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过去的答案，未来的疑问（第一段剧情正式结束，求推荐票收藏）
十月下半，交付完订单，并终于养好了以太体的损伤以后，路有为才有余裕抽出时间，对这个月发生的种种事件做一次彻底的总结。
再次驱车来到诺布利斯大楼前的那片空地，路有为并没有选择把车子横在路边。尽管上次前往优尼森地下工事历险时，他因为某种无法言说的原因逃过了违章停车的罚单，但这回毕竟算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行动——
总不能告诉治安单位的朋友：“调停协会某个叫梅芙.雷克特的观察员说了句话，所以麻烦各位别给我开罚单。”
路有为费了半天劲，才用退休调停员的证件换到一个角落里的车位。诺布利斯大楼地处港湾区最最繁华的地段，一想到自己回来得交多少钱，他就感到一阵肉痛。
离开人流如织，遍布大型商场和昂贵餐厅的宽广街道，路有为再次顺着那座三层立体公路旁的楼梯走了下去。诺布利斯大楼一旁的拆迁空地如今已是布满了整齐码放的建筑材料，无人机、魔偶和建筑工人们也在风暴后的阳光下忙碌着。
完了，这回八成是要被施工方拦下来了……
路有为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建筑工地的入口处，希望碰碰运气。
“这位老兄，你看起来不像是工地里的人啊，有什么事吗？”守在门口的安保人员是个顶着中洲面孔的妖兽青年，只消听到那口音浓重的北地精灵语，路有为就大概想好了套近乎的方法。
“您会说陇央官话吗？”路有为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嗨，原来都是陇央人啊——这年头在国外呆久了，有时候还是会把临东人和南边小国来的中洲人搞混，为了保险起见，我也只能多用用精灵语，以免尴尬。”
一头红发的妖兽抖了抖头顶的狐狸耳朵，呲着牙望了眼身后忙碌的工地，用带着龙吟港方言腔调的官话应道：
“老哥，这地儿是诺布利斯那群半鬼土豪新买的产业，只是因为陇央的团队造大型建筑有经验，他们才花钱雇我这样的人过来——话先说在前头，这地儿我说了不算，你要是想进来，得提前约好。
“老哥，看你这样子，按人族的标准应该大学都念完了吧？”
路有为暗自在内心感叹了一下这位妖兽“同胞”的自来熟和话痨，这才波澜不惊地反问道：
“我当完兵以后在龙吟港老家念了个材料学研究生，怎么了吗？”
这位穿着工地制服，却不知为何没戴上安全盔的妖兽笑了笑，递出手来问道：
“喔，那看来是碰上老乡了？哥们儿，把证件给我看看。”
“哈？”
“我们工头认识的一个天使姑娘早上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今天有两位贵客需要借工地的道儿做一些事，只要验明他们的身份，就可以放人进去。
“之前有一个长着狼耳朵的漂亮小姐已经办完她的事儿离开工地了，你应该就是第二个‘贵客’吧？”
路有为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证，递给眼前的“老乡”道：
“喏，还需要别的证件的话，我可以一并给你看看。”
眼前的龙吟港妖兽拿着那张工作证凑近端详了半天，他形似某种犬科动物的眼睛隐隐闪过了一丝蓝色光华。之后，这位自来熟的“老乡”才顺手把证件还给路有为，点头笑道：
“老哥你这名字挺帅气啊，看起来像是哪个宰相才会起的名——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这就完了？”
妖兽挥挥手，不甚在意地说道：
“我好歹学过一点儿信息魔法，辨识证件真伪至少是没问题。不过，你这种从过军的术士要真是想骗我，那我肯定什么都做不了——直说好了，我觉得老哥你是个体面人儿，所以进去吧。”
……合着你就不怕丢饭碗吗？
路有为虽然心里很想吐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随手在保安岗哨前的出入记录上签了个字，就信步走进了工地大门。
那个被他亲自用法术拆开的大洞，此时居然还原封不动地开在墙上。除了周围有几根虚幻的全息封条，上书“无关人员禁止入内”之类的告示以外，周围的工人们似乎都刻意无视了那个大洞的存在。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我能从这里进去吗？”
被路有为叫住的工人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
“你是工头放进来的‘贵宾’吧？要去赶紧去，你们把事办完了，我和伙计们就能把这破洞封上了。”
路有为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熟稔地顺着当时用灵感标记过的物理信息，沿着老路穿过庞大而古旧的地下避难所，来到了地底深处那片被碎石瓦砾堵住的道路前。
只是与往常不同，本该一片黑暗的废墟前，居然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摆满了乳白色的安魂蜡烛。而在这些蜡烛中间，一簇高地水仙正随着黯淡的烛光，微微闪烁着淡蓝色的以太光华。
路有为呆立在那座临时布置起来的“祭坛”前，甚至连往常习惯性的自言自语都忘掉了。
这是贝尔加传承近千年的安魂仪式，虽然根据路有为的判断，阿什伯恩大师在出手的时候肯定顺手烧掉了贝罗尔的以太体，从根本上上消灭了这个失控术士成为不死生物的可能性，但之前到来的那位“贵宾”，还是细心地布置了这个祭坛。
似乎对于门卫小哥口中那位“长着狼耳朵的漂亮小姐”来说，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祭奠，也要做得尽善尽美。
直到那时，路有为才猛然想起梅芙.雷克特话语里可能存在的某种暗示。
她提到过贝罗尔和霍伊.拉维纳有一个女儿，在谈及贝尔加军方对这对狼人夫妇展开清洗时，却只明确提及了霍伊这一个相关人物的死亡。
除了安托.贝罗尔以外，他和霍伊.拉维纳生下的女儿很可能也逃过了那次灭顶之灾！
……
良久之后，路有为才微微叹了口气，将口袋里的一盒红山香烟摆在那簇象征着“永远幸福”的高地水仙旁边，随后单膝跪地，双手合十，低声用令道言念诵了一个短语：
“逝者归去，天道长存。”
随后，那些安魂蜡烛上的火焰突然摇曳膨胀了起来，路有为放置在水仙旁的那盒香烟也随之被离奇地点燃，化作蓝色的以太粉末消失不见。
——只要能够撬动现实和彼岸的连接，不论任何一种神秘语言抑或是任何一个文明的安魂仪式，最后实现的效果大抵都是相似的。
做完这些，他没再久留，很快沿着原路返回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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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工地后不久，路有为因为烟瘾发作，才在空中街道上的吸烟室停留了一阵，和一群面色疲惫的男女一起吞云吐雾了一番。
吸烟室的透明玻璃墙之外，诺布利斯大楼上滚动播放的全息新闻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现场报道。
尽管行色匆匆的优尼森市民大部分对此没有实感，但作为曾经的一线调停专家，路有为很清楚那个报道如果真实可信，对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刚刚召开的发布会上，罗斯玛丽.华西尔会长已经确认了世界联盟地下设施遭遇攻击，一件重要物品被劫走的消息。目前，本报和各国媒体正在等待调停协会和参与防守的无国界军团做出更详细解释……】
那位站在世界联盟建筑群外围，面色焦急地做着现场直播的精灵记者小姐，恐怕只能从传闻中了解到世联大楼地底究竟存放着多么恐怖的秘密。
路有为没再久留，他很快捺熄香烟，随手将烟蒂扔进微机械分解装置，快步走出了吸烟室。
而就在他和一群有所意识的市民一起驻足在空中街道边上，抬头观看那道巨幅投影上的详细报道时，身后唐突传来的苍老男声让路有为差点儿以为自己又碰上了熟人。
“路有为……是吧？看来你也知道‘不灭残卷’遭了什么难？”
他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对那个唐突出现在背后的苍老声音，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路有为猛然回头，便看到那位出声喊住自己的老者似乎也在津津有味地观看大楼外墙上的新闻报道——只不过，他那对瞳孔竖直的金色双眼中没有丝毫的迷茫。
这位高个儿老人在西大陆正装外套着充满年代气息的陇央大衫，侧脸的两撮鬓发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的胡须一般，呈现出银白的色泽和坚硬的质感，与他那头扎起来的黑发全然不同。
从五官的轮廓来看，路有为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老者就是地道的陇央人。然而，正常的人类是不可能拥有那种形状的眼睛和质地如此奇怪的鬓发的。
——那是独属于某些已经绝迹的古老种族的特征，和蒂芙妮.阿什伯恩瞳仁发亮的蓝眼睛一样，代表着千年岁月的洗礼。
“您是……”
“老朽——算了，我还是像个现代人一样说话比较妥当。”有着金色竖瞳的老人笑了笑，用语气平缓，字正腔圆的陇央官话说道：
“我是蒂芙妮.阿什伯恩和你们会长的一个老熟人，从蒂芙妮帮助奥托.莫里托夫了结遗愿，用两枚时间胶囊骗过‘1－19u’那会儿开始，我就开始关注你了。”
路有为终于可以确信，这位老人和阿什伯恩大师，以及曾经的恶魔女王，现在的调停协会会长一样，都是古老的眷族级强者。
在已然失去大部分神秘传承的现代四海，这些以太眷族本身就代表着术士之路的尽头，神秘力量的顶峰！
路有为看着眼前穿着古怪的老先生，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言语。他只感觉刚刚咽下去的口水，似乎都会当场呛死自己。
“别害怕，如果蒂芙妮和你们会长能够信任我，那你也能信任我。
“年轻人，当年罗斯玛丽和小长卿把你捞出来的时候，应该也一样对你的晋升方法束手无策。不过现在可不一样，蒂芙妮那孩子回来了，而我们，甚至这整个世界，都欠她很多很多。
“为了归还当年的一些人情，我可以替正在睡大觉的蒂芙妮帮帮她看上的这个‘异乡人’。
“小子，你不是想夺回你失去的一切吗？”
路有为微微点头，还是没能组织起恰当的语言回答这位老者。
“很好。”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万事开头难。路有为，现在为了开这个头，你愿意放弃安稳的生活，重新踏上术士的求道之路吗？”
ps：今天单更，请假弄一下第二段大剧情的规划，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第四十五章：慈悲
父亲永远不会把他的绝望直白地传达给两个女儿，仿佛对于那个执念深重的男人来说，这对双胞胎姐妹就是他那时最后的希望。
哪怕知道希望只是个幻觉，他也情愿自我欺骗，甚至为这个幻觉搭上性命。
……
白银历1590年代的第一批本星殖民者，在这个曾经被古代龙族统治的荒芜世界上开拓出了第一片绿洲。而在那个时候，作为随行的物理学家，父亲最终还是没拗过两个女儿的坚持，把这对刚刚高中毕业的姐妹一起带到了三号科学城。
十七岁的塞拉尔和厄休拉在离开四海时，几乎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舍——
塞拉尔.红月在“天空之城”格兰蒂亚生活时，曾经是个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不良少女”的名头并非是出于她做过什么违背道德底线的事，而是来自一系列“光荣事迹”。
她曾经当堂殴打骚扰学生的数学老师，以及把某个没人敢惹的纨绔子弟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在那个年代，能只身把两个成年的男性精灵打进急诊室，对于身处色雷斯首都的人类简直是难以想象。
然而，红发红眼，天生拥有施法能力的齐伯利人被广泛认为是星光年代末期，那位传奇的半龙公主伊莲的后裔。在西大陆，塞拉尔的同胞虽然直到近代才建立起自己的国家，但散居各地的齐伯利人实际上也拥有着比大多数人类更高的社会地位。
正因如此，塞拉尔才能在无数次胡闹以后侥幸逃脱。
至于塞拉尔的姐姐厄休拉，虽然性格斯文，安静好学，但她一旦产生了什么恶念，闹出来的结果肯定比妹妹可怕得多。
现在想起来，塞拉尔甚至认为离开四海，前往那颗遥远的荒芜行星为四海文明开疆拓土，其实并不是一个不合理的选择。格兰蒂亚随处可见的虚伪和精英阶层的道貌岸然，也让性格直率的她感到无比厌烦。
本星殖民地的生活条件并不怎么好，普通人根本难以长期忍受合成的航天食品，严格的生活规律和如影随形的孤独。尽管如此，本星夜晚那些屹立于浩瀚星空下的废墟，对她而言甚至比格兰蒂亚的精灵社会要让人舒服一些。
只是在一次深入科学城南部遗迹的探索之后，时常带着笑容忙碌归来，没事就会通过基站给四海的朋友和亲戚们发上一大通语音消息的父亲，渐渐就失去了笑容。
他不再连夜忍受着信号延迟和四海的朋友们聊天，不再为两个女儿展示自己神奇的厨艺，甚至连说话时的情绪都消失了。
塞拉尔和厄休拉并不知道父亲成日成夜地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图书馆和公寓的房间里，甚至为了节省时间而换上纸尿裤生活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对于姐妹俩来说，那种诡异的狂热肯定意味着某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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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顶之灾在那次探索任务后的两个月陡然降临。
三号科学城化作异形怪物的乐园和畸形废墟后，世界联盟的救援队在一个名叫钟凌的陇央上校带领下进入这座鬼城，对遍布此地的污染和失控怪物进行了清扫。
钟凌上校是一个理应被无限期收容的异术使用者，至于她为什么能在传承缺失的情况下晋升位阶6，成为使徒级的以太存在，塞拉尔至今也没搞清楚。
那位有着形似齐伯利人的红发，五官却充满中州人特有柔和的女上校带人抵达三号科学城深处的那座仓库时，发现了一个几乎完全变成怪物的中年男人。
那个浑身长满畸变器官的男人已经彻底死去，只是在那之前，他一直死死地用身体护住一只金属储物柜。周围遍布的怪物尸体，似乎能够说明他生前确实是在保护着什么。
钟凌上校用法术强行将“黏”在储物柜上的男人扒拉开以后，才发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居然还有两个没被邪恶力量污染的红发女孩——
只是那个时候，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女孩眼中都早已失去了神采。在怪物袭击这座仓库的时候，科学城的通风系统和密闭阀遭到了严重的毁坏，哪怕父亲拼死保护着这对姐妹，塞拉尔和厄休拉还是活活地冻死在了那个储物柜里。
塞拉尔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和姐姐似乎都是没有质量的怪异生物，永无止境地和很多看不清特征的生灵飘浮在一团混乱破碎的空间里。
那片空间充斥着仿佛来自无数个时空和古老年代的历史，以及这漫长无尽的历史中兆亿生灵的生死兴衰。
而不知什么时候，混乱的空间之上，唐突地亮起了一道耀眼的，如同巨大恒星般的璀璨蓝光。
随后，那道庞然无际，仿佛能照亮整个宇宙的蓝色光辉闪烁了几下——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能够轻易刺穿精神，直达以太体深处的“声音”随之响起：
【生命对你们很重要，不是吗？】
在那个瞬间，塞拉尔和厄休拉都同时认识到了一件事——眼前那个似乎能以光年计算的庞大发光体，正是一位居于彼岸的伟大存在。
想到这里，飘浮在虚空中的姐妹俩都难以遏制地咽起了口水。
而就在塞拉尔犹豫着要不要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旁边的姐姐居然抢先用滞塞的嗓音开口了：
“没错。”
那道虚幻的，难以辨认出性别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们很不甘心，不是吗？】
“没错。”
塞拉尔虽然想要阻止厄休拉继续说下去，但某种强烈的恐惧在那时阻止了她——那并非是眼前的伟大存在唤起的恐惧，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害怕死亡，不甘心在这里不明不白地失去生命。
【如果有第二次机会，你们还想再次行走于人间，拥有自己的生活吗？】
