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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6章 这机会,百年难遇

    大明时,皇帝给坊间赐匾是极稀罕的事。

    相比之下,清朝的皇帝更喜欢题匾,在坤宁宫题日升月恒,在乾清宫题正大光明,在保和殿题皇建有极。

    都是出自清朝皇帝的手笔。

    陛下若在惠民药局题一块匾,光这块匾,就能卖上万两银子。

    刘健干咳一声,不悦道:“御笔匾额,岂是说赐就赐,陛下已赐你一幅墨宝,你将它裱上不就成了?”

    严成锦眼巴巴地望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犹豫片刻,心头软下来,对曾鉴道:“今日是太平公主的诞日,普天同庆,工部将匾送来奉天殿,朕亲自题字。”

    “臣谢过陛下。”严成锦微微躬身。

    在宫外呆了近一个时辰,该回宫了,弘治皇帝有些不舍,对着严成锦道:“朕想去看看皇后和太平公主。”

    “本宫也想去。”朱厚照从未如此认真。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亲自去问问汪机。”

    此事,应当由汪机来做主。

    不多时,他从屋外走回来:“娘娘失血过重,需在房中静养七日,还请陛下先回宫。”

    弘治皇帝重重叹息一声,想守在此处,可宫中,还有许多疏奏等着他批阅,还有许多请乞等他决断。

    命萧敬派人守在此处,便回到车撵上,摆驾回宫。

    严成锦命人将悬壶济世四个字,挂在药局的门头。

    他回到偏房里,将王不岁和汪机召来。

    “从今日起,汪机涨价了,挂号要收二十两银子。”

    王不岁惊讶地咬到舌头。

    从五两涨到二十两,便是四倍了,别人瞧病只收几文钱,找你看病收一亩地啊。

    这还没算药钱呢。

    王不岁艰难地眨巴眼睛:“严少爷,是不是太高了?会有人来吗?”

    “这样挂出去,不会有人来,你发出邸报,张皇后宫中昏厥御医束手无策,汪机只用六刀便妙手回春。”严成锦面色淡定道。

    这样的标题,就算放到后世,也能上热搜吧?

    古人喜欢嚼舌根,且陛下的仪仗亲临惠民药局,百姓们都看在眼中,做不了假。

    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将邸报传出去,不用半日,就能轰动京城。

    王不岁更为难了:“大人,我等贱民,岂敢妄论宫中之事?”

    “就说是汪机让你干的。”

    陛下是仁慈之人,不会轻易动杀念,且汪机有一身医术,杀了可惜。

    更重要的是,汪机是张皇后母子的救命恩人。

    就算陛下想杀,娘娘也不答应。

    王不岁也想明白了:“严大人说得是,小的这就去办。”

    汪机的脸色黑下来,微微躬身:“严大人,学生行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是敛财……”

    收二十两一人,实在贵的离谱。

    若以如今问诊的人来看,一日就是二百两,一月就是六千两。

    这样的数目……吓死人了。

    严成锦却摇摇头:“你同宋景一样愚钝,这是为救更多的百姓,收士绅的银子,救济流民,若有贫苦之人问诊,你少收药钱便是。”

    以汪机救张皇后一命为噱头,趁机涨价,顺理成章。

    日后无故涨价,才难呢。

    大明的马太效应严重,京城和江南,有银子的士绅数不过来。

    但流民饿殍,同样不少。

    朝廷不救济,只能劫富济贫。

    汪机听闻后,心安理得了许多。

    王不岁很快将邸报发出去,茶楼的说书人灵机一动,将它搬到书里,一时间,京城的街头巷尾,皆知道汪机六刀救人的典故。

    价钱涨了,来惠民药局排队的士绅,却愈发多了起来。

    严成锦命人将邸报,送至江南和广东。

    总言之,哪里士绅多就往哪里送。

    蚕室中,

    张皇后幽幽醒来,发现躺在蚕室中,蚕室内很简陋,除了一张木柜,无任何家什。

    贴身伺候的嬷嬷,抱着襁褓站在木塌旁。

    “娘娘醒了,恭喜娘娘,生了个公主,陛下龙颜大悦。”

    张皇后脸色惨白,露出笑意:“抱来给本宫看看。”

    襁褓靠近床榻旁,雪白的小手探出,一双大大的眸子灵动有神,像极了朱厚照狡猾的眼睛。

    可五官却极像张皇后。

    “陛下给殿下取名秀妘,封太平公主。”嬷嬷笑道。

    张皇后欢喜至极,忽地,听闻屋外吵吵闹闹,便问:“怎如此吵杂?”

    “争蚕室呢,汪大夫名满京城,许多士绅前来诊病,惠民药局的蚕室,只有五间。”

    来惠民药局开刀的人,也有割痔病和包皮的,并且全部是剖腹取子。

    张皇后撑着身子,坐起来:“本宫好了,摆驾回宫吧。”

    “娘娘,可汪大夫说让你在蚕室休养七日…奴婢这就去准备。”嬷嬷见了张皇后的脸色,忙不迭道。

    牟斌先行派人入宫禀报,为张皇后准备车撵。

    ……

    司礼监,

    厂卫迅速来通报萧敬,自从太子被行刺,萧敬处处留了心眼。

    “汪大夫让娘娘休养七日,娘娘怎么回宫了?”

    “陛下前脚刚走,惠民药局就广撒消息,士绅们听闻汪机妙手回春,都去求医,惠民药局还涨了十五两银子诊金,蚕室不足,娘娘就回宫了。”厂卫说道。

    萧敬轻哼一声,当初严成锦要匾时,咱就觉得不对劲。

    你还敢将涨到二十两银子?!

    朝中一品大臣,都看不清病啊。

    陛下最关心的,除了朝事,就是娘娘和太平公主了。

    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咱去禀报陛下,陛下呢?”萧敬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在谨身殿。”

    很快,萧敬来到谨身殿,弘治皇帝正在给惠民药局题字。

    曾鉴将匾送来谨身殿快半个时辰了。

    可弘治皇帝已题了悬壶济世,思索良久,不知再提什么字。

    朕是天子,代表朝廷,题出去的字,总不能让读书人笑话。

    “刘师傅以为,该题什么字?”

    刘健捋须沉吟片刻:“妙手回春如何?”

    弘治皇帝觉得不太满意,悬壶济世与妙手回春,乃是同义。

    都挂在惠民药局的门头上,不免重复,且显得朕词穷。

    他不由看向学富五车的李东阳,单论才学,刘师傅也比不上李师傅。

    “李师傅以为?”

    李东阳认真地想了想,微微作揖:“臣以为,医者,德为重,惠民药局为天下医者表率,当题,德行天下。”

    弘治皇帝眸中放光,满意地点点头。

    语义不重复,且立意高远,号令天下医者重医德,传颂出去,也是一番美谈。

    “那就赐,德行天下。”

    萧敬黑着一张脸,普天之下,最黑的,就是惠民药局了。

    敢收二十两诊金,还得德行天下,咱tui!

    弘治皇帝就要落笔,

    他急忙道:“陛下,娘娘被惠民药局逼的回宫了。”

    弘治皇帝面色错愕,狼毫停在纸上一寸处:“汪大夫不是说,要在蚕室休养七日吗?”

    “是啊,严成锦要这块匾,居心不良。”见陛下凝神,萧敬忙道:“陛下不知,严成锦命奸商放出消息,汪机的诊金,变成二十两了,且还络绎不绝,若陛下再赐这块匾……”

    二十两银子,简直是吃人肉啊!

    李东阳等人面露不悦之色。

    二十两折算成米粮,就是八十石,一品大员的俸禄,才一百石。

    给这样的黑店,挂上德行天下,百姓还以为,是朝廷授意鱼肉百姓呢。

    只是想想,李东阳便为刚才的高谈阔论,感到面色羞红。

    萧敬又继续道:“如今,惠民药局人流如潮,蚕室不足,娘娘被逼得回宫了。”

    弘治皇帝捏着象牙豪笔,放回笔架上:“严成锦可在宫里?!”

    “不在,奴婢这就派人去宣。”

第487章 天下震惊

    严成锦在良乡的理学院,瞧见来往的院生,皆为男子。

    却无一女子。

    与后世的机械学院,毫无二致。

    古人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无女子的学堂。

    大户人家的闺女,在闺房中藏书,便会被指责不守女德。

    像李清娥这样得到识字机会的大家闺秀,并不多见。

    “本官看理学院有些冷清。”

    王越有点莫不着头脑,遍地都是人,哪里冷清了?

    以为严成锦怪他管治不力,他有些愤愤地道:“从老夫眼前走过的院生,好几百人,贤侄看不见?”

    良乡的工程师能领俸钱,今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获赐高照奖。

    生源就如同滚雪球般,一年比一年多。

    有少数百姓和流民不远千里,也要将孩童送来。

    严成锦摇摇头:“明日开始,良乡理学院开收女子为院生,先从医科开始。”

    张皇后出宫瞧病时,他便感到很大不便。

    男大夫,终究不便替女子瞧病。

    坊间,并无女大夫开药方诊治,皆为男大夫,如此旧例,致使许多女子患病,家中却不许她们瞧病,郁疾而终。

    王越张着嘴巴,舌苔蠕动,却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张贤向来拥护严成锦,可这一次,却觉得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硬生生地疼。

    严大人难道不读圣贤书吗?

    夫为妇纲,三纲五常。

    这些都是圣人传授的道理。

    女子嫁人前,不得出门见客,惠民药局每日诊治多少人,若女子去了药局当大夫……

    “贤侄,使不得啊,若这般来做,必遭天下人唾骂!”

    王越气急败坏,老夫苦心经营两年,还花了七万两银子,不能被你败坏了。

    张贤微微躬身,苦劝:“大人,使不得。”

    王越和张贤为古人,自小读圣贤书,受不得这般改制。

    严成锦却无妨,诸如后世的材料和土木,都为和尚院,极不利于探讨交流。

    且,男子可以为官,也可以入良乡为工程师,女子却不行。

    如此下去,大明将会更重男轻女。

    女子本就少了,士绅还一人霸占七八人,甚至数十人。

    最终,便是大明人丁凋落罢了。

    “本官喜欢热闹,贴通告吧,京城就由王东家放出邸报,传世理学院医部,招收女生源,同样可为工程师。”

    反正骂的是学院,是王越,自然没有可顾忌的。

    王不岁咬咬牙,严成锦对他而言,就是亲爹。

    传世理学院前。

    门皂瞧着铜锣,张贴出一张红纸,糊在墙上。

    来往的院生,少有注意。

    可当一院生走过,不经意看到红告时,忍不住惊呼:“啊!快来瞧,学院要收女子为院生!”

    “亘古未有,亘古未有啊!”

    一呼惊起千层浪。

    院外声鼓喧天,良乡衙门旁的小院,宁静至极。

    严成锦才呷一口茶,

    此时,一匹大马停在院门前,厂卫下马轻扣门扉。

    “严大人,陛下召见!”

    来良乡前,已向陛下告假,严成锦有些诧异,陛下特意派人急召?

    他并未动身,而是让那厂卫进来。

    “陛下召本官何事?”

    “娘娘回宫了,您发娘娘出宫寻诊的消息,陛下震怒。”

    严成锦仔细推测良久,坐上轿子。

    一个时辰后,穿过午门广庭来到谨身殿前。

    李东阳和曾鉴等人,都在殿中,回过头来望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前,御案上摆放梨花木匾,还没题字。

    “臣还不知娘娘回宫。”

    “哼,你可知罪!”

    “臣知罪!”

    朱厚照那厮挨揍千万遍后,摸索出来的经验,只要承认得快,陛下就来不及生气。

    严成锦自问没做亏心事,可伴君如伴虎,陛下要杀他,不取决于道理,而取决于生不生气。

    弘治皇帝果然很受用,脸色缓和了许多:“朕听闻,你将汪机的诊金提为二十两,还用皇后到惠民药局之事,做文章。”

    萧敬阴阳怪气地道:“不止,陛下,严大人方才又做了一件大事。”

    严成锦深深地看了萧敬一眼。

    弘治皇帝正色起来,李东阳等人也有兴致。

    “什么大事?”

    “收女子入良乡的学院,与男子一起读书。”

    弘治皇帝瞳孔猛然一缩,李东阳等人,皆出现不同程度的震惊反应。

    不过,一致的是,他们都目瞪口呆。

    严成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若是朱厚照在这里就好了。

    “臣也是为了大明。”

    “休要胡诌,朕何时许过你这等荒唐的事?”

    女子就要守德,到理学院与男子厮混读书,成何体统?

