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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5章 添丁方 (第一更)

    “严大人,雍王醒了,还喝了一碗莲子粥。”都察院衙役禀报。

    自雍王病倒后,藩王大计便萦绕在藩王和百官心头。

    藩王们担忧,谁会被派往辽东的封地。

    而百官隶属的各部,都跃跃欲试,想争夺藩王大计的考核权。

    得这项权力,必定会使所隶属的衙门,更进一步。

    就如同当初的内阁,

    成立之初,只是皇帝身边的协助文官。

    得到批阅疏奏的职权后,权力逐步扩大,一跃成为执掌朝政的百司之首。

    吴宽大喜道:“本官想去瞧瞧雍王,成锦你去不去?”

    “不去。”

    雍王醒了,自有锦衣卫向陛下禀报,严成锦想去看看朱祐枟。

    十王府,雍王院。

    胡大元给朱佑枟号脉,片刻后,微微颔首:“病患脉搏平稳,心速不快,四肢温润如常,第九百九十九号病患,记录一下。”

    九百九十九号病患,正是服用伤寒灵的第九百九十九个试验者。

    这是严大人吩咐的,

    每一个服用伤寒灵的人,都要记录在册。

    一旦有逆常反应,便要反思总结。

    “师兄,该去看看第一千个病患了。”一旁记录的工程师提醒。

    第一千位病患,就是朱宸濠。

    他也一直在服用伤寒灵。

    胡大元带着两人,来到宁王的府院。

    “王爷,今日身子如何?”

    “好多了,本王听说雍王醒了?”

    朱宸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胡大元,露出几分赞赏的笑意。

    还不等胡大元答话,他继续道:“将这九九九伤寒灵的药方,给本王如何?”

    军中士卒的伤病,一是来源于刀剑,二是来源于伤寒。

    刀剑伤,可以用酒治愈。

    伤寒却少有药可医,且伤寒传染极快。

    他昨夜服下此药,今日一早便觉得,浑身舒服如常。

    汪机比宫中御医更善医术,果然不假!

    胡大元面露迟疑之色:“六号药方,乃是汪总工调配,学生还需请示严大人,可否将药方,售与王爷。”

    “六号药方?”朱宸濠听出关键,心中一动:“还有其他药方?”

    “自然有,汪总工调配的壹至玖号药方,伤寒灵为六号药方,故名六六六伤寒灵。”

    胡大元直言不讳。

    九味!

    竟有九味这样的药方!

    朱宸濠浑身激动得喉结有些发紧,行军打仗,军中大夫只能就近匹配药草。

    若能将配好的药方,如粮草一样,押运到营中。

    何惧伤寒?

    “朝廷可知道有这九味药?本王是说,向太医院通报了吗?”

    “未曾。”

    九味药,连陛下都未必知道,若他买过来,带回江南。

    不仅能当做军备,还能广开医舍敛财。

    “师兄,岂敢泄露汪总工的药方?”

    “对宁王说,自然无碍。”

    从宁王小院出来,胡大元回到雍王的府院,拿起笔给严成锦写密信。

    却见严成锦从府院外,走了进来。

    “严大人,宁王果真问了药方,学生将九号药方,皆告与他。”

    在良乡时,朱宸濠除了赚银子,没事就到传世理学院转悠。

    严成锦知道他想找宋景,收到门下当门生。

    必然,也对汪机感兴趣。

    “六号药方不卖,将壹号药方卖给他。”

    九号药方,其实多项还在制备。

    壹号药方,极为厉害。

    它是严成锦认为,在一至九号药方中,最厉害的药。

    本不应该与宁王接触,更不该收他银子。

    但,严成锦将汪机留在理学院,又召一匹医部工程师,并不是想开个医馆看病救人。

    每天号诊,才能赚多少银子…不…救多少人?

    他真正想做的,是在良乡建制药厂!

    在后世,这应当是最稳固最暴利的行当之一了吧?

    晋商和徽商多贩售粗盐、丝绸和瓷器,却唯对制备药材,不感兴趣。

    严成锦则不认为。

    制药厂对于良乡商会,以及推动大明盛世,乃是一举多得的善政。

    洪武三年,文皇帝设立惠民药局,在各府设立提领和医官。

    给贫苦患疾的人瞧病,朝廷补贴医药费。

    而如今,惠民药局几近荒废。

    良乡商会若能接手惠民药局,将其做大做强,必定会成为良乡商业的根本,不可动摇。

    但,采药、制备药方、建造中药工坊,需大量的银子。

    良乡商会和衙门都没银子。

    宁王财大气粗,若能得他一笔银子……

    只是宁王聪明谨慎,极为隐忍,未必会上当。

    胡大元听罢,有些为难:“大人,那学生去了。”

    很快,他又来到朱宸濠眼前,端着木箱。

    “王爷,严大人说只能卖您一味,抓到哪一味,便是哪一味。”

    朱宸濠将手伸入木箱中,抓出一张纸条,打开:添丁方

    “这是?”

    “回禀王爷,这是壹号添丁方。”

    ……

    皇宫,

    六部和五寺从各自渠道得到消息,雍王醒了。

    皆火急火燎赶往西暖阁面圣,争夺藩王大计的督掌权。

    “陛下,都御史吴宽求见。”

    “太常寺寺卿李温求见。”

    弘治皇帝觉得稀奇,怎么人人都想见朕,“朝中有何大事?”

    “回禀陛下,臣未见十三道有急报。”

    刘健也觉得奇怪。

    不多时,六部和五寺一窝蜂涌入大殿,分立在两侧。

    “陛下,雍王醒了。”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萧敬:“禀报太后了吗?”

    “奴婢这就去。”

    马文升微微低着头,直言道:“陛下,今后藩王大计可设为定例,不知,该由六部中谁督管?”

    这是个香馍馍。

    若给吏部督管,吏部的权责会百尺竿头,直逼内阁。

    而其余五部和五寺衙门,不论给谁督管,皆会成为继吏部之后的大衙门。

    弘治皇帝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询问:“内阁三位爱卿?”

    众人炙热的目光,落在李东阳三人身上。

    “臣以为,不如交由内阁督管如何?”李东阳问道。

    不论给哪个衙门,皆会让六部和五寺在朝中地位发生变化。

    “臣以为,不如交由都察院。”吴宽拱手道:“都察院监察百官,自然也能监察藩王。”

    “严成锦呢,怎不见他来面圣?”

    “回禀陛下,去十王府了。”

    ……

    严成锦在雍王府中,

    此时,宫中定然在上演争夺藩王大计的督管权。

    朱元璋参酌唐宋的考核制,弄出了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的考核制度。

    此外,还有京察和外察。

    由于朱元璋的铁血手腕,说谁督管,就是谁督管。

    如今弘治朝大有不同,故各衙门都想抢藩王大计的督管权。

    陛下聪明着呢,心中定有主意,岂会任由百官争夺?

    严成锦才不想掺和,等结果就好。

    “少爷,咱们在此做什么?”何能疑惑,严成锦在十王府坐一个时辰了,也不回府。

    “本少爷刚想出的主意,你便打断了。”

    何能连忙闭嘴。

    此时,锦衣卫叶准冲忙跑进来:“严大人,陛下急召你入宫。”

第456章 藩王大计揭榜 (第二更)

    急召?

    从叶准口中得知,百官正在争议大计职权,陛下召他作什么,严成锦狐疑地来到殿中。

    “臣严成锦,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直言道:“藩王大计督管权,由都察院负责!”

    想不到陛下召此子入宫,竟是为了此事。

    百官面色各异。

    马文升微微张着干燥的嘴巴,唾沫星子喷了一个时辰,陛下竟让给都察院…

    弘治皇帝深思许久,都察院纠察朝野纲纪,严成锦又贪生畏死,连银子都不敢贪。

    由他在都察院来督办,再合适不过。

    可下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臣请乞,将此职权交与内阁。”严成锦道。

    吴宽疯狂朝严成锦翻白眼。

    严成锦一向对升迁有兴趣,得到藩王大计督管权,御史在朝中的地位,甚至能超越吏部。

    弹劾都会有底气一些。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不禁陷入沉思,此子趋利避害,难不成有什么弊处?

    其实,严成锦想要得到藩王大计的督掌权。

    只不过,欣然应允,实在有些得意忘形,引大臣不喜。

    “就由都察院执掌,不必再争执。”若有弊处,交给其他人,弘治皇帝更不放心。

    吴宽连忙谢恩:“臣遵旨!”

    “雍王的伤寒病已褪去,三日后,在宫中设斋告慰天地,宣布藩王大计的审查结果,揭选前往辽东的藩王。”

    “臣遵旨!”

    “臣等遵旨!”

    礼部尚书张升应喝一声后,严成锦同百官齐声接旨。

    如今,萦绕在弘治皇帝和百官心头,只剩大计审查结果。

    除了严成锦,无人知道,要派去辽东的藩王究竟是谁。

    消息传达十王府,藩王们忐忑不安。

    直至今日,也未曾打探到半点消息,由谁前往辽东。

    得知严成锦是藩王大计的审核大臣,朱宸濠将胡大元找来:“添丁方本王买了,只不过,五万两太便宜,本王给你十万两。”

    昨日抽到添丁方,朱宸濠没有答应,傻子才买方子。

    但明日就要揭露藩王大计的评定。

    十万两银子在江南,无异于鸿毛,就当送严成锦了。

    胡大元错愕地睁大眼睛,还要多给五万两?

    “王爷将银子送至良乡衙门,学生再给王爷方子。”

    忐忑不安的,还有兴王朱佑杬,他昨日当着陛下的面问责严成锦。

    听闻此子小肚鸡肠,常常报复弹劾他的官员。

    不知,会不会令他得到下等评定?

    藩王们各自怀心事,等待着礼部官员的接引,入宫面圣。

    大清早,弘治皇帝早早起来沐身,在张皇后的伺候下穿衣。

    “祭祀用的祭器贡品,准备得如何?”

    一旁的萧敬忙道:“礼部和光禄寺已布置妥当,奴婢已在坛前设立仪仗,藩王们也都入宫了。”

    镜子映出弘治皇帝的雍容,萧敬轻飘飘看了眼:“陛下,昨日严成锦收了宁王十万两白银。”

    嗯?

    今日要宣布藩王大计的审查结果,这家伙还收了宁王的银子。

    见弘治皇帝陷入沉思,萧敬补充:“买了一张药方,名为添丁方。”

    礼部官员来乾清宫通报:“陛下,时辰到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随着礼部引官,前往大祀殿。

    严成锦面露愁容,祭告天地,要斋禁,五日之内,不得吃肉。

    内阁三人和六部部堂,分立于大祀殿两侧。

    十位藩王站在殿中,恭候弘治皇帝。

    神幄上摆着整牛,整羊,整豚和酒果,朱厚照背负着手,若无旁人地在贡品前转来转去。

    “这儿缺了一块牌位。”

    百官和藩王听到朱厚照咋咋呼呼,不以为意。

    通常在这种场合,严成锦都会假装不认识朱厚照。

    “张师傅,本宫说这缺了一块牌位?”

    张升不耐烦地走过去瞧了一眼,顿时,惊慌地瞪大眼睛:“星辰排位呢?!”

    神位上除了放皇天上帝神牌位,还需摆置日月星辰,风雨雷神。

    不多时,弘治皇帝走进殿中,领着百官祭拜。

    折腾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严成锦。

    “严卿家,当着天地和列祖列宗的面,宣布藩王大计名单吧。”

    严成锦站出来一步,从袖口中抽出册子。

    藩王们带着忐忑不安的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百官一扫疲倦,精神凝聚。

    严成锦举起藩王大计的名单,片刻后,依旧无声音传出。

    “严大人,为何还不念,列祖列宗都等着呢!”萧敬嘴巴不动,却能发出声音。

    朱宸濠冷汗冒出来,顾不得去擦拭,喉结紧张地滚动一下。

    朱佑杬偷偷抓紧衣襟,早知不得罪此子了。

    “陛下,臣从上等评定开始,还是下等评定开始?”

    这时候,就不必拘泥礼节了吧!?

    李东阳嗤叹一声,此子办事,总是诸多顾忌。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吐出两字:“上等!”

    藩王们心脏疯狂跳动,血脉喷张。

    上等评定只有一人,宛如有人按着他们的脑袋,大刀却迟迟不落下来,紧张地快要失禁了。

    “上等评定!”

    “荣王!”

    嘶!

    百官心头宛如遭受重击,荣王偷盗抢劫,就差杀人了啊。

    朱宸濠面如土色,从未想过,得上等评定的人,会是这乞丐。

    本王三日前,还给他送了十万两银子!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陛下,怎会荣王,宁王、兴王、益王和汝王在良乡安分守己,每一位皆不比荣王差!”

    刑部给事中黎睿站出来谏言。

    “臣附议!”

