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追猎前奏
路有为猛地拿起“救赎终端”，开始查看。除了那种被某位存在注视的怪异感觉增强了不少外，这部手机模样的法器显示的内容则更加让他意外。
这一次，“救赎终端”没有直接给出文字启示，提醒路有为危险的来源和可能遭遇危险的人，而是直接显示出了一张可以通过屏幕调整角度的三维蓝图。
那赫然就是红天鹅家族寄来的，附带同步信息魔法的电子纸街区规划图！
而在蓝图上位于海军码头附近某地下结构的位置，一座按比例尺估算，大约有五百多平方米的宽敞空间被划上了红色的标记。
尽管并不能迅速参透这个标记意味着什么，但按照以往的使用经验和阿什伯恩大师曾经的提示，路有为认为自己除了亲自按照“救赎终端”的启示进入那座地下空间，应该没有别的任何方法确认情况。
现在需要考虑的危险应该只有三个——1－19u＂混沌祖母绿”的干扰，来自安托.贝罗尔或者合影上那位斯拉沃耶少将的威胁，以及某个自己熟识的人可能遭遇的意外。
这三个危险，已经足够令人焦头烂额了。
路有为一边在脑海中思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应对方案，一边快步走入了工作室一旁那间黑暗的仓库。他随手打开里面的高亮照明，接着就从左侧的货架上将一只尺寸颇大的瓦楞纸箱搬了下来。
在这只沉重的纸箱内，放置着一堆形状古怪，但只要经过合理的打磨，就可以完美耦合的零件。
除此之外，那些黑色的零件和金属管一旁还放着一盒又一盒的子弹。
那是弹头浸润过仪式血液的破魔子弹，子弹本身经过路有为的进一步改造，已经具备了迅速杀死大型魔物和失控术士的威力。
这盒东西对于已经退出官方组织，并且身怀异术的路有为来说是绝对的违禁品，不到迫不得已，他根本不会考虑冒着被神秘管理局逮捕的危险将那些零件组合起来。
但现在他有预感，自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匆匆把那些奇形怪状的零件码放在仓库内的工作台上，路有为便迅速伏案工作起来，用物质魔法抚平每一个用来伪装的多余结构，并顺手制造出用于耦合的槽口和组装需要的接缝。
在一阵阵金属和塑料组合发出的清脆响动里，一把装备于陇央神策军，采用犊牛式设计的制式突击步枪已然成型！
在这之后，路有为又相继将突击步枪的配件安装上去，并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破魔子弹塞进了多出来的五个弹匣里。
这样一来，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发破魔步枪子弹可供使用。
“呼……”
做好突击步枪上的准备，路有为接连在衬衣里穿上了魔物巨蛛的强韧纤维制作的防弹衣，披上内部带有大量工具口袋和悬挂物，可供放置弹匣、手枪、军刀乃至步枪的黑色作战术士法袍。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反复检查了三遍，才安下心来。将那支突击步枪塞进一只很久没用过的黑色旅行包，拿上“救赎终端”，这个昔日的调停专家才发动车库里的过气轿车，在大雨中离开了自己平静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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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悬挂外交牌照的黑色贝尔加轿车在辗转了好几个城区之后，才以状似漫不经心的速度绕过港湾区鳞次栉比的大楼，来到距离海军码头大约两公里处的一座民用港口。
此时，最初从鲁登斯区离开的黑色轿车，已经完全变化成了外形相近的莱博塔利亚商务车的样子——对于不具备法术能力的普通人而言，哪怕亲自在物理上接触这辆“商务车”，也无法察觉到任何不对。
卡兹.斯拉沃耶的队伍里，有足足两位位阶3的“协调者”，加上情报部门配给的干扰类法器，优尼森的大部分监控系统几乎都难以派上用场。
确认周围一切安全，且并没有任何跟踪者的痕迹后，用血液魔法配合化妆，假扮成老年码头维护员的斯拉沃耶隐隐叹了口气，很快和车内几个做维护工人伪装的贝尔加特工走下了车子。
几个人迎着秋季风暴带来的瓢泼大雨一路离开露天停车场，向港口一角某个不起眼的组装房屋走去。在此期间，这个中年血族一直皱着脸，对不断拍打在自己身上的雨露感到极其厌烦。
当他和其他的特工推开吱呀作响的老旧房门，走进那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组装房屋时，一个脸上挂着令人不悦的微笑，皱纹明显，牙齿歪斜的中年人类男子已经守在了门厅内部。
“少将先生，您大可不必担心，这座码头的监控设备是绝对不会暴露你们的行踪的。”
“但愿如此。”斯拉沃耶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过等待自己的“码头工人”，随即回头对那些特工们说道：“确认一下装备没有问题再上路。如果你们不想像佐特一样被那个袭击者杀掉，做成人皮伪装，就最好认真对待这次行动！”
他并没有指明“袭击者”就是安托.贝罗尔这件事。
在名叫佐特的手下唯一的遗物——也就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剥下的人皮被寄到贝尔加领事馆，并陆续收到了奥托.莫里托夫和马尔斯.豪赫两位前“血祭狼心”成员的死讯后，领事馆内的情报人员便基本确定了袭击者的身份。
然而尽管如此，只要没有斯拉沃耶的允许，谁也不会明说这件事——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说到这个，我先提醒一句。”带着怪异笑容的男人咧嘴说道：“如果你们检查过佐特探员死前出现故障的录像设备，应该不难猜到这件事里可能介入的强力术士——根据我背后那位大人物的判断，杀死佐特先生的，很可能是以太存在。”
听到这里，斯拉沃耶和其他几个特工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血族少将正色问道。
“我的意思是，您一会儿去港口地下仓库交接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能做的只是最基本的保障，在此之外，确保我们能为彼此负责的就只有利益而已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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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湾区，已经因“设备维护”问题关闭的一座地铁站内，一位扎着淡金色双麻花辫，身着紫蓝色法术长袍的血族少女和她裹着灰蓝围巾，有着一头飘逸黑发和金色瞳孔的半妖搭档一同翻过临时搭建的栏杆，双双跃上了地铁轨道。
艾莉亚斯.莱茵菲尔德和冷心仪在卡兹.斯拉沃耶抵达民用码头的同时，也已经进入了协会和神秘管理局提前布置好的场所，准备和其他的调停员一起截击这个贝尔加情报头子。
不论如何，她都想要知道这位旧识真正的目的。
第三十章：地下历险
风暴中心经过中点群岛上空时，优尼森总算迎来了较为平静的一天。尽管如此，雨势和风力也远远没有减弱到能让人放心出门的程度。
在雨刷令人感到疲惫的滑动声中，路有为的二手轿车穿行于几乎见不到行人和车辆的大街上，从港湾区数不清的巨型建筑和超巨型建筑间行驶而过，最后又沿着沿海高速离开高楼密布的繁华地带，来到开阔的沿岸港口。
这条能够时不时看到世界联盟大楼的崎岖路线，路有为之前从来没有走过——原因很简单，这明显就不是从工作室抵达海港一带的理想路径，这么走绕的路也远远超过了自动机关选择路线的“思路”，内置算法根本不会予以考虑。
然而，现在操纵这辆二手轿车的，很可能并不是车载的计算系统，而是阿什伯恩大师赐予路有为的“救赎终端”。
在“救赎终端”超驰了这辆灰色轿车，让它在远离港口的巨型建筑群里绕了起码七公里以后，才终于在通讯巨头诺布利斯集团那座灰色大楼附近停了下来。
而路有为下车的地方，是临近下方一座拆迁空地的双层道路。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无处不在的监控设施——就算无人机在这种天气下根本无法运作，自己如此鬼祟的行动也肯定会被诺布利斯大楼附近的那些摄像头和以太雷达捕捉到。
然而，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多少选择。
从副驾驶上提溜起那只装了突击步枪的旅行包，拿上依旧在持续显现“启示”的“救赎终端”，路有为很快便离开了自动上锁的车子，沿着立体道路一旁的陡峭金属楼梯向下方的空地走去。
按照“救赎终端”提供的立体路线图，路有为忍耐着倾盆的大雨，总算在桥下空地的一侧找到了一片荫庇。
以及，一道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布满发光涂鸦，充溢着尿骚味的水泥墙壁。
而救赎终端指明的路线，似乎直接穿过墙壁，进入了其后的空间。
“这可真够体贴的。”
路有为自语着摇了摇头，接着直接开启灵视，通过他最擅长的技巧查看起“隐藏道路”的位置。
果然，在“救赎终端”指向的道路尽头，路有为的灵视明显地察觉到了一处脆弱的结构。他没有多做犹豫，上前几步，将手掌抵于那面糊满了涂鸦的墙壁。
接着，在一次几乎没有消耗的施法之后，那面墙壁便随之开裂，最后分解成几块算不上沉重的水泥碎片落在地上，掀起一片很快被雨水平息的灰幕。
路有为扬起了嘴角——这面墙壁之后，居然是一座被昏暗照明微微点亮的地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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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夜视仪、可佩带手电筒，并从旅行挎包里拿走那支犊牛式突击步枪后，路有为便沿着垮塌墙壁后的地下通道行进了将近十分钟。
随着不断往下方深入，他渐渐想出了这幅蓝图绘制的地下结构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世纪战争时期，优尼森政府在同盟军狂轰滥炸之下不得不动员整个群岛修建的地下工事。这座庞大的地下工事除了满足市民避难的需要，还可以为群岛前线的士兵和舰船运送补给。
而路有为此时行走其上的道路其实已经远离了优尼森恶臭肮脏的下水道——这条长长的，无光的通道正中铺陈着年久失修的轨道，以及偶尔会出现的一列列生锈的简易电车，俨然就是当年的地下运输网络。
“救赎终端”在深埋于地下，远离基站和卫星信号的古老工事中，居然仍旧能正常运作，这足以说明阿什伯恩大师那位“老朋友”的法术有多么强大。
而就在路有为沿着既定的路线，强行拆掉一扇因长久缺失维护而无法打开的古旧铁门后，“救赎终端”的屏幕上就浮现出了信号不佳一般的噪点。
“不对啊，难道……”
距离路有为上次涂抹自己的血液还远远没到二十四小时，这部手机出现如此情况，恐怕只能说明一件事。
——因为接近某个物体或生物，它受到了法术层面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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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想过吗，艾莉亚斯？”
“想过什么？”
艾莉亚斯一边用“血液军刀”劈开挡路的老旧路障，一边回头看着黑暗中的冷心仪问道。
“虽然这是世界上最繁华的现代都市，但这个地下工事荒废了那么久，指不定会有神秘管理局没注意到的魔物留下来，在底下大量繁殖也说不好。”
艾莉亚斯“当啷”一脚踢开十几公斤重的路障，末了又呲了呲牙，这才皱起眉头对身后的老搭档说道：
“这都多老的恐怖故事套路了……比起异化魔物，现在最该担心的是有灵智的人才对。
“而且，我不觉得强大的魔物和彼岸生物会藏在这种地方——这里有什么值得他们追索的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
这对血族和半妖的组合都有着先天的夜视能力，在一片漆黑中，她们并没有产生多少不安，无需照明也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也因此，艾莉亚斯和冷心仪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失望。
“算了，工作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互相贩卖焦虑比较好。”
艾莉亚斯叹了口气，此后，两人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踏上逼仄狭窄的电车轨道，从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大竖井上方走过。
在另一边不远处，就是协会为调停专家们预设的汇合地点。
当艾莉亚斯和冷心仪从一座老旧的仓库货架附近绕到一片昏暗的开阔空间后，果不其然便看到了四个仿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手电筒般的身影。
那分别是丽萨维塔、米肖尔、莱维特教官和迈尔维尔教官，他们虽然都戴着探照灯，但因为身高上过于显著的差异，这一幕看上去竟显得有些滑稽。
看到丽萨维塔抿起嘴唇，雪狼般的大眼睛里渐渐流露出怒意，艾莉亚斯也只好强忍着压下了笑出声的冲动。
“这下队伍算是凑起来了。”最矮的迈尔维尔教官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带着她一贯的淡漠，拿起昂贵的以太通讯器晃了晃，说道：“凯西负责的支援队伍就在地下工事的另一边，如果我们遇上不利的情况，记得立刻发出口令。”
“凯西”其实是塞莱斯汀.洛里安教官的昵称，当然，协会里这么称呼她的人也并不多。
参与的调停员们闻言都点了点头，接着便在简单的信息交换后，加快速度，向斯拉沃耶少将所在的方向前进。
一行人在几乎没有言语的状态下，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隧道和镂空的空中走廊，而这期间，艾莉亚斯发现一旁的迈尔维尔教官的脸色正一点点变得奇怪。
这个以“幸运的莫伊拉”著称的大师级灵族术士，看上去居然显得有些担忧！
而果不其然，在穿过一道早已失灵的巨大通风管道后，迈尔维尔教官便停下了脚步。
“你们等等！”
听到她的声音，同行的调停员们也都立刻停止了前进。
莫伊拉·迈尔维尔咬着大拇指，皱起眉头打量着四下的环境，末了才对走在前面的三个“猎人”和冷心仪说道：
“不对劲……刚才我们一直和斯拉沃耶的人保持在差不多的距离，没可能突然受到这种程度的干扰……”
莱维特教官一时有些纳闷，顿了顿才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的向导术正在被干扰，而且不是普通仪器能达到的程度。但是你想想，我们刚才哪怕一直没和斯拉沃耶的队伍拉开距离，我的灵感都没做出预警……
“恐怕，偷走‘1－19u’的家伙已经入场了。”
“你说什么？”
莱维特教官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愕然。
“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马修，你能不能改掉大惊小怪的毛病啊？
“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凭着传感器上的振动信号来判断前进路线了。这个时候再用信息魔法，我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而就在这时，众人都清楚地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古怪动静。
喀嚓，喀嚓，喀嚓……
那声音越来越响，逐渐变成了回荡在这条水泥通道里的隆隆声。
“怎么回事——”
没等莱维特教官说完，迈尔维尔教官便高声喊了出来：
“跑！”
说也奇怪，那个时候艾莉亚斯的灵感告诉她，如果自己也跟着前面的队友们冲出隧道，就一定会遭遇不测。而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直觉，让她的脚步停滞了一两秒。
她刚准备迈步，面前便落下额成吨的碎石——
刚才的冲击和震动将艾莉亚斯掀翻在了地上，当她回过神来，强忍着脑海里的眩晕、耳畔的嗡鸣和恍惚的视线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同伴已经被小山般的碎石隔在了通道的两侧。
“艾莉娅！喂！你没事吧？！”
待到冷心仪焦急的呼喊变得逐渐清晰，艾莉亚斯才连连咳嗽了几声，对着碎石另一边喊道：
“我没事！”
然而接下来有没有事，她也说不清楚。
第三十一章：真容（上）
刚才从西南方向传来的那声巨响，足以惊动此时行走于这片地下工事中的所有生灵，包括野兽、虫豸、危险或不危险的魔法生物，以及参与这场冒险的灵长类们。
“刚才那是什么……”
“别管它，继续前进——斯洛、迪恩，你们两个盯紧后面，一旦有不该冒出来的东西冒出来了，不论那是什么，只要会动，就果断施法开枪。”
“明白。”
身着陆战队制式装备，以标准的警戒姿态举枪前行的卡兹.斯拉沃耶吩咐完身后的两个手下，就没再吭声。
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全副武装的队伍便一直在谨慎地向一座破旧长廊的尽头移动着。随着他们的前进，一路上的环境正变得愈发干净、整洁。
先前无比烦人的障碍物正以可以明显察觉的速度减少，而且，从这座长廊之后的道路开始，墙壁和地板上便出现了不知什么时候装上的电能照明。