    方才,弘治皇帝的怒意,全都放在严成锦提高诊金上。

    可此刻,全都转为震惊。

    让女子出阁读书,还到良乡理学院与男书生厮混在一起?

    弘治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朕太难了。

    这要是下了地府,怎敢见立下德纲的高皇帝?

    怎敢见长眠已久的圣人。

    “你可知道三从四德是什么?背给朕听听,不,你不知道,李卿家你说,还是朕来告诉你吧!

    三从便是,既嫁从父,未嫁从夫,夫死从子!

    还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女子出入要端庄,不可轻浮……”

    弘治皇帝唾沫横飞,气得浑身发抖。

    你爹不在京城,朕便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李东阳等人颔首点头,恨不得接着弘治皇帝的话,继续说下去。

    严成锦被喷了一脸唾沫。

    想不到,陛下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东宫,

    “你说父皇在教训老高?”

    “是呀,骂得可凶了,就像平日教训殿下般,还亲自教导严大人,什么叫三从四德。”

    朱厚照心中大喜,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

    本宫要去瞧瞧。

    老高这东西,在父皇面前总是人模人样,糊弄父皇,如今,终于被父皇拆穿了吧?

    他冲出东宫,一群小太监跟在后头。

    不多时,朱厚照便来到了谨身殿,在门上扣了个纸眼睛。

    谨身殿的门监吓破了胆,却又不敢阻止。

    看见严成锦跪在殿上,被弘治皇帝劈头盖脸教训,朱厚照便乐了:“老高犯了何事?”

    谨身殿的门监,想说又不敢说。

    在朱厚照的怒视下,小门监支支吾吾道:“严大人准许女子,到理学院,同男子一同听学。”

    朱厚照双眼放光:“这算犯什么事?本宫倒觉得有理,女子为何不可听学。”

    声音传到殿里,

    严成锦不由莞尔,心里想着朱厚照,这厮果然来了。

    弘治皇帝冷下脸来,看向萧敬:“朕似乎,听到太子的声音?”

    “就在外头。”

    抠纸眼睛时,萧敬便看见了,整个宫中,只有太子才敢偷窥陛下。

    “宣他进来,朕一并管教。”

第488章 竟升官了

    朱厚照在外头观望,听到有人叫他,没想到回头一看,脸色大变。

    “殿下,陛下召您。”

    他大步走进殿中,朝弘治皇帝和百官微微行礼。

    “儿臣觉得,老高做的不错,宫中设立替皇祖母和母后看诊的女医官,为何坊间不可?

    木之长者,必固及根本,欲流之远者,比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百姓家中,也有像皇祖母和母后那样的困扰。

    而父皇,只许宫中设立女医官,不许坊间设立女大夫。

    与只需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何异?”

    朱厚照说出来的话,明明很有道理,可就是让人,气得牙龈出血。

    弘治皇帝紧紧咬着牙,后悔让这孽子进来,有些下不来台了。

    “是谁教你的道理?”

    “是李师傅。”

    本官教了你道理,可没教你这么用啊,李东阳忙道:“臣只教了殿下背诵,没教殿下这般辩驳。”

    这是教会了徒弟,害死了师傅?

    严成锦暗松一口,幸亏朱厚照没说是他教的。

    朱厚照所说,是贞观政要中的道理,乃是帝王之道,由内阁三公传授。

    大臣们小心翼翼,微微抬头,端详着弘治皇帝的脸色。

    弘治皇帝额头上青筋暴露,他是讲道理的人。

    可此刻,却又说不出反驳朱厚照的道理来。

    严成锦觉得,要给陛下普及一下,男女人口失调的影响。

    “陛下想要九边守备充足,田地耕农遍野,皆离不开人。

    敢问陛下,男子可生子否?

    而今百姓和流民,怕浪费粮食,生了女娃便浸入缸中,或卖入青楼为奴。

    科举和良乡理学院的工程师,可让男子平步青云,更助长了这样的作风。

    长此以往,大明人丁如何兴旺?”

    在大明,丢弃或贩卖女婴颇为常见。

    百姓首先想的,是填饱肚子,多一张嘴巴便要多吃一口粮。

    “且大明不乏医术出众的医女,可如汪机那样,济世救人。”

    大明如今,就有一位医术至臻的医女。

    此人医术,堪比汪机!

    乃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女名医之一。

    如今大明,却无人听闻过她的名声,实在可惜至极。

    弘治皇帝却嗤笑出来:“汪机乃世上少有的神医,天下有医术堪比他的人?还是个女子,朕如何信?!”

    “此人名为谈允贤,为南直隶刑部郎中,谈纲之女!”

    严成锦轻声道。

    可这句话,却如同万钧之石,狠狠砸在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上。

    南直隶确有个官员,叫谈纲!

    此人,是成化五年的进士,在南直隶默默无闻。

    “严大人……严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萧敬惊愕地张着嘴巴,这小子就是一座活东厂啊。

    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甚至有时候,萧敬怀疑,莫不是神仙附体了?

    大家闺秀通常足不出户,别说打探,厂卫甚至连此人,都不知道。

    严成锦早就准备了答案:“程大人在南直隶一带,知道一些。”

    程敏政远在朝鲜,陛下或许会派人南下江南,探查谈允贤。

    却不会派人千里迢迢,去朝鲜找程敏政。

    因为……要花更多靡费。

    弘治皇帝唏嘘起来,身为国君,首要之责,就是唯贤善用。

    可他……

    他看向严成锦:“女子去乡院听学,岂不抛头露面,且大夫一日需阅人无数,若女子也如此,不是伤风败俗?”

    严成锦微微躬身:“若命她们将青丝和脸蒙上,不以面目示人,就解决陛下的困扰。”

    医生也需戴头巾和人笼嘴,与这样的装扮,并无差别。

    刘健和李东阳沉思片刻,默不谏言。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朕只当是体恤百姓之苦,准许你用于医科,且需如你所说,需蒙面出诊,不可真面目示人。”

    说出这句话,他有预感,朕会被百姓骂成昏君。

    “陛下圣明!”

    这是巨大的让步,就像在礼教的封条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严成锦相信,弘治皇帝此举,必定会同英宗废除殉葬制度一样,被人称颂。

    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朱厚照也跟着乐道:“父皇圣明!”

    弘治皇帝又继续道:“司礼监派人南下江南,若谈纲真有一女,为神医,便传朕的旨意,将他调任京城,任刑部郎中。

    若为虚谈,就此作罢。”

    大明的皇帝中,只要不喜欢炼丹的,都极宠幸御医。

    所以,御医在大明时,颇受重视,嘉靖朝除外。

    在成化朝时,朱见深一口气封了三十多个医官。

    此女医术堪比汪机,陛下更不会放置。

    严成锦低着头,脸色并无多少变化。

    李东阳等人,却是暗吃一惊,虽然是平调,但南直隶吃闲饭,北直隶有实权,天壤之别。

    萧敬忙道:“奴婢遵旨。”

    严成锦出了宫,来到良乡,让王越和王不岁修改红告:来应工程师的女大夫,需戴头巾和人笼嘴。

    王越和王不岁颇为赞同,抛头露面,实在有些伤风败俗了。

    五日过去,京城和良乡虽然热闹。

    可真正来良乡应医科工程师的,只有百姓和流民,无一大家闺秀。

    对于流民和百姓,能当工程师,比卖到青楼好。

    又不花银子养,自然乐意送来。

    ……

    南京,一座普通的小院。

    女子婷婷玉立,她一身青衣罗裙,青丝上插着翠绿的玉簪,皎白的玉手轻轻捻起草药,在琼鼻前细细嗅闻。

    虽没有浓妆艳抹,却极为清新动人,活脱脱的美人胚子,穿素装也很好看。

    “小姐,京城的惠民药局,又出新方子了。”

    丫鬟兴冲冲地捧着一包药材进来。

    小姐喜欢药材,只要是新出的药方,她都要买回来看。

    谈允贤打开油纸,看到里头的药材不由面色羞红:“汪机为世人尊敬的名医,竟出这等药方,实在……”

    丫鬟好奇:“小姐,这是什么药啊?”

    谈允贤面色红透,嗫嚅道:“壮…壮阳药。”

    谈纲来看女儿,听到这几字,不由叹息:“爹的俸钱,让你买药材便罢了,你怎么还买这等药回来?”

    丫鬟羞红道:“是奴婢买的,奴婢也不知道这是……”

    知道女儿喜欢研究药方,谈纲没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管事火急火燎来禀报,宛如见了鬼般。

    “老爷,圣旨来了!”

    谈纲脑袋嗡地一响,震惊地差点没晕过去。

    南直隶这鬼地方,怎么会来圣旨?

    该不是贬谪的吧?

    他忐忑地来到正堂,见身穿赐服的太监,手持圣旨,威风凛凛地站在堂前。

    “臣…臣谈纲接旨。”

    苗逵堆着笑意:“谈大人,恭喜呀!”

    “何喜?”

    苗逵却不答:“你接旨便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道德性命之旨,绍明道学……”

    谈纲接完圣旨,心情由战战兢兢,变成一头雾水,还夹杂着难以言语的惊喜。

    升官了!

    虽然是平调,但实则是升官了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苗逵便好心提醒:“谈大人尽快收拾家什,到京城上任吧。”

    可是…为何会升官?

第489章 压在脚底之宝

    谈纲接旨后,给了五两赏银:“敢问公公,陛下为何突然想起召下官入京?”

    苗逵没接银子,倒是诧异:“谈大人不知道严成锦?”

    谈纲听闻过此人,史无前例的藩王考核,正是严成锦监察。

    可是,此人无事提拔自己干什么?

    苗逵不多言,也不在府中用膳,回到驿管下塌,等着与谈纲一起入京缴旨。

    丫鬟欣喜地跑到后院:“小姐,你不是想入京与汪机切磋医术吗?方才朝廷来人,老爷升为京官了。”

    谈允贤柳眉微蹙,还不等她回过神来。

    丫鬟继续笑道:“小姐可以到惠民药局行医,以小姐的医术,定能当上良乡的总工,府上就不用省吃俭用了。”

    南直隶的官员无人巴结,谈纲又仅仅是五品郎中,每月米俸三十石,府上下人众多,日子清贫。

    “你听谁说?”

    “老王书坊贴出的通告,医女可到惠民药局行医。”

    谈允贤双眸微亮,她对银子无兴趣,但对汪机的医术,十分质疑。

    此人研制出来的药方,贻误世人。

    京城,

    自从入宫后,张皇后便休养在后宫的蚕室。

    太平公主为早产而生,体质羸弱,同样留在蚕室中。

    可张皇后产奶极少,此事虽羞于启齿,却是宫中大事。

    早朝,弘治皇帝殷切地目光扫过殿中的大臣:“诸公府上,可有入宫当太平公主乳母的人选?”

    大臣们面面相觑。

    严成锦低头沉思,太平公主早产,容易发育迟缓。

    明朝对选乳母,有明确的规定。

    先是容貌端庄,身体健康无疾病,且为十五至二十之间的适龄女子。

    其次奶水充足,丈夫和孩子健全在世,无病无疾。

    为此,朝廷还专门设立了一座**府,受朝廷重视。

    木匠皇帝朱由校娶了自己的乳母客氏,令奶妈这个群体在明朝,声名远播。

    见殿中无人应答,弘治皇帝看向萧敬:“由司礼监和锦衣卫在军户中挑选,两日之内,将乳母送入宫中。”

    乳母挑选,有诸多流程,最重要的是相貌端庄,且身体无恙。

    又要在十五至二十间挑选。

    许多军户,连媳妇都讨不上,哪儿有奶娘,萧敬为难了:“奴婢这就派人出宫去寻。”

    见萧敬一脸便秘的样子,严成锦就知道,厂卫也难寻奶娘。

    奶粉生意就诞生了,借太平公主的封号,还能取名太平奶粉。

    良乡商会想要成为朝廷第一商帮,甚至建立商行,发银票,就需足够的公信和白银储备。

    要白银,需足够多的产业收入支撑。

    而普天之下,也找不到一个卖奶粉的。

    但要能把奶粉做出来。

    回到府上,

    严成锦命何能将两桶牛奶,倒入大锅中,大火烧至沸腾。

    何能眼见锅中奶越来越少,心中连呼败家,肉通道:“少爷,再煮就没了?”