    严成锦道:“藩王大计,便是让藩王们体恤百姓疾苦,悔过自新,以治理封国,兴王、益王和汝王,与初入良乡时,并无多少变化。”

    那本王有吧?朱宸濠暗自欣喜。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朱宸濠坠入深渊。

    “宁王在良乡时,勾引流民曹氏之女,还怀了身孕,实在……”

    郎情妾意,说勾引也有人信啊。

    竟不是朝廷安排?朱宸濠脑中宛如被红夷大将军轰了一炮,炸开了,脸上全无血色。

    “宁王无恙吧?”

    “无事……”朱宸濠咬着牙,隐忍!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有些责怪:“当着祖宗的面,捡好听的禀报。”

    陛下也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呀。

    严成锦会意,清了清嗓子:“接下来,便是要前往辽东,封疆固土的藩王!”

    短短片刻功夫,身子里的亵衣湿透,藩王们比刚才更紧张。

    噗通一声,衡王朱祐鍕瘫软过去。

    卧~

    不怪严成锦拖拉,前后只相隔十秒罢了。

    “不必管,严卿家你快些!”

    “藩王大计最后一等,为衡王。”

    朱祐鍕两眼一翻,四肢宛如烂泥,昏死了过去。

    诶,谁让你睡了粉丝还讨要银子……陛下都知道了。

第457章 少爷,它吐珠了!(第三更)

    考核全程,陛下了如指掌。

    必须公正廉明,若借此机会,陷害宁王朱宸濠。

    那严成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弘治皇帝心头,建立的零丁信任,将毁于一旦。

    且,辽东背后就是辽阔的北方疆域。

    宁王去了那儿,勾结鞑靼反而对朝廷不利。

    “皇兄,臣弟不想去辽东。”衡王朱祐鍕哀求。

    弘治皇帝也担忧,这样羸弱的性子和体魄,去了辽东能做什么。

    “陛下,土无树根盘固,则易被河水冲溃,雍王代表朝廷,有一座城池在,辽东才真正属于大明。”

    保国公朱晖谏言,出击一次要死多少兵马,他不想再率领士卒出击。

    “保国公所言极是!”

    朱祐鍕四肢发软,几度欲昏厥过去。

    正在这时,荣王朱祐枢微微拱手:“臣弟想去辽东,替朝廷建立封国。”

    王先生说事上练,辽东是最能磨练人的地方。

    百官心头猛然咯噔一下,惊讶地望着朱祐枢,仿佛刚认识他一般。

    严成锦也有点差异,伯安的感化功力,越来越强了。

    藩王们各怀心思。

    “准了。”弘治皇帝看向礼部张贤:“荣王换封国的礼遇,以最优厚的就潘规格办置。”

    “还请陛下收回圣命,臣弟轻车从简即可。”朱祐枢宛如出家的和尚,淡薄寡欲。

    祭祀完毕,宫中设了素斋,宴请群臣。

    吃完这顿,藩王大计才算正式结束,明日,藩王们将各自返回封地。

    严成锦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宁王入京收买的官员,都察院一年的业绩,有了。

    朱宸濠还是头一回见严成锦,不成想竟如此年轻,想趁机搭几句话。

    “本王早就听闻严大人的名声,严大人,你为何总是将本王拒之门外?”

    严成锦正想着,如何优雅地拒绝。

    片刻后,他才道:“王爷多虑了,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本王向来大度,严大人但说无妨!”

    “一月前,下官已去信娄妃,告知宁王在良乡纳了小妾。”

    朱宸濠面色僵硬,胡子狠狠地抽搐一下。

    他还愁着,回江南如何向娄妃交代,这下好,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怕挨朱宸濠揍,严成锦微微躬身走开,来到朱厚照身边。

    “老高,天黑了。”朱厚照提醒他出宫。

    “臣在等陛下封赏。”

    严成锦瞥了弘治皇帝一眼,整饬藩王乃大功,应当封赏才是。

    翌日,各藩王的车驾,缓缓驶离京城。

    杨府,

    杨廷和摸不着头脑,看向来人:“宁王是何意?严成锦想弹劾本官?”

    “小的也不知。”

    杨慎躬身道:“严大人是好官,父亲官声清明,他又怎会弹劾父亲。”

    杨廷和长叹一声,终究是没继续说话。

    ……

    山东,济南,

    宛如雷霆般的轰隆声,环绕着整座城池。

    地崩了!

    平地裂开,泉水从地下涌出,带着泥沙冲向各处。

    山东都御史徐源放眼望去,哀嚎遍野。

    “徐大人,东城那边又死了两人,牲畜死伤无数。”士卒悲戚。

    昨夜,突如其来一阵猛烈晃动,衙门崩塌,城垣犹如山崩般轰然碎裂。

    前日,徐源接到东昌和兖州地崩的奏报,泰山晃动。

    他还没来得及上奏朝廷,不成想,昨夜轮到济南。

    “大人,东城有贼盗来抢粮!”另一个士卒跑来禀报。

    城垣没了,城内守备若如鸡肋。

    大灾必有盗。

    徐源早已料到,叹息一声:“不必理会,让他们抢,先救人。”

    到了夜里,徐源累瘫在临时聚集的营帐里,到处都是难民。

    还有人被埋在屋塌下。

    “大人,冰天雪地,若无朝廷赈粮和药物送来,你救人也无用。”士卒规劝。

    遇上地崩,朝廷通常只免税赋,赈粮和运药,想也别想。

    粮车押运,需要耗费大量财力和物力。

    徐源抱着一丝希望,站起身来:“牵一匹好马来,本官连夜入京,能不能要来粮,看天意。”

    ……

    大清早,严府,

    “少爷,地动仪的珠子掉了!”扫地的下人忙不迭来禀报。

    新院的正中央,有一座铜漆雕像,看似会喷水的铜雕。

    其实,它是一座地动仪。

    东边的珠子掉落下来。

    严成锦疑惑地看向何能:“昨夜王恭厂又炸了?”

    “没啊,小的今日去西市采办,没听王恭厂的住户说,若真炸了,这帮龟孙早跑到顺天府,要赔偿去了。”何能道。

    严成锦笃定,昨夜地崩了。

    大明地崩,前后一千二百余次,大明中期起,级数越来越高,并不稀奇。

    京城有震感,说明距离京城不远。

    上朝时,遇到李东阳,严成锦迎上去笑问:“李大人,昨夜睡得安稳?”

    “自然睡得香,你想问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震醒,看来是习以为常了。

    严成锦提醒道:“昨夜,下官府上的地动仪,吐珠了。”

    地…地动仪?

    李东阳老脸猛地抽搐一下,望着严成锦说不出话来,你竟然在府上装了地动仪?

    “大人,可是有地崩了?”

    严成锦知道,又被李东阳鄙视胆小了。

    李东阳回过神来,干咳一声:“还未听闻奏报。”

    他走回内阁值房,入门便对谢迁道:“于乔,严成锦那家伙,竟在府上装了地动仪!”

    虽然知道严成锦胆小,但没想到,连地动仪都安在府上了……

    谢迁啧啧嘴,却道:“安定伯生了个好儿子。”

    想起他儿子谢丕,便觉得伤感,入冬了,也不知能否回京。

    “且看过几日,有无疏奏传回京城,此子总是小题大做,未必真有其事。”

    良乡,

    商贾摊贩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胡大元带着人笼嘴,领几个医部的工程师,替流民望诊。

    “喝了这服药,若有不适之处,再来看诊。”

    “谢谢老爷!”

    那流民不知如何称谓,反正见人就喊老爷。

    王不岁走上来,对着严成锦笑道:“少爷,打听清楚了,惠民药局还在经营,少爷打听这个做什么?”

    惠民药局是朝廷的,设有管理的衙司。

    想要让它从衙门,变成私人京营的制药工坊,必须经过弘治皇帝。

    回到宫中,严成锦直接来到西暖阁面圣。

    “陛下,前几日宁王送了臣十万两银子,买一个药方,还请陛下派人,清点银两数目,臣有宁王的收条。”

    你当朕如此清闲?弘治皇帝不以为意道:“朕知道,充入了良乡衙门,没事你便回去吧,朕还要阅奏。”

    严成锦感觉被陛下轻视了,收了十万两银子,陛下脸色竟丝毫没有动摇。

    “臣…等陛下批阅完疏奏再来。”

第458章 善政啊

    见这家伙退出去,弘治皇帝反而放下豪笔,勉为其难:“说吧,朕听着。”

    这次入宫,主要是想向陛下禀报,良乡流民的伤寒。

    严成锦站在原地,微微躬身:“藩王在良乡染了伤寒,实则由良乡的流民引起,还请陛下,准许染了伤寒的流民,到惠民药局取药。”

    想将惠民药局变成私营,是违反祖制的事。

    得一口一口吃。

    弘治皇帝看向牟斌,满脸疑惑:“伤寒在良乡传开了?”

    “回禀陛下,确有患上伤寒之人,至于近日,臣也不知……”

    藩王回京后,锦衣卫就再也没盯着草棚区。

    牟斌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答。

    那棚户区的破旧与凄凉历历在目,弘治皇帝长叹一声:“让他们去取药吧。”

    严成锦试探性望向弘治皇帝,洞察他的微表情:“陛下,要银子吗?”

    “取药,自然要银子。”

    “可是流民没有银子……”

    这?

    合着你想白给?弘治皇帝脸色一僵,变得不自然起来:“良乡的流民有多少人?”

    “良乡的流民有四万,不过,染了风寒的人,仅五千。”

    皇室优先,泽被万民。

    这是惠民药局的宗旨。

    惠民药局开遍天下,在府、州和县都能看到它们。

    但随朝代更迭,不如洪武年间那样尽心尽力,已变成买卖药材的商铺,百姓得不到恩惠。

    留在朝廷手中,发挥不出作用,不如交给良乡商会。

    赚的银两可交朝廷赋税,开的方子可医治大明百姓。

    ……

    顺天府,惠民药局。

    余海嘱咐医官:“若那王不岁再来买药材,就三倍价钱卖给他。”

    前几日,王不岁来惠民药局打听消息,顺便采办药材。

    药局以入冬无法采药为名,抬高了药材的采办价钱,两倍。

    呸!

    王不岁骂骂咧咧地走了。

    正在这时,太医院的吏目来下旨:“提领大人,朝廷下了圣旨,准许流民到药局拿药,不要银子。”

    “本官知道了。”

    余海浑不在意,京城的流民早去了良乡,半个影子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王不岁正带着浩浩汤汤的流民大军,穿过西偏门。

    流民进京了!

    如同结伴到村头喝喜酒,五千余流民,在惠民药局的门口排队。

    “大家听我指挥,有序排列,拿了药材的人,排到队尾再拿一次。”王不岁乐呵呵的道:“陛下的旨意,是善政啊!”

    余海站在药局门前,气急败坏:“怎…怎如此多流民?!”

    流民手上拿着方子,压根就不看诊,只拿药材。

    张贤是派人来搬空药库的吧?!

    不给就是抗旨,给了要破产啊。

    余海恶狠狠地盯着王不岁:“你等着,本官这就进宫,禀报院使!”

    惠民药局归太医院管辖。

    上头未必知道,良乡让如此多流民入京。

    惠民药局,倒是有一座生材库,过了今日,明日就该歇业了。

    ……

    内阁,静谧的小院。

    谢迁看到济南知府传回的疏奏:“宾之兄,地崩了!”

    李东阳和刘健凑过来,盯着他手中的疏奏。

    山东济南、兖州、东昌一同地崩,大地崩裂,泰山震颤。

    光从寥寥几行字,就能感受到,是何等毁天灭地,人间惨状。

    “宾之兄,这疏奏从济南发到京城,已过五日了吧?”

    李东阳看着疏奏,逐渐变得担忧起来。

    都察院值房,

    吴宽接到山东监察御史传回的疏奏,是地崩。

    他倒无多少惊讶。

    山东那地方,常发生地崩,成化十七年,便有过一次猛烈的地崩。

    得益于此,陛下才能承袭太子之位。

    但仍需向陛下禀报,他来到西暖阁,却发现内阁三老先一步到了。

    “三公来面圣,也是为了山东地崩?”

    “正是,先见陛下吧!”

    西暖阁的门打开,四人一同走进殿中,寒风跟着涌进来。

    疏奏呈上,弘治皇帝面色愈发难看:“如今入冬了,百姓抵抗饥寒尚需殚精竭虑,又遇上如此大灾。”

    不由期盼着盛世快些到来,百姓有衣可穿,有粮可食。

    可盛世又岂是那么容易?

    见陛下露出自责之色,刘健忙道:“陛下,还是先想应对之策。”

    地崩过后,房屋坍塌,牲畜被压死。

    如不妥善处置,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会变成流民。

    “传朕旨意,三地免赋一年,押五万石赈粮,前往济南。”

    入冬了,五万石粮于三地而言,应当能缓一缓。

    ……

    成贤大街,赵府。

    徐源在等朝廷的旨意,他下榻在同年赵庸的宅院。

    “没想到,与预料中一样,仅是减免一年税赋,支给五万石粮,可济南三地,需要惠民医馆的药材,敬贤兄可有办法?”