“我们愿意。”
这回，姐妹俩几乎是同时开口回应了那个问题。
无边无际的蓝色光芒微微闪烁了几下，接着，那道虚幻的声音用仿佛带着笑意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很好。你们将成为光辉的使者，再度行走于大地之上。
【至于怎么利用第二次生命，这是凡人的问题，你们无需多虑——
【天使必须常常心怀慈悲。万事皆有因果，谨记慈悲，否则你们就会被这份馈赠吞噬。】
整个空间陡然变得无限明亮，须臾之后，两人的视野里就只剩下那仿佛能够点亮整个宇宙的璀璨光芒。
那是塞拉尔和厄休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证伟大真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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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厄休拉成为天使，死而复生的时候，正忙着把我们装进塑胶裹尸袋的几个老兄都被突然出现的光环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从那以后，我和厄休拉很快就学会了天使们的那一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光环秀出来给普通人看。只不过，主教给我们的‘慈悲’，我和我姐恐怕都没学会。”
盘腿坐在迁徙公园长椅上的塞拉尔.红月一边吐出带着薄荷味道的烟雾，一边叹息着说道：
“我和我姐的求生欲都很强，只是我们可能都没料到，拥有‘第二次机会’以后，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坐在一旁的“陇央”青年顺手捺熄了抽完的香烟，并用他那诡异的魔法分解掉烟蒂，这才表情复杂地侧过头来，向吊儿郎当的红发天使问道：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双手搭在长椅靠背上的塞拉尔望着晴朗天空中悬挂的两颗行星沉默了许久，才苦笑道：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就根本没见过我姐。老路，想想这是为什么吧。”
路有为大概能猜到这对天使姐妹分道扬镳的事实，只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没有追问塞拉尔和厄休拉决裂的原因。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这些事对于大多数人恐怕都……”
“是，我们作为人类的生命就和作为天使时一样，简直就是一团烂摊子。不过大家做朋友那么多年了，只让姬思远、梅芙和赫尔辛这些老不死的家伙知道，好像显得我很虚伪。
“不过说真的，路，我们大概都不会随便和他人分享秘密。且不论对方可能会拿着你的真诚反过来出卖你，做出分享秘密的选择时，正常人恐怕都会有所诉求。”
路有为微不可查地呲了呲牙：
“所以你现在对我有诉求吗？”
“你觉得呢？”
路有为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示意塞拉尔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姐和我都不是什么做天使的料——一个脾气不好，一个又阴险得吓人。这几十年下来，我们俩没干掉对方已经算是万幸。
“大概我和厄休拉仅剩的‘慈悲’，就是珍惜主赐予我们的第二次生命，也就这了。”
塞拉尔看了眼手表，最后双手一撑，敏捷地从长椅上跃了下来。那时候，她手里的香烟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这次聊完我就得忙上好一阵子，不知道下回能出来瞎晃都是什么时候了——”
“你们是要出差还是干嘛？”
塞拉尔无视了路有为的问题：
“记住，除了姬思远和那对城府很深的天使情侣，不要跟任何人提我今天说的话。当然，要是一个月后神秘管理局开了个塞拉尔.红月的追悼会，你就爱怎么宣传怎么宣传吧。”
“你到底——”
红发天使头也没回地朝路有为摆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一道闪烁的无色光芒之中。
第四十六章：“吃个饭都能碰上的危险”（上）
阿什伯恩大师进入沉睡状态，无处可寻。而在这之后，因为被那个神秘的陇央眷族找上，路有为也算是为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寻得了保障。
路有为对那个老人之前的试探性发言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此后，那位自称“老龙”的眷族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凭空消失在了闹市区的空中街道上。
【切记：‘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在那以后不久，路有为便从电子邮件和楼下的邮箱里找到了一大批不可思议的“礼物”——包括但不限于访问优尼森几大官方组织数据库，进出协约图书馆地下档案室的权限、二级武器证书、官方术士训练场的外围成员证书，以及一张对大多数术士来说都可遇而不可求的黑色金属卡片——
官方术士资格证。
重新拥有这张卡片，意味着路有为无需再频繁地向神秘管理局汇报自己的行动和日程安排，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官方组织的支援甚至背书，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等待阿什伯恩大师这类大人物施舍线索才能行动。
当然，这些权限并非没有相应的代价。既然路有为拥有了一般的术士完全无法想象的自由裁量权，他就必须在提供资源的官方组织指明自己时，对他们的要求做出回应。
路有为在拿到官方术士资格证以后，又来回研究了好几遍自己从“老龙”先生那儿得到的“馈赠”，发现了一个颇为令人遐想的细节——
卡片后方显示的“注册保障单位”一栏，赫然是“世界联盟调停协会”和“陇央联合王国外事部”的大名。
时隔多年，他似乎再次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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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日，提前完成雕塑订单的路有为终于把完成品寄给了那座高级酒店。确认报酬打到账上以后，他才和塞拉尔结束那段显得有些唐突的闲聊，在迁徙公园的人工湖边目送这位天使小姐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算是没事可做了。傍晚时分，把那辆二手轿车送去西天梯区闹市中的一家修理店保养后，准备搭城铁回家的路有为突然又接到了一位熟人打来的电话。
他在西天梯区热闹拥挤的街道上找了个角落，这才滑动屏幕，接起“老白”姬思远的电话。
“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算是吧，”对面的白泽用如同少年的嗓音回答道：“听说你又拿到官方资格证了，我就打算趁这个时间找你吃顿饭庆祝庆祝，也就这。”
“塞拉尔说她要忙上一阵，你没跟过去？”
“她请假处理个人问题，我当然没必要跟上——”姬思远说到这里，又犹豫了几秒，才用有些忧虑的语气回道：“算了，我今天刚好有一段空闲的晚饭时间，你要不要来？”
“好啊，地址跟我共享一下。”
不知为什么，路有为总感觉有人在上方的空中街道边看着自己，但那个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三阶术士的灵视观测范围，加上自身并没有产生灵感的触动，他便没再让自己纠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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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思远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天梯区的一个角落处理涉及法外组织“归位学派”的案件，只是今天的晚餐时间里，另一个小组正好顶了他的班，所以这家伙才有空闲找路有为吃饭。
按姬思远的户籍资料来看，这位纯血白泽应该是生在崇河以南的黔山郡。对于穿越之前出身于某座酷爱火锅和辛辣食物的山城，却因为求学外出之故，可能再也无法回到真正故乡路有为来说，黔山人喜好辛辣口味这点其实也算得上是亲切了。
傍晚六点三十，坐了十分钟无人公车的路有为很快在东天梯区的一家黔山风味面馆找到了等在里面的姬思远。
因为租金昂贵，这家开了几十年的面馆一直就只有一百多平米左右的店面，装潢也显得颇为老气。唯一能证明他们家良好口碑的，大概也只有经年无甚改变的菜肴，和每天都能排到街道另一边的长队了。
“我看再多来几次，老板应该也会认识我了。”
路有为说着，在充盈着辣味儿香气的店里脱下大衣挂在椅背上，这才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电子纸菜单坐下来。
“这是我第三次靠面子混进来，”一脸疲态的姬思远抿了口冰绿茶，笑道：“看看人家每天都花这么长时间排队，哪怕我跟老板都认识几十年了，老是这么干也很不好意思的。”
“这老板跟你是老乡？”
“算是吧。不过他是人，我是妖，顶多都说黔山方言而已。当年那小子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我借了他一些钱，让他到优尼森来打拼。没想到四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挺俊俏的小伙子现在变得又老又胖，好在他起码实现了最初的目标。
“他跟我说过，就算只是开面馆，也要让整个优尼森的食客都来自家店门口排队。现在他算是做到了。”
路有为笑了笑，用电子纸菜单点好晚餐和饮料，才继续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白泽说道：
“这不是挺好一件事儿吗，怎么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我最近不太顺利，我那个搭档也很不省心。不过这些事儿暂时跟你没太大关系，你也别操心了。
“不过……你之前好像都没说过，自己想要重新走官方术士的路这事儿吧？”
路有为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竟不知该怎么向这位朋友解释“混沌祖母绿”事件里自己的“贡献”，以及以阿什伯恩大师为首的这群大佬发挥的作用，索性敷衍了一句道：
“机缘巧合而已。”
“......”一阵沉默以后，姬思远的脸色又沉下来几分：“吃饭，吃饭。”
路有为苦笑了一下，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刚才一直积累下来的那种古怪感似乎变得更明显了——路有为几乎可以肯定，这附近一定有什么人在观察自己。
他猛地回头，发现那个已经能微微刺激到自身灵感的“注视”，似乎就来自面馆后方的一个角落！
然而，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穿着红白相间、花纹繁复的露肩连衣裙，下方开叉的衬裙底下还套着黑色紧身长裤和靴子的女孩。那女孩五官线条柔和，只有淡金色的瞳孔和眉目间的锐利感能够说明，她也许并不是典型的陇央人族。
黑发金瞳，刘海上有红色状似挑染的痕迹——巫陵人？
那个巫陵少女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甚至可能还更年轻。然而，当路有为朝着她看过去的时候，这位用镶嵌天青石的发带扎起侧马尾的少女，似乎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和姬思远身上。
“喂，小哥，叫你们老板出来吧！”
“不是，我们不可能犯这种错误——这家店开了三十几年了，这么大的虫子我们都看不到？”
那女孩的嗓门更大了：
“那正好，叫他出来。如果他能证明这只大虫子不是操作失误的结果，这碗面的钱我就原封不动地付给你们！”
大嗓门巫陵女孩用标准的陇央官话嚷嚷完，接着很干脆地从那碗面捏出了一只不断挣扎抽动，通体发白，口器上还长着狰狞棘刺的蠕虫——
整家店的顾客立刻看了过去，不久便陷入了一阵嘈杂的耳语之中。
“呃，小姐，我们——”
“你是想说这玩意儿蛋白质丰富，可以顶好几碗面吗？
“快去！”
被这位姑娘吓到的服务生最后还是拗不过去，小跑着冲进了后厨。
就在这时，姬思远突然用近乎耳语，明显经过信息魔法加强的声音对路有为说道：
“喂，老路，你知道那虫子是什么吧？”
路有为没急着回头：
“——南方蛊虫，我能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在巫陵一带的“巫术师”流派传承分支里，南方蛊虫本身就是需要熟练的技巧才能驯服的小型使魔。至于那个女孩为什么能毫不费力地用手指捏出会自爆的狰狞蛊虫，个中原因恐怕是不言而喻的。
第四十七章：“吃个饭都能碰上的危险”（下）
“先别动，我们看看接下来会出什么事儿。”
听到姬思远的回答，路有为连象征性的点头都没做，只是像个普通的围观群众一样默默转过上身，不紧不慢地用吸管喝起服务生送来的冰绿茶。
没过多久，之前一直待在后厨，指导新人处理食材的面馆老板便掀开布帘走了出来。这是个胖乎乎的秃顶陇央老人，看上去已经六十多岁了。
在刚刚离开神策军的那段时间里，路有为曾经去某个名气响亮的餐厅做过实习厨师，他依稀记得，那个严厉的知名大厨脸上也和面馆老板一样，有着匠人独特的一丝不苟。
看到老板走过来，之前一直捏着那只南方蛊虫的巫陵少女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路有为的灵感边缘产生了一股明显的扰动——扰动的来源，赫然就是巫陵女孩挂在椅子上的那件披风般宽大的黑色长袍。
不知什么时候，那件长袍里侧的繁复花纹突然一条接一条地亮了起来，少女手里捏着的蛊虫很快也随着那些神秘符号一起，发出了黯淡的橙色光华。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或专心吃饭，或昂着脖子看热闹的客人们，似乎都完全无视了女孩身边出现的明显异象！
“她应该没有恶意，”姬思远略显虚幻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那件大衣肯定是‘梦境技师’流派的法器，而且，那件法器刚刚代表它的主人向我问了个好。”
“我他——你说什么？”
“等等看，我有预感，那姑娘八成是想为这个餐馆解决什么问题。”
接下来，因为自身对信息魔法免疫的特性，路有为仿佛听到了两个相同的声音在同时说出完全不相干的话语——
其中，那只微光闪烁，已经凭依了“梦境技师”部分能力的南方蛊虫发出的，似乎是正常的关于餐食里挑出虫子的争吵——甚至连老板本人的“台词”也代劳了。
然而，巫陵女孩本人和隐隐有些慌张的面馆老板说出来的，却完全是另一件事。这些内容，除了他们俩，便只有姬思远和路有为能听到。
“您家厨房里有危险，如果阿公您还想保住生意和性命，就按我说的做。”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官方组织的作战术士，您要是不信，一会儿我完全可以证明给您看。
“可——”
“现在听好了，阿公。您先去后厨让所有的伙计和帮手都从正门离开，然后，不要说一句话，小心地关掉所有的灶台、灯光和其他一切能够成为强烈热源的器械。
“完成这些之后，不要犹豫，马上从正门离开厨房。之后的事情我们会料理。”
“你们？”
“角落还坐着我两个同行，他们应该也能帮上忙。”
卧槽，我怎么也被拉下水了……路有为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一阵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大概，官方术士的宿命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的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可供拼装的武器零件。要说自己唯一有法术特性的随身物品，大概就只剩“救赎终端”了。
然而拿着一只手机去打架，委实是有点滑稽……
就在路有为刚刚顺着一个思路产生了头绪的时候，那位嗓门很大，自称官方术士的巫陵女孩突然又侧过头来，对着路有为和姬思远说道：
