安危考虑。

    在宫里最安全,且午门广庭足够大,可容下百官。

    不必长途跋涉,去京郊的京营校场。

    “就依秦卿家。”

    真帖木儿和拜牙即微微躬身,退出了大殿。

    等他们走后,弘治皇帝宣布散朝,百官退去,却将内阁六部九卿严成锦留下。

    严成锦觉得,弘治皇帝有点飘了。

    就算是不与真帖木儿比擂,藩国也不会以为大明好欺负。

    但当皇帝的总是这般,想宣示国力,令藩国臣服。

    “严卿家,朕看你眼神飘忽不定,可是有了想法?朕要稳胜!”弘治皇帝目光决然。

    严成锦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从翰苑中挑选。

    稳妥起见,不妨先让他们与秦大人,切磋一番。

    若能过第一关,方可与牟大人切磋,此为第二关。

    过了第二关,可与王守仁切磋,三关全过,可替大明出战。”

    这样将种子选手挑出来,就稳了。

    秦紘颇为不服气,身为兵部尚书,竟不如王守仁:“太繁杂了,过得本官这关,即可!”

    繁杂是繁杂了一些,但是稳妥。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并无异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就由秦卿家来挑吧,严成锦协助督选!”

    这种小事,不必麻烦内阁。

    若说从内阁之外,选出一个放心的大臣,便是严成锦。

    严成锦想向弘治皇帝请奏,直接让王守仁上便可……

    ……

    翰苑,

    翰林们被召至庭院中,秦紘道:“若有人能胜我,便可替朝廷出战。”

    翰林们个个跃跃欲试,能展示弓马的机会甚少,这次,可以向陛下展示一番。

    严成锦坐在一旁呷了口茶。

    “老高,今日翰苑热闹呀!”朱厚照喜滋滋地走过来。

    詹事府与翰苑相邻,这厮应当是才上完课出来。

    自从刘瑾不在后,再无人替朱厚照通风报信,故而,他还不知真帖木儿和拜牙即向朝廷挑战。

    小太监给他加了一张凳子,就在严成锦旁边。

    秦紘掀起裙摆,塞到裤腰带下,露出红彤彤的官裤,人却变得干练起来,看向严成锦。

    “开始吧!”

    “一号,宋景。”严成锦看着本子。

    宋景在传世理学院,跟王越学了些功夫,两招便被秦紘放倒了。

    朱厚照气得跺脚:“明日到东宫来,本宫要亲自教导你!”

    “下一个!”

    “二号,宋族贤。”

    一个文弱的书生,摆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架势,绕着秦紘左右走位。

    像后世大妈对线前的架势

    秦紘一脚,便将他送到墙角下。

    看得出来,下手比宋景重许多。

    他最看不惯的,便是这般装腔作势之徒。

    得知赢了可与真帖木儿比试,朱厚照乐了:“老高,将本宫写上去。”

    “殿下不会赢的,守擂的人是王守仁。”严成锦道。

    朱厚照是王守仁的手下败将,想起他那密不透风的拳头,便有种熟悉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翰苑的翰林倒下了大半,还有站着的,就是翰苑三谏那种,上了年纪,不宜出战。

    “这届翰林,实在让朕太失望了!”弘治皇帝看着本子,上头全是红叉叉。

    李东阳道:“陛下不如在锦衣卫中选,牟指挥可堪当此任。”

    牟斌的武艺比翰林们都高,否则,也不会被弘治皇帝选做禁卫头头。

    弘治皇帝犹豫不定,虽说在翰苑中选,可万不得已,也只能让牟斌上。

    正在这时,严成锦微微躬身道:“臣有一人举荐,或可替大明出战。”

    此子又举荐人了。

    弘治皇帝却莫名期待:“此人是谁,卿家说来听听。”

    “韩文。”

    户部尚书韩文惊了一跳:“本官虽也会弓马,但比秦大人,却远远不如。”

    “不是韩大人,此人与韩大人同名,是国子监生。”

第400章 帮本官进宫打一架

    严成锦翻看过朝中的宗卷,又派人都察院的衙役微访打听。

    韩文乃是韩雍之子。

    韩雍平定大藤峡之乱后,被封右都御史,总督两广。

    朝廷的佐官分左右,但左才是坐堂官,右通常是外派。

    就如同左宗彝担任兵部右侍郎般,不是去九边,就是去九边的路上。

    都御史极不好当,下了地方,要么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要么针锋相对。

    韩雍为人清直,阻碍了地方官员发财。

    被广西右少监黄沁诬告,说他与瑶贼勾结,重新占领大腾峡。

    成化皇帝一气之下,就罢了韩雍的官,韩雍抑郁而终。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还不知这是一件冤案。

    都察院中的宗卷记载,倒是与严成锦所知的严丝合缝,成化十年三月,黄沁上疏诬奏韩雍。

    礼部张升诧异:“国子监有这样的书生,本官怎不知?”

    国子监归礼部管辖,确切地说,是由礼部左侍郎监管。

    张升任礼部左侍郎前,监管过国子监极长一段时间。

    若弓马突出,他应当有印象才对。

    严成锦道:“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韩文在京城无人可依靠,一朝天子一朝臣,韩雍与周经、傅翰他们是一届。

    与当今朝廷重臣,并无交情。

    韩文想替父昭雪,极难。

    弘治皇帝看向张升:“此事,就由严成锦来办吧,不可让朕失望。”

    下了值,

    严成锦坐着轿子,直接去找韩文,到了那破旧的院子。

    此地地形复杂,龙蛇混杂,他便让何能进去,独自坐着轿子里,不远处是锦衣卫。

    “少爷,人不在。”

    严成锦让轿夫起轿,打道回府。

    却见门口逗留一个书生,神情焦急,见了何能便迎上来。

    “学生受您恩惠,才得以在京中立足,母亲叮嘱,将这柄佩剑送于恩人。

    虽不是贵重之物,却学生的重要之物,还请恩人手下。”韩文手中捧着一柄短剑。

    国子监虽包吃包住,还有例钱发放。

    但家中有老母,病一次三天都揭不开锅,多亏得了何能的银子,日子才好过一些。

    何能道:“你,退后三步,把短剑抽出来,放在地上。”

    韩文有点懵然,但他还是退后了三部,将短剑拔了出来,放在身前的地上,再退后了一步,不明所以。

    “少爷,安全。”

    轿子里传出一道声音:“你如何找到这座府邸?”

    韩文面色微红,低头道:“学生跟着恩人,来到这座府邸,并未他意,只是想认一认恩府,日后报恩。”

    何能面色惨然,死了,又要扣工钱了。

    严成锦倒不没怪他,韩文熟读兵书,以何能的智商,若比韩文还厉害,那就需要提防了。

    韩文微微抬头,这轿子里是何人,怎么没声音了?

    片刻后,何能道:“剑收下了,三日后的卯时,带上你的长枪去午门,帮我打一架。”

    就算韩文不去,锦衣卫也会把他抓去,这倒不用担心。

    “???”韩文。

    何能摆摆手:“你来就是,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韩文应了一声,他走后。

    严成锦从轿子里出来,何能忙将短剑献上:“少爷,只是一般的短剑,不值银子。”

    应是韩雍的佩剑,这剑与王越的青钢剑类似。

    不过,丢到轿子也能留着防身。

    韩文面色疑惑地走出巷子,去午门做什么?方才轿子里的人,是官不成?

    看府邸,应当是清官。

    可是为何知道他有一杆长枪。

    三日晃眼便过去。

    大清早,

    司礼监上下忙活,将弘治皇帝的御幄,搭在午门的广庭中。

    弘治皇帝穿着龙衮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御幄中。

    内阁和六部部堂都分别赐了坐席,百官拥在两旁,十分热闹。

    本官竟没有座位?

    严成锦看了眼朱厚照,这厮也没有赐座,站在弘治皇帝身后。

    在午门的广庭里,禁卫和锦衣卫围成一圈,比试将在这个圈里展开。

    “尊敬的大明皇帝,不知朝廷派谁来比试?”真帖木儿还不见人来。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人呢?”

    “臣这就命人领进宫。”

    郑乾小跑到午门前,看见有个背着长枪的书生,便知道是严大人说的人了,朝他招了招手。

    韩文愣住了,进宫里打架?

    郑乾照着严成锦的话吩咐:“一会儿见了陛下,不能激动,上擂台后,不必讲规矩,往死里打就是。”

    韩文浑身轻微颤抖:“学生、学生能见到陛下?”