    济南的城墙和衙门崩塌了,需银子修缮。

    大灾之后有大疫,还要大量的药材救治,光将粮运回去,作用微乎其微。

    赵庸想了想,道:“你可知道严成锦?此人前些日谏言,要了惠民药局大量药材,你可效仿他面圣。”

    皇帝岂是他想见就能见。

    别提面圣,地方官员入京,没有芴牌,连午门也进不去。

    想到这里,徐源心头凉如秋霜:“我得先想法子入宫。”

    赵庸沉吟道:“陛下能支给赈粮,已是皇恩浩荡,想见陛下,倒有也办法,只是,闻广兄想要支银和药材…”

    徐源抬起脑袋,双眼变得明亮起来。

    “能见到陛下即可!”

    赵庸道:“每日卯时一刻,陛下会在午门广庭晨练,你若蹲守前,不必入宫,就能见他。”

    翌日,大清早。

    徐源来到午门前,凛冽寒风中,果真看到一道黄色人影往这边小跑来,后头跟着太监和宫娥。

    “陛下,臣徐源,为济南三地百姓请命!”

    四下望去,却不见周围有人,弘治皇帝不确定地回头:“有人求见朕?”

    “奴婢没听见,想来是风声。”萧敬强打起精神,张望看去。

    广庭中,除了被扫起来垒砌成堆的雪,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哪见有官员。

    午门外,徐源跪在雪里,呼啸的风声将声音吹散了,陛下没听见?

    他想再喊一声,却遭禁卫上前驱赶。

    正欲请求通融,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稳慎的声音:“你是哪里的官员,何事要面圣?”

    “这位大人,可否进午门帮下官看看,陛下跑远了没?”

    徐源望着严成锦身上的补子,躬身急道。

    “陛下应当跑到金水桥了。”

    路线是他规划的,连陛下的步子都精心计量过,严成锦当然知道,他就是踩着点进宫的。

第459章 百官皆可弹

    严成锦走到吴宽跟前,吴宽煞有其事地望着他,如同大白日见了鬼,竟有些害怕。

    “大人为何心虚?”

    吴宽气急败坏地道:“大清早,你来找本官做什么?!”

    “下官想问,可有地崩的疏奏?”

    在午门前的官员,应当是十三道的御史。

    他们的官阶,只有六七品,进不了宫。

    但一定会传疏奏回都察院。

    吴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压压惊:“疏奏在书案上,你拿去吧。”

    严成锦拿回坐上翻开,只见,山东又地崩了。

    山东部分地区,在环太平地震带上,故而常常有地崩,且成化朝和弘治朝,皆有一次极为严重的地崩。

    弘治朝应当就是这次了。

    “看来得专门派个家丁,盯着府上的地震仪。”

    严成锦继续看急奏,足足压死了二百多人,牲畜不计其数。

    顿时沉思起来。

    成贤街,赵府。

    徐源面如死灰,对着赵庸道:“未见到陛下,本官愧对三地的百姓,这几日,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徐兄,不如直接找李大人吧?”赵庸道。

    徐源早听过李东阳的名声,知内阁三位大学士中,其最擅谋。

    便跟随赵庸,来到李东阳府门前等候。

    一直等到戌时一刻,才看见一台轿子,徐步朝府门走来。

    徐源忙躬身:“下官山东监察御史徐源,替三地数十万百姓请命,恳请李公落轿一见。”

    李东阳从轿子里走出来。

    不论百姓上访,亦或是官员上访,皆不可越级。

    此人隶属都察院,却直接来找内阁,他虽有不喜,却还是问道:

    “赈粮已押送山东,你见本官想做什么?”

    徐源心头一沉,直接了当:“下官想要银子和药材!地崩连衙门都震塌了,又遭遇了匪盗。

    朝廷不拨粮重建,不医治百姓,只怕……大明又添一处饿殍遍野之地。”

    李东阳脸色愈发难看。

    虽然说得在理,但朝有朝纲,正因朝纲大明才能有条不紊的运转。

    “你应当找都察院才是,越级上疏,可知何罪?”

    “下官已给吴大人上过疏奏,却被吴大人驳回,念及山地百姓,下官不得已才……”

    徐源想到山河破裂,满目疮痍的情景,顿时,心中一阵悲凉。

    李东阳叹息一声。

    翌日,

    李东阳来到华盖殿,对着门监道:“陛下可在里头?”

    “回禀李大人,在呢,刚晨练回来,奴婢给李大人通报一声。”小太监极会张罗。

    顷刻,李东阳大步走进殿中:“陛下,山东监察御史徐源入京了。”

    弘治皇帝正色起来:“谁传他入京了?!如此大灾,身为监察使,当替朝廷坐守山东才是!”

    官员未得传召离开辖区,是擅离职守的大罪。

    “昨日他来求见臣,想请乞赈银和赈粮。”

    李东阳将徐源的话,复述弘治皇帝一遍。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想不到竟比疏奏中,还要严重。

    他相信徐源的话,前朝时,山东的那次地崩,连泰山也震崩了一块。

    “李卿家也以为该给?”

    “是!”

    若非如此,李东阳就不会来面圣了。

    不多时,太医院的院使施钦来到大殿中,他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

    弘治皇帝面色如常:“传朕的旨意,调拨两车辎重的药材,发往山东灾地。”

    施钦微微抬头,支支吾吾:“陛下,惠民药局的生材库,空了啊!”

    他正想状告都察院的严成锦。

    可惜,不会写弹章,不敢轻易招惹御史。

    如今陛下问起来,正好借此机会告严成锦一番。

    “惠民药局空了?”弘治皇帝错愕地张着嘴巴。

    京城的惠民药局,乃是天下最大的药局,掌管改良药方和制药。

    宛如满满的国库,忽然空了一般。

    “何时空的?!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敢贪纳百姓救命的药材!”

    如此大一座药材库,连宫里的御药房,也不及生材库的储备。

    就是这样一座药库,被搬空了。

    “陛下,您前些日子,给了严成锦一道旨意,他差遣五千流民,将生材库的药材,搬空了。”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来,给严成锦下过一道疏奏。

    “不是只有五千流民吗?”

    施钦跺了跺脚,咬着牙齿道:“是只有五千流民,可他们领了又排队,足足领了三天。”

    这…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相视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最深恶痛绝的,便是假公济私。

    李东阳不禁微微担忧。

    严成锦不明所以地来到华盖殿,行礼毕,站到一旁,等候发话。

    一旁穿着御医绯袍的官员,冷声道:“严大人,七日前,可是你让人搬空了惠民药局,还一分银子,没给!”

    原来是此事。

    此人是太医院的院使施钦,将先皇医死的御医之一,连刘文泰的医术也不如。

    但善于言辞和规避,在弘治朝时,当上了通政使的左通政使。

    挂职无实权,只领俸禄。

    严成锦脑中默默闪过此人信息,淡然道:“医治流民,是陛下的旨意。”

    “朕何时下旨叫你搬空?”

    弘治皇帝端着脸,他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辩解。

    陛下不说话时,通常是最愤怒的时候。

    李东阳干咳一声:“山东大灾,需要药材,你命人将这些药材还回来。”

    大殿中一片沉寂。

    严成锦思索了许久,才道:“回禀陛下,药材都用完了。”

    “怎可能?如此多药材,你怎么…”

    施钦指着严成锦,想到一种可能,你该不会把药材全卖了吧。

    趁弘治皇帝还来不及生气,严成锦忙道:“陛下,即便将药材送至山东,也救不了人。

    看病前先要问诊,而后才能取药,药材需煎服,只派辎重去山东,无疑暴殄天物。”

    弘治皇帝并未说话,李东阳微微颔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本官记得,良乡有一味治愈雍王的药方?”

    “大人所言不错,可三地百姓有数十万人,即便有伤寒灵,也却不足救三地百姓。”严成锦道:“还差……”

    弘治皇帝动了恻隐之心:“还差什么?”

    “北直隶所有惠民药局的药材。”严成锦见陛下面色缓和:“若良乡制备药方,惠民药局筹备药材,三地百姓燃眉之急可解。”

    李东阳一语道破:“你想让良乡的大夫,掌管惠民药局?”

    施钦忙道:“陛下不可!”

    “陛下,臣有一份弹章,劳烦萧公公了。”

    严成锦双手奉上一本册子。

    这是弹劾施钦的。

    调查惠民药局的生材库储备时,发现了一些猫腻。

第460章 朕不怪你

    施钦面色淡定,他在前朝立下功劳,深得太后宠幸。

    陛下又对太后孝顺有加,有恃无恐。

    弘治皇帝看到疏奏中,共列了八条罪状,连在前朝犯下的罪状,都有。

    严成锦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

    随着弘治皇帝脸色骤变,大殿中的气氛,宛如让人置身于冰窖中。

    施钦心头徒然一紧,没吃过猪肉,总吃过猪油。

    早就听闻,严成锦善于弹劾,上了他弹章的人,必定流放,亦或致士。

    想到此处,施钦手脚冰凉,蓦然失去知觉。

    “严卿家,这第一条,扰乱药市价钱,可有凭证?”

    弘治皇帝压低着声音,仿佛怒火一碰就会爆发出来。

    明朝初年,药材通常在当地售卖,少有流通。

    但随着惠民药局在各府州县开办,药材相互补充,需要运输,在坊间形成了药市。

    药铺中,药材的价钱,水涨船高,百姓买不起,且渐渐出现假药。

    惠民药局敢采办市场的假药,侵盗朝廷的银子。

    “陛下可以对证刘文泰。”

    萧敬心头微微一寒,惠民药局以常价售贩药材给百姓,哪里还能叫惠民,简直是黑药铺。

    此事厂卫竟没查出来。

    都察院的嗅觉,比厂卫还要厉害了。

    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

    施钦和李东阳听个大概,就能猜出这封弹章,是弹劾施钦的无疑了。

    “臣……臣想看看弹章。”

    弘治皇帝将弹章递给萧敬:“让他自己看看。”

    看过弹章后,施钦暴怒起来,眼珠子直了:“医治先皇药不对症?你连医术也不会,怎知药不对症,这是污蔑!”

    “汪机医术,在太医院之上,他只粗略看过典籍,便道出药不对症,陛下知道,汪机向来实诚。”

    对于汪机而言,太医院的医官全部加起来,也是弟弟。

    汪机能不断精进,在于一心研究医术。

    而太医院的医官,却醉心于升迁。

    严成锦道:“从惠民药局取走的药中,有三成为假药材,陛下若是不信,可传唤汪机入宫。”

    “陛……陛下。”施钦声音发颤。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苍白,望着身旁的严成锦,就如同望着阎王爷般,脑子变成了豆腐,不会思考了。

    “本官……本官何时得罪你了?”

    严成锦微微躬身:“本官身为御史,纠察朝野,是本官的职责,就如同御医要给陛下下药一般。”

    太医院在后世有个雅称,屠龙军团。

    鉴于接连治死宪宗、孝宗和武宗子孙三人,传闻,嘉靖专门屠了太医院,扳回一城。

    虽是如此说,但陛下也听不出来。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些许红润的苹果肌微微颤抖。

    严成锦知道,陛下又被打击到了,他正在暗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察觉。

    怕陛下又不上朝,严成锦话锋一转:“陛下,施钦如何处置?”

    “查!由厂卫照着弹章查,如犯一条,立即问斩。”

    施钦跌坐在金砖上,来之前,万万没想到,今日是他当官的最后一天。

    太危险了,当官实在是太危险了啊。

    厂卫将施钦拖出去。

    严成锦面露难色:“陛下,山东三地之事,如何处置?”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

    惠民药局竟兜售假药贩售给百姓……

    早朝,吴宽深深地盯着严成锦,你又弹劾谁了?

    今日朝廷鸡飞狗跳。

    他心脏扑通扑通,像战鼓一样猛地跳动。

    太医院院使施钦下锦衣卫诏狱,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彻查。

    陛下登基以来,极少同时调动两卫。

    这还是头一回。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百官立于两旁。

    “都查院将此事追查下去,竟以假药材荼害百姓性命,实在令朕心寒。”

    弘治皇帝充斥着怒意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人人自危。

    百官心头猛人一动。

    陛下下旨彻查,或许会蔓延至其他衙门。

    韩文紧张起来,惠民药局采办的银两,皆由户部拨付。

    他虽问心无愧,却不敢笃定,属下的官吏也如此。

    吴宽站出来一步:“都察院领旨!”