“我们快到了。”
斯拉沃耶沉声提醒了一句，希望能以此驱散同行特工们内心的不安。
实际上，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为贝尔加军队的高层，卡兹.斯拉沃耶是少数连大师级术士的位阶都不具备的人。个中原因，除了血族术士“鲜血祭司”的传承所需的高阶神血在东大陆难以获得以外，他本人也并不愿意在年迈的时候尝试晋升。
到了这个岁数，魔法生物积攒的疯狂和堕落倾向会越来越明显，尝试成为高阶术士很可能会变成直白的自杀。与其变成怪物，不如好好等待大限将至的那天，通过灵药进行现代社会传统的告别仪式，安乐死去。
然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次本应能改变贝尔加的未来，让这个半岛之国彻底摆脱乌斯齐亚和色雷斯干涉的行动，却因为“血祭狼心”过去的错误而渐渐走向了歧途。
斯拉沃耶的上司们考虑到事件继续发酵的成本，最终还是决定让高阶术士和官方的以太存在们留守在优尼森的角落，而作为原本负责此事的人，他必须亲自为行动收尾，这样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仕途。
……
压下内心的烦躁和担忧后不久，这个情报小组终于看到了惨白走廊尽头透出的光亮——
那就是目的地。
“不要大意。”
斯拉沃耶说完，便和随行的术士们步伐紧凑而整齐地离开了昏暗的地下隧道，进入那座五百平米见方，有明亮光照的地下空间。
如同众人之前期待的一样，这座曾经用于存放军火和各种必需品的大型仓库已经被用心地改造了一番。看来接应自己的那群人确实是相当体贴。
众人继续向这座混凝土仓库的正中走去，没过多久便看见了等候于此的接应者。
“您好，斯拉沃耶少将。”
面容英俊，身材比例匀称的男性接应者露出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微笑，几步上前，对斯拉沃耶和其他的特工们致意道。
接应者身上的诡异气质其实很好理解。这男人只是个改造过外形配件的魔偶，而一般的魔偶越是表现得像个人类，他们的举止就越会让自然人们感到恐怖。
“我们得尽快解决问题——”斯拉沃耶强压住内心的不悦，眉头紧蹙地望着那个男人说道：“我可不想让这里的事情被不相关的人察觉到。”
“哦？这么说，您觉得我是不是个不相关的人呢，司令？”
斯拉沃耶心里一凛，立刻抬起了刚刚放下的突击步枪。
男性魔偶的嘴角陡然上翘到夸张的幅度，以致于那张嘴直接裂开到了耳根的位置，露出里面人造生物组织与机械混杂的肌肉，以及数不清的液压和冷却管线。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响过后，那个被控制的魔偶已经被打成了一具不成人形，喷涌着白色人造血液和冷却剂的机械残骸。
而这具令人想起失控异形的残骸，居然还一直步履蹒跚地向斯拉沃耶的方向走了好几步，才在闪烁的电弧和烟雾中倒下，于白色的血泊中抽搐起来。
“该死！优尼森的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跟那个人没关系。”斯拉沃耶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被打成浆糊的魔偶看了看，接着才转身对慌乱的队伍说道：“那种型号的魔偶不可能被普通的网络攻击和信息魔法超驰，能让他变成那个样子的恐怕只有强大的法器和异化物了——”
“您的意思是……”
“做好准备，如果情况不妙，随时准备联络外面的支援力量——”斯拉沃耶在下属们的簇拥之下，逐渐成为了队伍的中心：“安托.贝罗尔已经提前到场，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场行动，我们终归还是算晚了一步。”
没过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便从这座仓库四面八方的通风口和仓库尽头一片漆黑的通道中传了过来。
“迪恩，现在能找到的可靠撤退路线有多少？”
“呃——少将，最可靠的撤退方案就是原路返回。但是那条路在刚才就不知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天杀的玩意儿……”斯拉沃耶朝旁边的地面啐了口唾沫：“用最大的功率呼叫支援，如果想活着回去，就认真应付接下来的作战！”
“是！”
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汇聚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其后不久，制造这种诡异动静的敌人便从排水口、通风管道和仓库角落的槽于里爬了出来——
那是数不清的商业用无人机和廉价魔偶。只是，它们都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共同点。
那些无人机械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结构，它们或成对成群地纠缠在一起，或仿佛被某个邪恶的存在自行改造过一样，扭曲成了一团带着锋利肢体的金属异形。
这正是“混沌祖母绿”最强大的能力创造的杰作——那件危险的异化物居然在贝罗尔的驱动下赋予了无人机械生命，并进一步将它们变成了恐怖的自动兵器！
“开火！”
随着斯拉沃耶一声令下，这个五人小队也开始向那些不断迫近，面目可憎的机械怪物倾泻出最大的火力。队伍中的“协调者”们同时全力驱动信息魔法，和“混沌祖母绿”的傀儡们对抗起来。
而在这番激烈的战斗中，他们根本没有余裕去发现更多的异常。
一道形同鬼魅的身影，此时已经悄然从仓库上方黑暗的货物通道进入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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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终端”遭遇的干扰已经达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此时就连之前显示的路线都会时不时产生偏差。然而就在路有为以为自己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靠着直觉前进的时候，不远处便接连传来了两次巨大的响动。
在一阵明显是枪声的异动过后，大量古怪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撞击声随之传来——而后就是持续不断的枪声。
哪怕“救赎终端”已经不再可靠，那持续而响亮的异动也足以让路有为通过自己的灵感，以周遭物质表面产生的变化来判断前进的方向！
况且，这里离路有为所在的昏暗隧道，显然并不遥远。
“唉——这一天到晚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紧了紧挂在身上的步枪，努力打消心中的疑虑之后，便开启灵视，朝着大约一百米之外那片蓝色的“涟漪”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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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迷路的艾莉亚斯，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不远处察觉到环境的异变。
哪怕自身并非精于信息魔法的术士，她依旧能凭借血族出色的感官系统，以及噪音来源处那奔涌的以太溢出来判断前进的方向。
而在这片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里，前进路线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需要直觉和智力，以及小小的变通解决的问题。
“‘宝藏深埋于陷阱之中’……吗？”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并没有按照迈尔维尔教官给的命令撤离现场，而是摩挲着这座水泥通风管道的墙壁，延伸灵感，对可供自己利用的地形进行基于术士本能的探测。
不久之后，这位血族术士便微微扬起了嘴角。她缓缓从一面触感奇异的墙壁上移开手心，而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上了一片蠕动的血迹。
“你能行的，艾莉娅……”
闭上双眼后，艾莉亚斯便抬手打了个火花四溅的响指。而那片蠕动的血迹也随之燃烧起来，不到片刻便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和照亮整片区域的火光！
隆隆巨响之后，艾莉亚斯很快让之前堵住耳孔的血液从体表融回了自己的身体和内脏，接着，她睁开了那双鲜红的眼睛。
面对“鲜血祭司”的法术所制造的结果，艾莉亚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迈出矫捷的步伐，从那道边缘点缀着火焰的黑暗洞口处一跃而下。
第三十二章：真容（下）
卡兹.斯拉沃耶的队伍从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影响胜败以及所有人生死的关键早已借着那些金属异形的掩护，悄然进入了战场。
而在斯拉沃耶和同行的情报人员们还未能对刚刚获得的优势产生喜悦时，一声仿佛被强行压低的闷响便唐突地从仓库高处传了过来——
没等斯拉沃耶出声警告，如同西瓜被打碎的响动便和泼洒而出的血肉一同在他身后炸开了。
“…….”
斯拉沃耶猛然回头，发现身后名叫迪恩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脑袋和头盔一起碎成了数不清的残片，而守在迪恩附近的另一个“协调者”也险些被飞溅的鲜血挡住视线。
“散开！快！”
斯拉沃耶喊声刚落，那些训练有素的作战术士便凭借着长久的默契，迅速向附近勉强可以当做掩体的那些破旧储物箱奔去——在纷涌而至的金属怪物包围之下，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冒险的行动。
然而在迪恩被未知的敌人打爆脑袋死掉之前，这些看似恐怖恶心的机械怪物并没能制造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也因此，余下的队伍都本能地将高处徘徊的神秘敌人放在了更高的优先级上。
这也意味着，之前紧凑的阵型带来的火力优势和安全，也即将不复存在。
剩下的队伍成员在疲于应付不断涌上来的异化机械时，根本难以抽出空闲对高处的敌人进行火力压制。其后不久，在斯拉沃耶刚刚用血族的动态视力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时，又一声仿佛被强压住的闷响传了过来。
另一个随行特工躲藏的集装箱直接开出了一道大洞，血肉和内脏在箱子后面的墙壁上喷得到处都是。
“该死——”
斯拉沃耶和幸存的队员们已经顾不得为死去的同伴悲伤，他们发出低沉嘶吼般的声音，对着那个黑影闪过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倾泻而出的弹雨并没能阻止那个黑影的进攻，当斯洛被金属异形挥出的锋利肢体切断腿部肌腱，惨叫着倒下的刹那，那种奇怪的闷响再次传来。
那个年轻人的胸腔被打成了支离破碎的血肉糊糊，和他的身体一起飞出去砸在了后面的混凝土墙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少将——”
剩下的那个特工显然是刚刚加入贝尔加军情局，根本没经历过内战和东威洛战乱地区洗礼的新兵蛋子。在这种时候，迷茫中转向斯拉沃耶求救的行动，足以决定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命运。
他连恐惧的眼泪都还未来得及流下，便失去了大半个脑袋，摇晃着倒了下去。
现在，这座惨白的仓库里便只剩下卡兹.斯拉沃耶一个人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恶心扭曲的金属怪物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瘫倒在地，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
“出来啊！你留这么一手，不就是想找我‘叙叙旧’吗？！”
斯拉沃耶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道嘶哑的笑声：
“你还真说对了。
“老司令，如果你们在清理那个公寓的时候哪怕认真一点，都不会遇上这些事——‘血祭狼心’锱铢必报，这可是你教给我们的。”
“……是啊。”
斯拉沃耶此时已经能完全确定，那个藏在阴影里的敌人就是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安托.贝罗尔。
“你在杀死霍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复仇的种子只要没有被掐灭，总有一天它会带着我回来。‘自杀’？你们说的没错，我早就杀死了自己。
“现在的我只是个鬼魂，你们教给我、教给奥托、教给霍伊的一切，都会成为报应的一环。
“想想看，这不是很好吗？只需要你和几个无足轻重的小特工做出牺牲，调停协会就根本不会找到你们干的这些丢人勾当的线索——几具尸体就能给伟大的贝尔加挽回尊严，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划算吗？
“去死吧，这没什么可惜的。”
紧接着，那种仿佛被强行压制住的闷响便伴随着一闪即逝的火光传了过来——
——斯拉沃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海里飞快地闪烁起自己四百多年来的生命，那些早已应该被遗忘的事物此时也变得清晰异常。
他似乎又看到了莱茵菲尔德公爵、他美丽的妻子和他们生下的那对惹人怜爱的双胞胎姐弟。
只是，那个总是病恹恹的血族女孩似乎和火光之后的什么重叠了起来。
斯拉沃耶并没有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惨死于破魔机枪弹之下，高处的爆炸正好发生在那个“黑影”身后，冲击波让他的狙击出现了偏移，那把巨大的反器材步枪也随之从高处被抛飞到了仓库地面，砸在成群的金属异形身上，溅起一片飞扬的金属碎屑。
破魔机枪弹在血族少将身后的墙壁上开了个蓝光闪烁的大洞，那些蓝色的以太光点随即飞快地消散开来。
斯拉沃耶并不知道眼前那个穿着蓝紫色大衣，扎着两根淡金色长麻花辫的少女是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有见到艾莉亚斯本人时，他才发现这个女孩相比上次见面时，已然成长了许多。
“斯拉沃耶先生，您的事，协会之后会好好处理的。”
“嗬——你们是想逮捕我吗？”
“这件事现在并不重要，”艾莉亚斯头也不回地说道：“只要您和我都能在那个狼人面前活下来，就什么都好说。”
她就这么挡在自己和另一个老熟人之间，手里紧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血液军刀——对面从高处坠落而下的安托.贝罗尔此时已是浑身伤痕，他的战术背心和外衣已经被艾莉亚斯的能量魔法炸得千疮百孔，甚至随着火星缓缓燃烧了起来。
然而，这个肌肉不断隆起，身上的黑灰色毛发开始迅速生长的前贝尔加特工却对身上插着的碎片和伤口不以为然。他用音色扭曲，却显得异常冷静的嗓音说道：
“让开，小女孩。这不关你的事。”
艾莉亚斯笑着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可不是你说了不算就不算的，贝罗尔先生。”
语毕，血族少女便缓缓握紧了手里的血液军刀，军刀刀刃上随即燃起一道虚幻的赤红色火焰——
“嗬，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小丫头。”
贝罗尔作为一个四阶的“野兽”，此时已经初步具备晋升大师级术士的资格。看着对面的贝尔加男人逐渐长出狼耳和尾巴，直至面部变形，体表被浓密的黑灰色刚毛覆盖，艾莉亚斯知道自己如果只是硬碰硬，多半会输得很惨。
但在刚才奔袭到现场的途中，她的灵感便已经察觉到了其他术士的气息。只要能顺利支持到“增援”赶到，自己和斯拉沃耶少将就有胜算。
“掩护我，斯拉沃耶先生。”
“当然。”
身后的血族老人点了点头，随即举着突击步枪缓缓移步，和彻底野兽化的贝罗尔拉开距离。
也就是在那时，艾莉亚斯看到了狼人右手食指上戴着的那枚款式怪异，仿佛由纠缠的鳞片组成的祖母绿戒指——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双手握住燃烧的鲜血军刀，让更多血液从体内涌出，凝结于军刀前段。
这把军刀赫然变成了一柄燃烧的，刻满神秘符号的“长剑”！
一血族一狼人无言地在这座宽广的仓库里周旋了片刻，随后没有任何征兆，两方同时脚尖一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冲向了对方！
＊＊＊＊＊＊＊＊＊＊＊＊＊＊＊＊＊＊＊＊＊＊＊＊＊＊＊
路有为飞快越过那些对他的存在熟视无睹的怪异机械，向着电车轨道尽头那扇敞开的金属大门奔去——作为受过训练的三阶术士，他已经初步具备了超越普通人类的体能，哪怕在这种环境下也依旧可以维持平衡，快速奔跑。
随着他离那道隐隐有火光闪烁的大门越来越近，路有为的灵感也在不断地做出警告——
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此时八成陷入了苦战，然而，这并不能成为让他丢下朋友，放弃近在眼前的希望的理由。