    “搅,不停的搅,没有本少爷的命令,不许停。”

    三五下人来到庖房,严成锦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违抗。

    只要将奶粉摊开,在铁皮上烘干,就能炼制成粉。

    不多时,严府中的奶香愈发浓郁。

    两日过去,萧敬还没找到奶娘,急得团团转。

    太平公主喂养的奶水不足,只能以米糊补充,饿得嗷嗷大哭。

    弘治皇帝看向张皇后,眸中怜惜:“皇后受苦了,朕已派人搜寻乳母,不用多久,就可送入宫中。”

    张皇后虽也着急,却只能应道:“臣妾明白。”

    小太监进来禀报:“严大人来看望娘娘和公主。”

    不多时,严成锦走入蚕室中,手中提着青瓷瓦罐,打开后屋中飘散着阵阵奶香。

    霎时,太平公主似乎闻到了奶味,哇地一声哭了。

    弘治皇帝好奇地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手中的是?”

    “此物名为奶粉,与母乳同效。”

    张皇后闻了闻,果然散发着重重的奶香。

    弘治皇帝却有顾忌,从古至今,人皆喝母乳长大,何时见过有吃此物的?

    太平公主哭得更凶了,嬷嬷如何哄,也停不下来。

    严成锦微微躬身:“陛下,不如用此物冲服试试,或许,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萧敬忙将奶粉端下去,很快,便呈上一碗热腾的奶乳。

    尝过无毒后,便送至太平公主嘴边。

    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哭声戛然而止,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眸中放光。

    “有此物在宫中,何须乳母,严卿家从何处所得?”

    严成锦微微躬身:“陛下可命司礼监,到良乡采办。”

    白送给弘治皇帝,他未必会收受。

    张皇后见了严成锦,忽然道:“臣妾听闻,良乡的学院收纳女生员?”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朕这几日,不知收到多少弹章,皆为弹劾王越的疏奏。”

    女子抛头露面行医,自然会引起士大夫不满。

    他们联合起来写弹章,弹劾王越,扰乱坊间风气。

    可弘治皇帝知道,关王越什么事?

    感受到陛下的目光,严成锦便觉得尴尬了,王越可流芳百世,吃亏的,是他才对。

    小太监进来禀报:“娘娘,金夫人来了。”

    自从兄弟出海后,张皇后便命人瞒着金夫人,以免太过伤心。

    可眼下,已过去半年有余,母亲早就识破了。

    张皇后眸中垂怜,暗自叹息:“母亲对兄长之事已有猜测,臣妾今日,便向她坦言。”

    “朕先回宫了。”

    女人家说起这等伤心事,不免哭哭啼啼。

    且奉天殿还有许多疏奏,等着他批阅。

    不多时,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走入蚕室,微微行礼后,站在一旁。

    张皇后嘘寒问暖后,疼惜道:“半年前,兄长便出海寻找银山,海上凶险万分,兄长恐怕早命陨大海。”

    金夫人如遭雷击,在一旁凄然落泪。

    严成锦心中犹豫,这兄弟俩还没死,就在岛国的石见银矿。

    要不要禀报陛下?

    ……

    岛国,

    一个倭人跪伏在右卫门身前,禀报:“属下未收到丝绸,那人说,不认识两人。”

    右卫门握着腰刀的手,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令我府上的舰队,白白去了大明,将他们两人抓来,我亲自宰杀!”

    庖房中,张延龄拿着吹火的竹筒,猛地吹了一口气,灶中的火势,旺盛了几分。

    自从被俘虏后,每日要洗衣烧饭倒夜香。

    可他却干劲十足,喜滋滋道:“哥,再过几日,就有人来赎咱们了。”

    “哼!这些可恶的倭人,等大明军队亲临,我便亲手宰了右卫门,霸占他的矿山,叫他天天要我说书!”张鹤龄也乐道。

    张延龄眸中放光,乐着道:“弟也要宰了卫太郎。”

    砰地一声!

    突如其来,吓得兄弟两人惊慌失措。

    只见,从门外走进来四个带刀护卫,粗鲁地拎着他们二人,来到庭院中。

    张家兄弟跪倒在地上,右卫门拔出刀,大发雷霆:“你们竟敢骗我,宰了你们!”

    两人瑟瑟发抖,严成锦那狗东西,竟见屎不救!

    张鹤龄来不及想,眼看刀就要落下来了,他吓得差点没尿出来。

    忽地,张延龄却十分淡定,硬气地站起来:“你住手!”

    说着,他把鞋子脱了,只见足袋子中倒出一片铜块。

    “这是大明的免死金牌,封爵时,陛下赐给我的!”

    张延龄得意地看向张鹤龄:“哥,我跟严成锦学的,关键时候真能救命啊!”

    张鹤龄想揍死他,有免死金牌你不早点拿出来!

第490章 高皇帝的祖训

    翌日,大清早。

    一群御史在华盖殿等着,他们要状告严成锦,哪一个副都御史上任,就让他们背明律?

    “快去禀报陛下,我等要面圣!”

    “换都御史,要不,就把本官换了!”

    御史们持着芴牌,集体喊冤。

    萧敬忙走到华盖殿里,对着弘治皇帝道:“陛下,严成锦让御史背大明律,御史们苦不堪言……”

    百官入职时,已经看过了大明会典,且需要考核。

    如今,又让他们看背大明律。

    弘治皇帝沉眉:“昨日上朝,他们怎么不报?”

    “昨日只是背大明律,今日,严成锦还要考试。”

    熟知明律,本就是御史的分内之事,又怎么会怕考试?

    弘治皇帝哈哈笑了出来,严成锦这是怕朕不给他升官,所以整饬都察院?

    “都察院纠察百官,却无人纠察都察院,朕倒觉得,该整饬了,让御史们回去,朕一会儿,去监考。”

    嗯?

    萧敬傻眼了,御史们来找您求救的啊…

    他面色古怪的走出殿外,清了清嗓子:“诸位请回吧,陛下一会儿,去监考,诸位快些回去为好。”

    “这……”

    御史们心里骂骂咧咧,恨不得连名上书弹劾皇帝。

    但陛下这几日,因黄册之事心情不好,他们也不敢随意放肆。

    严成锦来到都察院值房,见空无一人,看向旁边的郑乾:“今日沐休?”

    “大人,御史都去华盖殿,告状去了。”郑乾两头为难。

    “陛下知道也好,省得本官派你去禀报。”

    整饬都察院,是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

    若御史都变成老咸鱼,在吴宽懈怠的管制下,御史们上值就等下值。

    都察院是后世的检院,

    若失去纠察的能力,大明官场,将腐朽衰败。

    朱元璋时期,大臣们之所以不敢贪污和懈怠。

    便是得益于他严厉的律法,不干活都要剥皮草实,更遑论其他。

    正在这时,只见值房的门外,五个御史被人追赶般,逃窜似的走进值房。

    胡璋、罗聚和史勋等人,是朝中颇有名望的御史,受严成锦的钳制,心中不满。

    但此刻却哀求:“严大人,快发策卷,快点!”

    严成锦有点懵,只见弘治皇帝板着脸,慢悠悠地走过来。

    “朕听闻,你要考察律法?”

    “臣研修大明律已久,发现律令中,有许多漏洞,需要增补。”

    一旁的胡璋等人,面色徒然大变,险些昏厥。

    高皇帝定下了祖制,子孙后代,不得更改律法一个字。

    你竟要修改大明律,就不怕高皇帝劈开坟头,跑出来找你索命?

    还不等弘治皇帝回答,胡璋站起来怒斥:“高皇帝有令,大明律法,子孙后代守之,群臣有稍议更改,即做以变祖乱制之罪,严成锦!你想死不成!”

    四个御史从旁帮腔,陛下撤了严成锦才好呢。

    弘治皇帝以为严成锦只是考核大明律,

    没想到,此子的本意,竟是要改大明的律法。

    他颔首道:“高皇帝嘱咐,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易改,严卿家,你可知道?”

    大明律,并非不能更改。

    后世的万历,就改了五十五个字。

    但从明初,一直到明末,也仅仅改了这五十五个字。

    若是在早朝,面对内阁和百官,严成锦不敢这么说。

    但在都察院,只有陛下和御史,却是个机会。

    “臣以为,明律中,尚有许多可以修进之处。”

    “比如呢?”弘治皇帝淡淡道。

    高皇帝改了律法多次,才颁布出来,岂容你胡说。

    “比方说,女子受了侵犯,犯罪者,绞,可却没有保护男子的律法。”严成锦禀报。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抽动起来:“谁会侵犯男子?!”

    陛下,你怕是没听说过阿强的故事?

    御史胡璋嘴角抽搐一下:“男子孔武有力,何须律法保护,且如陛下所说,谁会侵犯男子?!”

    严成锦面色严肃:“这只是需要增补的一条,还有户律、兵律和刑律,皆需修补,若陛下想听,臣可以一一细说。”

    大明律颁布后,朱元璋前后修改了六次,想要留下一本万世通行的律法。

    但再完美的律法,也有漏洞。

    如户律六条,良贱绝不许通婚。

    它的意思,贱民不许娶大户人家的女人。

    这就意味着,**丝绝无逆袭的可能,

    也不存在阿姨我不想奋斗了这种好事。

    限制了婚姻自由,也极大程度地限制了大明的人口。

    还有,国子监录用豪绅、地主和商人的子弟,缴纳马匹和粮食,就能以例监的身份,进入国子监。

    以及响生、赞生等种种名额。

    导致国子监成了养蛆虫的地方。

    过去大明国库空虚,需要的是钱粮,采取这样的措施,充盈国库,无可厚非。

    但如今不一样了,大明需要的是人才!

    改变招生的制度,这是就是明律最需要改变的地方。

    可是明律,连陛下都畏惧,如何说改动它?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改明律,与盛世有极大的关系,大唐律法与大明律法,有许多不同之处。

    大唐德本刑用,刑法尚有许多宽宥之处,而大明律法的弊处,可以说毫无天理。

    如此,何来盛世?”

    “严成锦,你休要胡诌,明日都察院非让翰苑的言官砸了不可!”胡璋紧张道。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说什么改大明律?真是一派胡言!

    高皇帝早就下了旨意,谁改就是大罪。

    你再会写弹章,也不能改大明律啊!

    弘治皇帝心中动摇了,浓眉拧在一起:“朕虽想要盛世,却也不敢轻易更改祖制,况且,大明律与盛世有何关系?休要再提了!”

    说吧,他带着萧敬气咻咻地走了。

    严成锦有点为难。

    这次与以往改祖制,有很大不同,

    朱元璋明令禁止,不能改动一个字。

    真要更改,恐怕连南京的六部都会跳起来,连夜骑马入京,指着鼻子骂他。

    法立于上则俗成于下。

    若是改了不好的地方,纠补漏洞,天下将更国泰民安。

    刑部,值房。

    “大人,都察院传来的消息,严成锦想改大明律。”

    刑部郎中王趋之忙禀报。

    值房不大,其余四个官员一同看过来,震惊得半天没眨眼睛。

    王守仁脸上若无其事,心底下,却佩服得无以复加。

    老高兄真乃神人也,

    他在刑部当值,亦看到许多律法的弊处。

    可他不知该如何向陛下谏言,老高兄这次,定又准备了三道以上的计策吧?

    跟老高兄比起来,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王守仁暗自感慨时,王趋之又道:“此事,他们御史也不同意,正内讧呢,陛下不置一言,便走了。”

    熊繍冥思苦想,大明律中,并无可以修改的律法。

    你究竟要改哪一条?

第491章 他竟能遇难成祥?

    消息如同狂风般,席卷京中各大衙门。

    百官听闻都察院请乞更改明律,愤然大骂违背祖制。

    当初高皇帝特意下旨,连文皇帝也不敢妄动明律上的条例。

    “只要陛下不同意,他严成锦就改不了。”

    “明律乃是高皇帝所立,是大明的开朝重典,谁敢更改就是千古罪人。”

    言官们唾口大骂,群情激动。

    内阁,值房。

    都察院请乞修正明律的消息传出后,翰苑立即有文官前来内阁禀报。

    文官匆忙走进值房:“刘公,方才在都察院,严成锦向陛下请乞修明律。”

    刘健三人齐刷刷回过头。

    宫中的典籍都可以修,唯独明律不能修,大明历经百余年,没有谁敢修明律。

    就算耿直不屈的于谦,博闻强识的丘濬,也不敢修明律。

    你才当上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就请乞让陛下修明律?

    本官看你是飘了吧?

    李东阳紧蹙着眉头:“陛下同意了吗?”

    “还未,陛下还说让严大人休要再提,便气咻咻地回了坤宁宫。”

    刘健和谢迁相视一眼,暗松一口气。

    敢修改明律,怕是太后都要跳了出来了吧?

    下了值,

    熊繍从刑部值房出来,坐上轿子,来到张升的府上。

    身上穿着三品官服,门子不敢怠慢,卑躬屈膝地引他到正堂。

    正堂中,张元锡微微躬身道:“学生见过熊大人。”

    “你父亲呢?本官有要事与他说。”熊繍坐不得安,面色带着几分焦急。

    张升也才回府不久,换上儒裳,就听闻熊繍来了。

    他来到正堂,略微诧异:“汝明兄来了?”