    “陛下,徐源请乞药材和赈银一事?”李东阳道。

    “药材由严卿家从良乡调拨,户部再支三万两赈银,修缮山东三地的城墙和衙府。”

    严成锦本想吐槽,良乡也无药材了。

    但此事掩藏不得,锦衣卫去理学院的药材库,就能查出来。

    百官褪去后,弘治皇帝忽然想出宫走走,便对着萧敬道:“准备车驾,朕要出宫,不必大肆铺张,有你和指挥使跟着即可,还有,叫上严成锦与谢师傅。”

    得陛下信任,萧敬受宠若惊。

    但听闻把严成锦叫上,他便像吃大白米饭咬到石头,面色铁青。

    至于带上谢大学士,是由于谢学士会说话,能逗人开心。

    陛下微访出游,变成组团出游,严成锦一脸木然,跟着弘治皇帝。

    不知陛下怎么了,可出宫后一言不发,似乎心情不好?

    马车经过惠民药局,门庭稀稀落落,无百姓进出,药师在用抹布弾尘,显得有些冷清。

    “陛下要不要下轿看看?”

    “不必,去良乡。”

    良乡理学院,医部。

    北风萧瑟,汪机和胡大元等人在大门前义诊,士绅和百姓相互交错排队,在衙役的督管下,和谐有序。

    弘治皇帝诧异,惊疑看向严成锦:“为何士绅和流民,都愿意来良乡瞧病?”

    “一来是汪机的名声,传遍京城,二来是良乡的药材价钱,是真金白银的惠民。”严成锦等着陛下往下问。

    惠民药局可否落入良乡手中,在此一举。

    病了,自然想要瞧名医,不论百姓还是权贵,皆如此,这一回,谢迁倒是赞同严成锦。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望着严成锦:“你想要北直隶的惠民药局作什么?”

    “臣何时……”

    弘治皇帝虎视眈眈望着他:“据实说与朕听,朕不怪你。”

    定又在脑中浮想联翩,朕要砍他的脑袋。

    此子有贤明之才,可惜…

    为君之道,必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一句句萦绕在弘治皇帝心头。

    年年大灾,不知伤病多少人,整饬惠民药局,乃当下的善政。

    严成锦仔细琢磨一番,又细细推敲,才从怀中掏出一本药集。

    萧敬呈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诧异:“这是?”

    “这是汪机四处问诊,纪录下来的药材名录,及其生长之地。

    惠民药局遍布天下,若良乡得惠民药局,可采办天下药材。

    这,正是臣想让汪机等人承办惠民药局的原故。”

第470章 大明首个公私合营诞生

    严成锦说完后,心中有些忐忑,他能猜到陛下的心思,陛下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如直言,换取陛下的信任。

    “哈哈哈。”弘治皇帝开怀大笑。

    严成锦和萧敬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像看受了刺激发病的精神病患者。

    “你很实诚,朕最欣赏的,便是你不欺瞒朕,其他人都拿朕当傻子,以为朕是昏君,以为朕不会杀人。”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时,笑意慢慢淡去,露出苦涩的神色。

    “臣惶恐!”

    萧敬和谢迁忙躬身,引得周遭的士绅和百姓,好奇地打量他们。

    严成锦浑不在意,抬头直视弘治皇帝的眼睛:“朱爷答应了?”

    “你想得美,惠民药局是官府衙门,汪机一介草民,如何掌管惠民药局?”弘治皇帝没好气道。

    “若惠民药局变成坊间的药坊呢?”

    谢迁身躯猛然一颤,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将朝廷的衙门,变成自己家的药坊。

    太子都不敢这么说。

    萧敬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陛下该生气了吧。

    生气了才好呢,严成锦越来越受陛下的宠信了。

    除了内阁三公,陛下最宠信的人,应该是他才是,严成锦隐隐有追上他的架势。

    太监一旦失宠,连犬都不如。

    “严大人,你说什么胡话呢!陛下息怒。”

    弘治皇帝置若罔闻,目光落在汪机身上:“回宫。”

    严成锦并未随行。

    大明疆域辽阔,但人丁稀少。

    导致这样困境的,不仅是朝廷税赋之类的制度,还有天灾病疫。

    陛下若不想方设法保留现有的人,盛唐那样的盛世,很难到来。

    惠民药局,自然要收入良乡商会。

    严成锦命人将徐源唤来。

    一个时辰过,徐源见到严成锦,一脸懵然。

    “朝廷让下官来拿药,该怎么取?”

    “这些便是药材,本官会派十人,随你前往山东。”严成锦说道。

    药材拿去,也要大夫调配。

    并未所有患的都是伤寒,光运伤寒灵去无用,还要配随行大夫。

    胡大元和伤仲带着十大夫前往,汪机留在京城,继续编《伤寒选录》。

    “无药了,回去吧。”

    王不岁驱赶着排队的士绅和流民。

    “我等还没看,会死人的!”

    “再看一个,到小人了,怎么就没药了?”

    士绅和流民急得起哄,一拥而上,堵住得水泄不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汪机颇为悲凉地道:“大人,没有药材,不知要死多少人。”

    药要押运去山东。

    且不说良乡无银子全天下开办药铺,收购药材。

    即便收购,未必能用,诸如何首乌、附子、马钱子等药材,生的比熟的毒性大。

    “让他们先挂号,不看病。”

    ……

    李府,

    严成锦来见李东阳,虽然女婿的身份,会令李东阳十分介意。

    但以同僚相称,他并不排斥。

    能对陛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人,只有内阁。

    京城这家惠民药局,能否由良乡的大夫共同接管,就看李东阳。

    李东阳提防地望着他:“清娥不在,你来府上作甚?”

    “下官想让良乡的大夫,入惠民药局。”

    ……

    奉天殿,

    弘治皇帝回到宫中,依旧想着严成锦的谏言:“严成锦没回京城,留在良乡做什么?”

    萧敬心中一喜,事无巨细:“严成锦调拨了三十石药材,派了十个大夫,去了山东。”

    严成锦倒是令行禁止,朕心系山东三地百姓,他立即操办了。

    可是让朕将惠民药局的药材,交由坊间来办置。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愁眉不展。

    不多时,内阁三老和七卿被召来。

    七人分立在两侧,心中知晓,陛下因何事烦扰,却都在等弘治皇帝开口。

    “朕想整饬太医院。”

    李东阳几人面面相觑,却未作声。

    马文升率先道:“施钦已押入都察院大牢,陛下再立院使就是。”

    换了施钦,还有杨钦和李钦,治标不治本。

    良乡区区坊间的一家药铺,却有成百上千人排队,惠民药局明明是善政,却无百姓青睐。

    弘治皇帝不禁怀疑,朕到底是不是贤君?

    “谢师傅同朕出宫,就由谢师傅来说吧。”

    谢迁站出来一步:“臣以为,立新院使固然迫在眉睫,却未必能得明心。

    百姓不能的感受到朝廷的善政,就不会对朝廷心怀感激,也不会拥护陛下,不利于安抚百姓。

    需有人,能将朝廷的善政推行天下,如此,才一举两得。”

    他说到弘治皇帝心坎里去了。

    惠民药局看似利民,对于统治者而言,只是安抚那些贫苦的百姓,要心怀朝廷的恩赐,不要造反罢了。

    “严成锦倒是给朕谏言一策,但朕不能同意。”

    李东阳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谏言了,从袖口中抽出一物。

    难怪李师傅方才进来时,袖中鼓鼓的,弘治皇帝问:“李师傅,这是什么?”

    “挂号名册。”

    “挂号名册?”

    弘治皇帝和七卿诧异,只见名单上有条不紊写着一串串人名。

    李东阳苦笑:“不瞒陛下,严成锦来找过臣,献上此挂号名册,虽有良方,却无药材。”

    “良乡不是将生材库搬空了?”

    “药材都运到山东三地了。”

    北直隶多地的惠民药局,还有药材,但需朝廷的旨意。

    李东阳继续:“臣倒是觉得,可由太医院督管,但招纳大夫、制定药价和采办药材,可交由良乡的大夫,自行处置。”

    ……

    严成锦在都察院值房,李东阳不忍心看一千多流民病死于良乡,才答应他请求。

    若是不成,他还得想第四部。

    惠民药局,正是后世公立医院的雏形。

    去行政化并不奇怪,反而有利于医术的精进。

    “萧公公来了,严成锦出来接旨。”

    吴宽招呼道。

    萧敬清了清嗓子,准备念圣旨。

    严成锦面带犹豫之色:“萧公公,地上凉,会患风湿的,可到屋里去?”

    就你事多,别人怎就不得风湿?

    萧敬走到值房里,再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念出来。

    严成锦不禁有些失望,惠民药局由良乡代为管理,但,它还是朝廷的。

    没官就没俸禄。

    这跟顾人打工不给工钱有区别?

    不过,大明第一家公私合营的药局,倒是诞生了。

    “萧公公,念大声一些。”

    “为何?”

    “你会被载入史册的。”

    萧敬朝他翻了了白眼,严成锦未开玩笑,后世说不得会这般写。

第462章 大明的奇怪现象

    苍茫的大海上,

    几艘海盗舰船,缓缓停靠岸边,

    张鹤龄和张延龄在船上干了一月苦役。

    张延龄睡在梦里,却哭嚎着道:“哥,我不活了,不想活了,堂堂国公,却要给人洗衣做饭倒夜香……”

    张鹤龄一脚踹醒了他。

    张延龄蹭地爬起来,咋咋呼呼:“哥,有人碰了我的身子。”

    虽然被禁锢在船上,可洗衣烧饭倒夜香,全是张延龄干,

    倭盗走开时,张鹤龄便偷懒睡觉。

    “弟,到岛国了!”

    张鹤龄扶着左舷,激动地吃了好几碗饭般,力气无穷。

    下了岛国,将船上的货物搬下船。

    张延龄从娃娃手里抢过一本书,狐疑:“哥,朱厚照那狗外甥画的漫画!”

    常去青楼听人说书,张鹤龄对狐斋耳熟能详。

    瞧见小朱秀才郎,还真是朱厚照画的。

    “刘瑾来过,不知岛上有没有银子。”

    倭寇们押着掳来的苦役,前往山阴地区的岛根县,住在三岛清右卫门府上。

    张鹤龄和张延龄商量着逃跑的计划,

    等夜里,夜深人静时,兄弟两从府里溜出来。

    跑了不知多远,发现远处有火光,跑近了才发现,是挖煤的苦役。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来。

    “银子?!”

    张鹤龄和张延龄同时眼前一亮。

    周围一片漆黑,但只听声音就知道,在挖银子!

    矿洞很浅,只有一丈,探出头,能看到苦役们挖出的银子,犹如坟头般高。

    张鹤龄激动的同时,又愁着脸:“弟,咱们回去。”

    他冷静下来,靠他们兄弟二人,挖了银子也是要给倭盗。

    这地方叫石见,他要回大明禀报陛下,让陛下派大军,来挖银子。

    再与陛下八二分账。

    可是身无分文,该如何回大明报信。

    张鹤龄趴在矿坑上想了许久,倭盗挖了银子,极有可能去大明交易丝绸和茶业等货物……

    回去!继续干苦力。

    他自然无所谓,可张延龄刚逃离倭盗的窝,终于不用洗衣烧饭倒夜香了。

    “哥,我不想回!”

    知道弟弟好忽悠,张鹤龄便劝道:“弟啊,再忍忍,等陛下派大军来挖银山,哥给你分两成。”

    ……

    京城,惠民药局。

    提领余海致仕归乡,药局中并无朝廷的官员。

    汪机带着两个新入的大夫,入驻惠民药局,可丝毫无掌管的经验。

    “大人,学生除了问诊,其余一概不会,实在惭愧。”

    大明惠民药局现存的制度,与后世的医院,十分相近。

    已十分完善,无需特意改动。

    只是,新增了制药一环,将中药制备成如同冲剂般的药粉,或药材。

    王不岁也不会管药局,做买卖倒是在行,接管惠民药局后,反倒不知如何下手。

    既不能赔银子,又不能太高价钱,否则,朝廷会追查降罪。

    还不如在良乡折腾划算呢。

    他的目光自然不如严成锦。

    眼下,只是接管了京城的一家惠民药局。

    可陛下注重绩效,

    将京城的惠民药局经营成了,才能让良乡的大夫渗透到更多的惠民药局中。

    最终,掌管天下惠民药局。

    在古代当大夫十分不易,它是一门活命的手艺,通常是子承父业,绝不外传。

    太医院选拔亦是如此,只从医药世家中选人,类似世袭制。

    这就使得大夫这行当,无法发扬光大。

    而在良乡有传授医术的理科,朝廷有完善的医院制度。

    只是,陛下和百官还不放心将惠民药局,完全交予良乡。

    不赔银子,严成锦倒觉得不难:“宣传出去,午时以前,由汪机问诊,可挂专家号,看一回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汪机呆若木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医术能如此值钱。

    他以前给人看病,都是不要钱的。

    五两银子在保定府这样贫苦的地方,就是一亩地了啊。

    王不岁愁着脸:“严少爷,会不会太高了……”

    “京城有的是士绅,对了,将咱们的添丁方挂出去,三两银子一副。”严成锦道。

    大明有个奇怪的现象,有银子的士绅贵族,大多无后。

    诸如牟斌、雍王、衡王、益王等人。

    而贫苦的流民百姓,却如母猪般生一窝。

    也不知是为何?

