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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6章 夜响

    良乡,理学院。

    宋景两耳不闻窗外事,将有关火药制备的书,全都找出来。

    李兆番和谢丕从旁辅助。

    水雷难就难在防水,火药料一点水也碰不得。

    水雷的构造,实则与地雷十分相似,同样是用引线来引爆。

    “用木箱作雷壳,将火药和铁珠藏于木箱中,再用油灰粘缝,总工与谢兄觉得,是否可行。”

    油灰是沥青,有防水的作用。

    宋景决定尝试一番,连夜在良乡理学院配置。

    半夜寅时,月朗星稀,

    用木箱做雷壳的水雷,终于做好了,这是第二十次试验。

    “不知能不能成,拿到哪里去试验?”李兆番看向二人。

    良乡水路,有很多商船,且有可能会炸毁堤坝。

    谢丕想了想,道:“我家府中有个大池塘,夜里无人,可到那里去试试。”

    三人将雷壳装上马车,小心翼翼运回京城。

    到了谢府后,将木箱投入池塘中。

    宋景和李兆番有点紧张。

    目送着水底雷,慢慢沉入水中,谢丕拉动引信。

    轰地一声!

    池塘的冰面破裂,溅起十几米高的水花。

    府中的厢房,纷纷亮起灯火,下人们不知所措地跑出来。

    谢迁睡得正香,床塌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吓得惊坐起来。

    地崩?

    怎么又有地崩了!

    他穿着亵衣,从房里冲出来,跑了几步,又折返回去,抱起睡得正沉的蒋氏。

    “方才地崩了?”

    “老爷,是少爷在府中试火器。”

    这个糊涂玩意儿,谢迁破口大骂,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的小湖边,站着三道人影。

    他顾不上穿鞋,气急败坏地走去:“孽子!你要死啊!”

    谢丕微微躬身:“无处试验火器,才将它搬回府中,还望爹见谅。”

    “谢大人恕罪!”

    “世叔恕罪!”

    宋景和李兆番从惊喜中反应过来,忙向谢迁赔礼,十分内疚。

    来我府中试验火器,亏你们想的出来。

    “这是谋财害命,这是弑父啊!爹将你养得这般大,你用火药来报答爹?亏你想得出来!”

    谢迁对着谢丕一阵咆哮。

    吓得惊魂未定。

    这个孽子,越来越像太子了。

    幸亏,没把房屋震塌,否则,不知要压死多少人。

    谢丕站在原地,不敢反驳,宋景和李兆番站在一旁,满是悔意。

    谢迁看儿子手中拿着导索,再次大惊:“你竟敢亲自试验火药,要气死老夫?

    火药就是这个箱子?赶紧搬走,到王恭厂试去!”

    宋景和李兆番不敢多呆,命下人搬起木箱,运到王恭厂。

    望着池塘中的阵阵涟漪,谢迁想到什么:“等等!这就是能在水中触发的火器?”

    “不错。”

    “再点一个,老夫看看!”

    谢丕和宋景两人一脸懵逼,“爹你不是害怕吗?”

    “少废话!快点放。”

    下人撑船到池塘中间,将木箱沉到水中,留下一条引索。

    谢迁几人退到十几步后。

    轰地一声。

    水底雷再次炸开。

    “竟真有能在水下用的火器,本官进宫禀报陛下,你们将火器搬到府外。”谢迁深吸一口气。

    宫中,一片蒙蒙灰雾,天色将亮未亮,小太监们提着灯笼。

    来到乾清宫时,殿中的烛火还未亮起,萧敬打了个哈气:“谢公今日真早,可是有要事禀报?”

    谢迁思忖片刻:“确有要事,再等等吧,无妨。”

    大殿中,弘治皇帝睡得轻,听到殿外的动静,披着金黄色的衣袍走出来。

    “谢师傅,有何事要奏?”

    “陛下,可以出兵矿岛了。”谢迁压抑着激动,继续道:“方才,臣之子谢丕和宋景等人,在府上试了一枚水底雷,成了。”

    怕吓着弘治皇帝,谢迁语气与平常无异。

    弘治皇帝盼着派兵前往岛国,挖银以支撑国库,早日北伐鞑靼。

    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他转身走入正殿:“时候不早了,上朝吧!”

    严成锦觉得奇怪,今日上朝不用排队,萧敬催命般让大臣前往奉天殿。

    迈入殿门时,弘治皇帝已端坐在御前。

    百官嘀嘀咕咕,颇为诧异。

    “陛下上朝,越来越早了。”

    张鹤龄朝一旁的言官抱怨,那却言官搭理他。

    弘治皇帝见百官站定:“命宋景和谢丕进来吧。”

    严成锦见宋景和谢丕走入殿中,难不成水雷成了?

    “宋景与谢丕为工部配置了一门新火器,水底雷。”

    “臣等不敢当,还有李兆蕃的功劳。”宋景道。

    嘈杂声四起。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示意百官肃静,继续:“朝廷等待搬运银矿的机会,足足半年,诸位卿家举荐,由谁出征?”

    李东阳想了许久:“保国公朱晖在南直隶休养已久,不如就派朱晖将军出征。”

    此战不容有失,派朱晖才能安心。

    刘健等人颔首,表示赞同。

    严成锦暗自思忖,不打算举荐王守仁,这次取银,不知会得罪多少士绅。

    毕竟,会令银子贬值。

    王守仁得罪了士绅和朝中官员,升官将会变得极为艰难,个人再强,也难与利益集团抗衡。

    “严卿家,这次可要举荐王守仁啊?”弘治皇帝开口。

    李东阳几人看过来,这个家伙又要举荐王守仁了吧?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举荐李兆蕃。”

    李东阳僵住了,万万想不到,会举荐自家养子。

    谢迁看了看李东阳,又看了看严成锦,满脸诧异。

    严成锦继续:“李兆蕃在海南时,击溃了弗朗机人的舰队,有李公之谋。

    海上的水雷,皆可由他来配置,是此行不二人选。”

    如果我儿得罪了你,请让律法制裁,而不是在朝堂上举荐我儿。

    李东阳怒目圆睁,旋即,微微躬身:“陛下,臣的弟弟,只剩这一个儿子了,臣视之如骨肉,比长子还疼爱…”

    弘治皇帝有点为难:“朕能明白李师傅的苦心。”

    李东阳心头松了一口气。

    “但是。”弘治皇帝继续道:“朕也想派李兆蕃前往。”

    嗡地一下!

    李东阳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弘治皇帝有自己的考量,朱晖不懂火器之用,且不擅海战,若海战沉船,朝廷损失惨重。

    “严卿家虽然举荐突兀,但自举荐以来,还未尝有失,朕姑且,再信他一次。”

第547章 被埋没的大才

    退朝了,百官徐步退出奉天殿。

    李东阳仍然站在殿上,倭寇在东南沿海侵扰,见人就屠戮。

    他虽然没经历过倭寇屠杀的场面。

    但看东南按察使司的疏奏,也能想象得到,是一副何等凄惨的场面。

    “陛下,弘治十一年,臣弟李东溟卒于世,将兆番托付于臣,兆番若有不测,臣向臣弟交代。”

    李东阳厚着脸道:“臣愿替朝廷,东征倭岛。”

    “李师傅不至于此,朕派大同副将赵席书护卫李兆番,不会有差池。”

    弘治皇帝知道大同副将赵席书,骁勇善战。

    李东阳见请乞不成,早已准备好玉石俱焚之法:“陛下,此去采银数目之大,需派御史同往,朝中唯有严成锦,不昧银两!”

    以他对严成锦的了解,此子的生存手段多着呢。

    严成锦能活,我儿兆番就能活。

    若是死了……

    就当没这个门生。

    弘治皇帝觉得有道理,这么大的一笔银子,需要御史监察。

    “严成锦走远了吗?”

    萧敬忙道:“应该才到金水桥,奴婢这就去追!”

    金水桥,

    严成锦时不时看向殿门思忖,李东阳留在殿中,跟陛下说什么?

    怕是真得罪李东阳了。

    李兆番是李东溟的独苗。

    大名鼎鼎的应仁之乱后(小学课本有),岛国逐渐步入战国时代。

    倭人们开始重视习武,因为只有到大名府中当武士,才能混口饭吃。

    这种现象,就像大明的科举,导致倭人的单体武力,比大明士卒强大。

    萧敬快步走上来,笑道:“严大人啊,陛下让你来奉天殿。”

    “萧公公为何幸灾乐祸,本官要倒霉?”

    “嘿嘿,咱也不敢多说,你到奉天殿就知道了。”

    严成锦回到奉天殿,只见,李东阳双目通红地望了他一眼。

    还不等他说话,弘治皇帝率先:“银矿数目之大,朕需派御史前往监察,李卿家举荐你。”

    “陛下,臣身体有恙,恐怕不能离京。”

    李东阳唾沫星子喷出来,神情激动:“你每日能绕着院子跑圈,哪里有病,休要推诿!”

    老夫认识你四年了,你是什么样我不知道?

    弘治皇帝也知道,严成锦为人慎重,不敢离开京城。

    身体有恙,不过是推脱的说辞。

    严成锦只能盼望方学快点回京了:“陛下,臣再举荐一人。”

    “此人不可随意举荐,需满朝文武一致认为,他不会贪昧,不会有失公平。”李东阳淡淡地道。

    朝中倒是有一个这样的人,那就是严成锦。

    人人都知道,这家伙胆小不敢贪。

    弘治皇帝郑重地点头:“李卿家说得不错,严卿家的品性,深得朕心。”

    严成锦忙道:“两日内,臣给陛下举荐一人。”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相视一眼,朝中有这样的人?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从大殿里出来。

    “牟大人,方学身在何处?”

    传回疏奏后,方学一直没有音讯,锦衣卫或许会有消息。

    牟斌小声:“还在蜀地,要等朝廷政令到西南,才能回京。”

    朝廷政令到蜀地,一个月就过去了,两日根本赶不及。

    严成锦只好想到王守仁,在午门等老王下值。

    王守仁见了严成锦,作揖:“老高兄特意等在下?”

    严成锦坐上轿子:“伯安啊,本官有事和你说。”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王守仁毛遂自荐前往,顶替监军一职。

    王守仁深得弘治皇帝信任,也可以监军。

    王守仁听后,却摇头:“家父去房山给自己买了一块坟地,要寻短见,在下这段时日,怕是不能离开京城。”

    百行孝为先。

    再者,他猜测,朝廷派老高兄去,老高兄不去,才举荐他。

    以老高兄的才能,能平荡矿岛,他不担心朝中无人。

    严成锦暗啐王华一口,堂堂少詹士,天子之师,竟使这样下流的手段。

    两日之后,要举荐谁?

    霎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响起,隔着轿子,能听出来是个老头。

    “你是朝中二品官员,坐如此破轿,成何体统!”

    何能驱逐:“我家少爷爱坐破轿,去去去,少管闲事!”

    “轿里的人,可是严成锦?”

    严成锦微微掀开轿帘,怎会有人知道他的品轶和名字。

    危!

    只见,轿前站着一个儒裳纶巾的老头,头发花白,精神矍铄。

    鹤发童颜,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你为何知道严成锦的名讳?”

    还不等那老头回答,王守仁下马朝他作揖:“王伯父入京了。”

    那老土背负着手,鼻孔朝天,仿佛看不见王守仁般,大剌剌地走了。

    严成锦敢断定,这老头绝对是棋盘街上最拽的仔!

    “伯安兄知道他是谁?”

    “前吏部天官,王恕大人。”

    怼天怼地怼皇帝的王恕?

    王恕在成化朝就极为有名,曾屡次弹劾朝中大臣,就算被贬到京外,也只是换一个地方弹劾。

    堪称弹劾界达人,都察院的弹劾名人堂里,还有他的弹章。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难怪身子骨看着硬朗。

    “王兄,王恕在京城可有儿子当官?”

    “有,兵部给事中王承裕,就是王伯父的儿子,老高兄问这个作什么?”