    熊繍直接道明来意:“严成锦请乞修改明律,高皇帝立下皇训,岂能轻易修改,此举既触律法,也违背祖制,你执掌礼部,明日与我在早朝,一同弹劾严成锦!”

    张升也听说了。

    “陛下已驳回,何须再弹劾?”

    谁都知道,律法定有不完善之处,不敢说罢了。

    可是严成锦向来胆小谨慎,别人避之不及,他怎会主动谏言?

    熊繍冷哼一声:“启昭兄何时见过,此子岂会轻易罢休?”

    怕就怕此子真让陛下回心转意,下令修整明律。

    他身为刑部尚书,维护明律无可厚非,就算弹劾严成锦,也在情理之中。

    张升思索片刻后,颔首:“明日早朝,我与你一同弹劾严成锦。”

    下值了,

    严成锦出宫时,日沉西山,天色慢慢昏淡过去。

    自从张皇后诞下太平公主后,他便向弘治皇帝请乞,增加监视他的锦衣卫。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可听闻严成锦说起太子遭遇行刺的事。

    他有些不安,便准许了。

    何能堆着笑意:“少爷,这是府上刚做的奶汁,您补补身子。”

    岂料少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感到心底发毛。

    “你自己喝。”

    坐上轿子,放下轿帘后,不由深思起来。

    朱元璋虽然留下祖训,让子孙后代和大臣不能更改明律。

    但他已死了一百零一年。

    如今大明最高统治者,是弘治皇帝,只要他能狠下心来,也未尝不能改。

    不触犯士绅的利益,他们才不管你改不改。

    比开海禁和推行摊丁入亩,容易百倍。

    听到何能斥责一人,似乎有人在拦轿子。

    “咱们少爷不办案,要上访去顺天府。”

    “学生张元锡,敢问可是严大人的轿子?”

    张元锡微微躬身,

    虽素未谋面,但他在良乡见过这顶轿子,停在良乡衙门前,定是严大人的轿子。

    严成锦有些诧异,被后世神化为箭神的张元锡?

    听说一张大弓,能射千里之外。

    “你找本官做什么?”

    张元锡不禁正色起来:“刑部熊繍大人与家父相谋,明日早朝弹劾严大人,还望严大人小心。”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严成锦有无听到,他继续道:“家父乃礼部尚书张升。”

    普天之下,能这么对自己爹的,也只有朱厚照了。

    这个张元锡怕不是假的?

    礼部和刑部分别执掌礼法和律法,弹劾他,也无可厚非。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张元锡竟向他通报。

    严成锦略微掀开一点点轿帘:“为何向本官禀报?”

    张元锡略微低下头,不想回答。

    “学生……学生是良乡的化学工程师。”

    “……”严成锦。

    本想问一句你爹知道吗?可见张元锡一脸被抓奸在床的羞愧样,定然是不知道了。

    就像后世有名媛圈,京城也有公子哥的圈子。

    受谢丕和李兆先等人影响也不奇怪,

    毕竟,理科比起考科举要背的四书五经,有趣多了。

    “去良乡理学院之事,自己与你爹说吧。”

    良乡理学院最不待见的,就是张元锡这样的公子哥,当爹的一个个咋咋呼呼。

    他们本意是望着子承父业,能在朝廷混一官半职。

    若知道儿子不务正业,定又要把账算在他头上。

    这样一来,迟早会逼得官员联合起来,请乞封闭理学院。

    张元锡咬着嘴唇:“学生……学生谨遵大人教诲。”

    次日,早朝。

    弘治皇帝听着内阁的上奏,开春了,四海之内少有要事启奏,不免听得有的犯困。

    吏部和户部同样无事要报。

    轮到礼部,张升站出来一步:“臣要弹劾都察院严成锦。”

    “刑部亦弹劾都察院严成锦!”

    熊繍心中一喜,与张升肩并着肩。

    李东阳等人心中清楚,是因何事要弹劾。

    别说修撰明律,有这个念头都不行。

    你还敢向陛下请乞?

    许多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都察院,御史们避之不及,唯恐被一起弹劾。

    严成锦一脸淡定,昨日听闻消息后,他预留了五手,就等着熊繍和张升弹劾。

    陛下又不会砍他的脑袋,弹劾无非是伤饬一番。

    没被弹劾过,怎敢说在朝廷当过官,就连李东阳也遭过御史弹劾。

    他微微躬身,祭出第一手:“*******,*******!臣欣然接受二位大人的弹劾。”

    这是后世林则徐所作的诗。

    大意是,生死算个球,老子要为朝廷献身。

    果然,听闻这句话,弘治皇帝看向他的目光,抬高了几分,有浓浓的赞赏之意。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微微颔首,眸中满是赞许。

    有这样的觉悟,自然是好的。

    熊繍和张升相视一眼,心中惊慌,情况不对,我二人成小人了?

第492章 辩倒两位六部部堂

    张升见严成锦巧舌如簧,心下冷笑:“不能修改大明律,是高皇帝留下的祖训!

    严成锦,你若真如诗中所说那般,就不该妄想改律法。

    你这是忤逆,何谈忠顺?”

    毕竟是两朝老臣了,在朝堂上,见过诸多大儒雄辩,口舌虽然比不上谢迁,却是不若。

    你不是要给朝廷献身吗?

    改制就是口是心非,真想献身,你应当拥护大明的律法才是!

    刘健等人颔首点头,先前对严成锦的钦佩,当然无存。

    李东阳暗自叹息一声,你以两句诗来取悦陛下和百官,

    不想,却成了绊脚石,年轻,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弘治皇帝眸中的赞赏,也飞速散去:“张卿家说得有道理,严卿家若真如所念的明志诗般,不该请乞改制才是。”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张升和熊繍两人轮番辩驳,应当先击破一人。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张升,祭出第二手:“不知昨日,张元锡是否已向张大人坦明,他乃是良乡的化学工程师,已领了七个月工钱。”

    张升的笑容逐渐凝固,僵硬在脸上,面色苍白地望着严成锦,

    脑子像飞进了一只黄蜂,嗡嗡嗡,他什么也听不清了。

    “你……休要威胁本官!”

    严成锦淡定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份考卷,还有录用张元锡的名帖。

    昨夜,连夜派人去良乡取的宗卷。

    “是……是我儿的字迹!”张升不敢置信退后两步,险些栽倒在殿上。

    七个月啊!

    老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难怪,难怪……半年前就往良乡跑。

    诶!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唏嘘一声,深有体会,

    去了良乡的后生,哪一个还肯焚膏继晷地读书?

    熊繍咬牙切齿,怒视着严成锦:“我等在谈论律法,你说这个干什么?!”

    严成锦颔首点头:“现在谈论律法。”

    “……”李东阳。

    熊繍扶着张升的手,劝慰:“张大人不必听此子胡言,你我应当一同劝谏。”

    张升受到重创,双目微微回过神来,朝弘治皇帝作揖,踏出一步,回到礼部的队伍中。

    熊繍孤零零一人站在朝堂上。

    严成锦真是阴险啊,显然是早有准备,否则,岂会在袖口中掏出张元锡的考卷。

    百官们面色各异。

    王守仁目光露出几分崇敬,老高兄,果然还是老高兄。

    熊繍和张升都是前朝的老臣,深谙游说之道。

    若能支开一人,请乞就简单多了。

    但刑部常常审问犯人,雄部堂的雄辩和心术,也不简单,不知老高兄……

    “你休想鱼目混珠,方才张大人问你,以诗明志,举止又冲撞大明律法,你要如何解释!”熊繍厉色质问。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朝严成锦投来凌厉的目光。

    刚才那句诗显然就是马屁!

    “朕最不喜欢的,便是朝臣在堂上,拍马屁。”

    百官面色严肃,连身子都站直了许多。

    刘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此子整日想着改制,是该敲打一番。

    李东阳抱着手在肚子上,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严成锦微微躬身,祭出第三手:“熊大人是刑部部堂,执掌刑责,应当对大明律了如指掌,敢问,明律中,户律第三条为何?”

    众人的目光落在熊繍身上,这对于熊繍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可熊繍目光凝聚,迟迟不说话。

    大明虽有三法司,但真正执掌刑法的,应该是刑部才是,弘治皇帝感到诧异:“熊卿家为何不答?”

    熊繍老脸微红,躬身:“臣答不上来。”

    严成锦道:“那么吏律第七条呢?”

    “答不上来……”

    “刑律第三条?”严成锦又问。

    熊繍怒了:“谁能背出来?”

    严成锦朝着弘治皇帝,微微躬身:“臣可以,刑律第三条:

    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青赤肿为伤非手足者,其余皆为他物,即兵不用刃,亦是拔发方寸,以上,笞五十,若血从耳自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以秽物污人头面者,罪亦如之……”

    如数家珍般,将刑律第三条、吏律第七条和户部第三条,依次说活。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皆为目瞪口呆。

    还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严成锦继续:“正如陛下和诸公方才所见,明律晦涩难懂,连常用明律的刑部部堂,也背不出来,更遑论推及天下?

    这就是臣请乞,修改明律的缘故!”

    明律是朱元璋订的,放牛娃没读过多少书,修出来的明律连标点都没有。

    语句更是生涩。

    历代的翰林虽然学富五车,却不敢将明律,纳入翰苑修撰的书籍当中。

    所以,一直得不到修缮。

    朱元璋为了推行律法,曾经下令,若家中奉有一本《大诰》,可以减罪一等,死刑可以降为无期。

    就算是这样,明律也没有推行开来。

    “在一些州县中,知州知府量刑十分混乱,判定过重。

    而百姓则会以为,这是朝廷的暴政,这是臣请乞修改明律的第二个缘故。”

    熊繍无言以对,方才,陛下和大臣都瞧见他背不出来。

    此时,在强行反驳,只会在陛下和内阁心中,落了下乘。

    他聪明地退回刑部的队伍中。

    弘治皇帝心中有些动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高皇帝立下的祖训,真的是对的吗?

    “严卿家想改哪里?”

    严成锦早有准备道:“明律中太多漏洞,若仔细说,臣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弘治皇帝狠狠地扯了扯嘴角。

    李东阳等人在内的百官,眼眸明显一凝。

    你可真能吹啊?

    三天三夜能背一千遍明律了,你还说不完,高皇帝就有如此不堪。

    弘治皇帝有些生气了,面色阴沉下来:“朕倒是想听听。”

    “臣请乞,将问刑条例并入大明律中,另立商法、专利保护法、知识产权保护法、经济法、土地法、建筑法……”

    严成锦一口气列出几十种。

    但这却有必要,良乡的商业已渐渐发展起来,今后将会更繁盛。

    以及大明如今的著作。

    这些都需要同步健全的律法制度,才能使大明昌盛起来了。

    秦朝统一六国后,得以昌盛的原因,很大程度取决与一套完整的律法。

    虽然它还不健全,却令秦朝有条不紊,日渐繁盛。

    汉承秦制,所以,汉朝的律法体制也十分完善。

    明朝承袭的是唐律,虽然也无错。

    但那只适合以前的大明,不适合今后的大明。

    以高照数学奖为例,若无专利法和知识产权法保护,若被人窃取成果,该把奖颁给谁?

    故而,伴随着大明的变化,需要更健全的体制。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有些律法,压根没听说过。

    李东阳也没反应过来。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律法的?”

第493章 才第四手准备,就胜了

    “臣在都察院,无事就看大明律和衙门宗卷,发觉许多罪行与刑量,不相匹配。”

    严成锦随意编了个理由,

    总不能告诉陛下,五百年后,这些律法都有,臣只是搬运工。

    不过,只记得律法的名称,具体的内容,还要重新编。

    弘治皇帝沉吟许久。

    登基十年后,他也发现了律法中的弊端。

    但不敢改大明律,所以,才诞生了弥补大明律的《问刑条例》。

    熊繍抱着双手,躬身作揖:“陛下慎裁!”

    正在这时,刑部的队伍中,响起不一样的声音。

    王守仁站出来:“臣亦请乞,修撰律法。”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高皇帝是开朝皇帝,是他的祖宗,三令五申下令,不得修改律法。

    若真要修改,也并非不可,

    只是驾崩去了地府,怕要被高皇帝揪着耳朵,大骂一通。

    熊繍看见身后的王守仁,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王守仁不为所动。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此乃盛世景象之一。

    若陛下将更完备的律法,推行天下,下至黄口小儿,上至耄耋老朽,皆知道骂人需受刑责,岂敢明知故犯?”