“白泽先生，麻烦配合我那个朋友一下——只要你们俩同时发动法术，应该就能让店里的客人离开。注意：不要让法术波及到厨房里的人，那样我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她用那双明丽的淡金眸子扫了一眼路有为，接着有些狐疑地问道：
“小哥，我同伴似乎看不透你的能力，这就很奇怪了……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路有为习惯性地苦笑了一声，看上去似乎还带着一点嘲讽：
“关火关灯这件事，让我来做比较保险。”
那个有着一撮红色刘海的巫陵女孩没再多说什么，她很快从绑在右腿上的一副法器口袋里抽出一根金属棒，随后用力一甩，将它展开成了一根尖端闪烁着红光，仿佛警棍的短杖。
那是“巫术师”流派术士人人必备的法器，不论在这个传承发源的西大陆还是受到影响的中大陆分支，它的名称都是统一的——
“魔杖”。
“很好，老板阿公，你现在就回厨房把那群伙计喊出来吧。”
“呃……好的。”
与此同时，巫陵女孩用南方蛊虫制造出的假象，其实是老板迫于自尊和巫陵女孩带来的双重压力，不得不免掉前者的饭钱，并承诺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对于不明真相的顾客来说，这也算是同时保住了双方的面子。
“唉——”姬思远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开始吧。”
巫陵女孩随后挥动魔杖，和路有为对面的白泽一同施展了一道覆盖范围极广的信息魔法，刹那间，整个街道上遍布的细小生物和虫豸在路有为的灵视之中都亮起了点点星光——
那女孩和姬思远的法术以这些小生物和那件内红外黑的奇怪长袍为跳板，迅速覆盖了半条街道。此时，除了面馆里的三个术士和老板以外，所有的顾客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后，他们似乎集体产生了产生了一种带着恐惧感的遗忘。
受到影响的顾客们或留下现金，或使用手机和手纹识别结了账，随后便齐刷刷地起身离开了餐厅。
而门外那些排成长队的食客们，也同样在一阵恍惚后，秩序井然地散开离去了。
胖老板带着手下的伙计们走出厨房时，正好撞见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姬老师，这是你们做的？”
“对，”姬思远挠了挠头上的犄角，接着起身说道：“放心，今晚的损失，应该能保住你这辈子的事业了。
“这位姑娘，是时候把证件拿出来了吧？”
“没问题。”
女孩说着，便放下那只又肥又大的南方蛊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光溜溜的白皙双臂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了一层带有皮革质感的黑色，那些黑色逐渐变得具有实质，成为了一对完美贴身，带有镂空花纹的手套。
做完这些，那件花纹闪烁的长袍便径自飘浮起来，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自行披在在了巫陵女孩身上。
她顺手从那件至少有七个口袋的长袍里抽出一张红白相间的卡片，递到路有为和姬思远面前，用一种似乎略带挑衅意味的古怪语气说道：
“在下名叫白燐，国际神秘学会旗下一介见习特派员而已。”
路有为定睛一看，发现这孩子还真的就只有十九岁。从白燐小姐刚才表现出来的老练，以及国际神秘学会苛刻的用人习惯来判断，一个十九岁的术士能做到这个程度，只能说明她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作为同行间近乎礼仪的习惯，路有为和姬思远也纷纷拿出自己的证件，跟白燐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在面馆老板带着员工们退到街上以后，路有为才依循着自己的灵感，来到厨房和餐厅的交界处。
此时，他能通过物质魔法带来的感应，隐隐察觉到后厨一排储物柜附近潜伏着某种带有恶意的事物。
“路先生，你好像知道怎么瞬间关闭那些热源？”
“你是不晓得，我在业余时间就是靠着这类本领赚外快的。”
没等姬思远和白燐做出更多反应，他便伸出右手贴在了厨房外墙有着很多开关和电闸的部分。
十秒钟之后，厨房里的天然气管道、电路和加热系统就在无声无息间唐突地被物质魔法堵死了。灯光、灶台、烤炉、保温箱和冷藏柜都相继停止了运转。
也就是在这时，后厨深处那排储物柜里的恶意似乎遭遇了某种刺激，陡然放大了十倍不止——一道直刺以太体，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高昂尖啸瞬间响彻了整个面馆。
三位术士脸上同时出现了明显的痛苦，好在作为行家，他们都知道怎么对付邪恶生物带来的精神影响，很快便利用各自的手段平复了以太体失稳的倾向。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麻烦那个阿公牺牲自己一晚上的生意了吧？”白燐斜着眼睛瞥了眼门外的街道，用微带戏谑的语气说道：“只是刚才那一下，没有任何法术能力和相关技能的普通人，肯定会直接在医院里躺上至少半年。”
“是，我知道，”路有为自嘲地笑了一声：“活在四海，吃个饭都能碰上的危险，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盲目者
“灶台和锅炉里的余温能勉强拖延一下时间，只是，至多三分钟之后，我们就必须采取行动了。”
白燐挥了挥手中红光闪烁的女巫魔杖，立时，路有为和姬思远都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寒冷，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当然，浑身发抖的还有这位魔女小姐自己。
“嘚嘚嘚…...好冷……这个能量魔法是接下来行动的最大保障，不会致命——不过，你们最好能赶快适应体温降低的感觉，我想我们之中应该没有三阶以下的菜鸟，身体素质扛过这点麻烦肯定没问题……”
说完，这位巫陵术士又咬着牙抽了口气，接着对姬思远道：
“白泽先生，您的族人素以博学著称。听到后厨里传来的怪叫和我刚才的解释，您应该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了吧？”
“盲目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路有为听到那个古怪的名称，发现自己对此似乎根本没有概念。他自以为拥有十年术士生涯，这会儿怎么着应该都能猜到后厨里藏着什么危险——
没想到，这回的事情似乎确实超出了自己的经验范围。
“那什么，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盲目者’到底是什么东西？”
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寒冷的姬思远回过头来，皱眉扶了扶眼镜，语气低沉地说道：
“那是一种半物质半灵体的彼岸生物，没有固定的形态，也不从属于任何一位已知的神明。因为它们只有百分之七十的身体会真正进入现实世界，加上位阶4打底的法术能力，对付起来其实非常危险。
“盲目者没有视力和听觉，它们似乎是纯粹靠着辐射的强度来判断在现实世界中的行动方向。虽然这东西充满恶意，而且能够吞噬几乎所有的物质和生物以满足自身的能量需求，但它们依然和大部分彼岸生物一样，是纯粹依循‘营养层级’行动的。”
作为好好上过必修课的作战术士，路有为很自然地理解了“营养层级”这个概念和姬思远话语里的暗示。
“你的意思是，只要附近有足够强烈的辐射源，‘盲目者’就会无视我们，优先追逐那个发光发热的东西？”
路有为说着，便把视线移到了附近装满饮料和酒水的冰箱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守在厨房门帘前的白燐小姐呲了呲牙，说道：
“没错——关闭厨房热源，其实就是为了让那只幼年盲目者在一种残缺呆滞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否则一旦它在那个环境里吸食了足够的废热，成长起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待会儿我会用大型蛊虫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让它跟着热源移动，进入到后厨更深处那座仓库的狭窄空间里，然后，我们必须趁着那家伙反应过来之前，把它和我带过来的异化法器一起关在仓库里——那件异化物只有在足够狭窄的封闭空间里才会产生效果，彻底消灭盲目者。
“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别留着赶紧说出来……等等，路先生，你在干嘛？”
这个时候，路有为已经伸手从冰箱里摸出了几瓶酒精含量30％的陇央高粱酒，并顺手用物质魔法将里面的酒精沉淀了出来。
“我的确有个比消耗灵感引爆蛊虫更有效，更安全的方法——只不过，我需要你们俩配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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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位阶4的魔女，名字总是让路有为想起化学课本的白小姐应该能相当熟练地在五十米的范围内操控能量，几乎等同于一个低配版“麦克斯韦妖”。
加上巫师和魔女人手配备的各种灵药、能力丰富的使魔虫豸，和靠着信息魔法就能远程引爆的烧杯状“法术火雷”，擅长能量系法术的优势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即将晋升位阶5大师级术士的姬思远，则和大部分纯血白泽一样，是继承了“法王”这条古老传承的术士。他除了能用信息魔法实现“协调者”对精密机械、无线电和声光一类物理信息的操控以外，其实更擅长直接干扰生物的行为，乃至利用同类手段和野生动物有效交流。
在这种时候，路有为只要能在安全距离上发挥自己的特长，应该就能完全避免和危险的彼岸生物硬碰硬。
“开始吧，”白燐说完，便掀开帘子走进了一片漆黑，散发着强烈恶意的厨房：“注意，如果看到那个怪物开始模拟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形象，就赶紧屏住呼吸——否则最多只要五秒钟，你就会成为盲目者新的身体，而得到术士躯壳的盲目者，几乎肯定会成为位阶5以上的魔法生物。
“到时候，我们都会死。”
路有为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心想这女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在十九岁的时候成为独当一面的术士，并且面不改色地分析这种迫在眉睫的死亡危险。
作为一个缺乏趁手装备的三阶术士，路有为只能乖乖地留在后面，配合实力更强的白燐和姬思远行动。
而就在三人堪堪做好施法的准备时，一阵仿佛口哨声的扭曲尖啸从那排哐当作响的储物柜里传了出来。诡异而不可思议的景象很快也出现在了后厨的那片阴影之中。
一只状似扭结的黑色尘埃，半虚半实，身躯和肢体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割裂，却又因不知名的原因隔空联系在一起的怪异生物无视了金属闸门的阻拦，径直从储物柜里“爬”了出来。
——那只怪物似乎是飘浮在半空之中，所到之处却会发出明显的响动，并凭空在地板或墙壁的表面留下一道道状似扭曲雪花的黑色痕迹。
白燐抬手向前挥了挥，示意身后的同行开始第一步行动。
路有为点了点头，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缓慢均匀。接着，他便通过扣在地面的右手驱动以太，谨慎地绕过幼年盲目者侧身，用灵感触及了距离仓库最近的天燃气管道——
就在那一刻，他果断地施展法术，将之前堵死的管道疏通，让里面的天然气从没有完全关好的炉灶里释放了出来。
一直用灵视追踪着那道法术的白燐算准时机，迅速抬起手中的魔杖，用功率极小的能量魔法制造了一丝火花——
刹那间，那个灶台便燃起了靛蓝色的火焰！
之前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盲目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由物质构成的那部分黑色形体迅速膨胀，变成了仿佛海胆的狰狞形状。
而后，它便以人类望尘莫及的速度冲向了被点燃的灶台，在诡异的响动中留下一道道黑色雪花般的恶心痕迹后，盲目者的形体陡然变化，成为了一张虚幻的，不断滴下粘液，长满黑色锯齿的血盆大口！
咔嚓一声，那个灶台的上半部分便直接消失了——幼年盲目者吞下了比它可见的部分大上至少一倍的灶台和厨房器皿，那些黑色物质来回蠕动了几圈，接着便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被吞掉的灶台和锅碗瓢盆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然而，半物质半灵体的盲目者却缓缓膨胀起来，不过片刻便长大了一圈！
“就是现在！”
当路有为驱动法术，封住断掉半截的几根天然气管道以后，一旁的姬思远便拿起路有为制作的沉淀烈酒，猛地扔向了后厨的方向。
同一时间，白燐手中的魔杖绽放出一道耀眼的红色闪光——高密度能量聚集成的魔弹擦过仍在咀嚼着摄入物质的怪物头顶，准确地击中了那瓶高粱酒！
砰地一声，四散的烈酒迅速化作了泼洒开的火焰，一并点燃周围的可燃物，构成了厨房内现时最强烈的辐射源。
就在幼年盲目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咆哮着冲向那片火海时，白燐和姬思远便同时释放了下一道法术——
白燐的能量魔法强行拖动地面的火焰，让它们受到以太的牵引，排列成了一条形状均匀，笔直延伸到仓库大门后的火焰之线。
姬思远的单向幻术随之落在了盲目者行进的路线上，短暂扭曲这只彼岸生物的感官，让它产生错觉，误以为仓库大门后的微弱火焰才是最美味的食物。
随着盲目者注意力的转移，白燐、姬思远和路有为也纷纷移动脚步，捂住口鼻，谨慎地向仓库的方向移动——
经过之前动用灵视的一番探查，路有为发现接下来最靠谱的行动，其实是在接近仓库的时候再次使用物质魔法，通过操纵内置的线路将天花板上的二极管照明调到最亮。
那个时候，趁着盲目者的注意力被吸引，白燐就可以接近仓库大门，丢出她携带的异化物，关上大门——按照这位魔女小姐的说法，一旦那件异化法器发动效果，难以通过寻常手段杀死的盲目者就会被彻底消灭！
然而，就在三个术士终于尾随着盲目者一路前行，最终抵达路有为能够进行下一步操作的位置时，那只彼岸生物黏腻恶心的脚步声突然间停了下来。
已经把半个脑袋埋进了仓库大门的盲目者原地呆滞了几秒，接着便猛地转过了身体。
直刺以太体的恐怖尖啸响彻了整个餐厅，没等路有为从剧烈的头痛中抽出身来，他便看到那只虚幻的怪物改变形状，蠕动着组成了一个侧马尾少女的黑色轮廓——
白燐眼中的神采迅速消失，她的脸颊和肩膀上飞快地生出一道道黑斑，仿佛很快就会变成一团人形黑泥。
第四十九章：应急手段
“巫术师”流派的魔杖和其他许多传承通用的大型法杖一样，往往需要特殊材料和神秘之血制造的“神血宝石”作为施术者一切操作的中心。唯一的区别，大概是魔杖必须用巫师或者魔女们自身血液制作的“神血宝石”作为施法的基础，而笨重的大型法杖并不一定需要这道手续。
然而，能量魔法能够改变周遭环境的温度，操纵各类辐射，却并不能影响撬动现实的“神血宝石”在运作时发出的热量！
在场三人刚刚都没有料到仓库里会出现其他异常——幼年盲目者的注意力回到三位一直在暗中引导它走向毁灭的术士后，很快察觉到了白燐所持魔杖尖端的那个密集热源。
彼岸生物一旦通过某种方式和蕴含神秘力量的血液建立联系，它们也可以轻易地顺着这种联系找到血液的主人。对于某些更加恐怖的彼岸生物来说，现实世界的术士一旦让自己的神秘之血被定位到，最后的命运甚至就是被那些诡异的异界魔物追杀至死。
路有为是此时距离被污染的白燐最近的人，尽管他先前并不了解关于盲目者的任何知识，但通过刚才在行动和同伴的介绍里得到的经验，他还是有了一些思路。
迅速失去身体控制权的白燐并没有利用刚才短暂的机会强行终止施法——一旦她对魔杖下达了这个指令，在场三人的体温就会迅速恢复正常，而这个时候，盲目者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把这三个猎物吞入腹中……
路有为没再等待，他很快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瓶装烈酒，以最快最粗暴的法术对瓶塞的物理结构进行了重塑——好在这个牌子的高粱酒一直坚持使用过时的软木塞，如果那只是一个金属瓶盖，白小姐估计是死定了。
而一旦得到白燐的身体，成长的盲目者肯定会制造一场需要特种部队和复数大师级术士参与才能处理的灾难。自己和姬思远的下场会是什么样，路有为根本就没敢往下想。