    “无事。”

    …………

    东暖阁。

    萧敬对着满脸笑意:“陛下,奴婢刚得到的消息,王恕入京省亲了。”

    王恕对朝廷做出巨大的贡献,除了怀恩,弘治皇帝最感激之人,就是王恕。

    当年先皇要废他太子之位,王恕一怒,连上十二封弹章。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朕知道了。”

    他不打算去看望王恕,那老头的性子,去了反而要被骂不务正业。

    天下河清海晏,就是对王师傅的报答。

    萧敬吞吐地道:“陛下,王恕刚入京,就把严成锦骂了一顿,说他坐的破轿子,丢了朝廷的脸。”

    严成锦身为二品大员,还坐六品的轿子。

    弘治皇帝知道那轿子里豪华至极:“王师傅还是这般爱管闲事。”

    ……

    大清早,都察院。

    严成锦来到值房,就开始翻阅王承裕的宗卷。

    王承裕弘治六年进士,一直担任兵部给事中,因为老子弹劾得罪太多人,他干了十年,也得不到升迁。

    “一年翻案数十起,是个人才,不用可惜了。”

第548章 入京动机

    京城东区,一座两进两出的院落。

    王恕端着茶渣,呷了一下口:“为父虽不在京城,却听了不少严成锦的传闻,此人是贪官还是清官?”

    在江南时,常常有变制的消息传来。

    严成锦在南直隶的都察院,稍微有点名气。

    王承裕想了想,道:“此人前几日,在京城买了三十七万两的宅邸和良田,但,应该是个清官。”

    噗!

    王恕一口茶水喷出:“哪个官员的俸禄能有三十七万两?他是贪来的吧?”

    “爹有所不知,此人有锦衣卫监视,陛下彻查过他的府邸,查不出什么来,爹问这个干什么?”

    王恕不置一言,冷哼道:“老夫昨日入京,把他骂了。”

    刚入京就听闻,陛下废除了大明宝钞,改为弘治银票。

    这些都是严成锦谏言。

    此子要是贪官,就要好好琢磨其中的门道了。

    方氏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

    “爹若在京城多言生事,家里的给事中,怕也保不住了。”

    成化朝时,成化皇帝罢免了王恕的官职,连同王承裕一同遭殃。

    好不容易才启用,但王承裕的仕途屡有坎坷。

    王承裕劝道:“爹已不是朝中官员,就不要多管了。”

    王恕喝茶,置若罔闻。

    ……

    奉天殿,

    严成锦来到殿中,朝弘治皇帝行礼:“陛下,能领百官信服的公正之人,已经找到。”

    弘治皇帝错愕地望着他。

    李东阳不信,朝中有谁的名声能令百官信服。

    内阁和六部也听说了,李公举荐严成锦监军,纷纷好奇地转头。

    严成锦开口:“兵部给事中王承裕,可替朝廷监军。”

    李东阳几人僵住,听说王恕昨日才进京来看儿子。

    察觉诸公的脸色变化,弘治皇帝诧异:“王承裕是谁?”

    “回禀陛下,是前吏部尚书王恕之子。”

    弘治皇帝露出恍然神色,王恕历经四朝,刚正清严,官声早已名扬在外,自不必说。

    李东阳问:“王公清正,人尽皆知,可与王承裕有何关系?你休想假王公的名声,鱼目混珠。”

    严成锦的主意极多,行事稳重。

    若此子能去岛国监军,东征便多一分把握,兆番也能安然回来。

    可此子,就是贪生畏死,不愿为冒险。

    严成锦从左边的袖口,掏出一本册子,淡定:“下官有证据。”

    李东阳,本官岂会空手而来?

    萧敬走下来,满不乐意地接过严成锦手中的册子。

    弘治皇帝翻开一看,里头记录着王承裕审理的军人司法案,翻案多起,标注了具体年份与案件。

    一看就知道,悉心整理过。

    连弘治六年的兵部案件,也记录得清清楚楚,。

    李东阳好奇,焦急望着弘治皇帝手中的册子。

    严成锦继续:“这是王承裕十六年来,审理兵部案子,一年被翻案的旧案,就有数十起,他乃与臣一样,是正直的清流。”

    查找这些宗卷并不容易,

    但都察院纠察百官,能以监察的名义,借阅六部的宗卷。

    王承裕在仕途上,并无大作为,最高的官职,只混了养老送终的南直隶户部尚书。

    王恕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清流也弹劾,王承裕即便有些才学,也无人举荐他。

    李东阳道:“一码归一码,他翻案与监军何干?”

    严成锦从右边的袖口,掏出一本册子:“可单凭查案,臣也觉得,不能证明此人公正,陛下请看。

    这是王承裕治理山东、河南的屯田,归还青州、彰德二府早先被侵占的军田三百六十顷。”

    弘治皇帝翻开看了几眼,朝中有这样清节的官员,又有实政者,一只手也能数过来。

    “为何无人向朕举荐此人?”

    兵部尚书秦竑躬身:“臣失察!”

    ……

    兵部,

    王承裕端坐在书案旁,全神贯注阅兵部的疏奏。

    他不仅管理屯田,也审查一些军人士卒的旧案。

    秦竑走进值房,望着角落里的书案。

    “王承裕,出来接旨!”

    ………

    严府,

    严成锦捧起饭碗,身后的何能拦住门子,呵斥:“少爷进膳,不得打扰,家规第十六条,罚你抄一百遍!”

    门子哭丧着脸:“少爷,小的也不想打扰,门外有人对不上暗语,非要进来,都快把府门卸了。”

    “让锦衣卫,押入锦衣卫的诏狱。”

    “锦衣卫也不敢拦他。”

    严成锦放下碗,回过头一脸认真:“可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是啊少爷……他在卸门。”

    门子还未见过这样的操作,吓得惊慌失措。

    哪有敢闯人私宅的。

    严成锦转过身,这老头为何一定要见他?

    “带上几个家丁,跟本少爷去看看。”

    此时,府门外。

    朱厚照见一老头在卸严府大门,手舞足蹈:“你与老高何仇?”

    “无仇,老夫是来感谢他的。”

    “可你为何要卸门?”

    “别说话,搭把手!”

    片刻之后,轰地一声,旧门被两人慢慢移开,丢到地上。

    王恕微眯着眼睛,扫视院内一圈。

    本不想犯律,可听闻严成锦花三十多万两银子买宅邸,却住这样的院落,便觉有古怪。

    “年轻人好力气,你叫什么?”

    “小朱秀才,老朽如何称呼?”

    “老夫王恕。”

    朱厚照笑容僵硬在脸上,听宫里的人说,有个官员最爱弹劾皇室,比刘师傅严厉百倍,连父皇和先皇都怕。

    “在下还有事……”

    严成锦皱着眉头:“太子殿下,卸了臣的府门,不装回去就想走?”

    朱厚照愣在原地,老高这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王恕微微转头,蹙眉:“你是当朝太子殿下?”

    朱厚照乐了:“本宫听说过,王公已致仕,管不了本宫。”

    王恕却不生气,早听闻太子顽劣,喜欢胡闹。

    严成锦喊锦衣卫将朱厚照抓回宫。

    片刻后,两人坐于正堂。

    严成锦看向王恕,问:“王大人到在下府上何事?”

    “听闻,你举荐了我儿承裕?老夫在朝廷中得罪了很多官员,我儿有才,却迟迟不得委以重任。”

    王恕正色:“虽然你举荐,也不安好心。”

    严成锦知道,王恕定不会无故上门,静静听着。

    王恕喝了口茶,忽然严肃:“老夫听闻,前阵子江南有人交易火器,你身为都察院都御史,应该派人查查。”

    严成锦心情毫无波澜,宁王又要作死了?

第549章 天下大乱

    王恕一直呆在南直隶,严成锦问道:“王公猜测是谁?”

    “老夫不知道。”

    老夫知道还让你查干什么!王恕面色认真。

    “无确凿证据,让本官如何查?王公回去吧。”

    江南有火器需求的人,只有宁王,别人吃饱了撑的买火器?严成锦猜八成是他。

    四年前,就知道宁王有一天会造反,为何本官不抓?

    这就好比知道有人要犯罪,但他却迟迟不动手,你总不能先把他关到局子里去。

    所以,王越来向他揭举,也无用。

    王恕捋着胡须:“可知,老夫为何认出你的轿子?

    老夫是特意入京的。”

    严成锦看向王恕,可以笃定,这老头应当是入京找他。

    否则,岂会街头初次碰见,就认出他的轿子。

    王恕一定调查过他,身为四朝元老,在京城留有门生故吏,并不奇怪。

    “王公不妨直说?”

    “东南和内省要大乱。

    传闻白银要贬值,加上流通弘治银票,东南的盐商,已开始大量囤积盐引。

    盐商停止向内地各省供盐,百姓无盐可食,内省的盐价,又会上涨,手头稍宽裕的大户,再过一段时间,也会为吃盐发愁。”

    王恕一本正经:“这些,都是传闻白银贬值的缘故。”

    盐引,是朝廷发放的凭证,有盐引才能卖盐。

    这就决定了,坊间的盐是有一定数量。

    商人怕手里的银子贬值,换成了盐引,以求保值,甚至赚银子。

    这就好比他将白银,全部换成宅邸和田地,一个道理。

    严成锦蹙眉:“朝廷没有奏报。”

    “奏报很快就会入京了!”王恕眸中闪过不容置疑地目光。

    严成锦提防地看着王恕,王恕弹劾过的官员不计其数,能活到今日,定然是有城府的。

    “王公为何偏偏要找本官?”

    “本官看你实诚。”

    ……

    东暖阁,

    天寒了,萧敬小心翼翼在弘治皇帝的膝盖?盖上一张薄衾,陛下独自一人在暖阁时?舍不得烧地龙。

    “陛下?方才王恕和太子去了严府。”

    弘治皇帝微微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萧敬。

    萧敬吞吞吐吐:“两人还、还把严府的宅门拆了,严成锦说要宫里赔银子……”

    闯官宅就罢了?还把别人的门给卸了?弘治皇帝僵在御座上?王师傅品行端正?怎会干这种勾当,太子唆使的?

    “王师傅昨日才骂严成锦,去严府做什么?”

    “奴婢不知,王公似乎有要事,要见严成锦?才将门卸了。”萧敬道。

    他在英宗朝时?就认识王恕?那时?还是司礼监的小太监。

    但历经英宗、代宗和宪宗朝,与王恕一起共事。

    凭他对王恕的了解?只怕是有事才去见严成锦。

    正在这时,内阁值房。

    刘健翻开松江府传回的疏奏?骤然瞳孔一缩:“东南有大事了。”

    少见刘公这般失态?李东阳走过来,只见疏奏:

    沿海各府奸商,乞以长芦旧引十七万,每引纳银五分,买各场余盐,两淮之地,旧引至一百五十万,盐法大坏……

    谢迁蹙着眉头:“陕西和云贵传回的奏报,盐每大引涨至五百贯,百姓无盐可食。”

    刘健和李东阳错愕,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

    东南的盐商破坏盐法,导致了内省各地的盐价,大幅上涨。

    怎么会突然如此?

    很快,三人拿着疏奏来到东暖阁。

    弘治皇帝看了两本疏奏后,怒不可遏:“奸商横行江湖,东南各府官员,竟置之不顾。”

    可是渐渐冷静下来后,觉得有些奇怪。

    “将户部召来……不,将九卿召来。”

    不多时,严成锦随着小太监来到殿中。

    听闻盐法大坏,东南沿海的盐商,请乞了盐引,却不卖盐。

    内陆各省的百姓,没有盐可以吃,粗盐的价钱,涨得快与精盐一样了,比股票还夸张。

    和王恕说的一样。

    八卿眉头紧皱,唯独严成锦面色如常,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都察院的经济司,可有办法督管?”

    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朝廷统一售盐,不让私人贩卖。

    这样天下各地的盐价,都一样,不分沿海和内陆。

    不会因为经济的因素,波动盐价。

    但,这等于切了士绅和官员的大动脉。

    士绅和官员向朝廷请乞盐引,到各地贩卖,赚得盆满钵满。

    盐引没了,士绅和官员的饭碗也砸了,比天下推行摊丁入亩,还要狠十倍百倍。

    谁说誰就是傻子。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还要仔细想想。”

    李东阳叹息:“这是请乞盐引太多的缘故。昔日太祖宝钞流通,故而物贱钞贵,交易甚便。

    如今用了新票,稍胆小的士绅不敢用,才致物价腾跃。”

    严成锦微微抬头,李东阳的话,他只能同意一半。

    大明宝钞,是朱元璋逼着百官和士绅用的。

    不然能流通?哪个士绅愿意将白花花的银子,换成纸张?

    殿门外,内阁的翰林又送来几本疏奏,弘治皇帝翻开来看,眉头越发紧皱。

    “镇江和蒲州等府州传回的疏奏,盐价增长五倍之多。”

    诸公一片哗然。

    弘治皇帝焦急地站起身,有盐引就能卖盐,无可厚非。

    户部韩文看向严成锦,痛惜道:“不该流通新票!”

    熊繍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弘治皇帝看着严成锦,朕要是责怪他,此子今后怕是更小心翼翼了吧?