    “嘘,小点声。”

    禁卫帮他提着长枪,即便是有陛下口谕,枪也不能由韩文背进宫。

    弘治皇帝和内阁十分期待,韩文是何许人也,得严成锦这般推崇。

    可看见那个瘦弱的书生,比真帖木儿矮一截,风吹过看到瘦弱的身子。

    众人大失所望,再看韩文的目光,隐隐有些胆怯,更怀疑他的实力了。

    韩文道:“还不如本官上呢。”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面露愁容,比斗自然需看体格,这人实在太瘦弱了一些。

    只比良乡的流民,强上几分。

    秦紘重重叹息一声,看此人就知道,使不出多少力气。

    弘治皇帝不禁担忧:“严卿家,此事关朝廷的颜面,不可儿戏。”

    严成锦却道:“陛下放心。”

    王守仁与韩文比试过,知韩文有长枪,便是有此而来。

    传闻,韩雍抑郁而终后,韩文自小一直苦练武艺,由此荒废了学业。

    若他弄不死真帖木儿,那一定是真帖木儿开了不死挂。

    “学生韩文,叩见陛下!”

    韩文跪倒在地上,朝弘治皇帝行礼,随后又朝百官行礼。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举棋不定,此时换人不是,不换也不是。

    朱厚照喜滋滋地道:“父皇,老高定还有许多防备。”

    弘治皇帝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开始吧!”

    “且慢,刀剑无眼,若我不慎将他杀死,该如何?”真帖木儿要一句准话。

    这人看起来,真可能被他打死。

    还不等弘治皇帝回答,韩文便道:“学生技不如人,死不足道,只怕不慎将你杀了。”

    真帖木儿不屑一笑:“吾同样,死不足道!”

第401章 一举成名

    年轻人莫要逞口舌之快啊!

    这书生弱不胜衣,站在真帖木儿身前,气势弱了一大截,真会血溅当场。

    百官们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严成锦。

    “臣以为,韩文和真帖木儿说得有理。”严成锦道。

    韩文看向那个御史,声音有点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此人。

    弘治皇帝担忧道:“朕不会降罪于哈密,但,还是不伤性命为好。”

    他担心的是韩文被当场打死。

    国子监生,乃大明栋梁,死的或许就是日后贤臣。

    真帖木儿拿出重型兵器,陌刀。

    陌刀的威力巨大,可以对抗骑兵,大唐时有一支专门对付突厥骑兵的陌刀队。

    传闻一刀下去,人马俱碎!

    秦紘和马文升凝神屏息,秦紘看向严成锦:“死了真帖木儿无妨,死了韩文,大明颜面难存。”

    户部尚书韩文瞪了秦紘一眼。

    严成锦道:“若真如此,再换王守仁就是。”

    王华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

    百官们在台下兴致缺缺,韩文的身板和架势,很难喊加油。

    王守仁站在刑部队伍中,面色无多少变化。

    拜牙即和西域使团们,看向弘治皇帝,听闻朝廷挑选三天,挑个瘦弱的书生是何意?

    弘治皇帝道:“开始吧!”

    韩文接过禁卫手中的长枪,马文升疑惑地看向严成锦:“这长枪,看着有些熟悉啊。”

    这是韩雍当年用的枪,当然熟悉。

    在座的六部,唯独马文升与韩雍是一届的。

    严成锦站在六部之下,注视着场中。

    真贴木儿提着陌刀,朝韩文冲去,大明皇帝有言在先,我直接将他斩成两段,也不会怪罪。

    噔噔噔!

    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真贴木儿由十五米,变成了十米,韩文却还不动。

    “他不会被吓傻了吧?”韩文焦急道。

    百官们的心提到嗓子眼,血气从脚底直冲脑门,虽素不相识,却替书生捏了一把汗。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睛,不忍直视血腥画面。

    胆小的文官,抬起袖子挡在眼前,只留出半截视野。

    真贴木儿扬起陌刀,砍下去,就算抵挡,枪和人都会被砍成两半。

    韩文扎着马步,握枪的姿势,与军营中的长枪兵一模一样。

    霎时!

    美人纫针!

    寒芒点点,箭矢般的枪头,密密麻麻朝真贴木儿刺去,发出夺命的光芒,数不清楚到底刺出了多少枪!

    “一扎眉篡二扎手”

    “三扎肩头四扎肘”

    ……

    只眨了一下眼睛,真贴木儿身上出现十几个血窟窿,他瞪大眼睛,陌刀还扬在半空中,没砍下来。

    噗通一声,倒在台上。

    秦竑面色僵硬,这太娘的也太快了吧?

    马文升惊得微微张着嘴巴,茶盏掉到地上。

    全场一片死寂。

    百官们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倒下的人,实在不敢相信,方才还活剥乱跳的人,眨眼就没了。

    韩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场中。

    哈密的使节冲上来,他们的王子还有口气,跪在地上求弘治皇帝赐御医,得到指令后,忙不迭抬到太医院。

    拜牙即额头渗出汗来,真贴木儿死了,关他什么事,他在意的是,这书生,竟是个出类拔萃的枪师。

    郑乾走下来传严成锦的话,对着韩文小声:“陛下让能上前去,说话小声一些,不可恃才放旷。”

    韩文看见弘治皇帝真容,心中激动:“学生韩文,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脸上笑容可掬,此子经武纬文,在国子监中不可多得。

    见他一脸谦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更是喜欢。

    “尔乃大明良才啊,想要是什么赏赐?”

    韩文低着头,犹豫了许久,不吱声。

    “为何你这长枪,本官看着熟悉?”马文升疑惑。

    “这是家父所留之物,家父乃是前朝右都御史韩雍。”韩文犹豫片刻:“还请陛下,重查父亲遭诬奏一案,还家父清白。”

    严成锦心头咯噔一下,御前上访,有理也要流放千里。

    百官面色各异,韩雍的名字谁人不知?

    他平定大藤峡之乱时,刘健还在詹士府打杂,李东阳在翰苑抄典籍,谢迁更是连名讳都不为人知。

    众人微微抬头,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身躯微微颤抖,他比任何人都记得韩雍,怀恩与他讲过,母亲纪氏乃大藤峡之乱后,由韩雍带回宫中的婢女。

    “韩雍已过去二十年,你要朕如何查?”弘治皇帝颇为上心,他多次派锦衣卫去广西寻找纪氏后裔无果,对韩文心生亲切。

    韩文茫然抬起头:“敢问严成锦大人可在?”

    百官投来古怪的目光,你连严成锦都不知道,他怎么推荐你进宫的?

    朱厚照深谙严成锦的套路,老高这厮,定是用了什么法子。

    严成锦看向王守仁,只见王守仁惭愧地低下头,本官将你当成心腹,没想到你竟……出卖了本官的名讳。

    “你要见严成锦大人何事?”严成锦问。

    韩文道:“若是严成锦大人来查,定能还父亲清白。”

    弘治皇帝感慨万分,若无韩雍,就无今日的帝位,看向严成锦:“就由你来办吧,务必还韩雍清白。”

    严成锦为难了:“此事已过二十多年,臣也无从查起啊。”

    都查院的弹章他已看过,能证韩雍清白的宗卷极少。

    即便是后世,二十年翻案也是难。

    “朕相信你有办法,给你五天如何?”弘治皇帝变得强硬起来,若如此,此子又要举荐别人了。

    严成锦道:“五天只怕不足,臣需五月时间。”

    “那就三月吧,朕知道你留有余地,不可再讨还。”

    韩文看向弘治皇帝,道:“陛下恩准,学生感激涕零,只是、学生要找的是严成锦大人。”

    弘治皇帝道:“他就是严成锦。”

    百官露出淡然的神情,此子如此行事,诸公习以为常了。

    回到都查院,

    严成锦让郑乾找出韩雍的宗卷,仔细推敲后,又从吏部调出黄沁的宗卷。

    发现此人还活着。

    “还请牟大人,派人将黄沁带回京城。”

    物证多已不全,只能靠人证,将此人带回京城,关进北镇抚司关几天,就什么都招了。

    午门外,韩文正等着严成锦出宫,瞧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学生愚钝,竟不知那日轿子里的人,就是严大人。”

第402章 逐出京城

    严成锦看向韩文,道:“回到家中,不得提入宫之事,最重要的是,不可提本官名讳,更不可尾随本官。”

    跟踪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姑且先假设他有跟踪癖,若是大半夜,还是挺吓人的。

    穿越以来,他共被人跟踪了三次,清清楚楚。

    韩文惭愧作揖:“上次跟踪恩人,乃是为了报恩,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有何打算,凭本官所知,你在国子监独学寡闻,定考不上秋闱。”

    秋闱出题的人,不是内阁礼部,就是詹士府。

    其他部堂极少参与,内阁三人的学问不必说,随便说个典故,他就有可能答不上来。

    詹士府也丝毫不差,礼部尚书张升,更是成化年间的状元。

    韩文自知实力不济,坦然道:“学生入国子监,只是想替父亲沉冤。

    若大人还家父清白,学生就回乡当村野鄙夫。”

    反正考不上,还不如回家种田。

    “不必回乡,你入宫给本宫当羽林卫吧。”朱厚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严成锦身后,喜滋滋地道。

    韩文知道朱厚照是太子,忙行礼:“学生见过殿下。”

    “本宫和父皇说说,让你来东宫教本宫枪法。”

    大明勋贵子弟,有两条混吃等死的出路。

    一为中书舍人,二为陛下亲军,禁卫。

    中书舍人是为文官的准备的,平日就写书法,画画,刘健的大儿子就是中书舍人。

    禁卫是为武官准备的。

    韩雍虽是文官出身,但仔细划分起来,他应该同王越一样,属于儒将。

    王越的儿子,就在宫中干锦衣卫佥事。

    严成锦倒是觉得,韩文在宫中当禁卫浪费了。

    “若是大明开武举,你必为状元。”

    朱厚照眼中放光:“老高说得对,朝廷开了武举,你不就不用看书了?本宫回宫与父皇说说。”

    严成锦回到府上,让何能给韩文送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

    不能送银子。

    韩雍常在国子监,家中只有瞎眼的老母,银子招祸患。

    华盖殿,

    朱厚照趴在殿门外,看弘治皇帝心情不错,便轻手轻脚走进去。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

    弘治皇帝眉头皱成川字,“大半夜,请什么安?”