他瞥了一眼经过物质魔法强行改造的瓶塞——这个时候，那只木塞已经变成了一团棕色泛白，质感柔软的团块。
他成功地在两秒的时间差里把大半个木塞转换成了纸浆，并迅速转移里面的湿度，让它彻底干燥。
下一刻，趁着远处的盲目者还在努力让自己拟态成白燐的模样，以图完成对后者的操控，路有为毫不犹豫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着变成劣质纸张的瓶盖前段，抬手将那瓶烈酒扔了出去！
酒瓶触及地面，应声破碎，泼洒的烈酒被那簇火焰点燃，迅速在盲目者面前绽开成了一时难以熄灭的火团！
姬思远紫色的瞳孔再次变得明亮——为了配合路有为急中生智的尝试，他很默契地释放了一个不会被彼岸生物反向追踪的单向幻术，让那团火焰变得更加“美味”。
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高烈度辐射吸引的幼年盲目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迅速从仿佛白燐剪影的形态溃散成了之前类似飘浮百足虫的样子。
白燐金红色的眸子很快重现了神采。在盲目者扑向那团火焰，胡乱啃食起地板和墙壁的时间里，她当即抬手捂住口鼻，并挥动左手的魔杖，用灵物魔法隔空扯来一块抹布，裹住了魔杖尖端的“神血宝石”。
经过这一套动作，白燐脸颊、上臂和锁骨上的黑斑很快也跟着消散了。
她一边努力压住自己痛苦的喘息声，一边通过身上那件法术长袍制造的虚幻声音向路有为和姬思远问道：
“到底……刚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仓库里有陷阱，”姬思远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地说道：“在盲目者幼体冲进那道门的瞬间，某种会根据特定以太模式产生反应的一次性法器爆炸了——
“只不过，那颗炸弹里喷出来的是液氮。”
白燐听完，和路有为一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哪怕是没有法术加持的液氮，只要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泼洒出来，不仅有可能扑灭白燐一路用能量魔法牵引到里面的火苗，更是能直接让仓库内的温度骤然降低。
液氮能够有效杀伤现实中存在的大部分低级魔物，对难以用常识理解，往往具备一定以太存在特性的彼岸生物却并不一定有效。那些泼洒的液氮在不知不觉中让三个人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不仅如此，仓库内的极低温环境还直接让白燐魔杖上的“神血宝石”成了盲目者的靶子。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玩意儿……”似乎是发现咒骂并没有什么意义，白燐很快把话锋转移到了应对策略上：“再这样下去，哪怕靠着让蛊虫自爆，我们也不可能再把那家伙吸引到仓库里面去了。而且，你们俩应该也没有消灭半灵体彼岸生物的方法……
“抱歉，我不该拖二位下水的。”
这个时候，察觉到白小姐内心沮丧的姬思远突然回过头来，用略带笑意的目光给路有为使了个眼色。
路有为一开始并没有领会到这位妖兽朋友的意思，但片刻之后，他便发现了一件事：
面对眼前的局面，他们并不是毫无办法。
“不，别急着放弃希望。
“就算仓库用不了了，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制造封闭空间。”
站在旁边的白小姐惊得差点松开了捂住口鼻的右手：
“我都忘了！路先生，你那套法术——说说看，你的法子？”
路有为用余光看了白燐和姬思远一眼，最后盯着正在迅速消耗着“燃烧弹”遗留余火的盲目者，组织语言开头道：
“我们还剩一瓶高粱酒，加上你的蛊虫和能量魔法，足够在那个怪物周围制造一片持续时间够长的热源。
“在此期间，姬思远的法术可以进一步拖延那家伙的行动。引爆燃烧瓶和你的蛊虫以后，白小姐，你还得抽出灵感做另一件事——用灵物魔法把尽可能多的大型杂物塞到那个怪物面前三米左右的位置，包括你准备用来消灭它的异化物。”
白燐略作思索，便继续通过信息魔法制造的虚幻声音说道：
“我刚才消耗很大，按你说的步骤施法虽然没有问题，但是机会只有一次——我剩下的稳定灵感已经撑不起下一个大范围的能量法术了。”
“没事，一次不成，反正我们也都会完蛋。”
尽管路有为说的话有些欠，但在危急关头，坦诚和简洁比起礼貌要有价值得多。
“……只不过，你真的能保证用法术造出一个足够封闭的空间吗？”
“放心，”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思远突然笑了起来：“只要官方组织愿意出修理费用，他就能直接在厨房里造个新房间出来。
“别看老路只是个三阶术士，没有他，白姑娘和我大概会死得很快。”
白燐只是扬了扬眉毛，没再多说什么：
“那好，开始吧。”
第五十章：意料之外的参与者（上）
在路有为用物质魔法改造酒瓶自带的软木塞，并将其点燃的同时，白燐也很快挥动魔杖，让那件拥有自我意识的法袍如同被微风吹起般凭空扬了起来——
随着法袍红色内衬上的金色花纹陆续亮起金光，一只只面目狰狞，却背生两对富有圣洁气息的发光翅膀的“蝴蝶”也陆续从那些神秘符号里飞了出来。
那是南方蛊虫成年以后蜕变成的幽谷蝶，除了拥有剧毒和更强大的自爆能力以外，还能通过它们虚幻的羽翼，以驯养者的灵感为交换放大他们所施法术的威力。
尽管眼前的场景颇有一种梦幻的美感，但一想到白燐小姐平时八成就是把这些致命的毒虫养在随身穿戴的衣物里，路有为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呲了呲牙，直接压下心里的杂念，向站在前面的两位同伴问道：
“准备好了吗？”
白燐和姬思远同时颔首，表示肯定。这时，眼看着仓库大门前的盲目者就要吞食完那些火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三位术士身上，路有为便没再犹豫，果断扔出了瓶塞着火的烈酒。
酒瓶碎裂，火焰随着泼洒的酒精铺陈开的瞬间，白燐也挥舞起手中的魔杖，用令道言念出了一个古老的短语：
【起！】
到了今天，路有为还是对中洲的“巫师”支系能够轻松用画风完全不一样的令道言发动魔法，使用那个西大陆流派的各种技能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只要再夸张一点，这种感觉就会变成霍格沃茨的某位教师抬手比出魔杖，张口道来的却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之类的台词。然而对于“土生土长”的四海人来说，他们似乎并不会对这种错位感产生疑惑。
随着白燐念出撬动神秘力量的令道言短语，那些绕着她飞行的幽谷蝶很快也拖出一道道虚幻的紫蓝色光华，以近乎离弦箭矢的速度冲向了那团火焰！
刹那间，本来随着泼洒的酒精胡乱铺开的火焰陡然被某种力量“牵引”起来，和那些不断在盲目者周身环绕飞行的魔物蝴蝶一同构成了一道火焰之墙！
在姬思远释放的另一发单向幻术落在幼年体彼岸生物身上的同时，立于左侧的白燐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黑色法袍的内衬里拖出了一件如同红黑色魔方般的怪异物品，将它扔给了路有为。
“一分钟之内，务必让它脱手，不然这件异化物就会把你当成目标一起关进去。到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
没等路有为因为这块“魔方”邪异的，似乎随时都在牵引着自身精神和以太体的“引力”产生反应，白燐便再次抬手挥舞起了魔杖。
这一次，连她直达上臂的虚幻手套也浮现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发光条纹——在路有为开启的灵视中，这个巫陵少女本已遭受损伤的虚弱以太体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强，在瞬息间就恢复了近乎完好的状态。
“就是现在，把那玩意儿丢出去！”
路有为很好奇白小姐，或者她身上那件活着的法袍到底是通过何种方法，才能阻止如此危险的异化物反噬自身。然而这个时候，任谁来恐怕都没有提问的余裕。
他立刻站起身来，上肢、后背和腿部同时发力，一把将那块红黑色“魔方”扔了出去！
接着，在那件危险异化物尚未落地的时间里，厨房之中包括储物柜、抽油烟机、烤箱和通风管道部件在内的各种纷纷腾空而起，擦着路有为向他前方不远的空地飞了过去。
那些被灵物魔法操控的杂物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默契，如同路有为在地球上玩过的俄罗斯方块一样，严丝合缝地自行累积了起来。而那个时候，他也能通过灵视察觉到另一边的情况——
那件红黑色的魔方状异化物确实落在了盲目者面前的火焰风暴里，物质结构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路有为没去思考那块“魔方”到底有多么坚不可摧，在最后一丝缝隙被白燐驱使的铁锅塞上的瞬间，他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接着迅速放低下盘，右掌贴地，用最大的功率释放了物质魔法。
刹那间，受到法术影响的承重结构、金属和混凝土纷纷变形，化作黏稠的液体涌向了那些累积的杂物——
路有为之所以没打算直接靠近盲目者，纯粹用大量的建筑材料制作一道封闭空间，主要是有两个考虑：除了更长的施术时间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以外，这家面馆的后厨正好位于大楼下层一段承重墙附近也有关系。
如果想要彻底封闭从仓库到自己面前的这段走道，他根本没有把握不弄塌整个面馆。
随着路有为逐渐用溶解的建筑材料填补灵物魔法累积起的杂物，白燐对这道“墙壁”后方的能量和幽谷蝶的操控也在迅速减弱。
而就在路有为终于填补上最后一道缝隙的时候，不断被盲目者消耗的火焰风暴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威力，随着灵感耗尽的魔物蝴蝶一起耗散消失，只留下地面剩余的点点余火和转瞬即逝的火星。
失去密集热源的吸引，盲目者发出一阵充斥着恶意、沮丧和饥饿感的尖啸，转过“头”来，似乎随时就会通过灵体化穿过路有为和白燐制造的墙壁，直接扑向外面的人形猎物！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那块一直很安静的“魔方”陡然发生了异变。
通过自身特殊的灵视，路有为能看见自己丢进去的异化法器如同被某种斥力强行撑开一样，均匀的分解成了二十七个飘浮的方块——
然而位于最中间的转轴部分，却似乎根本没有实体：那是一个纯粹由血红色的浑浊光团构成的，不知是能量还是某种法术投射现象的球体。那个球体散发的诡异“引力”陡然变强，却似乎主动停留在了路有为制造的墙壁边上。
红色光球释放的“引力”并没有作用在任何有形的物质上，然而，盲目者并非物质的那一部分身体却仿佛被不可抗拒的伟力拖拽着一般，被不断牵引着拖向了“魔方”的核心。
那种口哨般的恐怖尖啸再次响彻了整个面馆，距离盲目者最近的路有为只感觉自己眼球突出，身上的每个细胞似乎都被无形的针刺搅拌着一样疼痛无比……
他咬紧牙关，竭力扛下了那阵尖啸。直到五秒之后，满头冷汗的路有为才渐渐脱离了以太体受损带来的痛苦。
他再次开启灵视，发现那块“魔方”已经重新聚合落地，盲目者幼体存在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了。
“老白、白小姐……你们俩再用灵视检查一下厨房，如果什么都没发现，我就把借来的材料复原回去了。”
路有为回过头去，发现姬思远和白燐的状态没比自己好多少，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眼白上的血管也根根浮现出来，看上去，只要盲目者再多嚎一嗓子，他们就会直接七窍流血，倒地毙命。
姬思远一边按着左侧的犄角，一边努力调动剩余的稳定灵感释放了一个定神术，让自己和两个同伴迅速从盲目者尖啸声带来的污染中恢复过来。
一分钟过去，在厨房里用灵视做了一遍地毯式搜查的三位术士才挪动脚步，重新聚集到那面用法术临时拼凑的墙壁前。
这个时候，白燐似乎已经无力维持那对虚幻的手套，在它们同时变得透明，并迅速消失的过程中，这位十九岁就得到国际神秘学会青睐的“天才少女”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厨房堆满杂物和锋利碎片的地板上。
还好，路有为及时伸手拉住了她单薄纤细的胳膊，不然这一跤摔下去，白小姐要治的可能就不只是以太体的损伤了。
“……谢谢。”
“所以，咱们解决问题了吗？”姬思远看着路有为和白燐，面带无奈地说道：
“我以我的职业前途担保，”白燐一边苦笑着从路有为手里抽出了自己的左臂，一边说道：“如果那家伙还没被干掉，我们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第五十一章：意料之外的参与者（下）
拆掉那面由建筑材料和杂物组成的“墙壁”后，路有为他们并没有直接到门外把守在附近的老板和面馆员工们叫回来。在解决掉盲目者的问题之后，他们还必须弄明白仓库里的陷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那块红黑色“魔方”的携带者，白燐很利落地用那件仿佛异次元口袋的黑色法袍收起了危险的异化法器，随后便和路有为、姬思远二人一同打开仓库的大门，走了进去。
当路有为推开房门时，一股强烈的寒冷便顺着门缝透了出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小姐……你还能用法术吗？”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
“那我们就在外边儿等等，里面的氧气含量太低了。”
说完，路有为一边忍受着刺骨的冷气，一边用力将仓库大门往里面推了出去。在那之后，在场的两个人类都同时哆嗦了起来。
“啧……老白你真的不怕冷吗？”
“白泽的体温本来就比人类要低一些，虽然不至于完全不怕，至少也要比你们俩好点儿。”姬思远摇了摇头：“白燐小姐是巫陵人，大概本来就比较适应亚热带气候。老路你这反应，只能说明退休那两年居家太久，缺乏锻炼了。”
“老哥，做雕塑也很累的……”
然而路有为仔细一想，发现自己这种魔法雕塑家确实也用不上太多体力，便没再恬不知耻地继续辩解下去：“算了，仓库里面除了那些液氮，还有别的什么异常没有？”
姬思远用指节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道：
“那滩液氮挥发得太慢了，而且上面除了一次性法器自带的痕迹以外，还有人为施法的残留物——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光照”流派的术士从四阶开始才能拥有的能力。”
听到这里，因以太体连续透支而不怎么愿意说话的白燐突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等等，你什么意思？”
姬思远很耐心地解释道：
“‘光照’是天使专属的流派，和血族对应的‘鲜血祭司’、狼人对应的‘野兽’一样，属于和魔法生物的种族特性捆绑的术士传承。
“只不过，想要成为‘光照’，你就必须在死亡以后被‘原初光辉’选中，拥有作为天使的第二次生命。没有经过这个仪式，强行选择‘光照’的术士大多都自燃身亡了。”
白燐微不可查地努了努嘴，随后用略显虚弱的声音说道：
“再等等看，两位。只有亲自进去确认过，我们才能肯定那是不是天使的杰作。”
……
大约十五分钟过去，那滩液氮上附加的法术效果才渐渐消失。确认氧气浓度已经达到安全标准，路有为和白燐便跟在姬思远身后，一同走进了仓库。
这座用于存放食材和各类新旧设备、餐饮器皿和零件的狭窄仓库里，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是被一台大型冷藏柜占据的。而在堆放器材和杂物的货柜中间，则依旧有大片稀薄的液氮在缓缓挥发成无色无味的烟气。
姬思远随手从杂物堆里取出一根八成是家具材料的木柜，伸出去蘸了一抹不断化作白烟的液氮，凑到离眼睛很近的地方观察起来。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似乎是在为某种事情感到担忧和惋惜。
“仓库里应该没有别的问题了，”姬思远摇了摇头，丢掉木棍站起身来：“接下来的工作，交给调查小组和后勤人员解决就好。”
路有为瞥了眼这位面色沉郁的老友，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刚才又看到了什么？”