    严成锦等待弘治皇帝的决断。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金无赤足,人非圣贤,朕相信,高皇帝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都察院与刑部今日起,修撰大明律!”

    大殿中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大臣嘈杂的窃窃私语。

    陛下真的修撰律法了!

    一百多年没人敢修善的律法,连不顾高皇帝封锁海禁的文皇帝,都不敢这么干。

    弘治皇帝下定决心后,便不管大臣们的非议。

    干咳一声,大殿满满安静下来。

    “都察院和刑部,为何不接旨?”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举荐,由王守仁来修改明律,臣则另立新法,成宪后,交由内阁批阅。”

    明律,修改起来颇为复杂,需重头理顺。

    修噶明律的人,需要懂刑法,也要对坊间的百姓以及朝中制度,一清二楚。

    光靠他一人,不知何时才能修撰完成。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劳累过度会引发心脏病、脑梗、三高……

    每天只能替朝廷工作三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王守仁最为合适。

    李东阳投来鄙夷的目光,此子又在举荐王守仁了。

    王守仁并不推却:“臣可修撰!”

    光有改善明律还不成,制度中亦有不当。

    大明在两京十三道,布置的御史总共才一百一十人,若是平均下来,每个府或州县,还没有一个御史。

    且最大的不足,就是御史在地方,没有办事的衙门。

    若如后世那样,在府州县,皆有一座监察院,律法机制才完善。

    且这样一来,都察院的权力将不下于吏部,可又不受吏部管辖。

    严成锦微微躬身,祭出第四手:“若按旧制推行律法,仍会鞭长莫及,臣请乞,在各州县设立御史衙门,新设副御史一人,文吏三人,衙役与衙门同等。”

    刘健瞪着眼睛,这小子不仅想改明律,还想改官制啊。

    韩文急切地望向弘治皇帝,在天下的府州县新增一座衙门,要新设多少官职,米俸又要多少?

    这并非是一时之策,会影响后世。

    都察院的御史们来了精神,都察院纠察朝野,为什么却比六部弱一头?

    正是因底下没有衙门,若府州县都有一座御史衙门,都察院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御史们连忙躬身,此时严成锦在他们眼中,宛如散发着光芒。

    严成锦让他们背大明律,虽然讨厌,但他们都能看出来,此事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谁敢说,不会下派到地方?

    御史到了州县后,只能蹭衙门办公,并无专门的衙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纠察能力再强,底下没有属下也是徒劳。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迟疑不决:“新增官制,就要增设许多官职,徒增国库负担,此事再议。”

    他有些累了宣布退朝。

    严成锦有些犹豫,要不要祭出第五手,白银大礼包。

    石见银矿不缺银子啊!

    大臣们各怀心思,明律与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他们只希望别修出来剥皮草实。

    出了殿门,

    张升恢复了精神,伸手一抓,握住严成锦的手臂,按在殿门上。

    “本官有疑惑,你如何得知,我要谈弹劾你!”

    此子掏出元锡的考题,傻子都能想明白。

    熊繍去他府上时,只有元锡在场,他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我儿叛我!

    严成锦能明白,张升被儿子背叛的心情:“不错,是张元锡告诉下官。”

    果然,果然如此啊!

    张升嘴唇无力蠕动着,这孽子竟如太子那样往外拐。

    严成锦还有修改律法,快步回到都察院。

    上朝的御史,皆陆续回到值房中。

    对严成锦想修改的律法,不感兴趣,可陛下勒令都察院修撰,又不得不改。

    胡宪讨好似的笑道:“严大人想如何改,下官全力配合。”

    “下官亦全力配合!”

    几个御史见状,连忙出声道。

    这些御史虽心表不一,却也能勉强废物利用,若不然,劳累的就是自己。

    撰写专利保护法和土地法等,虽有不同。

    可本质上,与大明律却相同,那就是列出犯罪状况,然后定下刑量。

    “那就有劳各位了。”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一本整理多日的大纲:“诸位同僚,按照大纲编纂,并署上姓名。”

    署名之后,想偷懒亦或蒙混过关,一目了然。

    到时将纂本交给陛下,陛下自会责罚。

    果然,听闻要署名后,胡宪几人皆露出难色。

    “严大人,只是修定新法,不必如此吧?”

    “本官也是为了到时候,能给你们封赏赐。”严成锦道。

    我信你个鬼。

    胡宪几人各自拿着纲要,转身回到各自案前,埋头苦思。

    纲要中列举了大致的条目,只要仿照着写,将没写出来的修补完整。

    只要修成后,再把刑量重的减轻,刑量轻的加重就好。

    所以,严成锦并不担心交给他们编修。

    只是,该如何说服陛下,在大明的府州县设立独立都察院衙门?

    相比后世通讯发达,大明各地消息闭塞,更需要一座完善的监察衙门。

    这不是改制,而是立新。

第494章 十五个不征之国

    提前下值,回到府中,

    张升径直来到空荡荡的书房,寻遍左右,“元锡出去,通常何时回来?”

    “戌时之前,一定回来,老爷要不要先用膳?”管事关切地问。

    张升置若罔闻,心不在焉地走到正堂。

    仔细想了许久,他换上儒裳,命人备了一匹快马,不得去良乡亲眼见证,始终是不相信。

    礼部精通六艺,张升深谙骑术,犹如一道行走在地上的奔雷,不断超越马车,引得路人纷纷叫骂。

    张升却不予理会,骑着枣红大马快速到了良乡。

    良乡理学院,人流涌动,入院的院生穿着青衣,头上梳了发髻,颇似国子监那般,庄重正式。

    “想不到,一座坊间的书院,竟有国子监的规模。”

    来往的院生,穿着相同的服饰,反倒认不出张元锡来。

    张升找到了王越,怒咻咻质问:“我儿元锡呢?”

    王越轻哼一声,不理不睬。

    这家伙上次来求良乡算学策题时,客客气气,就差喊他一声爹了。

    此次竟如此无礼,本官好心收留你儿子,反倒被你咬了。

    张升醒悟过来,有点着急了,便缓和脸色:“寻子心切,还望世昌兄见谅。”

    王越不与他计较,带他去找张元锡。

    只在远处望着,张升就能确认是张元锡无疑,确认了啊,果然欺骗老夫!

    王越诧异:“启昭兄不过去揍他一顿?”

    张升摇摇头,他身为礼部部堂,岂能这般粗鲁,被锦衣卫传到陛下耳中,也羞愧难当。

    严府,

    严成锦知道,想要陛下在朝廷,增设地方御史衙门,就得先把靡费算出来。

    建造衙门要多少银子,每月米俸又是多少。

    谢玉手指飞快,不时舔着嘴唇。

    自从替朝廷清算黄册后,谢玉在严成锦心中的地位,提升了一丢丢。

    已经获得来严府认门的资格。

    “严大人,清算出来了,算上修建衙门的银子,头一年,得花五十万两。”

    他是按照州县衙门的规格和配员,来清算的。

    州县衙门中,有三班和六房,御史衙门通通不需要,节省大笔靡费。

    严成锦仔细看着罗列清晰的账目。

    正在这时,何能跑来道:“少爷,外头有一人,名唤张升,自称是礼部尚书。”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张元锡的事。

    追逐梦想是一件勇敢的事,严成锦有些佩服张元锡,偷偷摸摸敢如此。

    就如同上一世,他拿着学费去旅游……不,去追逐梦想一般。

    很快,张升被何能请进府中,四处张望小院,蔬果翠绿如玉,畜生在棚圈里嗷嗷作响。

    虽听闻安定侯淡泊明志,可严府的破旧衰败,超出他的预期。

    “大人若是为了张元锡来,怕是找错人了。”

    严成锦没有起身相迎,反正张升也是来问罪的。

    “本官刚从理学院回来,你在良乡兴办理学院,荼害了多少世家子弟。”张升有些不忿。

    在理学院,不仅看到张元锡,还有几个常来府上做客的大户子弟。

    他们本该在国子监苦读圣贤书,却误入歧途。

    严成锦道:“张大人来我府上,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

    张升怒不可遏:“本官要你把理学院关了!如不然,我便向陛下请乞,勒令关闭。”

    我儿元锡天赋不高,映雪读书,才能堪堪考上科举,又怎么能分出多余的心思,不务正业。

    从良乡返京时,细想许久,纵然是苦心积虑劝我儿,也徒劳无功。

    若是能劝,李公和谢公早就劝回了,如今,李兆番和谢丕又何必还在良乡。

    只有将理学院关停,才是万全之策。

    严成锦沉吟片刻,许久后,才不以为然:“大人想清楚,陛下岂会封闭理学院?若是封闭,良乡新奇的商物没了,商人不来良乡走商,商税从何收取?惠民药局的大夫,又从何而来?”

    良乡的商税与理学院,有莫大的关系,你想要取缔,也得问陛下同不同意。

    谁动了朝廷的税银,陛下第一个问罪。

    张升扯了扯嘴角,痛心疾首:“可老夫的儿子……”

    “大人答应与下官入宫,请乞开办御史衙门,本官自有办法。”

    “哼!老夫岂会为一己私欲,与你交易。”

    “都察院纠察朝野,提督各道,可大明疆域辽阔,区区一百一十五位御史,有目之不及的地方,大人是为了天下百姓。”

    “你说这话我爱听。”

    ………

    奉天殿,

    弘治皇帝放下朱批的豪笔,突然看向萧敬:“朕命都察院和刑部修撰律法,改得如何了?”

    萧敬挤出笑容:“刑部王守仁昨夜改到戌时,不过严大人,还没到下值的时辰,就跑了……”

    弘治皇帝顿时露出几分不满。

    他闲暇时,会悄悄到各衙门的值房巡视,酉时之后,从未见过严成锦。

    “陛下,严大人和张大人求见。”

    严成锦大步走进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作揖:“臣有事要奏,此乃开办御史衙门的靡费,由谢玉清算,应当相差不远。”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地翻开,看到最后时,面露诧异:“怎么银子还多了起来?”

    “陛下还记得彻查黄册时,隐匿的良田和税银?若在地方设御史衙门,敢避税的士绅和官吏,将大大减少,朝廷收到的税额,自然比如今高。”

    张升颔首点头,适时道:“臣附议!”

    虽觉得严成锦和张升一同觐见,有些奇怪,可弘治皇帝的注意,停留在账本上。

    严成锦所言不无道理,这样黄册的人口和良田,就难以隐匿了。

    “你以为朕没看过户部的账目,难的不是朕下旨意?难的是户部没有银子!”

    弘治皇帝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升苦笑着点头,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微微躬身:“有银子,臣猜测,与大明邻邦的岛国,有取之不尽的银子!”

    弘治皇帝嘴角抽了抽,

    可他却不信,高皇帝曾嘱咐子孙后代,立下十五个不征之国。

    告诫历代的皇帝,不得征战这十五个藩国,它们分别为岛国、朝鲜、琉球、暹罗、瓜洼、真蜡……

    这十五个藩国,资源贫瘠,征来的土地无用,徒徒耗损国力罢了。

    “你如何知道?”

第495章 不要慌,朕有银子

    严成锦料到陛下不信。

    朱元璋告诉了子孙,朕派人去探查了这些藩国,鸟毛也没有,出兵攻打,就是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

    “臣得知,近来有一伙倭寇,运输白银来大明交易,数额庞大,才猜在岛国,有似满加剌国的银矿。”

    这是从送信的倭人身上,追踪的消息。

    石见银矿虽在岛国,可岛国人却一直不知,直到弘治十五年,才被右卫门初步开采。

    但开采的白银,十分有限,需要大明天朝的火力支援。

    弘治皇帝眸中的光芒暗淡,露出些许失望:“但这只是卿家的猜测。”

    “陛下不妨派人探查。”

    严成锦这时反倒希望,张家兄弟能捎个信来。

    距离倭人来送信,已过两月有余,张家兄弟被撕票了吧?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看向严成锦的目光,变得动摇起来。

    此子谏言,向来有极高的把握。

    见弘治皇帝目光犹豫,严成锦继续:“国库没有银子,可内帑有,国库借内帑的银子,开启银矿时,再充回内帑就是。

    若陛下不放心,可让韩大人打个欠条。”

    张升面色古怪,你让陛下自己借自己的银子,然后再打个欠条?

    不愧是你啊,本官开办醮斋请乞银两时,怎么就没想到。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开过内帑的次数,不足十次。

    谁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有多少银子。

    可天下有多少皇庄,有多少皇室的商铺,这些虽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陛下有银子!