    说来,此事朕也有过错,若非朕同意流通弘治银票……

    半个时辰,没商量出结果。

    下了值,严成锦在午门坐上轿子,吩咐何能:“去李公府上。”

    废除盐引,改为朝廷统一贩卖,必会引起百官和天下士绅反对。

    他不能做谏言的人,会没命的。

    何能面露难色:“少爷您还不知道吧?李大人就吩咐,不让您踏入李府一步。”

    “什么时候?”

    “前日,小的不敢告诉您。”

    李府,

    李东阳回到府上不久,换上青白儒裳后,在正堂里看书。

    门子忐忑禀报:“老爷,严大人来了。”

    尽管老爷吩咐不见,但严成锦是朝中大臣。

    “让他滚得远远的,老夫这辈子也不想见他。”

    门子面露难色:“严大人还说,他有解决盐法的办法,可是不敢跟皇帝陛下谏言。”

    李东阳微微抬头,目光闪烁,犹豫许久,才道:“让他进来。”

第550章 画押

    李府门外,

    严成锦站在府门前,盐改为官售,清朝就不会再有盐政改革。

    虽然是善政,但此事,不能请功。

    韩文、刘健、秦紘等大臣,以及六部的官员和内宫十二监的大太监,不知握着多少盐引。

    他们的盐引,或许是自己请乞,或许是陛下主动赏赐。

    改为官售后,这些盐引将全部变成废纸。

    东南那些买了盐引的商人,或许,一夜之间就会破产。

    许久不见人来,何能拍了拍门,转身讨好道:“少爷,不如将李小姐请到府上?小的能传信给小姐的贴身丫鬟风娇。”

    “猪一样蠢的东西!这般毁人名节的事,本少爷做了,岂不下流?你传信吧,不许说是本少爷指使的。”严成锦道。

    “……”何能。

    顷刻,府门打开了,门子将严成锦迎入府中。

    来到正堂时,严成锦看见李东阳端坐在堂上,似乎专程在等他。

    李东阳冷哼一声,不情愿道:“你方才说,有稳定盐价的办法?”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若下官说了,李大人不可透露,是下官说的,还请大人在纸上签字,做出承诺。”

    李东阳老脸狠狠地抽搐一下,老夫就问你一句话,你至于这样?

    怕不是想密谋造反吧?!

    “你不说便罢,老夫不会签字的!休来这套!”

    严成锦思忖片刻:“李大人可知,王恕入京找本官,就是为了此事,李大人不签字,本官是不会透露半字的。”

    就怕说出来,朝廷会一片打乱,士绅们要拿着大砍刀,追你的轿子。

    李东阳思量片刻,此子虽然胆小,但是不骗人。

    “拿来!”

    在纸上瞥眼,确认契约上没有卖女之类的内容,才签了字。

    严成锦又掏出一份:“一式两份,还请李大人再签一份。”

    李东阳气得差点跳起来,忍不住要将这个家伙揍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将怒意压下去?再次签字画押。

    严成锦将合同收好:“稳定盐价的方法,就是废除盐引。”

    李东阳像是被钝器砸在脑袋上,怔住了半天。

    盐引?是朝廷出售盐凭证,没有盐引?将会天下大乱,竟要废除盐引?

    “没有盐引?商人如何售盐?”

    “商人不再售盐,改为官售,天下的粗盐和精盐,皆由朝廷供给,这样一来?不管何时?朝廷都能稳定盐价,百姓能吃得上盐。

    朝中不再有请乞盐引的风气,官员也会变得清廉,一举两得。”

    明朝有两大贪腐?一是请乞田地,二是请乞盐引。

    尤其是内官太监?通常会在得宠时,向陛下请乞大量的盐引,再卖给士绅。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这会动及多少官员和士绅的利益?你可知道在说什么?”

    能断定,若向陛下谏言推行天下,会伤及多少官员。

    严成锦站起身来:“若李公谏言,都察院一定附议。”

    李东阳白了他一眼,本官是差附议的人吗?是不敢提!

    难怪此子既签字,又画押的。

    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向陛下谏言。

    “你怎么不向陛下谏言?”

    “本官只是小小的二品都御史,在朝中的震慑,远不如李公。”

    李东阳嘴角微扯,本官不将女儿许配给你,是正确的。

    从李府出来。

    严成锦知道,李东阳敢附议,却未必敢在弘治皇帝谏言,此举牵涉太多,需要考虑很久。

    但东南的百姓,已经等不及了。

    朝廷中,胆大包身不怕砍头的人,只有一个。

    朱厚照!

    ………

    东宫,银装素裹,空旷寂寥。

    监督小太监抄录皇明祖训,朱厚照训斥:”狗一样的东西,本宫的字能写这么好吗!重抄!”

    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汉,委屈地拿过一张新纸。

    朱厚照觉得有些无趣:“本宫想在宫里养蛐蛐。“

    小太监张喜谄笑:”殿下,蛐蛐是夏虫,岂能活到凛冬?“

    ”胡说!甜瓜是夏天之物,老高却能在冬天吃上甜瓜,那本宫也能在冬天养蛐蛐。”

    朱厚照美滋滋地想着,拿到良乡贩卖给赌徒,能赚不少银子。

    “殿下,严大人求见。”

    “不见,若不是他向父皇要银子,本宫岂会被罚抄一千遍。”

    没了蛐蛐,朱厚照觉得有些无聊:“本宫建一座暖房养蛐蛐如何?”

    张锦喜吓得不轻,可殿下越是规劝,就越喜欢胡来。

    正在这时,严成锦走进殿中:“殿下在宫中养蛐蛐,定会被陛下揍一顿,臣有个办法,让殿下能养蛐蛐,又不挨揍。”

    你岂会这般好心?朱厚照有些得意:“有何事解决不了,需要本宫?”

    “殿下可知道,东南商贾囤盐,内省许多百姓无盐可食?”严成锦问道。

    “关本宫何事?又不是本宫让他们囤的。”

    严成锦命小太监全都出去,关上窗门,在朱厚照耳边轻语几句。

    “不能说是臣说的。”

    “规矩本宫都懂。”

    ………

    西暖阁。

    弘治皇帝眉头忽而挑动,陕西和延绥传回疏奏,盐价波及到了西北。

    “西北一直依赖东南的盐商,如今东南的盐商断盐,弊政就出来了。”

    刘健几人无奈。

    大明律规定,凡私贩盐者,杖一百,徒三年。

    凡坏盐法者,买主卖主,各罚八十杖,盐钱并入官府。

    西北虽然有盐湖和岩盐,但是盐引掌控在少数士绅手里,没有盐引采盐,就是重罪。

    李东阳低头沉思,废除盐引,能令百姓吃上盐,可会伤及官员和士绅的利益,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小太监禀报:“陛下,殿下说书抄完了。”

    弘治皇帝正是心烦的时候:“让他再抄一千遍。”

    朱厚照趴在殿门上,听到这里,径直冲入殿中,不乐意:“父皇为盐政烦心,为何要罚儿臣?”

    听到朱厚照的声音,宛如苍蝇趴在耳边叫嚣,偏偏还不能拍死他,刘健几人露出烦躁之色。

    “既知朕烦心,还来烦扰朕!”

    朱厚照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区区盐政,儿臣有一计,可值万两。”

    大殿中一片沉寂。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又想来指点江山。

    弘治皇帝抬抬手,吩咐:“赶出去。”

    严成锦常与殿下厮混,李东阳目光微动:“陛下,不妨听听?”

    见大殿安静下来,朱厚照清了清嗓子,兴高采烈:“盐引乃是弊政,何不废除盐引,由朝廷统一贩盐?”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怔住。

    李东阳心头的大石,松懈下来,太子殿下,偶尔还是贤明的。

第551章 朝中慌乱

    朝廷靠贩卖盐引和钞关征税,赚得国本,支撑九边。

    这孽子,竟说盐引是弊政?

    弘治皇帝紧紧咬着牙齿,胡子剧烈抖动:“高皇帝靠盐政,令商人将粮食运往边陲,才得以维持大明江山,你是祖训抄得少了?是啊,一千遍对你这逆子来说,一只手就够了!”

    盐引起源于宋时,至今已有近五百年。

    不管是朝廷,还是坊间的士绅,都习惯了盐引制度。

    朱厚照竟然敢说要取缔,还敢说是弊政?

    刘健也气得不轻:“运盐花费的银子极高,力役一天要吃掉的粮食,马匹粮草等,都是极高的靡费,若都由朝廷承担,要征纳多少力役?耗支多少银子!”

    和老高教他的一样,朱厚照面色不改色:“取缔盐引,又不需要朝廷运盐,承包给士绅商贾搬运,盐商变为运商,有何不可?

    朝廷贩盐,皇帝不涨盐价,盐价便不会变动,天下百姓,都能吃到盐。”

    马文升等六部几人目光微变,朱厚照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他们家中都有盐引,这一改非伤筋动骨不可。

    弘治皇帝嘴角勾起,审视着朱厚照:“无辜来暖阁与朕论盐政,平日躲朕都来不及,谁教你说的?”

    朱厚照暗自狠掐了自己大腿,面色不变:“儿臣自己想到的。”

    “朕再问一遍!”

    “昨日,儿臣见父皇茶饭不思,想替父皇分忧,想了一夜,才想出来要废除盐引。”

    大殿忽然安静了。

    萧敬凑过来,小声道:“陛下,半个时辰前,严成锦去了东宫。”

    弘治皇帝眉头微微一沉,吐出几个字:“召严成锦来!”

    正在这时,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把刘来宣来,问道:“你爹家中有做贩盐的买卖?”

    刘健往上几辈都为官员,乃是河南的望族,自然有经商。

    只是不知没有盐引生意。

    明初实行开中盐法时,先在山西大同推行,晋商凭借此,一跃成为大商帮?河南与山西相近,同样有许多票号。

    刘来微微作揖:“家中在洛阳?有粗盐经营。”

    严成锦仔细推敲?连刘健也有粗盐经营,只怕取缔盐引……

    按明律,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许经商?但朝中大臣?大多为家族生意?诸如马文升的儿子马玠,就仗着老爹的官位做买卖。

    这次举荐,想要得到刘健和谢迁等人的赞成,怕是不可能了。

    “严大人,陛下宣您!”小太监气喘吁吁冲进来?是急宣。

    刘来看向严成锦?担忧地问:“大人?出了何事下官不知?”

    “弘治银票流通?天下盐价飞涨,商人囤积盐引不售?百姓无盐以食,你仔细品味。”

    很快?严成锦跟着小太监来到奉天殿。

    右脚迈入殿中?刘健几人纷纷回头,弘治皇帝板着一张脸,神情难以言喻。

    朱厚照跪在柱子旁,眉头雀跃地微动,嘴上露出眉飞色舞的弧度:本宫没出卖你,蛐蛐和三万两银子,一样不许少!

    严成锦不露痕迹点点头:臣不会食言。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面色古怪,你二人在朝堂上眉来眼去,当朕和诸公是瞎子吗?

    “你教唆太子向朕谏言,废除盐引?”

    还没等严成锦回话,朱厚照却急了:“这等善政,当然只有儿臣才能想出来。”

    “你住口。”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认真道:“朕问你话呢。”

    严成锦思索片刻,才微微躬身:“是臣与殿下提及。”

    朱厚照傻眼了,本宫否认大半天,你这狗官岂不是让本宫欺君?

    李东阳面色错愕,想不到此子竟然承认了。

    弘治皇帝和六部几人,露出不同程度的错愕之色。

    此子向来稳重怕死,承认与太子密谋,就是勾结东宫了啊。

    “大胆!”刑部尚书熊繍厉喝一声。

    严成锦深知,光凭朱厚照一人,此事必定不了了之:“追说起来,应当是王恕向臣提及,陛下让臣想法子稳定盐价,臣想出了法子,不敢向陛下谏言。

    先后去了李大人府上,还有东宫。”

    李东阳面色僵硬住了,套路,这是套路。

    此子想拉他下水。

    弘治皇帝和刘健几人再次错愕,今日的惊喜太多,先是太子想废除盐引,又爆出李东阳早已知晓,却一直默不作声。

    严成锦握着免死金牌,微微侧头看着李东阳,李公,该你了。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严成锦确有在臣府上提及,

    臣思索许久,以为是良政。

    如今朝廷能从海外开采白银,并不缺盐商购盐引的银子。

    由朝廷售盐,确实能令盐价长久不变。”

    盐引,由朝廷限量发行,早已成为了期货债券。

    这是盐价会涨的根本。

    天下盐价已经发生了变动,朝廷唯有将盐引收回,才能稳定盐价。

    严成锦这家伙敢连本官都算计,下朝再算账!

