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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0章 九王神秘消失

    不多时,严成锦快步来到大殿,站在李东阳身侧。

    内阁大臣和六部大臣,微微侧目。

    严成锦知道不必多说,陛下已知道文华殿的情况,看来是时候说出自己的计策了。

    弘治皇帝能断定:“如此下去,只怕藩王只能无功而返,人性已固,想让他们弃恶从良,何等之难。”

    刘健微微点头,圣人说人之初性本善不错。

    但藩王们根性已成,跟他们讲大明律和皇明祖训,无异于鸡同鸭讲。

    一时间,李东阳等人垂头苦思。

    “陛下,臣倒是有一个计策,不知……”

    还没等严成锦说完,弘治皇帝便打断:“说罢!休要再三委婉。”

    严成锦却道:“为保各位藩王学有所成,计策不可泄露半分。

    说之前,还请殿上的大人,立一份保密字据,内阁自是不用。”

    朝堂上,只有内阁和六部部堂。

    马文升感觉被冒犯了:“严成锦!不说便罢,还要本官立字据?!”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片刻后,六部部堂乖乖在字据上签字。

    随后,交给严成锦。

    严成锦道:“陛下不如将九位藩王贬为流民,流放至良乡,考核过者,才可回封地。”

    “这,将藩王变为流民,亏你想得出来,流民粗鄙不堪,若被人打死……”刘健自知说过头了,声音戛然而止。

    打死就打死……

    “臣以为不可,此举毫无章法!”谢迁道。

    幸亏让众人签了保密协议。

    李东阳沉吟片刻后,却道:“臣倒以为可行。”

    “李公你?”

    “宾之,不可因此子是你学生,故而偏袒!”

    刘健等人惊呼,想不到李东阳竟倒戈了。

    严成锦也有些意外,不过李东阳定不是因为他。

    面对百官的质疑,李东阳不慌不忙:“明初时,高皇帝三令五申,让藩王节俭,可周王朱橚却不以为然。

    直至周王看到百姓寻食草根,哀鸿遍野,才知百姓疾苦,故而洗心革面,尝遍百草,著《袖珍方》。

    陛下,不身为民,不知民之疾苦啊!”

    朱橚是朱棣的亲弟弟,同母所出。

    他著作的医术,对后世有极大的贡献,堪称明朝神农。

    虽然不可能人人都成为朱橚,但这些王爷不知流民疾苦,倒是真的。

    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有李东阳支持,就看陛下如何决断了。

    弘治皇帝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道:“朕一直在想,朕与藩王同出一脉,为何差距甚远,听李师傅此言,朕终于是知道了,传旨吧!”

    “陛下,荣王生性纨绔,稍有不喜就打人,若是他不去?”

    “还要朕教你吗!”

    萧敬连忙去办,亲自去十王府宣旨。

    九王听闻了旨意,贬为流民?庶民和流民有巨大差别,庶民还有户籍,流民连户籍都没有。

    陛下疯了!

    藩王们嚷嚷着要面圣,看究竟是哪个狗官的谏言!

    “萧公公,你敢假传诏旨,这诏旨定是假的,本王不去!”

    “本王要入宫见太皇太后!”

    “拿刀来!本王宰了你这狗太监!”荣王朱祐枢拔出了刀,真敢向萧敬捅来。

    萧敬眼疾手快,躲了过去,敏捷地夺过朱祐枢的刀。

    朱宸濠倒是冷静:“敢问萧公公,藩王大计如何评定?”

    “或许是通读明律,或许是体恤百姓,或许是博古通今,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严……朝廷只设立一个上等名额,可得陛下厚赏,就看诸位藩王,谁能得到了。”

    这是严成锦制定,萧敬不敢说。

    他又看向朱祐杬:“兴王,陛下说您若评得一等,准许您将封地换至江南。”

    朱祐杬心头微微一动。

    九辆马车出现在王府前。

    次日清晨,十王府的九位王爷凭空消失,百官不见藩王入宫听学,颇为诧异。

    吴宽看向严成锦:“那九位王爷呢,哪儿去了?”

    “下官也不知。”

    严成锦暗自佩服锦衣卫的办事速度,就看宁王能不能忍住了。

    若他忍不住勾结朝中的大臣,正好可以让英国公发兵南下。

    此时,良乡。

    朱宸濠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

    即便心有准备,但是瞧见破旧的屋舍里,到处都是灰尘泥巴。

    墙上挂着一件破衣裳,连草席也没有,更遑论锅碗瓢盆。

    屋顶上的茅草,还破了个洞,一道阳光从洞口射进来。

    “朱佑樘!你竟让本王睡这样的地方,等本王当了皇帝,便……”朱宸濠心中大骂。

    他要隐忍,得一等评定可以以抗击倭寇为由,请乞陛下给兵权。

    但各位王爷当中,兴王和益王最有可能夺得一等。

    他走到屋舍外的柴堆旁,抱了一束茅草,转身回到屋里铺开。

    “你是新搬来的流民?”

    朱宸濠转过身,瞧见一个老朽满面红光,慈眉善目盯着他。

    “本王……在下季布,从江南逃难来,老乡家里可有吃食?”

    屋舍里,没有锅碗瓢盆,更别说米了,走到良乡,他早已饿得两眼发昏。

    曹老头连连点头,笑吟吟:“有,我给你拿去。”

    不多时,他给朱宸濠拿来一个玉米,早上刚煮的,留作午饭。

    朱宸濠忍不住露出嫌弃之色,没有丝毫食欲。

    他在江南锦衣玉食,一顿饭要吃三十道菜,每道菜只尝一口。

    见这玉米又老又脏。

    曹老头名叫曹七,是头一批搬来良乡的流民,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已成婚。

    最近想嫁女儿,但他幼时上过蒙学,对女婿有些要求,一般的看不上。

    这后生长得儒俊,像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虽然穿得破烂,但他一眼就相中了。

    “你不吃啊?快要入冬了,天寒,肚中空无一物,身体耐不住折腾,快拿去吧,老朽不收你银子。”

    曹老头塞到朱宸濠的胸口里。

    “……”朱宸濠怒了。

    他想命人打这老头三十大板,想吃山珍海味,想睡罗绸玉榻。

    但他只能隐忍,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本王。

    朱宸濠将走进屋舍里,关上房门,想一个人静一静。

    然而没有用,门如同格栅一般,站在门口就能看进来。

    朱祐杬瞠目结舌,痴痴地望着破败的茅草屋。

    一张黝黑的门板,在窗户之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这岂是人能住的地方?

    管它什么年间大计!

    这封地本王不换了还不成,难道陛下敢杀我?

    他深吸一口气,暗想:“怕是没有人能比本王能熬!”

    想到这里,他抬脚走了进去。

第441章 东床快婿(第三更)

    藩王入草棚区,有锦衣卫便衣监视,严成锦并不担心。

    历朝历代以来,藩王暴政的痼疾能否根除,就看能不能重塑成功了。

    许多藩王的心性并不坏,只是周围有狗一样丧尽天良的奴才,教他们鱼肉百姓以取乐。

    诸如刘瑾这样的宦官,不再少数。

    他们想方设法给藩王们找乐子,导致藩王们便认为,百姓只是供他们取乐的草芥,无足轻重。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都是生活所迫。

    严成锦是藩王大计的总考核官,很快就有人来禀报:“严大人,宁王和兴王都住进去了。”

    “你如此慌张,哪位藩王出事了?”

    “荣王……荣王说要回封地,还把粗衣撕了,光着身子也不愿意穿……”

    卧~

    老朱家还有这样的狠人。

    荣王朱祐枢在史上是个恶霸王爷,身为先皇的幼子,极受宠爱,还未就潘就娇生惯养。

    严成锦风轻云淡:“不必理会,天冷,他迟早会穿的。”

    说着,他根据汇报内容,按照官员年间大计的方式,在表格上评了等级。

    每日一评,根据总的评定来选出上等,送其返回封国。

    “送进宫给陛下,让陛下批红。”

    省得让藩王以为,是他的打分,虽然实际上,就是他打的分……

    但,已和六部大臣签了保密协议,谁也不知。

    皇宫,东暖阁,

    小太监将严成锦画的表格送进来。

    弘治皇帝深知藩王制的弊政,削藩不成,不知此举能不能成。

    他仔细端详着表格,望着严成锦打下的等级,无一人甲等。

    “藩王们怎么样了?”

    “宁王和兴王等人,皆不想住在草棚,荣王…荣王还将自个扒个精光,说宁愿冻死,也不穿百姓的粗衣,还…偷了流民家的馒头,被恶打了一顿…”

    小太监听见粗呼呼的喘气声,深知是陛下生气了,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大殿里传来弘治皇帝的声音。

    “朕自小就吃这些苦,冬天,宫里伴伴偷偷藏着馒头,拿给朕吃,可朕一直不觉得苦……”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也说不下去了。

    他拿起狼毫笔,在奏疏上批了红。

    萧敬忧虑:“陛下,天寒,夜里饥迫难忍,可否要偷偷送一些吃食去?”

    “藩国的弊政,让多少百姓饥寒交迫,若不能切身体会,怎知百姓疾苦,让他们饿着吧。”

    弘治皇帝也隐隐有点不忍。

    但为了教藩王能体恤百姓,只能横下心来。

    夜里,刚过中秋不久,月亮依旧又大又圆。

    朱宸濠缩在房屋,没有灯火,身处在流民窟中,心中难免有点提防。

    听到屋外细碎的脚步声,目光顿时看向门外,一个黑影站在门栅前。

    “季布,你吃过了吗?一起来吃点吧。”

    朱宸濠不想出门,可又饿得两眼发昏,撑着身子走出来。

    曹老六住处较远,穿过十多家屋舍才到。

    屋舍有两间,里头还有一间,似乎听到妇人窃窃私语。

    朱宸濠坐在简陋的四方桌旁,饭菜只有两个三个馒头,一盆热腾的稀粥。

    曹老头抓起馒头递给他,道:“吃吧,好吃的。”

    朱宸濠有些嫌弃他的手,自个抓了个馒头。

    “你婚否?没有婆娘怎么过日子,老朽看你老实,可不收礼金。”

    曹老头捧起碗,却没吃饭,眼巴巴望着朱宸濠,又给他让了一个馒头。

    流民之女,朱宸濠岂会看得上,没吃老朽留的馒头。

    堪堪填饱肚子时,便起身准备告辞,却又看到外头路黑:“老人家,可否向你借一盏油灯。”

    “拿去吧,明早老朽再去拿。”

    等朱宸濠走后,曹老头轻叹一口气,这年轻人似乎没有娶他女儿的意思。

    曹老六的儿子走出来,仔细想了许久,道:“阿爹,我在理学院听说过,东床快婿。”

    “我听不懂,说人话!”

    “只要阿姐睡在他的床上,他就是阿姐的夫婿。”

    曹老六心里微微一动,这有损女儿家的名节,可是流民家的女人,还讲什么名节。

    能填饱肚子,找个男人过活,便是最好的事。

    朱宸濠睡得很香,昨夜蜷缩在干草上,冷得难以入睡。

    可是半夜过后,身体缺莫名的暖和起来。

    茅屋上草洞,透出一道白光,照在木板上。

    他微微张开眼睛,发现一丑女趴在胸前,身上盖着淡薄的粗布被子。

    造反都敢谋划,被丑女睡了算什么,说不定是陛下的考核?

    “只要娄妃不知道就好。”

    朱宸濠并未慌张,仔细想了想,若这是陛下的考核,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得上等。

    他忽然想到了,帮侧旁的女子盖好被子,穿衣起身出门去。

    ……

    大清早,

    九个便衣衙役来到严府禀报,面色支吾:“大人,兴王借了笔墨,一大早就到街上卖字画去了。”

    “宁王呢?”

    “宁王昨夜去流民曹七家中吃饭,还、还睡了曹七的女儿……”

    卧~

    渣王……

    想起自己身在大明,一个可以随意睡身边丫鬟的朝代,严成锦便觉得,有点激动过头了。

    果然,自己还是太正直了。

    他拿起笔,在宁王的考核名目上,写上了最低的丁等。

    亏娄妃还为他殉情,有必要写一封信给娄妃。

    严成锦看向另一个便衣衙役,他最担心的,就是荣王。

    “荣王呢,冻死了吗?”

    “还未,昨夜寅时,他又穿回去了。”

    严成锦命人备轿,准备上朝,去奉天殿禀报。

    …………

    良乡,草棚。

    朱宸濠想去寻兴王朱祐杬,商量谋生的计策。

    可在草棚棚区里转了许久,没找到朱祐杬。

    倒是看见衣裳也不会穿的荣王。

    “宁王,这衣服怎么穿?你过来帮本王穿一穿。”

    “自己穿!”