    “今早未给父皇请安,儿臣睡不着。”朱厚照见他心情大好:“父皇,儿臣想敕封韩文,为锦衣卫百户。

    他替大明立了功,理当封赏。

    儿臣、儿臣……”

    “若将他派去东宫,你岂不是更加胡闹。”弘治皇帝道。

    逆子这身杂七杂八的武艺,不正是跟禁卫学的。

    将韩文派去东宫,此子更不愿去詹士府了。

    次日清早,

    弘治皇帝批阅完宗卷后,命人将严成锦召来:“韩雍真是被诬陷的?”

    史料上记载,是诬告。

    只是史料有被人篡改的可能,调查清楚前,不能信誓旦旦。

    严成锦道:“臣已请牟大人派人去广西,将黄沁带回京城,一问便知。”

    “朕听说,韩文在国子监,常常连一篇策问也写不出来?”弘治皇帝问。

    朝廷崇文抑武,陛下显然有些失望。

    严成锦道:“陛下明察,此子写的文章,实在不通文墨。”

    总而言之,就是菜鸡。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昨日太子来求谏,让韩文入宫当值。

    但韩雍的冤案没查清楚,冒然蒙父辈恩荫,有违朝纲。

    内阁值房。

    刘健对着李东阳道:“永熙先生对于我有恩情,他受人诬奏时,我还替他上疏,可惜人微言轻。”

    最重要的是,先帝受身边的人蒙蔽,想要谏言得陛下重视,就必须身居高位。

    但刘健那时,还只是小小的编修。

    成化皇帝极少看疏奏,韩雍又远在广西,收到致仕的旨意,都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更遑论辩驳。

    李东阳也感慨:“若无韩文,永熙先生的案子只怕就此盖棺定论。

    不知严成锦可否查出来。”

    谢迁微微点头,皆对韩雍抱有深深的愧疚。

    ……

    严府,今日沐休,

    严成锦换上轻薄的纱衣,吃着从地里摘下来的甜瓜,何能在踩着脚踏电风扇。

    “少爷,府外有一书生,说是从海南来送行的。”门子跑来道。

    海南来的书生?

    已经过了两个月,大宝船早到天津了。

    严成锦道:“讲信拿进来。”

    “可是、可是少爷,那书生说想见您,让你安排工作。”

    严府门外,

    海瀚忐忑地站在门前,方才暗号没对上来,再问时,门子已不知所踪。

    屯田卫在海南呆了三年,会当地的地方话,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想进京准备科举。

    听李兆先说,良乡有一座极大的藏书馆,堪称天下第一馆。

    可还有两年,朝廷才开始取士,在京城落脚需要银子,许进忠便让他严府谋一份生计。

    毕竟,当初是严成锦向他举荐海瀚,没准严大人认识他呢。

    “你身上可带有防身用的刀具?”门子问。

    海瀚从包袱里拿出一柄短刀,平日开椰子用的。

    “学生没有了,敢问……”

    “包袱给我,进来吧。”

    海瀚进了院子后,四处打量,这是一座破旧的院落,但与郁郁葱葱的爬藤,相得益彰。

    正堂的牌匾老旧,可是主人家丝毫没有更换的意思。

    “学生海瀚,见过严大人。”

    严成锦颔首点头,接过信后,瞧了一眼。

    是许进忠命人送来的开荒舆图,红色部分是开荒的疆域,绿色是尚待开荒的疆域。

    琼州府、儋州府已经全开,还有崖州等地,巨石较多,难以开垦。

    这样急报,定有一份送进宫里了。

    海瀚躬身,厚着脸皮道:“学生想某一份生计,在京城留下来,准备科举。”

    “你成婚了吗,夫人带来京城了?”

    严成锦不是八卦,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此时,海瀚应当在琼州府当廪生才对。

    他进京没成婚的话,日后可能没有海青天了。

    “大人为何要问学生的夫人?”海瀚心中古怪,却又道:“学生还未成婚……”

    “信本少爷收到了,回海南去吧。”

    严成锦给何能使了个眼色,何能会意,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塞到海瀚手中。

    此事,当然不能向海瀚解释太多。

    且,此时再回海南,取的还是不是海瑞他娘,就不得而知了。

    海瀚一脸茫然,被推搡着从严府里出来。

    “去良乡坐船回海南,报少爷的姓,不用花银子。”何能道。

    海瀚微微躬身,离开了严府。

    他没打算回海南,早已想好了,若没有生计,他就自己买字为生。

    从严府出来后,便决定去良乡,先去瞻仰青山藏书馆,再在良乡安定下来。

第403章 背景强大的学生

    “少爷,那书生没走,在良乡卖字画呢,还给人写信读信。”何能走进正堂禀报。

    这两日,他去良乡盯梢,海瀚在藏书馆门前支起地摊,给人写字。

    还真有生意。

    良乡的流民中,有不少壮丁去了海南,家眷托海瀚写信捎去海南,一封信给两分纹银。

    严成锦呷了一口白开水,放下茶杯:“这两日,良乡有船要南下?”

    “谢会长说,三日后,要运一批粗布和铁具下海南。”

    何能明白,为何少爷如此上心从海南来的书生。

    这书生看似平平无奇,写的字画也不出众。

    但,少爷似乎认得此人,只是,此人似乎把少爷忘了。

    严成锦犯难了,若打断海瀚的腿,丢上海南的商船,必定会引起言官的注意。

    海瑞,是后世千千万万人的榜样。

    记得上一世,他常常出没在高分作文中,若没了他,后世写作文,岂不少了很多素材?

    就这样人没了,本官的名声不就遗臭万年

    思来想去,严成锦想到了一个办法。

    “备轿,去良乡。”

    ……

    良乡,藏书馆前。

    海瀚轻叹一声,今日卯时至今,还未开张,没人写信了。

    梁中一直在海瀚旁边卖烧饼,也请海瀚写过一封信给儿子,梁十三。

    “秀才,若无处下榻,可去良乡寻张大人,住到流民棚去,不用花银子。”

    海瀚心中微动,住得穷困潦倒些不重要,只求在京城备考。

    他来到良乡衙门,求见张贤。

    张贤微微蹙眉,苦涩道:“良乡的草棚,是为收留流民所建,若被书生侵占了,流民便无处安置。”

    吃住稳定后,家家户户都使劲生育。

    家里有男人的,都添丁了,本来堪堪够住的草棚,竟有些安排不过来。

    黄册上的人口,暴涨了一堆。

    但良乡才巴掌大的地方,能收的土地,全都收了。

    剩余的地,要么是石头山,难以住人和耕种,要么是良田。

    海瀚微微躬身,惭愧道:“学生冒昧,岂可占流民的立锥之地,汗颜,汗颜!”

    严成锦走进衙门时,海瀚正从衙门里出来,见了他稍作一揖,便准备背着竹箱去牙行。

    “本官有事找你。”

    来到衙门旁的小院,

    海瀚拘束地站在一旁:“不知大人找学生何事?”

    “你回海南一趟。”严成锦道。

    “学生千辛万苦来京城,正是想考取功名,怎能折返回海南?大人、大人为何如此执意,学生哪里得罪了大人?”

    海瀚憋红了脸,小心翼翼道。

    早料到了会这般,严成锦早已做了准备。

    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信,叮嘱许进忠,在琼州府给海瀚找个老婆,管他是谁,反正生的儿子叫海瑞就行。

    他一脸郑重:“这封密信,需你送回海南,交给许千户,不可泄露他人。”

    海瀚跟在许进忠身边,当过翻译,知道许千户与朝廷常有密件往来。

    毫不犹豫,就将这封密信收入怀中。

    “既是朝廷之事,学生当义不容辞,只是大人为何不让官差,送给许千户?”

    严成锦道:“官差不可信,本官只信任你。”

    这样的智商,很难考上进士啊。

    若是王守仁,一眼就识别出来了。

    “你再进京时,本官向陛下请旨,让你入国子监。”

    海瀚助朝廷平定黎乱,功不可没,但朝廷却没有给他封赏,请旨让他入国子监,也不算太难。

    这一日,风和日丽。

    王不岁匆匆忙忙来到严府,道:“少爷,乔新元想收购咱们丝绸工坊。”

    “乔新元是何人?”