    刑部熊繍站出来:“陛下不可!朝廷卖出的盐引,足有百万之数,多少士绅倾尽家财买入盐引,若陛下废除……”

    必定会引起混乱,激起民愤。

    吏部尚书马文升郑重道:“此事事关重大,陛下三思啊。”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除了严成锦和李东阳,无一人同意。

    朱厚照跪着睡着了,被大臣的厉喝声惊醒,换个姿势,倚着柱子继续睡。

    严成锦暗自思忖,万历废除了盐引制度,就将盐交由大盐商售卖。

    导致白银流向坊间的大士绅,国库亏空。

    这也是明末朝廷国库,没有银子的原因之一。

    国该如何治理?是盛世还是衰败?只看陛下的抉择。

    内阁和六部九卿躬身劝谏,盐引制度传习了几百年,突然要废除,有些不知所措。

    弘治皇帝深感此事重大,不能立即断决,沉吟片刻:“退朝!”

    朱厚照宛如听到了闹铃般,猛地睁开眼睛,追着严成锦走出来。

    李东阳怒不可遏的声音,在严成锦身后响起:“你这个家伙,竟在朝堂上算计本官?!”

    “朝廷贩盐才能稳定盐价,此事牵涉之大,有李大人谏言,才会多一成把握。”严成锦道。

    坑过李东阳许多次,李东阳人好,也不至于报复。

    刘健几人走上来,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此事牵涉之大!”

    李东阳和严成锦无言以对。

    今日过后,天下怕是要更乱了。

    等刘健几人走后,朱厚照浑若无事地走上来,天塌了也与他无关:“老高,你答应本宫的三万两?”

    严成锦掏出一张纸条,朱厚照接过看了眼:此纸可抵三万两。

    “你想赖账?”

    “银子不好藏,先存在臣这儿,殿下要招兵买马的时候,再凭纸条支给。”

    “你不会想忽悠本宫吧?”

    “纸是凭证,如何忽悠?”

    “嗯,好主意。”

    严成锦心下冷笑,我写的是此纸值三万两,可没说欠你三万两。

第552章 大局

    短短半日,朱厚照请乞取缔盐引,传遍宫中衙门。

    内阁和六部值房大乱,官员们听闻取缔盐政,纷纷痛呼这是弊政,暗自责骂太子是愚不可及。

    连内宫十二监,也愤然皱着眉头,宛如爹娘被朱厚照害死了,破口大骂。

    盐引分为新引和旧引。

    有许多人手中有盐引,还没去换盐。

    一来是盐价不高,买回来囤积在塌房,需要交纳税赋。

    二来是各地缺盐不同,需打听清楚,运往哪里售卖,能卖最高的价钱,迟迟不出手。

    三来盐引不是想要就能支给,得排队。

    盐引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向陛下请乞盐引,再转手卖给士绅,一年能赚几千两银子,眼看饭碗就要没了。

    刑部值房,

    熊繍与佐官言明太子谏言的事,消息很快传出去,主簿和郎中相继来求证。

    “盐引延续了近五百年,岂能说废除就废除?!”

    “大人,陛下何意?”

    “太子说话,向来过几日就忘了,不必多虑。”

    熊繍深吸一口气,道:“诸位不知,李公也赞成废除盐引,这次,只怕陛下会采纳。”

    一言激起众人哗然。

    李东阳在朝中的份量,两个九卿加起来也比不上。

    陛下真要铁下心来推行,也未必不可。

    王守仁心中暗叹,老高兄魄力不凡,谋略也在自己之上,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善政啊。”

    消息从宫里传到坊间,士绅们暗中托人,打探宫里的消息。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不废除,先把盐引卖了,就亏大了。

    可是,又不敢不卖,万一朝廷宣布作废,也要倾家荡产。

    客栈,茶楼和青楼的客人,比寻常少了大半,谁还有心思听书喝茶?

    退了早朝后,张鹤龄就回到府上逗鸟喝茶。

    管家不要命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刑部熊老爷刚从宫里出来,听说太子要请乞,取缔盐引。”

    “陛下一定揍了太子吧?哈哈哈?哼,活该。”

    张鹤龄仔细琢磨了片刻,坊间一定有坐不住的人,将手里的盐引卖出去。

    “快?问问有无人卖盐引?把盐引全买了,低价收购!”

    紫禁城?华盖殿。

    大殿中安静异常?小太监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弘治皇帝坐在御案旁,一言不发,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良乡也有盐引?严成锦为何向朕请乞取缔?”

    萧敬昏昏欲睡,忽然如梦惊醒,答道:“奴婢也不知?或许真是为了朝廷?”

    说出来,反正他自己是相信的。

    严成锦不敢贪朝廷的银子?不是为了朝廷?无事取缔盐引干什么?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严卿家勉强算是朕的肱骨之臣?虽还比不上内阁三位师傅?却也能堪当大用了。

    “查查朝廷放出了多少盐引。”

    下了值,严成锦在午门门前等王守仁,王守仁似乎知道严成锦要他护卫,早早就从刑部值房出来。

    见了严成锦,便佩服道:“在下思索盐政许久,老高兄高明。”

    “伯安兄不要乱说,这是太子的主意。”

    虽然王守仁不信,但,严成锦是说给一旁的官员听的。

    从轿子里拿出弓箭和长刀:“这是本官给你准备的装备,快背上。”

    王守仁一脸懵逼,很快又释然了。

    轿子出了午门,路过棋盘街的酒楼。

    今日似乎格外冷清,士绅们不知所踪,严成锦猜测,是在家中托人打听消息。

    大臣把消息传出宫,此举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若盐引真的取缔,或许会有人刺杀他吧?

    看来,得向牟斌多要一百个锦衣卫。

    到了府门前,下了轿子,严成锦道:“伯安兄,明日一起上朝。”

    王守仁骑在马上,躬身作揖:“嗯。”

    严成锦暗地里,给王守仁五星好评,

    转身回到府中,吩咐何能:“去王府,知会王大人,明天一同上朝。”

    京城守备森严,想大规模调动武力不被发现,除非是朝中大臣。

    与王守仁、王越同行,还是相对安全的。

    翌日大清早,王越和王守仁早早来到严府,彼此相视一眼。

    片刻后,严成锦从府里出来,何能招呼轿夫,将破轿抬走。

    王越狐疑:“贤侄怎不坐轿子?”

    “让本官的破轿先走,朝中的官员,定以为本官的只有破轿,其实,这只是本官其中一顶轿子。”

    下一刻,严成锦回到新院中,停着许多顶轿子,就宛如豪车的车库。

    看得王越和王守仁目瞪口呆。

    轿夫抬来一顶崭新的蓝顶轿子。

    “上朝吧,百官应当有变了。”

    若盐引真被废除,不知会伤及多少人的官员和士绅的利益,定会层层阻挠,甚至刺杀。

    严成锦猜测,只怕陛下也不轻松。

    王守仁和王越骑上马,暗中有锦衣卫跟着,严成锦摸着身上的软甲,稍微放心了些。

    此时,皇宫中。

    左右掖门空无一人,百官齐齐跪在奉天殿前,哭天抢地。

    “陛下,盐引乃是高皇帝定下的祖制,是善政啊。”

    “盐商为天下百姓供盐,为何要取缔?”

    六部马文升和熊繡几人,跪在队伍最前。

    从殿门到御阶,满满都是大臣。

    严成锦不确定地看向萧敬:“今日还上不上朝?”

    “你还敢入宫……”萧敬低声斥责一句:“可知此事,连太后都惊动了。”

    周家和张家身为国戚,不必多说,自然掌控着盐引生意。

    有些官绅只经营贩盐,朝廷取缔盐引,直接会破产。

    占据的比例越大,受到的损失就越大。

    周太后明白此中牵连,只看她是否深明大义了。

    奉天殿门前,哀嚎遍地。

    官员如死了爹娘般,在殿前嚎丧。

    “陛下是何态度?”

    萧敬小声:“陛下还在仁寿宫呢。”

    严成锦想了想,准备去内阁,刚踏入值房就吓了一跳。

    “哪里来这么多弹章?”

    “都是弹劾太子的,看看你教的好事,太子的名声,都让你败坏了。”刘健气急败坏。

    严成锦翻开看了眼,弹劾太子干涉朝政,弹劾太子大逆不道,弹劾太子斗蛐蛐,弹劾太子出宫微访……

    一个人就写了好几本,显然对朱厚照深恶痛绝。

    严成锦松了一口气,没有弹劾他的,朱厚照总是这般能吸引百官的仇恨。

    李东阳不悦看向他:“你来内阁做什么!”

    “来找疏奏,昨日消息传出,应当有地方疏奏传回京城了。”严成锦道。

第553章 太后震怒

    内阁静谧,刘健怅然长叹几声。

    书案上摆放着今早送进宫里的疏奏,宛平、大兴等顺天府所管辖的地方州县,送疏奏和弹章进宫。

    严成锦打开宛平的疏奏,县令杨屈进言,取缔盐引,将引发何种弊端云云。

    宛平和大兴的疏奏,需经过顺天府才能呈入内阁,说明刘庆已看过。

    不管清官和贪官,对取缔盐引皆一视同仁,少有支持的声音。

    文官慌张地抱着一沓疏奏进来:“刘公,保定府加急送入京的。”

    保定府多为晋商,盐引是晋商的根本。

    不必翻看,又是劝谏朝廷的疏奏。

    严成锦十分诧异:“无人支持取缔盐引?”

    刘健瞪大眼睛,气得胡子抖了抖:“你说什么胡话呢!”

    老夫砸了你的饭碗,你愿意吗?!

    家中也有经营粗盐的买卖,朝廷取缔了盐引,意味着要转行做其他买卖,否则,家道将一落千丈。

    许多士绅和官绅面临的问题,大抵与刘健相同。

    李东阳就不会,父辈是军户,留给他的,仅是一个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军籍,更遑论家中有生意。

    谢迁心事重重,天下反对的声音一片,若陛下一意孤行……

    严成锦杵在一旁,自顾自地翻开疏奏。

    看到全是弹劾朱厚照的,他就放心了。

    庭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几个小太监冲入值房:“严大人,可算找到您了,陛下让您和内阁三位大人,一同去仁寿宫。”

    连太后都干政了?

    李东阳三人相视一严,起身前往仁寿宫。

    仁寿宫殿前,十二监的掌印太监跪倒在金砖上,身后是各监大垱。

    严成锦心中恍然,难怪陛下没有去奉天殿。

    宫中两大势力一同劝谏,这在大明开朝以来,历历可数。

    此时,仁寿宫内,

    小太监们将头低到胸口,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气氛严肃紧张。

    卧榻上,周太后正襟危坐,叹然:“高皇帝为将盐引立为刚法,斩杀了多少人,你是皇帝?哀家自不会多言,就怕会逼得天下大乱。”

    “皇祖母多虑了?朕未决意废除。”弘治皇帝感到压力巨大。

    土地、盐政和海禁?是高祖立定的旧制中,最根本的祖制。

    就算不伤及天下士绅的利益,百官以此钳胁?也难以废除。

    周太后诧异地抬头:“太子怎会突然请乞取缔盐引?”

    “太子受了都察院都御史的教唆?稳定盐价迫在眉睫?说起来,也怪朕。”弘治皇帝呼吸变得沉重。

    弘治银票流通后,引发士绅惶恐,才致盐价上涨。

    此时,严成锦和刘健三人走进殿中?朝周太后和弘治皇帝行礼。

    周太后看向李东阳三人?有些责怪:“三位师傅器识宏宇?岂会不知取缔盐引?会牵扯天下,危及太平?”

    李东阳微微低着头?不置一词。

    刘健和谢迁颔首,虽说是李东阳谏言?但他们并不落井下石?出声责备。

    严成锦低着头,能感受到陛下和周太后灼热的目光。

    “你就是都察院都御史吧?朝中大臣,岂可攀附太子摄政,抬起头来!”

    周太后的声音,徒然变得严厉起来。

    早知如此,就告假在府上躺尸了,失策……严成锦微微抬头,抱之以平静。

    “哀家见过你?”

    严成锦道:“太后还夸赞过臣稳重,给臣升过官。”

    “你为何要废除盐引?哀家想听听。”

    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几人,将目光投到严成锦身上。

    安静,还是安静。

    周太后诧异望向弘治皇帝:“他为何不说话?!”