    弘治皇帝怒瞪着眼睛,嗔怪道:“你想把朕的内帑掏空?退下吧!朕不想看见你。”

    “……”严成锦。

    在天下设立御史衙门,形同英宗废除殉葬制,史无前例,乃是开山之举。

    想说服陛下,非一朝一夕之功。

    弘治皇帝最在意的,不是岛国的银矿,而是黄册上的良田和人口。

    彻查黄册后,虽然得知各地官府和士绅,有隐匿田地之举。

    但至今没有针对之法,又不敢妄动士绅,就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心头。

    在地方设立御史衙门,可很大程度上,减轻良田和人口的隐报。

    等严成锦和张升退出大殿后,弘治皇帝愤愤道:“朕的内帑是国本,是将来留给太子,缔造盛世的底气,岂能这时取出。”

    萧敬心里腹诽,朱厚照不败光您的银子,咱就叫他爷爷。

    陛下终究是对太子,给予厚望的。

    可陛下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出言顶撞:“陛下说的是,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陛下贤明有德,殿下又岂会太差。”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严成锦固然让他生气,可所言不无道理。

    “传朕的旨意,命内阁和九卿来见朕,严成锦留不必了,朕不想见他。”

    萧敬心头狂喜:“奴婢这就去通报。”

    大殿外,

    严成锦和张升走下御阶,距离奉天殿门,约莫有十丈远。

    张升瞧四下无人,才对着严成锦:“老夫帮你谏言了,你准备不足,怪不得老夫,但答应老夫的事,不可反悔。”

    严成锦是讲守信用的人。

    况且,日后兴许还要和张升合作,

    毕竟礼部执掌科举和祖制,他要改制,就会有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你又要违背祖制。

    反正辞退了张元锡,良乡还省下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

    “下官回府,就命人让张元锡滚回京城。”

    “滚这字,何其粗鄙!”

    正在这时,小太监快步走上来,对着张升笑道:“张大人,陛下有请九卿。”

    随即,小太监转过身,面露难色:“但不请都察院。”

    严成锦心中反倒一喜,看来陛下要下决断了。

    不去也好,他在奉天殿,反倒要遭韩文口诛笔伐。

    顷刻功夫,内阁和九卿便赶到奉天殿,不明所以望着弘治皇帝,陛下召见九卿,定然是大事。

    弘治皇帝将账册递下去,让刘健和李东阳等人传阅。

    “陛下,这是?”

    “是严成锦送来的账本,谢玉清算在两京十四道各府州县,开办御史衙门的靡费。”

    李东阳和刘健面面相觑,五十万两,对于朝廷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夏税还未到,此时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

    弘治皇帝目光逐渐变得坚定,道:“卿家可还记得黄册隐匿?朕苦思良久,却无应对之法,朕要在府州县设立御史衙门,行监察之责!”

    刘健和李东阳身躯浑然一震。

    御史归陛下直接管辖,本就地位超然,若再在地方设衙门,恐怕日后六部,该改成七部!

    这样改制,得利最大的,就是严成锦了吧?

    可想而知,日后都察院将变成多有权势。

    熊繍瞳孔猛然一缩,微微躬身:“陛下三思!”

    弘治皇帝抬手制止,摇头:“不必再劝,朕想得清楚。”

    韩文神色紧张:“可国库支不出五十万两。”

    “从内帑支给,朕的内帑,有银子。”弘治皇帝风轻云淡,宛如腰缠万贯的士绅,豪气道。

    刘健和李东阳更吃惊了。

    陛下主动开内帑,就如同太子殿下乖乖在明伦堂读书般,实属罕见。

    且五十万两银子,就算是国库拿出来,各项支出也要缩减大半年。

    韩文面色由担忧转为欣喜:“陛下贤明大度,乃是百姓之福。”

    弘治皇帝面色不便:“这些银子,国库日后要归还内帑,韩卿家给朕打个欠条。”

    “……”张升。

    他略微底下头去,这不正是方才严成锦说的吗。

    韩文嘴角抽搐一下,挤出笑容:“陛下所言甚是。”

    很快,一封旨意从内阁传出,经由通政司的探子,骑着快马,传向两京十四道。

    紫禁城中的所有衙门,皆一片沸腾。

    陛下要在天下的府州县,设立一座御史衙门,今后,都察院的地位,将不可同日而语。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陛下竟要设御史衙门。”

    “严成锦的官阶,怕是要比肩六部部堂了。”

    “岳华兄,慎言。”

    翰苑的几个言官在低头交论。

    各大值房的情形大抵如此,唯独都察院除外。

    严成锦回到值房,左等右等,不见小太监来传旨。

    陛下准奏,应当派人来都察院传旨才是,可过去半个时辰,毫无动静。

    郑乾慌忙跑进来:“大人,下官方才去奉天殿交弹章,陛下要设御史衙门。”

    御史们纷纷丢了豪笔,上来询问。

    严成锦却面色淡定,若税银不涨,陛下说不得要找他要银子。

第496章 天下专利最多的人竟是他!

    设立御史衙门的旨意,昭告天下。

    第一个要设立御史衙门的地方,就是京城。

    虽然京城已有一座都察院衙门,但它是总衙。

    而新设立的御史衙门,是只掌管京城,两者的地位,有天壤之别。

    身为都察院副都御史,严成锦举荐郑乾,为京城御史衙门的衙官。

    “陛下,这是臣拟定的坐衙御史。”

    你的动作倒是伶俐,朕才颁布旨意,名单就送来了。

    弘治皇帝认真地查看名册,设立御史马虎不得。

    他微微蹙着眉头,诧异地问:“都察院的五个御史全派出去,值房不就无人了?!”

    臣正是想从翰苑,重新调人啊。

    胡宪五人在都察院磨砺了十余年,早已磨平了棱角,

    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到弹章上,真正的贪腐却不敢弹劾。

    严成锦想从翰苑调几个血气方刚的人才,不过,却不能跟陛下坦言,排挤胡宪五人。

    “地方新设御史衙门,坐衙御史不足,故调派五位御史。

    至于京城都察院,臣再从翰苑调人即可,还请陛下恩准。”

    弘治皇帝颔首,胡宪五人经验老道,坐衙手到擒来。

    只是,看到调派的地方时,他嘴角微微一扯,你这是调派还是发配边疆?

    “为何都是穷山恶水之地?”

    “穷山恶水之处,易遭恶吏欺压,逼得百姓反抗,更需老谋深算的御史。”严成锦面色不变。

    弘治皇帝觉得有几分道理。

    萧敬却瞥了严成锦一眼,咱这辈子,千万不能落到严成锦手里。

    弘治皇帝看完名册后,交由萧敬送到内阁,内阁再颁布拟旨执行。

    严成锦微微躬身,又献上两本崭新的典籍。

    弘治皇帝翻开书皮,清淡的墨香,吸入鼻中,顿时精神抖擞:“这是?”

    “是都察院新编的土地法和专利保护法。”

    律法想颁布天下,必须有皇帝的朱批。

    一口气推行五道律法,必定会让官员和百姓,都压力山大。

    所以,严成锦决定,先推行土地法和专利保护法。

    明朝的地契,大抵分为两种,一种叫白契,一种叫红契。

    白契,就是买家和卖家私自交易,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红契,就是买家和卖家求官府佐证,盖了官府的红章。

    红契才是正式的契约,需要交纳购置的税款,白契更像是口头偷偷交易,不用交税。

    土地法与大明律中的户律,有相似之处。

    弘治皇帝能看明白,

    但他看不懂的是专利保护法,纳闷的目光投向严成锦:“严卿家,专利保护法所指何意?”

    严成锦简而言之:“以宋景为例,他做出的器械,皆可受律法保护,朝廷能从中获得税收。”

    这么说,弘治皇帝就听懂了,再在名册上朱批准奏。

    “命通政司,将邸报传至两京十四道。”

    萧敬连忙去传旨。

    土地法颁布,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尤其是牙行。

    明律中的户律也写了需要交税,看到土地交易需要交税,倒不意外。

    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专利保护法。

    创造出来的器械,到衙门录入名册后,受到律法的保护,想用,得给银子。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只生蛋的母鸡。

    严成锦却有些意外。

    刚颁布的专利法,不痛不痒,天下百姓都极为轻视,这样一来,便意味着难以推行。

    而此时,已比西方晚了四十年,大明才出现专利法。

    且推行还有难处,信息无法与各地御史衙门同步,宗卷便无法统一。

    故而,严成锦想了办法。

    若要录入专利宗卷受律法保护,需到京城的御史衙门办理,这样一来,信息就统一了。

    这一日,与内阁议完朝事,弘治皇帝转头看向萧敬:“朝廷颁布专利保护法已有三日,去都察院取名册来,朕要看看。”

    律法与朝廷息息相关,若是有益,百姓则认为是善政。

    若是苛政,应当立即废止,自颁布后,他一直耿耿于怀。

    李东阳三人也好奇,严成锦是怎么个执行法。

    很快,萧敬便取来录入都察院的专利宗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弘治皇帝翻看几页,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怎么全是严成锦?!”

    李东阳道:“可否给臣等看看?”

    萧敬将宗卷递给刘健。

    刘健将宗卷打开,李东阳和谢迁凑过来,只见:

    严成锦创造专利,九十六项!

    宋景创造专利,六十项。

    谢丕创造专利,二十一项。

    李兆番创造专利,十五项。

    只要是宋景、谢丕和李兆番做出来的东西,都会附上严成锦的名字。

    这不正是以权谋私?

    你严成锦做了什么,竟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到每个人后头。

    若今后有商贾想用,是要给严成锦银子的啊。

    此子竟敢以律法为自己谋私,哄骗朕,弘治皇帝露出杀人的目光:“叫严成锦来!”

    “陛下,他跟着奴婢一起来的,就在外头。”萧敬有几分幸灾乐祸。

    萧敬取走宗卷后,严成锦就知道陛下会宣他,早早等在殿外,他也是抱着目的而来。

    等小太监宣召,大步走进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

    弘治皇帝凌厉地目光直视他,冷声道:“为何满宗卷都是你的名字啊?”

    严成锦面色如常:“这些器械,皆由臣与宋景等人,齐心完成。”

    弘治皇帝不信,不多时,宋景和谢丕也被宣到殿中。

    宋景谦恭地作揖:“严大人所言属实,确由大人提供图纸,当属上大人之名。”

    谢丕的答复,也是如此。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哑口无言,两个当事人都心服口服,你还能说什么?

    仔细想了许久,实在挑不出严成锦的罪责。

    正在这时,严成锦道:“陛下也有一项专利。”

    弘治皇帝却诧异:“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用猪鬃做的牙刷,此乃利在千秋之举,不知陛下,需不需载入宗卷?”

    李东阳等人恍然。

    陛下极为孝顺,古人刷牙常用咀嚼柳枝的方法,周太后牙口不好,陛下为此,做了猪鬃的刷子。

    弘治皇帝面色缓和下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板着脸道:“写入宗卷吧,放在第一位。”

    “……”李东阳。

    不过仔细一想,却又合乎情理,陛下为九五之尊,总不能被人压在下头。

    按照礼制,应当在上头才对。

    严成锦却面露难色:“臣该用何称谓?”

    “朱祐樘!”

第497章 京城沸腾

    京城,前门大街。

    一辆蓝色门帘的马车缓慢行驶在街道上,周遭跟着十二个下人,身上皆背着包袱。

    后头,还跟着两辆拉着家什的太平车。

    小贩们一看就知道,又是举家搬来京城的。

    “小姐,到京城了,京城果然比江南更热闹。”马车外,传来丫鬟雀跃的声音。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东区一座窄小的院子旁。

    老牙行张九在府门前,等了许久,见了车驾连忙迎上来,堆着笑意:“您终于来了。”

    谈纲先下了马车,转身搀扶妻女。

    抬头看去,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

    门头低窄,院墙不高,门上的木头已有些年岁。

    谈纲刚升迁到京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住这样的院子,有些不满意:“东家,可还有更好的宅院?”

    牙行老张为难:“您给的价钱,这就是最好的了!”

    谈纲老脸红到耳根,京城地价高他自然知道。

    可他在南直隶时,俸禄微薄,家中百亩田地,只够府上开支,女儿又喜欢捣鼓药材,耗费银子。

    故而,并没有多少积蓄。

    他看向谈允贤母女:“你们先屈就一下,爹先入宫面圣。”

    老牙行推开门,谈母指挥着下人倾卸家什。

    谈允贤走进院中,贴身丫鬟抱怨:“小姐,这府邸还不如咱们在江南的呢。”

    庭院不大,厢房只有六间,除去主人家的寝房,还要留出客房,留给下人的并无多少。

    庭院只有十步宽,远远比不上江南的大院。

    下人们以为,老爷升了官,能来京城享福,没想到是这样窄小的院落,不免有些失望。

    谈允贤抬手做势欲打,轻笑道:“小心娘听到了,罚你。”

    丫鬟却拉着她的手,雀跃道:“小姐,咱们去药局看看吧?你的本事比汪机强百倍,当上良乡的总工,咱们就能在京城买宅院了。”

    谈允贤眸中暗淡下来,

    她为女儿身,良乡岂会要女子当总工?