    严成锦自认为背下了朝中官员的名讳,没有乔新元这号人。

    “这人是晋商中的第一富甲,拥有的银两,比朝廷还多。”王不岁怕他不懂,打了个比方,道:“若按咱们良乡的盈利算,咱们还要五年,才能追上他。”

    从乔新元拥有的门铺和商号,王不岁大致能算出来。

    严成锦看了眼良乡送来的账本,这几月,良乡的进账趋于稳定,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以如今良乡商会的收入,极难追上晋商、徽商和潮商。

    开放丝路后,在山西的晋商,获得极大的好处。

    有传闻称,明末的时候,晋商曾帮助满清灭了大明。

    明朝是资本初露的朝代。

    银子始终掌握在十大商帮手中,穷人愈穷,富人愈富,两极分化严重。

    严成锦要将良乡商会,推向大明第一商帮之位,掌控坊间的钱银。

    正是要将商帮掌控的财富,夺过来,避免被商帮支配。

    否则,一个财力足够强大的商帮,就可以左右大明的存亡。

    在朝廷当再大的官,也无卵用。

    起义的人,得到大财阀的支持,大明就玩完了,就如同后世,某国选举般。

    大明如今的种种举措,各大商帮都得到了好处,碰撞在所难免。

    而当下,以良乡商会敛财的速度,显然追不上晋商。

    严成锦想过,开采煤炭来卖,但天下露天煤炭最多的地方,在山西,那是晋商的地盘。

    要增加收入,就得扩大银两的来路。

    大清早,

    严成锦的轿子刚在午门落下,便有一官员走上来:“本官乃户部右侍郎焦芳,严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焦芳眯着眼睛,望着严成锦。

    严成锦道:“大人莫不是想要贿赂?本官从不收贿钱,还是免了,我要上朝了。”

    焦芳脸色微微一变,让旁边的言官听去,那还了得。

    还不等严成锦说话,他介绍身后一人道:“这是本官妾室的宗亲,找你有事。”

    事实上,所谓的妾室,也是前几日才过门。

    乔新元微微拱手:“学生乔新元,王掌柜应当于严大人说了,学生想买良乡的丝绸工坊。

    昨日,未等到王东家的准信,学生就直接来找大人了。”

    将吏部右侍郎焦芳拉来,这是逼迫本官强卖?

    焦芳在正德年间,极为有名。

    他与刘瑾勾结,共同执掌朝堂,权势滔天。

    正是得益于他的帮助,刘健、李东阳三人劝谏屡次无果。

    想不到,乔新元竟能搭上他的船。

    严成锦想了想,道:“工坊不卖,本官要上朝了。”转身走入宫里。

    乔新元看向焦芳,焦芳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严成锦连他的面子也不卖。

    “待本官入宫,再与他好好商量。”

第404章 大移民

    严成锦在都察院无事。

    吴宽在值房里喝喝茶,偶尔写一封弹章,也不来找他。

    下了值,回到府中。

    王不岁又找来了:“少爷,那乔新元又找来了,还在良乡收生丝和彩丝,价钱高多了,这是要断咱们的财路。”

    良乡和山西挨得近,生意做大了,难免会有碰撞。

    只是,乔新元以抬高生丝的价钱,实在卑劣了一些。

    良乡想要收到的生丝,只能比他的价钱更高。

    ……

    京城某酒楼。

    乔新元亲自给焦芳斟酒,笑眯眯道:“小人在良乡收了一批生丝,他们不卖工坊,也做不下去。”

    焦芳将酒杯放下,道:“本官承了你的好处,只帮你这一次,陛下不喜商人扰乱市场秩序,你小心些。”

    “大人放心,学生心里有数。”乔新元命人抬上来一箱银两。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完都察院的疏奏后,看向吴宽:“都察院近日,弹劾疏奏少了,朕记得戴姗在时,朕每日要阅五本弹章。”

    吴宽忙道:“朝野清明,没有弹章,也是好事。”

    刘健和李东阳微微点头,露出笑意。

    焦芳低下头去,不敢看弘治皇帝。

    他还是有些忌惮严成锦的弹章,听闻没有都察院的疏奏,心中松了一口气。

    出了殿门,迎上吴宽,两人一同在吏部为佐官,十分熟悉。

    “原博兄,今日上朝,似乎没见严成锦?”

    吴宽笑道:“那家伙告假一日,难得清闲,孟阳兄可要去我都察院喝茶?”

    “不必,愚兄还有要事,要回值房。”

    ……

    严府,

    王不岁来向严成锦禀报,良乡的工坊也抬价了,花了比平日一倍的价钱收购,心疼死他了。

    严成锦却不以为意。

    该知道的,陛下自然会知道。

    他在京城溜达了一圈,回到府中。

    “良乡的粮食日渐丰盈,用来酿酒吧,在良乡开一家酒坊。”

    明初时规定,不许坊间酿酒。

    因酿酒需要粮食,朱元璋为了节省粮食,下了禁令。

    但是到了后世,就慢慢变得宽松起来。

    王不岁不明白,为何少爷突然想做酒庄的生意。

    “少爷,如今大明有山东秋露白,江西麻姑酒,东阳酒等等,若是没有特殊的酒方,极难将酒做起来。

    这秋露白,就是乔新元的商号。”

    想做酒庄生意,没有秘方,是极难经营的。

    “本官酿的酒,自然有特别之处。”严成锦对着何能道:“准备一个石磨,本少爷要酿酒。”

    何能见怪不怪了,少爷隔三差五就会折腾一次,他也懒得咋咋呼呼。

    将庖房前的石磨清洗干净,找来一桶麦。

    酿酒,需先做酒曲。

    严成锦要酿葡萄酒,但市面上做的白酒太浑浊,且价格太贵,自己酿制,成本将大大节省。

    将带皮的麦用井水洗净,晒干。

    七月正合适酿这样的酒。

    严成锦坐着马车到良乡,径直前往良乡衙门,“本官要一片很大的地,可否安排?”

    张贤微微躬身:“只怕安排不了,如今流民的草棚,都快住不下了。”

    草棚不用银子,流民们对生活环境要求不高,俨然当成自己家。

    听到越生越多后,严成锦不禁吐槽,果然是温饱思人欲,黑灯瞎火,就喜欢生孩子。

    全都留在良乡,必定不是长久之计。

    严成锦打算将一部分流民,运到海南。

    海南地广人稀,在土地缺人耕种,只是要重新录一大批人的黄册。

    需向陛下禀报。

    一个时辰后,

    严成锦进了宫,回到都察院写了封疏奏,呈到奉天殿。

    弘治皇帝疑惑地问:“移民?”

    “臣想将良乡的五千流民,永远移至海南,前些日子,臣收到许进忠的信,除了黎族之人,海南极少人烟,征兵无处可征。”

    海南要建立环岛卫所,需壮丁力役无数。

    韩文想了想,道:“明初时,高皇帝曾在山西的平阳、泽州、汾州,调动千万流民,前往各地耕种。”

    春泥归来无处栖,赤地千里少人烟。

    每逢大旱灾和兵灾后,出现某地人口稀缺时,便会调动大移民。

    如今良乡的流民生活,竟这般好了?弘治皇帝震惊不小。

    得了朝廷的旨意,命人前往良乡,让船再停两日。

    张贤在良乡衙门贴出告示,并站到衙门前:“海南已沃如江南,若愿动身前往海南落户,赏十两银子。”

    良乡一片躁动。

    能得银子自然是好,可需离开京城,到海南扎根,便要仔细考虑了。

    “十两银子虽好,可是小人在良乡还有田地呢。”

    “听闻海南是流放之地,张大人为何要将我们驱赶到那里?”

    听闻消息,流民们闻风而来。

    看着那张告示,在工坊干活,识字的流民不少,盯着告示能看个大概。

    流民在良乡住的好好的,不明白朝廷为何要驱赶。

    看完告示后,不免有点恐惧。

    张贤道:“若去了海南,本官保证,你们可以分到更多田地。”

    梁中不想搬,去了海南还卖个屁烧饼。

    在良乡,子孙后代,还能考工程师呢。

    “至少是两亩地!”

    听到此处,有不少流民报名,拖家带口准备前往海南。

    良乡的草棚,移出来六百多户人,空了大半。

    即便如此,地也不够。

    严成锦坐着马车闲逛到了良乡西边,张贤为难道:“大人,这里是房山的地界了。”

    房山与良乡紧紧挨着,中间有一片沃野之地。

    严成锦早有打算,让良乡不断扩大,可比肩顺天府。

    因商人不往西走的缘故,房山看起来极为安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

    这里的田里,种着庄稼,山上种着玉米,成片成片。

    ……

    房山,衙门。

    贡佐坐在衙堂上,想来今日是无人来报案了,抬起袖子,擦擦惊堂木,准备下值。

    “老爷,良乡送来的本本。”门皂小跑进来。

    良乡在顺天府出了名,富可敌国。

    同为顺天府下属的州县,房山还欠朝廷的税银呢,贡佐正愁今年夏税,如何继续拖欠。

    “良乡想要我房山的地?本官就指着这几亩地活着,不给!”