    在十王府住的时候,朱宸濠就觉得荣王是个废物。

    像是没断奶的孩子,总想找奶娘。

    “混账东西!本王自己也会穿。”

    朱祐枢胡乱地将左右衣裳绑在一起,在周围的流民看来,他就是个疯子。

    不仅把衣物扒光了,嘴里还喊着自己是王爷。

    朱祐枢一天没吃过东西,肚子宛如被火烧,难受至极。

    但无人愿意施舍他吃食,还驱赶他。

    ……

    严成锦进了宫,将今日最新的状况,禀报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完后,蹙着眉头:“想不到,宁王竟是这样的人。”

    他放下了考核表,拿起笔在上面批红。

    “若兴王评了一等,朕真要给他换封国?”

    目前,藩王大计中的第一位,正是兴王朱佑杬。

    “陛下口含天宪,反悔有损威严。”严成锦道。

第442章 削藩?(第四更)

    刘健等人关注藩王大计。

    藩王制的弊端由来已久,治不敢治,就是怕藩王会造反。

    若用更柔和的办法可治,岂不是说,今后藩王都可以按此法治理。

    等退朝后,百官散去,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仍留在大殿中密议。

    “三日已过去,刑部主簿在调查藩王的去向,藩王大计何时结束?”熊繍忧虑。

    九个藩王突然在京城消失,百官言论四起,自然会引起刑部的注意。

    只怕,瞒不了太久,就会有言官请奏陛下了。

    严成锦道:“下官也不知道。”

    谁知这几个藩王,何时会有被感化的人。

    目前的评定,兴王和益王最可能通过考核,争上等评定。

    萧敬打开殿门,慌张地走进来:“陛下,方才良乡的暗探来报,益王不见了。”

    “益王不见?不是十二时辰监视吗!”

    弘治皇帝怒了,露出紧张之色,若益王有闪失,不能向百官交代,也无法向太后交代。

    “这……这个,今早,暗中观察益王的探子,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闻言如此,刘健等人慌张了。

    锦衣卫的暗探,轮番换岗,既起监视王爷的作用,又有保护他们的作用。

    谢迁道:“益王失踪兹事体大,诸位藩王由陛下召入京,若益王……”

    若益王死在京城,四处的藩王定会认为,陛下在削藩。

    藩王们定会惶惶不安,招募兵马,以谋后路。

    弘治皇帝变得焦躁起来,看向严成锦问:“严卿家,这可是你的第二部考核,益王太过聪明,故将隔离出来。”

    对于他的堂弟,弘治皇帝稍有了解。

    益王不论皇籍还是儒学经文,皆可信手拈来。

    想要考核他,并不容易。

    严成锦总是有很多第二步,所以,弘治皇帝以为他单独考核益王。

    “陛下,这个策略,臣没有第二步……”严成锦如实道。

    弘治皇帝和百官彻底慌了,

    良乡乃流民聚集之地……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若益王被良乡的流民揍死了,陛下定会叫停藩王大计。

    “先莫要宣扬,厂卫暗中彻查。”

    “都察院也派人调查。”

    ……

    东宫,

    朱厚照望着身旁穿着特殊服饰的太监,笑嘻嘻地问:“六皇叔,父皇让你们去良乡当流民做什么?”

    朱祐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宫里。

    “太子殿下莫要顽劣,这是陛下对藩王的考核,还请殿下放臣出宫。”他微微躬身。

    朱厚照一脸正色,语气认真:“本宫有事求六皇叔,你帮本宫买一百匹母马,养在封地上,用大黑马配种,越多越好。”

    计划攻打鞑靼,他是认真的。

    老高这狗东西胆小如鼠,不敢助纣为虐。

    需从托人帮他养战马。

    常听弘治皇帝夸赞益王爱民惜才,克勤克俭,乃是靠得住的人,才想求他帮忙。

    益王朱祐槟摇头:“藩王岂能私屯战马,殿下要战马做什么…这江山迟早是殿下的。”

    他想了许多,朱厚照该不会想当皇帝了吧?

    额头不禁冒出冷汗,一会儿就向陛下禀告。

    朱厚照托着下巴,益王说不定会向父皇禀报,还要不要放他出宫?

    “殿下,厂卫出动了,在找益王。”小太监禀报。

    “怕什么,又不会寻来东宫。”

    仁寿宫,

    弘治皇帝来见太皇太后,远在蜀国的寿王入宫了,太后想得紧,直接召见。

    太后握着寿王朱祐榰的手,关切地道:“蜀地距京城遥远,当初将你封到蜀地,哀家也于心不忍,怎么入京了?”

    “陛下召见,孙臣不孝,让太后担忧了。”

    朱祐榰陪在太皇太后身边说话。

    这次陛下召十位藩王入京,全是因为他。

    故而,他不敢直接去见弘治皇帝,千方百计来见太后。

    正在这时,弘治皇帝大步走进大殿,寿王迟迟不入京,他也猜出了缘由。

    “臣朱祐榰,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隐忍着怒意:“起来吧,怎不先来见朕?”

    “是哀家叫他来的,皇帝难得来仁寿宫,陪哀家说说话吧。”周太后微微侧头,直言:“哀家听说,九位藩王都不见了?”

    “皇祖母不必担忧,朕并未处置他们。”弘治皇帝道。

    萧敬从外头走进来,靠着弘治皇帝的耳朵:“陛下,找不到益王。”

    弘治皇帝目光闪烁,此事不能向太后禀报。

    他说话时,目光看向朱祐榰,“寿王先去奉天殿等朕。”

    “不必,哀家累了,皇帝有事,就同寿王一起去吧。”

    周太后摆摆手,这是她扶起来的皇帝。

    纵然疼惜寿王,但真的要选出一个最疼的,必定是弘治皇帝。

    帝王家就是这般薄情,道理她都懂。

    弘治皇帝起身告退,寿王朱祐榰跟在身后,不敢弄出动静。

    “朕听汪直说,你在蜀地霸占民田,又卖给百姓?”

    朱祐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臣也是受人投献,不知地是百姓的地。”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不但尸位素餐,还想欺君?你若不知那是百姓的地,难道不知城外聚众抗议的百姓?!”

    “臣、臣……”朱祐榰跪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朕未命人去蜀地,就是想亲面见你,想你在路上有悔过之意,向朕坦白,不成想……”

    弘治皇帝实在太失望了。

    蜀地在封国中,也算是一块沃土。

    当年诸葛亮对刘备说,得蜀地可得天下。

    蜀地乃是鱼米之乡,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给了不成器朱祐榰。

    “将寿王廷杖二十,放去良乡,若不能通过藩王大计,便削去封地,贬为庶民!”

    朱祐榰吓傻了,跪在弘治皇帝身前求饶。

    哀嚎声传到仁寿宫里,赵佶看向太后。

    只见周太后轻轻摇头:“帝王家的事,也是家事,陛下才是家主,若哀家干政,必引来大乱。”

    英宗和代宗相斗,让她明白,帝王家内斗,才是损耗大明气运的事。

    严成锦回到都察院,正想着去哪儿找寿王。

    却瞧见东宫的小太监鬼鬼祟祟走进来:“严大人,太子找您,在东宫等,着急。”

    “本官今日没空,让太子自己玩吧。”

    小太监左右看看,凑近:“益王,让殿下掳回宫里了。”

    严成锦脑袋一阵电流走过,酥麻酥麻的,大脑宕机了。

    朱厚照常出入宫墙,所以收买了奉天殿的伴伴,打探陛下的动向,怎么就没想到这厮……

第443章 朕不打了,流放!(第五更)

    严成锦赶到东宫,果然看见被困住手脚的益王。

    朱厚照面若无事:“老高,益王知道本宫要买战马,可本宫又不能杀他灭口,你快出出主意。”

    益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入京以后,不仅被陛下贬至良乡,还被太子绑架。

    遇到这对父子,实在太难了。

    严成锦给益王松开:“太子顽劣,还请益王不要怪罪。”

    益王向陛下告状也无事,反正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确认是皇子之前,朱厚照都死不了。

    就怕益王心灰意冷,不愿回良乡了。

    “无妨,但太子要买战马的事,本王必须禀报陛下!”朱祐槟固执道。

    他与其他藩王不同,敬佩弘治皇帝的贤明。

    倒是怕太子闹出什么事来。

    “六皇叔,等本宫当了皇帝,就给你换宁王的封地?”

    “本王不要。”

    “……”朱厚照抓他回来,肠子都悔青了。

    严成锦得出一个结论,正直的人都很固执,诸如王守仁和宋景。

    还有眼前的益王,都是见了棺材不掉泪的脾气。

    他决定,今日给益王评个甲等。

    殿门前,守门的门监慌张闯进来:“殿下,陛下来了!”

    弘治皇帝大步跨入殿中,见益王朱祐槟手脚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皇弟受惊了,若不是锦衣卫来报,朕不知这逆子会偷偷接你入宫。”

    严成锦微微抬头,还以为弘治皇帝对兄弟极为淡漠。

    他对其他藩王,都以君臣相称。

    对益王,却以兄弟相称,实在有点令他意外。

    “殿下将臣带进宫,想让臣帮他养战马,陛下,这?”朱祐槟不解。

    朱厚照梗着脖子:“早知如此,本宫就掳荣王了!”

    逆……逆子!

    弘治皇帝血压飙高,感觉有点晕乎,气得青筋暴露。

    严成锦很佩服朱厚照,总是在不该作死的时候作死。

    这是优点,朱厚照总是那么实诚。

    换做别人,定然谎话连篇。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隐忍着怒意:“将太子也贬为流民,放置良乡草棚如何?”

    他深思熟虑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为何屡次打太子,太子都屡教不改,反而隐隐与他作对。

    是因为觉知,太子并未意识到,他将来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君父,要担起让百姓安居乐业的重任。

    故而,整日吊儿郎当。

    而他从小便知,大明皇帝的担子有多重,在詹事府读书时,囊萤映雪。

    严成锦微微躬身:“太子贬为流民去良乡,若是传出去……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益王朱祐枢也为朱厚照求情。

    “朕想得很清楚,知道太子出宫的人,不过我等几日,谁会知道!”

    弘治皇帝扫视周遭一眼,小太监们会意,闭上嘴巴。

    朱厚照懵了。

    原本是藩王的考核,与他无关。

    狗皇帝……

    不是弘治皇帝亲生的这件事,再次浮上朱厚照的心头。

    严成锦微微抬头,欲言又止,弘治皇帝率先道:“朕意已决,让牟斌亲自看着,不会有闪失。”

    “臣是想问……要不要给太子打分?”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吐出四个字:“每日都打!”

    片刻后,

    朱厚照被换上了流民的布衣,一脸木然地坐在马车上。

    益王朱祐槟坐在他身侧,轻声宽慰:“臣会保护好殿下,不必担忧。”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被本宫掳回宫中,还想保护本宫?”

    “这~”

    朱祐槟竟无语凝噎。

    马车是牟斌亲自驾驶,到了良乡的街道时,突然有一道人影冲上来。

    是个乞丐,不,是荣王……

    荣王朱祐枢将破碗伸到牟斌身前,恳求道:“大爷行行好,给一两银子吧。”

    牟斌驾着马车赶过去了。

    朱厚照忍不住夸赞:“荣王真厉害!”

    益王朱祐枢不解:“为何?”

    “仅用三日,就学会了乞讨。”

    “……”益王朱祐枢。

    “……”牟斌。

    很快,牟斌便带着朱厚照和朱祐枢到了良乡的角落,下了马车。

    为掩人耳目,藩王良乡草棚历练之事,连张贤也不知。

    故,牟斌需命人假装衙役,带他们到草棚安顿。

    藩王们被安排在不同的区域,离这里较远。

    朱厚照望着破旧的房屋,顿时双眼放光,变得欣喜起来:“本宫还没住过这么破的屋子呢。”

    自从见了朱厚照开始,朱祐槟的脑子一直在刷新,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应太子了。

    牟斌小声道:“殿下,在草棚区要自称小人,我,就是不能自称本宫。”

    “不会的,他们只会拿本宫当傻了。”朱厚照不以为意。

    就算自称本宫,流民也不知是啥。

    牟斌走了,免得让周围的流民生疑。

    等牟斌走后,朱祐槟连忙给朱厚照铺床,将干草堆放在木板上,然后慢慢摊开。

    草尖朝着上头,躺上去能扎死人…

    朱厚照喜滋滋道:“连铺床都不会,你是如何在良乡活下来的?本宫自己来。”

    朱祐槟老脸一红,难怪昨夜扎得他半宿睡不着。

    看着朱厚照铺床,还真铺得比他好。

    “接下来就是要去赚银子,买器皿,六皇叔……六叔你会什么?”