    “此子在酝酿,皇祖母稍安勿躁。”弘治皇帝轻车路熟,没好气道。

    李东阳三人朝严成锦,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说不说?一盘棋都要下完了。

    又安静了片刻。

    严成锦思索良久,才微微有了几分把握:“臣妄言,还请太后恕罪!”

    就这?

    弘治皇帝傻眼了,还以为此子会长篇大论,力理据争。

    李东阳和刘健露出错愕的神情,想这三个字,要这般久吗?

    不愧是你……

    周太后对严成锦稍有好感,知道此子不是奸恶之人,摆摆手吩咐:“皇帝定夺吧,都退下了,让十二监的伴伴也散去,哀家想睡会儿。”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朝周太后微微躬身,走出仁寿宫。

    严成锦几人紧随其后。

    殿门外,十二监的伴伴见陛下出来,忙哭嚎大喊:“还请陛下,以天下为重!”

    “还请陛下以天下为重!不可废除盐引啊!”

    后宫,充斥着如和尚念经般的声音。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示意萧敬将他们驱散。

    奉天殿跪着一众大臣,宫中无一处清净。

    回到暖阁,

    弘治皇帝刚坐下,顺天府刘庆走入殿中,双手捧着染红的白布,满是忧虑:“陛下!”

    一股腥臭的血味,在大殿中蔓延开来。

    引得严成锦和李东阳纷纷侧头,紧紧盯着那白布。

    “这是什么?”

    刘庆叹息:“京城士绅的万人血书,劝止陛下取缔盐引。”

    弘治皇帝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坊间士绅会有所动作,而意外的是,竟以血书的方式与朝廷相抗。

    李东阳捋着胡须,稍微平复心情。

    严成锦想溜了,

    可闯了这么大的祸,弘治皇帝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严卿家,朕不信你未料到如此地步,为何还要让太子进言啊!”

    若非这个家伙屡次立功,在朝中无人可顶替,还清廉如水,弘治皇帝早已将他关入诏狱。

    但此刻,弘治皇帝也是压抑着怒火。

    刘庆向严成锦递过眼神,原来是你小子?

    大殿安静片刻,严成锦思索片刻,才道:“敢问陛下,士绅对于朝廷重要?”

    “士绅对朝廷,自然重要!”

    “再敢问陛下,为何重要?!”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依旧耐着性子:“士绅手中掌控银两,朝廷的开支用度,九边支给,离不开银子!”

    看向严成锦,这么浅显的道理,此子怎会不懂?

    严成锦躬身作揖:“不错,以盐引为例,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盐在大明极为稀缺,且需要盐引,才能贩售。

    商人和士绅在运输和贩盐的经营中,牟取暴利。

    敢问,百年,甚至二百年之后会如何?”

    朝廷受制于士绅,是因为士绅手中有大量的银子。

    而贩盐,会让士绅的银子,越来越多。

    刘健灵光乍现,疑惑:“你是说,士绅会愈发牵制朝廷?”

    刘公你错了,二百年之后,大明会灭亡。

    原因之一,是没银子打仗。

    但严成锦就算有十个后手,也不敢这么说。

    “刘公说的不错,朝廷会愈加受士绅牵制。

    为何不由朝廷来掌控银子,牵制士绅?

    朝廷贩盐,不仅能稳定盐价,还能收取大量银子充盈国库,何乐不为?”

    平静的声音,回荡于大殿,响在众人耳畔。

第554章 你刺杀,我出宫

    李东阳四人陷入沉思中。

    严成锦知道,可以趁机溜了,

    陛下和内阁在衡量利弊,对朝廷和天下进行思考,没空搭理他。

    微微躬身后,退出大殿,弘治皇帝并未阻止。

    此时才申时,下值还早,王越和王守仁要当值,独自一人回府,太危险。

    还是先回都察院。

    走进值房,姜文几人的书案上,放着一堆齐胸高的疏奏。

    “怎么如此多弹章?”

    “回禀大人,是京城周围各府州御史,送回的疏奏。”

    姜文三人叫苦不迭,从今早入宫当值,就一直有疏奏送来。

    严成锦翻开一本,幸亏,还是弹劾朱厚照的。

    ……

    东宫,

    朱厚照乐不可支地将偷藏的银票,从床褥下拿出来,细细地数了一遍,脸上的笑意,越数越浓。

    小太监闯入殿中:“殿下,大臣跪在奉天殿前。”

    “关本宫何事!”

    “他们在骂您……”

    本宫在宫外以贤明著称,这样岂不败坏本宫的名声?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变得认真起来:“他们明明是想骂父皇,不敢骂父皇,才来骂本宫,指桑骂槐,真是可恶!”

    小太监听不懂,明明是骂你,怎么就骂陛下了?

    “小的听说,内阁和都察院,有许多弹劾您的弹章。”

    朱厚照想了想,顿时乐了:“你去帮本宫把弹章偷来。”

    小太监们面露难色。

    可看到朱厚照露出不去本宫就想办法弄死你的笑容,吓得忙跑去偷弹章。

    酉时一刻,快下值了。

    透过宽大的木窗,严成锦看见小太监溜入值房,抱起弹章就跑。

    “把他抓过来!”

    锦衣卫千户叶准,嗖地一下,冲出去没了踪影。

    不多时,将人押到严成锦面前。

    小太监差点没哭出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严大人饶命啊!”

    “谁让你偷的?”

    小太监咬着牙唇,低着头哭天抹泪,不敢说。

    “不说,本官就将你送入锦衣卫诏狱。”

    “是太子……太子殿下让奴婢偷的!”

    朱厚照让人偷弹章干什么?

    严成锦狐疑,下一刻起身?决定去东宫看看。

    来到东宫时,宽大的书房中?堆满了弹章,看来不止是都察院?还偷了翰苑和内阁。

    朱厚照手执着两支笔?兴高采烈:“老高你来了!”

    严成锦凑近看了眼,面色古怪,弹章上涂涂改改:

    太子顽劣无度,突然变成了,太子贤明有德。

    太子荒废学业?变成了:太子勤奋读书。

    太子愚不可及,变成了:太子才智无双。

    朱厚照你疯了吧?竟敢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

    严成锦望着满篇的溢美之词?无语:“殿下可知?脸为何物?”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乐了:“本宫当然知道?这些大臣真不要脸?竟将本宫说得一无是处,一定是嫉妒本宫的才学!本宫要纠正清白。”

    严成锦忍不住想要将朱厚照,狠狠地揍一顿?算了?也未必能打过他。

    “臣要下值了?还请殿下不要命人偷都察院的弹章,陛下会怪臣失察。”

    朱厚照不乐意了,老高这狗东西,还是这般胆小。

    ……

    京城,棋盘大街。

    刺客藏身于两旁的客栈和酒楼中,锉刀磨砺箭头,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他们奉命刺杀一顶破轿子的主人。

    “此人异常谨慎,大家见机行事。

    若不慎落入都察院手中,自行了断,老爷自会安顿你们的亲眷。”

    几人一齐颔首点头。

    “明日卯时前,一定要杀了他!”

    长安街上,成贤街上,大抵上演着同一幕,似乎为了杜绝严成锦后退的所有可能,封锁街道。

    “他今日坐破轿还是蓝轿?”

    “我猜是破轿。”

    “可昨日是红轿!”

    “那他今晨是坐绿轿呢。”

    大伙都懵逼了,到底是坐什么轿子?

    长安街上,一顶破烂的轿子从远处摇摆走来。

    摊贩看了眼,似乎习惯了破轿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视野中。

    酒楼上的刺客,瞳孔骤然一缩,不确定人在不在轿子上,但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随从。

    “头,上还是不上?”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大人说了,不能让他活过今日,你们先上,我看他在不在。”

    何能忐忑地四处张望,少爷不告诉他,为何要抬着一顶空轿子,他越觉得不对,总感觉有人要杀出来。

    霎时,一道冷箭射在轿子顶上,咚地一声。

    吓死他了。

    “谁啊!把箭丢到轿子上!”

    可下一刻,他却大惊失色:

    “有刺客……快跑啊。”

    四个惶恐的轿夫抬着轿子,往严府撒腿就跑,嗖地一下,跑出近百米远。

    刺客们刚从客栈下来,看傻眼了。

    这是练过的吧?

    紫禁城,指挥使值房。

    严成锦端着茶盏,坐在堂上喝茶。

    已经到酉时了,牟斌有些奇怪:“贤侄怎么还不下值?”

    一旁的王守仁道:“老高兄在等,有无人刺杀。”

    “伯安兄下次,可否不说出来?”王守仁这个家伙,总能猜出他的意图,严成锦怕别人听了去。

    王越深以为然。

    取缔盐引,损失巨大,若不是与严成锦关系莫逆,他也要派人刺杀严成锦。

    “贤侄这次,怕是真要有灾了。”

    锦衣卫面色严肃冲进来:“指挥使,方才长安街有人刺杀,射袭严大人的轿子!”

    牟斌略微错愕,京城对兵器管制甚严:“抓住了吗?!”

    “属下还在追捕!”

    严成锦朝牟斌道:“还请世叔带上万人,送小侄一程。”

    万人?你想造反呢!

    锦衣卫在京城不过两千余人,就这,陛下还想裁撤。

    牟斌嘴角僵硬住了,转眼面色缓和下来:“贤侄受到惊吓,这般谨慎也情有可原,可锦衣卫只能派百人,看在你爹的份上,世叔送你回去。”

    一百人,加上都察院的逮捕司有五十人,也稍微能放心了。

    严成锦出了宫,在紫禁城的西向偏门,坐上一顶豪华的轿子,此轿与李府轿子一模一样。

    牟斌安排锦衣卫,先行悄悄清扫障碍,不惊动百姓。

    王守仁垂头思索,似乎有所领悟。

    “贤侄啊,老夫府上有亲卫,你不妨到我府上住几日?”王越打趣。

    严成锦并不想去:“明日,请王大人,为本官告假七日,陛下下令前,只怕还不会平息。”

第555章 陛下,臣在房山等你

    朝阳如炉中的亮红铁水,百官在奉天殿门前跪了一夜。

    熊繍觉得不对,每当大臣集体跪在殿前劝谏时,陛下会差人来遣散。

    可这回,都跪了一夜,也不见萧敬出来制止。

    难道陛下真动心了?

    “昨日,严成锦和内阁三公被召去仁寿宫,不知说了什么。”

    “陛下要是信了严成锦的话,天下非大乱不可。”

    “老夫家中,有家父留下的盐引没兑换,大臣兑换尚且艰难,更遑论是坊间士绅。”

    尽管腰酸背痛,跪在软布上的膝盖,僵直发麻,但提起盐引,百官精神矍铄。

    望着东边的日轮,快要卯时了。

    马文升疲惫地回过头:“要上早朝了,再忍忍。”

    “马公尚且能忍,我等自然无碍,还望马公能肃清朝中逆臣。”翰苑的言官愤然。

    马文升怠倦的脸上,平添几分无奈。

    此时,弘治皇帝端坐在大殿中,睡了一个时辰。

    御案上,疏奏的册子宛如台阶般,一层接着一层,歪歪斜斜,堆叠成空中楼梯。

    熟悉疏奏的弘治皇帝,能猜出足有几百本。

    拿起一本翻看几眼,诧异望向萧敬:“这些都是内阁送来的?”

    萧敬不确定的点头:“是啊,内阁和翰苑送来的。”

    弘治皇帝脸色比锅底还黑,望着疏奏上的那几行字:

    太子殿下英姿焕发,广闻多才,非秦皇汉武不能相比,文才盖世,天下仅有一严姓之人,堪堪配给之提鞋……

    萧敬余光扫过,讨好似的笑了:“恭喜陛下,终于有人称赞太子贤明了。”

    “朝中岂会有人夸赞太子!一看就知是那孽子,改了疏奏。”弘治皇帝翻了几本,心烦意乱。

    萧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抬头望向殿门外:“大臣还跪在外头?”

    “在呢。”

    昨日起,大臣就哭天喊地跪在外头,等着朝廷答复。

    就要上早朝了,弘治皇帝心情焦躁,静谧的大殿,不时传来外头劝谏的声音。

    “严成锦入宫了吗?”

    萧敬面上有些同情,叹息:“严成锦遭人刺杀,告假七日。”

    京城重兵把守之地?竟出现了刺客,弘治皇帝错愕张着嘴巴,关切:“严卿家如何?”