只有赢了这一次，夺回“混沌祖母绿”，他才谈得上有资格再次拥有未来。
第三十三章：最后的战役（上）
卡兹.斯拉沃耶用血液魔法强化的破魔子弹理应能击穿狼人坚硬的钙质化皮肤，对肌肉和内脏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然而，无论他怎么射击，那些子弹都会莫名其妙地在接触到安托.贝罗尔的瞬间“绕过”目标，朝不相干的方向飞去。
这就是古老巨龙们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个历经数千年岁月消耗的遗产，“混沌祖母绿”发挥全部潜力时依旧强得可怕。
那是眷族级的信息魔法，强大到了足以扭曲现实的程度！
作为擅于近身和中距离战斗的术士，艾莉亚斯面对的压力显然只多不少——不论是四阶“野兽”本身强大得不讲理的破坏力和速度，还是“1－19u”不断制造的怪异空间错位以及被这种诡异法术偏折的友方火力，都让她的进攻举步维艰。
“实力不错。”
狼人化的安托.贝罗尔抹了抹艾莉亚斯好不容易用鲜血长剑留下的伤口，那道从下颚侧方一路延伸到右眼下方的伤痕居然迅速愈合了起来！
“没想到，你也是经历过死亡和鲜血的人……”
艾莉亚斯双手紧握着火焰缠绕的鲜血长剑，不时低声地喘息着——在刚才一连串的战斗中，她的体力和以太体的消耗都十分严重，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这个局面会越来越不利。
当然，如果能撑到教官们赶到，这场战斗便一定会翻盘。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毁掉一个可塑之才实在是有些可惜。”
当安托.贝罗尔用扭曲的声音说完那句话时，他右手戴着的，尺寸已然增大了数倍的“混沌祖母绿”突然泛起了刺眼的浑浊光芒。
接着，狼人便用一种发音拗口，音节之间却似乎充满了磅礴力量的语言喊道：
“古老巨龙的宝石，请赐予我速度！”
龙语……
艾莉亚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龙语作为一种古老的神秘语言，本身就可以通过特定的组合撬动现实本身。
而“1－19u”更是古老龙族留下的危险变异法器，一旦通过龙语唤醒，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实在是难以预料。
就在那枚祖母绿戒指的闪烁达到高峰的刹那，贝罗尔一个箭步踩下，似乎在拖出一道残影后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被踩出一道巨大脚印的混凝土地面。
不好！
艾莉亚斯下意识地将长剑横在自己面前，然而在她刚刚看清那个三米高的狼人的身影时，便感到一股巨力砸在长剑之上，随后顺着她的手臂传遍全身。
本已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的血液长剑，这个时候直接碎裂了。
还未从那道巨力攻击中回过神来，艾莉亚斯便重重地撞在身后十米远处的一只古旧集装箱上，砸出一道狰狞的凹痕，接着又如同一块破布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疼——”
艾莉亚斯杵着那把断了一截的血液长剑，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末了，喉咙里便涌起一股腥味和异物感。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一大口蠕动的鲜血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她急忙捂住嘴巴，竭尽全力稳定住以太体失稳带来的，仿佛传遍五脏六腑的针刺感，让体内涌动的法术血液和哀嚎的施法器官稳定下来。接着，多余的法术血液便会自行缝合内脏的伤口，并减轻她的疼痛。
她没有余裕站在原地缓解疼痛，在瞥见贝罗尔下一次攻击的起手式时，她便猛地向身侧扑去，翻滚卸力，又接上一个箭步试图拉开更多距离。
瞬息之后，贝罗尔便以连血族的动态视力都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出现在了艾莉亚斯原本的位置。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道被自己砸出深坑的集装箱应声被切出了五条巨大而整齐的裂口！
艾莉亚斯看了眼身旁正在给突击步枪上弹的老年血族，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斯拉沃耶先生……您的榴弹发射器应该能派的上用场——一会儿看到我的法术起手式，不要犹豫……直接对着那个狼人开火。”
“什么……”
“够了快点照我说的做！”
形势如此糟糕，艾莉亚斯也顾不得维持平时的淑女形象了。当斯拉沃耶少将把高爆榴弹填入步枪下挂的榴弹发射器时，艾莉亚斯也对着不断逼近的贝罗尔抬起右手，汩汩飘浮的血液迅速从她的手腕中渗了出来。
同样身为血族的“鲜血祭司”，斯拉沃耶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本能地理解了艾莉亚斯的想法。他即刻抬起步枪，瞄准了离二人不到十米远的兽化术士。
榴弹应声飞出，径直撞在贝罗尔面前——现代工艺制造的破魔榴弹在接触到足够强度的法术干扰后，便会因内置的二级以太引信被点燃而自行引爆。因此，当那枚榴弹受到“混沌祖母绿”的影响，开始出现弹道偏折的刹那，巨大的火光便笼罩了整座仓库。
同一时间，艾莉亚斯手腕中涌出的血液已经渐渐凝结成了一枚细长的，仿佛箭矢的炮弹。她吸了口气，随之用古老的墨菲斯咒术通用语高声喊道：
“烈火！”
那枚不断有神秘符号浮现的血液炮弹即刻变得明亮，末了，在一片炸开的火花之中，飘浮的血液炮弹旋转着，以上百米的秒速飞出，带着恐怖的动能冲向了爆炸火云中的贝罗尔！
轰隆！
爆炸的热浪和巨响席卷而来，一老一少两位血族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并同时让血液堵住耳膜，减少冲击波和爆音带来的震荡。
然而，爆炸的火云甚至还没完全散去，那个狼人高大可怖的身影便从容地浮现了出来。
贝罗尔体表的刚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火星，钙质化的皮肤略有灼伤。然而，他的步伐悠闲散漫，右手食指上的古龙之戒也明亮如常。
“想想看，当年我和霍伊被十几个官方‘清理员’围攻的时候，也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垂死挣扎过……”
面对一脸不可置信的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贝罗尔只是挥手驱散了体表的火星子，满不在意地说道：
“可惜，没有决心，你们终究是棋差一着。”
艾莉亚斯此时已是遍体鳞伤，加上刚才不断施法带来的疲劳和失血过度产生的晕眩感，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接下来的十几秒。
至于血液消耗更甚于自己，且因为年迈而体力不佳的卡兹.斯拉沃耶，艾莉亚斯更是指望不上了。
“对不起，斯拉沃耶先生。”
“你——”
“不用道歉……也没必要感激，是我太蠢了。”
望着迈开脚步，进入下一轮攻击态势的安托.贝罗尔，艾莉亚斯握紧了手里只剩半截的血液长剑，用所剩不多的力量点燃了剑刃——在身亡之前，自己至少要给这个怪物留下一道难以靠着自愈能力修复的疤痕。
她暗自嘲笑起自己的愚蠢，居然会傻到为了那个早已消失的温暖家园，尝试独自从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那里救下斯拉沃耶。这个人，也许都不值得自己献出生命。
贝罗尔嘶吼着，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带着巨大的力量扑了上来。下一刻，艾莉亚斯就会被那只巨爪撕成碎片和四散的内脏……
然而就在那时，三声响亮的步枪射击声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因为高速奔跑而难以调整方向的贝罗尔根本无从闪避，直接撞上了那三枚蓝光闪烁的破魔子弹。
这个狼人甚至来不及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被本该偏离目标的破魔子弹击中，整个人翻倒在地。
他强撑着爬起来，胸口蓝光闪烁的血窟窿里不断流出冒着白烟的灼热鲜血。没过多久，那些几乎直达心肺的破魔子弹才被蠕动的血肉挤压出来，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
“混沌祖母绿”没有发挥作用，刚才贝罗尔如果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竭尽全力用肌肉的钙质化挡住子弹，他作为施法器官的心脏肯定已经被那三发精确点射打成了碎片。
而深层的钙质化，对于一个四阶“野兽”而言，一样是相当危险的行为——这可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和自身以太体的失稳。
没等贝罗尔和他面前的两个血族回过神来，那个神秘的外援便再次扣下了扳机——贝罗尔不再有纠缠目标的想法，当即纵身一跃躲到了一只集装箱后面。
一个带着散漫感的青年嗓音传了过来：
“抱歉，导航出了点儿问题。”
艾莉亚斯回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黑衣男人，心里因为极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你是——”斯拉沃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艾莉亚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黑衣男人信步走来，良久之后，她才努力合拢自己的嘴巴，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对一旁的斯拉沃耶少将说道：
“他叫路有为……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但我们应该……应该都还能相信他。”
斯拉沃耶在艾莉亚斯和路有为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三十四章：最后的战役（中）
路有为很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在担任危险品仓库修复员的时候，他就通过研究人员和其他术士前辈的展示，大致摸清了1－19u“混沌祖母绿”的某些关键特性——
——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当这枚古龙戒指的力量从疏散分离的状态聚拢到使用者身边，并激发出不可思议的，足以扭曲现实的法术时，它的影响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而这直接导致安托.贝罗尔和艾莉亚斯他们发生战斗的时候，“救赎终端”受到的干扰减弱到了几乎可以忽视的程度。
灌注了路有为自身血液的破魔子弹，在对付信息魔法时是拥有奇效的。这点在他服务于调停协会之前，参加陇央神策军的维和任务时就深有体会。
路有为不敢放松警惕，一边举枪戒备着随时可能从集装箱后钻出来的贝罗尔，一边对艾莉亚斯和卡兹.斯拉沃耶说道：
“你们看起来简直快被掏空了。”
“……你觉得呢？”
艾莉亚斯有气无力地撇了路有为一眼，最后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和斯拉沃耶先生的施法器官都已经在报警了……不止他损失了身边所有的同伴，我和组里的其他人也因为莫名其妙的塌方被分隔开来，也不知道他们绕远路能不能及时赶到。”
路有为想起了之前那声建筑塌方般的巨响，加上自己一直以来对“混沌祖母绿”的了解，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因为持续的高强度使用，加上并未及时支付代价，那枚异化物已经开始出现自主行动的倾向了。哪怕贝罗尔及时停止了对那些变异机械的控制，这种倾向也无法逆转。
而再过一段时间，它肯定会反噬持有者，甚至直接制造波及地下设施所有人的危险“巧合”。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我希望你们能帮忙跟我做一件事。”
“什么？”
艾莉亚斯问完，又皱着眉头瞥了眼集装箱后方不断传出低吼般喘息的位置——那个狼人膨胀的以太体正在迅速和混沌祖母绿的以太体发生纠缠，不出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出现异化物反噬的现象。
“等到我发出口令，就往我过来那个方向的大门后撤。在我们三个都退到安全位置的时候，我会尽力用法术封锁那个入口，你们也帮忙用爆炸物封住上面的通道——接着由我制造塌方，一举制敌。”
“你有成功的把握吗？”斯拉沃耶狐疑地问道。
路有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苦笑着说了实话：
“成果的把握不一定有，只是如果我们继续磨蹭，死在这里的把握一定是很大的。”
“你能不能——”艾莉亚斯撑着丝袜破烂，伤横累累的膝盖摇了摇头，最后呲着若隐若现的虎牙道：“算了......路，如果我们能脱身，上次借的钱我会还两份的给你。”
“……那就准备好吧。”
尽管路有为知道斯拉沃耶少将并不熟悉自己使用的“异术”，但眼下情况紧迫，他也只能相信这个沙场老将能凭借肌肉记忆和经验做出配合了。
路有为开启灵视，注视着集装箱后方的贝罗尔和“混沌祖母绿”以太体的融合情况——
没过多久，在那两团以太体突然如自卫的豪猪一般，爆发出无数的针刺状凸起后，三个人都听到了一句音色浑浊，用龙语喊出的词汇：
“古老巨龙的宝石，请满足我最后的愿望！”
刹那间，本已高度畸变的两团以太体彻底扭结成了一团难以分割的，仿佛纠缠藤蔓和蠕虫的异物。
一声巨响——
贝罗尔用巨大的力量踢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残破集装箱，此时，这个狼人的双眼已经染上了“混沌祖母绿”的浑浊绿光，身上的毛发仿佛珊瑚虫一般互相纠缠并且自行抽动着。
而他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此时也变得如同某种邪异而抽象的雕塑——那些鳞片状花纹完全生长了出来，刺进他的手指，挂满灼热的血液。那颗法术宝石流淌的光华也很快变成了汹涌的绿色波澜。
“开始！”
路有为高声喊出后，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便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方的大门撤了过去——灵感依旧充沛的路有为则一边连续开枪，一边向同样的方向退去，以图牵制接近失控的贝罗尔。
砰砰砰！
然而，之前无往不利的特殊破魔子弹此时却如同打在了一道无形的气体之墙上，被汹涌的，足以扭曲现实的以太流撕扯成了无法看清的颗粒。
“我他——！”
下意识地骂了句粗口，路有为才冷静下来，一边迅速后撤，一边拔出腰间的手枪，朝贝罗尔前方的地面射去。
在那些手枪子弹钻入地面，冒出蓝色的火花时，他也用如同低沉钟鸣般的令道言喊了出来：
“合！”
这是古代陇央术士将先祖烛阴的灵语和莫洛克涅罗语融合而成的通用神秘语言，能在最短的词汇组合中产生撬动现实的力量！
那些火花喷溅的弹孔顿时炸开，其触碰的水泥地面迅速隆起，并膨胀成如同雪花和云母晶体般的巨大带刺棱形——这些不断生长的混凝土很快彻底挡住了贝罗尔前进的路线。
那是比破魔子弹更加珍贵的“传导子弹”，必须通过特定的配方和术士本人流淌的神秘之血混合，并融入破魔弹头，才能完成制造——
而这些能在一定范围内引动术士本人法术效能的子弹，正是路有为现阶段弥补自身施术距离短板的利器！
“合！”
如法炮制了三次之后，路有为便不再停留，直接退出了大门，任由那些畸变的物质肆意生长。
贝罗尔周身缠绕着的以太风暴此时已变得恐怖异常，那些混凝土尖刺刚一出现在这个狼人身边，便和之前的破魔子弹一样化作了粉碎的颗粒。
这样下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
“动手！”
路有为将双手贴在大门口的混凝土地面时，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也分别激发了自身所能提供的最强火力。
两声巨响和明亮的火光闪过，位于高处的两座走廊便直接和顶部的砖石结构一起垮塌了。
而此时，路有为也同样用最大的施**率隆起了那块地面，并直接封住了出口。
因为短时间内大量施法，他的视野里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噪点，而太阳穴两侧也是酸胀不堪。
“路，快后退！”
他无视了艾莉亚斯的高声提醒——此时，开启灵视的路有为能清楚地看到贝罗尔不断逼近的变异以太体，而那些传导子弹制造的障碍，在他面前完全是形同虚设。
不能后退，如果这个时候不接上下一道法术，让整个仓库垮掉，贝罗尔肯定会直接杀出来。
到时候，在得到“混沌祖母绿”深度强化的四阶“野兽”面前，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根本撑不过十秒钟！
路有为强忍着以太体的警报和剧烈的头痛，再次驱动法术，对最接近自己的内部承重结构发动了分解型物质魔法！
隆隆巨响和剧烈的震动随之传来，就连三人面前的那道高大墙壁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此时，不断被巨大的建筑碎块击中的贝罗尔似乎终于难以支撑，他的以太体和“混沌祖母绿”的以太溢出同时缩小了起来。