    朱祐槟躬身道:“会书法和字画,你先在这里歇着,六叔给你赚晚饭。”

    朱厚照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

    朱祐槟掩上门,叹息一声,太子还是个孩子,却要受这份苦……

    想到这里,他便下定决心多找一些吃的。

    可是直到夜深,也没找到一顿馒头钱。

    朱厚照差点没饿晕过去,

    却见朱祐槟拿着半边烧饼,双手递给他:“侄儿,你吃。”

    诶,六叔是像父皇那样的书呆子。

    离开了宫里的伴伴,什么也不会。

    “走吧,本宫带你去找吃的。”

    朱厚照不敢去青山藏书馆晃荡,若被书生认出来,日后就没法去斗诗了。

    他也是要脸的人。

    去良乡的角落里,捡了一个碗,摆在街口上,朱厚照用布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朱祐槟脸色发烫,小声道:“殿下,我等四肢齐全,岂能乞讨?”

    “哼,谁说是乞讨。”

    看着地上的碗,朱祐槟心里犯嘀咕,这不是乞讨又是什么?

    只见朱厚照喊道:“对诗了!赢了给十两,输了只需给一钱银子。”

    良乡读书人多,一听便纷纷围了过来。

    叮!

    叮!

    叮!

    不断有银子砸入碗里,片刻功夫,就满满一碗碎银。

    来对诗的书生,排成长队。

    朱祐槟瞠目结舌。

    ……

    大清早,暗叹来向严成锦禀报。

    “什么,你说良乡出现了蒙面诗神?”严成锦惊讶得合不拢嘴。

    “是太子殿下……”

    锦衣卫赶着进宫,心知陛下着急了解近况,所以,牟斌一大早就派人回宫禀报。

    而他自己,还在良乡盯着。

    锦衣卫走进大殿中,还不等他说话,弘治皇帝冷笑道:“太子昨日一定很惨吧,让他知道,离开皇宫,离开朕的庇护,他连生存下去也做不到!”

    “陛下,太子昨夜赚了五十两银子……”

    噗~

    弘治皇帝一口红茶喷到御案上,惊慌:“偷的还是抢的?”

    锦衣卫想了许久,才道:“斗的…”

第444章 护驾!(第一更)

    严成锦给朱厚照打了个甲等。

    这厮在宫中就开始创业,到了宫外,无异于鱼回归大海,鹰击长空。

    退一步说,朱厚照就算文不成,还能卖武艺,最饿不死的就是他。

    刘健在金水桥碰见他,忍不住问:“藩王大计何时结束?”

    寿王才刚刚加入考核中,为了公平起见,前面全当热身,今日才正式开始,估摸还有一个月。

    严成锦没敢跟刘健说,便道:“下官也不知,该结束时,下官会通报内阁。”

    “藩王制度之乱,算得上是祖制之乱,若你能解,就是大明的功臣了。”

    功臣岂是能那么好当……

    对于宁王和兴王,怕是无效了。

    他们或许会有些感触,真正让他们体恤百姓,换做十年前他们还年少时,或许可行。

    回到都察院,

    严成锦刚落座,还没来得及翻开大明律。

    吴宽便大步走过来,小声道:“本官听说,九位藩王都在良乡的草棚?”

    严成锦心中诧异,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假装不知:“下官也不知,大人从何处得的消息?”

    “詹事府杨廷和。”

    严成锦目光闪烁。

    看来,宁王还是和杨廷和勾搭上了。

    杨廷和应当还不知他的意图,被他利用罢了。

    吴宽继续道:“都察院在查九位藩王的去向,你若知道,不要瞒着本官。”

    “陛下下了禁令,大人再查下去,恐怕会被陛下伤饬。”

    严成锦提醒吴宽。

    袖口里还藏着一封弹劾吴宽的疏奏。

    只是,就算吴宽走了,都御史的位置空缺,也是从六部调任新都御史。

    还不如先让吴宽占着坑。

    等时机成熟了,再将疏奏递给陛下不迟。

    ……

    良乡,草棚。

    朱宸濠苦思冥想几日,想找一门能养活自己的生计。

    他会写书会作画,可是良乡的书生众多,他们自己就会写字画。

    何须要买?

    想卖给士绅,就必须拿出手艺来。

    “相公在担忧什么?”

    “无事,你先回去吧,我今日无心思与你多言。”

    得知这是流民曹老头的闺女,朱宸濠更加捉摸不透了。

    不能断定是陛下派来考核的宫女。

    故,他总是与此女保持距离,若即若离。

    虽然夜夜睡在身侧,却未真正碰过她。

    朱宸濠想了许久,在良乡的街道上,支起了木摊,写上了鉴宝二字。

    他见过的宝物无数,最拿手就是鉴宝。

    不过,半日也招揽不来生意。

    “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见过宝物才怪,八成是忽悠人。”

    士绅看都没看,就走开了。

    他看见有个蒙着脸的乞丐,坐在地上与人斗文采,从诗歌到词曲,无一不通。

    仅仅片刻功夫,就赚了三两银子。

    这……

    朱宸濠灵光一闪。

    很快,他也蒙着脸,借了曹老头洗面的铜盆,放在身前。

    “斗诗,斗诗,赢了给二十两,输了只要给二钱银子。”

    嗯?

    朱厚照微微侧头,看见有人蒙着脸,身前放着一个脸盆,学着他叫卖。

    敢盗取本宫的主意?

    “你去青山藏书馆摆。”

    “不去,这里书生多,谁斗赢多算谁的。”朱宸濠不给他面子。

    不一会儿,那些被朱厚照斗输过的书生,全都排到朱宸濠身前,想从朱宸濠这儿把银子赢回来。

    人比朱厚照的还多。

    朱厚照不乐意了,蹭地一下跑过去,把朱宸濠狠狠的揍了一顿。

    朱宸濠连忙喊道:“打人了,护驾!”

    在暗中监视的探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眼神询问:太子把宁王揍了,怎么办?

    “打人了,护驾!”

    呀?

    朱厚照愣住了,听这声音不是宁王吗?

    遭了,若传到父皇哪儿……

    他赶紧收拾起地上的碗,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朱宸濠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四下看了一眼,可见那贼人跑了,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那贼匪跑了之后,斗诗的生意更好了。

    草棚中,

    益王朱祐槟正在做午饭。

    自从朱厚照赚了银子,草棚里便应有尽有,买了鸡鸭鱼肉。

    本来朱祐槟不会下厨,但太子在身边,难不成让太子饿着不成?

    朱厚照道:“六叔,本宫把宁王揍了!”

    宁王?朱祐槟想起来了,那个彬彬有礼的藩王,还是他封国的邻居呢。

    “哦。”

    朱厚照懵住了,这才想起来,六叔是个书呆子,天崩地陷,也不会慌乱。

    “看在你白吃本宫的大米的份上,若父皇要揍本宫,六叔定要为本宫担当下来,就说是六叔揍的。”

    “嗯!”

    朱祐槟把鱼切成小块,连鱼鳞都没去。

    朱厚照哈哈大笑,喜滋滋地道:“六叔让开,本宫给你做火锅。”

    半个时辰后,一锅滚烫的火锅出现在两人眼前。

    朱祐槟面色羞愧,他端着碗:“臣连做火锅也不会,让殿下吃苦了。”

    “本宫也不会,这是老高教本宫的。”

    朱厚照饿极了,夹了一大块牛肉到自己碗里。

    这孩子吃什么都香,真不像是皇兄的儿子。

    朱祐槟望着朱厚照,面色古怪:“臣在这里,帮不上殿下的忙,明日就搬回东屯住吧。”

    “谁说无用,六叔在这里能替本宫看大门。”

    他留朱祐槟在这里白吃白喝,就是让他看门的。

    没想到自己只是看门的,朱祐槟惭愧地起身,“草棚中的流民与人为善,何须看守,臣…六叔告辞了。”

    他住在离朱厚照不远的草棚,同为丙区。

    还没等他走出去,便有三个流民打扮的衙役走进来,将屋舍中的床榻、木柜、锦凳等家什往外搬。

    “严大人说殿下赚了太多银子,不能好好的体验流民生活,违规了。”为首的流民探子禀报。

    老高这狗东西,定是看本宫在良乡住得太舒服,看来本宫昨日得了甲等啊。

    朱厚照浑不在意:“本宫再赚回来就是,老高可有说,每日赚多少银子才不违规?”

    “严大人没说……严大人只说,您不能再出去摆摊了。”

    不能摆摊,那本宫还如何赚银子?朱厚照陷入沉思。

    眨眼间,屋舍就被搬得家徒四壁,刚烧滚烫的火锅,也被衙役端走了。

    朱祐槟看家道壁立,太子一人定然不会照顾自己,叹息一声,便留了下来。

    朱厚照也不饿,宁王用本宫的主意占据了摊位,实在可恶。

    他想了想,脱了面上的衣布,又跑到宁王的摊钱,道:“赢一首给二十两?”

    朱宸濠一眼便认出来是朱厚照,可是……为何与揍他的人穿同样的衣服?

第445章 状告皇帝(第二更)

    宁王朱宸濠狐疑地看着朱厚照,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穿着流民的衣服。

    不过蒙着脸,殿下应该认不出他来。

    朱厚照目光灼灼盯着朱宸濠身前那半盆银子。

    这些银子本应该是本宫的,哼,宁王真无耻,抢本宫的银子。

    他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能对上来的诗,宁王肯定能对上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处秋风悲画扇。”

    朱宸濠怔住了,好诗啊,他想起了与娄妃初见的场景。

    若是造反失利,他和娄妃,会同这首说的那样吧?

    他愣了许久,朱厚照这整日嬉皮笑脸的纨绔,竟能对出如此深情的诗。

    朱宸濠一时哑然,在心中酝酿了许久,都觉得是狗尾续貂。

    一旁排队等着赚钱的书生,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半天,也想不上来。

    朱厚照乐了,老高府上的暗语真好用呀!

    “给二十两银子!”

    朱宸濠肉痛地抓起二十两银子,递给朱厚照。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周围一片哗然。

    至今已觉不新鲜,吹什么牛逼呢?

    朱宸濠不同意这个看法,可想要续上后半段,需同意这观点才能吟出来。

    “二十两!”朱厚照伸出手。

    ……

    大清晨,又是打分的时候。

    十一个暗探排着队,准备汇报工作。

    “严大人,太子殿下把宁王打了,还赢光了他三十两银子。”暗探笑嘻嘻地禀报。

    严成锦有点方了。

    朱厚照真是吃啥啥不挑,打谁谁不怕呀。

    宁王并非像益王那般讲道理,必定如鲠在喉,对朱厚照恨之入骨吧?

    “殿下为何要揍宁王?”

    “宁王用殿下的主意,赚了银子。”

    朱厚照睚眦必报,以前自己坑了他一把,老爹被他折磨惨了,宁王一定是激怒了这厮。

    “宁王向陛下禀报了?”

    “没,太子殿下蒙着脸打的。”

    那就没事了。

    严成锦才不管宁王,能在良乡隐忍这么久,真乃忍王也。

    不过,他还是给宁王评了个甲等,两个丁等加一个甲等,免得陛下怪他故意针对宁王。

    他收拾一番,准备进宫面圣。

    ……

    奉天殿,

    牟斌差人送回昨日的情报,那锦衣卫快步走进殿中。

    “陛下,太子殿下将宁王揍了,还赢走了宁王的三十两银子。”

    弘治皇帝很生气,他微微皱着眉头,这逆子连长辈也敢揍啊。

    真是反了他了…

    “何事动手?”

    “宁王用太子的主意,赚了太子的银子,不过、不过太子揍宁王时,蒙住了头,宁王还不知是太子…”

    锦衣卫小心翼翼观察弘治皇帝的脸色。

    弘治皇帝哀叹一声,讲道理就是,何须动用武力。

    “荣王呢?”

    他最关心荣王,怕荣王在良乡冻死了,无法向太后交代。

    “荣王在乞讨…”

    刘健等人面色僵硬住了,但凡去工坊谋一份生计,也不至于乞讨。

    只见,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才道:“乞讨,也是好的。”

    李东阳被雷住了,一脸茫然往向陛下。

    “不亲身体验食不果腹之苦,又怎知百姓无米下锅之难。”

    高皇帝就是乞丐出身,在弘治皇帝看来,这只能算蒙学。

    “陛下,严大人求见。”

    严成锦手里拿着册子,缓步走进大殿:“这是昨日的评等名册,还请陛下朱批。”

    弘治皇帝望着疏奏,诧异地问:“昨日,太子得了甲等?”