    那小子激灵着呢,想要杀他,得用毒杀。

    “陛下放心,严大人安然回到府上?还调派了一百锦衣卫和五十都察院的衙卒?守着府门,除了皇宫,应当没有比严府更守备森严的地方了。”

    萧敬咬着字?期望弘治皇帝能听出端倪。

    可陛下听闻后?竟无动于衷,不免有些失望。

    弘治皇帝面色如铁板般,冰冷无情:“何人敢在京中行凶?”

    “牟指挥使在查?很快就会有消息。”萧敬想起更紧急的事?担忧:“陛下?诸公在殿外跪了一夜,可否要送些吃食?”

    诸如马文升、谢铎等人?都是年过六旬的老家伙。

    跪死在大殿前?陛下就成暴君了。

    “让他们跪着吧。”弘治皇帝思索片刻,郑重:“今日申时前,东厂将刺杀之人的交给朕,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大臣。”

    在京城,能不被厂卫和五城兵马司发觉,唯有朝中大臣。

    萧敬领命,快速奔去东厂调人。

    长安街上,五城兵马司的官犬四处嗅寻,厂卫和官兵频繁搜查,百姓惶恐不知发生了何事。

    徐勇吩咐:“搜仔细些,狗鼻子难道还不如厂卫!”

    严府,大清早。

    严成锦在新苑中跑步,健步如飞。

    何能和下人叫苦不迭,少爷不但要他们赶鸡,还要一边抬着轿子跑。

    “少爷,十圈了,小的想坐会儿……”

    “休息吧,一会儿再跑二十圈。”

    “小的不累了……”何能哭丧着脸,抬起轿子,拼了命往前冲。

    暖棚里,朱厚照蹲在地上,一惊一乍:“老高!真能养出蛐蛐,你快来看。”

    褐黄色的卵石下,难以分辨的两根黑线,细微抖动几下。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蛐蛐的黑须。

    揭开刹那,一道黑点飞跃起来,被某人抓在手中。

    “抓到了!”

    这些蛐蛐以青菜嫩叶为食,严成锦嫌弃:“宫外不安生,殿下这几日不要出宫,免得臣被百官弹劾。”

    “又不是杀本宫的,怕什么。”朱厚照兴高采烈,听说昨日有人行刺老高来着。

    正在这时,徐勇和叶准先后进入府中,见了朱厚照颇为意外。

    朝朱厚照行礼后,对着严成锦道:“大人,是刑部给事中余昊,兵部郎中薛卿为同谋。”

    “有劳两位大人,还请加大范围继续彻查,本官怀疑,还有同谋。”

    大臣的盐引多为赏赐或请乞,不要钱。

    不论盐价如何变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严成锦继续:“若陛下召本官,还请叶千户呈递此信。”

    日轮渐渐移动,很快到头顶上。

    已经十一月初旬,日光照在脸上不刺痛,就是有点冷。

    见陛下迟迟不上朝,马文升领着百官高呼:“陛下以万民为重,不可废除盐引呐!”

    “陛下以万民为重!”

    弘治皇帝在殿中踱步,内阁三人静等陛下发声。

    牟斌进来禀报,眉头紧蹙:“陛下,坊间的商铺关了大半,街道萧条冷清,京城宛若空城。”

    士绅们抗议取缔盐引,尤为激烈。

    李东阳三人面色狠狠抽搐,抬头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拽紧拳头,盐引制度沿袭近五百年,屡次修改,却从无废除。

    朕也无法预料,废除盐引后,天下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朝廷官员和天下无数的士绅,反对废除。

    而举荐废除的人,只有严成锦和太子。

    究竟谁才是对的?

    “刺杀严成锦的凶手,已经抓到了吗?”

    牟斌点头:“已押入诏狱,主谋为刑部给事中余昊,兵部郎中薛卿为同谋,都招认了。”

    弘治皇帝记得,这两人是新晋官员,脸色稍缓和:“严卿家呢?既然主谋已抓到,让严卿家入宫吧,莫要休沐了。”

    “严成锦说,或许还有同谋,托锦衣卫带此信入宫。”牟斌将信呈上。

    严成锦这个家伙,越来越越大胆了,竟然敢猜测圣意!用信来违抗朕的旨意。

    弘治皇帝不悦地打开信,朕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

    陛下若有疑惑,还请去房山看看,臣不敢入宫,却敢去房山,恳请陛下保密,阅后,即焚。

    “拿火盆来。”

    李东阳明显发现,陛下看完信后,脸色明显变化。

    再看向那封信时?可却见,弘治皇帝将信丢入铜盆中。

    “准备一下,朕要即刻出宫!”

    萧敬和牟斌大惊失色,严成锦的信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556章 废除盐引

    萧敬命人厂卫肃清道路。

    半个时辰后,入奉天殿禀报。

    “陛下,可以出宫了。”

    刘健和李东阳相视一眼,躬身:“臣想随陛下前往。”

    京城不安定,怕白莲的与余孽潜入京城,关键时候,还能用身子给陛下挡一刀。

    最重要的是,想看严成锦这个家伙做什么。

    弘治皇帝颔首,表示准许。

    到偏殿换上一身青白色的儒裳,披上暖和的大氅。

    从皇城西边的偏门出宫,两辆马车朝良乡急驶而去。

    京城一路走来,闭门停业的商铺有上百家,冷清寂静。

    到了官道上时,弘治皇帝撩起马车帘子:“车马比平日,少了五成。”

    刘健三人一同坐在马车中。

    谢迁宽慰:“入冬了,雪埋膝头,车马难行,车马自然会少一些,陛下不必担忧。”

    萧敬暗怪严成锦。

    也不捎个话,房山大如半个京城,上哪儿去找他去?

    “陛下,咱们要去房山何处?”

    弘治皇帝懵住了,回想了一遍:“严卿家未在信中提及。”

    李东阳暗自思忖,严成锦请陛下出宫,定是为了取缔盐引。

    “去房山的南康,臣猜,他应该在酒坊。”

    良乡的制酒工坊,这是严成锦唯一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是,让陛下去酒厂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酒坊门前。

    还未下车,弘治皇帝就能闻到一股臭味。

    严成锦站在酒坊前,微微躬身:“臣严成锦,见过陛下。”

    张贤和王守仁等人纷纷躬身。

    弘治皇帝不悦:“朕依你的信而来,你让朕出宫做什么?!”

    信中说,来房山可以解惑,他才出宫。

    奉天殿前,乱成一团,士绅关闭门铺,弹章和疏奏堆积如山。

    盐政,事关朝廷和天下无数百姓,事关大明兴衰存亡。

    他实在无闲暇出宫微访。

    这里除了忙碌的工人,和臭的刺鼻的味道,什么也没有,不由失望。

    严成锦道:“陛下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

    不论会不会侵犯士绅的利益,陛下要的,只是盛世。

    弘治皇帝抬头望去,村民们将白面和黄豆倒入锅中?再往大锅添加柴火。

    空地上,这样的大锅很多。

    投放的煮料有麦子和白米,白雾滚滚升起?忙忙碌碌。

    看得出来,在制作各种豆酒、白酒。

    “你让朕看什么?”

    “盛世,道理就蕴含在酿酒中。”

    弘治皇帝再看过去?也没看出来什么由头。

    李东阳不解?就凭这样的几句话?想要陛下取缔盐政,毫无可能。

    可严成锦从不做无备之事啊?

    王守仁陷入沉思?时而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道:“这些村民食不果腹。

    良乡建了酒厂?每月可领半两银子,他们能买耕牛?粮食和铁具。”

    大明有的是地,没有耕农和铁具?无法耕种。

    这个道理他们早就明白。

    “你让陛下冒险出宫?就为了看这个?”萧敬埋怨。

    弘治皇帝蹙眉:“可这和盐引有什么关系?”

    “臣还不能说?去了良乡?臣才能说明白。”

    盐引沿袭了百余年,想要说服陛下废除,并不容易。

    要废止,需彻底让陛下明白才行。

    若陛下执意要取缔,百官就算跪上三天三夜,也无力阻止。

    坊间虽然有盐商抵抗。

    但良乡蓄力两年,能稳定大明的商业局势,有一丢丢力量可与晋商的盐帮抵抗。

    盐商虽多,却只占大明经济支柱的四分之一。

    还有丝绸、茶叶和古董,这些商人不会抵抗。

    就算盐商不卖盐,良乡也有制盐的技术,能让天下百姓吃上盐。

    李东阳三人垂口苦思,好奇严成锦究竟要向陛下说什么。

    到了良乡,街道依旧热闹非凡,商人兴高采烈召呼工人,将货物搬上马车。

    严成锦说出谜底:“正是盐引,阻止了大明盛世。”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李东阳几人已经有点生气了,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和诸公且看,良乡有各种买卖和货物,为百姓提供需求,所以繁盛无比。

    未建立工坊前,良乡是一片荒土,百姓无以裹腹。

    若将天下比作良乡,买卖多了,天下会如何?

    不错,正是繁盛!

    可天下士绅和官员,霸占着盐引生意,不愿开拓其他的商业领域,才令大明如此。

    不论是为了稳定盐价,还是期望盛世,都需废除盐引。”

    士绅喜欢做贩盐的生意。

    但这门生意没有创新和竞争,导致大明的经济结构十分单一。

    盛世是百家争鸣,各领风骚。

    这样的经济道理,虽然浅显。

    可还在大明还未形成理论,严成锦也是经历了后世,才堪堪懂得一些。

    弘治皇帝心口砰砰直跳,似乎被利剑刺中,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也知道,良乡渐渐变得繁盛,是由于商人变多了。

    可却从未反思过,背后的道理。

    刘健和谢迁结合良乡的蜕变,瞪大眼睛。

    此子,是个经商的天才啊!

    王守仁一副恍然状。

    严成锦心里在想,下一步是不是该鼓励生育,增加人口了……

    望着繁盛的良乡,弘治皇帝心中有了决断。

    废除盐引,不仅能让朝廷收上白银,还能稳定盐价,令天下愈发繁盛。

    他深吸一口气:“回宫。”

    李东阳三人相视一眼,上了马车。

    紫禁城。

    百官仍跪在奉天殿前,口干舌燥,昏昏欲睡。

    嘴中却念念有词。

    朱厚照溜达走过,兴高采烈:“诸位师傅别跪了,父皇早就出宫了。”

    马文升和熊繍几人面色发紧。

    百官目光望向朱厚照,张鹤龄急了:“厚照啊,告诉舅舅,陛下出宫做什么?”

    朱厚照想了想,乐了:“老高想了计策,父皇回来,就会废除盐引。”

    百官露出不屑的笑意,你又想骗人!盐引岂是严成锦说废就废?

    马文升和熊繍皆在对方眸中,看到深深的惶恐。

    严成锦这个家伙,没有把握,他是绝不会谏言的啊!

    莫非……

    这时,奉天殿门打开。

    萧敬抱着浮尘走出来:“陛下召百官进见!”

    一群小太监冲过来,将百官扶起,或拖或背入大殿中。

    严成锦穿着官衣,站在王守仁和王越身旁。

    弘治皇帝端坐在正殿上,百官站定后。

    一道浑厚的嗓音响彻大殿:

    “朕决意,废除盐引!”

    犹如有一道看不见的雷光劈到大臣头上,先是僵在原地,随后,有人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马文升和熊繍不知所措,欲要谏言。

    “陛下,百官难道不如严成锦一人?!”

    “不可偏听偏信啊!”

    严成锦很无辜,你们劝止的理由,是违反祖制,本官劝谏的理由,是能给陛下盛世。

    劝谏这东西,真不是人多说了算。

第557章 赋税

    见旨意已无法违抗,熊繍换了更委婉的说法:“陛下,那些花银子买盐引的士绅,要如何安置?

    朝廷立盐法,乃是律令。

    言而无信,今后百姓如何相信朝廷?”

    马文升重重点头。

    刘健几人也觉得有理,

    朝廷立了宪法,一句话就要废除,新颁布的弘治银票,将更无公信。

    李东阳沉吟片刻,道:“花了银子的士绅,凭盐引,到盐运司退银子,朝廷赐给的盐引,一律作废,陛下以为如何?”

    弘治皇帝深知两者的区别。

    请赐的多为朝中官员,此举不会伤及士绅的利益。

    很快,大臣跪倒一片,哀求:“恳请陛下一视同仁!”