终于，在一阵恐怖的响动之中，仓库内部已然彻底被碎石覆盖，而位于另一边的那两团畸变以太体则渐渐缩小、消失了。
“呼——看来是解决了……”
路有为踉跄着站了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笑着对一脸不可思议的斯拉沃耶少将和艾莉亚斯笑道：
“你看，我本来不该在这里搞出这么大——”
——动静的。
路有为没能把最后三个字说出来，随着一声砖石爆裂的声音，一根白森森的棘刺状物突然从那道开裂的墙壁里冲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便感到左肩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怎么——？！”
路有为的左肩被直接开出了一个直径四五厘米的血洞。而他来不及发出喊声，体会那钻心的疼痛，便看到那两团纠缠在一起的畸变以太体重新膨胀，恢复如初。
一道扭曲而浑浊，几乎不成人声的嗓音从墙壁的裂口传了过来：
【这是我最后的战役……你们，真的以为我会输在这种小伎俩上？】
第三十五章：最后的战役（下）
路有为本以为自己会当即命丧于贝罗尔爪下，谁知后者刺进自己左肩的利爪居然随着一阵蓝色的发光烟雾燃烧了起来——末了，陷入路有为肩膀，沾染血液的那部分爪刃就直接化作了飘散的以太粉末。
这怎么回事……
尽管没能搞懂情况，但路有为还是本能地借着这个机会闪身后退，避开了可能的追击。
而下一秒，“混沌祖母绿”引动的恐怖以太风暴便直接粉碎了成吨的碎石瓦砾。安托.贝罗尔扭曲的巨爪如同切开纸屏风一般轻松地瓦解了挡路的墙壁和路有为竖起的屏障，随后，这只巨爪便扣在承重墙上，猛地一撑，将它的主人带了出来。
此时出现在路有为、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面前的，是一个显然不可能再恢复人形，甚至连狼人的外形都已经失去大半的畸形怪物。
【我…….不会……在这里……败北……】
贝罗尔体表那些不断抽动的黑色刚毛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花白一片，而他的钙质化皮肤也开始显现出奇怪的花纹——那不再是属于哺乳类生物的平滑表皮，一块块的钙质化皮肉彼此间分割撕裂，却似乎组成了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花纹。
贝罗尔的头部和他体表不断冒出的钙质化鳞片一样，渐渐显现出了古老巨龙的特征。
“狼人”的瞳孔竖了起来，变成混杂着金色斑点和浑浊青绿怪异模样。他手上戴着的戒指则已经完全畸变成了一朵沾满灼热血液的，形状邪异的钢针之花。
见到面前的这个生物，路有为的灵感早已开始疯狂报警。然而当他转过视线，望向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时，才发现这两个血族都呆滞地立在原地，红色的瞳孔失去了光彩，变得泥泞一片。
一老一少两个血族痛苦地跪倒在地，他们苍白的皮肤表面，无数闪烁着红色微光的血管迅速凸显了出来——
路有为一边不断地开枪压制贝罗尔前进的速度，一边强忍住左肩的剧痛，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他从没见过“混沌祖母绿”当下的形态，对贝罗尔身上产生的畸变也完全没有头绪。然而直到对比自己和艾莉亚斯、斯拉沃耶少将的状态时，他才想起最重要的那件事——
——自从穿越到四海以来，路有为和妹妹路幽都具备着免疫大部分信息魔法的能力，而路有为自己随着对术士能力的训练和逐步掌握，甚至拥有了直接免疫眷族级信息魔法的能力！
没有这个外挂的支持，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自然会被“混沌祖母绿”爆发的力量影响，进而逐渐步入失控。
“该死……路有为，快想想办法——”
“混沌祖母绿”引动的以太风暴实在是过于猛烈，以致于哪怕不靠信息魔法扭曲现实，路有为特殊的子弹也全然派不上用场。
而一旦自己手里这梭子打完，安托.贝罗尔就无需再顾及那些破魔子弹的威胁。以他现在的速度和破坏力，杀死自己和旁边两个血族估计就是一眨眼的事。
茫然之中，路有为瞥见了贝罗尔垂在身侧的右爪。那根刺入路有为肩膀的巨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其上断裂处的腐蚀痕迹不仅一直在朝着那根爪子完好的部分蔓延，且似乎引发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异常。
距离“混沌祖母绿”如此之近的那道伤口，居然让那枚古龙之戒的以太体出现了强烈的退避倾向，以致于盘绕在贝罗尔身边的以太风暴居然直接“断裂”在了贝罗尔的右爪前侧！
而之前路有为遭遇偷袭时，理应当场撕碎他的以太风暴却似乎根本不存在。
思绪纷呈之际，路有为想到了眼下唯一有成功可能性的办法。
当贝罗尔继续顶着路有为的射击往前行进时，他似乎根本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路有为停止射击，朝着因思绪混乱和惊诧而呆滞了片刻的狼人冲了过去。在奔跑途中，他猛地侧身，放低下盘——用巨爪刺向路有为的那几秒钟里，贝罗尔猛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险预感。
“混沌祖母绿”势头正盛的以太体居然发出了警报！
然而，使出全力的贝罗尔此时已经很难对抗惯性，刹住自己的脚步。下个瞬间，他便看到路有为将一只混凝土凝结成的长枪刺进了自己左肩的伤口之中。
艹！好痛！真tm痛——
然而，那阵钻心的剧痛在肾上腺素剧烈分泌的情况下，居然显得不是那么可怕了——贝罗尔出现迟疑，在“混沌祖母绿”制造的强烈恐惧下试图收回攻击。而此时，路有为已经将手里沾满自身血液的长枪递了出去。
贝罗尔的巨爪和他的侧脸擦肩而过，只差毫厘就可以将他的脑袋整个劈开。然而，因为“混沌祖母绿”本身对路有为的惧怕，贝罗尔的攻击居然被自己携带的法器偏离了轨道！
而这个时候，路有为涂上自身血液的混凝土长枪已然递出，一路驱散那恐怖的以太风暴，笔直地刺进狼人鳞片状的钙化皮肤，穿过他强韧的肌腱，深深没入了心肺。
【——！！！】
贝罗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以那根刺入他胸腔的混凝土长枪为中心，他身上的刚毛、钙化表皮、施法器官和每一个脏器都仿佛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渗透，在带来巨大恐惧的同时，也一齐产生了被火焰灼烧般的撕裂剧痛。
不过瞬息之间，贝罗尔整个身体便燃起了一层蓝色的以太火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
那团火焰燃烧了足足有一分钟，贝罗尔在这身无法甩掉的痛苦之火中抽搐，嚎叫着，如同在跳一支疯狂而充满苦痛的舞蹈。
“混沌祖母绿”的影响随着那团扭曲以太体的消逝而迅速减弱，此时，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身上显现出的发光血管终于归于平静，他们逐渐散开的泥泞瞳孔也很快恢复了神采。
【我……不能……我还要……】
路有为警惕地举着手里的突击步枪，在贝罗尔轰然倒地，掀起一片灰尘和焦臭味之后，他也仍旧不敢放松。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以三阶术士的实力对抗一个拥有危险一阶异化物的四阶术士，并成功在对方濒临失控的状态下成功将其击败，大部分还是凭借运气。
毕竟，如果路有为不曾拥有这类奇怪的免疫体质和杀伤性血液，他和身旁的两个血族大概率会在“混沌祖母绿”解放力量的状态下直接失控。
“你们俩没事吧？”
艾莉亚斯勉力站起，随后又一瘸一拐地扶着旁边的斯拉沃耶少将站起身子，才面带苦笑地对着路有为说道：
“至少还活着。”
“那就好——”
路有为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动。
那响动如同血肉蠕动和硬物摩擦崩解混合而成，仅仅是听着都让人感到极度反胃，牙齿发酸。
【斯拉沃耶——你们，都要死——】
他猛然回头，发现化作焦黑血肉的贝罗尔不知什么时候又缓缓站了起来，右手食指佩戴的“混沌祖母绿”依旧如一只狰狞的，属于某种巨大爬行动物的瞳孔一般闪烁着。
贝罗尔发出一串无法辨识的，仿佛血肉撕裂声的音节，接着，这个躯体焦黑的狼人便迈着急促而沉重的步伐，拖动千疮百孔的**向路有为他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你们——都要——死——】
这下子，任凭路有为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逃生的方案了。
而就在这时——
“哦，是吗？
“那算我一个要不要啊？”
随着那道清脆的，似乎属于**少女的声音传来，几根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的发光抛射物笔直地掠过路有为头顶，向贝罗尔飞了过去！
血肉撕裂的声响传来，贝罗尔冒着烟的灼热血液也跟着他飞起的身体一路喷洒，直至他在一股巨力撞击下，被那三支发光的“长枪”钉在混凝土墙壁上。
贝罗尔半狼半龙，一片焦黑的畸形身体，就这么被虚空中飞来的三根发光巨骨贯穿。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身着驼色大衣和白色连衣长裙，头戴鸭舌帽的金发少女从黑暗中走出，毫无还手之力。
第三十六章：阿什伯恩大师的收获（求推荐票）
看着蒂芙妮.阿什伯恩从隧道另一头的黑暗中信步走出，艾莉亚斯和她身边的斯拉沃耶少将都是一脸大写的懵逼。
路有为心底寻思，既然阿什伯恩大师已经坦坦荡荡地出现在了几个不认识她的人面前，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个介绍？
然而，当他刚刚因逐渐放松的心绪而产生了开玩笑的意图时，左肩伤口的疼痛便陡然加剧了不少——他本以为那是紧张感消失，肾上腺素不再分泌以后的正常反应，谁知道伤口处的血肉似乎正不受控制地抽搐、蠕动起来。
糟糕——“混沌祖母绿”造成的污染居然传导到了自己身上！
“拿着这个，”悠闲走来的阿什伯恩大师似乎对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全然不在意。她随手从一道凭空出现的二维切面里掏出了一瓶什么东西，顺手扔给了路有为：“往伤口上喷几次就行。”
他接过那只金属罐子，低头定睛一看，发现那似乎只是一瓶包装上没有任何文字，但配色总能让人想起云南白药的喷雾。
他什么也没多说，当即举起罐子，对着自己肩膀上的血窟窿喷了好几下。
“嘶——”
从喷雾中涌出的居然是一团团簇拥合抱的发光小虫！然而，这些看上去令人不安的发光小虫只是触碰到路有为的皮肤，制造了一闪即逝的疼痛，片刻之后便融入了他的皮肤和肌肉。
随后，那个正在不断带动周围的血肉膨胀抽搐的伤口居然愈合了！
路有为再次抬头看去，发现阿什伯恩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安托.贝罗尔巨大的身躯之前——如果不是熟知先知大师恐怖的实力，他恐怕会认为蒂芙妮.阿什伯恩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别过来——！！】
安托.贝罗尔变异的双眼中似乎映照出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物，他烧焦的身体一阵抽搐，末了，这个步入失控最后阶段的狼人突然咳出了一团又一团蠕动的血液，他的双眼和耳孔也都开始不可克制地流出汩汩鲜血。
而在这个过程中，阿什伯恩大师射出的三枚发光“骨钉”依旧死死地钉在贝罗尔身上。他的挣扎也因此显得徒劳无力。
“唔……看来你那群帮手和贝尔加人都不太清楚这枚戒指真正的力量，是不是？”
【你——你说什么？】
“说实话，你有没有成功向斯拉沃耶复仇，或者贝尔加人的行动成功与否，跟我都没关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拿走那枚倒霉的戒指，如此罢了。”
语毕，蒂芙妮.阿什伯恩便轻轻对贝罗尔右手食指上的“混沌祖母绿”招了招手，那枚本已畸变成金属刺团的古龙之戒似乎得到了某种不可违抗的指令，竟渐渐收敛起了畸变的棘刺和以太体，逐渐恢复了之前平静如水的状态！
“混沌祖母绿”似乎产生了某种意志，在缓缓从贝罗尔的手指上挣脱开以后，便自行沿着不可思议的轨迹“滚”到了阿什伯恩大师的脚边。
“嗬，要是你早点儿这么听话，说不定会让自己和其他人都少受很多苦。”
阿什伯恩大师若无其事地捡起那枚戒指，随后便抬手往身后一掷。一道发光的二维切面很快出现，将其吞入其中，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皆是目瞪口呆——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唐突地表现出眷族级的实力，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自己头晕目眩。
阿什伯恩大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望向奄奄一息，却已经不再承受畸变失控之苦的贝罗尔，说道：
“我想你应该有觉悟，年轻人。可惜，这件事牵扯到的东西，本就不是你们这种层次的家伙能左右的。
“这座城市建立的秩序，只要我还存在一天，就不会轻易让它被颠覆。如果你们的所作所为危及到这一切，那就不要怪我们手下无情。”
贝罗尔勉强睁开自己鲜血流淌的双眼，路有为这才发现，他处于畸变状态时表现出的恐惧似乎已经消失了。
被钉在墙上的狼人嗤笑了一声，道：
“能死在先知大师的手里是我的荣幸……当然，想必斯拉沃耶少将也很庆幸自己的计划能够得到掩埋——呵呵，就算我死了，未来的混乱也不会停息……
“……过去，你们犯下的一切以和平为借口的罪孽，最后都会得到报应……哈哈……哈哈……哈……”
贝罗尔失去了最后的气息，他的以太体迅速地逸散开来。
这个狼人已然死去。
蒂芙妮.阿什伯恩见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抬手打出一个响指——那三根刺在贝罗尔身上的骨制长枪随即迸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蓝色的火焰升腾起来，很快覆盖了贝罗尔的全身，将他和那三根长枪一同烧成了灰烬。
“庆幸吧，你们三个，”阿什伯恩大师无言地望着贝罗尔的尸体渐渐化作飘散的以太光粒，面色肃穆地说道：“这是个真正的战士，凭着‘混沌祖母绿’的加持，他甚至能达到位阶5大师级术士的水平。
“如果不是因为路先生身上那种诡异的力量，你们恐怕连五分钟都撑不过去。”
直到这时，一直愣在旁边的艾莉亚斯才缓过神来，踌躇着问道：
“请问您是……”
“啊，我在三分钟前就看出来你要问这个问题了。莱茵菲尔德小姐，奉劝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探我的事情，这是为了你好。
“至于卡兹.斯拉沃耶，你大可以在被捕又被保释之后，放心回领事馆交一个不成功的差，然后等待上级兴师问罪——你接下来的下场至多就是被驱逐出情报系统，回老家安度晚年。这对于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结局。
“当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摸摸在优尼森干的那些勾当。揭发你们于我毫无用处，否则，等待你的可不只是牢狱之灾这么简单的东西了，少将先生。”
路有为用余光扫过身旁的两个血族，发现他们的眼中都出现了如有若无的恐惧——显然，哪怕阿什伯恩大师看上去是如此的可爱而无害，她刚才表现出的实力才是真正令人害怕的东西。
“哦对了，我接下来得带路先生跟我走一趟。在此之前，我最后提醒一句——
“不要试图追查我的身份，今天在这里遇到我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知道——如果你们想走漏风声，就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吧。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懂这个的话，趁早也别继续干术士这行了。”
说着，阿什伯恩大师便抬手在虚空中划出了一道光门，末了她才转过身来，对一脸懵逼的路有为说道：
“来啊路先生，我又不是来拐卖你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就别磨磨蹭蹭的了！”
路有为心中有千言万语闪过，但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对艾莉亚斯和斯拉沃耶少将做出任何解释，心里只有一句“卧槽”不断徘徊。
在他被蒂芙妮.阿什伯恩推推搡搡地赶进那道二维切面之前，最后看到的只有一老一少两个血族充满敬畏和疑惑的眼神。
ps：第一段剧情即将结束，各位养肥的可以来宰一下了。
第三十七章：“旧日之血”
在通过那道光门的过程中，阿什伯恩大师一直用她娇小柔软的手掌握着路有为的右手，引导他向前行进。尽管他最开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但甫一进入光门，各种各样的怪异景象和严重的空间错位感，就让路有为打消了那个想法。
“你最好还是别想着甩开我的手，”蒂芙妮.阿什伯恩一边带着路有为穿梭在这片混乱破碎的空间之中，一边笑着说道：“相信我，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大概连后悔的念头都不会来得及产生。”