    县丞拿过册子看了眼,双眼放光:“老爷,好事啊!”

    贡佐气急败坏,“有什么好,就这几亩地了,给了良乡,岂不喝西北风!今年夏税如何交?”

    夏税是定额,每个县交多少,黄册清清楚楚。

    户部不改税目,把地给出去,就相当于把地送给别人,还替别人交税。

    改户部的税额,是极难的事情。

    县丞却笑道:“咱们不是欠着税银吗?若是良乡有一半商人,来咱们房山做买卖,咱们也能收税银。

    地不给,咱们让良乡搬过来。”

第405章 先下手为强

    “少爷,张大人派人进京了。”何能手里拿着信封。

    看了暗语,确认是张贤的信,严成锦拆开信:房山知县拒绝了张贤的请求,提出了许多条件。

    最为重要的是,要将工坊和集市,搬到房山。

    “好鸡贼的知县,放在后世,是个业绩一把手。”

    房山知县此举,是在招商引资。

    工坊和集市搬过去,房山就能收到大量的税银。

    强行征用,不占理,传到陛下那儿,也会招来弹劾。

    将工坊和集市搬过去,贡佐又不是他儿子……

    严成锦想了想,对着何能道:“让王不岁去房山,将那地买下来。”

    良乡弹丸大的地方,想要扩张就需要蚕食良田。

    房山紧挨着良乡,那块南康乡的地,倒是很不错。

    贡佐不想白白将地给良乡,却会卖给士绅。

    明朝律法有很多漏洞,凡有司官吏,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违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

    也就是说,官员不得在任职处买房。

    否则,就会被打五十大板。

    但,京城任职的京官,大多都买了府邸。

    土地本不许私自交易,需向弘治皇帝请乞,朱元璋之后,投献的现象越来越严重,知县弄一块地给士绅,也就不足为奇了。

    ……

    京城,聚味楼。

    乔新元打探了严成锦的消息,花了许多银子。

    如今,谁能吃下西北的丝路,谁就是雄霸西北的富甲。

    正当他思虑的时候,仆人走进来:“乔爷,良乡派人去了房山,想要租赁房山的一块地,不要做什么?”

    乔新元问道:“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

    “是房山衙门的刘通说的,他在衙门当门皂,房山县太爷没答应,要将良乡的工坊,搬到房山。”仆人道。

    良乡聚集天上商贾,络绎不绝的商人,不下于江南。

    这倒是点醒了乔新元。

    他有许多商号和工坊,集中在山西,商品运到良乡和京城交易时,过钞关要交税。

    且,大批的人押运,要付工钱也要给口粮。

    “良乡没地,房山有啊!若将工坊建在房山,商品运到良乡来卖……快,去请焦大人。”

    乔新元激动地站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房山,将那地买下来。

    只是,他一个士绅,房山的知县未必会赏脸。

    焦芳为吏部右侍郎。

    吏部掌管官员的考核和升迁,三年大计将要来了。

    天下官员,哪个不怕吏部?

    很快,焦芳来到聚味楼,不乐意道:“京城言官众多,本官也需要避讳一些。”

    乔新元摆了宴席,抱歉道:“若不是急事,也不敢劳烦姑父。”

    焦芳面色微微一动,被一个比自己还大的人叫姑父,感觉……有点微妙。

    乔新元的姑姑,是老爹娶了小妾所生,比他小许多岁。

    焦芳不耐烦地道:“你要做什么,直接说就是。”

    “学生想租赁房山的一片地,可这片地,良乡的知县张贤也看上了。”乔新元赔笑道。

    这事也劳他出面,焦芳轻哼一声,他不屑与士绅打交道,小妾在他耳边央求许久,才来见一面。

    “你在指挥本官做事?”

    乔新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外甥不敢,想求姑爷……”

    “我派人去房山通报一声,

    陛下清查甚严,莫再教唆妇人烦扰本官,本官只助你一次,再有下次,便将她扫地出门。”

    送个小妾,就想唆使本官谋私,小妾没了事小,官帽没了事大。

    焦芳感觉有被冒犯到了。

    都察院纠察百官,他与都御史吴宽有深厚的交情,才敢帮乔新元一次,但也怕传到陛下耳里。

    也罢,这种小事,应该传不到陛下那儿。

    焦芳放下酒杯:“这酒不错,一会儿派人送些到我府上。”

    乔新元心中狂喜,连连点头。

    …………

    严府,

    王不岁忐忑地来到正堂,这次办砸了,少爷会不会揍他?

    听少爷说,这片地要用来建酒坊和酒窖。

    连酒都酿好了。

    “少爷,南康村三百亩地……被乔新元买去了,小人出两倍的价钱,他也不卖,那知县跟中邪了似的。”

    前日,房山的知县还想要银子来着。

    两倍的价钱都不卖?

    严成锦觉得有些奇怪,便派都察院的衙役,去房山微访打探。

    在都察院值房,翻看大明律。

    不知不觉,过去了半日,郑乾道:“大人,打探出来了,衙役说,贡佐先见了焦芳的家仆,随后,便将地租给了乔新元。”

    三年大计快来了,各地的官员县令,要进京城考核。

    纷纷找关系巴结吏部。

    考核成绩好,升职加薪。

    焦芳的手段极为高明,正德年间,刘健与他斗过几次,文官们集体写疏奏给朱厚照,要杀刘瑾。

    刘健等人信心满满,不过,焦芳暗地里给刘瑾支招,反倒把他们全团灭了。

    此人留在朝堂中,日后,或许是巨大的威胁。

    焦芳与屠滽、周经、白硅等人不同。

    屠滽、周经等人虽然被称为泥塑六尚书,却是君子。

    焦芳是彻彻底底的小人,买凶杀人那种。

    他应当是严成锦弹劾以来,遭遇的最大对手,平日在朝堂默默不言,想不到,晋商将他请出来。

    这件事,还不足以有十成把握,弹劾焦芳。

    严成锦暂时不打算写他的弹章。

    “帮本官把贡佐的宗卷调出来。”

    ……

    顺天府,

    刘庆躺在后院小憩,审案中场休息。

    “大人,不好了,房山那儿出事了。”

    刘庆睁开眼睛,看向手里拿着急奏的差役,责备:“哪天没有案子,咋咋乎乎作什么!”

    您看了急奏也淡定不下来啊,这是造反了,那差役将急奏呈给他。

    刘庆只看了眼,脸色顿时大变,腾地一下坐起来,急呼:“进宫,本官的乌纱帽呢?!”

    “大人不着急,先派人去房山看看,万一是误报……”府丞劝道。

    刘庆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连忙派人去房山查看。

    一个时辰后,他才急忙进宫,将急奏呈到内阁。

    李东阳看着急奏,再看向刘庆:“向陛下禀报,不可儿戏,这急奏里说的,可是真的?”

    “派衙役去看了,确实打了官兵,还想放火烧县衙,不过,被衙役制止住了。”刘庆道。

    李东阳不敢怠慢,将疏奏送到了华盖殿,等弘治皇帝召见。

    片刻,萧敬亲自出来宣:“陛下等着呢,三位大人快进去吧?”

    弘治皇帝看了急奏,蹙眉:“南康村的百姓,敢放火烧衙门?”

    大明律,不露是州县还是哪个旮旯,只要犯了死罪,都得通报皇帝。

    刘庆捏了把汗,道:“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不过,臣派人去了房山,确有打衙役之事。”

第406章 路走窄了

    严成锦低头沉思,如何将房山多余的地,并入到良乡中。

    还没走到都察院,就碰到一脸舒爽的刘庆,仿佛刚从厕房里出来一般。

    “刘大人好啊。”

    “是严大人,许久不见,本官听闻你升官了?”刘庆笑眯眯地道。

    这小子给顺天府捐了不少银子。

    良乡开辟工坊后,整个顺天府收到的税银,比往年多了。

    故而,对严成锦的印象极好。

    “大人入宫做什么?”

    顺天府府尹可以入宫面圣,但没有急事,谁也不乐意入宫见驾。

    “房山县送来的急奏,南康村那地方的百姓,将官府的衙役打了。”刘庆叹了口气:“交不上税便罢了,还出了恶民。”

    乔新元刚买了南康的田地,百姓就反了?

    必定是利益相冲。

    严成锦正愁没法子,将贡佐送走,换个清廉的官员当房山的县令。

    回到值房,便对郑乾道:“派人去房山打探一番。”

    “内官太监王庸在德胜门私建寺宇,律有明条,先帝又有成命,你们谁要弹劾,将疏奏拿去。”吴宽见无人上来,便看向严成锦,笑眯眯地道:“成锦啊,这封弹章,就由你来写?”