    不过,这时候添丁方的好处就来了,反正买药材都是士绅,能花五两银子买到良方,已极便宜。

    惠民药局为坊间与朝廷合营,王不岁忐忑道:“严少爷,这是惠民药局,哪敢卖这么高的银子?”

    即便是坊间的药铺,也不敢卖啊!

    ……

    皇宫,

    弘治皇帝无意间问起:“汪机打理的惠民药局,如何了?”

    萧敬心头一喜,主动打严成锦小报告不好。

    可如今,是陛下主动问起的。

    “陛下,如今惠民药局,不惠民了。”

    “嗯?”

    萧敬忙继续:“严成锦开了五两银子,光看诊,还不算拿药的银子。”

    这是宰民啊!

    弘治皇帝拿着豪笔愣了半天,惠民药局变为宰民药局,坊间百姓岂不骂他昏君。

    “严成锦定下的?”

    “千真万确,厂卫在一旁盯着呢。”萧敬应道。

    弘治皇帝的怒意很快散去,整理衣冠后,摆驾去了奉天殿。

    百官林立于大殿中,持着芴板,准备廷议。

    严成锦正想着,要怎么弹劾宁王在京城收买的官员,要一个契机。

    忽地,他总觉得,陛下在偷瞄他,应当是锦衣卫报信了。

    “严卿家,朕听闻,良乡接手惠民药局后,问诊就要五两,药材卖到三两?”弘治皇帝阴阳怪气,破有问罪的意思。

    “专家问诊,自然要这个价钱。”严成锦继续道:“户部不支银两,臣只好从士绅上取银子,得汪机问诊,士绅们觉得值得。”

    汪机真辛苦,要一个人养活惠民药局。

    弘治皇帝面色错愕,听闻户部没支银两,底气有些不足。

    刘健直截了当:“百姓又如何问诊?”

    “午时过后,汪机便给百姓问诊,且还有良乡其他大夫。”

    大殿沉寂了一会儿。

    弘治皇帝宣布了猝不及防的消息:“朕要彻查,天下的人口与田地。”

    得知的人口和田地,是弘治四年时统计。

    如今已过去了十年,弘治皇帝想知道在他日夜勤政,兢兢业业的治理下,政绩如何。

    严成锦心中一动,去良乡微访时,就觉得陛下不对劲。

    大明耕地和人口隐匿严重,如此彻查,无疑一场朝堂地崩了啊。

    “就由户部右侍郎陈清,督办此事!”

    陈清面色僵硬,硬着头皮站出来:“臣遵旨!”

第463章 本官要榨五石油

    “退朝吧,严成锦你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百官缓步退出大殿,萧敬跟着走到殿门前,关上门。

    严成锦心中无味杂陈,不过弹劾施钦一次,就弄出如此大动静。

    看来日后弹劾,要愈发小心了。

    “朕要出宫,去惠民药局看看,你跟着朕一起来。”

    竟然敢定五两银子,若鱼肉乡里,朕绝绕不了你。

    弘治皇帝气哼哼地去了偏殿,换上常常穿出宫的儒裳。

    萧敬自己也准备了一身衣服。

    “给严卿家,找一身朕的儒裳。”

    瞧见严成锦穿着官服,出宫不方便,惠民药局离严府远,来不及换了。

    严成锦有些嫌弃:“臣轿子上,有衣裳。”

    陛下现在出宫的频率,快赶上朱厚照了。

    朱厚照这两日,不知得什么玩物,许久没出宫了。

    陛下去惠民药局,定不是微访那么简单。

    “良乡的流民,多了五千余人,朕早朝晏罢,励精求治,想不明白。”弘治皇帝忽然道。

    严成锦劝道:“陛下不要多想为好,会掉头发的。”

    莫说你想不明白,后世的史学家也想不明白。

    天灾人祸,岂是人力能抵挡的。

    就算让李世民穿越来明朝,在小冰河期以及密集的灾害下,也难盛世大治。

    弘治皇帝没搭理他。

    惠民药局依旧代表着朝廷,能感受到恩惠,百姓才会拥护朝廷。

    而如今交到严成锦手里,涨到了五两银子。

    这正是他放心不下的原因。

    “陛下,汪机正在楼上瞧病。”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惠民药局与前日门庭冷清比,宛如另一番景象。

    排队的百姓,从门口如一条搬家的蚂蚁线,密密麻麻,排到了市集口,足有三百余人。

    “怎会、怎会如此多人?”

    五两银子,这些人还挣着排队,疯了不成?

    “回禀朱爷,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为惠民药局而来,陛下应当可以放心了。”严成锦道。

    惠民药局事关朝廷的脸面。

    正是怕失去民心,善政变成弊政,弘治皇帝才亲自出宫来看。

    京城有三十多万人口,几百人并不算多。

    严成锦给程敏政写了一密信,让其从朝鲜采办药材。

    大明有辽东、安徽等多处药材采办的圣地。

    但不如从朝鲜输入,价钱低廉,可用大船运送。

    ……

    户部,

    陈清接到圣旨后,回到值房翻找黄册。

    一本陈旧泛黄的大书,被搬到书案上。

    最近一次丈量是弘治四年,户数为九百一十一万三千四百多户……

    “这黄册不能呈给陛下,需重新丈量,可重新丈量耗费的人力与财力,谈何容易?”

    “就怕,测出来的结果,陛下不满意。”

    陈清怅然长叹,此事落到头上,犹如背着逾千斤重的石头。

    百官都明白,不是财力的问题,也不是时间的问题。

    士绅为了避税,瞒报了土地。

    直接查,会得罪许多士绅。

    若敷衍交上去,陛下龙颜大怒,同样要砍他的脑袋。

    陈清来到韩文的值房:“贯道兄,陛下命愚弟彻查人口与耕地,若无增长……”

    前朝查鱼鳞图册,皆敷衍了事,十分儿戏。

    具体做法,便是用先前彻查的数据,稍做修改,呈给陛下。

    韩文不敢这么做,如今都察院什么都能查出来。

    “你且先查,看了结果,再做定夺。”

    接到部堂的旨意,陈清下了一道旨意到十三道,命户房彻查人口与田亩。

    良乡,

    张贤接到户部的疏奏,要查良乡的耕地。

    “大人,咱们当初摊丁入亩时,才测量过,账面上是多少,就是多少。”户房书吏道。

    “不可,严大人要查,便要彻底的查,决不可马虎,你想下都察院大牢不成?”

    良乡的耕地,在不断的在增加,造船砍了大树,荒出来的地,正好做耕地用。

    海南出发的商船,回良乡了。

    严成锦有些激动地站在码头,衙役们将一筐筐粮食搬下来。

    许进忠竟种出了如此多花生?

    刘锦留在良乡的花生种子,该不会有大半船吧。

    严成锦来时,毫无心理准备。

    以至于见到花生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大明食用的油,多为动物的脂肪,百姓卖猪肉时,多挑肥的要。

    回家还能炸一些猪油。

    更有甚者,食用打猎狼油、鹿油和鱼油来做菜。

    到了宋朝时,才出现了麻油、豆油和菜油等植物油。

    但这些植物油有个致命的缺点,出产的油量极低。

    因此,大明的许多百姓,十天半个月,也吃不上一回油。尤其是冬天来了,没有油腥下肚子,总感觉肚子空空的。

    “宋景呢,叫他给本官做个榨油器具。”

    张贤连忙派人去良乡理学院。

    不多时,衙役来禀报:“回严大人,宋大人未来良乡,不过,小李师傅在良乡。”

    李兆番站在不远处打量,不敢走过来。

    倒是在良乡混得风生水起,严成锦朝他招了招手。

    “严大人要学生做什么?”李兆番走过来问。

    严成锦指着十几框花生,道:“帮本官做个榨油机,要炸出五石花生油来。”

    李兆番愣住了,张贤也愣住了。

    一头百斤的猪身上,也刮不出几两猪油。

    一百斤菜籽,才能炸出三斗菜油左右。

    严大人竟要它榨出五石菜油?

    “学……学生试试。”

    李兆番带着图纸回到府上,他要回京城,观摩京城油坊的石碾和油壕。

    趴在油坊中几天,从工人火炒,到石碾,包饼等工序,全记录下来。

    “花生应当是相同的道理。”

    他在草图上画纸,将油壕改大了一寸,这样能多放花生,一次榨出许多油。

    画得入神,却未发觉,李东阳已站在旁边。

    “这是什么?!为父还以为,你在看圣贤书,竟又不务正业!”

    “父亲,孩儿……”

    李兆番自感与李兆先不同,非亲生所出,心中始终怀有敬畏。

    李东阳锐利的目光,洞察出他的心思,没好气道:“严成锦那家伙让你画的?”

    李兆番不敢撒谎,支支吾吾:“是,可是严大人他,一心为天下百姓。”

    “若孩儿将它做出来,就能榨出五石油。”

    五石油?

    “什么能一回榨出五石油?”

    “花生。”

    大明何来的花生?李东阳听也没听过。

    他懒得辩驳:“兆番啊,自你父亲过世,为父一直视你如己出。”

    “孩儿知道,可孩儿还是……”

    李东阳满脸失望,走出书房。

第464章 此油,真乃香飘飘

    三日上朝,严成锦总被李东阳冷脸相对。

    李兆番不务正业的过错,竟算到他头上。

    若做不出压榨机来,定要扣光李兆蕃这月的工钱。

    严成锦出宫时,何能迎上来讨好道:“少爷,李兆番方才来府上,搬来了一个大家伙。”

    花生油还是大明稀缺之物。

    才五石油,还不够自己吃,不打算禀报陛下。

    此时,严府,

    周遭弥漫着一股奇香,闻到的人,不由垂涎三尺,咽了口唾沫。

    锦衣卫闻着味儿,奇怪道:“头儿,你说是什么?太香了!”

    “嗯,我也是头一回闻。”

    叶准狠狠地吮吸几口,浓郁花生油香气,光是闻着,就能让人心情大好。

    此物,必定五味俱全!

    正在这时,李兆番在旧院的偏房里,早已搭建起油槽和撞木,还有打碎花生的碾子。

    他知道如何安装。

    只是撞木太重,需下人帮忙,将它吊起来。

    花生不断压成渣滓,金黄色的油滴落在瓦罐里。

    香气不停冒出,府里的下人,围在门前观望。

    严成锦闻到浓郁的花生油香味,才走进府中,便听人大呼。

    “严大人,是油!真的有油啊!”

    李兆番激动,指着刚压榨出来的大半罐油。

    大明能用来榨油的植物,十分匮乏。

    一石芝麻,才能榨出两斗油。

    且不论猪油,还是芝麻油,香气都不如眼前的花生油,浓郁扑鼻。

    “没你白遭你爹三日白眼。”严成锦小心翼翼,勺起瓦罐里的油。

    还有渣滓,需要用纱布过滤提纯。

    榨油并不难,炒过后,将花生碾成碎末,装到铁圈里,做成铁饼。

    再将铁饼堆叠在一起,用撞木撞击压榨,油就流出来了。

    不多时,朱厚照来到了严府。

    他宛如狗一般,用力嗅着空气中的芳香,双眸放光:“老高府上有好吃的?!”

    “奴婢也闻到了,好吃的…”

    朱厚照走进府里,看见何能抱着严成锦的手,号丧般大哭:“少爷,不能再倒了,做一只鸡,怎可倒这么多油,这是……这是暴殄天物啊,败家,太败家了!”

    严成锦一脚将何能踹开:“不用一锅油,如何做炸鸡?!来人,继续倒。”

    许久没吃炸鸡了,馋得紧。

    用刚炸出来的花生油,炸跑步鸡,一定好吃。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满脸兴奋:“老高,你在做什么?”