    难道是太高了?严成锦想了想,道:“陛下放心,明日臣给他丁等。”

    “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弘治皇帝在册子上写下两个字,准奏。

    他看着上头严成锦写下的一笔笔记录,最担心的就是荣王。

    诸位兄弟还算正常,唯独荣王偷盗乞讨……

    “严卿家,荣王的藩王大计就不必了吧?如此下去,定会沦为惯犯。”

    荣王每日都要偷东西,起初是明抢,喜欢就拿。

    后来被人揍得鼻血横流,幸亏刘文泰假装流民大夫给他包扎。

    随后,他便改为偷了。

    严成锦仔细沉思片刻,藩王的年间大计还未结束,就有藩王得以返回封地。

    那以后,其他藩王岂不是可以效仿宁王的做法,逃避考核?

    “陛下,不如再等十五日,若荣王真沦为惯犯,就送回封地吧。”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

    良乡,

    荣王朱祐枢拿着破碗,坐在衙门门口报案,他愤怒地击着鼓:“我是荣王,我被陛下劫持了!”

    “本王要见太后!”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本王被陛下劫持了!”

    衙门走进衙堂里,愁着脸向张贤禀报:“大人,那个疯子又来了。”

    张贤微微抬头,目光转向衙堂外,只见一道身影在击打鸣冤鼓。

    “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去看大夫。”

    朱祐枢想回封地,想逃离京城。

    可他不论怎么跑,只要出了良乡县的边界,就会莫名晕倒,醒来又发现睡在茅草屋里。

    试了十几次都如此。

    他终于明白,暗中有锦衣卫的暗哨,藩王大计不结束,他是跑不出良乡的。

    “给你二钱银子,拿去看病吧。”

    朱祐枢接过银子,急忙去买吃的。

    可他不懂物钱,二钱银子只买了一个馒头,吃完更饿了。

    他看见一个儒生往这边走来,拿起手中的瓷碗,走过去扯了儒生的钱袋。

    王守仁感觉腰间一紧,便知道钱袋被偷了。

    “你拿了在下的钱袋?”

    “我是荣王,等藩王大计结束,本王就还给你。”

    王守仁想起京中九位藩王连夜消失,三法司在暗中调查。

    原来藩王们在良乡,可是他们在良乡做什么?良乡是老高兄的地盘,藩王大计难道是老高兄谏言?

    吏部的年间大计……藩王大计。

    没想到,藩王的考核方法竟是如此。

    短短片刻功夫,王守仁就想了很多,点点头:“在下相信王爷。”

    朱祐枢微微张着嘴巴,钱袋子掉到地上,眼圈发红,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四处告状,却无人相信他是荣王。

    “本王偷了你的银子,你还相信本王……”

    “王爷的衣裳系错了,应当这么系。”王守仁替他整理一番衣裳。

第446章 事上炼(第三更)

    他微微躬身作揖,转身走进青山藏书馆。

    陛下钦定的年间大计,必定是由老高兄督管,冒然插手,说不定会扰乱老高兄的计策。

    王守仁站上高台,开始讲学:“圣人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饿也…………”

    书生们听懂了。

    它的大意是,只要有溺水的人,大禹都会认为,是自己没有巩固好河堤,才导致人溺亡。只要有饿死的人,后稷都会认为,是自己的农业技术太拙劣,导致人受饿。

    朱祐枢跟着王守仁走进藏书馆。

    他坐在角落里啃着烧饼,书生似乎没有驱赶的意思。

    “这个书生是谁啊?”

    “詹事府少詹士王华之子,刑部郎中王守仁先生。”一旁的书生崇敬道。

    朱祐枢咬在烧饼上不动了,王守仁岂不是能带他逃出良乡?

    只要入宫禀报太后,他受了陛下的暴虐,必定能回封地。

    等王守仁下来,朱祐枢丢掉烧饼,忙是跑上去,“王大人?带本王回京,本王快让人打死了……”

    王守仁见朱祐枢鼻青脸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良乡衙门旁的小院。

    严成锦来良乡看看宁王,朱厚照见了他的轿子,知道他在衙门旁的小院,便跑来喝茶。

    “殿下不去赚银子,今夜吃什么?”

    “本宫只需半个时辰,就能赚到一两银子,天色还早,不着急吃饭。”朱厚照嘚瑟的翘着二郎腿。

    出了宫不用读书,反而自由自在。

    严成锦叹息一声,反了,诸如朱厚照这种,应当关在宫里读书,才是对他最好的磨练。

    可陛下……却把他放出宫。

    都察院的暗探匆匆忙忙跑进来,急道:“大人不好了,王守仁要带荣王回京城,小的打不过他。”

    王守仁怎会遇到藩王,又怎知那是荣王?

    严成锦虽知道王守仁厉害,可都被他惊讶到,“你可曾亮出身份?”

    “没有……小的怕坏了大人的事。”

    真被王守仁带回京城就麻烦了,百官看到荣王这番模样……严成锦忙写了一张纸条。

    不多时,王守仁出现在小院,手中拿着纸条。

    他微微躬身作揖:“老高兄,荣王在良乡饱受饥寒,过不了几日,便要大寒了,在下想将荣王接回京城。”

    天气愈发寒冷,等降一场雪,就是要入冬的时候。

    若不是常年有逃荒经验的人,极容易冻死过去。

    严成锦想了想道:“伯安兄可知道,事上磨练?

    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出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事上炼,是致良知、知行合一之后,王阳明心学的三大核心之一。

    事上炼,就是在事情上磨练,身边的一切事情,都可以作为磨练的对象。

    藩王大计的考核灵感,便是来源于此。

    并非严成锦瞎折腾。

    “藩王出身于皇家,未经历过磨难,穿衣在百姓中本就是小事,对于藩王而言,却成了大事,身边没有伴伴,连穿衣都不会。

    藩王制之弊,便是由于藩王纵欲享乐,不能体会百姓饥寒疾苦所致。

    他们在封地肆意鱼肉,擅役乡民。

    若荣王改过,可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苦他一人,安天下千千万万人,何不为之?

    你整日说良知,却想救走荣王,为兄看你,连良知都没有。”

    王守仁怔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宛若一盆开水倒在他脑袋上,茅塞顿开。

    “在下…在下惭愧!”

    “你回去吧,你的心学还需多做功课。”

    王守仁脑海中,萦绕着事上磨练这四个字,他一脸沉思走出小院,撞到门上也丝毫不觉。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老高这狗东西,整日忽悠呆子。

    “老高,你何时成呆子的兄长了?”

    他方才分明听见,严成锦称了为兄。

    “如今还在考核,殿下再不走,臣要记在审核大计中了,会得差评的。”严成锦道。

    “今日找你有事,宁王奸诈狡猾,偷了本宫的主意赚银子。”

    “臣知道了,会给他记过的。”

    “还有,本宫只想要下等评定。”

    “……”

    朱厚照拍拍衣服,偷偷摸摸走出小院。

    “今日过后,或许,阳明心学可扬名天下……”

    严成锦琢磨着,阳明心学已成,是不是该出书了?

    史上,阳明心学推出后,受到许多读书人的追捧,有成为畅销书的潜质,不少银子呢。

    良乡衙门前,朱祐枢本以为可以回京城了。

    可是,王守仁忽然带他来这儿,人却不见了。

    “王爷,恕下官不能带您回京城。”王守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侧旁。

    朱祐枢愣住了:“你,狗官!敢欺骗本王!”

    王守仁抬脚便上了马车,朱祐枢想追,不知何人给他一掌,晕了过去。

    两个暗探把朱祐枢拖回茅草房,丢在木板上。

    ……

    汪洋大海,

    张家兄弟的漕船飘荡在海上,他们不停的划,可是浪太大,漕船左右飘忽不定。

    张延龄划不动了,转过头:“哥,我想歇会儿。”

    张鹤龄一巴掌拍过去:“没出息的东西,粮都快吃完了,这样何时才能到满加剌国!”

    可是满加剌国在哪儿?张延龄愁着脸。

    说好了出海再问路,可是海外,连个鬼影也没有。

    张鹤龄坐在船上,拿着单筒望远镜,倏地,他瞧见远处有一个黑影,是艘大船。

    “弟,有船了,先别划,我问问。”

    不多时,一首九桅杆的大船破开海浪,来到眼前。

    张鹤龄忙不迭问:“打听个事,满加剌国在东边还是西边?”

    大船上,倭寇看见漕船上有粮食,便命人将张家兄弟带上来。

    张鹤龄和张延龄站在甲板上。

    还是大船好,平稳!

    不像他们的漕船,摇得七荤八素,想吐,还得忍着。

    即便已经慢慢适应了晕船,可还是大船舒服。

    自己买,不如蹭别人的,万一捡不到银子,也不亏。

    “你们去不去满加剌国?”

    倭寇打量他们一眼:“你们想干什么活?”

    “我们什么活也不想干,就想去满加剌国!”说完,张延龄豪横地转过身,对张鹤龄道:“哥,不用怕,我去过土匪窝,就跟府里一样。”

    正在这时,一个头上绑着红巾的人走过来,打量张家兄弟一眼:“这身子骨,干不了重活,人剁了,船留下。”

    倭寇拔出腰刀,银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张鹤龄差点吓出尿来:“我们什么活都能干!”

    “这船去哪儿?”张延龄战战兢兢。

    “岛国。”

第447章 有史最多的弹章(第四更)

    来到奉天殿,弘治皇帝心头猛然一惊。

    他抬起龙衮袍的衣摆,迈过上御阶,指着御案上的疏奏:“朕记得,昨夜去乾清宫时,疏奏都批阅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奏疏!”

    萧敬期期艾艾抬起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这些疏奏,都是弹劾陛下的……”

    “弹劾朕,这么多?!”弘治皇帝震惊地望着眼前与他同高的一摞疏奏。

    这、这……他差点没咬到舌头。

    萧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藩王们在良乡考核的消息,百官都知道了。”

    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六部五寺全知道了,一大清早就送来弹章。

    内阁本想拦着,可言官们指责内阁堵塞言路,捂着更会激发言官的矛盾。

    李东阳权衡之下,就全送过来了。

    弘治皇帝蹙眉:“是谁走漏了风声?”

    “奴婢还在查。”

    早朝,弘治皇帝让人把弹劾疏奏全搬到御案上,把他的身子埋了,只露出眼睛以上。

    严成锦还以为陛下要玩躲猫猫。

    百官们窃窃私语。

    弘治皇帝的声音响起:“自朕登基以来,从未一日之内,收到这么多弹章。”

    能一口气收到这么多“刀片”,严成锦终于明白,为何弘治朝会比其他朝,更清明一些。

    刑部给事中站出来:“臣不敢提靖难,可今日不得不提,陛下若逼反了藩王,该如何是好?”

    “将藩王贬为流民,若传至京外藩王耳中,岂不失去民心。”

    刑部和户部共同站出来劝谏。

    弘治皇帝也有点动摇了,可想到朱厚照,却又坚定起来:“藩王制的弊政已久,历代先皇不敢整饬,朕便要来试试!”

    百官骚动的声音四起。

    严成锦察觉到,陛下看向这边,该不会是想让他舌战群臣吧?

    不管是不是,先做好准备总没错。

    礼部主簿张梓道:“藩王去良乡已有五日,敢问陛下,结果如何?臣听闻荣王,偷盗乞讨,这便是整治?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百官都在劝谏,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刘健和李东阳也无可奈何。

    严成锦觉得奇怪,知道藩王在良乡当流民不稀奇。

    可是,为何连荣王的事,也一清二楚?

    八成,是有人想让百官知道,看来,宁王又搞事情了。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他本已有意思让荣王回来:“让荣王先行回京吧。”

    若让荣王回京,今后藩王考核便没有必要举行了。

    此事传出去,藩王们故意偷盗祈祷,来激怒百官去胁迫陛下,人人皆可逃脱考核。

    严成锦脑海中疯狂计算。

    “陛下问你话,为何许久不答?”吴宽从旁提醒道。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知道此子定是在想办法推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推脱?

    “事实上,荣王的考核已初见成效,他饥寒交迫,却每日都去藏书馆,听王守仁讲学。

    此时召荣王回京,功亏一篑了。”严成锦认真道。

    弘治皇帝眼睛亮起来,有些诧异地看向萧敬:“当真如此?”

    “回禀陛下,荣王真去藏书馆听学了,一听便是大半日。”

    百官大惊失色,让藩王当流民,能治好纨绔不恭的恶习。

    这、这是什么方法?

    严成锦继续道:“此法乃出自王守仁的心学,其名为事上炼,经历磨难困苦,方可知人性。”

    太子出宫去了,詹事府和翰苑无事,王华今日来上朝。

    听闻严成锦的话,王华炸毛了,抱着勿从人堆里走出来:“我儿何时说过此法,姓严的,你给本官说清楚!”

    真是王守仁说的……

    严成锦颇为委屈地叹了一口气。

    “荣王确有改变,诸公等着看便是。”

    “好啊,既然严大人说荣王已知错能改,那我等便拭目以待。”户部给事中继续道:“可若逼反了藩王,你、你又当如何?”