    来都察院一月有余。

    在此处相安无事,吴宽对严成锦的态度,变得好起来。

    但没有业绩,也说不过去。

    弹劾太监有什么劲,严成锦道:“下官手上有弹章了,请吴大人勿打扰。”

    吴宽吃了瘪,见御史们热情不高,面色不悦。

    随手招了一个御史,命他写这封弹章。

    还不等下值,郑乾就将消息传回来:“大人,据南康的百姓说,贡佐为讨好士绅,投献了他们的良乡。”

    南康的旱地不过两百余亩,其余都是百姓的良田。

    贡佐将三百余亩地,全划到乔新元名下,激起了百姓的反抗。

    百姓去衙门告状,贡佐将事情压下来,便引起了冲突,百姓情急之下,打了衙役,贡佐顺势将他们全部收押下狱。

    陛下朱批后,这些人皆可秋后问斩。

    还有两个月,就秋天了。

    这波操作,看得严成锦有点懵然。

    贡佐莫不是以为,有焦芳这样的朝廷二品大员在京中,就可以为所欲为?

    官路走窄了。

    “确定没有丝毫纰漏,句句属实?”

    郑乾重重点头:“下官保证,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去房山看看。”

    去便去。

    严成锦跟吴宽告了个假,吴宽还在为严成锦拂他面子生气:“去做什么?陛下一会儿派人来查房,本官如何交代?”

    弘治皇帝绕着宫中晨练后,养成一个坏毛病:绕着各部值房跑,既能锻炼身体,也能视察百官。

    “大人,井水不犯河水。”严成锦提醒。

    吴宽面色僵硬了一下,下一刻,露出淡淡的笑容:“去吧。”

    严成锦出了宫,命人去国子监找韩文。

    去房山那样的乱民之地,虽有锦衣卫跟着,可有韩文随行,会更放心些。

    就好比用过了一两银子的沐浴露,很难再用三钱银子的胰子。

    这厮的成绩,留在国子监也是拖后腿。

    韩文跟着严成锦的轿子,身上背着长枪,面露难色:“大人,学生总是告假,祭酒怪罪下来,有些不妥。”

    毕竟是蒙了亡父的恩荫入国子监,学问做得还不好。

    严成锦知道,他是为韩雍的事才来:“你爹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锦衣卫办事,比其他衙门都快。”

    韩文听了果然露出笑容。

    房山与良乡相邻,路程差不多,驾着马车不过一个时辰。

    严成锦到了南康村的地界,村里的妇人们哭哭啼啼,全村在办丧的错觉。

    锦衣卫跟在马车后不远处,叶准纳闷:“严成锦跑来这里作什么?”

    “头儿,听闻南康村的百姓反了。”

    “严大人命张贤租用南康的地,房山知府不许,还卖给了晋商乔新元。”

    两个锦衣卫为叶准紧急补课。

    乔新元嘀咕道:“县令和那士绅要倒霉。”

    严成锦还没进村,却能看见力役们在搭建工坊,丝毫不受影响。

    他瞧见一老头坐在白石,对着田地抹泪,便对着何能道:“去问问,大白日哭什么。”

    何能小跑去,片刻后又小跑回来。

    “少爷,他儿子被抓了,在衙门里。”

    这封疏奏,到这里应该是可以下笔了。

    慎重起见,严成锦决定再去房山衙门一趟,并吩咐郑乾道:“谁被占了地,谁的儿子被关入牢房,让他们写了下来。”

    郑乾应了一声,连忙去办。

    严成锦坐上马车,继续前往房山的衙门。

    不多时,到了房山衙门。

    严成锦在何能耳边轻语几句,何能噗通一声跪下来,哭嚎道:“少爷,小的不想去,您换个人吧。”

    严成锦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本少爷最信任你,你竟让本少爷如此失望。”

    “那小的去了,若有什么不测,还请少爷将小人的工钱,寄回家中,小人的工钱藏在瓦罐下的暗格,原籍南昌……”何能边抹干眼泪,便哭嚎道。

    “……”严成锦。

    衙门。

    正堂里,贡佐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茶:“幸亏本官打听清楚,这乔新元是礼部右侍郎,焦芳大人的外甥,多给他一百亩地。”

    平日,想要投献朝中的二品大员,门都没有。

    如今有大人亲自找上门来,他再蠢也知道,该怎么办。

    县丞恭维似的笑了:“年间大计,得焦大人赏识,可再升一品呢。”

    “审批之权掌握在吏部手中,这是自然。”

    每年年中大计,要准备很多银子,打点朝中关系。

    今年有焦芳的人情,不用送银子了。

    正在这时,衙役进来通报:“老爷,门外有人自首,说是大闹朝堂的漏网之鱼。”

    别人逃还来不及,还有来自首的?

    “押到堂上来,良民呐!”贡佐大喜。

    不一会儿,何能便被押到了衙堂上,哭丧着脸道:“小人犯了事,想自首。”

    “关进大牢吧,念在你主动来投,给你安排一间干净的牢房。”

    “小人喜欢热闹,不要干净的牢房,人越多,小人越喜欢。”

    “小小的请求,本官自然应允,签字画押吧,你运气好,明日秋天再斩。”

    何能抽搐一下,差点没晕死过去,被衙役拽着手,在白纸上画了押。

    回到京城,

    严成锦琢磨了一夜,这封弹章关乎焦芳,不过,却对他只字未提。

    大清早,进宫上早朝,陛下晨练的时间固定。

    卯正一刻,在午门的月洞,基本能蹲到他。

    严成锦下了轿子没多久,便看见紫禁城晨练队伍,朝他跑来。

    “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点点头,从他身旁慢跑过去,满身大汗。

    严成锦朝萧敬使了个眼色。

    萧敬眼睛盯着弘治皇帝,却疾步走过来:“严大人找咱有事?”

    “还请萧公公,将这封弹章交给陛下。”

    “前些日子,陛下还说许久不见你的弹章。”萧敬如老师收到差生的作业般,露出欣慰的笑容:“咱一会儿就给他。”

第407章 千金造势

    “陛下,方才严成锦交给奴婢一封疏奏。”

    到了金水桥,趁着弘治皇帝扶栏杆喘气的功夫,萧敬抽出袖口内的疏奏,捧在弘治皇帝身前。

    弘治皇帝不经意间翻开,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静,面色凝重:“房山知县,这是死罪!”

    萧敬吓得大气不敢出,忙是瞅了眼疏奏,看见“罔顾人命”这几字。

    “奴婢派人去查查,兴许、兴许真如严成锦所言。”

    弘治皇帝压制着怒意,低声:“朕昨日,才批阅了他的疏奏,这是欺君!若非看到严成锦的疏奏,朕……”

    天子脚下,竟会有鲸吞蚕食之事。

    萧敬身如筛糠般,躬身道:“想来刘大人也不知,才将疏奏递上来。”

    转身吩咐心腹太监,那太监慌忙往东厂跑去。

    房山,衙门,

    贡佐坐在堂上,下头的衙役昏昏欲睡,他看向一旁的县丞道:“今日为何没有来告状伸冤?”

    “大人,抓了太多南康村的百姓,没人敢来告状了。”

    “他们闹衙堂在先,不然本官怎会抓捕。”

    没人来告状也好,乐得清闲。

    贡佐站起身来,准备去后堂逗鸟,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大批的厂卫冲进来。

    厂卫乃陛下亲军,亲临此处……陛下要彻查他?

    贡佐微微张着嘴巴,挤出一丝笑容:“本官未曾犯事,怎会惊动锦衣卫?”

    萧敬笑了笑,并不多言。

    ……

    严府,

    严成锦望着酒缸,酒水慢慢变成了酒红色,葡萄沉淀在底下。

    大明早已有葡萄酒,唐朝时胡人传入中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传闻,说的就是葡萄酒。

    但古人酿的葡萄酒,成色与严成锦酿的,千差万别。

    先是酿酒用的酒水,酒曲还未好,他买了最清澈的酒。

    用的是好葡萄,加上白糖。

    其次,工艺也大有不同,封藏于黑暗稍微潮湿的酒窖中。

    “尝尝味道如何,用小的小勺子,离远一些,不许漏到酒缸里。”

    春晓期待地勺出一小口,送到嘴里,下一刻,双眼微微发亮:“少爷,好喝。”

    严成锦陷入沉思,古人早已品尝过葡萄酒,归于果酒一类。

    这玩意儿对他们而言,并不新鲜。

    想得山东秋露白那样的名声,要用非常手段,京城各大酒楼,供应秋露白的酒水。

    未必会买葡萄酒。

    “打一壶送到良乡官卖,就卖八百两银子。”

    春晓用酒壶呈出一壶,放进竹篓里,门子骑上马,就往良乡奔去。

    两个时辰后,良乡盛传有一壶酒,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拍出一千两银子。

    消息传到京城。

    张鹤龄听说后,瞪大眼睛问管家:“严成锦敢哄抬价钱?”