    严成锦黑着脸,这厮来得真巧。

    “臣今日有要事,不便接待,殿下回东宫读书吧。”

    分明是在打发本宫,朱厚照盯着那锅滚烫的油。

    只见,将白嫩的跑步鸡放下,用铁钩将它翻面,炸至两面金黄。

    香喷喷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了。

    半个时辰后,朱厚照吃得津津有味:“老高,再炸一只吧?本宫还想吃。”

    “臣正有此意,来人,换一锅新油。”

    何能和李兆番面色大变。

    油比精盐还金贵,不知要多少芝麻,才能榨出一锅油。

    大明种植芝麻的百姓极少。

    天寒后,谷物减产,种芝麻的人就更少了。

    “少爷,锅里还有油啊。”

    “炸过一回的油再炸,吃了会生重病,用新油,这回炸两只。”严成锦道。

    叶准扒在府外的屋檐上,看得一清二楚。

    做一只鸡,便要一锅油,宫里的膳房也不敢这么煮。

    他飞快跳下屋檐,进宫禀报。

    …………

    西暖阁,

    弘治皇帝看着光禄寺的疏奏,道:“自今日起,凡修建寺庙道观请乞,一律驳回不准,六部五寺,皆不可为无用之事,费有用之财。”

    看到光禄寺请旨,筹备冬至的醮斋,陛下又提倡节俭了。

    九卿连忙应是。

    弘治皇帝略微担忧,看向李东阳:“自打方才起,李师傅心不在焉,若有要事,可先下朝。”

    萧敬也注意到,从进殿开始,李东阳就直勾勾盯着他的拂尘。

    以往,陛下下旨时,李师傅总要再三斟酌,而后谏言。

    李东阳自知失态,连忙道:“海南运回一物,严成锦命我儿兆番制备器械,要榨五石油。”

    五石油?

    这简直比听到一万两银子,还要令百官唏嘘。

    大明能榨出来的油极少。

    这大冬天,作物都枯寂了,哪里还有能榨油的材料。

    弘治皇帝却蹙起眉头:“可严成锦,向来不会空口无凭。”

    李东阳点点头:“这正是臣诧异之处,难不成,真能榨出油来?”

    “严成锦呢?”

    “在府上休沐,说身体不适,末时就下值了。”萧敬禀报,继续道:“太子也不在宫里。”

    这两人凑到一起,必定是有好事。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派人去府上看看,严成锦在做什么。”

    萧敬跑出大殿,准备去安排厂卫,却看见牟斌走来。

    “陛下命咱打探严成锦,指挥使可有消息?”

    “有,不必去了。”

    牟斌大步走进殿中,微微躬身:“陛下,严成锦在府上吃鸡。”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面色如常。

    “除了吃鸡,就没有其他奇怪的举动了?”

    “回禀陛下,吃鸡,就是奇怪的举动啊。”

    弘治皇帝诧异,寻常百姓十天半月,吃一只鸡不成问题,更遑论严成锦有银子。

    “严成锦做一只鸡,就要用一锅油。”

    真是奢靡至极啊!

    一锅油至少有两斗吧?那需要多少粒芝麻,才能压榨出来。

    买两斗油,够大户人家吃一个月了,你竟然用两个月的油,做一道菜?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紧紧咬着牙,萧敬连忙提醒:“陛下,别气坏了牙……”

    弘治皇帝见牟斌欲言又止,苛责道:“还有什么?”

    “严成锦不仅用一锅油炸鸡,还把油倒了,说炸过的油,不能吃了。”

    这是煮鹤焚琴啊!

    多少百姓吃不起油,你竟敢将油倒了。

    一锅油……倒了。

    弘治皇帝莫名心疼,朕也是可以吃的啊。

    想到这里,他紧紧咬着牙关。

    百官露出愤慨之色。

    牟斌见状,忙替严成锦求情:“陛下,这油是严成锦自己炸的,不算挥霍。”

    若是严成锦从市面上买的油,陛下还能以奢靡之名,伤饬一番。

    可这油是严成锦自己炸的。

    你还能说什么?

    弘治皇帝气消了大半,可依旧怒道:“他以为,这是他自己榨出来的,朕就不会惩治他了吗?”

    百官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传他入宫,还有那榨油的器械和花生,也一并搬入宫来。”

    牟斌忐忑地去传旨,贤侄该不会怪他高密吧,坏了这层关系,还怎好意思求他办事。

    来到严府时,严成锦和朱厚照奶足鸡饱。

    “贤侄,陛下让你入宫,还有这花生和器械,也一并搬到宫里去。”牟斌提醒:“陛下有责怪之意。”

    严成锦命人抬起器械,将花生油和器械搬到宫里。

    才走到殿外的御阶,百官们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转过头来,垂涎欲滴。

    从未闻过如此香味。

    严成锦命人端着锦盘:“臣请陛下和诸公吃炸鸡。”

    这就是用花生炸出来的鸡。

    弘治皇帝一点也不想吃,倒想看看能炸油的花生,天下有多少百姓,吃不起油。

    “榨一石油,要用多少石花生?”

    严成锦想了想,保守地道:“三石。”

    两石花生仁就差不多了,蒸出来的花生,还带着水汽呢。

    “三石花生,就能得一石油?”弘治皇帝猛然心动。

    “陛下,此油,真乃香飘飘啊!”

    吃过炸鸡,百官相互称赞,满嘴油光,差点吮吸手指头。

    看得弘治皇帝食欲大动,“这油如何榨出来的?”

    “还请陛下,准许李兆蕃入宫。”

第465章 光耀门楣

    弘治皇帝领着百官,不顾宫外的寒冷,在大殿外等候。

    若有若无的寒风,拂过面颊,严成锦和百官一样,抱着手,望着广庭的大门。

    只见,一道儒生的身影缓缓走来。

    李兆蕃带着器械入宫,还有几个帮忙搬运器械的严府下人。

    李东阳心头激动,我儿兆番得陛下如此礼遇,可他还是一介布衣啊。

    仅仅这百余步,就足矣光耀门楣啊。

    他沉浸在脑补的荣誉中,可忽地,一道稳重平和的声音打破宁静:

    “李兆番快一些,陛下等不及了。”

    实则是,严成锦觉得宫外太冷,想回暖阁暖和身子。

    李兆番抬腿快跑起来,可受过训练的严府下人,跑得比他还快。

    片刻,就来到暖阁前。

    弘治皇帝早就等不及了,急切道:“不必行礼,开始榨吧。”

    李兆番微微点头,掀开被褥,露出刚蒸熟的花生铁饼,架在油槽上。

    甩过绳子,挂于横梁上,吊起撞木。

    下人们用力猛撞,撞木砸在花生铁饼上,挤成一团,滴落一条细细的油线。

    如同冰化开汇聚成水。

    芳香四溢,蒸汽蔓延。

    就是这个香得扑鼻的味道!

    弘治皇帝和百官因为太震撼,而身躯微微颤抖,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比撒尿还大的油,落入瓦罐中。

    “这花生里头,竟藏着如此多油。”

    “简直就是天生榨油的神物啊。”

    百官唏嘘不已,太香了。

    弘治皇帝转过头,寻找严成锦的身影:“这…这花生是从何而来?朕没听说过。”

    “回禀陛下,这是东宫的刘伴伴,从满加剌国带回的番物。”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想起那个瘦弱,却有些俊朗的太监。

    芝麻和菜籽虽能产油,可榨出来的油量,远远比不上花生。

    而刘瑾的功劳,不下于三宝太监。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道:“传刘瑾,朕要封赏他!”

    陛下,刘瑾出差了啊。

    严成锦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在陛下眼里,刘瑾成了大功臣,算不算迫害忠良?

    大殿中忽然沉默了。

    弘治皇帝和百官的露出诧异,目光齐刷刷落在萧敬身上。

    宫里的太监,都归司礼监管辖。

    萧敬慌了,几个月前,刘瑾就消失了,让他上哪儿找人去?

    “回禀陛下,还是由严大人来宣吧,奴婢宣不了。”

    百官更诧异了,喜庆的祥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严成锦干咳一声:“刘瑾自幼入宫,念及深受皇恩,朝廷下旨推广官话,他便身先士卒,到京外推广官话去了。

    或许,此生不会活着回来,陛下勿要挂念。”

    李东阳却疑惑,大明再大也有尽头。

    就算去最远的海南,半年也回来了吧?

    “刘太监去哪儿了?”弘治皇帝同样疑惑。

    “鞑靼……”

    弘治皇帝语塞,如今正是两国交战之际,去鞑靼推广官话,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谁派他去的,太子?”弘治皇帝隐忍着怒意:“定是太子无疑了。”

    严成锦没有说话。

    弘治皇帝和百官的注意,再次落到花生油上。

    才一会儿功夫,滴落了大半瓦罐油。

    严成锦提议:“陛下,不如再做两只炸鸡,方才百官都尝了,唯独陛下和萧公公没有品尝。”

    萧敬心中大喜,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弘治皇帝不经意间滚动喉咙,摇头叹息:“朕不吃,太浪费了,送去膳房吧。”

    严成锦忍不住提醒:“陛下,这是臣从家里带来的花生。”

    花生油可以给你,但不能白给。

    弘治皇帝心知他要封赏,却不理他,对着李兆番道:“李爱卿的养子有大功,赐白银两千两。”

    “学生谢恩!”

    李兆番微微躬身,淡定稳重的体态,与李东阳如出一辙。

    弘治皇帝十分满意,倒是有李东阳的风范。

    李东阳激动得脸色潮红,听到弘治皇帝夸儿子,比夸他还高兴。

    自四弟去世,养子就成了孤苦伶仃的薄命之人。

    想不到,会有如此大运。

    “将此花生,推广天下如何?”

    弘治皇帝转过身,看向百官。

    百官却齐刷刷低下头去,朝廷的政令难以下达,有些州县,接到了旨意也不种。

    “陛下,还不知此物的收成,也不知它的时令,更遑论此物不是主食,

    冒然更换作物,不知多少天下,有多少百姓会食不果腹!”

    耕地终究是有限的,种了一物就无法种其他。

    且事关百姓性命,他们未必会听。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严成锦同意刘健的谏言,

    就如后世的农名伯伯,今年种玉米,明年种花生,更改作物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有可能颗粒无收,荒废一年。

    李东阳叹息道:“如此好物,无法推广,实在可惜啊。”

    “臣有一言不知……”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几乎吼了出来:“你快说,想要急死朕啊!”

    看来是产生条件反射了,严成锦决定,下次换一句口头禅。

    他斟酌片刻,才道:“陛下还记得,京营中有屯田营?”

    “可命屯田营的士卒,前往广西耕种,那里有大片肥沃的荒地,等待开垦。”

    “开了荒地,不论收成如何,都不影响百姓的主粮。”

    “收到的花生,可卖到良乡,压榨成油如同官盐般,流入市场,这样百姓就能吃到油了。”

    广西在后世,亦是产粮大省,不比江南低。

    却如同海南一样荒凉,是流放之地。

    一来是人丁稀少,二来是百姓无开荒的铁具。

    让屯田营专门去开荒,便不一样了。

    弘治皇帝怀疑:“如此荒凉之地,可以产粮?”

    “陛下不妨先命人前去,臣举荐李康。”

    海南开荒,就是李康和许进忠一起去的。

    单论种植,许进忠远不如李康,若能将广西的地,提前五百年开垦出来,也是一件壮举。

    弘治皇帝觉得有道理,冬天无物可种,屯田营在京城,也是白白吃军饷。

    很快,便命内阁下一道旨意,调动两千屯田营士卒,前往广西。

    “朕倒是发觉,屯田营愈发重要了。”

    坤宁宫,

    朱厚照在严府偷拿了一只烤鸡,呈给张皇后:“母后,父皇说你食不下咽,儿臣给你送来了炸鸡。”

    韦泰掰下一只鸡腿,放在张皇后面前。

    张皇后轻轻撕下一些,送到嘴里,倏地,又难受地吐出了出来。

    “母后觉得不好吃?”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不是,本宫或许是太想兄弟了,不知,你舅舅此生,还能不能回大明。”

    尽管弘治皇帝下令禁口。

    但张皇后旁敲侧击,知道了兄弟出海了。

    “娘娘,陛下来了。”

    弘治皇帝走进寝殿,瞧见书案上的烤鸡,动手吃起来。

    “膳房送来的?味道不错,朕喜欢。”

    见弘治皇帝没有给他留的意思。

    朱厚照心疼得很,故意刺激道:“父皇吃的这只烤鸡,是用了满满一罐油,才炸出来的。”

    弘治皇帝噎住了。

    他抬头看了朱厚照一眼:“朕把骨头也吃完,就不浪费了。”

第466章 清算

    张鹤龄累瘫在地上,丢掉手中的书。

    从银矿逃回三岛清右门卫的府上后,凭借给倭人说书的本事,才活了一条狗命。

    张延龄替全府的人洗衣做饭。

    “弟啊,今夜咱们就回大明。”

    “怎么回去?”

    “去银矿偷银子,再乘大船回去,定要将消息带回去,岛国也有银山!”

    趁着夜色,张鹤龄和张延龄又来到银矿口。

    从矿洞里出来的矿工,皆灰头土脸,难以辨认。

    兄弟两人抹泥巴在脸上,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人。

    他们伺机进入矿洞。

    “哥,只要偷到银子,咱们就能回大明了。”张延龄激动道。

    回音如唢呐般,在洞里,响了一遍。

    嗯?