“呃……明白。”
路有为一边应答，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仿佛来自无数个混乱而危险的时空，由不计其数的生灵的前世今生组成的破碎空间。除了那种无处不在的蓝色光华之外，这片诡异空间之上根本就不存在相似的景象。
而在这种令人发狂的混沌之中，娇小的先知大师是唯一可以让路有为辨识的存在。
“好了快到了。”
“哈——？”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面前的混沌空间中渐渐浮现出了一道蓝色的二维切面，而这片半透明的二维切面对面，赫然是一座摆满雕塑，乱七八糟的房间。
这是自己远在近十公里外的工作室！
没等路有为再次发出疑问，阿什伯恩大师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出了那片令人躁动不安的空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两人此时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间雕塑工作室里。
因为灯光昏暗，加上外面天气阴沉，路有为赶快冲着旁边的自动界面挥了挥手，让二极管照明点亮整个房间。
接着，他找了个杂物堆，把上了保险的突击步枪和手枪放在上面，这才回望向蒂芙妮.阿什伯恩，苦笑道：
“大师，您要喝点儿什么吗？”
“我不渴，谢谢。”
阿什伯恩大师望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来自一个被学生的愚蠢逗笑的老师：
“既然这件事算是圆满结束了，为了让你在可见的未来里不要那么迷茫，我会适当给你解释一些事情。”
“这件事圆满结束……了？”
蒂芙妮.阿什伯恩没再说话，而是扬起眉头瞥了他一眼。
而这个时候，路有为才想起先知大师之前说的那句话，赫然便发现也许对于这位古老存在而言，“混沌祖母绿”事件已经到此结束了，那件异化物的意义也一样止步于此。
“可是——您难道不准备把‘1－19u’还给调停协会？”
“开什么玩笑，”阿什伯恩大师的声音突然抬高了许多，这甚至让路有为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害怕：“我做了自己的那份工作，自然会要求回报。
“而我认识的罗斯玛丽.华西尔可不是一个抠门儿的人。”
一瞬间，路有为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他已经隐隐有所察觉的事情——
会长和阿什伯恩大师是有合作关系的。而在这个合作关系之中，自己也许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了其中的一个因素。
这也是会长会屡次默许自己这个局外人私自参与事件的原因！
“别那么一惊一乍，放松点儿，路先生——你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而这很不容易。”
一瞬间，路有为想起了阿什伯恩大师第一次闯入雪原梦境时和自己说的话，不禁感到一阵愕然。
【.......而在那以后，伟大的旅程才会开始。】
不管大师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至少在这个时候，路有为终于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的感觉。
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错觉。
＊＊＊＊＊＊＊＊＊＊＊＊＊＊＊＊＊＊＊＊＊＊＊＊＊＊＊＊
“奥托.莫里托夫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曾经拜托我帮他阻止昔日好友安托.贝罗尔用‘混沌祖母绿’报复卡兹.斯拉沃耶，乃至祸害其他无辜之人的计划。
“然而自从某个代号‘佐特’的贝尔加特工在拿走‘混沌祖母绿’的途中遭遇不测，被贝罗尔的某个神秘帮手杀死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到这里，路有为心里立刻产生了一丝疑惑——阿什伯恩大师说的事，已经打破了他原先最基本的认知。
“可是大师，最开始想要拿走‘混沌祖母绿’的难道不是那个狼人吗？”
“动动你的脑子，路先生——涉及一件被调停协会收容的1阶异化物，如果只是安托.贝罗尔自己想要得到那枚不听话的戒指，这件事甚至都不会真正出现在新闻上。”
蒂芙妮.阿什伯恩嗤笑道：
“这个世界是很实在的，没有足够的力量，个人的血海深仇也不过是历史的一粒尘埃罢了。那个狼人小子终归算是幸运，至少他得到了某位乐见事情如此发展的强者帮助，距离复仇成功只差毫厘，只可惜那点好意并不足以支持他完成这个事业。”
路有为恍然大悟——阿什伯恩大师虽然并没把话说到底，但透露的意思已是足够明确了。
这次事件看似是由一个被迫害的前贝尔加特工引发的长期治安事件，实则牵扯甚多，背后除了涉及到似乎准备从优尼森窃取某种秘密的贝尔加政府，甚至还有更加难以捉摸的，足以和一个国家对抗的存在参与。
想到这里，路有为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
“您似乎想要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
“你觉得呢？”
坐在沙发沿儿上的阿什伯恩大师撑起脸颊浅笑了一下，没等路有为有任何反应，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个代号‘佐特’的特工最早是贝尔加情报机构派出来，在官方以太存在的协助下进入秘密仓库窃取‘混沌祖母绿’的前线人员，是个4阶术士。
“结果，在那位协助任务的贝尔加眷族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某个隐藏的强者帮助本来没有胜算的贝罗尔干掉了‘佐特’，扯下他的人皮，并直接用一种强大的信息魔法，以那块披在贝罗尔身上的人皮为媒介，让他从以太体、气息、外观乃至遗传因子的识别信息都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有‘混沌祖母绿’的加持，这种伪装更是几乎不可能被位阶5以下的大师级术士看出马脚。”
路有为听完，若有所思地问道：
“也就是说，贝罗尔靠着那个强者的帮助，伪装成另一个人顺利离开危险品仓库——等等，‘未知的强者’……您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吗？”
“我说过了，先知并不是全知之人。哪怕是我，在眼下这个糟糕的状态里也无法看清强大干扰所隐藏的事物和它们的未来。”
蒂芙妮.阿什伯恩叹了口气，侧过脸望着窗外势头有所减弱的大雨，面色淡然地说道：
“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吧。‘混沌祖母绿’作为一份1阶危险物品，本身就有着其他大部分同阶异化物难以企及的特殊性。我认识这枚戒指的制作者——一位已经在黄金历以前的‘星光时代’完成使命，早已逝去千年的先知。
“这枚戒指是极少数能够直接屏蔽先知能力的法器——而它的另一个侧面，则是能大大地增强持有者的信息魔法能力。我那位已故友人为了制作这枚戒指，曾经用上了从自己身上抽取的神秘之血，这枚戒指的诸多特性也因此诞生。
“当它的主人随着她的同胞逝去后，‘混沌祖母绿’演化出了自我意识，开始憎恨‘星光时代’之后幸存的一切有灵智的生物。而唯一能让它恐惧的，就是某种极端特殊的，连大多数以太存在都无法获得和容纳的血液。
“在西比尔学院的箴言里，我们对它有一个别样的，如今已被大多数现代人遗忘的称谓。”
先知大师一连串的话语里带出来的信息，对于一个普通的3阶术士来说基本是不可能想象的。
这意味着，阿什伯恩大师也许在西比尔学院建立以前，在将近六千年前的“星光时代”，就已经作为先知活跃已久了。
而她到底还知晓多少秘密，路有为甚至都不敢往下多想。
“……那枚戒指应该是古老巨龙的遗产，而您说它憎恨着‘星光时代’后幸存的一切智慧生物，难道——”
蒂芙妮.阿什伯恩的蓝色双眼此时显得无比深邃，她轻声笑了笑，用一种仿佛在缅怀什么的语气说道：
“你没猜错，那位古龙先知——一个腼腆、古板的孩子，在制作完那枚戒指，甚至来不及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就被卷入了她父辈的战争。
“讽刺的是，当人类和精灵们团结其他的种族，一同毁灭了古龙的文明以后，她作为先知的‘使命’也结束了。没有了不死性，她很快也死在了那些被传唱为战争英雄的古老眷族手里。”
哪怕是一个寿命正常的人类，路有为都不难听出阿什伯恩大师话语里的惆怅和某种同情——
对于现代四海人来说，古老巨龙几乎等同于历史罪人的代名词。如果伟大的“盗火者军团”没有摧毁他们的恐怖统治，这个世界恐怕会沦为怪物和邪神的乐园。
至于被陇央人奉为先祖的古龙支系，也是以自身的毁灭为代价出卖了其他的龙族，换取整个四海文明的存续，才因此被后世所尊重。
想到这里，路有为突然有一种自己在面对着某个恐怖深邃的庞然巨物般的渺小之感。
“‘混沌祖母绿’的自我意识恐惧的，正是先知们一直在追寻的至高之血。我们从建立西比尔学院开始，就一直在教导所有的学生一件事——‘追寻旧日之血，敬畏旧日之血’。
“而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同时经历了先知的‘追寻’和‘敬畏’。可惜你自己好像还没发现呢，路先生？”
第三十八章：异乡人
那个时候，路有为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然而一经回想，他便发现先知大师说的这番话，也许早有征兆——毕竟在蒂芙妮.阿什伯恩看来，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路有为斜着视线望了望天花板，在终于抑制住内心的忐忑之后，才斟酌着语气问道：
“大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特殊性就藏在自己的血液之中，除此之外，现在的你还不需要知道更多的秘密。生而为人，最容易理解和最难理解的，其实都是自己，不是吗？”
阿什伯恩大师浅浅一笑，继续说道：
“你是个‘异乡人’，路先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就是你的本质。”
一瞬间，路有为脑海中闪现出了无数惊愕而恐怖的想法，一种深深的后怕油然而起。
现在看来，也许自己在阿什伯恩大师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从最开始就是。
“别慌，路先生——‘异乡人’并不是专属于你的特殊身份，它只是比较特殊，如此而已。而对于先知来说，异乡人和同类其实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对象。
“因为，我们的预言之眼，根本就看不到其他先知和‘异乡人’们的未来。”
“……”
路有为不知该作何言语，因此很快陷入了沉默。
在他看来，阿什伯恩大师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几乎等同于是在出卖自己的弱点和某种秘密——哪怕现在的路有为根本没有资格利用这个秘密伤害一位古老存在，这个做法也显得匪夷所思。
直到这个时候，路有为才敢勉强确信一件事——
——也许，阿什伯恩大师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恶意，她的信任尽管难以揣测来由，却似乎是真实的。
而至于“追寻”和“敬畏”这两件事，路有为也不难猜出其中的含义。
阿什伯恩大师作为一名先知，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寻找身怀“旧日之血”的异乡人，而她的“敬畏”，则表现在“路先生”这个奇怪的敬称上。
在涉及其他人，哪怕是华西尔会长这个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的恶魔女王时，阿什伯恩大师都完全没有使用敬语的意思。而只有对路有为这个路边偶遇的3阶术士，她才勉强地表现出了一些在其他人身上根本见不到的好意。
“谢谢您，阿什伯恩大师。”
对面坐着的金发先知望着路有为，良久之后才在脸上勾勒出了一个怅然的微笑——那个时候，她看起来居然还真的像是个孩子：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大概会因为你刚才那句话感到十万分意外和不知所措。
“不过先别急着谢我，路先生——伟大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已。”
说完，蒂芙妮.阿什伯恩又望着遥远天际线上那座巨大的轨道电梯，无言地注视了很久。路有为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也撇过脑袋，和这位古老存在一同望向了窗外掩映在雨中的城市。
在那个时候，他隐约能感受到阿什伯恩大师深埋于心底的某种感情。而对于一位不老不死的先知而言，在一介凡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情绪更是极其罕见。
“嘿，路先生。”半晌之后，蒂芙妮.阿什伯恩才冷不丁地用空灵的嗓音开口道：“既然这回你已经帮助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自然，我也得回馈点儿什么了。”
“呃……”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当你是给我义务劳动了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路有为苦笑着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向一位先知大师索要特定的报酬。
“那好，作为第一个回馈，我会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苦苦追寻了很多年的某个事实。
“你的妹妹路幽还活着，只是因为来自你们血脉的馈赠，我能确认的只有她还活在四海的某个角落这件事而已。”
那一瞬间，路有为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听懂阿什伯恩大师的话，仿佛她说的不是现代北地精灵语，而是某种古老的神谕。
她还活着，唯一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孤独的亲人，居然还活着。
那个时候，路有为甚至无暇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什么表情。他只是呆然地看着眼前的先知小姐，对方看上去似乎是一只笑眯眯的，充满智慧的猫，只是这只猫经历的岁月让她超越了那些高大人形物种理解能力的极限。
到现在，路有为才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甚至完全失去了概念。仅仅是十年的分别，就已经让路幽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变成了纯粹的回忆，一种需要靠着照片唤起的沉淀物。
然而对于眼前的先知大师来说，十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哈欠——”阿什伯恩大师从沙发上跃下，随后便伸展开双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笑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路先生，虽然你那副表情实在有趣，但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每次沉睡之后，我可都是很忙的。
“你公寓里有客房吧，路先生？”
这句话显然是明知故问，但路有为因为没能迅速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只能用一副呆滞的表情面对阿什伯恩大师，象征性地点了个头：
“最近刚收拾过。”
蒂芙妮.阿什伯恩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到了就寝时间的小学生。
“嘿……不瞒你说，我有点儿困了，得借你的客房用一下。”
“您——”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路先生？”
阿什伯恩大师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一丝不耐烦，路有为也没多想一位先知大师为什么需要打瞌睡，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把这位古老存在带到了那间只有一扇窗户的客房处。
“就是这儿了，大师。”
“很好，牙刷和牙膏现在也都归我了。”蒂芙妮.阿什伯恩很勉强地抬头看了眼路有为，她脸上的疲倦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好了，关上门，十个小时以后再打开。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可以清理一下被套什么的。
“毕竟，你的客人大概不太愿意睡一张沾染了以太存在气息的床。记得往洗衣机里滴一滴你自己的血液，我能保证那种气息会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路有为一脸神奇地低头看着这个只有外表很袖珍的古老存在，有些滑稽地问道：