“我说了，仓库里已经没有别的问题了。”姬思远推了推眼镜，似乎是有意想让路有为收起追问的想法：“现在我们该做的，应该是赶紧找官方组织来处理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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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到场的神秘管理局团队取证，三位参与事件的术士并没有急着用法术修复一片狼藉的厨房。
面馆那位胖老板在看到后厨里灾难过境般的景象后，简直恨不得当场气晕过去，好在状态尚佳的姬思远及时给他用了个定神术，并以一位老朋友和黔山老乡的姿态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彼岸生物的危险和事件的前因后果，才让后者安心下来，回去给手下们安排之后的工作。
而就在那会儿，刚才一直藏在警车后面的白燐突然和一个陌生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有着蓬乱的棕发，身着深红色衬衣和深蓝近黑，熨烫整齐的长裤、正装外套，一双蓝眼里透着愉悦之色的高瘦男子。路有为看了眼男人手里提着的，带有不对称握把的银色手杖，立刻就猜到了对方作为术士同行的身份。
“二位就是刚才帮我们组长解决了那个怪物的伙计吧？”提着手杖，打扮颇有种地球黑帮电影既视感的男人停下脚步，冲着姬思远和路有为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叫戴森.普林斯顿，是白燐组长手下的特派员。”
要不是因为西大陆语系里确实有“戴森”和“普林斯顿”这两个名字和完全一致的发音，路有为差点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终于成功回到地球了。
那个姓名和地球某位著名科学家，以及某著名学府雷同的英俊男子干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和别的同事之前一直在西天梯区负责另一份工作，等到组长通知我们的时候，刚好完成任务的我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托二位的福，组长小姐总算没有因为自己习惯逞强送掉性命——”
“信不信我打你？”
白燐狠狠地瞪了身后多半比她年长的青年一眼，接着回过头来，对路有为和姬思远解释道：
“我们刚才跟学会的人确认了一下，得到了一些意料之中的结论——白泽先生，你之前似乎一直在调查大天梯区一带的‘人体碳化’事件？”
“没错，不过这次调查并不是我全权负责的。除了我以外，神秘管理局还有很多别的工作人员参与调查——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燐叹了口气，随手伸手从戴森.普林斯顿手里接过一张电子纸画像，递到姬思远和路有为面前，说道：
“白泽先生，你应该认识这个人——他是面馆老板手下的得意门生，一个优尼森陇央移民二代。这个名叫李贯通的孩子现在已经失踪了，而他失踪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躲避官方术士的追击。
“至于那只装在储物柜里的盲目者幼体，则是他留给恩师最后的‘礼物’。”
听到这里，姬思远和路有为都同时正色了起来。沉默片刻之后，姬思远才端详着那张电子纸画像上五官普通的中洲少年，叹气道：
“那家伙和‘归位学派’的人走到一起了，是吧？”
“没错，而且他很可能就是‘人体碳化’事件的始作俑者。”
“或者是始作俑者之一。”
本来作为一个法外组织，“归位学派”就算是集体行动也并不奇怪，但路有为听到姬思远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刚才在仓库里留下液氮陷阱，差点害死我们的，难道也是‘归位学派’的人。”
姬思远回头望了眼坐在餐馆大门的台阶上，一脸失落的胖老板，苦笑着说：
“具体而言，应该是背弃了光辉教廷，追随‘归位学派’的天使。”
第五十二章：旧地重回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自身灵感不济，陷入极度疲劳的状态，路有为是不会在梦中进入那座笼罩在诡异极光下的巨大雪原的。
然而昨天晚上，在应付完东天梯区黔山面馆的事，送走白燐和姬思远回家以后，路有为不知为何又进入了那个古怪的雪原梦境。只是这一次，梦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启示和异状，他只是如往常一样枯坐在那片白色花海中的石头上，等待早已设置好的手机闹钟把自己叫醒。
而后，给救赎终端涂上新鲜的血液，并检查了身上的证件以后，路有为便准备动身前往调停协会位于明灯区大学城附近的一座训练中心，打算申请一批武器。
这么做一来是出于昨天遭遇彼岸生物时带来的无力感，二来则是为了防备在仓库里留下陷阱的那位天使——
“归位学派”虽然是个崇拜邪神的标准法外组织，其行动方式和作风却意外的充满理性而富于谨慎。
除了“归位学派”背后有那位恐怖的眷族——曾经是“黑夜皇帝”艾伯拉姆.辛克莱麾下的矮人名将，从六百多年前活到现在的“白夜门徒”热挪亚以外，这个组织能在现代四海壮大至今，肯定和他们智力偏高，而又不似许多邪神信徒一样轻易失智这些特质脱不开关系。
在这种时候，如果还像前阵子一样毫无防备地生活，路有为的第二次官方术士生涯恐怕只能持续几天，就会被提上“因公殉职”的名单。
等到阿什伯恩大师睡醒回来，她估计只能给这个随手捡来的“眷者”收收尸，另花时间找一个新的替代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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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灯区，东秘银街165号。
这是一座毗邻迪欧斯术士学院和群岛技术大学，规模庞大的几何形建筑集群。东秘银街165号虽然并没有多高，却靠着周围簇拥主楼的建筑群和占地颇广的园林，成为了大学城一带最显眼的建筑聚落之一。
时隔两年，当路有为再次驱车来到这座隶属于调停协会的综合设施时，门口和自己相熟的保安大叔早已离去，那个岗位上接替他的只是一个梳着黑色短发，没精打采的狐妖女孩。
那女孩趴在桌上，一边搓着手机跟不知位于何方的朋友聊天，一边无心地甩动毛茸茸的尾巴，如果不是能瞥见她腰间的配枪和名牌，路有为甚至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啊——老兄，你新来的吧？”
“没，离职返岗而已。”
趴在桌上的狐妖女孩接过路有为的证件瞥了一眼，用临东口音很重的北地精灵语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离开这份工作还愿意回来的人。祝你好运，陇央小哥。”
通过那个狐妖女孩的检查并完成登记以后，路有为没再停下闲聊，迅速给自动机关下达指令，让车子开进了两侧遍布竹林的外围园林。
——东秘银街165号又被优尼森人称为“后花园”，这个外号除了暗示它的官方背景外，还代指包裹整座建筑群，遍布中洲植物、漂亮的临东锦鲤和仪式人偶的园林。
那座园林的捐赠者是临东著名的宗像家族，他们是少数存续至今的先知血脉之一。
……
临东共和国地处极地海和黄昏海的交界处，在星光年代时期曾经通过两座巨大的陆桥和古陇央文明进行习合。在星光年代尾声的盗火之战里，两座由古老巨龙制造的陆桥相继垮塌，临东至此成为纯粹的岛国，并诞生出颇为独特的文化。
和西边庞大的古国陇央一样，尽管都是纯粹的异世国度，路有为却总是能在临东文明身上找到地球故乡东边某个邻国的相似之感——包括他们的文化、临东人的命名习惯乃至从陇央和远古精灵城邦萨隆习得，并加以改造的语言。
诚然，如果自己和路幽穿越过来的时候没被莫名其妙地灌输进来一堆奇怪的知识，陇央文字和临东的道文对他们来说，恐怕就和女真文一样，看起来形似汉字，却一个都读不出来。
路有为一边驱车驶过那些青红相间，形状神似地球鸟居的“祭柱”，一边在心里思考着某些可能永远不会得到解答的问题——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长跑开始没多久就去想着终点，但任谁来，恐怕都不能放下心中长久的疑虑。
没过一会儿，这辆款式过时的二手乌斯齐亚轿车便驶离了由绿竹和高大松树组成的园林，来到遍布几何形石质建筑的“后花园”内部。
他随便在露天停车场上找了个车位停下，拿上提前备好的黑色旅行包，向建筑群中央规模最大的那座五边形楼房走去。
一路上，路有为一边时不时望向远处风格略显陈旧的迪欧斯术士学院塔楼，一边观察着“后花园”内来往的人群。
他本来就对路遇熟人这件事没抱多大期望——哪怕在自己曾经度过了好几年光阴的世界联盟总部，人员的更替都是非常频繁，时隔两年，想要在一个分支部门找到旧识，恐怕也得碰碰运气。
经过几重安检，又在服务柜台注册了一份新的个人档案后，路有为才乘坐电梯，和一群身着黑色正装制服的男女一同来到地下三层。
这座地下空间有着高耸的石质天花板，缺乏装饰的墙壁加上随处可见，色彩冰冷的机器，给人一种直白的距离感。路有为对此并不陌生，甫一踏入这座地下厅堂，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随着石质空间深处不断响起的枪声和爆炸声传来，路有为内心的感触也变得更深了。
当初离开协会时，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路有为暗自叹了一声，随后便顺着自己熟悉的路线，穿过一座又一座风格粗犷、色调灰暗，侧面遍布大型落地窗的石质走廊，来到了一座标有“五号装备集散处”的房间门口。
他拿起黑色的官方术士资格证，在一旁的卡槽上刷了一下。随后，一道能直接在灵感上留下痕迹的法术蓝光从门框上方的探头射出，把路有为从头到脚扫了两遍。直到这时，自动机械门才应声打开。
走进这座挂满了各种枪械、法杖、一次性法器和各种加工、消耗用的神秘材料，充满冰冷机械美感的房间，路有为忍不住开启灵视，在目力能及的每个架子上都扫了一眼。
两年过去了，这里确实来了不少新装备，其中甚至包括太空作战用的破魔步枪和某种能打到平流层上方，以昂贵的精炼龙晶作为弹药的粒子束武器。
路有为走走停停，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奇怪。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路有为关闭灵视，沿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望去，很快便看到了柜台后面那个面容英俊，眉目间隐隐带着一丝阴柔气质的银发寸头青年。
米肖尔.纳维霍夫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支拆开的半自动手枪，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旁散发着细微酒香的温热饮料抿上一口，看上去颇为惬意。
“你没猜错，我确实当回了官方术士，就在昨天还碰上个差点弄死自己的事故。”
“你是说东天梯区那个被人藏在柜子里的彼岸生物吗？”
路有为有些纳闷：
“你怎么知道？”
“我妹直到前几天都在帮忙，和神秘管理局一起查案。直到老毛病发作，不得不到‘后花园’来静养，她才离开支援小组——信息共享系统还没把她踢出去，昨天你和姬老师还有那个魔女一起干掉‘盲目者’以后，这个消息就在熟人里传开了。”
路有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说道：
“就是因为差点挂掉，我才会想着到这里借几副装备……不过，你为什么会在集散处当管理员？”
米肖尔斜了眼天花板上转动的排气扇，用一种莫名苦涩的慵懒语调应道：
“丽莎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再怎么说，我都是唯一能照顾她的亲人——总不能丢下她自己忙活吧？”
第五十三章：“墙中之鼠”
丽萨维塔.纳维霍夫接受神秘之血，成为“猎人”流派的术士时，似乎正身处某种极端不利的状态之下。虽然靠着超量的“血疗”勉强保住性命，没有直接形神俱毁，崩溃成异形怪物，但成为术士后留下的后遗症也足以让这个乌斯齐亚少女承受常年的病痛。
丽莎身上遍布的伤疤，以及她那对颜色异常的瞳孔，其实都是漫长的病变和大量服食灵药带来的结果。
“其实不论在什么时候，那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症状。只不过每个月上旬定点发作时，仅仅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帮不上她的。”
米肖尔一边熟稔地拼装起手里清理完毕的半自动手枪，一边语气悠长地说道：
“‘后花园’的专业医师里有几个‘生命技师’流派的术士，在丽莎症状严重的时候，只有这个程度的团队才能给出有效治疗，压制她失控的倾向。”
路有为听到这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敬佩和忧虑参半的复杂情绪——一来，他确实对米肖尔旷日持久的努力感到叹服；二来，则是在担心某种意义上和米肖尔“同病相怜”的自己，会不会遇上更可怕的事。
路幽也许确如阿什伯恩大师所言，还“活”在四海的某个角落。只不过等到路有为找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时，后者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生物。
如果，那也算得上是“活着”的话。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路有为摇了摇头：“想到你和丽莎的事情，我很有感触罢了。”
“是吗——为何我觉得你是在担心什么？”
路有为瞥了眼已经快要把半自动手枪组装好的米肖尔，隐隐叹了口气道：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之处’，协会里出来的人，有多少是真的无忧无虑的家伙？”
说到这，路有为果断转移了话题：“我想申请一把突击步枪、一把冲锋枪或者自动手枪、两把能兼容大威力子弹的半自动手枪或者左轮、至少三百发弹药、一些配套的零件和破魔军刀、便携以太雷达，哦对了，还有防弹衣——你看有什么推荐？”
“……你这是要上战场，还是准备去当赏金猎人？”
“防患于未然嘛，准备到了该用上的时候，总是会嫌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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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为有了米肖尔这位精通武器的“猎人”帮助，总算还是顺利地挑齐了自己想要的装备。
虽然他的要求乍一看很过分，实际上，所有这些装备却也都没有超出自己现有权限的申请范围。米肖尔甚至都不需要立即通报装备集散处的负责人，直接让路有为留下记录和押金，这些装备就算是合规地租借出去了。
押金一共是六千中点币，算起来差不多是优尼森市中心一间高档公寓一个月的租金，对于存款充足的路有为而言，这还算是比较合理的支出了。
当然，这满满一摞，需要搬运无人机才能全部拖到车上的装备几乎不可避免会产生消耗，消耗的费用则会从路有为垫付的押金里扣除。
当米肖尔和路有为好不容易把那一大堆枪支弹药码放好的时候，轮班过来，接替米肖尔岗位的另一个官方术士也准时抵达了集散处。这个乌斯齐亚青年于是很干脆地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而帮路有为搬运那些装备去了。
……
好不容易把那一堆吓人的装备运上车，米肖尔又突然出口提议，说他想要抽烟。想到接下来自己也没有太多要做的事，路有为便干脆地答应下来，和他去了东秘银街165号建筑集落里随处可见的玻璃吸烟室。
吸烟室里人群众多，且男女比例相当均衡——作为曾经的调停员，再次回归官方术士行列的路有为并没有对此感到大惊小怪。
毕竟，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们压力恐怕都不小。
“你在昨天以前，似乎就不知道‘盲目者’这东西的存在，是吗？”
“是，完全没听过。”
路有为仔细一想，还是如实回答了米肖尔的问题。
“完全没听过——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一旁的乌斯齐亚青年长长地吐出一股烟气，笑道：“彼岸生物虽然可怕，然而没有它们，以太和法术不会出现，正神的恩惠也不会降临现实。这么一想，一切馈赠都必然会有相应的代价，是不是？”