    周遭的矿工看过来,凶神恶煞朝兄弟俩走过来,嘴里嘎里呱啦大喝。

    张延龄吓得抱住张鹤龄。

    张鹤龄一脚踹过去,转身就跑,费尽千辛万苦潜入洞中,却被猪一样的弟弟搞砸了。

    两人爬出矿洞,一只大手摁着两人在地上。

    见又是张家兄弟二人,右门卫怒地一巴掌呼过去。

    “拖到墙角下,砍掉脑袋。”

    两人捆得严严实实,拉到一处土墙下,准备斩首。

    银矿银子多,来偷银子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三个盗贼。

    咚地一声,

    张鹤龄不敢看,先放个屁,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我们是大明的爵爷,不能杀!”

    “是啊,不能杀啊,放我们回大明,就给丝绸和茶叶,不要银子。”

    张延龄闭着眼睛紧紧绷着脸。

    “大明禁海,除了走投无路的流民,哪个爵爷会出海,还没有扈从。”右门卫不信。

    张鹤龄忙道:“大明的张皇后,是我妹妹,你们岛国的那些漫画,是我外甥画的。”

    “满口胡言,先杀他们。”

    张延龄脑袋嗡地一声。

    “哥,咋回大明报信啊?”

    张鹤龄不理他,对着右卫门道:“你们运银子去,也买不到丝绸和茶叶。

    天津港由寿宁侯和长宁伯说了算,松江府由宁王说了算。

    陛下派备倭卫驻守,每艘马船上,都装有六门红夷大将军,去了就是毁船。

    除非有我们兄弟。”

    “对……对,咱们兄弟,在大明只手遮天。”

    右卫门迟疑片刻,接过钢刀,架在张鹤龄的脖子上,“如何证明?”

    “我写一封信,你交到京城的严府,给严成锦,我让他给你安排十万匹丝绸…不一百万匹。”

    张鹤龄煞有其事,反正,吹牛又不要银子。

    哥真高明,以严成锦的纯真和善良,定会来救咱们,张延龄低着头偷笑。

    ……

    弘治皇帝低着头,翻看完户部的疏奏后,问:“户部,人口和土地清丈如何了?”

    陈清面露愁容,作揖道:“陛下,才过去十余日,重新清算怕是要一年。”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他放下豪笔,目光直视陈清。

    李东阳等人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低下头。

    “朕如何能等一年?!到云南一月足矣,清丈耕地两月,算上回程,加在一起才四月,陈卿家如何要一年?”

    陈清无语凝噎,说不出话来。

    清丈土地,需由人以步尺,一步为五尺,三百步为一里。

    如此清算。

    清算完后,还要经过大量的计算,将记录的数据写入黄册中,是一项极大的工程。

    “臣尽快!”陈清道。

    百官低着头,各有所虑。

    陈清愁眉苦脸回到值房,佐官送来一本黄册:“大人,房山和良乡的土地清丈好了。”

    “这么快?!”

    “是呀,下官特意问了一下,良乡的工程师,做了一个清丈土地的新物件。”

    翻开黄册,新写下的人口和田亩数量,截止为弘治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陈清心头微动,立即从官帽椅上站起来,出宫前往良乡。

    入冬后,良乡的官道向来少人,很快,到了良乡衙门。

    “张大人,本官听说良乡衙门有一物,可快速丈量田地。”

    张贤为难道:“非良乡衙门所有,陈大人还得跟理学院借。”

    陈清很快来到理学院,找了王越。

    王越却拒绝:“不借,廉夫兄请回吧。”

    纵然陈清的品轶比他高,但他不升官,也不发财,不怕得罪人。

    等陈清愤然走后,他才对着严成锦道:“贤侄,不借是对的。”

    百官正在处理手中的隐田,需要时间。

    若时间太短,做假账也来不及,官员士绅,定会把怒气撒在良乡头上。

    到时候,良乡理学院就要被针对了。

    王越作为良乡理学院的院长,自然要考虑周全。

    严成锦望着王越,果然是老姜了。

    就算不清丈,他也知道有多少耕地,或许会有偏差,但大体不会错。

    怕陛下受不了。

    “且先看陛下如何吧。”

    陈清回到宫中,隐忍着怒意,来到奉天殿:“陛下,臣弹劾严成锦。”

    他与王越共事多年,从天顺朝到弘治朝,王越向来豪爽。

    定是那个慎重的御史,横加阻拦。

    弘治皇帝诧异地问:“什么丈量器械?”

    “臣……臣也不知,但良乡的黄册呈上来了。”陈清道。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在纸上画出职业规划图。

    用了四年时间,升至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

    在历史洪流的穿越大军中,算异常稳重了。

    大明官员,向来以三品为限,如内阁举荐,升三品极难。

    “趁清丈土地,我自己升?”

    在他思索的时候,小太监走值房:“严大人,陈大人弹劾您,陛下让您去暖阁。”

    暖阁,严成锦迈入大殿,便觉得身子暖洋洋的。

    弘治皇帝问道:“良乡做了一个新器械,用于清丈土地?”

    “正是,有此工具,可以快速算出田亩大小。”严成锦如实。

    “叫什么?”

    “绳尺。”

    此物算珠宗师程大位发明,约在七十年后出现,被严成锦具现到良乡。

    有了它,两人就迅速完成测量。

    弘治皇帝看向工部:“让虞衡清吏司督造,送至各州县,朕想快些看到黄册。”

    官员们沉寂下来,谁也不知会清丈出什么结果。

    竟开始有些担心。

    严成锦面色如常,清丈了土地,大明的税收就会涨,陛下也不至于总盯着良乡要银子。

    “陛下,臣倒以为此事急不得,若情急之下算错了……”吏部的给事中说一半又不说一半。

    弘治皇帝也有点担心起来。

    各地传回土地的黄册后,还要由户部加起来,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

    严成锦道:“良乡有一人,名为谢玉,此人算学天赋异禀,从未出错,若由他执掌清算,或许,一日之内就能算完。”

第467章 缴旨,工程师晋级

    “一介商贾,怎能让他入宫来清算黄册,若算错了,该如何处置?户部能臣济济,还是由户部来吧。”刘健不放心。

    既然要重查,就要得到准确的数字。

    算错一子,都是徒劳。

    严成锦知道,谢玉不大可能会算错,但也不能言之凿凿,向陛下保证。

    正在这时,陈清却道:“若有精通算学之人协助,臣想了会快一些,由臣督管,定会先看审计一番,再呈给陛下。”

    “此人,算学有多快?”

    严成基想了想,道:“半日可算出良乡和房山的人口和田亩,他乃是考举不中的老秀才,自幼就学算学。”

    谢玉只用一个时辰不到,就算出来了。

    但入宫难免会发挥失常,便多说了三个时辰。

    “准奏,一府算完,先呈给朕,对比往年的耕地亩数,朕要看看,弃田逃亡的百姓,有多少人。”弘治皇帝早已想好了方案。

    陛下此举十分聪明。

    看总数,只能看到人口和耕地少了,亦或者多了。

    但十三道每一个府对比,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一个府县多了,罪责可落到父母官上。

    在后世,这叫责任细分到人。

    严成锦微微抬头,恐怕陛下也知道会有猫腻吧。

    百官和严成锦想到一块去了,面上挂着忧色。

    良乡,牙行。

    谢玉算着酒坊的账目,手指弹珠噼里啪啦响。

    虽是没日没夜的算着,可比他走商风餐露宿舒服多了。

    还能赚到银子,这种好事上哪儿感恩去。

    “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朝廷召你入宫,清算黄册?”

    我谢大算盘的名声,都传到宫里了?谢玉脑子像被人注了水浮起来般,轻飘飘的。

    朝廷的旨意,那就陛下下的圣旨。

    可他只从人群中匆匆瞥过陛下一眼,陛下怎会记住他?

    张贤道:“此次,需入宫闭关清算一月,你要做好准备。”

    绳尺制作简易,很快就由工部派往十三道。

    顺天府的户吏率先用起来,仅仅十日过去,各州县乡,就交上来了黄册,呈到户部。

    陈清捋着胡须,感慨:“本官再有一年,便致仕了,诶,如今不清查完全,如何敢致仕。”

    若此时退出,定会被史官留在青史中,成为一生的污点。

    “大人,良乡的老秀才来了。”

    陈清和户部官员望向值房门前,只见,一个畏畏缩缩的老秀才,背着算盘入户部的小院。

    谢玉头一回入宫,但南来北往,深谙世事。

    不敢东张西望,跟着文吏来到值房前,看到穿着锦鸡绯袍的官员。

    他连忙行礼:“学生谢玉,见过陈大人,见过诸位大人,受严大人之命,来算黄册。”

    见他与坊间的账房,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此年纪,手指头都不灵活了,定然算得不快,就算算得快,眼睛也看不真切了吧?

    陈清和户部的主簿大喜,算错了,就算是严成锦的。

    谢玉提醒道:“大人,黄册呢?”

    不多时,户部的吏员将准备的黄册,全都搬过来。

    谢玉忍不住吐槽,合着你们都不算,就让我一个人算啊?

    可他不敢吱声,气呼呼地坐下。

    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右手在账册上记下数字。

    “快……太快了!”

    “用的乃是最简单的三指法,可竟如此之快。”

    户部的主簿们不由惊叹,一眼辨别出了指法。

    谢玉的手除了吃饭和出恭,其余时间,全放在算盘上,早已如手臂般灵活。

    这可是黄册啊。

    算错了会掉脑袋的,但不算就是抗旨。

    “还望各位大人,不要算,由学生来算。”

    累了是累了点,但小命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西暖阁。

    今日朝廷有个异相,大臣们不约而同的告假。

    弘治皇帝看到百官的事由,礼部主簿杨悦的脚踢到门槛,兵部郎中季越的手扭伤了……

    “他们一个个不上朝做什么?”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可要派厂卫到他们府上,暗中打探?”萧敬询问道。

    这些人,怕土地清丈出来了,会被连累。

    萧敬侍奉三朝,对百官的风向了若指掌,集体告假休沐,就是要出大事了。

    但他不敢跟弘治皇帝提。

    “陛下,谢丕在安陆州治水,如今回来缴旨。”

    弘治皇帝心中欢喜:“谢卿家辛苦了,朕还以为,刘大夏致仕后,朝中再无治水能臣,谢卿家,真不负你爹的名声啊。”

    安陆州的水,和天下各地的水,没有什么不同。

    谢迁老怀欣慰,自从得知儿子回宫缴旨,他就匆匆忙忙从内阁赶来。

    见陛下如此夸赞,他双目噙着热泪,我儿总算为朝廷建立功业了。

    他没想到的是,谢丕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他噎死。

    “这都是严大人的功劳,臣去安陆州时,他就给过臣水路图,名为天河,说起来,严大人通晓的道理,实在太多了。”

    “这……”

    弘治皇帝知道严成锦主意多,但还会治水,实在惊讶到他了。

    可他又不禁长叹起来,此子体弱多病,一出京城就抗拒。

    不然,可堪当大用。

    ……

    严成锦呆在府上,趁着百官集体告假沐休,他也趁机休沐一日,哪儿都没去。

    门子跑来禀报:“少爷,谢家的公子求见。”

    谢丕?

    严成锦换了一身贫民版居家服,来到正厅,看见谢丕恭敬地站在堂中。

    “大人,安陆州修建了三条水渠,分流汉江水流,沿途可开开垦荒地……”

    谢丕有条不紊地禀报。

    安陆州开垦了新的荒地,不仅能有效疏通洪流,还能开垦出更多的田地。

    官职,是他随便考的。

    他最想得到的,还是良乡的总工之位。

    从安陆州回来,他愈发相信,理科可改变大明,比在朝廷中当官,更能造福百姓。

    有朝一日,能成为小宋师傅那样全能的总共,再好不过。

    严成锦有些不解:“陛下已给你封赏,你来找本官做什么?”

    “学生……学生想升工钱。”谢丕咬着牙,直白地说了出来。

    工程师的等阶,由工钱来定,如今他领二十两银子,是除宋景和汪机外,是最高的。

    工程师晋升,张大人不敢擅自做主,还得请示严成锦。

    要不是怕被谢迁揍,就把你升到一百两了。

    严成锦想了想:“给你升十两银子,你离总工,还有很远的距离,不可松懈。”

    “学生知道。”谢丕感恩戴德,还差七十两。

第468章 龙精虎猛

    严成锦来惠民药局看账本。

    都察院纠察朝野,这本该由一般的御史监察即可。

    但,户部和吏部的官员,都不赞成将朝廷的衙门交由私人打理。

    连陛下也在盯着。

    京城的惠民药局,是后世医院的雏形。

    严成锦得让它保持如今的现状,让大明的医疗推进一大步。

    医术提升了,没准自己能活到一百五十。

    “赚得太少了,如今已快两个月,只赚了一千两?”