    “哥,咱们到陛下那儿告他!”

    张鹤龄一巴掌呼在张延龄脑袋上,乐了:“告个屁,咱们也卖!”

    良乡新出了一种酒,士绅们都好奇,什么酒能卖这个价钱。

    乔新元稍稍震惊,也不知这酒有何特别之处。

    专程赶去良乡,却听闻酒卖没了,要一月之后再来,一月后只卖一两银子一壶,限时抢购。

    良乡牙行里,满是下单的士绅。

    谢丕笑得合不拢嘴,酒坊的影子还没见着呢,订单就满天飞了。

    “这酒是什么酒?”

    “听闻是宫中特供,转门给陛下喝的。”

    “我也听闻,陛下喝下之后龙精虎猛,娘娘为咱们大明,再添一子。”

    普通百姓小声吹嘘着,不亦乐乎。

    乔新元望着商贾络绎不绝的牙行,早听闻良乡的牙行,日进金斗,他还不信。

    眼前这一幕,他还是不信。

    “酒还没出来,你们怎么就交了银子?”

    “良乡牙行的信用,信得过,等酒出来,想买也没了。”那士绅撇开他的手,朝人群挤进去。

    乔新元头一回感受到危机感。

    徽商和潮商虽然势力庞大,可是不在北直隶。

    而山西和良乡都在北直隶,相隔不出千里,真让良乡商会起来,晋商要完。

    “老爷,这、这些都是京城酒楼的掌柜。”张账房看向乔新元:“买了良乡的酒,在咱们的秋露白就卖不出去了。”

    良乡没有酒窖和酒坊。

    莫非张贤要房山那块地,就是想建酒坊和酒窖?乔新元明白过来,道:“决不能让张贤得南康村。”

    乔新元挤进人群里,举起一袋银子:“要三百壶。”

    酒坊都没有,到时候看他怎么卖。

    ……

    紫禁城,

    弘治皇帝在华盖殿反复看严成锦的疏奏,问一旁的太监:“萧敬回来了吗?”

    “回禀陛下,还没……”心知陛下焦急,小太监忙道:“奴婢去午门看看。”

    他跑出去片刻,只见萧敬大步走进来。

    “陛下,查清楚了,百姓确有大闹衙堂,打伤衙役,欲要纵火。

    可是……这也是被逼迫之举。

    贡佐将他们的田地,视为无主之地,租给士绅,才引发了民怨。”

    萧敬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奴婢在牢里,发现了严成锦的长随。”

    严成锦可真狠呐,为了写弹章,把长随都丢到牢里了。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严成锦呢?”

    “似乎在倒腾葡萄酒,在良乡的官卖是,卖出两千两银子。”

    嘶!

    一壶酒能卖两千两?

    弘治皇帝双目露出精光,道:“是托吧?”

    “陛下圣明!”

    严成锦跟弘治皇帝和萧敬解释过,何谓托。

    所以,弘治皇帝和萧敬一听就明白了。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朕倒想看看,什么酒他敢卖这般贵!”

    严成锦去华盖殿的路上,遇到了焦芳,似乎同样去华盖殿。

    焦芳看见严成锦,横眉冷对:“你弹劾本官了?”

    “大人多虑,下官弹劾六部的话,通常会和都御史大人禀报一声。”

    严成锦说的是实话,多一手准备,即便报复,也有都御史扛着。

    以前写弹章,戴姗都是知道的。

    焦芳满脸不信,陛下极少会召见他,吏部近日无事,不是被人弹劾了又是什么?

    两人大步走进华盖殿。

    弘治皇帝背负着手,凝神看着焦芳:“两位卿家来了。”

    严成锦微微躬身,心中猛然一动。

    他在弹章里,并未提及焦芳,难道陛下连焦芳也查到了?

    弘治皇帝假装无事,放下疏奏,看向严成锦:“朕听闻,你在良乡卖酒,什么酒能卖两千两,朕倒是想听听。”

    买皮……

    严成锦道:“这是谣传,臣明明只卖了一千两。”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瞪着眼道:“连朕都没喝过一千两的酒!”

第408章 壮举,合二为一

    “臣用不兑水的好酒,光是酒,就花了二钱银子,还有那葡萄,需工人精细挑出,不掺杂残次……”严成锦仔细介绍,生怕有遗漏。

    弘治皇帝抬抬手,不制止这家伙,还能再说上半个时辰。

    他手指头,敲了敲御案。

    “朕找你来,是为了这封弹章。”

    焦芳心头咯噔一下。

    吴宽说,都察院未写他的弹章,不成想,严成锦真敢弹劾他。

    “请示陛下,弹劾臣何罪?”

    弘治皇帝看向焦芳,面色显然不同:“你可曾差人送过信给贡佐?!”

    能听出来,陛下声音中压抑的怒意。

    大殿气氛安静得可怕。

    严成锦微微侧头,只见焦芳紧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生气的青蛙。

    厂卫查到的事,自然比水面上多。

    焦芳早年因性格孤僻,暗中中伤朝中大臣,被贬到贵州当官。

    可凭借九九六的精神,感动了弘治皇帝,又调回京城。

    还当上了礼部右侍郎。

    焦芳微微躬身:“臣让家仆,去房山通报知县一声,有个士绅要租赁荒地,用以搭建工坊,其余一概不知。”

    陛下叫他来,定是手中有把柄。

    前朝斗过彭华和万安,他深知坦白会让陛下心软些。

    严成锦有点诧异,焦芳果然真是王者段位。

    不愧是被贬后,反而升官的男人。

    大明历史中,但凡被贬后又升官的人,官声极高。

    诸如嘉靖朝的徐阶徐首辅,还有如今的马文升。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萧敬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说谎。

    “你可知,贡佐为了讨好那士绅,献出了百姓的良田,令南康的千余百姓,无田可耕!”

    焦芳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上:“臣不知!命家奴去知会一声,不成想,会引出如此大祸,臣有不赦之罪!”

    猪一样蠢的知县,天子脚下,敢侵吞百姓的田地。

    他知道为何没人弹劾,陛下却会召他了。

    都是房山那蠢知县害的。

    “如此贪官蠹役,还请陛下厉惩!”

    严成锦微微躬身,看向萧敬:“不知那士绅,可是叫乔新元?”

    “不错,此人是山西的晋商,严大人与他有纠葛?”萧敬问道。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

    焦芳怨毒地看过去,陛下的注意力都已在贡佐身上,这臭小子,又将话题拉回来了。

    “前日在宫外,焦大人引荐他给臣来着。”严成锦道。

    乔新元是晋商中的鳌头。

    将他拔除,晋商没了领头羊,良乡商会向南扩时,做买卖会轻松许多。

    焦芳低头快速思考,要如何解释:“臣与乔新元并不熟悉,只是听闻南康百姓贫苦,造了工坊,便可像良乡的流民多一份生计,陛下一查便知。”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只见萧敬摇摇头。

    细微的动作,被严成锦看在眼里。

    焦芳贪恋美色,前几日,刚过门一个小妾,和乔新元成了一家人,还敢说不熟……

    弘治皇帝怒道:“此案,交由锦衣卫彻查,焦卿家,要委屈几日了。”

    焦芳瑟瑟发抖,却不敢反驳,“臣甘愿受罚。”

    厂卫将焦芳带下去,

    严成锦心里暗自盘算,这样必定弄不死焦芳,得放个大招。

    但眼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天下一片太平,想要扳倒个朝中大臣,除非弄出一桩命案来。

    刘健和李东阳三人来到殿门,见焦芳被带出去:“这……?”

    三人走进殿中,向弘治皇帝请安,又看见了严成锦。

    严成锦知道陛下心情不佳,赶紧溜了。

    “陛下,臣回都察院了。”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你那一千两一壶的酒,送进宫来,给朕尝尝。”

    臣求之不得呢。

    坊间都传,你喝了这酒,龙精虎猛。

    这回实锤了。

    严成锦心中狂喜:“臣一会儿就命人送进宫,不收陛下银子。”

    刘健和李东阳三人面色各异。

    那酒听说了,只是没有尝过,也想尝尝。

    弘治皇帝正有事要找他们,将弹章递过去后:“三位卿家看看,房山县令空缺,可有人派往?”

    翰林院有庶吉士,可以任为六品县令。

    在京城为官,不算太差。

    刘健想了想道:“臣以为,新入进士涂升不错,可堪当大任。”

    涂升在翰林院编修典籍,刘健看过他的注释,知道他有才学。

    李东阳低着头沉默不语。

    望着手中的疏奏,总觉得有些蹊跷。

    刘师傅推荐的人,十有八九会出事,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李卿家以为如何?”

    “臣倒是以为,房山无需县令。”李东阳道。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面面相觑。

    李东阳道:“前些日子,张贤上疏请乞南康的荒地,臣特意派人了一番,良乡连如盐碱地般寸草不生的荒地,也被交易了,土地紧张。

    而房山荒地多,百姓贫苦。

    若将房山与良乡合二为一,由张贤当这县令,岂不两全其美?”