“……这个代价到底值不值得，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米肖尔颇为好奇地看了路有为一眼，似乎对他的说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然而，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作为一个四海人的米肖尔也不可能理解那种与神秘无缘，却也算得上平静美好的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记得陇央人大多不信神，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米肖尔随口感叹了一句，继续说道：“老路，我突然想到一件挺有趣的事，你想听吗？”
“你说。”
米肖尔倚着吸烟室的玻璃墙壁，点上第二支烟，随后抱起胳膊，语气悠长地说道：
“大概是四年以前，我和丽莎都还在为公**效力的时候，曾经和一支应对突发事件的术士团队一同前往艾文登斯郊外，处理一个老男爵上报的神秘事件。
“那个老人在经过多年调查，买下这片似乎藏着他家族先祖遗产的庄园后，就开始不断在深夜之中听到某种奇怪的剐蹭声和类似啮齿动物的怪叫。
“本来他以为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谁知道入住几个月以后，他就开始持续不断地发梦，并且家里的陈设和厨房的食物、餐具总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改变——
“那些家具和食物不仅总是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位置，而且还经常会留下一下被啃食的痕迹。”
米肖尔说完这段，又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雾，继续道：
“我和丽莎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这座庄园背后八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那个秘密会有这么吓人。出于神秘领域工作者和军人基本的职业道德，以及对一位贵族起码的尊重，我们逗留了三天，对庄园几乎每一寸土地和男爵的每一个家人、仆从进行了调查。
“我们发现，除了男爵本人，其他所有居住在这座庄园里的居民都完全不觉得那种从墙后传来的怪声，还有家中物件的陈设一夜改变这些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就是那个时候，我妹妹凭借她出类拔萃的‘猎人’直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似乎，整座庄园的人，包括委托我们的男爵都遭遇了某种力量的侵蚀。”
米肖尔说到这里，又望着玻璃吸烟室外阳光明媚的广场笑了笑，笑容之中似有庆幸和无奈混杂的意味：
“为了防止我们自己也遭遇那种力量的污染，当时负责指挥行动的一位将军拿到丽莎的报告后，就直接下令让整个团队暂时撤出了庄园，等待直属于乌斯齐亚内务部的专门小组支援——现在想来，那位将军应该是我们国家少有的，真正愿意为他人生命着想的军队高层了。”
听到这里，路有为忍不住问了一句：
“所以，那座庄园里真的藏着什么强力的污染源吗？”
米肖尔衔起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
“在我们离开庄园待命的那个晚上，那位有些发福的男爵带着他的仆人和家属砸开了卧室里的一面墙壁，从藏在后方，明显不属于白银历风格的一座巨大黑色台阶走了下去。
“当我们和全副武装的支援小组发现那个异状，一起从墙上凿出来的破洞来到地下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黑色台阶的尽头是一座跟宫殿一样巨大的地下空洞，里面除了无数造型古怪，似乎象征着混沌和失序的雕塑以外，还摆放着数不清的骸骨——从精灵、人类到古老巨龙，再到一些现代考古学都不一定有记载的怪异生物，那些有明显啃食痕迹的骨架被整齐摆在空洞的两侧，看上去似乎是黄金历某种古老献祭仪式的遗留。
“我们在那堆骸骨尽头找到了发出这次委托的男爵。他的肚子撑得跟小山一样，身上、脸上、周围全是破碎的血肉和没啃完的白骨——
“他把他带过来的仆人、妻子和几个孩子全都吃掉了，就用那只附在他身上的彼岸生物从他腹部畸变出的嘴巴。而且直到我们扣下扳机，把那家伙轰成碎片为止，他似乎都一直在努力向我们求救。
“他说自己通过‘墙中之鼠’看到了‘伟大矛盾的化身’，那位所谓的‘伟大存在’派来的眷者强占了他的身体，试图让‘真实的混沌回归这片大地’——而他并不想死，也没有犯下食人的罪行。”
哪怕作为从军队和调停协会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手，路有为听完这个故事以后，都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安。但想到亲历此事的米肖尔和丽莎能够活到今天，没有因那种邪恶力量暴毙横死，他还是强装镇静地问了下去：
“所以，你们查出来那个庄园地下的东西和‘墙中之鼠’到底是什么了吗？”
米肖尔看了眼路有为，一边熄灭手里的半截香烟，一边苦笑道：
“‘伟大矛盾的化身’、‘真实的混沌’此类称号，和地下遗迹里那些形同扭曲螺旋星系的雕塑一样，都源自‘归位学派’崇拜的那个邪神——
“‘变量风暴’，或者黄金历文明所记载的‘矛盾之神’。”
第五十四章：一些设想(上)
米肖尔讲完那个关于“墙中之鼠”的恐怖故事以后，就因为医务人员的呼叫而不得不回到疗养中心的裙楼，照看妹妹丽萨维塔。
路有为确实对这位老同事的经历有所好奇，然而，家人的健康毕竟比什么时候都能进行下去的闲聊更重要，因此直到米肖尔走远，他都没再多说什么。
载着满满一车武器离开东秘银街165号以后，路有为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让自动机关把车子开到了另一个目的地——位于优尼森技术学院北部的协约图书馆。
有了官方术士的权限，路有为现在就算不靠阿什伯恩大师或者会长这些大人物的“特别关照”，也能通过协约图书馆档案收藏和优尼森各个官方组织的数据库，得到关于各类事件的资料和信息。
想必蒂芙妮.阿什伯恩在拜托那位“老龙”先生给路有为置办各种权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能动用新得到的资源做什么事——眼下那位神秘的古老先知进入沉睡，能帮得上他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车子绕着大学城外错落有致的街道行驶途中，路有为一直在思考着一些暂时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经过“混沌祖母绿”失窃事件的洗礼，他已经不再对四海世界潜藏的种种危险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哪怕是最最细微的不谐和巧合，背后很可能也藏着深不可测的诱因。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阿什伯恩大师所言“未来的引力”了。
塞拉尔.红月为什么会找自己说那些事？按照姬思远的话来看，这位天使小姐应该并不是出差忙活公务，而是在处理一些个人问题。而作为她现在的搭档，以及某种意义上的伴侣，姬思远那天在面馆里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哪怕在遭遇盲目者幼体之前，他看上去似乎都很困扰。
至于那位十九岁的天才术士白燐背后的国际神秘学会，其本身虽然也有应对突发事件的分支机构，但比起调停协会、正神信仰传承下来的组织，以及各国处理神秘事务的专设部门而言，他们的工作其实大多集中在学术领域。
而就算国际神秘学会愿意和其他官方组织协调，派出作战型术士处理事件，大多也是出于某些和学术研究本身相关的目的。
“归位学派”作为信仰“变量风暴”这位远古邪神的法外组织，和中庭教会、工匠互助会，乃至四海规模最大的正教组织光辉教廷本身都有旷日持久的仇恨。而在刚刚结束的“混沌祖母绿”事件里，路有为就已经能隐约察觉到这群邪神信徒的影子了。
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在接下来的调查里找找某些旁枝末节，看似和现在的情况没有联系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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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官方术士资格证享受的特权，路有为没费什么力，就在协约图书馆的车库里找到了一个预留车位。在平时，作为一个普通的优尼森市民，这个时段不说昂贵的停车费，能不能找到车位本身也是个问题。
离开停车场，从街道另一边的小巷走出来以后，路有为又忍不住伫立在原地，仔细欣赏了一下这座华丽的古老建筑。
协约图书馆的主楼甚至可以追溯到黄金历1200年，远在第二次“盗火之战”结束那个纪元的两百年前，西比尔学院的先知和哲人就在那些迁徙至此的术士帮助下，建造了这座通体银白，遍布华丽雕塑、尖塔和拱门的图书馆。
而后，将近两千年的光阴里，协约图书馆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破坏和重建，规模却反而愈发庞大，如今已成为了一座占地堪比大学校园，功能复杂的建筑群。
对于依旧在从事艺术工作，并以此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路有为而言，协约图书馆这类建筑其实能提供许多不错的灵感。
拿出手机拍下一些有趣的细节，以供未来创作参考之后，他才迈步走过人行横道，进入协约图书馆常常出现在流行文化里的内厅——图书馆二层巨大的公共阅览室虽说是声名远扬的名胜，却并不是路有为此行的目的地。
穿过那座穹顶高高耸立，遍布花纹繁复的古铜色大型吊灯的公共阅览室，路有为才在这座厅堂后方一道木质围墙处停了下来，向守在门口的一位人类老者出示了证件。
“您以前也来过地下档案室吧，路先生？”
路有为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
“我这是第二次加入官方术士的行列，以前有记录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
“嗬，年轻真好。”那位穿着黑色正装的老先生笑了笑：“进门以后左转就是电梯，记得再刷一遍卡，路先生。”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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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档案室虽然规模略微小了一些，本质上却是这座城市的官方组织最重要的资料来源之一。在现代四海，如果把一切信息都弄成电子文件存入云端，遭遇黑客攻击乃至窃密的风险也会有显著提升。
更何况，许多本身就算是半个异化法器，附着着神秘力量的文献，甚至根本不可能制作出完整的电子拷贝。
路有为这回选择亲自前往档案室，本来也是为了寻找一些可能没法在官方数据库调用到的情报。
地下档案室的三个出口都有全副武装，手持突击步枪的安保人员把守。然而，在柜台后面负责为来访者提供服务的管理员，却是一位身材娇小，扎着两根形同钻头的打卷发辫的女孩——
看到那位身着黑色正装套裙和白衬衣的管理员小姐时，路有为心里就闪过了一丝古怪的感觉——他虽然没见过这位管理员，但后者淡紫色的头发，端正却散发着一种无机感的五官，以及近似发色的瞳孔，都让路有为联想到了另一个“熟人”。
不久前曾经在调停协会的据点和迈尔维尔教官一起帮助过自己的军用魔偶——阿尔西172小姐。眼前这位管理员除了年龄看上去得小上大概六七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路有为走上前去，对那个一直皱着眉头，脸上隐隐透着不耐烦的少女说道：
“管理员小姐，我想查阅一些关于彼岸生物的普遍特性和‘盲目者’的资料，硬拷贝和电子文件都没问题。
“另外，如果有空位的话，能不能安排一个工作站给我？”
那位形似幼年版阿尔西，表情却明显更为丰富的管理员小姐随便看了眼路有为递过来的资格证，随后又抬手用信息魔法操作电脑，留下一个记录，这才回过头来说道：
“跟我来吧。您的查阅时间一共是两个半小时。在这以后请在外等待至少一个工作日，您才有继续进入地下档案室查阅相关资料的资格。”
“没问题。”
为了防范一些附着神秘力量的文献对借阅者造成影响，每一个存放有此类资料的档案馆都会有类似的规定。对于有过危险品管理员经验的路有为而言，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在放置着以太电脑，被两人高的毛玻璃墙隔离的工作站里等待了一会儿，那个语气冷淡，眉目间透着烦躁的管理员小姐才抱着三本厚厚的文献走了进来。
“这是负责档案管理的自动机关按照您的要求提供的实体资料，”尽管管理员小姐放下那沓文献时显得非常小心翼翼，但她脸上的烦躁却似乎是有增无减：“记得戴上手套，路先生。”
说完，这个形似袖珍版阿尔西的管理员就转身离开了工作站。
路有为扫了眼堆在桌上的文献——一本封皮斑驳，尺寸庞大的陈旧抄本，两册包裹在塑料文件夹之中，看上去和上班族成天处理的财政报表无甚区别的官方档案，这就是自动机关此次给他分配的关于彼岸生物和盲目者的资料了。
路有为随手翻了翻自己拿到的实体资料，却并没有立刻开始在戴上档案室发放的手套以后，他很干脆地挪开那些实体档案，转而启动了工作站的电脑。
对于许多年代并不久远的事件，工作站应该能提供更多的帮助。
等到身份验证的程序走完以后，路有为便直接在检索栏里键入了两个关键词——
【厄休拉.红月，本星殖民地三号科学城事件】
对于齐伯利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名字。然而只要把塞拉尔经历的那次惨剧变成附属的关键词，地下档案室的数据库应该就能直白地检索出路有为需要的信息。
翻过大量的，直接从过去的新闻资料里提取出的条目之后，路有为总算是找到了一份看上去没那么鸡肋的档案——
【光辉教廷关于‘堕落天使’的记录，编号197——厄休拉.红月】
然而，当路有为点进那个搜索结果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以太电脑的屏幕上显现的，除了一片空白的页面以外，就只有一行明显是系统提示的红色文字：
【很抱歉，根据《中点群岛神秘事务管理条例》，您当前无权查看密级3以上的资料。】
ps：先更后改。
第五十五章：一些设想（下）
权限不够？
路有为虽然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但真到了遇上它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产生了意外和一丝沮丧。
目前，在那张刚刚得到的官方术士资格授予路有为的权限里，也包括浏览加密文件和资料这么一项——只不过他现在所能接触的最高加密等级，也仅仅只有密级2这个程度而已。
对于重复加入官方术士体系的人，优尼森乃至大部分国家的政策都是在当事人过去所拥有的相应权利基础上，根据这位术士当下所任职位的具体情况对各类权限进行累积或者适当的削减。而路有为能够接触到密级2的资料，已经是算上他过去在各种官方组织里做出的贡献，对权限予以保留或叠加的结果了。
换句话说，如果有关塞拉尔那个姐姐的资料真的被归类到了密级3这个层次，那么恐怕，那位天使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需要官方组织中高层乃至更往上一级的人员专门处理，并封锁相关消息的程度。
再者，“堕落天使”这个词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根据光辉教廷的教义，作为“原初光辉”眷者，代表着“死者苏生”这种神迹的天使们就算并没有在实力上达到很高的层次，也会得到教廷上下的特别优待和无条件的尊重。
当然，前提是这些天使没有背弃他们的神明，变成教廷乃至大部分官方组织得而诛之的“堕落天使”。
“唉……”路有为想到塞拉尔当时状似闲聊的态度，忍不住低声自语道：“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厄休拉.红月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法外术士，而塞拉尔在离开迁徙公园时会提及自己“因公殉职”的可能性，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姐的事。
——想到这里，路有为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摊开垒在桌上的三本资料，准备对自己能够接触到的线索和设想到的可能性进行总结。