    抬起手,在丫鬟头上轻弹:“刚来京城就出去玩,不怕被爹责罚。”

    “刚来才能出去呢,您不是想和汪机切磋医术吗?万一真能当上总工呢?”

    谈允贤面露犹豫之色,丫鬟说的不无道理,等爹闲暇下来,要出去便难了。

    蒙上轻纱,二女出了院子,在街上寻人打探。

    半个时辰后,出现在惠民药局前。

    即便江南富饶兴盛,在大明首屈一指。

    可来到惠民药局,二女依旧如同流民进城,震惊地轻捂薄唇。

    排在惠民药局前的人,比江南任何一家医坊,多百倍!一直到街尾。

    谈允贤好奇地走进药局中,有郎中正给病人号脉,不知谁才是汪机。

    未出阁女子,自然不便主动打听男子名讳,且还是大庭广众。

    不过,她亦有辨别的方法。

    传闻汪机医术过人,看开的药方便知。

    “此人伤于寒,传至经脉则为热病,其脉上连风府,故头项痛,腰脊强,只需开麻黄三两,桂枝二两,干草一两,杏仁七枚,就可治愈。

    你为何开如此贵的药方?”

    一道认真且又动听的声音,在药局中响起,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二女。

    丫鬟忙低下头扯了扯她的衣襟:“小姐!”

    谈允贤亦反应过来,轻纱下的两颊通红,想要转身走出药局。

    被女子轻喝,那大夫感受到莫大的侮辱,争辩:“你休要胡说?不懂医术,怎知我开的药方不对!瞧病就排队去!”

    谈允贤身为官家之女,不好辩驳。

    但丫鬟却不服气,身为官家的丫鬟,自然有些自傲,一时嘴快便脱口而出:“谁说咱们小姐不懂,咱们小姐的医术,比汪机还要高呢!”

    哗!

    周遭一片哗然的嘘声。

    汪机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神医,连陛下也要出宫瞧病,在京城早已不是秘密。

    加上老王书坊的邸报大力宣传,早已成了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人。

    此女子,竟敢说医术比汪机还厉害?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门皂拦住门口,不让二女离去。

    汪机听到动静走过来,接过药方瞧了眼,又看向谈允贤:“小姐,可否将你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谈及医术,谈允贤向来认真:“此人的病,当开麻黄三两,桂枝二两,干草一两,杏仁七枚,为药方。”

    周遭的人满眼期望看向汪机,等待他的答复。

    汪机颔首:“你说的不错,当开此方!”

    嘶!

    药局中士绅百姓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此女真懂医术啊!

    谈允贤微微抬头,看向眼前披着大褂的大夫:“你就是汪机?”

    “正是!”

    “小女想同你切磋医术。”

    此话刚落,药局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

    士绅百姓全疯了一般。

    竟有人敢挑战汪机的医术,还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谈允贤轻轻咬着薄唇,在南直隶,见过汪机开的一号和二号药方,皆为壮阳之物。

    她便怀疑汪机的医术。

    若他是庸医,以名声敛财,将会荼害更多的百姓。

    想到此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有人想要挑战汪机,消息如同狂风般,百姓们相互转告,结伴来看热闹。

    各大酒楼的掌柜,纷纷派出说书先生,汪机是京城的名医,要是写成一段佳话,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严府。

    何能从外头采办回来,兴高采烈:“少爷,京城竟有人想挑战汪机,还是个女子。”

    谈允贤进京了?

    严成锦变得无比认真起来,这场比试将决定……

    谁才是他府上的专用大夫。

    汪机是明朝的名医,在历史上颇有名气,其后还有李时珍等人。

    但相比之下,谈允贤的头衔更大,古代的四大女名医之一。

    这古代,就包含了秦朝、汉朝、唐朝和宋朝等。

    历朝的医女不少,但能排上榜的并不多。

    汪机在她面前,就是个弟弟。

    谁能赢,还真不好说。

    严成锦吩咐道:“备轿,本少爷去看看!”

    正在这时,奉天殿。

    弘治皇帝端坐在殿上,

    谈纲头一回进京面圣,见了陛下不免有些激动:“臣定当兢兢业业,不负陛下重望。”

    弘治皇帝点点头,朕对你,其实并没抱太大的期望。

    小太监快步走向萧敬,似乎有些慌张。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可又是太子的事?”

    小太监支支吾吾,萧敬叱喝:“陛下问你便说!”

    “回禀陛下,方才有人在药局闹事,说要与汪机比试医术,还是个女子。”

    弘治皇帝目光投向谈纲:“汪机是神医,谁敢与他切磋,该不会是谈爱卿之女吧?”

    谈纲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两腿发软,差点没栽倒。

第498章 激烈对决

    严成锦落轿时,惠民药局门前的街道人头攒动。

    百姓和士绅们挤成一片,惠民药局比邻的客栈、酒楼和青楼的阁台上,站满了人。

    在王不岁的大力宣传下,汪机成了能活死人的大夫,享誉天下。

    汪机自然是不可能会败。

    只是想来看看这女子,蒙上面纱,窈窕的身段,看起来颇为神秘,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女。

    竟敢找汪机比试。

    来瞧病的周彧,看到了商机,心中一狠,做起庄家,士绅们纷纷下注。

    “我买汪大夫!”

    “我也买汪大夫!”

    几乎清一色,全是买汪机的人,谈允贤的赔率高,押的人极少。

    这个庄家是白白送银子啊!

    原本排队在惠民药局看病的人,只要不是得了马上就死的病,全都凑上来看热闹。

    消息传到良乡,理学院的医部生员纷纷赶来京城,给汪机助阵。

    最激动的,要数京城的郎中们,想看看汪机的医术。

    谈允贤身单力薄,怕惠民药局有所不公,便将切磋之地,定于街道上,让京城的百姓做见证。

    女子本不该抛头露面,汪机有点佩服她,欣然应允。

    严成锦戴上人笼嘴,来到惠民药局二楼临街的药材房,推开窗户,下方就是切磋地。

    看来可以做证的百姓足够多了,谈允贤微微抬头,看着汪机:“开始吧,你想如何比试?”

    汪机谦恭作揖:“小姐出题就是,在下并无怨言。”

    谈允贤轻蹙小山眉,摇头:“这样并不公正,不必因我为女儿身,就谦让于我。”

    “可是……”

    汪机为难地抿着嘴。

    要找一个能出题并做裁决的人,医术需在他们二人之上才行。

    据他所知,宫中的御医医术并不高明,有许多药理,御医未必清楚,如何做判决?

    周围的百姓和士绅害怕比不成,比二人还紧张。

    正在这时,一道突兀却十分好听的声音响起:“由本会长给你们出题,并做裁决,公平公正。”

    给自己选专用大夫,严成锦是绝对不会放水的。

    目光纷纷落到惠民药局的窗台,只见一个戴着人笼嘴的书生。

    汪机微微抬头,虽然捂得严严实实,但他知道这是严大人。

    “有劳大人。”

    “无妨,也是本官的家事。”

    汪机征询似的看向谈允贤,问道:“就由这位大人,来出题做裁决如何?”

    谈允贤却蹙眉:“小女如何知道他会公正主持?”

    周遭的百姓跟着附和,反响一片。

    汪机有些为难了,不能透露严大人的姓名和官职,如何证明?

    “在下谢玉,是良乡商会会长,由小姐若赢了汪大人,可为良乡的总工。”严成锦大声道。

    就连惠民药局的大夫,也少有人见过谢玉,就算谢玉在此,也不敢揍他。

    长安街上惊呼声四起。

    百姓一片沸腾,当上良乡总工,每月白白领一百两银子。

    要耕多少地?

    即便是在京城,一年收入一千二百两,也是上流的大户人家。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像天上掉下一个能吃到死的馅饼。

    丫鬟眼中放光,雀跃地瞪脚,摇晃谈允贤的藕臂:“小姐,你一定要赢啊。”

    谈允贤浑不在意,只想求证汪机的医术:“还望谢会长,公平裁决。”

    “那就开始吧,本会长借鉴科举比试,将切磋分为三轮,每一轮环环相扣。

    第一轮,辨药!

    由二位各自选取五样难以辨别,却可以入药的药材,能辨出且写出药理多者,为胜!”

    辨药虽无聊,却是进阶神医的必备技能。

    诸如扁鹊和李时珍等人,都有很强的药材识别能力,并且通晓药理。

    汪机暗叹,严大人果然专业。

    谈允贤轻轻颔首,认同此人的考法。

    “半个时辰为限,本会长派人监督!”

    汪机骑上一匹马,似乎要出城,谈允贤转身走入人群中。

    朱厚照打马出宫,却看见长安街热闹非凡,走来凑热闹。

    看见严成锦站在窗台旁,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便转头看向小太监:“本宫去找老高,你去打听发生何事。”

    他冲上惠民药局的二楼,来到窗台前。

    “老高,你在此处做什么?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殿下让一让,这是裁判站的地方。”严成锦嫌弃地推开他。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反倒乐了:“定又是忽悠人,若不然,你捂这般严实做什么?”

    小太监跑上来:“奴婢打听到了,有一女子要与汪机切磋医术。”

    听闻有热闹看,朱厚照更乐了。

    百姓和士绅翘首以盼。

    将近半个时辰,汪机先行回来,药局的杂役搬来书案,他放下五种药材,看起来像树枝、枯叶和白面。

    京城的郎中们,惊讶地发觉,完全看不出来这五道药材是什么。

    有些药材,是以熟入药,生的时候见过的大夫不多。

    不多时,谈允贤也回来了,同样放下五味药材。

    “辨别后,写下药理,交上来。”

    谈允贤看了一眼汪机的药材,轻轻嗅着,在白纸上写下药名和药理。

    “汪大夫取的五味药是,月石坠、通天眼、川木香、海桐皮和蚕沙。”

    “小姐取的五味药是,徐长卿、叶上珠、王不留行、山道年和……”

    汪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唯独有一株药材,他辨别不出来。

    周围一片死寂,百姓一个也不认识,宛如听天书。

    可看汪机一脸沉思,就算傻子,也知道他辨认不出来。

    京城的郎中们心头狂跳,药名都听说过,汪神医该不会?

    许久之后,汪机躬身惭愧:“小姐说的药名都对,在下输了,敢问最后一味药是?”

    百姓们屏住呼吸,眼睛发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汪机是京城的神医,连陛下也要来找他看病,却向一个小女子认输了。

    良乡医部的生员,仿佛石化了一般。

    谈允贤面色如常,不能出门行医,故常常在府上辨药,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药理这玩意,是一门无边无际的学问。

    天下之大,生长着千奇百怪的生物,就算穷尽几辈人的一生,也不敢说能将天下的药材全找出来。

    “这是小女发现的药,名为打破碗花花,可治疟疾。”

    大夫们惊呼出来,仿佛有一股激动的泉水,流向全身各处,浑身酥麻,就像被雷劈了般。

    疟疾就像鬼怪般能夺人性命,许多药材未必有效。

    可此女却说,能治疟疾。

    顿时,长安街上的人宛如死绝了般,一片死寂。

    世间,竟还有比汪机更通晓药理的人!

第499章 神一样的考题

    汪机微微躬身:“受教!”

    这不仅仅是切磋医术,更是男子与女子的较量。

    女子地位卑微,读书人最讲究节气,若在这场切磋中,汪机输给此女,怕不用一天,就能传遍京城。

    王不岁跑来通报严成锦,慌忙道:“严少爷,不如比试就算了吧,折了汪大夫的名声,日后谁还来看病?”

    汪机的神医名声,已经被打破了。

    严成锦却浑不在意,走到窗前:“第一轮,败者汪机,第二轮与第一轮相关。”

    谈允贤投向窗台的眼神,充满敬佩,此人果然公正。

    汪机仔细听着。

    百姓仿佛有默契般,皆慢慢安静下来。

    “第二轮的考题,由你二人再各取五味药材,凑成十味,以这十味药材配药,能写出最多药方者,为胜!”

    京城的郎中纷纷大呼,专业!