“十小时后之后您难道不需要从客厅离开我的公寓吗？”
“你觉得呢？”
阿什伯恩大师只是眨了眨眼睛，就立刻让路有为意识到了一件事——作为一个强大的以太存在，她完全不需要担心怎么从一个封闭空间里转移地点。
“好吧……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行。”
阿什伯恩大师摘下帽子，随手扔到床边，末了才转身对路有为说道：
“在我关上门的两周之后，你必须证明一件事——这座城市的麻烦可不只是一次异化物失窃这么简单。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而新的麻烦和新的灾难也会接踵而至。
“路先生，想要追回你失去的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活下去。希望两周以后，我见到你的时候不需要给你接上新胳膊和新腿之类的东西。
“伟大的旅程已经开始，我们都得拼尽全力才能得到救赎，就是这样。”
没等路有为追问，阿什伯恩大师便砰的一声把门甩上了。
很快，那间客房便仿佛陷入了某种怪异的空间，里面的一切气息和景象都被某种诡异的屏障隔绝了开来。
路有为开启灵视以后，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而那片漆黑造成的灵感预警是如此之强，仅仅过了几秒，就让他产生了剧烈的头痛。
为了安全起见，他松开了门把，转身倒在沙发上，准备和客房里的大师一起用睡眠祛除疲劳，渡过任务结束后难得的闲暇。
第三十九章：逝者的故事（上）
两天之后，在风暴过后一个晴朗的日子里，调停协会为线人奥托.莫里托夫举行了一次不算隆重的葬礼。
装有老奥托骨灰的棺椁被中庭教会的牧师们托举着，从附近的空中街道一路被送至协约山半山腰上的公墓。在牧师们念诵完中庭教会一贯简洁的悼词之后，棺椁才由其他的工作人员熟练地放进墓穴之中。
而后，身为“生命技师”流派术士的神甫又用简单的法术迅速地聚拢泥土和草皮，完成了这位贝尔加老人的安葬。
——
一身黑衣的路有为一直在远处旁观着这场葬礼，尽管过来悼唁老奥托的调停员里他有一大半都认识，但出于礼貌和自知之明，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自己看做真正的吊唁者。
老奥托的家人和朋友并没有出现，至于他是真的无亲无故，还是因为调停协会考虑到情报人员的安全，劝说他们不要前来优尼森参加这最后的告别，就不是路有为能知道的事了。
参加葬礼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位流下眼泪，甚至连明显的情绪都很难感受到。在一个充满术士，时常跟这个世界最最危险的事物打交道的官方组织里，葬礼是一件极其常见的事。尽管为死者哭泣的人本身并不少见，但那些大多也不是奔赴于前线的调停员。
忍了半天，路有为最后还是没把口袋里的临东薄荷香烟拿出来。等到最后的致意环节结束，艾莉亚斯、纳维霍夫兄妹以及他熟识的几位教官也都很快离开了现场。
这群身着黑衣的男男女女，几乎都和主持葬礼的神职人员们沿着同一个方向离开了墓园，最后只剩下一高一矮的一对天使驻足在墓碑前面。
良久之后，高高瘦瘦的赫尔辛.门西斯才带着他那个个子娇小，面相却颇为成熟的金发搭档梅芙.雷克特向站在远处的路有为打了个招呼。
路有为挥挥手回应了一下，随即从自己刚才“躲藏”的地方走到了老奥托的墓碑前面。
“这真是……好久不见了。”
“对你们而言应该算不上多久。”路有为望着协约山下的城市看了看，此时，本星和诺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上了天空：“毕竟不论怎么说，天使也算是种另类的不死生物，一两年大概算不上什么。”
听完赫尔辛和路有为的对话，一旁的梅芙眯起眼睛，向路有为说道：
“我和赫尔辛之前都是回收‘混沌祖母绿’任务的‘非相关人员’，甚至连封闭工房里的后勤工作都没捞到。我没办法，只能天天在休息室打《光辉灵魂》新作，这都多少个周目过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俩还做了点儿别的小动作——比如用灵知术打探你到底在这件事起了什么作用。当然，我们得到的启示里几乎就没有直接关于你本人的信息。最后我和赫尔辛对照了半天，才总算有些明白那天艾莉娅在地下工事里经历过什么。”
这是路有为能想到的反应——天使们因为自身的某些天赋，总是会忍不住利用它们窥探他人的经历，而天使独有的灵知术其实也是这类天赋的一种。
“那位眷族级术士对于灵知术一类的信息魔法有相当强的反制能力，如果不是她并没有恶意，我们俩可能已经被她的反制手段烧掉脑子，和以太体一起当场消散了——除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我甚至连她的体型是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这么看来，你也是挺厉害的，路。”
梅芙习惯性地眨了眨桃红色的眼睛，那个动作对她来说似乎总是能表达很多复杂的情绪，不分悲喜。
路有为知道哪怕是在阿什伯恩大师沉睡期间，他也不该随便出卖自己正在跟这位古老先知合作的事，所以刚有那个念头，他便努力压了下来。
“没有那个人，我大概会跟很多东西失之交臂。”路有为苦笑着应道：“当然，被一位古老存在重视的代价可能是什么，我觉得你们应该也能想象。”
赫尔辛听完，回头望着老奥托的墓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转过身来，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金属盒子，一边向路有为和梅芙两人问道：
“要烟吗？要的话，我们也给老奥托来一根——反正抽完的烟蒂无处处理这种麻烦，在我们身上也不存在。”
梅芙面无表情地鼓了鼓腮帮子，刚一伸手准备要烟，就又缩了回去。
“你不要？”赫尔辛有些意外地问道。
“首先，我现在工作压力不大；其次，我生理期到了，不太想抽烟。”
敢情你们女性天使说话都是这个味道吗……路有为想起塞拉尔.红月，尽管那位总是让人想到草莓的暴躁天使和梅芙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性格相似，但说话直接这点倒确实是共有的特质。
路有为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从赫尔辛手里接过了他自己卷的烟。
两个男人用自带的打火机点燃嘴里的卷烟，很快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后，一直望着天空中悬挂的两颗行星的赫尔辛才用怅然若失的语气开口道：
“其实老奥托的事就这么结束了，大概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为什么作为准四阶术士的我和梅芙没法参与这次任务吗？”
路有为微微颔首：
“你说吧。”
“上面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很简单——我们俩因为过去的某些经历，曾经给那个叫‘血祭狼心’的组织提供过帮助。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们认识了奥托.莫里托夫和这次事件几乎所有的贝尔加当事人。
“在贝罗尔获得‘混沌祖母绿’的情况下，作为曾经有过联系的人，我们的参与只会刺激那枚戒指，让它制造出更加麻烦的干扰。优尼森整座城市遭受威胁的时候，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赫尔辛的这番话激发了路有为的一些好奇心，尽管在事件尘埃落定之际，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好奇心大概没什么用处。
“也好，我想知道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解决的人和事，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这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吧。”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梅芙，这时也冷不丁地应了一句：
“很懂嘛，路——你看，天使们可能也是这个世界最尊重生死的族群了。”
＊＊＊＊＊＊＊＊＊＊＊＊＊＊＊＊＊＊＊＊＊＊＊＊＊＊＊＊
路有为一开始并不知道赫尔辛和梅芙会讲这么多——尽管路有为隐约能猜到这两位天使以前大概率是在给某个高位存在服务，但一路聊下来，他们却并没有过多地提及此事。
奥托.莫里托夫、安托.贝罗尔和一个名叫霍伊.拉维纳的狼人女孩曾经都是贝尔加内战时被逼上绝路，最后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加入血祭狼心，以期用勇猛的战斗和残酷牺牲换来自己故国的一线生机的受害者。
老奥托在内战爆发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他原本是贝尔加南部小城的一位街区警察，在准备离职去做自己梦寐以求的红酒生意的时候，战火烧到了他的家乡。
反对派武装和臭名昭著的贝尔加旧政府在这场内战中，很快成为了分别接受色雷斯联邦和乌斯齐亚公国资助的代理人，却依旧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才是代表贝尔加未来的正主。
然而，普通人的死活对两方势力来说，可能都并不重要。老奥托作为一个维护秩序的警务人员，不得不时常参与平息暴动的任务——物价飞涨，秩序崩溃的情况下，走投无路的普通人时常劫掠城里的店铺，但这也许都不算什么。
到了后来，反对派的影响渗透进老奥托生活的小城，贝尔加旧政府于是开始命令警务人员参与到肃清异端的行动之中。
——关于这其间的详细过程，赫尔辛和梅芙并没有做过多的叙述。但只言片语之间，路有为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悲惨的故事。
老奥托开面包店的妻子和帮忙料理杂务的女儿在被迫闭店前夕，曾经因为于心不忍，帮助一个受伤的妖兽处理伤势，并给他提供了两顿只能勉强补充体力的餐食。
在这之后不久，那个妖兽留下几句感谢的话，便消失在了户外的大雪中。
而后几天过去，老奥托的家人被他同事率领的一支肃清小队找到，并指控她们有庇护“卖国贼”的嫌疑。
很自然，包括老奥托在内，没有人知道那个受伤的青年妖兽就是反对派武装的士兵。
梅芙说她只是听老奥托在醉酒以后简单地聊过这件事，细节几乎完全被那个充满伤痛的老人略去了。
老奥托那天下班回到家里，发现门虚掩着。他本以为是这个时期随处可见的入室偷盗，结果进屋以后看到的只有被胡乱翻成一片狼藉的家什，以及两大滩长长的血痕。
作为一名擅长信息魔法的“协调者”，老奥托本能地追溯了那两滩血迹背后的历史。
——过了几天，近乎休克的老奥托在昔日同事的围追堵截下逃到了贝尔加中部的山野之中，这才被一位高阶天使和眷族级的“野兽”救下。
这两个以太存在仅仅用了一分钟，就让追击的肃清小队变成了破碎的血肉和燃烧的焦尸。而在那之后，老奥托才遵循那个狼人眷族的指示，加入“血祭狼心”。
当时，对方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如果这个国家没有未来，你和千万贝尔加人一样，也不会拥有未来。”
第四十章：逝者的故事（下）（求推荐票求收藏）
路有为能够猜到，那位大天使大概率就是赫尔辛和梅芙过去效忠的对象，因此也没再多问什么。至于那位强大的“猎人”，很显然就是建立新贝尔加的英雄之一，两百年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乌斯齐亚“不死猎魔队”成员——古拉德.加尔维奇。
那个身患不死病的强者，如果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很可能直到现在都是贝尔加幕后的绝对高层。古拉德.加尔维奇本来就是在乌斯齐亚雇佣兵团里崭露头角的贝尔加狼人，一个多世纪以后，成为以太存在的他选择回归故土，帮助祖国驱赶自己昔日效忠的超级大国，其实也不是不可理解。
赫尔辛和梅芙继续讲述老奥托和“血祭狼心”的故事。
老奥托在加入加尔维奇的团队时，并不知道日后这个传奇“猎人”带领的组织会成功地取得胜利，让贝尔加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
然而，越是了解这群人的理想，他就愈发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反对派和旧政府的未来——那是真正有着希望和种种可能性，能够让这个半岛之国得到救赎的未来。
尽管赫尔辛和梅芙对具体的过程讲得极其含糊，但路有为还是在脑海中自行组织了老奥托后半生的旅途。
一无所有的奥托.莫里托夫在不久以后就加入了由日后的海军少将领导的“血祭狼心”，并在那里结识了一对从反对派武装劫掠过的村庄里逃出来的狼人情侣，以及一个同为狼人的，本着投机的心理加入古拉德.加尔维奇团队的赌徒。
那对情侣就是安托.贝罗尔和霍伊.拉维纳，至于那个赌徒，就是死在“混沌祖母绿”制造的卡车事故里的马尔斯.豪赫。
贝尔加半岛是“野兽”流派的起源，也是狼人这个族群的发源地，只是自黄金历结束，狼人萨满之王的统治被初代乌斯齐亚大公终结之后，就连后世的贝尔加人类也和这个族群充满了矛盾和对立。
自然，哪怕身为强悍的战士，这群冻土妖兽还是沦为了内战的牺牲品。
老奥托在失去一切之后，很快就彻底领悟了贝罗尔和霍伊身上的苦难，也知道豪赫这个赌徒除了铤而走险，显然也没有别的生存方法。
“血祭狼心”之中有不少强者，霍伊.拉维纳更是在进入队伍以后展现出惊人的天资，不久便晋升成了五阶大师级术士。她和安托.贝罗尔作战时的勇敢和无情，曾经让闻风丧胆的敌人留下了一个传说般的名字——
——“野兽旅”。
至于“血祭狼心”和“野兽旅”哪个才更贴切，这并不重要。对于一个只存在于历史阴影中的组织，它们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
作为加尔维奇看重的人才，一路从难民阶层摸爬滚打，最终成为一名军官的老血族卡兹.斯拉沃耶，自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军事素养和知识。尽管作为一个年迈的魔法生物，斯拉沃耶几乎已经没有了晋升的希望，但他还是凭着一身本领培养出了“血祭狼心”的大部分人才。
而在内战持续了七年以后，“血祭狼心”参与的一次行动彻底改变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他们从降临海东面一路奔袭，在借助信息魔法和沿岸群岛隐蔽自身之后，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一艘伪装成商船，实则由乌斯齐亚陆战队保护的运输舰。
那艘船刚刚从优尼森返航，船上运载的则是从陇央人手里交易过来的新型龙晶引擎蓝图——经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血祭狼心”以六人牺牲为代价取得了胜利，在劫走那张蓝图后消失无踪。
问讯赶到的乌斯齐亚眷族和公国舰队，找到的只有一艘被烧得只剩架子的运输舰。
后来的三年里，因为掌握了利用龙晶能量和反重力特性的技术，加尔维奇的派系迅速地击败了旧政府，吞并了剩余的反对派武装。此后，由他推举的第一任新执政官走上了半岛议会的演讲台，象征着贝尔加光明未来的新政府成立了。
然而在这之后，“血祭狼心”作为曾经的功臣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甚至还被新上任的议会视为不安定因素，成了他们眼中建立战后秩序的绊脚石。
赫尔辛和梅芙略去了绝大部分细节，路有为只知道，在战争结束的两年里，老奥托、贝罗尔、霍伊和其他的“血祭狼心”成员一样，过着遮遮掩掩，如同幽灵的生活。
尽管他本人已经知足，不想再从上级那里追求更多的回报，但老奥托的好友安托.贝罗尔则不是那么想的。
他和成为海军少将的斯拉沃耶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并且对“血祭狼心”被公众和自己的上司彻底遗忘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后有一天，他甚至在斯拉沃耶的官邸和曾经的导师发生了肢体冲突，只差使出法术搏命。
赫尔辛和梅芙的使命已经结束，他们的上司，那位很可能是原初天使梅塔特隆左膀右臂的大天使在结束合作后，告别古拉德.加尔维奇，带着身边的手下们一同离开了贝尔加。
他们留下的遗产，大概就是“原初光辉”的信仰在贝尔加公开传播的权利。
而在那之前，斯拉沃耶和其他的军方上级已经开始组织起协调“血祭狼心”成员的工作，在这次协调以后，“血祭狼心”会正式解散，它在官方文书里的痕迹会被彻底抹去。这样一来，新贝尔加摆脱战后外交窘境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只是，在和安托.贝罗尔和霍伊.拉维纳这对新婚得女的夫妇进行协调时，他们居住的公寓附近蹲守了至少二十个拥有术士资质的狙击手。
赫尔辛和梅芙最后干脆地略去了详细的过程，路有为只知道，那次由斯拉沃耶少将亲自参与的协调工作彻底失败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反正，这个新生的家庭在一夜之间被毁于一旦，那栋公寓留下的也只有一片废墟，和几十户居民难以辨识的尸骸。