身材袖珍的图书管理员小姐在放下那摞资料的时候，也随书附上了一张标有注意事项和内容查找提示的打印纸——这么看来，协约图书馆的自动机关确实非常体贴，连关键信息在书本资料中的位置都已经根据路有为的要求标注好了。
“我看看——《危险魔法生物大全，第五号抄本》第五百四十九页，《彼岸生物与法外组织研究，第十六版》第五十七章……”
实际上，除了那本至少有两百年历史的《危险魔法生物大全》以外，《彼岸生物与法外组织研究》以及那本简陋的，仅仅用便签纸标注了《地下档案室神秘事件例行记录归档第1719号》的蓝色档案夹，这两者都属于更容易读懂的类型。
严格意义上来说，路有为在这个世界的“母语”并不是西大陆语系的北地精灵语。尽管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流畅地阅读近现代的北地精灵语文献并不困难，但那本《危险魔法生物大全》看起来还是会颇为吃力。
那只是一部由北海共和国巫师们抄写拓印的副本，真正的文本恐怕已是有超过六百年的历史了——哪怕让年轻一些的色雷斯精灵来读这本书，他们肯定也都会感到有些吃力。
穿越之前，为了备考大学挑灯夜战的路有为曾经体验过不少次类似的感觉——高数习题册、记不完的公式和刁钻的阅读理解，都会和这本《危险魔法生物大全》一样，让人感到额头酸胀。
只是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事产生思乡之情。
＊＊＊＊＊＊＊＊＊＊＊＊＊＊＊＊＊＊＊＊＊＊＊＊＊＊＊＊
经过一小时四十多分钟的阅读，路有为也算是总结出了一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线索——
首先，根据《危险魔法生物大全》的记载，有关盲目者的记录早在黄金历210年左右就已经存在。只不过，那个时候发现它们的荷鲁斯人，对这种彼岸生物还有另一个称呼——
“虚空水螅”。
而在这三册文献中，研究彼岸生物的术士和学者们似乎都得出了一个古怪的结论——盲目者很可能拥有智慧，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它们的思维和对现实的感知方式，都与四海的智慧生命，以及大部分居于现实的生物大相径庭。
这些特性反映到盲目者具体的行为上，就会表现为它们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却会对热辐射和生物的呼吸产生强烈反应。除此之外，盲目者寻求拥有神秘力量但居于现实世界的生物作为寄生对象，通过某种隐秘的联系占据他人的灵智，也是那种智慧的体现。
根据“1719号归档”这部简陋档案里几张电子纸资料的描述，被盲目者占据身体的受害者基本上等同于死亡——哪怕通过使徒或者眷族级的以太存在使用强力法术清楚污染，受害者的意识也会被盲目者永久地同化，变成无法进行任何有效交流，对一切拥有体温的生物抱有强烈恶意的“活尸”。
而最让路有为在意的信息，其实是《彼岸生物与法外组织研究》这本不断再版的官方读物里的记载。
盲目者不受任何一位真神的控制，长久以来都以一种完全离群的状态生存在现实与彼岸的夹缝之中，这也是三本文献的共识。
只不过，在《彼岸生物与法外组织研究》关于盲目者的内容里，“归位学派”和源于“变量风暴”这位古老邪神的术士传承，似乎一直在被编写者着重提及。
“归位学派”正统的传承名叫“混沌代行者”，擅于制造从能量、物质到心灵层面的混乱。这个流派的术士，在成为高位强者之后，更是会变得极其诡异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复杂而脆弱的现代社会的天敌。
而“混沌代行者”和近乎天使专利的“光照”流派，其实都共享着一个十分怪异的能力——
只要实力足够，技巧娴熟，这两个流派的术士就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驯化离群的，不受任何真神控制的彼岸生物，甚至让它们为自己的目的服务。
而驯服盲目者之类的离群彼岸生物，让它们成为自己的使魔，其实是“归位学派”对组织内成员升迁高位时必须接受的考验。
目前看来，面馆老板门下那个名叫“李贯通”的得意门生，很可能并没有驯化盲目者的实力。那么，幼体盲目者真正的主人难不成就是在仓库里放雷的天使吗？
……
路有为继续翻动资料，发现这本官方读物后面的内容，似乎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盲目者和许多离群的彼岸生物一样，会对古老者这个远在龙族统治四海以前就销声匿迹的亘古文明（尤其是它们留下的遗产），产生近乎偏执的兴趣。
众所周知，古老者的文明强盛得超乎想象，哪怕以现代四海的标准来度量，那个神秘文明的科技和法术造诣都高超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
尽管考古学家至今无法查明是什么毁灭了古老者，解读古老者语言的工作也迟迟没有进展，但以盲目者、无形工匠和亘古猎犬为首的离群彼岸生物，却似乎都能感知到古老者遗留之物上残存的某种吸引力。
对于盲目者而言，那种吸引力甚至会强大到让它改变依循“营养层次”行动的本能，进而产生某种可以理解的智能。
在目前几大邪神信仰发端的年代，那些组织的元老们很可能就是通过驯养离群彼岸生物，以此搜集古老者遗产和强大的异化法器乃至神血材料的方式一步步壮大，最终成功地为这些法外组织的传承奠下基础的......】
路有为读完这段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而当他顺着思路，把厄休拉.红月的名字和“归位学派”以及“盲目者”划上带有问号的蓝线时，那种不安更是陡然加剧了不少。
如果有空的话，他必须找到姬思远，或者白燐那个团队的人，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否则，如果哪天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在街上，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塞拉尔很可能已经去追踪她那位危险的姐姐和“归位学派”去了。路有为前两天就试着给这位老友打过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离线状态，哪怕按照塞拉尔的语音提示留言，他也不指望自己会在短期内得到任何回应。
……这可好玩了，刚刚拿回官方术士的资质，就要跟邪神信仰硬碰硬。
路有为在心底暗叹自己最近过山车一般的经历时，工作站电脑旁的音箱也按时给出了提醒：
【路有为先生，您今天的查阅时限马上就要到了，请带上随身物品，离开工作站。本馆管理员会负责回收您借阅的材料，请不要为此担心。】
路有为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摘下一次性手套，收起随身携带的纸笔，离开了被毛玻璃环绕的工作站。
在这途中，他又一次遇上了那个看上去仿佛是幼体化阿尔西的管理员小姐。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实在是过于强烈，路有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陇央青年的视线，管理员小姐在路有为转身走向电梯的途中，才冷不丁地开口道：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路先生？”
“啊？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发型挺漂亮的。”
“……听说你能识破‘最大的骗术’，路先生。
“可是，你好像根本不懂得怎么撒谎啊。”
那女孩头也没回，甩下呆愣在原地的路有为以后，就径自朝着他刚刚用过的工作站走了过去。
ps：本章先更后改。
人在美国，最近为了疫情在忙准备工作。虽然无法定期双更，但我会尽力不断更，请各位读者谅解。
第五十六章：“扣费解忧”
横贯优尼森城的匹兹伯河发源于中点群岛第一大岛屿——天际岛西部的安迪亚山脉。那座规模庞大的高耸山脉是西比尔学院遗址的所在地，也是“星光年代”古龙文明所遗留的最后一座陆桥。
安迪亚山脉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明显的人造结构。横跨两座大型岛屿的海上陆桥有着突兀的，过于平整的切面。尽管安迪亚陆桥的残留部分已经被现代群岛政府改造成了兼具交通要道和旅游景点功能的跨海高速，陆桥上耸立的古老巨柱和数十米高的拱顶，还是会让白燐感受到一种遗世独立之美。
从源流镇游乐场望向远方那座宛若上古奇迹的山脉，看着主峰外延伸出的陆桥直抵大海另一边高耸的悬崖，那种震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巨大而难以言喻的。
......
“组长，我记得我们好像还有工作来着？”
“行了吧，”白燐不耐烦地向身后的白衣女子摆了摆手：“还不到你来催我，薇拉。”
“我不认为督促上司加紧工作有什么不妥。”
“……你上司不过是个十九岁的人类小女孩，你得体谅一下她不成熟的浪漫情怀——这种风景可不是在哪都能看的。”
“是吗组长？虽然我不太想相信戴森那家伙的承诺，不过等到任务完成，我们俩应该可以逼他出钱买三张陆桥缆车的往返票。
“只不过，现在确实不是看风景的时候。”
白燐咋了咋舌，回过头望向身后的白衣荷鲁斯女孩，说道：
“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可以了吧？”
“这就对了。”
……
身着袖口宽大，遍布方格状装饰花纹和绒边的白色长大衣、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和款式同乌鸦羽翼相仿的黑色短裙，不分季节地戴着毛茸茸的白色翻边帽，这个搭配大概是薇拉.艾弗里最具标志性的着装风格了。
这位出身于荷鲁斯军方的女术士有着线条柔美的五官，浅棕的皮肤，以及和大多数荷鲁斯人区别极大，浅蓝近白的短发。加上她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修长而凹凸有致的身材，有时候就连白燐自己都会对这位同事兼下属感到心动。
薇拉是来自荷鲁斯城邦联盟最南端寒冷地区的高原人，和白燐一样，她们俩都属于各自国家的少数民族。只不过，荷鲁斯高原人历来都是中庭教会祭司阶层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巫陵人……大概算得上是陇央各族里贡献了最多名医和制药大亨的一个。
加入国际神秘学会的术士大多有相当的学术抱负，若非如此，则一定是在这一领域表现出了非凡的资质——至于他们的背景和信仰如何，学会基本不会予以考量。直到世纪战争以前，沉迷求知证道的学会甚至都还保留着聘用邪神信徒充作成员的习惯，如今的作风已算是极其收敛了。
而在白燐领导的这个特派小组里，薇拉和戴森这两个手下也和许多被学会看中的异端人才一样，有着不少离奇的经历和秘密——
当然，她这个组长本也没资格嘲讽手下充满荒诞之感的过往。如果不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白燐现在应该还老老实实地留在曾祖父传下来的药房里，为那个偏远小城的医疗系统做出贡献。
＊＊＊＊＊＊＊＊＊＊＊＊＊＊＊＊＊＊＊＊＊＊＊＊＊＊＊＊
白燐和薇拉赶到源流镇游乐园一带时，正好在作为汇合地点的小屋看到戴森.普林斯顿。这家伙正在和神秘管理局的探员们玩桌面游戏，看上去不亦乐乎——
这其中并不包括那个名叫姬思远的矮个子白泽，哪怕他大半的同事都被戴森的“奇技淫巧”打得落花流水，这位妖兽同胞也依然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角落里翻阅一本三百多年前的临东文学名著。
“喔，组长你好呀？我们以为你和薇拉还要在条子那里费更多力气，索性就玩起‘大垄断’解闷了。你看，我还一局都没输……”
“别废话了，”白燐看到戴森.普林斯顿那张贱兮兮的笑脸，顿时就感到额头青筋直跳：“你用嫁接术在纸牌和骰子上作弊的技术确实比在场所有人都强，不过只要我揍你一顿，这些都不是问题。”
戴森呲了呲牙，最后还是很识趣地收起了桌上的游戏地图、卡牌和棋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阅读《盈月夜话》的姬思远终于合上书本，站了起来，对那些倒尽了胃口，恨不得现在就抓着戴森一顿毒打的手下们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行动。”
“是！”
这位少年模样的白泽探长开口之后，那些人高马大的探员们居然没有一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怠慢，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戴着眼镜，个头矮小且充满书生气的少年，而是能撑开屋顶的巨人。
“那个矮冬瓜真是有些……厉害。”
“别不信，”抱着双臂的白燐瞥了眼身旁双手揣在兜里的薇拉，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没有姬先生和他朋友的帮助，你组长大概已经死了。”
负责处理白燐伤势的，就是薇拉.艾弗里这位“赞颂者”流派的术士，因此只要稍稍点明，她也不可能不相信组长的话。
＊＊＊＊＊＊＊＊＊＊＊＊＊＊＊＊＊＊＊＊＊＊＊＊＊＊＊＊
不过几分钟过去，位于这座汇合点的探员们就都收拾好了枪械和法器，通过薇拉和戴森的空间魔法分散到了计划好的位置。在这之后，戴森作为参与人员里能力最为特殊的“真理嫁接者”，同样用法术将自己传送到了某个隐蔽之处，以此应付极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十几分钟过去，在人来人往，不时传来叫卖声和孩童欢笑的游乐园广场上，结伴行动的白燐和薇拉都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台古怪机器。
那台机器整体呈现出赌场老虎机的造型，配有投币口和显示抽奖内容的电子屏幕——只不过，在那台机器外面，还有一圈似乎能够被遥控信号驱动的黑色幕布。
此时正值傍晚，那台古怪的机器却引来了相当多的旁观者和实际参与使用的游人。其生意之火爆，甚至让旁边那座毗邻匹兹伯河的著名大摩天轮都黯然失色。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扣费解忧器’？”
“没错，肯定就是它了。”
白燐想到那个因为爱女无缘无故地在房门旁自缢而死，声泪俱下地找到神秘管理局哭诉的银行经理，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
显然，那台号称能解决任何烦恼的“扣费解忧器”甫一出现在源流镇，就诱发了一系列的诡异事件。从轿车在平整的马路上无故爆胎，优尼森彩票公司的大额奖金全数被源流镇居民领走，到镇上孤儿在看护员的眼皮底下莫名其妙地见到了死去的“双亲”——
直到两天之前，第一起涉及人命的事故出现为止，神秘管理局和学会的特派员们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扣费解忧器”本身似乎会随机出现在不同的地点，而又在人烟稀少的时间点唐突地消失。就算动用当地的监控设备，那台机器诡异的行踪看上去也都是正常的——一辆根本不存在的卡车开过来用机械臂运走了它。
经过姬思远这群信息魔法专家的解析，当地警方才发现投射在监控录像里的卡车根本不是现实，而是经过法术改造的幻象。
“组长，你真的打算那么做？”一旁的薇拉看了眼在“扣费解忧器”的帷幕外排成长队的人群，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是整个参与团队里唯一掌握引力魔法的术士。哪怕让戴森来做这个任务，一旦出现危险，他就算能迅速传送脱身，也肯定来不及帮助旁边那些无辜者。”
“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目前来看，没有。”
薇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位荷鲁斯美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顶着一张扑克脸，但摇头、耸肩和挥手一类的肢体语言，其实也足够她在熟人面前表达感情了。
白燐抿着嘴用鼻子叹了口气，语气勉强地说道：
“放心，我虽然经历得不够多，但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死掉。你看，我可是学会钦定的天才啊。”
“‘天妒英才’也是每个文明和每个正教里都有的概念。”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白燐看了眼手表，知道如果再这么等下去，人群只会越聚越多。到时候一旦学会和神秘管理局的行动暴露，制作那台机器的法外术士多半也会拿现场的无辜者开刀，以此作为逃避追捕的辅助手段。