    盐引的数目,动辄几百万引,银子数目动辄千万两。

    弘治皇帝坚定道:“就以李卿家所言,内阁拟旨吧。”

    一道痛不欲生的哭嚎在大殿中响起,严成锦转过头。

    只见,张鹤龄举着脑袋,哭嚎着朝台柱冲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看得众人不明所以。

    心知张鹤龄的盐引不少,弘治皇帝摆摆手,命萧敬将人拖出去。

    韩文面露难色,作揖:“以每年盐引的税银估算,朝廷要支给的银子,足足有两千万两,可国库没有余银可以支给。”

    朝廷要将天下半数的盐,全买了。

    一时间,大殿静谧无声。

    两千万两银子,是朝廷不吃不喝四年的夏税。

    弘治皇帝嗟叹一声,将内帑全掏出来,也补不上。

    即便能补上,也不敢一次调出这么多银两。

    以防鞑靼入侵,需要军饷,将会内外受敌。

    百官心中大喜,没有银子,就不能取缔了。

    正在这时,严成锦微微躬身:“良乡商会可以支给,还请户部打个欠条。”

    韩文和李东阳几人提防起来,此子岂会这样好心?

    严成锦继续道:“朝廷贩盐,不仅要将盐运往天下?还要兴建制盐的工坊。

    良乡商会生意覆盖天下?不如就交由良乡打理。”

    你取缔盐引就是为了这个吧?

    百官羡慕嫉妒,以后天下的盐引,只剩一家了。

    原来如此。

    “陛下不可!”

    “你果然居心叵测!”

    大殿中响起一片非议。

    韩文微微转头?看向严成锦:“运盐到天下各地,靡费不低于贩盐所赚银两的三成?越远,恐怕越多,这笔银子如何算?”

    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臣恳请陛下?令朝廷与良乡五五分账?这些糜费?从良乡的四成中出。”

    一般的盐商运完盐?能赚到四成银子,已是极高的利润。

    严成锦竟然只要五成?

    自愿亏本?

    大臣觉得有古怪?严成锦才不做亏本买卖,可他们又想不出来如何赚银子。

    李东阳几人面露沉思,很快想明白了。

    赚就赚在钞关,坊间运盐成本的大头,在过层层钞关时,缴纳税赋。

    由朝廷贩卖,自然不征收税赋了。

    能省下一笔银子。

    “陛下,贩盐税银庞大,就这样白白让良乡商会赚去?”

    经过谢迁提点,百官恍然大悟。

    严成锦微微躬身:“天下没有赔本的买卖,其中利润微薄,还请陛下准许。”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有自己的考虑:“就依严卿家所言!”

    盐引涉及的白银,数目庞大,而他相信,严成锦胆小怕事,是不敢贪的。

    交给他,比交由宫中的宦官放心。

    ……

    下了值,在牟斌的护送下回到府上。

    严成锦命人唤来王不岁:“三日内,凑足三千万两银子,给朝廷。”

    王不岁吹了口茶,顿时吓得茶盏掉到地上:“少爷,三千两还是三千万两?”

    两者的差别,就如同天上和地下。

    天下最富的商人,财产不过八百万两银子,等同于要四个这样的富商,倾尽所有。

    严成锦知道,良乡的商帮能拿出来。

    良乡经营丝绸、精盐和古玩等众多支柱型产业。

    还有酒水、拍卖、西北塌房的租金,以及各式各样的商品。

    这些赚来的银子,小部分归良乡商会瓜分。

    良乡商会的账目上,有一千万两供流动,只有他和谢玉知道。

    “传本官的命令,倾家荡产也要凑出来,就从你开始吧。”

    王不岁哭了:“少爷,有好处吗?”

    “天下的贩盐生意,由良乡代朝廷打理,欠你们的银子,转成国债,盈利后支给。”

    此事,迟早要让交给王不岁打理,严成锦并不打算保密。

    “可是……就算士绅们肯卖地,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朝廷夏税才五百万两,这是天下的税收。

    良乡一个商会,就想拿出三千万两?打死他也凑不出来。

    严成锦拿出备用方案:“放出消息,告诉晋商和徽商,十日内可加入良乡商会,入股银子越多,分得越多。”

    没了盐引,盐商一定会转寻其他生意。

    其实,这是将他们入商会的银子,再发回给他们自己。

    空手套白狼。

    王不岁面色僵硬,你是早就想好了吧?高啊。

    ……

    皇宫中,

    弘治皇帝在等严成锦的消息。

    朝廷一旦下旨,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挤兑,没有银子,怎么敢下圣旨。

    “严卿家的银子凑出来了吗?”

    “还未支给户部。”

    三千万两白银?百官对严成锦的筹措能力,表示很怀疑。

    弘治皇帝担忧,朝廷国库最充盈的时候,也没有三千万两白银。

    这相当于,将天下两三成的银子,全部纳入口袋中。

    有那么多银子吗?

    这时,牟斌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陛下,宫外数不清马车,装满了白银!”

    片刻后,弘治皇帝和百官来到午门,眸中闪烁。

    一辆双轮马车装着四个大箱子,从街头排到街尾,不,应该说望不到头。

    无人见过这么多银子。

    严成锦也没见过,摆出来,能绕京城一圈了。

    良乡商会的士绅们卖田卖地,凑足了大笔银子。

    算上从满加剌国运回的白银,严成锦猜测,大明两成白银都在这里了。

    “户部清点一下?”

    韩文激动得难以自抑,喃喃地道:“好……好。”

    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上前,将木箱打开,将马车押往京仓清点。

    百官呆滞地望着严成锦,他竟能凑出三千万两。

    弘治皇帝震撼地问:“严卿家何来这么多银子?”

    “良乡商会倾尽所有,再向晋商和徽商筹措所得。”

    三日后,朝廷废止盐引的政令,通告天下。

    盐商纷纷拿着盐引去兑换银子,得到银子,民愤平息不少。

    王恕捋须:“天下盐价终能稳定了。”

    “多谢王公提点。”严成锦道。

第558章 他们不讲武德

    草原,一片苍黄。

    五个鞑靼人骑着雄壮的大马,草绳拉着刘瑾,急促勒马停于一座高坡上。

    脚下不远处的大道,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还不知危机来临。

    “这个马车上,有女人和孩子。”

    为首的鞑靼人,看向刘瑾:“啐,你去把男人杀了,女人和孩子抢回来。”

    刘瑾讨好似地笑了笑:“小的只有一个人,会被杀死的。”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刘瑾想哭,你别让咱弄到毒药,一顿饭通通弄死。

    下次回京城,得和汪大夫学学配药,只会下药吃不开。

    “不过,当务之急是向严大人禀报。

    阿尔苏博罗特要率领士卒,攻打荣王在辽东新建的藩国,俘虏荣王,抓到河套三边,以要挟大明。”

    刘瑾拦在马车前,

    马车上的两个鞑靼人见状,拔出明亮的短刀,跳下马车,要砍死刘瑾。

    “看看东边的土坡,他们要杀你,继承你的女人和孩子,还有财物。”

    草原上少有市集,想要东西全靠抢,包括女人。

    小部落间常有争夺,敌营中,高于车轮的男孩全部要杀死,女人则俘获到部落中,生育子嗣,壮大部落。

    那鞑靼人看见土坡上,有五个鞑靼人,顿时慌了神。

    “你帮咱将这封信,送到辽东的荣王府,咱帮你救她。”

    ……

    黄昏,落日红圆。

    下了轿子,严成锦站在府门前,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

    “府邸周围怎会有这样的声音?”

    何能见少爷脸色不对,笑了道:“少爷,一听就是骰子,您放心,没有人要杀您。”

    “混账!竟敢如此大意,罚一月工钱。”

    盐引刚废除不到一月。

    士绅们还沉浸在倾家荡产的悲伤中,派人来刺杀他,完全有可能。

    何能宛如听闻爹娘的死讯,心痛到无法呼吸。

    “哪个狗东西摇骰子,赔我银子!”

    王守仁想告辞? 却被严成锦留下:“伯安兄再等等。”

    很快? 何能回来了? 欲言又止:“少爷,叶千户有事南下? 新来的锦衣卫千户? 在和几个属下玩骰子。”

    严成锦走过去。

    亭榭下? 一个生的颇为俊俏的锦衣卫千户? 手里抓着骰筒。

    他手腕细如书生? 身材并不强壮。

    一看就是弱鸡。

    锦衣卫竟派这样的弱鸡监视本官?

    “你是何人?”

    那锦衣卫千户见了严成锦? 压下兴致? 不快道:“锦衣卫千户梁次摅(shu)。”

    严成锦颔首点头? 朝他作揖:“有劳梁千户了。”

    回到正堂? 严成锦在春晓的伺候下,换上狐绒破烂大衣。

    坐在椅上,何能正奇怪,少爷怎么不去新院?

    只听严成锦道:“去牟府请牟大人来。”

    很快,牟斌来到正堂,许久没来严府了。

    庭院中,除了暖棚有些绿色,院墙因没了绿叶修饰,异常破旧。

    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他都忍不住自掏银子翻新了。

    严成锦先开口:“世叔可否换一个千户?”

    “贤侄啊,你方被刺杀过,世叔能体会你的心情。”牟斌捋着胡须:“但,陛下忧心地方官员不废止盐引,命锦衣卫暗中巡视去了,缺人啊。”

    朝廷推行任何政令,都很慢。

    山高皇帝远,有些地方拒不执行,弘治皇帝这么做是为了尽快废止。

    严成锦疑惑:“那为何不派梁次摅(shu)去巡视,将叶千户留在京城?”

    牟斌犹豫片刻,才道:“贤侄不知,梁次摅(shu)是蒙受了吏部右侍郎梁储的恩荫,来锦衣卫充数的。”

    言外之意,干不了活,还经受不住沿途颠簸。

    就是来领一份俸禄。

    严成锦感觉犹如赤着身子,安全没有了保障,这样的人你派来监视本官?

    他知道梁储,梁储是明中期有名的名臣,书法造诣极高,朱厚照登基后,让他入阁当首辅。

    可他的儿子梁次摅,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到地方当值,血屠了二百多人的性命,按时间算,很快就要派离京城了。

    梁储为官清正廉明,可却被儿子毁了官声。

    “还有薛千户和杨千户,还请牟大人即刻换人。”

    你这小子,倒是把我锦衣卫的编制摸得一清二楚,牟斌气急败坏:“那是护卫宫中的禁卫,不能随意调遣出宫!”

    快戌时了,要回宫中巡视,牟斌起身走出正堂。

    严成锦陷入沉思之中,想了许久后,走到府外的凉亭前。

    “几位抓过贼吗?”

    梁次摅(shu)几人摇摇头,略微不屑:“那是五城兵马司的事,咱们只抓钦犯,你要干什么?”

    “不妨来一场演习?本官要确认,你们有无能力守备此处。”

    何能身后带着六个下人,面色不安地站在严成锦身后,还没打过官差呢。

    梁次摅生气地道:“你敢看不起我们?”

    “上吧,下手狠一些,不要看不起梁千户。”

    何能几人乐了,世间还有这样的怪人,七个人冲过去,抬起脚一顿狠踹。

    梁次摅抱着脑袋:“你们不讲武德,还没喊开始呢!”

    一旁的锦衣卫傻眼了,这群虎狼之徒是家丁?

    看到家丁的操作,锦衣卫面色一紧。

    夜深了,成贤街,梁府。

    梁储从中堂走到正堂,望着府门忧心忡忡:“少爷去哪里当值?”

    “回禀老爷,去监视严成锦了。”管家回应。

    严成锦是朝中的御史,以谨慎稳重闻名。

    梁储一直不喜欢此子,动不动就要废除祖制,与他治国的理论相悖。

    端起茶壶,亲自泡了杯雀舌,又等了半个时辰。

    梁储才看见,院门外有人抬着一人进来,好奇地走上前去。

    那人打得双眼淤青,嘴角流血,鼻子似乎塌陷了,脸如猪头一样肥大。

    “这是谁?你们抬到老夫府上干什么!”

    “爹……爹,是我……”

    梁储面色浑然大变,手足无措:“摅儿!谁……谁打的?”

    慌张的转了一圈,掀开衣角,发现手脚淤青。

    锦衣卫害怕被责罚,躬身小声:“梁大人,是严府的家丁,他们不讲武德,我等阻止时,已经晚了。”

    严成锦,老夫只不过想弹劾你,你就下这么重的手?!

    欺善怕恶的狗官,老夫要告你,卸了你的官职。

    梁储怒不可遏地吩咐下人:“抬到宫里去!”

    梁次摅傻眼了:“爹,不应该先救孩儿吗?”

    “不急,先让陛下看看!”

    午门广庭,小太监打着灯笼引路。

    李东阳下晚值,思索着明日早朝之事,却看见梁储带着锦衣卫入宫,还抬着一个人。

    “梁公深夜入宫,有急事?”

    “告御状,你让开!”