    汪机面露惭愧之色:“回禀大人,士绅都是来瞧不举症,还要等九号药方的药送回来。”

    京城的青楼多,士绅们没事就去青楼消遣,家里还有一群妻妾等着供养。

    在大明,这种病反而比伤寒还要多。

    这是上至帝王大臣,下至士绅名豪,都要面临的问题。

    传闻,张居正就一直消受着戚继光供应的海狗鞭。

    但海狗鞭解决不了问题,于是,良乡便研制出了九号药方。

    既能治士绅的病疾,又能赚到银子,还能兴旺大明的人口。

    “九号药方,须要在朝鲜制备,而刘经廷此时,应该到朝鲜了。“

    刘经廷是良乡从医家子弟中,千挑万选的工程师。

    他看病远不如汪机和胡大元。

    但,制药却厉害。

    若能从朝鲜弄回来九号药,就能在大明赚到许多银子。

    就如同资本国将制造厂建于末流国家般,既有原料,又有低廉的苦力,还能赚银子。

    就是不知道,程敏政能不能把药局建立起来。

    ……

    朝鲜,汉阳。

    程敏政在两个学生的伺候下,洗漱穿衣。

    梁小一走进来报喜:“先生,青天大人派人来求见。”

    程敏政知道,明昭说的青天就是严成锦,因不知姓名,一直喊他青天。

    贤侄无事不会来信,他走到屋外,看见一个背着朱箱的书生。

    刘经廷见了程敏政:“学生刘经廷,俸严大人之命,在汉阳开办药局,制备九号药方。”

    程敏政看过信,又看了药方所需之物。

    “高丽参肾宝片?贤侄的方法倒是好,可开药局,就难了。”

    朝鲜的机制,与大明相似,坊间的药,由太医院管制。

    高丽参的管制严格。

    因其价高,常有商贾走私下海,偷运到大明贩卖,往往被抓诛杀九族。

    “本官先进宫,你也一起来吧。”

    晋城大君虽然得大明承认了国君之位。

    但年岁太小,压不住朝廷的党派,还是由慈顺大妃垂帘听政。

    “大妃,大明的程大人求见。”

    程敏政脱了鞋子,走进慈顺大妃的寝殿中。

    议政府与六曹的官员皆在,晋城大君读书去了。

    “大妃,我大明欲在汉阳,建一座药局,需大量高丽参。”

    朝鲜皇室的收入除了贡米,就是高丽参。

    士绅去大明做贸易,带的不是银两,而是高丽参。

    先将高丽参卖了,再买需要采购之物。

    一包高丽参的重量为一千钱。可以卖二百五十两。

    动摇国本之事,慈顺大妃仍有提防:“制什么药?”

    程敏政将药名和功效呈上。

    “娘娘,若供给大明高丽参制药,朝廷的税收必一落千丈。”

    “臣附议!”

    议政府和六曹大臣怕慈顺大妃会答应,接连劝阻。

    严成锦在信中,列了种种应对之策,程敏政照着他的话:“大明可将三成银两,当做采办的靡费和税赋。”

    户曹的官员道:“区区三成,我朝的高丽参,一株就能在大明卖二十五两。”

    程敏政回应:“此药若售往大明,三成已是天文之数。”

    “什么药?”

    议政院和六曹官员十分好奇。

    不多时,太医院的御医许浚来到寝殿,一同被召来的,还有刘经廷。

    许浚看着纸上写的功效,狐疑道:“小小的药丸,有如此功效?本官不信!”

    “御医可尝尝,吃五粒也无妨。”刘经廷拿出药瓶。

    高丽参肾宝片是长期服用的药,本来吃一粒就好。

    但为了让效果显著,干脆吃五粒好了。

    只见,许浚把药瓶扬起来,倒入口中大半。

    看到刘经廷一脸懵然,忙道:“许大人,不可多吃。”

    “你管本官,娘娘,若此药无效,还请驳回大明使者的请求。”

    许浚面色开始潮红,浑身有些发热,龙精虎猛般,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与方才,判若两人。

    “娘娘,臣要先行告退!”

    慈顺大妃惊慌地看向刘经廷:“这是……?”

    “许御医府上可有夫人?”看了许浚一眼,刘经廷反问。

    “有。”

    刘经廷躬身,隐晦道:“这是药量过大的弊处,将许大人送回府,就没事了。”

    ……

    京城,风雪慢慢飘下。

    严成锦在府上避寒,没有上朝,书房里烧着暖气,暖洋洋的。

    郑乾搬着一摞宗卷来:“大人,全在这儿了。”

    严成锦写八本弹章,呈给陛下,必定会惊天动地。

    内阁不举荐,他只能为自己代言了。

    如今,朝野相对清明,陛下重用贤臣,像焦芳和刘瑾这样的大奸臣,都被剔除到海外去了。

    唯一不足的是,陛下总卡着不让他升官。

    内阁又总以此子太过慎重,难以堪当大用搪塞。

    干脆借清查人口和黄册的机会,让陛下和内阁明白,他并非不能用,而是要慎重地用。

    “本官明日也不上朝,你帮本官告假。”

    “是。”

    郑乾应了一声,协助严成锦翻阅宗卷。

    都察院,

    吴宽正感慨,严成锦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

    无事还告假如此多日。

    文吏呈上疏奏:“大人,是山东监察御史徐源传回的疏奏。”

    入冬了,大雪纷至沓来,若不能在入冬前,将百姓安置妥当,后果将极为严重。

    这是徐源传回的第一封疏奏,他连忙打开。

    看完后沉吟片刻。

    “陛下必定等着急了,本官这就去面圣。”他拿起官帽,急匆匆出门去。

    “要入冬了,山东还未传回疏奏?”弘治皇帝怅然。

    刘健三人相视一眼。

    朝廷最重视的天灾,就是地崩。

    再加上泰山于陛下而言,有莫名的恩情,令陛下挂念着山东三地的百姓。

    “回禀陛下,还未收到疏奏。”

    “严成锦已派人送药材去,又有随行大夫,想来应当无恙。”

    李东阳宽慰道。

    弘治皇帝也能听出,这仅是宽慰的话。

    不得山东的疏奏,就像百爪挠心般,不敢松懈下来。

    “陛下,都察院都御史吴大人求见!”

    吴宽踏入大殿中,高声:“陛下,山东传回疏奏了。”

第469章 只需看一眼,就能昏过去

    弘治皇帝摆手命萧敬退下,亲自翻开疏奏。

    他逐字逐句看完疏奏,面色沉如寒霜。

    徐源来京城上访,花去半月时日,三地百姓逃亡过半,耕地是荒废了。

    李东阳见弘治皇帝面色难看,猜出了大半:“陛下?”

    “原民不足五成,都逃难去了。”弘治皇帝叹息一声:“这些流民不知如何安置,严成锦呢?”

    朝廷体恤百官,大雪就不比上朝。

    李东阳也好几日没看见严成锦了。

    吴宽道:“他应当是躲在府上,写弹章,或是翻看大明律。”

    严成锦到都察院后,只干两件事,写弹章和看大明律。

    弘治皇帝怅然:“已过三月,人口和田亩清查的数目,该出来了吧,怎不见户部来报?”

    “额……应当在这几日了。”谢迁道。

    户部,值房。

    谢玉的十个手指头上,缠着白布。

    每日要弹指上万次,就算手速再快,也疼得他龇牙咧嘴。

    用白布包住指头,才好受一些。

    他复算一次后,道:“陈大人,诸位大人,人口的数目清算出来了。”

    一本厚厚的新黄册,摆在书案上。

    陛下一直催促着,今日,终于先将人口清算出来了啊。

    陈清翻开黄册:“本官先看看,一会儿就给陛下送去,这…这怎么会?绝无可能,你可是算错了?!”

    黄册统计出来的结果,共有五千零九十万八千六百七十二人。

    而弘治四年,统计出来有五千三百二十万八千一百一十一人。

    谢玉清算出来的结果,足足比弘治四年,少两百余万人。

    也就是说,国力是在倒退的。

    这……这如何敢禀报陛下?

    陈清身体由内而外感到寒冷,宛如被肚子里放着一块冰,寒意从心脏蔓延到足下。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

    两个户部主簿差点吓死过去。

    如此盛世,竟还少了两百万人?

    “大人,该怎么办,这账不会是算错了吧?”

    “算错了,一定是算错了,尔等再重新算一遍。”陈清慌乱地吩咐。

    两个主簿惊得魂不守舍,丝毫提不起力气。

    谢玉躬身:“学生核对了两次,无一数偏差,若真有问题,也是呈上来的黄册有问题。”

    黄册要是有偏差,就是故意瞒报,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拎得清楚,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几个狗官,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来。

    “大人,莫不如……下令重查?”

    陈清冷哼一声:“你知道是哪一本黄册出了错?若全部重查,必会被厂卫知晓。”

    厂卫知道,陛下就知道了。

    此刻,陈清只想致仕。

    陛下为人宽厚,若是他致仕了,定不会再追究,也不会得罪士绅。

    可陛下未必会放人。

    马文升快九十岁了,屡次请求致仕,都被陛下驳回了。

    但思来想去,陈清很快就想出办法。

    他出了宫,来到严府,只要得了严成锦弹劾,就能安然致仕。

    严成锦正在府上,做最后的准备。

    何能禀报:“大人,外头有人自称是户部左侍郎,想见大人。”

    陈清?

    陈清执掌户部,对京城的黄册一清二楚,知道他的府邸,不奇怪。

    只是,来找他做什么,难道清算的数目出来了?

    “不见,说本官染了伤寒,让他回去。”

    不论是人口还是黄册,染上都是极麻烦的事。

    很快,何能跑到门外禀报:“咱们家少爷说,不见……病了,让您回去。”

    “本官就要见他,”

    陈清夺门而入,直步入中庭,知他是朝廷命官,何能不敢阻拦。

    严成锦站在正堂里,对着陈清道:“陈大人再过来,下官就叫锦衣卫了。”

    陈清不理他,直言:“听说你的弹章写的很好?本官想请你写一封弹章,弹劾本官。”

    你让本官写本官就写?

    严成锦不明所以,问:“陈大人何故如此?”

    陈清的回复,让他十分无语。

    “本官想致仕了。”陈清叹息一声,仿佛老了一百岁。

    严成锦万万没想到,他的弹章还有助人离职的功效。

    得找个机会,跟陛下谏言,改善退休制度,六十五岁就该退休了。

    “恕下官不能帮忙,陈大人请回,送客。”

    陈清有些激动:“为何?本官让你弹劾,你还不弹劾!”

    “下官想,大人来此是为了黄册清算?下官不敢帮忙。”

    严成锦故意说出来,让锦衣卫听到。

    锦衣卫再传给陛下,事情就明了了。

    从鼎盛的永乐盛世,到弘治朝,人口和田亩一直在锐减,甚至对折。

    光看数目,是离弘治皇帝期盼的盛世,越来越远。

    希望陛下听了,不要太过自责和悲伤。

    陈清返回宫中,拿着黄册来到韩文的值房,“贯道兄,人口清算出来了。”

    韩文想不到如此快,陛下三番五次催促呢。

    “这是好事,我等去禀报陛下吧,廉夫兄怎么……”

    他意识到不妙,连忙翻开黄册,见到数目时,心头咯噔一下。

    “这可是…可是算错了?”

    “愚兄正在派人核查,在此之前,先不禀报陛下。”

    他虽是清查的督查官,但韩文才是户部的部堂。

    此时,萧敬走进来道:“韩大人,陈大人,听都察院说,黄册清算完了,交给咱吧。”

    奉天殿,

    严成锦站在殿上,锦衣卫向弘治皇帝禀报后,他也被宣到宫里。

    六部除了户部,全在大殿中。

    弘治皇帝感叹一声:“清算了近四月,终于是清算完了。”

    朕励精图治,如今十年过去了,虽然不敢说天下处处安居乐业。

    总不可能比朕的父皇还差。

    瞧见陛下的脸色,严成锦就知道,他是期待的,就如同勤奋的孩子总是期待公布成绩。

    “陛下,不如先议一议各地的灾乱,比如,西北的大雪。”

    严成锦适时提醒,西北还有百姓在受苦,这样落差就不会太大了。

    弘治皇帝脸黑下来,朕难得高兴一回,此子却要戳朕的痛处。

    “不议,户部怎么还不来?”

    百官也满怀期待,回头望着大殿门口。

    萧敬急匆匆的声音传来:“回禀陛下,来了!”

    韩文和陈清并肩而行,手里捧着黄册。

    “陛下,人口和户数,已清算出来了。”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弘治皇帝竟有点期待:“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萧敬忙把疏奏呈上去。

    韩文和陈清,面上带着强烈的不安,直勾勾地望着弘治皇帝。

    百官屏住呼吸,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翻开黄册,眼怔怔地望着上头的数目,倏地,瞳孔慢慢放大,噗地一声栽倒在御座上。

    严成锦叹息一声,这种冲击力,就像全校第一考了大专,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真成“昏”君了。

    “护驾……护驾!”

    “叫御医,快宣汪机入宫。”

    萧敬和大臣们乱成一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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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3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一笑澄明所写的《大明从慎重开始》为转载作品,大明从慎重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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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