    严成锦望着弘治皇帝:“若真如此,臣奉还陛下三枚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就这么用。

    百官懒得跟这厮争辩,看向弘治皇帝,打算继续劝谏。

    却听弘治皇帝摆摆手,有些烦躁道:“今日早朝便到这里,退朝吧,弹章都拿回去。”

    等百官陆续涌出奉天殿后,弘治皇帝才不解道:“谁唆使百官写如何多弹章?”

    “臣听闻,是詹事府杨廷和。”

    ……

    詹事府,

    杨廷和今日在值房看书,不时看向詹事府府门,王华一脸愤然地回来了。

    “德辉兄,今日劝谏如何?”

    “幸亏介夫兄没去,陛下不许,还让我等将弹章拿回来了。”

    王华将杨廷和的弹章放在案上,“下官有事要下朝。”

    他倒要当面问问儿子,那事上练是他提出来的?

    若不是,就弹劾严成锦欺君罔上。

    回到府上,看见管家便问:“少爷在府中吗?”

    “在书房,半日了,也不去上朝,老爷你要不要喝参茶……”

    王华径直走到书房,推开房门,看见王守仁奋笔疾书。

    他走过去,便在纸上看见赫然三个字:事上炼。

    脑子嗡地一声,严成锦没骗他,真。真是这逆子……

    “为父打死你!”

    王华抬手便打下去,可王守仁似乎知道手朝哪边来,偏身就躲了过去。

    王守仁有些没反应过来:“父亲为何?”

    “这纸上的道理,是你悟出来的?!”

    “是,天色不早了,儿还要去良乡讲学。”

    王守仁躬身作揖,将书本收到包袱里,每有心得,他便会去良乡讲学。

    青山藏书馆,

    书生们早已落座,可王守仁还没来。

    荣王朱祐枢左右看看,今天还想偷王守仁的银子,不会挨揍。

    王守仁来了,他大步走高台开始讲心学:“昨夜冥思苦想,得某位大人指点,悟通了一理,想与诸位分享。”

    朱祐枢认真地听着,他不敢睡,怕王守仁讲完走了,偷不到钱袋。

    “若人比之黄金,凡人虽无圣人斤两,成色却与之相同,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朱祐枢听了一个时辰,王守仁终于讲完了。

    他走到王守仁的身前,当着他的面偷了钱袋,王守仁并未阻止。

    “荣王殿下,天寒了,可用银子去买一件袄子。”

    朱祐枢又不傻,当然去买了一件袄子。

    如此每日来听王守仁讲学,眼睛却愈发变得专注。

    到第十日时,王守仁走下高台,朱祐枢看着身边的书生们拥护过去,木然站在原地。

    王守仁有点诧异,他备了银子在钱袋里,只有一天的饭钱,一钱银子。

    可他却看见,朱祐枢走出了大堂。

    翌日,又见朱祐枢来听学,如此反复。

第448章 首位悔悟的藩王(第五更)

    “荣王不偷钱了?”严成锦心中莫名一喜。

    王守仁这心学,竟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功效。

    那探子禀报:“荣王听完讲学,便到码头做搬运,不过听工人师傅说,做得差强人意。”

    严成锦决定,可以给王守仁出书了。

    命人将王不岁找来,去寻王守仁要心学的手稿,刊印成册。

    那探子迟迟没走,暗怪道:“严大人,不禀报陛下吗?”

    “再等几日,无本官命令,谁也不许向陛下禀报。”

    严成锦怕荣王是装的,万一他向陛下禀报,荣王回封地后又花天酒地,岂不欺君?

    不过三日,王守仁的《阳明心学》便印刷出来了。

    在良乡老王书馆售卖,开售没多久,便售罄一空。

    朱宸濠看着手中的心学,此人倒是个人才,若能让助本王造反,必定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他决定,去青山藏书馆听心学,借机招揽王守仁。

    可是去之前,他决定找兴王朱祐杬一同。

    来到兴王朱祐杬的草棚。

    朱祐杬关上房门:“你等本王片刻,等本王沐浴更衣,就同你去听学。”

    他在王府时,便日日更衣沐身,一日不洗,便觉得有失王爷风范。

    朱宸濠无力吐槽,都已沦落至此,还在乎这个。

    虽他也忍不了空气中弥漫的污臭,还有被粪水浇得稀巴烂的路面,踩在上面,脚丫子就会被浸湿。

    可为了夺得大明的江山,心中只有两个字,隐忍!

    “你好了吗?”

    朱宸濠有点不耐烦,怕王守仁走了。

    朱祐杬打开门,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同朱宸濠一起赶往青山藏书馆。

    走进藏书馆,大堂中有一座高台,四周坐满了书生。

    “这王守仁,竟引得如此多书生来听讲,当年娄师傅在上饶讲学,还不如今日的盛况。”朱祐杬有点惊讶。

    朱宸濠得意笑道:“兴王还不知道吧,王守仁是本王老泰山的学生,娄妃的师兄。”

    娄妃与他说起了王守仁,是父亲天赋最高的学生。

    从那时起,他一直注意这个书生。

    听闻王守仁挂帅,平定了海南黎乱,又操练京营。

    他便知道,若错过此人,将与大运失之交臂,当年的朱棣,也是得了祖辈宁王这样的猛将,才夺位成功的。

    朱祐杬恍然:“难怪你要来听讲学。”

    一旁的书生,对两人的谈话漠不关心,听说良乡多了很多疯子,动不动就自称王爷。

    王守仁还没来,朱宸濠看见了荣王朱祐枢,他有点震撼。

    十五日前,见到荣王还是个乞丐,如同废物一般,沿街乞讨。

    今日,却像个书生坐在地上,等王守仁来。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兴王,荣王也来了。”

    “你说那个乞丐……这?”朱祐杬顺着朱宸濠的目光看去,见朱祐枢端坐在地上,诧异又震惊。

    正想过去跟堂弟打个招呼,王守仁来了。

    王守仁站上讲台,经过两日推演,事上炼又丰富了一些。

    “今日,在下仍然讲事上磨练。

    磨练,犹如山中泉水,遇圆则圆,遇方则方,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不论遇到任何状况,都能以磨练的心境以应对之。

    此谓,情顺万物而无情,心普万物而无心。”

    朱宸濠和朱祐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

    听到这样发人深省的道理,霎时,便听进去了。

    荣王朱祐枢全神贯注,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地上,静静的聆听着。

    ……

    仁寿宫,

    周太后得知藩王们皆去了良乡,贬为流民,震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

    虽然纵容皇帝,不干涉朝政。

    但一次整饬十位藩王,藩王必反啊。

    “皇帝,哀家虽不理朝事,可事关江山社稷,哀家不得不说几句。”

    “孙臣听着。”

    “藩王制虽有弊处,可藩王也是拥护大明朝廷的根基,你若将他们全部逼反,就算平定,也会落下暴君之名,此事,你不在理。”

    周太后长叹一口气。

    藩王固然是朝廷的蛀虫,可却与大明朝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替朝廷镇守四海疆域,以防造反。

    这就是他们的功绩。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皇祖母教训得是,孙臣考虑不周,应当不该一次召如此多藩王入京。”

    “但,朕就怕,是藩王逼得百姓不得不反。”

    他极少顶撞太皇太后,今日不把话说出来,怕会有诸多阻拦。

    说不定,百官会来找太后求情,他就想断了百官这条路。

    “罢了,可你让厚照去良乡做什么?”

    “太子聪明,却缺乏对皇权的敬畏,行事无状,不知君主一言一行,可决定多少百姓的生死,让他到坊间磨练一番,也是好事。”

    怕太后不信,弘治皇帝补充:“荣王已知错就改,与进京时,判若两人。”

    “哦?”

    周太后抬起眼皮。

    ……

    百官和陛下总是催藩王大计的结果,严成锦干脆告假,躲在府中。

    “你说宁王和兴王结盟了?”

    “是,卑职看见宁王还等兴王沐身,一同去青山藏书馆,听王守仁讲学。”

    朱祐杬爱臭美,重要场合必定要洗澡,赚了银子先买木桶。

    不管多冷,每日一沐,冷水也要洗。

    严成锦初看考核项目时,还有些佩服,爱干净的人,不容易将疾病传染给别人。

    可……宁王竟把兴王说服了?

    “暂且先将兴王列入造反名单。”

    严成锦暗自打算。

    ……

    王守仁讲学完毕,从高台上下来,准备走出藏书馆。

    却见两个面目清秀的儒生,朝他走来。

    “讲得好,本王许久没听人讲学了,上一次,还是听家父娄谅在南昌府讲学。”朱宸濠故意道。

    王守仁诧异,猜出此人身份:“下官,见过宁王!”

    朱祐杬也故意道:“确实讲得不错,若有机会,本王想请你去安陆州讲学。”

    王守仁微微作揖:“下官见过兴王。”

    不错,本王只是透露了封地,他便猜了出来。

    朱祐杬对王守仁,出于爱才之心。

    朱宸濠却笑道:“本王知道,你老家在浙江,何不辞官回乡讲学,来南昌府讲也行。”

    “下官长辈皆在京城,暂无辞官回乡打算。”

    “留在京城也好,不过,娄妃常常提起你,本王也是爱才之人,若你不嫌弃,可多与本王书信交流,探讨学问。”

    王守仁微微点头,准备作揖告辞。

    朱宸濠却道:“本王知你与严成锦为同年进士,又彼此相熟,可否引荐?”

    他入京只有两件事,联合藩王,见严成锦。

第449章 朝野震惊(第六更)

    王守仁恭敬地道:“宁王想见老高兄,何须下官引荐?”

    “这、此人似乎有些谨慎,若你带本王见他,他心中便不会有芥蒂了。”朱宸濠心想,有王守仁这层关系,更容易将严成锦拉入账下。

    起兵创业,需要足智多谋的良臣,他主动拜访,礼贤下士又如何?

    王守仁却陷入沉思。

    宁王打探老高兄的府邸不难,登门拜访,若是老高兄欣然应允,宁王不会来找他。

    如今,宁王受藩王大计考核,却还来寻他。

    定是他已寻过老高兄,知老高兄不会相见。

    “本官帮王爷问一问,不过,老高兄不好客,王爷勿心存期望。”

    王守仁来到良乡的衙门旁的小院,严成锦躲避百官的追问,告假了几日。

    “老高兄,宁王想见你。”

    严成锦并不意外,早就听锦衣卫说,宁王的管家来打探他消息,问路问到严府门前的小巷来了。

    “不见。”

    王守仁微微拱手作揖,回去通报。

    ……

    十月上旬,初晨雪虐风饕。

    准备要入冬了,冷得大臣们直不起腰来,抱着热水囊坐在值房里。

    藩王大计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今日,百官怕是又要弹劾了。”刘健望着窗外的天气道。

    往年入冬,京城的前门大街和成贤大街上,要冻死好些个流民。

    如今流民被安置在良乡,看不到罢了,却也能想象良乡啼饥号寒的景象。

    “嗯,天愈寒了,再这般下去,恐会有人冻死,该让藩王回京了。”李东阳道。

    三人拿上芴板,来到左掖门准备上朝。

    大雪天出门路滑,且定会有官员担忧藩王们的安慰,严成锦本想告假一日。

    可,弘治皇帝不许……

    还特意派人叮嘱他,今日要上朝。

    “今日何事要奏,吏部先来吧,朕听着。”

    马文升持着芴牌,站出来一步:“三年又到,百官的年间大计,要开始准备了。”

    上一回是弘治十二年,如今是弘治十五年,年关将近,正好决定百官的致仕和升迁。

    六部和都察院的大臣闻言,精神抖擞,该搞业绩了啊。

    “陛下,天寒了,南京礼部部传来了弹章,恳请陛下,将藩王放回封地。”

    “南京工部也如此。”

    “户部亦然。”

    自从召藩王入京以来,弘治皇帝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也想将藩王放回去,却总忍不住期待藩王们幡然醒悟,节俭爱民。

    “严卿家,藩王大计可以结束了吗?”

    严成锦低头翻找袖口里的考核册,藏的弹章太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

    “上等评定之人,已诞生,几位藩王已有起色,陛下真的要召回?”

    弘治皇帝昂首望去,只见严成锦手中捧着一本册子,他隐隐有些激动。

    李东阳和刘健转过身来,看向都察院。

    百官面露狐疑之色,难不成王守仁说的事上炼,真有成效?

    “得上等评定之人,是谁?”刘健急切地问。

    “是太子!”

    哗~

    百官一片骚动,太子历来暴虐纨绔,你这评定是假的吧?