第559章 刘瑾传信

    午门前,梁储昂着脑袋跟禁卫争执,声音像突如其来的雷鸣,充满威严。

    几个禁卫围上来,刀柄交叉拦截。

    梁储眉毛拧成线,厉叱:“老夫让你们让开!”

    “梁公,已经戌时了,若非陛下急召,不得入宫。”

    李东阳不解地走过去,望向梁储:“梁公不顾宵禁,是有要事?”

    梁储在朝中一向稳重,共事十几年,也未见他暴跳如雷。

    “李公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儿,被严府的家丁打成什么样了?!”

    小太监举着灯笼,醺黄的灯光照在梁次摅青瘀脸上,有些吓人。

    李东阳看了眼后,目光迅速避开,不忍直视。

    “严成锦让人打的?”

    “我儿去严府外当差,下了值就变成这样,没有他指使,家丁敢对锦衣卫动手?”

    虽然死不了,但一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儿子被打事小,严成锦欺人事大。

    梁储最看不惯官员仗势欺人,更何况欺负在他头上。

    小太监举着灯笼,快步回宫禀报萧敬。

    萧敬轻扣门扉,随后推门进殿:“陛下,梁储要入宫告御状。”

    弘治皇帝坐起身来,透过帘幔望向萧敬,诧异:“这个时辰了,他要告谁?”

    “严成锦。”萧敬尽量隐藏声音中的窃喜。

    “让他入宫吧。”

    宫娥抽出火折子,点亮寝殿里的所有蜡烛,弘治皇帝起身穿衣,端坐在卧榻上。

    不多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储抱着芴牌走进殿中。

    “陛下,严成锦无故将我儿打成重伤。

    按明律,因事用强殴打、果有致命重伤,依律发配边疆充军!”

    弘治皇帝听闻起因,让人将梁次摅抬进来,脸肿得异常,打得有点惨。

    都察院管大明律法,严成锦却唆使家丁打人。

    按常理而言,此子不会做出这等落人把柄的事。

    “严卿家为何打人?”

    萧敬被问懵了。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同属厂卫,但监督严府的是锦衣卫。

    要问牟斌才知道。

    不多时,牟斌走到大殿中:“今日,严成锦请臣到府上,要换监察的千户,应当……是为了此事。”

    为了换监督的锦衣卫千户,就打人?

    听起来,不像严成锦的作风。

    梁次摅是吏部右侍郎梁储的儿子,按严成锦的性子,应当会考虑再三才对。

    李东阳微微沉眉。

    难道是考虑再三后才揍的?

    梁储微微躬身:“陛下?不妨召严成锦入宫对簿!”

    天黑了,那小子是不会进宫的。

    十有八九?又会送进宫一封让人不忍责怪的信。

    弘治皇帝夜累了?见不是朝中大事:“明日再议吧,若严成锦欺霸?朕会秉公处置。”

    梁储能听出来,陛下要就寝了。

    他也不便在此叨扰,微微躬身退出大殿。

    翌日清晨?天灰蒙蒙亮。

    严成锦在院子里练习刀法。

    王守仁推开门走进来?门生受严成锦恩惠许下的承诺。

    他还欠严成锦十一次庇护。

    “昨夜,梁大人入宫?告老高兄御状。”

    “伯安听谁说的,本官未曾触犯律法,告本官做什么?”

    朝廷梁姓的大人不多,能猜到是梁储?但没想到?梁储会深夜入宫告御状。

    按他的预判?应该是早上告才对。

    严成锦来到左掖门。

    百官们私下低语,吏部的队伍中,一道凌厉的目光忽然射来?让他感觉有点不适。

    怒目看着他的官员,正是梁储。

    梁储在朝中的官声极高,入阁是迟早的事,因此,有不少的门生和旧友为其不平。

    早朝后,弘治皇帝命严成锦和梁储留在殿中。

    “严卿家,差人打锦衣卫梁千户?”

    “陛下,是演习。”

    梁储气得跳起来,指着严成锦义正言辞:“演练能将人打成那样?”

    不错,就是故意打的。

    梁储虽然正直,却对梁次摅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此子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后,大肆敛财,还依仗权势,结党营私。

    在都察院的职责范围内。

    弘治皇帝眸中黑瞳转动,打量着严成锦:“可知道,按明律,朕可杖责你一百。”

    经常写弹章,大明律倒背如流。

    严成锦知道至少有五条律法,能安到他身上。

    陛下只知道一条,实在太不专业了。

    “臣知罪,可陛下知道,臣为何要演练?”

    不给梁储插话的机会,严成锦继续道:“锦衣卫当值,就该尽忠职守,

    梁次摅聚集锦衣卫赌银子,此乃懒政失职,臣作为都御史,自然要管。

    其二,锦衣卫千户乃禁军统领,非才能出众者,不能胜任。

    臣才命家丁检查其才能。

    就以结局而论,此人当锦衣卫百户,已是德不配位,更遑论千户?”

    揍梁次摅,只不过是想把他打残,换个监察的千户,顺手为民除害。

    陛下最讨厌纨绔,尤其是官居要职的纨绔。

    这也是他敢揍梁次摅的原因。

    梁储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正因为太过正直,他竟觉得严成锦做得对,当值期间,能聚同僚赌博吗?不能!

    在他手下,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你……你可有污蔑?我儿乖巧懂事,兢兢业业,岂会……”

    牟斌躬身作揖:“只怕,严大人所说属实。”

    梁储错愕,自知理亏,李兆先蒙受恩荫,才入了国子监,而他儿子却直接当了锦衣卫千户。

    再闹下去,陛下怕要动真格了。

    弘治皇帝听闻梁次摅是个纨绔,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到此为止吧,梁卿家多多管教,莫再让都察院费心了。”

    “臣,遵旨!”

    回到都察院,

    严成锦刚走入院中,就有文吏送来信件:“严大人,辽东传回的。”

    辽东?

    女真被赶回北方河流的流域后,辽东就成了荣王朱祐枢的藩国。

    荣王给他传信干什么?

    打开信,有些错愕:

    奴婢刘瑾,在北方推行官话半年有余,实在推行不下去,不过奴婢打听到消息,阿尔苏博罗特要筹兵攻打辽东,望大人告知,奴婢何时能回京城?

    刘瑾写得信很长,后头还有一段:

    小人在辽东艰难,恳请大人能送小人一张毒方。

第559章 刘瑾传信

    午门前,梁储昂着脑袋跟禁卫争执,声音像突如其来的雷鸣,充满威严。

    几个禁卫围上来,刀柄交叉拦截。

    梁储眉毛拧成线,厉叱:“老夫让你们让开!”

    “梁公,已经戌时了,若非陛下急召,不得入宫。”

    李东阳不解地走过去,望向梁储:“梁公不顾宵禁,是有要事?”

    梁储在朝中一向稳重,共事十几年,也未见他暴跳如雷。

    “李公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儿,被严府的家丁打成什么样了?!”

    小太监举着灯笼,醺黄的灯光照在梁次摅青瘀脸上,有些吓人。

    李东阳看了眼后,目光迅速避开,不忍直视。

    “严成锦让人打的?”

    “我儿去严府外当差,下了值就变成这样,没有他指使,家丁敢对锦衣卫动手?”

    虽然死不了,但一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儿子被打事小,严成锦欺人事大。

    梁储最看不惯官员仗势欺人,更何况欺负在他头上。

    小太监举着灯笼,快步回宫禀报萧敬。

    萧敬轻扣门扉,随后推门进殿:“陛下,梁储要入宫告御状。”

    弘治皇帝坐起身来,透过帘幔望向萧敬,诧异:“这个时辰了,他要告谁?”

    “严成锦。”萧敬尽量隐藏声音中的窃喜。

    “让他入宫吧。”

    宫娥抽出火折子,点亮寝殿里的所有蜡烛,弘治皇帝起身穿衣,端坐在卧榻上。

    不多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储抱着芴牌走进殿中。

    “陛下,严成锦无故将我儿打成重伤。

    按明律,因事用强殴打、果有致命重伤,依律发配边疆充军!”

    弘治皇帝听闻起因,让人将梁次摅抬进来,脸肿得异常,打得有点惨。

    都察院管大明律法,严成锦却唆使家丁打人。

    按常理而言,此子不会做出这等落人把柄的事。

    “严卿家为何打人?”

    萧敬被问懵了。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同属厂卫,但监督严府的是锦衣卫。

    要问牟斌才知道。

    不多时,牟斌走到大殿中:“今日,严成锦请臣到府上,要换监察的千户,应当……是为了此事。”

    为了换监督的锦衣卫千户,就打人?

    听起来,不像严成锦的作风。

    梁次摅是吏部右侍郎梁储的儿子,按严成锦的性子? 应当会考虑再三才对。

    李东阳微微沉眉。

    难道是考虑再三后才揍的?

    梁储微微躬身:“陛下,不妨召严成锦入宫对簿!”

    天黑了,那小子是不会进宫的。

    十有**,又会送进宫一封让人不忍责怪的信。

    弘治皇帝夜累了? 见不是朝中大事:“明日再议吧,若严成锦欺霸,朕会秉公处置。”

    梁储能听出来? 陛下要就寝了。

    他也不便在此叨扰,微微躬身退出大殿。

    翌日清晨,天灰蒙蒙亮。

    严成锦在院子里练习刀法。

    王守仁推开门走进来? 门生受严成锦恩惠许下的承诺。

    他还欠严成锦十一次庇护。

    “昨夜? 梁大人入宫? 告老高兄御状。”

    “伯安听谁说的,本官未曾触犯律法? 告本官做什么?”

    朝廷梁姓的大人不多? 能猜到是梁储,但没想到? 梁储会深夜入宫告御状。

    按他的预判,应该是早上告才对。

    严成锦来到左掖门。

    百官们私下低语? 吏部的队伍中? 一道凌厉的目光忽然射来? 让他感觉有点不适。

    怒目看着他的官员? 正是梁储。

    梁储在朝中的官声极高,入阁是迟早的事,因此,有不少的门生和旧友为其不平。

    早朝后,弘治皇帝命严成锦和梁储留在殿中。

    “严卿家,差人打锦衣卫梁千户?”

    “陛下,是演习。”

    梁储气得跳起来,指着严成锦义正言辞:“演练能将人打成那样?”

    不错,就是故意打的。

    梁储虽然正直,却对梁次摅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此子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后,大肆敛财,还依仗权势,结党营私。

    在都察院的职责范围内。

    弘治皇帝眸中黑瞳转动,打量着严成锦:“可知道,按明律,朕可杖责你一百。”

    经常写弹章,大明律倒背如流。

    严成锦知道至少有五条律法,能安到他身上。

    陛下只知道一条,实在太不专业了。

    “臣知罪,可陛下知道,臣为何要演练?”

    不给梁储插话的机会,严成锦继续道:“锦衣卫当值,就该尽忠职守,

    梁次摅聚集锦衣卫赌银子,此乃懒政失职,臣作为都御史,自然要管。

    其二,锦衣卫千户乃禁军统领,非才能出众者,不能胜任。

    臣才命家丁检查其才能。

    就以结局而论,此人当锦衣卫百户,已是德不配位,更遑论千户?”

    揍梁次摅,只不过是想把他打残,换个监察的千户,顺手为民除害。

    陛下最讨厌纨绔,尤其是官居要职的纨绔。

    这也是他敢揍梁次摅的原因。

    梁储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正因为太过正直,他竟觉得严成锦做得对,当值期间,能聚同僚赌博吗?不能!

    在他手下,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你……你可有污蔑?我儿乖巧懂事,兢兢业业,岂会……”

    牟斌躬身作揖:“只怕,严大人所说属实。”

    梁储错愕,自知理亏,李兆先蒙受恩荫,才入了国子监,而他儿子却直接当了锦衣卫千户。

    再闹下去,陛下怕要动真格了。

    弘治皇帝听闻梁次摅是个纨绔,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到此为止吧,梁卿家多多管教,莫再让都察院费心了。”

    “臣,遵旨!”

    回到都察院,

    严成锦刚走入院中,就有文吏送来信件:“严大人,辽东传回的。”

    辽东?

    女真被赶回北方河流的流域后,辽东就成了荣王朱祐枢的藩国。

    荣王给他传信干什么?

    打开信,有些错愕:

    奴婢刘瑾,在北方推行官话半年有余,实在推行不下去,不过奴婢打听到消息,阿尔苏博罗特要筹兵攻打辽东,望大人告知,奴婢何时能回京城?

    刘瑾写得信很长,后头还有一段:

    小人在辽东艰难,恳请大人能送小人一张毒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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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