这其中，就有霍伊.拉维纳。那个美丽的狼人少女最后剩下的只有半个被破魔机枪弹打烂的焦黑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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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听完这些，你大概也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参与工作了。”梅芙一边用食指卷着卷曲的金发把玩，一边语气悠长地对路有为说道：
“作为天使，不论是资质还是生命上，我们俩都还太年轻。在光辉教会里，当年能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基层天使恐怕也只有几个而已。
“在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们俩就劝过老奥托，说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应该被遗忘的过去搏命——贝罗尔一家的惨剧，他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更别说为此搭上性命。
“然而那家伙还是去了，怎么劝都没劝住。”
梅芙说完，又拢了拢脖子上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长长地叹气道：
“他们以为只要尽力，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惜，命运岂是你我能够妄谈控制的东西？到头来，他们的人生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这个时候，赫尔辛和路有为已经各自抽完了三根烟。赫尔辛问路有为还想不想再来一根，他抿了抿嘴里苦涩的唾液，最后还是摆手婉拒了这位高瘦天使的好意：
“所以，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赫尔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件事？”
赫尔辛闻言，又和一旁的梅芙对视了一眼，这才微微摇头道：
“放心，你担心的事还没在我们身上发生。”
路有为差点忘了把手里还燃着的烟蒂分解掉，直愣愣地看了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个天使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应道：
“咳咳，那我们就别深究了。”
看来，那个神秘的精灵女孩“洛塔丝.奥瓦尔”可能比路有为想象的还要不简单，就连阿什伯恩大师和光辉教会的中层干部都要对她三缄其口。
“我们说这些，只是希望多一个人知道他们存在的痕迹，如此罢了。对于逝者而言，他们的故事不被遗忘，就是最好的纪念。
“时候不早了，我感觉肚子很痛，想回去休息一会儿。”梅芙指了指自己：“麻烦你们俩体谅一下女士的难处，好吗？”
“……”
路有为和赫尔辛同时陷入了语塞状态。
直到他把这对搭档送到空中街道附近的停车场，路有为才打算折返回去，抽空对阿什伯恩大师用过的床单进行二次法术“消毒”，而就在那时，梅芙突然从副驾驶的车窗上探出身子，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路有为：
“我还有些话要说。”
“你不是肚子疼吗？”
“那并不妨碍我有话要说。”
“好吧……你说。”
梅芙.雷克特点了点头，像个真正的花季少女一样将纤细的双臂交在车窗外面，一脸狡黠地对五米外的路有为说道：
“这段时间，我建议你去安托和你们打完‘最后一战’的地下设施看看。
“放心，那里等待你的不是危险，而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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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长线投资
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大都会曾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损毁和重建。白银历第十七个世纪到来，奥留科夫天梯开始修建之后，中点议会为了满足不断增长的城市人口，甚至不得不夷平山丘、改造小型高地和特殊地貌来拓宽容纳建筑和基础设施的空地。
而在优尼森著名的“法师塔”之一，如同金属蚁巢的诺依曼术士学院附近，就有一座被各色建筑从内到外填充过的小山丘。
当年出资改造这片区域的陇央建筑企业给小山起了个颇有中洲东部风格的名字——“聚义岭”。因此，这座半人造山丘上也遍布着大量带有牌匾的坊门、由红色梁木和砖瓦打造的榫卯结构民居，以及无处不在的香炉、神龛、烛龙雕塑和石狮子。
加上半山腰那座宽阔的，置有大型青铜浑仪的观景台，这里在建成后也逐渐成为了广为驰名的旅游景点。
在人流如织的观景台边缘，一位身着深灰色长大衣和带繁复褶边的白色连衣裙，领口垂着一枚子弹形古怪吊坠的陇央少女正趴在栏杆边上，眺望着灯火渐上的城市。
陇央少女看上去十八岁出头，只是，那头灰白交错的长发和她色泽奇异的金红色双眸并非是人类普遍的特征，如果没有法术的遮掩，她只要一出现在聚义岭山脚，估计就会引来此地群众的强势围观。
陇央第十二皇室最具潜力的继承者、长明公主、调停协会副会长、以及其他十几个掷地有声但却无甚意义的名号——这些对于现在身着西大陆常服隐匿于市井中的朱长卿来说，暂时都可以置之不理。
【你想想啊公主殿下，我当时是不是应该提醒你把相机拿上，这样你看起来就更像一个旅游达人了。】
“你是不是找死？”
【嗬嗬，你也就只能跟我耍耍脾气。看看你身边这些游客，他们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却都活得比你自在，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惨哦，公主殿下——】
朱长卿猛地握住领口那枚雕刻着神秘符号的子弹，用一个强力的结界术封住了这件强力法器聒噪的“声音”。
……
还差两个月，彻底掌握体内神血的她就会回到雁都，接受新的仪式成为位阶6的以太存在。到时候，很多事情和计划都可能会变样。
尽管陇央皇室拥有伟大神龙的血脉传承，天生就具备术士的资质和数倍于常人的寿命，但在术士之路上，事败身死的风险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朱长卿任由山坡上的微风吹拂起自己灰白交错的长发，希望借着“祈雨师”流派的定神术抚平内心的杂念。然而未等她成功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个十分熟悉的，独属于古老存在的气息便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华西尔女王，我记得自己已经向您申请过半天休假了。”
“放心，我这算是来陪你休假的。”
朱长卿顺着那个成熟的女性嗓音回望过去，发现那位身着办公套裙和红色大衣，双手戴满秘银戒指的魔族女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闪现到了观景台上。
和“长明公主”一样，调停协会现任会长并没有被周围熙熙攘攘的游客们注意到，那些拿着相机和手机拍个不停的男男女女也照样不可能捕捉到这两个大人物的存在。
“女王阁下说这话，我是真的不敢信。”
罗斯玛丽.华西尔摆了摆手，端正的脸孔上露出一抹略带滑稽的笑容——朱长卿和这位古老的高等恶魔合作了二十几年，此时已经很清楚这个动作往往代表着不置可否。
“你还是经历得不够多，长卿。等到接替你父皇的时候，你恐怕必须得改掉言行绝对一致的毛病。
“权力的世界里，含糊其辞和阳奉阴违可都是必备的技能。”
朱长卿皱了皱眉，微微压低嗓音道：“我想父皇在走上皇位之前，可能也跟我一样不懂得怎么出卖自己。
“不过能不能请您不要再说教了，这种话哪怕是两位先祖都没跟我说过——您找我有事，不是吗？”
华西尔女王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朱长卿身侧，反身靠在栏杆上，随后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把‘1－19u’交给了蒂芙妮。”
“您把＇1－19u’交给了谁？”
朱长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虽然她很清楚“祈雨师”就算双耳失聪也能清晰地甄别以语言传达的信息，但听到那个名字时，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蒂芙妮.阿什伯恩，‘万门先知’。”
确认了这个事实后，身为副会长却一直在为罗斯玛丽.华西尔代劳着后勤指挥工作的朱长卿才总算把脑海中的线索组织起来。
这段时间，朱长卿在负责协调优尼森各类官方组织、受到治安事件影响的大企业，以及不断借机发难的世界联盟各国时，也翻阅了将近七百页的报告，其中就有艾莉亚斯.莱茵菲尔德上交的任务总结。
她知道自己十年前从秘理厅收容所里弄出来的那个青年参与过这件事，也能从艾莉亚斯极其委婉的报告里看出高位阶强者的参与，但得知那位存在的真实身份时，朱长卿还是忍不住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既然这是您的决定，我也没什么资格反驳。只是，我们真的能相信阿什伯恩大师吗？”
“她和当年在龙吟港抱着你转圈的那个先知，还是同一个人。”
朱长卿那个时候不过七岁，哪怕现在的自己跟那位先知说话时必须微微低头，但被后者抱着乱转的经历她恐怕是永世难忘。
只是，就算见识过阿什伯恩大师的正直和高深莫测的实力，她也不敢轻易相信经历惨烈的优尼森保卫战，差点为此失去一切的那位古老先知会和之前一样，值得这座城市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
朱长卿在战争结束后，曾经和神出鬼没的先祖一起见过虚弱而遍体鳞伤的蒂芙妮.阿什伯恩。那位古老先知虽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她看着先祖、奥罗拉大人和华西尔女王的蓝眼睛里，似乎只剩下失望和冷漠。
阿什伯恩大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优尼森残破的街道尽头后，朱长卿就再也没见过她。在那以后，先祖、曙光女王丹妮丝.奥罗拉和罗斯玛丽.华西尔也因为战后世界秩序的变化，而渐渐疏远，几乎不再往来。
直到阴差阳错地成为副会长以后，朱长卿才从华西尔女王那里了解到这三位古老的眷族和阿什伯恩大师零碎的过去。
“您凭什么这么肯定？哪怕是不老不死的先知大师，一百年的低落状态也足以让她难以承受彼岸的恶性影响。说到底，我认为对阿什伯恩大师保持怀疑，是一个十分合理而现实的判断。”
罗斯玛丽.华西尔抿了抿嘴唇，眺望着远方那座山峦般巨大的基座和笔直延伸到天穹尽头的太空电梯说道：
“虽然这话说出来可能显得像是在倚老卖老，不过——我活过了整整三个纪元，知道谁可以相信，谁不可以相信。在所有这些人里，蒂芙妮可能是最值得你长久信赖的人。
“就算我，老龙和奥罗拉在某个时刻都走上了邪路，或者控制不住自身的堕落和自毁倾向，变成一坨畸形怪物，但那孩子绝对不会有这个问题。”
朱长卿望着旁边那位恶魔女王的侧脸，久久说不出话来。作为出身皇室的陇央人，她比普通人更清楚年少无知的愚蠢，以及对世界和现实抱以敬畏的意义。
也因此，在这个时候，她并不想直白地告诉华西尔女王：自己其实从来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先祖、包括父皇和那些兄弟姐妹、包括奥罗拉女王和眼前的上司。
自然，也包括蒂芙妮.阿什伯恩。
“你知道吗，路有为那小子真正的价值，可能只有蒂芙妮心中有数。”
“我以为您当年说服我一起去捞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了解‘异乡人’的事情了。”
“嗬，没有人能比先知大师更了解‘旧日之血’和‘异乡人’。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长卿——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本就不多了，而救命稻草，可不是随时都能找到的。”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华西尔女王干笑一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们俩当时出手援救那个小子，是纯粹因为什么道义上的考量吧？”
“我……”
“还有两个月，你就得回国完成晋升仪式了。这段时间，我会让你少工作一些——只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可能都不是处理那堆无聊的文书。”
“所以，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找到解决‘旧日之血’持有者和异术术士传承缺失的方法。只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恐怕不能不依靠蒂芙妮那孩子了。
“相信我，当年那次善举，其实是个不得不做的长线投资。”
第四十二章：所谓愿望
老奥托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艾莉亚斯不得不暂停接下来的工作，直奔位于纪念碑区的优尼森股票交易所而去。
当她步伐急促地冲进交易所大楼的公众厅堂，在那几座巨大的动态数据显示板下找到自己的叔叔时，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布兰科.莱茵菲尔德和几百个优尼森股民一起握着手里封皮破烂，内容通常也极其不靠谱的“行情预测杂志”，一脸紧张地等待着开盘的时刻到来。
只不过，艾莉亚斯这位年迈叔父的脸颊和额头上还裹着层层叠叠的绷带和纱布。
血族少女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乎要因为内心的沮丧产生打人的冲动。当然，她要是真的动手，那个连术士资格都拿不到的老废物大概会当场毙命。
她自己身上的伤势也没有完全愈合——和贝罗尔的苦战里，艾莉亚斯遭受的创伤并不仅限于物理层面，以太体透支和之后险些被“1-19u”的力量污染，这都足以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为期数周的损伤。
那种火气上头的感觉刚一到来，艾莉亚斯便感到浑身上下无法察觉来源的刺痛感一下变得剧烈了不少。
她急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默默地躲在大楼承重柱的阴影里站了好久，让紫外线带来的刺激减弱，这才走上前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市的电子钟声响彻了整座大厅，人群也随之变得十分躁动。
——实际上，聚集在这座大厅里的人群不仅普遍年事偏高，无法适应现代技术，不懂远程操作股市投资，很多甚至干脆就是步入暮年后期的魔法生物。
那些老年精灵、血族、矮人和中大陆的妖兽们，不止身体上有着明显的衰老，他们的情绪和双眼里积攒的浑浊也明显昭示着一件事：
恐怕对于这些年迈之人来说，在魂归彼岸之前，股市的狂欢就是他们散发最后余热的方式了。
——大厅外围站着十几个明显拥有术士资质的警员，他们身边还围着一大群配备非致命武器的无人机和低级魔偶。显然，这是防止那群老人因为情绪激动发生失控的必要措施。
两个托着冲锋枪的警员对着艾莉亚斯的方向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直到她猛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那俩菜鸟术士才假惺惺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老兄，你的股票涨了没？”
“我他x的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哎赚了赚了，当时就跟你说要投莱博塔利亚的灵药股，你不信？哈哈哈哈哈哈……”
“哎，老布兰科，你都连着亏了多少年了，居然还有钱炒股？我真是佩服得要死，连诺布利斯那么大的公司搞的龙晶股票你都能给炒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只要死守在这里，总有我能发迹的一天——”
“别开玩笑了……”
那群老头老太太本来还想继续调侃布兰科叔叔，但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纷纷反应了过来——艾莉亚斯清脆甜美的嗓音显然不太会出现在这群老人中间。
“哟，你看，你家侄女来了。”
“早就劝过你，不要拿艾莉亚斯的钱乱花，你就不怕被调停员侄女打死吗？”
“就是，你不是说自己以前在莱博塔利亚的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吗？你也不嫌丢西大陆贵族的人？”
……
艾莉亚斯看着那群连吸血都要靠电动假牙的老混混，以及他们中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布兰科.莱茵菲尔德，不知不觉就涨红了脸。她只感觉自己额头的血管仿佛抽筋般地猛跳，紧咬着的牙关咔吧作响，握紧的右拳只要挥出去，大概率能把一个普通人类当场打死。