    “怎可能是太子?应当是宁王和益王才对!”谢迁不解。

    “陛下可以问锦衣卫与暗探。”严成锦继续道:“对了,还请陛下下旨,召回太子。”

    果然,朱厚照是没人关心的。

    ……

    良乡,

    朱厚照正在街尾斗公鸡,能赚银子的点子太多,他实在有点赚不过来。

    “威武大将军!啄死它!”

    牟斌快在良乡撑不下去了,每日每夜想着回京城,可太子殿下却玩得不亦乐乎。

    密探来禀报:“大人,陛下有令,可以让殿下回宫了。”

    牟斌鼻子微微一酸,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忙是上前去拽着手舞足蹈的朱厚照,小声劝道:“殿下,可以回宫了。”

    “回宫?本宫不想回宫啊,本宫得下等评定,如何回宫?”

    “殿下得了上等评定,可以回宫了。”

    “本宫得了上等评定?”朱厚照目瞪口呆。

    牟斌知道,朱厚照跟严成锦约定,只能给他下等评定。

    看来,只能回宫禀报陛下。

    良乡,传世理学院。

    汝王朱祐梈手里领拿着三两银子,对一旁的书生惭愧道:“李兄,这是欠你的一两纹银,尽数归还。”

    “有梈兄客气!”

    考良乡的官话工程师,对于朱祐梈来说,太容易了。

    朱祐梈才就藩一年,且封地就在河南,离良乡极近。

    在京城时,就喜欢良乡稀奇古怪的物件,苦于宫中禁令,不得私自离开京城。

    就藩后,大肆购买良乡的物件,这次入京,托藩王大计的福,终于有机会来良乡观摩一番。

    “除了官话工程师,其余的工程师皆难如登天,你再耗费心力,也考不上,”李增广对着朱祐梈道。

    朱祐梈却不以为意,继续翻阅物理书籍。

    暗探忙向严成锦禀报:“大人,汝王想考良乡的工程师。”

    书案上摆着十本藩王考核名册,严成锦翻开汝王的考核册,十位藩王中,汝王朱祐梈过得最轻松。

    刚到了良乡,就考了良乡官话工程师,每月领三两银子。

    “不许他考,考上了吗?”

    这厮若是拥有了两个工程师铁饭碗,岂不成了藩王大计的漏洞,日子滋润,还如何体验底层百姓的疾苦?

    暗探见严成锦的面色不对,忙道:“还没,在良乡备考准备。”

    不怕汝王考不上,就怕汝王能考上,严成锦出了宫,坐上马车前往良乡。

    来到理学院时,朱祐梈正在教舍的角落里,翻看宋景新注的宋氏天工。

    “祝有梈?”

    “正是在下,兄台有何事?”朱祐梈站起身来,像书生那样有模有样的作揖。

    “本官是藩王大计的监察官,汝王靠工程师投机取巧,已违规。”

    严成锦倒是想亲自出超纲考题,让谁也考不上,可这样一来寒窗苦读的流民胥吏子弟的辛苦,就浪费了。

    “本王不在乎评等,还请大人禀报陛下。”朱祐梈想借着这次藩王大计,在良乡好好研究理科。

    严成锦犯难了,人家不要名次,你还能强制参加?

    “试卷由本官审核批阅,汝王考也考不上。”

    “你!有失公平!”

    “那下官公平一次,考汝王理科一题,答不上来,汝王自己弃考,如何?”

    “好,你说!”

    严成锦想了想,抱着考死朱祐梈的心态,终于想出了一道题:“一百两银子和一文铜钱,丢落地面,谁先着地?”

    “一百两银子重,自然是一百两银子。”朱祐梈轻视一笑,有点怀疑严成锦做阅卷官的水平。

    “王爷答错了,是同时落地。”

    朱祐梈脸色僵硬住了,宛如一道闪电劈在嘴巴上,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王爷回去吧。”

    严成锦才懒得跟他解释,很快。

    朱祐梈呆如木鸡站在原地,理科的书籍,已阅十之七八,怎么可能是同时落地?

    他不信,可是手边没有一百两银子。

    石头!

    可以用石头,代替一百两重的银子。

    回到小院,严成锦皮鼓还没坐热,就听暗探慌了神跑进来禀报:“严大人不好了,汝王爬上了青山书馆的五楼屋檐,要跳下来,死了一了百了。”

    严成锦震惊了,想不到朱祐梈如此执著。

    青山藏书馆底下,黑压压全是人,昂首看热闹。

    朱祐梈从藏书馆五楼的窗口,爬到到屋檐上,风很大,拂动布衣咧咧作响,他双腿不停地打颤。

    地上的暗探惊得慌不择言:“快跳…不…快入宫禀报陛下!”

第450章 竟真是同时落地(第一更)

    严成锦抬头往上看,为了让藏书馆磅礴大气,每一层都极高。

    虽只有五层,朱祐梈在视野中,也只有巴掌大小。

    “莫跳!”

    宁王朱宸濠面无表情看向朱祐杬,煽动道:“没想到,汝王竟被逼到如此下场。”

    朱祐杬心头微紧,他与朱宸濠不同,这是同父兄弟啊!

    他喊了一声,可是上头风太大,朱祐杬压根没听清。

    聚集在藏书馆下的书生愈发多了起来,纳闷上头的人怎么还不跳?

    汝王若跳下来,岂不就说不请了…严成锦速速命张贤,拿来事先准备好的十张渔网。

    料到藩王可能会跳河,可没料到他们会跳楼。

    不过问题不大,也能用上。

    “大人,渔网来了,要如何用?”

    “还要被衾,快去拿被衾来!”

    不多时,衙役们把渔网和被衾都布置好了,在藏书馆屋檐下张开。

    朱祐梈想把一百两重的石头和铜板,丢下去。

    衙役们却拉着大网,站在屋檐下。

    “你们快让开!”

    严成锦听见朱祐梈在呐喊,却听不清他喊什么。

    只见,他举起一块大石头,底下的衙役吓得四下跑来,骂骂咧咧。

    “不能退,有渔网和被衾,砸不死你们。”牟斌吩咐道。

    嗖地一下,地上又围满了人。

    奉天殿,

    锦衣卫暗探不顾太监阻拦,快步跑进殿中:“陛下不好了,汝王受了刺激,站在良乡藏书馆上,要跳楼。”

    弘治皇帝心中猛然一惊。

    放下疏奏,从御阶上走下来,对一旁的萧敬道:“准备马车,朕现在就要出宫。”

    “臣等也去。”

    刘健等人反应过来,跟着弘治皇帝出了宫。

    马车在京道上,飞快驰骋。

    来往商人多了,良乡商会修了一条笔直大道,通往京城。

    四马全力驰骋,不到一个时辰,到了良乡。

    严成锦看见穿着儒裳的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来了。

    “臣严成锦……”

    “这是怎么回事,汝王为何攀上高楼,纵身寻死?”弘治皇帝颇有责备。

    听暗探说,不知严成锦与汝王说了什么。

    汝王情急之下,搬了一块大石,就爬上了藏书馆。

    严成锦汗颜,这探子竟敢瞎报:“汝王欲考良乡工程师,臣不许,汝王不服,臣便出了一题难他,

    谁知他听完,便爬上了高楼。”

    众人好奇起来,是什么题?

    见汝王一时半会儿也不跳,弘治皇帝便问:“什么题?”

    “一百两银子和一枚铜钱同时掉落,哪个先着地?”

    “一百两银子!”弘治皇帝脱口而出。

    “自然是一百两银子,傻子都会,荣王会听完这道题攀楼?本官不信!”

    刘健急道。

    看见严成锦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李东阳狐疑:“难道答错了?”

    “李公所言极是,是同时落地。”

    弘治皇帝和刘健的脸黑下来,你要这么说我也攀上去了,这不是忽悠人吗?

    一百两银子更重,自然更快着地。

    “要跳了!”

    人群忽然激动起来。

    朱祐梈走到屋檐边缘,探头往下看了眼。

    铜钱太小,就算是与石头同时落地,也看不清呀……

    他从屋檐上掰下一片琉璃瓦,丢了下去,叮咣一声,嗯,可以看见。

    不过,却看不出先后,需一人下方看着。

    “厚照,帮十一皇叔搬本书来,要厚重的。”

    朱厚照站在窗口边缘,不解地问:“你抱着书跳楼做什么?下辈子投胎做个读书人?”

    你才投胎!

    朱祐梈没空生朱厚照的气,催促他快去。

    底下的人,都以为他要跳楼,朱祐梈知道,锦衣卫就躲在窗后,若他亲自去取,定然会被就地拿下。

    朱厚照跑去挑了一本,大学,他最讨厌就是这本,老高常用它讲经筵。

    朱祐梈将书丢了下去,却发现易被风吹起来,这样,连落地都做不到。

    他想了想,向朱厚照借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厚照,十一皇叔求你一件事,下去看看,这石头和银子,是不是同时着地?”

    若是寻常人在此,定会以为朱祐梈是傻子。

    但朱厚照也不是寻常人,他想,石头更重,应该先着地。

    可汝王却说,会同时着地?

    朱厚照耳目一新,乐道:“本宫给你看着,别砸了本宫。”

    藏书馆的屋檐下,

    众人昂着头,脖子又酸又疼,不停有瓦片和奇怪之物掉下来,这人上去就是为了砸东西?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告诉他,朕来了,让他下来。”

    “臣派人禀报了,可汝王置若罔闻。”

    不多时,朱厚照跑下来,瞧见弘治皇帝,本能地脑袋一缩。

    “父皇,十一叔想做尝试,让儿臣给他盯着。”

    “胡闹!试试跳下来会不会瘸?!”

    严成锦明白了,朱祐梈真是执拗,竟要用丢石头来证明。

    “陛下,将人都撤了吧,一会儿汝王就会下来了。”

    “严卿家,此事不可儿戏!”弘治皇帝眼神严肃,变得无比正色。

    “陛下和诸公,不是想知一百两和一枚铜钱,谁先落地?看汝王的尝试便知了。”

    这块石头丢下来,大明的物理发展要前进一百年吧?

    伽利略做比萨斜塔的试验,还要在一百年后呢。

    弘治皇帝和刘健凝神屏息,直勾勾盯着朱祐梈手中之物。

    朱祐梈深吸一口气,走到屋檐边缘,端平两手,同时放开。

    一道黑影和一块银闪闪落下,刹那,砸到地上。

    几乎,同时碰到地面。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一块大石和一锭银子。

    重量如此悬殊,竟同时掉落。

    朱祐梈提着衣摆,急冲冲地从五楼跑下来,冲向朱厚照,认真地问:“厚照,哪个先落地?”

    “几乎同时。”相差太短,朱厚照看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良乡衙门,

    弘治皇帝坐在衙堂上,下头跪着朱祐梈和朱厚照两人。

    刘健和李东阳立在左侧,谢迁留守内阁当值,严成锦站在右侧。

    “朕以为你要跳楼,从宫里赶来,你就给朕看这个?!”

    朱祐梈心惊胆战:“臣未想过,能将陛下引来。”

    “臣以为,汝王此次有功,若非如此,我等怕还要被困惑百年。”严成锦替他求情。

    王爷跳楼,陛下微访出宫来观赏。

    想必,会被史官记入史册吧?

    这样一来,青山藏书馆试验,也会入史册呢。

    弘治皇帝伤饬汝王一番,将朱厚照带回宫。

    严成锦对着汝王道:“王爷,这回相信是本官赢了?”

    “嗯,可本王更想当工程师了。”

第451章 班师(第二更)

    翌日,都察院,

    严成锦将各藩王的评定写上。

    一道人影走进值房:“吴大人,严大人,保国公班师回朝了,陛下要率百官,在城门迎接。”

    朱晖在大同胜鞑靼和女真,陛下一直记在心里。

    入冬了,打起来耗费军备极大,大明、鞑靼、女真和朝鲜,都需要休养生息。

    只是,不知朱晖的清剿情况?

    女真分为三部,建州女真,西海女真和东海女真,各自为战。

    与鞑靼联合的,是最强的建州女真,将其剿灭,残部不足为惧。

    吴宽走到严成锦跟前:“本官与你代表都察院,迎保国公。”

    严成锦来到城门前,弘治皇帝的仪仗早已准备妥当。

    朱晖骑着朱红大马,见了弘治皇帝便下了马,徒步走来。

    “臣朱晖,剿灭建州与西海女真大部,余东海女真,藏于极北江域一带,大雪封山,只能来年再征战!”