    大夫要背诵许多药方,差了一味,都可能害死人。

    通常来说,医术高明的大夫,知道的药方,比寻常大夫多百十倍。

    而这考核的谨慎之处,就是重新拿五种药材,和第一轮的五种药材,组成药方。

    许多大夫连第一轮药材的药理都不懂,更别提配药。

    以这五味药为主,既能防止拿万金油的药材,又留有发挥空间。

    “老高,第二轮本宫来裁决,你让一让。”朱厚照跃跃欲试。

    严成锦站到一旁,因为弘治皇帝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大臣,伺俸御驾的人,他全部见过才对。

    “臣严成锦,见过陛下!”

    朱厚照嗖地一下,从窗台跳下去,人没了。

    弘治皇帝本想训斥他一番,可将朱厚照从窗台跳下去,差点没吓昏过去,忙不迭走到窗台前。

    严成锦安慰道:“陛下放心,这才二楼,比宫墙矮。”

    弘治皇帝仔细想了想,宫墙比这还要高,这孽子就跟跨门槛似的,行云流水。

    朕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弘治皇帝变得正色起起:“朕听说,汪机输了?”

    方才,听到消息时,他满脸不信。

    汪机替入宫诊病多次,全都治愈了,怎么会输给名不经传的女子?

    才来求证严成锦。

    严成锦颔首点头:“汪机输了。”

    谈纲不知是该喜,还是愁,忙躬身道:“陛下,小女不识礼数,臣这就拉她回府。”

    “无妨,朕要看看。”

    弘治皇帝在窗台前站定。

    若是医术胜于汪机,召入宫中当御医又如何,宫里里正缺女宫医。

    不多时,汪机取来五味药,大夫们只认出其中一味茯苓。

    他在纸上快速写下药方。

    谈允贤也取来五味药,她取的药倒是好认,分别为丹皮、乌头、元胡、木莲和樟脑。

    都是常见的药材。

    汪机再输,就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大夫们在私底下算,十种药材,未必能配出一种药方。

    皆露出苦思之色。

    “写药方不是信手拈来吗?”一个看热闹的说书先生忙问。

    “哼!胡乱配药,会吃死人的。”

    “这就是考题的难处,要与五味药搭配起来,良乡商会的谢玉,实在是阴险至极!”

    大夫们愤然咒骂。

    周遭的百姓,明白有多难,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短短片刻,汪机和谈允贤不约而同停笔,将纸呈上。

    长安街上顿时安静下来。

    百姓们再次屏住呼吸,马上就要揭晓了。

    大夫们擦亮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节,此刻,在他们眼中,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已截然不同。

    王不岁走上前去,看了汪机的药方,清了清嗓子:“汪大夫,二十种药方!”

    接下来,就是谈允贤的。

    弘治皇帝有点紧张,背负在身后的手掌,出现了细汗。

    不怕谁输,就是紧张。

    在场观看的人大抵都如此,汪机的名声实在太高了,而此女又胜了第一局。

    王不岁看到谈允贤的药方时,僵住了。

    许多人看到他脸上的变化,大感不妙,该不会输了吧?

    “你快念啊!”

    “这位小姐写下的药方,为二十种!”

    和汪机一样!

    这其中固然有药材的优势,可是此女,也实在太强了吧?

    大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彧快破产了,跳出来破口大骂:“鬻题!这是鬻题!老夫怀疑,你们是合起伙来,骗老夫的银子!”

    弘治皇帝也不信,汪机行医四方,救人无数,应当知道很多药方才对。

    王不岁感觉受到了侮辱:“你自己来看,是不是二十?”

    谈纲小心翼翼观察弘治皇帝的脸色。

    听闻京城有个大夫,极受陛下和太后宠幸。

    正在这时,有个大夫气急了跳出来:“你如何证明,这些都是药方?在下也可以瞎写一通,写一百种,一万种!”

    大夫们受到刺激般,纷纷看向窗台上的书生。

    你是不是傻,竟出这样的题?

    汪机和谈允贤不约而同,微微抬头,等待裁决。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看向严成锦,此子不通医术,才出了这样的纰漏吧。

    严成锦若无其事,仿佛一切在预料中:“本会长说过,切磋环环相扣!

    第三轮,由二位号脉诊断,挑出二十病号服下此药,三日内,痊愈多者,为胜!”

    药方真假,一试便知。

    第三轮能考验号脉看病,又能检验第二轮的药方。

    大夫们眸中放光,这样一来,就无纰漏了。

    真是神一样的考题啊!

    传闻良乡商会会长谢玉,能掐会算,果然不虚。

    汪机名声在外,找他号诊的人很多,可找谈允贤号诊的人,空无一人。

    “傻子才当试药的人。”

    病患们骂骂咧咧。

    严成锦看向王不岁,王不岁会意,肉痛地大呼:“被这位小姐选中的人,得赏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不多,买流民的命却够了。

    一时间,有病没病的流民百姓,蜂拥而上。

    眨眼间,就挑出了二十人。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派锦衣卫盯着,不得作假,若谈爱卿之女医术胜于汪机,可入宫为御医,谈爱卿意下如何?”

    “臣……臣遵旨!”谈纲躬身道。

    萧敬站出来一步,走到窗台前:“被选中的人,由锦衣卫监视,七日后,朝廷宣布结果,都散了吧。”

    百姓们吃惊不小,竟连朝廷也牵扯进来了。

    人群渐渐散去,谈允贤朝汪机轻轻颔首,跟着人群告退。

    回到院里,

    谈纲后脚便走进院门,劈头盖脸大骂:“你可知,方才陛下就在阁台上!你不过在家中看过医书,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蒋氏不明所以地劝道:“老爷,何事大动干戈?”

    “方入京城,就去与汪机比试医术!”

    见爱女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谈纲语气缓和下来,叹息一声:“且等朝廷的消息吧。”

第500章 反败制胜

    汪机和谈允贤的切磋结果,还要等一日才公布。

    京城反倒更热闹,百姓比说书先生还能胡侃,越说越高兴,成了神仙斗法。

    而此时,严府的书房,严成锦打开老爹捎回来的信,阅后即焚。

    打开一幅自绘的草图,挂在屏风上。

    老爹传回的九边形势,朝廷日后,必会攻打鞑靼。

    达延汗得到三门红夷大将军后,一直在草原上,征讨其他部落。

    “鞑靼和瓦剌本是一体,鞑靼拥有成吉思汗的血统,瓦剌则为其他部族,如今在达延汗的铁腕下,两部有统一的趋势。”

    严成锦隐隐预感,达延汗将前所未有的强大。

    对鞑靼出兵,北方九边的军田将全部荒芜,甚至沦为战场。

    只能以西南的耕地,尽快取代北方的军田,提供钱粮。

    这样朝廷才能尽早出兵。

    “不知西南开荒进度如何?”

    严成锦命人准备轿子,去内阁,西南传回的疏奏,都会呈递于此。

    ……

    西南,十万大山,郁郁葱葱。

    白色的帐篷搭建在翠绿的林子里,参天大树,斑斑点点的光从缝隙落下。

    “大夫,这病能治吗?!”

    马钦紧紧咬着牙关,仿佛眼前这老头说不能治,就要劈了他。

    他乃是屯田营的千户,负责此地开荒。

    入了五月,天气闷热起来,山林里不仅多蚊虫,还害了传染的重病。

    先开始是守夜的士卒,精神疲倦,头疼难忍。

    随后,便倒地不起,一个多月来,如同涟漪在军营中传播开。

    带上人笼嘴也无用。

    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马钦心中难忍,派人去城里又绑了个大夫,跋山涉水来到营中。

    大夫不敢摸那士卒的脉搏,退出去几步,惊慌道:“大人,这是疟疾,小的劝您,先撤出此地,这些人,没救了。”

    这就是疟疾,不会有错。

    他在城中行医几十年心知,每隔个十几年,一到夏日,就会爆发疟疾。

    老天眷顾,小规模还好,死几个人,也就平息了。

    可如今军中倒下一片,哪里是死几个人就能平息的?

    马钦怒问:“本官知道是疟疾,问你能不能治!”

    他倒是想走,撇开蚊虫不说,这山林里,到处是蚂蟥毒虫,谁愿意呆。

    可朝廷任命他,开垦荒地,跑了就是逃兵,要杖责流放。

    一个多月来,请过其他几个大夫,没治好不说,还染上了一个。

    大夫撇开他的手,后悔万分:“你早说,老夫就不跟你们来了,老夫走了。”

    药箱也不背,跌跌撞撞冲出营帐,往来时的方向跑。

    亲兵上来问:“千户,要不要把他抓回来?”

    疟疾,不知是如何传人。

    马钦细思恐极,若将这老头放回城中,岂不殃及一城的百姓?

    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十族脑袋,也不够砍。

    “抓回来!关在帐里命人看守,立即传本千户命令,任何人不许离开营地一步,违者立斩!”

    一个多月前,已传奏报回京。

    算着日子,如果快的话,应该快到京城了。

    希望朝廷准许撤军吧。

    ……

    张懋提着衣摆,龙行虎步地穿过午门广庭,径直来奉天殿前。

    小太监伸手拦人,却被他猛然推开。

    此时殿中,牟斌对着弘治皇帝道:“安定伯传回一封家书,此外,严成锦无其他动静。”

    弘治皇帝颔首,忽地,被殿外的动静惊扰,茫然抬头。

    张懋大步走进殿中:“陛下,臣当初便说,西南为毒障之地,岂能活人,如今好了吧?”

    “英国公是何意!”

    如此粗鲁的面圣,弘治几皇帝有些不喜。

    “西南传回急奏,在柳州府开荒的屯田营,因疟疾病倒百余人,只怕如今,更甚。”

    弘治皇帝怔住了。

    当初严成锦谏言,去西南开荒,他却没想到,会有这等事发生。

    翻开急奏,字迹潦草,勉强能看得清楚。

    “屯田营也是从京营中选出来的精锐,还请陛下下旨,召回在西南将士。”张懋微微躬身,请奏道。

    弘治皇帝迟疑片刻,陷入沉思中,很快,又转头看向萧敬:“传内阁来。”

    此时,内阁值房。

    严成锦对着刘健道:“敢问刘公,可有李康和韩文传回疏奏?”

    刘健面色严肃,反问:“你要西南的疏奏做什么?”

    不等严成锦作答,侍奉的翰林走进来通报:“刘公,陛下请您去奉天殿。”

    刘健站起身来,急不可耐:“何事?”

    “西南传回了急奏,似乎是疟疾。”

    严成锦有点惊讶,疟疾通过蚊虫传播,在西南的密林极容易爆发。

    这也是为何在古代,南方明明土地肥沃,人口却远远不如北方的原因。

    以前土司管辖土人,就算爆发了,传不到朝廷,故而,在实录中少有记载。

    刘健拿上官帽,急道:“本官前往奉天殿,你去禀报宾之和于乔。”

    翰林应了一声去了。

    严成锦站在原地未动。

    疟疾乃是严重的病,动辄夺取万人性命。

    就算是在上一世,研制出可以对抗疟疾药的历史,也不足百年。

    严成锦记得看过报纸,后世发现治疗疟疾的方法,却是来自一本古籍。

    至于是哪一本医书,忘了。

    此药还是尽早研制出来好,万一天在京城爆发……

    奉天殿,

    弘治皇帝望着弹章,许久不说话,张懋还站在殿中。

    不多时,刘健和李东阳二人先后来到殿上。

    “西南传出疟疾,朕想撤屯田营回京,毕竟是蛮荒之地,诸位卿家以为?”弘治皇帝问道。

    当初严成锦说,南方之地肥沃,才派屯田营开垦南方。

    但没有凭证。

    如今,前往开荒的人,不止有屯田营,还有在南方召集的土人。

    朝廷不撤令,就必须继续留在南方开垦。

    动辄不知死多少人,国力损耗,便来源于此。

    刘健躬身道:“人于地重,人会死去,而地却跑不掉,臣以为,应当撤军。”

    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面色严肃:“只是,如今撤军为时已晚,西南的士卒要救治。

    朝廷若不派御医,也保不住人,且若蔓延至各府州县,后果可想而知。”

    在他们看来,疟疾是传播的病,必有大规模伤亡。

    想撤军简单,就怕撤军也保不住人,这已是一月前的事。

    此刻,南方不知严重到何种地步。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面色认真:“朕记得,汪机与谈允贤切磋医术时,谈及有治疟疾的药,二人的切磋如何?”

    萧敬迟疑片刻,一直派人盯着惠民药局。

    还请御医监督,以免有人中途更换药方。

    “回禀陛下,昨日为止,汪大夫治愈的病例,比谈允贤多十例,今日奴婢还未收到消息,这就派人去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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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3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一笑澄明所写的《大明从慎重开始》为转载作品,大明从慎重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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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