然而她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一把抓住布兰科叔叔的肩膀，像拖垃圾袋一样把这个老废物从看呆了的人群里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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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你就别治我的病了，让我死，让我回归彼岸，变成那些真神的粮食，不好吗？”
布兰科叔叔坐在交易所休息室的沙发上，面如死灰地说道。
“抱歉，我做不到。”
听到这话，老血族猛然抬起头来，浑浊的红眼里似乎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这件事我跟你谈了多少年了，艾莉娅？找个爱你的男人，或者爱你的女人也好——只要这个人能负担得起你身上的诅咒，你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建立新的家庭！
“莱茵菲尔德家族不会回来了，你弟弟也不会回来了。忘掉那些事，让我这个老垃圾去死，你也自由了。这不好吗？”
艾莉亚斯虽然感到眼角酸涩，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同时控制住了表情和即将涌出的眼泪。
“我说过自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亲人，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样。”
“我真是见了鬼了！艾莉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这么活着，比死了还要恶心，还要不堪！你以为你是在帮我？不，你不仅没帮上我，你也没帮上你自己……
“……好好好，我错了，我这就坐地铁回家去。你别哭，别哭，好吗？”
血族少女沉默地啜泣了几秒，才用沉郁的嗓音说道：
“——两天之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叔叔。”
艾莉亚斯看着那个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交易所，一个人无声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掩着脸哭了许久。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逃离莱博塔利亚后的经历让她学会了隐忍，她本也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爱哭的性格。
待到眼泪不再涌出，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关于昔日温暖家园的回忆也逐渐被眼前的现代建筑取而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梳着低位黑色长马尾，穿着卡其色大衣和衬衫套裙的娇小灵族女性——
“我要是你，可能确实会让那个老家伙自我了断。”
“……您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吗，迈尔维尔教官？”
遮蔽自身气息，以半灵体状态出现在艾莉亚斯身边的莫伊拉.迈尔维尔只是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便继续望着玻璃巨窗后那片昭示着无数企业和个人命运的电子告示板，径自说道：
“把话说明白，有时候才是最大的诚实。只是艾莉娅，我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对自己真诚——
“活在想象的世界里，做一个半梦半醒的人，总比面对现实要容易得多。”
艾莉亚斯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鼻子，接着语气飘忽地应道：
“我不想放弃让那个梦成为现实的希望，如果没有它，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多可怕的人。”
“你是说你弟弟吗？”
“可能是，可能不止是他——”
迈尔维尔教官叹了口气：“所谓的愿望，其实都是你对未来和命运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已。不过，只要你足够强，足够拼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可能会成真。
“相信我，艾莉娅，这不是烂大街的打油文章。我刚刚成年，从诺依曼学院毕业的时候，曾经给一个笃信理想主义，却也高深莫测得不可思议的老前辈工作过。
“她教过我很多事情，其中就有我刚才说的话——在那十几年里，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各种人解读和评估他们的期待：我们会判断这些人的愿望，到底是纯粹的白日做梦，还是不切实际的期待。”
艾莉亚斯不知道教官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跟自己说这些话，她只觉得，莫伊拉.迈尔维尔似乎也一直在用表面的淡然和漫不经心，压抑着某种潜藏的情感。
“教官，那听上去像是算命神棍干的事。”
“你可能说的没错，我和那个老前辈就是一群算得比较准的神棍而已——
“我负责算，她负责看，就是这样。”
一瞬间，艾莉亚斯突然察觉到了一种从以太体深处涌现的不安和敬畏——那是每一个有着良好历史常识的术士，都能听懂的黑话。
传说中的先知会和精通信息魔法的种族，以及资深的“协调者”合作，让他们帮助自己确认预言的准确性、排除干扰、查漏补缺。
而西比尔学院对这份工作有着极其明确的定义：
计算师，不死先知的副手。
“教官，您……”
“别想多了，再怎么样，那也只是我不成熟的时候做的一些练习而已，胡思乱想对现在的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语毕，莫伊拉.迈尔维尔又顺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打印着发光数字和条形码的硬纸条，将它塞到一脸茫然的艾莉亚斯手里，笑道：
“明天早上十点，去明灯区那家有诺布利斯集团商标的博彩中心，把这张纸随便丢进一个验收机器——相信我，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也足以让你按时还上从路那里借的钱了。”
“……可是……”
“我说过了，别想多。还有，不用谢。”
艾莉亚斯盯着那张被强大信息魔法改造的彩票，良久之后才从恍惚中抬起头来。
“教——”
她没把那句感谢说出来。眼前已然是空空如也，迈尔维尔教官仿佛根本没在这里出现过。
第四十三章：“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卡兹.斯拉沃耶被调停协会带走调查后，又在这个官方组织用来拘留特殊嫌疑犯的设施里呆了整整四天。期间，除了进食、睡觉和正常的生理活动，他只能靠锻炼和阅读看守者送进来的书籍打发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当他问及调停协会为什么会给被拘留的法外术士和其他各类犯人强制规定读书时长时，那个过来送书的看守者只是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这是协会的传统——哪怕读书不能真的改变一个人的本性，至少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他们能为自己的未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规划。”
卡兹.斯拉沃耶呆了几天，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座四壁皆白的石质建筑。换做是东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监狱和拘留所都不会拥有如此井然的秩序，以及这些荒唐、充满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的“传统”。
“混沌祖母绿”事件结束后的第四天傍晚，当斯拉沃耶刚刚做完运动，回到窗沿上翻阅起那本《艾伯拉姆.辛克莱：“理想帝国”的兴衰》，打算把最后一段总结“黑夜皇帝”历史地位的章节看完时，之前那个送书的看守又出现了。
只是，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鬓发半白，面相看着却只有三十岁出头的人类男子，他身高将近两米，肩膀宽厚，加上那身黑灰色的大衣和轮廓深刻的五官，看上去仿佛乌斯齐亚传说中的冰原亡魂一般。
“老师，我是来接您的。”
“……我能猜到。”
斯拉沃耶苦涩地笑了一声，短暂犹豫之后，才把手里差不多看完的历史专著合上，交给那个看守：
“看来这回是没法读完这本书了。”
“没关系，您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可不好说。”斯拉沃耶对着那个精灵看守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多久，实在是讲不好。”
之后，在看守和那位高大阴郁的学生引领下，经过重重检查的斯拉沃耶才得以换上常用的衣物，拿上本就所剩无几的个人物品，离开了拘留设施所在的人造海岛。
直到他登上那辆由自动机关驾驶的领事馆专车，从一座跨海桥梁远离调停协会的人工岛以后，斯拉沃耶才望着后视镜里那张阴郁、面无表情的脸孔问道：
“那些备份的记忆怎么样了，罗森？”
“都很安全，”名叫罗森的学生面色不改地回应道：“只要通过我的唤醒，您就能重新拥有那些记忆。”
“嗬——看来我还算算对了一步。”
罗森.金德雷，昔日在“血祭狼心”中仅次于狼人少女霍伊.拉维纳的天才，斯拉沃耶最棒的学生之一，如今已成功抵达了五阶“梦境技师”的最后阶段。只要得到贝尔加军方的许可，他随时可以成为一位强大的以太存在。
而在那次灾难般的行动里，如果没有这位大师级“梦境技师”的协助，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堪设想。
被莱茵菲尔德家族的那位遗孤带走以后，斯拉沃耶很快便遭遇了密集的审讯——在审讯者之中，不乏四阶以上的强力术士，甚至还有危险异化法器的参与。
然而，当关键的记忆并不存在时，不论审讯的强度多高，最后调停协会也一定不会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
“在拿回那些记忆后，您必须立刻返回贝尔加，并且放弃现有的一切职务，做一个所谓的退休军官。
“当然，出于您对贝尔加做出的贡献，国家一定会保证您之后的生活所需得到尽可能的满足。”
斯拉沃耶用鼻子笑了一声，道：
“你不会真的认为，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吧？”
“当然不会，但既然安托做出了背叛贝尔加的选择，他就会被我们碾碎。”
“碾碎他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我想，半岛议会的那群人应该很清楚和古老先知作对会是什么后果。”
斯拉沃耶沉着表情，向窗外的优尼森远郊海岛眺望了很久很久，才语气悠长地开口问道：
“罗森，我有个请求。”
“我不保证能答应，不过您可以尽管说出来。”
斯拉沃耶扶了扶皱纹遍布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曾经，莱茵菲尔德公爵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帮助过我，这才让我有了成就自己的机会。尽管艾莉亚斯已经成了调停协会的人，但我还是想给她留下一些忠告——一些也许能帮助她早日追查到真相的忠告。”
罗森.金德雷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坐在主驾驶上的他用那双逐渐染上红色光华的眼睛向远方的城市望了好一会儿，才用阴郁的嗓音开口道：
“说吧，老师。”
“告诉她，如果想找到真相，就去追逐‘黑夜皇帝’的宝藏——只说这么多就够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以后，前座上那个冰原亡魂般的男人才低沉着嗓音开口道：
“我会逐字逐句地把您的忠告转达给艾莉亚斯小姐。”他顿了顿，让眼中如同红色星辰般的光芒散去，才微微抬高声音道：“看来，我们和高层都想错了。”
斯拉沃耶很快产生了一种糟糕的联想，而他几乎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揣测最坏的结果：
“怎么了？”
“领事馆内的执政官特使联系了我，就在三分钟前，存放在世界联盟地底深处的那本‘不灭残卷’失窃了。”
“果然是这样……不过，我为什么会这么意外？”
“只要拿回您请求备份的记忆，您也许就能理解那种情绪了。”
斯拉沃耶想起这座群岛的历史，想到西比尔学院带来的辉煌，想到黑夜皇帝辛克莱那“深埋于陷阱中的宝藏”，想起“终战之战”最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降临海，将入侵优尼森的“不败舰队”瞬间烧成无数畸形残骸的恐怖魔法“白夜”……
也许，贝尔加在争夺那本上古文书残卷的竞争中失利，并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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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神秘管理局派来的红发天使和那个矮冬瓜白泽以后，坐在天梯区摩天大楼高层一面落地窗前的男人才抽出烟斗，随手用法术点燃，希望借着北海安魂草的烟雾驱散内心的烦躁。
然而没等这位“大巫师”安下心来，细细品味烟草的滋味，他的灵感便产生了唐突的触动。
——能够突破贝斯托尔中心的重重防护和干扰，准确地传送到这座办公室里的人，只可能是高位阶的以太存在！
伊格罗.贝斯托尔本人就是一个位阶7的强大术士，能够无视他亲自布置的结界，标记这座房间并直接通过以太化闪现至此的来者，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当代术士几乎不可能指望成就的高位！
——这些人恐怕是古老的眷族，甚至是直接从属于某位神祇的那种。
属于眷族的气息一共有两个，除此之外，他们其中一位还持有着一本散发着深邃恐怖气息的金属书籍。
伊格罗.贝斯托尔放下烟斗，做出从容的姿态，调转转椅望向了站在办公长桌前的两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从外表来看，那位身着浅蓝色衬衫外套和黑色圆领衫，有着一头蓬乱卷发的高瘦陇央青年可能都没到25岁。而他身旁披散着银色长发，有着两根树枝般的倒钩犄角、若隐若现，布满黑色鳞片的尾巴和一对仿佛闪烁着星辉的红眼的少女，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也不过十三四岁出头。
只不过，用人类对自然寿命的理解来看待一位眷族级的恶魔，显然是十分愚蠢的。
“你们是——？”
“我们是两个流浪的投机分子，”那个陇央男子看了眼手里装帧古怪，比起书籍更像某种机械装置的金属书籍，微笑着说道：“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句陇央谚语您应该很熟悉才对，‘大巫师’先生。”
“那个名号根本不重要，”贝斯托尔皱了皱眉头，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一直搁在一把黑铁手杖顶端——只要对方表现出恶意，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启动遍布这座大楼的法术阵列：“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您之前似乎一直在跟贝尔加军方合作，想要靠着兜售优尼森和调停协会的利益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说得没错吧？”
“你们是华西尔找来的眷族，还是官方组织的高层？”
“我说了，我们只是两个流浪者而已——别那么激动，贝斯托尔先生。揭发您主持的幕后交易，让您和整个财阀的高层陷入窘境，于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现在，我们的利益正好出现了交集，这种时候何必再兵刃相向呢？”
贝斯托尔皱着眉头看了眼那个陇央眷族手里的金属书卷，对那股深邃诡异的气息愈发感到熟悉——不过几分钟前，他才刚刚通过私人的加密频道确认了“亘古抄本”残卷被盗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拿着书本的眷族开口了：
“贝尔加人没能替您拿到的‘不灭残卷’，现在就在您眼前。贝斯托尔先生，只有得到它，您才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我们需要你付出的代价，其实非常简单——拿走这本书以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存在，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