她没再等下去，告诉薇拉注意周围的情况，并通过信息魔法基站，用只有加密频道使用者自己能听到的法术语言确认戴森和姬思远等人已经各就各位后，便快步走向了那台“扣费解忧器”。
为了不惊动这台机器背后的术士，白燐一直假装自己是慕名而来的普通人，乖乖地排了十几分钟的队。
而就在面前只剩下三位“客人”的时候，白燐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直达以太体的苍老声音：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燐，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试试那台机器，切记做好使用大范围能量魔法的准备。】
第五十七章：“掌握人生”
听到这位老搭档的提醒，白燐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依旧面不改色地等待着前面的队伍，仅仅通过隐秘的信息魔法频道同这件披在身上的“法器”进行交流：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钱伯斯？”
【咳咳，也许你真正应该注意的不是这台机器，而是藏在这台机器背后的人和另一件法器——其他的一切，不过都是幌子而已。
【如果我的经验没出岔子，以‘扣费解忧’这种名义制造混乱，本来就是‘混沌代行者’惯用的伎俩。如果那家伙是归位学派的成员，那么一旦这种混乱扩张到一定程度，引发整个源流镇范围的治安事件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台机器的本体就是它正面的电子屏幕，其他一切都是通过灵物魔法和拙劣的加工制作的壳子。听好了，那东西肯定会在你和屏幕接触的瞬间察觉到你是官方术士的事实，到时候不要犹豫，直接用最大的能量结界保护好自己和周围的无辜群众。】
“……我知道了。”
白燐瞥了瞥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身上披着的黑色法袍——哪怕这件法器里潜藏的意识有着远超自己的位格，现在的它如若没有白燐的配合，也肯定连三阶术士的力量都难以发挥。
当然，这位自称钱伯斯的古老存在一向很可靠。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地唤醒了这件诡异而强大的法器，白燐根本不可能在十六岁时就得到那个女人的赏识，获取加入学会的机会。可以说，钱伯斯或者“幻梦帷幕”这件1阶异化法器，也许才是白燐时至今日最好的搭档。
只不过，如果钱伯斯得到了破除封印的能力，哪怕这位古老存在会将白燐视为失去利用价值的垫脚石除之而后快，她恐怕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要到我了。”
【去吧，小丫头。
【你也别太紧张，我会帮你增幅法术的威力。哪怕沦落到这般田地，我这把活了那么多年的老骨头怎么说也能在关键时刻给年轻人派上点儿用场。】
白燐在信息魔法频道里无言地叹了口气，笑道：
“那真是谢谢你啊，老爷爷。”
白燐摇了摇头，假装自己没听到钱伯斯倚老卖老的称呼。等到上一位“解忧客”从打开的幕布里走出来，她便将右手搭在腿上的魔杖握把一旁，踱步行至“扣费解忧器”面前，等待那块黑色幕布合拢。
待到一种明显能刺激以太体的法术涟漪扫过自己，白燐才闭上眼睛，开启巫陵人独有的特殊灵视——
而就在那一刻，视野中无数盘绕的色彩中间，唐突地出现了一团浑浊的青绿色光华。在那团光芒之上，一根根虚幻而不连续的丝线向远处延伸而出，刺进了附近所有曾经使用过这台机器的“解忧客”体内，层层缠绕在那些不堪一击的以太体之上。
与此同时，机器中央的屏幕上唐突地显现出了一行蓝色的精灵语提示：
【请轻触屏幕，启动机器，我们会按照流程解决您的烦恼。】
白燐深吸了一口气，具现出那对虚幻的黑色蕾丝手套，接着才把左手食指按在那块令人不安的电子屏幕上。
霎时间，一道属于年轻男性的声音唐突地从包围白燐的幕布上传了出来。
对方并没有使用北地精灵语，而是操着一口略带黔山口音的陇央官话和自己打起了招呼：
【看来你也有不少烦恼嘛，‘飞行魔女’小姐？】
“你——？！”
【先别急着动手。你看，我们谈谈条件，说不定就能和平地解决问题，这么好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飞行魔女”是白燐在莱博塔利亚一所著名术士学院上学时留下的名号。起先，这个称谓只是在索萨尼斯学院的学生之间流传，但随着白燐在提前毕业后得到国际神秘学会的青睐，“飞行魔女”的大名也很快传遍了整个神秘学界。
毕竟，一个来自中大陆的异端魔女不仅拿下了荣誉学员的宝座，甚至还掌握了一个多世纪以来只有三个“巫术师”能够使用的绝技，这对于西大陆神秘学界而言，本身就极其不可思议——
白燐和那三位传奇般的前辈一样，无需借助飞行器，即可使用引力魔法自由地飞行。在过去千年的历史里，做到这点的巫师和魔女之中，只有六位来自其他的大陆。
藏在“扣费解忧器”背后的主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这意味着姬思远、戴森和薇拉以及其他所有的行动参与者也都陷入了被动的处境。
......
【冷静，燐，先跟他谈谈。】
钱伯斯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力量，立时就让白燐的心绪平复了不少。尽管并没有回应这位藏在法袍里的古老存在，她还是在心里采纳了对方的提议。
“你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谋杀和蓄意伤人的重罪吗，李贯通？只要你敢公然拒捕，我们就有权当场击毙一个穷凶极恶的法外术士。
“你现在已经成为了归位学派的学徒，假如没有我和其他小组领导的授意，甚至连不相干的普通人都可以拿着你的人头去官方组织领赏！”
【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白小姐，我相信你能做出最优的选择——这样我们和源流镇的平民百姓都能保全性命，这可是一举多得啊！】
“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杀人犯的话？”
【杀人犯？你把我想得太单纯了点儿，白小姐。
【说实在话，我在优尼森这边干的事儿，只是帮助一群累死累活的普通人掌握自己的人生罢了——所有人都有梦想，只是九成九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他们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控，更何况是保护家人、爱人和朋友……
【现实是很残酷的，白小姐。你很幸运，既有才能又时运通达，恐怕根本不能理解普通人那点儿可怜的诉求。
【在我帮助过的人里，有被自动化逼下岗的技术工人、被研究所赶出来的科学家、被脸蛋漂亮但内心丑恶的女同学欺凌的小姑娘、因为发了篇深度报道就被议员和报社主编赶走，再也找不到工作的记者，还有窝在廉价出租房里拼命笔耕十年，却还是卖不出一个故事的编剧、辛辛苦苦创作的漫画接连被杂志腰斩，妻离子散，眼看着就要叫不起房租，沦落成流浪汉的漫画家……
【他们跟以前的我一样，都是老老实实地生活、工作，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的普通人。凭什么？凭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衣食无忧？凭什么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必须终其一生忍受现实的不公，死后连生命的痕迹都无法留下？
【你看，白小姐。我只是在帮助这些苦主找回生活的希望，顺带着清理掉一些没有存在的价值，却无时不刻享受着神明的眷顾，占用弱者资源和上升渠道的蛀虫罢了。
【这分明比正神教会和官方组织的走狗维护的现状都要有意义得多。这可是最大的善举啊，白小姐！】
白燐听完李贯通那一长串自白，只感觉眼皮和额头直跳，甚至连刚刚平复下来的以太体都隐隐出现了针刺般的疼痛——除去那块幕布附加的信息魔法，这个杀人犯的话语本身似乎就有着某种逻辑上的力量。
如果不是有薇拉和戴森这两个经验老到的官方术士无时不刻的“关照”，如果钱伯斯没那么“诲人不倦”，换做是几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白燐很可能会被这个邪神信徒说服。
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一样了。
“嗬，如果你换个听众，对方说不定真的会放你一马——
“可是李先生，你恐怕没有意识到，你在做的事并不是帮助弱者掌握自己的生活。
“你只是很享受亲自掌控他人的生命，假扮神明和救世主的快感而已——难道我说错了吗？”
一阵令人牙酸的噪音闪过，除此之外，李贯通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刹那之间，那块电子屏幕上的光芒迅速染上了邪异而浑浊的绿色，“扣费解忧器”内部蕴含的能量霎时间失去稳定，向着四周膨胀开来！
【燐，别等了，快动手！】
“我知道！”
在白燐抽出魔杖，发动法术的瞬间，这台诡异的机器也应声炸成了一片火云。
第五十八章：混乱的代言人（上）
“该死！薇拉，你还愣着干嘛？！”
听到信息魔法频道里传来的喊声时，薇拉已经通过“赞颂者”的特殊空间魔法，不断借助被爆炸火焰照亮的，具有一定温度和反射能力的物体闪现到了摩天轮广场的正中。
就在爆炸火焰即将波及周围的路人和自己时，薇拉深紫色的右眼陡然染上了纯净的蓝色，她随即甩开宽大的袖口，将一大片受控于信息法术的小型无人机展开到了空中——
刹那间，那些掌心大小的球形无人机便识别到了薇拉的指令，拖出蓝色的发光轨迹，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在那团火焰四周围成了一个球形的阵列。
薇拉没有犹豫，飞快地用墨菲斯咒术通用语念出了一个单词：
“静滞！”
本已受到白燐和她那件法袍牵制的爆炸火云，在不到一秒之后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在了原地，而随着那些以太无人机构筑出的球形光膜逐渐明亮起来，爆炸火云的扩张也变得愈发缓慢，直至接近彻底凝固。
对于一个四阶的“赞颂者”而言，哪怕是借助了军用级无人机的力量，想要封锁住如此威力的爆炸也需要极大的消耗。
然而薇拉很清楚，如果因为以太体强烈的刺痛放松注意力，距离爆炸最近的人们，包括白燐这位组长和自己，都难逃被烧成焦炭的命运。
“戴森，你在干什么？！”
“坚持五秒钟，拜托了！”
不知不觉中，薇拉和白燐周围的空间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光线偏折现象——这并非是因为强烈的引力，而是空间本身受到了法术的影响。
很快，位于爆炸范围内的人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那片错位的空间中，最后只剩下站在爆炸火云两端的白燐和薇拉二人。
直到这时，一个瘦高的棕发男人才唐突地出现在扭曲的空间中——戴森.普林斯顿高高举起那根金属手杖，其上闪烁的神秘符号顿时绽放出了刺眼的光芒。
【〇〇〇〇！】
薇拉只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一闪而过的破碎环境——没等她看清楚幻境之中令人不安的片段，她就和白燐、戴森一起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屋顶上。
轰隆一声，三百米外的能量团块在接近无人的广场上彻底炸成了升腾的火云。
……
时至今日，薇拉和白燐都无法理解戴森施法时颂念的神秘语言到底意义为何——那种发音太过奇异，以致于每当听见那无人理解的古老语言时，薇拉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感知到了某种彼岸生物的呓语。
然而，数量稀少的“真理嫁接人”似乎能在成为术士的瞬间掌握这门来自古老者文明的神秘语言，并且随着位阶的提升，他们掌握的词汇也会越来越丰富。
至于戴森是否也因为这门神秘语言的影响，变成了今天这个神神叨叨的状态，则不是薇拉能够理解的事了。
＊＊＊＊＊＊＊＊＊＊＊＊＊＊＊＊＊＊＊＊＊＊＊＊＊＊＊＊
爆炸的火云还未消散，而白燐仍旧和薇拉、戴森一样，扶着旁边的墙壁或排气管道，大口喘气的时候，姬思远的声音就从信息魔法中继器里投射了出来：
“白小姐，你的队伍现在在什么地方？”
“……爆炸北面二点钟方向三百米的一座民房屋顶，怎么了吗？”
姬思远顿了顿，接着说道：
“有劳你刚才在‘扣费解忧器’那边拖延时间，我们已经通过以太雷达捕捉到了和那台机器相连的施法痕迹——那家伙就在你们西面的百货大楼里，现在似乎正准备跳窗逃跑。”
“你的意思是？”
“立刻前往那个方向，我需要各位的帮助。
“哪怕李贯通只是一个二阶术士，他肯定也还持有着一件‘归位学派’分配的异化法器，我们绝对不能大意。”
“啧……”白燐呲了呲牙，感觉自己额角的抽痛又加剧了一些：“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到。”
挂断通信后，白燐便猛地从矮墙上撑起身子，对一脸疲态的薇拉和戴森说道：
“你们两个，别喘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不是吧……真的假的？”
“……组长我什么时候强迫过手下加没用的班？”白燐向戴森甩过去一个鄙夷的眼色，继续说道：“快点，这回再抓不住那个头脑发热的家伙，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会白白送命。”
薇拉和戴森虽然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下属，但一到危急关头，却也都能迅速领会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白燐甩出伸缩式魔杖，让一股红色的淡薄光幕笼罩住自己时，这两个手下也很快站起身来，完成了高速移动的施术准备。
接着，浮在空中的白燐一个翻身，便如炮弹一般向西面六百米开外的百货大楼飞了过去。
戴森此时也已经掷出了手里经过引力魔法加速的法杖，每当那根高速移动的法杖刺进前方的墙壁或烟囱，他的身形就会瞬间闪现在法杖之上——
而薇拉虽然也经历了过度的消耗，却也还是尽力借助附近的漫反射玻璃、通风管道的铁质外壳和太阳能板之类的反光表面，不断闪现着跟上了“飞行魔女”的速度。
而就在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抵达那座百货公司对面的小楼屋顶时，一股强烈的恶意便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从百货公司内部传了出来！
“慢着，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白燐说完，又通过自身独有的法术频道和“幻梦帷幕”里的钱伯斯进行了交流：
“阿伯，你能感应到什么异常吗？”
钱伯斯沉默了很久，才用叹息般的语气回应道：
【说是我能感应到李贯通手里的东西，不如说是那件法器残留的意志在感应我的存在比较好。】
“……你想说什么？”
【让戴森放出法杖里的使魔协助那些探员，你带上薇拉那孩子一起去参与攻坚作战。
【如果有我的帮助，只要薇拉能和你这位组长配合好，应该就能抓住那个魔障的小子。否则单凭姬思远和他那群手下，哪怕不会出现牺牲，李贯通肯定也会顺利逃走。】
虽然对钱伯斯毫无实证支持的说法感到怀疑，白燐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位古老存在——毕竟，经过多年的相处，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知晓了钱伯斯和“归位学派”、“白夜门徒”热挪亚乃至“变量风暴”那个邪神之间的某种恩怨。
而在这类情况之下，钱伯斯的意见总是很可靠的。
“戴森，你先把法尔科和暗影放出来，让它们俩跟着我和薇拉行动——你自己留在这里待命，直到我们发出下一步指令，都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薇拉，你跟上我处理楼里的麻烦。我会尽全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如果不想出现牺牲，就好好干完今天的工作，明白吗？”
“好。”
两位下属齐声应喝后，白燐又很快从法袍口袋里抽出两枚金属细管，抬手用灵物魔法扔给了戴森和薇拉：
“别忘了灵感助剂，这个时候不喝，接下来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