    谢迁微微点头,赞同李东阳的说法。

    萧敬看向弘治皇帝,小声:“臣去南康看,那里的百姓,确比良乡百姓贫苦许多。

    房山和良乡极小,合二为一,还不如大宛县大。”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张贤为人执拗,顶撞朕两次,虽然如此,确为好官,就命他一同督管房山吧。”

    良乡,衙门。

    张贤微微躬身接了御旨。

    心中震惊不小,严大人让他请乞南康的地,竟升官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升上去的。

    严成锦来到南康,乔新元下狱调查,新建起来的工坊全停了。

    “这些工坊,正好用来做酒坊,再造几个大酒窖,要快一些,错过八月,葡萄酒就酿不成了。”

    受小冰河期影响,越来越冷了。

    到了九月,葡萄会被冻坏。

    良乡牙行收到的订单,估摸有三千多两。

    紫禁城,坤宁宫。

    弘治皇帝看着案上那瓶小酒,转头看向萧敬:“这小小一瓶,就敢卖千两银子?”

    萧敬赔着笑,抬起酒壶倒出来一些,尝了尝试毒。

    “陛下,好喝。”

    弘治皇帝小酌一口,道:“那也不值一千两,明日朕再找他算账!”

    大清早,

    严成锦坐着轿子进宫,听到塔塔塔的急促马蹄声,微微撩开轿帘。

    只见一队锦衣卫,押着两人入京。

    韩雍的案子有消息了?

    陛下对此十分重视,只是不知,会不会被翻案,洗涮韩雍的冤屈。

    此案由他来审理,严成锦命人改去都察院衙门。

    都察院衙门在宫外,与午门有一段距离。

    严成锦到时,牟斌已等在此处。

    “贤侄啊,陛下让世叔来催一催,何时给能有结论。”

    “小侄尽快!”

    严成锦走进衙门,台下跪着两人,白发苍苍的老儒生为黄沁,听牟斌说,他致仕了。

    另一个老头,乃是广西的土官。

    “本官问你,成化十年三月,你向陛下呈上的疏奏,可是诬告?”

    黄沁看向严成锦,面色不变,“没有的事。”

    牟斌也知道此案难审,不能用刑,便对严成锦小声道:“贤侄,本官听闻良乡的冒险屋,可审犯人?”

    严成锦摇摇头:“若是将他吓死,就没人证了。”

    这老头看起来,只吊着一口气。

    若是有心脏病,这年头可没速心丸。

    “世叔来时,审问了一路,他就是不肯说,这如何是好?”牟斌皱眉。

第409章 奇法破案

    严成锦看向台下的黄沁和土官。

    垂垂老朽,跪于堂上。

    这两人已是耄耋之年,不能用刑。

    “将他们二人的双眼蒙上,双脚捆上。”

    牟斌有点懵了,却见严成锦朝他招了招手,一同去了衙门的后厅。

    这里是主审官休息的地方。

    严成锦道:“本官回宫了,还委屈牟大人,一会儿钻到衙案底下,本官会撤去衙役,等到他二人招供,牟大人再出来让他们画押。”

    “这样……他们就会招供?”牟斌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王守仁心学大成后,审问犯人的手段。

    钻到衙案底下,半天不说话,犯人以为衙堂没人,相互串供,被王守仁逮个正着。

    严成锦借用过来罢了。

    它含诸多心里学,与后世的疲劳审讯,殊途同归。

    黄沁和土官不知,自己会被押到都察院,必定要串供,才有信心免罪。

    严成锦道:“还请牟大人,千万别睡着。”

    片刻后,

    不知此子要做什么,牟斌心里骂骂咧咧,轻手轻脚钻到御案下。

    严成锦重新坐在堂上,膝盖边上就是牟斌,这糟糕的姿势……

    “来人,将他们眼上的蒙布松开。”

    等黄沁和土官的黑布松开后,严成锦站起身来:“本官有要事进宫,回来再审,你们回去休息吧。”

    黄沁和土官茫然看着严成锦从身边走过,衙役们也退了出去。

    眨眼间,衙堂上空无一人。

    这???

    黄沁和土官相视一眼。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脚跪得有点麻,可是腿被绑起来,像条人鱼,起不来。

    “来人?老夫腿酸,还请帮老夫换个姿势。”黄沁扯着嗓子喊。

    左右环视一圈,不见半个人影。

    牟斌叫苦不迭,脑海里浮现严成锦,就恨不能把他揍一顿。

    难怪此子不钻,酸死老子了。

    帐帷下一片黑暗,看不到时辰。

    又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了。

    黄沁和土官依旧没说话,他们换了个姿势,身体向前倾斜,倒在地上。

    到了午时,也不见人来审问。

    黄沁和土官小眯了一会儿,大半日没米下肚,饿得浑身难受。

    直到黄昏时,

    黄沁和土官才彻底确定,那狗官定是把他们忘了。

    “成化十年的陈年旧案,纵然包希仁在世,也查不出来,北镇抚司兴许会用刑,若真下了诏狱,你不说,锦衣卫也束手无策。”

    黄沁提醒土官,怕这南蛮子没见过世面,见了刑具就招。

    牟斌昏昏欲睡,此到外头的声音,猛然打起精神。

    只听,外头的声音又传来。

    土官心悸道:“那御史留我们在此,怕不是想饿死我们?”

    黄沁看周围无人,压低声音:“他不敢,陛下宽以待人,都察院不敢动用私刑。”

    “咱们何时能回广西?”

    “若要下诏狱,十有八九是命丧狱中了。”

    土官浑身冒着冷汗,看向黄沁:“命、命丧狱中?”

    “你当年收了多少银子?!若韩雍翻案,你我污蔑朝廷重臣,按明律,足以发配边疆。

    不想死在路上,打死都别说。

    不论去哪个衙门,都说不认识老夫,老夫也不认得你。”

    黄沁低声吩咐。

    牟斌面色凝固,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将旧事说出来。

    没有动刑,

    二十多年的旧案,就这样被严成锦破了。

    他心头大惊地从衙案底下,爬了出来。

    “你二人不必装不认得了,方才,本官都听见了,签字画押吧。”

    黄沁和土官如惊弓之鸟,吓得神态恍惚,只见上头的衙案动了动,钻出来一个人影。

    “你、无耻!”

    “事贵应机,兵不厌诈!”

    牟斌大喝一声,衙外冲进来衙役和锦衣卫。

    将讼状呈至两人面前,黄沁一口咬死:“老夫不签,你能将我如何?”

    牟斌冷着脸:“诏狱自有对付痞子的手段,签了,陛下或会从轻发落。”

    ……

    严成锦准备出宫。

    路过午门广庭,瞧见韩文站在的月洞前,见了他目光便死死盯着。

    “学生见过严大人,听闻锦衣卫回京了。”

    韩文不时便向国子监祭酒打探。

    母亲得知陛下下旨,重新调查此案,哭了几日,盼望着父亲能平反昭雪。

    祖坟上,就算是冒青烟了。

    “天黑了,先送本官回府。”

    “……”韩文。

    次日一早,奉天殿,

    弘治皇帝端正在御座上,面色复杂,手中是牟斌送回的讼状。

    二十多年的案子,竟这样被牟斌破了。

    “先皇为奸逆所蒙蔽,令韩雍致仕,朕今日还他清白,追谥襄毅,诸公以为如何?”

    刘健微微点头,“理当如此!”

    百官并无异议。

    纵然如此,心中仍有愧疚。

    弘治皇帝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诬陷,腐朽了大明朝纲,令朝堂乌烟瘴气。

    “黄沁和同案的土官,皆发配至西北修长城,严成锦破案有功,赏银五百两。”

    严成锦心头微微一动,看来陛下正在意此事。

    若不然,不会这般大方。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敕封韩文为金吾卫百户,诸公以为如何?”

    母妃乃是由韩雍带回宫,朕的江山,与韩雍有莫大的关系。

    他念及此处,便想征召韩文入宫当值。

    李东阳和刘健相似一眼,陛下这是宠爱过头了?

    “陛下,韩文为国子监生,若能以科举取士,为朝廷效力,岂不更好?”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朕听闻,他粗通文墨,可是如此?”

    “不错,臣以为,不如让他入宫当锦衣卫,无功无绩,敕封百户,恐落人口舌。”严成锦道。

    “朕看你是想他到严府监视吧?”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严成锦汗颜,他是想换掉叶准来着。

    “敕封韩文为金吾卫,入宫当差。”

    ……

    宫外,西城荒院。

    韩母颓坐在草席上,对着灵位哭诉道:“陛下圣明,为老爷沉冤了,老爷在泉下有灵,托梦与我……”

    韩文扶着母亲,连连叹息,对着严成锦做了一揖。

    “这是陛下的旨意,本官就不念了,先送本官回府,你路上再看。”

    严成锦坐上轿子,陛下赏他的五百两银子,还没到账。

    明日进宫,还得向陛下讨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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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