    东海女真生活在乌苏里江一带,冰寒至极,朝鲜的兵马入境,会被活活冻死。

    快要入冬了,若遇到暴雪,想回也回不来。

    严成锦虽心急,却也知道,朱晖的决策得当。

    只是,休养三个月,建州女真和西海女真的残部,怕会与东海女真联合。

    弘治皇帝爽朗大笑,连声道:“好,好,建州欺辽东百姓已久,先皇曾将他们驱逐至最北的沿河流域,可也无济于事,只看国公了。”

    朱晖望着弘治皇帝,认真道:“陛下,辽东地广人稀,即便没有女真,也会被鞑靼占据。”

    有大批百姓安居的边城,才稳定。

    若无百姓需要守卫,朝廷通常不会派重兵驻守,就算没有女真,建州的地盘,也会落到鞑靼手里。

    严成锦倒是认同保国公。

    大明就算不实行激化生育,百姓也会大刀阔斧地生,天昏地暗的生。

    缺的不是朝廷政令,而是养活子嗣的粮食。

    “保国公所言虽有理,但朕也不能贸然将百姓移至北方,那里冰雪严寒,又不能耕种……”

    弘治皇帝觉得无可奈克,侵占一大片空地,又不派百姓去永久占领,等于拱手让给鞑靼。

    严成锦思考推测种种可能,站出来一步:“陛下,让藩王前往辽东建立封国?”

    百姓不愿前往安居的原因,无非两点,没有朝廷的庇护,以及辽东冻土难以耕种。

    藩王在辽东建立封国,永世传承下去,就如同用树木稳固泥沙,辽东疆域,可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

    “此法虽有效用,可哪位藩王愿意去辽东呢?”刘健抚须反问。

    “就让藩王大计中,最后一位藩王前往辽东如何?”

    严成锦心想,藩王在封国做酒囊饭袋,还不如让他们去辽东做朝廷的堡垒。

    也算人尽其用,没白吃朝廷的大米。

    以大明的财力,建造一座城虽然吃力,却并非办不到。

    建州女真和东海女真生活的地域,是黑龙江、辽宁一带。

    这些地方,在后世,也是能生活人的。

    而如今,因为卫所制度的崩坏,导致百姓往南逃窜,远离征兵。

    “如今,藩王考核大计的最后一人是谁?”弘治皇帝问。

    百官纷纷看过来,总觉得严成锦故意为难。

    严成锦拿出藩王大计的考核总排名册,“回禀陛下,是寿王,不过,这名册的排名,会随时发生变化。”

    弘治皇帝拿过册子翻开几页,评定的名次,果然一直在发生变化。

    “将藩王封到关外,也并非史无前例,朕记得,高皇帝就曾将宁王朱权的封国,封在关外,令其镇守边疆,诸公以为,严卿家的提议如何?”

    韩文拱手作揖:“将封国封在辽东,还需给王爷建立王府,以及安置百姓。”

    “更重要的是,辽东冻土难以耕种,一向以打猎为生,大明百姓耕种娴熟,却不谙狩猎,只怕、严成锦说的,只是空谈。”谢迁点头。

    户部的官员颔首点头,辽东地幅宽广,而大明,正是对这块地没兴趣,才让给。

    他们考虑百姓的税赋问题,你打猎不种田,还怎么交税?

    后世辽东及黑龙江,不仅能住人,人口还不少,这点可以确认无疑。

    但要如何说服陛下和百官?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辽东及以北之地,可种玉米,虽是一年一种,赋税不多。

    但朝廷,可将辽东设为特辖区,一年只收一次税赋。”

    种得少,还要交一样的税赋,这就鱼肉百姓了。

    在大明建立特区,独立于朝廷体制之外,特殊管理,可以打消百姓的顾虑。

    只是,此举不吝于更改祖制,不知陛下和百官,同不同意?

    “一国收两种税赋,卿家是怎么想出来的?”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

    这听起来,不是夸人的话。

    严成锦心头一紧:“臣由良乡推导,便想出来了。”

    “税赋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存活一城百姓,稳固辽东疆域。”

    …………

    良乡草棚,

    朱宸濠朦胧睁开眼睛,臂弯里枕着沉睡的曹氏。

    本王被睡了一月有余,藩王大计,怎还不结束?

    他每夜搂着如此丑妇,即便再能隐忍,也心生熬不到头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撑着身子,光脚坐起来,准备到良乡街上斗鸡赚银子。

    朱厚照的法子虽粗鄙,赚银子却极好用,还不用动脑子。

    “郎婿啊,起了吗?老朽进来了。”曹老头走进来,端着两个白面馒头。

    朱晨濠面色如常,怒意隐忍得极好,笑道:“老丈不必每日都送早膳。”

    “不碍事,老朽喜欢你这上门女婿。”曹老头满心欢喜地望向帘帐后,又看向朱宸濠:“昨夜睡得可好?”

    他总觉得女婿谈吐不凡,是能做大事的人。

    朱宸濠看见门外的暗探,不想多攀谈,拿着一个馒头出门。

    暗探宣布弘治皇帝的旨意:“宁王,藩王大计最后一位,将前往辽东的极寒地带,建立封国,封疆固土。”

    朱宸濠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不知,他的名次如何?

    若封国改为辽东,筹备多年的计划将付之东流。

    陛下的想法越来越多了,稳妥起见,得快点结束藩王大计,回到封地。

    他想到了杨廷和。

    此时,兴王朱祐杬也听闻藩王大计抽最后一位,前往辽东封疆固土,他震惊了。

    诸位藩王的反应,大多如此。

    ……

    曹老头来送早膳时,朱宸濠关上门:“还请老朽,三日后帮我把信送到京城,杨廷和的府邸。”

    若今日就入京,必会被暗探盯上,隔三日后,会更稳妥一些。

    三日眨眼即逝,杨廷和看到宁王的书信,微微皱着眉头,二话不说把信烧了。

第452章 先召后奏(第三更)

    十下旬,天寒地冻。

    入冬后,伤寒病极容易在流民草棚爆发。

    严成锦推演算计,决定结束藩王大计。

    良乡流民草棚人口稠密,传染的速度极快。

    流民营养不良,染上的概率极大,若有一个流民染上风寒,极有可能成片感染。

    藩王死在良乡,百官第一个要弹劾的人,就是他。

    且,诸如宁王、兴王这等老油条,时间再长,也不会悔悟了。

    “陛下,藩王大计已有结果,臣请柬,将十位藩王召回京城。”

    弘治皇帝昂头看向严成锦,目光中露出错愕神色:“才刚有起色,朕想让他们磨炼到明年开春,再返回封地。”

    “不错,荣王每日去藏书馆听学,回到封国,必定有一番作为,何故要召藩王回京。”刘健抚须。

    整饬藩王制的弊端,关键就在于此,不能前功尽弃。

    严成锦这家伙,竟要这时将藩王召回来。

    “这……”

    严成锦暗自吐槽,当初集体劝谏陛下,如今又集体真香。

    言官变脸,果然是大明的绝活。

    “入了十一月,就要降大雪,感染风寒的流民,每日都会增加,若传染给藩王,恐有性命之忧。”

    不是所有的伤寒,汪机都能治。

    若是碰到特殊的,这锅还得陛下来背。

    “严卿家不必如此谨慎,朕让御医,给他们瞧病就是。”

    弘治皇帝见严成锦一脸不情愿的脸色,蹙眉:“怎么,严卿家还有话要说?”

    “臣拟定藩王大计时,没想让藩王过冬,可如今,陛下却要延长藩王大计,若藩王有所不测,还请陛下和诸公,不要降罪于臣。”

    换个皇帝,严成锦不敢如此直言。

    但弘治皇帝平和的时候,是极慈眉善目的。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严成锦般:“朕就知道你会这般,准了。”

    百官们像每天吃完饭要呷一口茶一样,习以为常了。

    到时,藩王薨逝于良乡,该弹劾严成锦,他们还是会弹劾的。

    回到都察院,严成锦命人通知各暗探,藩王出门需戴着人笼嘴,如有不戴者,得下等评定。

    如此狠厉的惩罚,想必藩王会遵守。

    不过,严成锦还是想尽快结束藩王大计。

    死三个藩王,就算是陛下也扛不住。

    藩王在封国纵欲无度,身体早已被掏空,与一般的流民无异。

    抗生素还未做出来……

    冥思苦想一夜,严成锦也没想到好的办法。

    清晨,严成锦穿好常服,昨夜下雪了啊。

    喝过羊奶枸杞粥,严成锦坐在轿子里,听着探子们禀报。

    “从今日起,若藩王身体有不适之处,立即回京禀报本官,不必等翌日卯时。”

    暗探们面面相觑,仿佛有话要说。

    盯着宁王的暗探,率先道:“宁王夜里就寝时,没穿衣,着凉了。”

    整日同床共枕,就算是母猪,也有感情了吧?

    严成锦不觉得奇怪,天黑之后的人之常情罢了。

    紧接着,盯着兴王的暗探小心翼翼:“兴王七日前沐身,便有伤寒的迹象……”

    这么冷的天,还天天沐身,身子有什么不干净的病?

    严成锦在考核册上记下,示意继续。

    盯梢衡王的暗探道:“衡王前日咳嗽,不过,并无大碍。”

    衡王朱祐楎,是成化皇帝的第七子,朱厚照的七叔,亦是个聪明人。

    兴许,是在封地时,常常听书,到了良乡后,在良乡壹号茶楼,混了个乙等说书人。

    管吃管住,还能睡粉丝。

    中规中矩,在名册上,严成锦通常打乙等评定。

    毕竟,大明是可以纳妾的,更遑论是亲王。

    “下一个。”

    盯梢雍王朱祐枟的暗哨,有点不敢看严成锦的眼睛:“严大人,雍王昨夜身子不适,今日未起,究竟是如何,小的也不知道。”

    严成锦大骇,忙是从轿子里走出来,接连四个藩王,身怀病疾。

    不知是何种流感?

    雍王朱祐杬在封国极度纵欲,色令智昏,体质比朝生夕死的蜉蝣还差。

    虽然年纪轻轻,但还有五年,他就要挂了。

    “传本官命令,召十位藩王入京,年间大计结束。”严成锦担忧他提前挂了。

    “可是严大人,陛下口谕,要盯梢到明年开春,您……小的不敢违抗圣旨呀。”

    几个暗探连忙应是。

    他们为锦衣卫,陛下的亲军,自然只听陛下的命令。

    藩王就是死了,那也是陛下的事,与他们无关。

    严成锦让何能去通报张贤,让张贤派衙役,护送十个藩王回京。

    ……

    西暖阁,

    昨夜下了大雪,天寒地湿,神宫监的太监来不及清雪。

    弘治皇帝没晨起操练,就来到了西暖阁,听着锦衣卫暗探禀报。

    “陛下,六位藩王有所悔悟,藩王大计可治藩王制之痼。”

    “寿王如何?”

    “寿王在良乡良乡学着卖炊饼,属下买了一个,难吃至极,但贩夫走卒喜欢。”锦衣卫如实禀报。

    寿王刚到良乡时,几近饿死,一个卖炊饼的老头见他可怜,便带他回家中吃了一顿饭。

    谁知,寿王就赖着老头不走了。

    当然,这些不宜向陛下禀报。

    弘治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陛下,若藩王回归封地,励精图治,乃大明之幸啊。”刘健开怀道。

    “将大计期限,延长一些,为期一年如何?”弘治皇帝问。

    严成锦踏进西暖阁,忙道:“陛下,臣已将十位藩王召回。”

    弘治皇帝额头上露出青筋,脸色阴沉下来:“严成锦,朕不是说到明年开春,你可知道整饬藩王制,对天下百姓,有多重要?”

    当然知道,还是本官请乞的。

    严成锦能理解弘治皇帝的心情,好不容易找到整饬藩王制的办法。

    “陛下,自从十月下旬以来,接连大雪,一场寒胜一场,十位藩王中,已有六位染上了风寒。”

    见弘治皇帝和内阁三人露出惊愕,严成锦继续:“若藩王们薨逝于京城,藩王再贤明,又有何用?”

    得不到陛下的旨意,恐怕张贤召回藩王,会被锦衣卫阻止。

    召回藩王乃是大事,需陛下下一道圣旨,追去良乡。

    “臣已派人去良乡,还请陛下下旨锦衣卫。”

    弘治皇帝怒了,此举无疑是先斩后奏,“严卿家,朕何时准许你召回藩王。”

    如何用一句话,让陛下消气,还能同意谏言?

    严成锦仔细想了许久,道:“陛下,雍王染了重疾。”

第453章 陛下看吧,应验了(第四更)

    “汝王殿下,还请移驾回京城。”

    朱祐梈头也不抬,在研究宝船船身的尺寸,以及红夷大将军的安装之法。

    “劳请张大人禀报皇兄,本王还不想回京。”

    “你日后称本王为有梈,暴露了身份,不便本王在良乡安身。”

    这样专注的神情,张贤在宋景脸上也见到过,奈何你出身在帝王家。

    “是严大人请诸位藩王回京,藩王大计结束了。”

    朱祐梈微微怔住,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青山藏书馆,衙役跑进来在朱祐枢的耳边轻语几句。

    他坐上马车,奔赴京城。

    朱宸濠露出笑意,终于可以返回封地了。

    “本王共赚白银一百三十两,应当是诸位藩王中最多的,上等评定,非本王莫属。”

    陛下答应得上等评定者,有重赏。

    朱宸濠想拥有自己的卫队,有了组建卫队之权,私募军队将水到渠成。

    “宁王,入京之前,还请先带上这个。”

    张贤递过一只人笼嘴,奉给朱宸濠。

    朱宸濠曾多方打探京城的消息,知道这是防伤寒的用的玩意儿,便蒙在面上。

    到了官道,暗探拦着张贤的车队,不让他离开良乡的钞关。

    “张大人,不得陛下的口谕,不能放行。”锦衣卫拦在马车前,随即,四散将车队包围。

    张贤骑在马上,严大人定会入宫禀报陛下。

    “陛下的谕旨!”

    苗逵骑着大马,将圣旨举在头顶。

    片刻,十辆马车,停在十王府门前。

    朱宸濠疑惑看向张贤,问:“不是入宫面圣?带我等回十王府做什么,见了陛下,我等自会回王府。”

    “最后一道考核,就是请各位藩王回到寝房中,将这些日的感悟,陈情于疏奏。”

    九位藩王各自相视一眼。

    除了荣王朱祐枢外,其余藩王紧张兮兮,得最后一等评定者,需将封国改为人迹罕至的辽东。

    那个能把人活活冻死的地方。

    “得上等评定的人,是哪位藩王?”朱宸濠问。

    藩王大计在良乡,就考核完成了,陛下会因一张纸,而草率给出评定?他不傻。

    此举,不过是迷惑计策。

    兴王朱佑杬没看见自己的胞弟,便问:“雍王呢?怎不见他回京。”

    他与雍王朱祐枟,乃是亲兄弟,一奶同胞。

    此时,雍王就躺在马车里,只是怕让藩王们看见。

    但张贤不会说谎,脑子里憋了半天不知说什么:“禀宁王,雍王……雍王一会就来。”

    苗逵淡定地拿出圣旨,举过头顶:“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诸位王爷,移步吧。”

    各个藩王回到府院的寝房中。

    朱宸濠在窗户上抠了个纸眼睛。

    锦衣卫拦着张贤入京,便说明召回藩王不是陛下的旨意。

    而陛下的旨意,是随后才到的……

    “你去给本王打探一下,发生了何事,哪位藩王得了上等?”

    管家连忙走出小院。

    诸位藩王散去后,雍王朱祐枟被抬回了寝房。

    不多时,严成锦出现在十万府前。

    怕会危及雍王的性命,这锅还得陛下来背。

    所以,他求陛下微访出宫了,还有内阁两大臣。

    “陛下,雍王就在寝房中,各藩王已规避。”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走进雍王朱祐枟的寝房,严成锦递给他一个上等口罩。

    深知伤寒的厉害,弘治皇帝不敢不戴,“雍王,朕来看你,不必起身,就躺着吧。”

    朱祐枟神志不清,眼睛迷糊地睁着。

    “汪机呢?”

    “汪机去安陆州了。”严成锦道。

    安陆州洪水过后,出现了疫病,汪机带着医科的新任工程师,前往安陆州问诊。

    王越还特意设了走访寻病的月例。

    弘治皇帝蹙眉:“入宫,传刘文泰。”

    “陛下不必,良乡还有留守的大夫,一会就到。”严成锦道。

    只见,接连三个书生走进寝房中,朝严成锦作揖:“学生抓药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陛下是微访,还得由他出面,严成锦道:“先瞧病吧。”

    胡大元名虽起得粗鄙,却是像宋景那样的书生。

    他带上人笼嘴,还有羊肠手套,将手搭在雍王的脉搏上,又看了眼睛和舌苔。

    “尺肤热甚,脉盛燥急,额燎如火,大人,是伤寒无疑。”

    胡大元是河南的郎中世家出身,考上了良乡的理学院,常在汪机身边打杂。

    他说的话,严成锦至少信两分。

    “可治否?”弘治皇帝关切地问。

    李东阳和谢迁蹙着眉头,此病夺人性命,也不稀奇。

    胡大元支支吾吾,本想说等汪总工回来,但此人脑袋如火中烧,再不治,会变成傻子。

    “学生愿尽绵薄之力。”

    胡大元走到一旁,与几个师兄弟,商讨着药方。

    此时,宁王的管家忙回到小府院:“回禀王爷,雍王害了伤寒,性命垂危。”

    雍王与兴王是同胞兄弟,又深得太后喜爱。

    若他死在京城,朱祐樘将由朝野称颂,沦为千夫所指。

    他再顺势揭竿而起,如此结局,再好不过。

    朱宸濠想了想,在管家耳边轻语几句。

    雍王府院,

    不多时,萧敬走进来禀报:“陛下,兴王来了!”

    朱祐杬大步走进寝房,朝弘治皇帝微微作揖后,走到床榻前。

    “陛下,雍王入京时龙精虎猛,怎么会如此,严成锦呢?臣要他给臣一个交代!”朱祐杬道。

    严成锦还真没准备好交代。

    还不等他说话,萧敬又走进来,面色忐忑:“陛下,太后和百官也来了!”

    太后极少出宫,但听闻太监传论,朱祐枟性命堪忧,六个藩王染了风寒,

    便命人摆驾,来了十王府。

    周太后走进寝房,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行礼,严成锦也跟着行礼。

    后头跟着六部官员,小场面变成大场面了……

    周太后身体发虚,声音比往日少了几分威严:“哀家听闻雍王性命垂忧?!”

    百官望着奄奄一息的朱祐枟。

    “陛下,雍王如何?能治否?”

    “如今,南直隶和各地藩王已知藩王大计,若知雍王如此,怕是不敢入京了。”

    藩王死了无事,死在陛下手里就惊天动地了。

    “严成锦,还未答本王的话!”朱祐杬朝太后微微躬身,满脸悲戚:“请皇祖母,为祐枟做主!”

    百官中亦有拥护雍王者。

    严成锦微微转头,看向弘治皇帝。

    臣说什么来着?

第454章 以九为尊 (感谢开门送快递书友打赏)

    弘治皇帝脸色黑得像锅底,不想敷衍太后,“雍王体弱,是朕疏忽了。”

    严成锦微微感动,朱厚照敢作敢当的性子,定是从弘治皇帝身上,承袭来的。

    对于讲信用的陛下,值得再要一块免死金牌啊。

    不过,雍王病重无人知晓,兴王却带着百官来逼宫。

    这是巧合?

    只见,朱祐杬目光闪烁,微微躬身:“臣不敢怪陛下,只想请严成锦给臣弟一个交代。”

    “兴王说的是,都察院负责藩王大计,有不可推卸之责。”

    “陛下,往后不如将藩王大计,交给吏部?”

    百官各怀心思,趁着朱祐杬打头阵,纷纷谏言。

    六部排名,吏户礼兵刑工。

    吏部之所以为第一,乃是因其掌管百官任命,以及考核大计。

    户部之所以排第二,是因掌管朝廷财政。

    藩王考核,乃是实权项目。

    若能将藩王大计纳入本部,职等和权能,都将水涨船高。

    以为严成锦会辩解,只见,此子微微转头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略微低头,脸色变得不自在,你看本官作什么?本官与你是何关系,不过是师徒关系而已!还要本官给你擦皮股?

    休想!

    严成锦收回目光,一本正色:“下官无需向王爷交代。”

    嘶~

    百官一片哗然。

    此子向来慎重,怎会说出这般莽撞的话,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顶撞?

    太后也不禁转头,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朱祐杬沉声道:“你这是何意?”

    交代,如何交代?

    伤寒极有可能会丧命,若真死了……

    严成锦考虑再三,道:“当日下官已请柬,结束藩王大计,李大人可以作证。”

    若不作证,李东阳的清名就毁了,百官会如何看他,虚伪?

    若作证,便是和自己一伙。

    严成锦不怕得罪李东阳,毕竟是准泰山。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严成锦说得不错!”

    顿时,百官宛如被人堵住嘴巴,噤若寒蝉。

    弘治皇帝和周太后此时无意追责,只想知雍王可治否。

    “汪大夫呢,怎么不见汪大夫?”周太后回过头,看向弘治皇帝。

    “皇祖母,汪机不在京城,由胡大夫问诊。”

    周太后面色还算镇定,可当她看见那个书生模样的郎中,将一包土倒进杯中,又灌了一杯白水,便端过来。

    “哪里来的郎中,敢以泥尘做药方?!”

    弘治皇帝也看见,胡大元从药箱里,拿出一包泥,倒进茶杯中就端过来。

    方才,太后来时,胡大元已知眼前这位,就是当朝太后,连忙禀报。

    “回禀太后,这不是泥,是良乡提炼的药,名为六六六伤寒灵颗粒。

    配有治理伤寒的药材,桑叶、菊花、牛蒡子、连翘、桔梗、芦根、竹叶、生甘草、葱白等药材。

    再以蔗糖熬制,提炼成药末碎颗,不必煎熬,可直接冲水服用。”

    太后和弘治皇帝目光微微一凝。

    严成锦面色淡然。

    灵感来自于后世的九九九,只是配方不同。

    汪机琢磨了大半年,研制出伤寒的方子,至于真正效用如何,他还没喝过。

    胡大元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朱祐枟,将药灌入他嘴中。

    弘治皇帝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此药。

    军营中,常有伤寒病疾肆虐。

    所谓兵人不宜水土,病疫过半,若相持不休,兵自尽死。

    得一例,便可使周围士卒相继患病。

    苦于行军中,没有药方和药材,也无处可以煎服。

    朝廷只能借鉴元人的方法,在十三道设立养济院,收留病残的士卒。

    若此药有效用……

    在军营中就能用!

    弘治皇帝面色绷紧,眯着眼睛:“严卿家何时制备出此良方,朕怎么不知道?”

    “半年前,汪机入宫替太后瞧病时,臣就让他准备六六六伤寒灵颗粒。”

    半年前?弘治皇帝面色微微抽搐一下。

    别人恨不得即刻报功,而此子……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下次有这等事,先向朕禀报!”弘治皇帝又问道:“为何叫六六六,朕听着怪异,我天朝以九为尊,改唤九九九伤寒药吧。”

    十是盈满之数,有道是物极必反。

    故而,取九为至尊至祥的数字。

    听到陛下以九为名,百官皆露出笑意,微微点头赞头。

    “雍王还有多久能醒来?”

    百官顺着弘治皇帝的目光,看向严成锦,他们不仅关心雍王,更关心药效。

    汪机是神医,伤寒医治不及,会死人的。

    若得此药,性命无忧!

    “回禀陛下,此药服下最快也需一日。”

    胡大元局促不安,眼神投向张贤求助,张贤又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道:“陛下和太后不如先回宫,若有起色,臣托锦衣卫禀报。”

    弘治皇帝规劝周太后一番,离开十王府,百官一同离去。

    胡大元作为随行大夫,留在雍王的府邸。

    朝廷增派了大量厂卫,守在各府的小院,雍王治愈前,不许随意进出。

    八位藩王心情忐忑,犹如抓着草杆漂流在江河中的蚂蚱,究竟谁会被派到辽东,建立封国?

    藩王的财产来源于封地的赋税。

    辽东贫寒之地,去了子孙后代都要受苦。

    朱宸濠不想去,在南昌建立势力颇为不易。

    造反,南昌简直是一块宝地。

    鄱阳湖可以藏盗贼佣兵,江南良乡和商业能搜刮大量财富作为军饷。

    “王爷,学生来给您看诊。”胡大元走进来。

    朱宸濠着凉了,不时咳嗽,看见这书生倒了一包泥粉入茶盏中,有些警惕。

    “这是什么药?”

    “九九九伤寒药汤。”

    这名字听起来……不知有毒无毒?

    朱宸濠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浅尝一指头,朝他点点头。

    翌日,雍王朱祐枟迷糊睁开眼睛,见几道陌生人影。

    “你们是何人?!”

    这声音,中气十足啊!

    胡大元松了一口气,对师弟们笑道:“去禀报严大人,雍王醒了!”

    藩王大计有所成效,六部皆盯着藩王大计的督掌权,甚至连五寺也想掺和进来。

    吴宽端起茶盏,吹了一口气:“成锦啊,这藩王大计的督掌权,就是咱们都察院的!”

    是咱们都察院的没错,可你很快就不是都察院的人了啊。

    严成锦微微躬身:“大人才是都察院部堂,需大人与九卿争夺!”

    “哼,老夫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说到这里,吴宽又担忧起来:“不知雍王如何?”

    雍王死了,都察院要背锅。

    严成锦也担忧,汪机不在京城,一成把握也没有。

    十王府怎还不来传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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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