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混乱的代言人（中）
白燐和两位同事灌下的灵感助剂，严格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一种非法药物——这并不是说她结合老家的祖传秘方亲自调制的药剂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没有相关部门的批准，没有专利资质，就算这种配方可疑的灵感助剂确实比市面上大多数同类产品有效，一旦进行盈利性的销售，条子找上门也只是时间问题。
调制灵感助剂对于一位四阶“巫术师”来说并不算难，但真正让白燐感到肉痛的，其实是制作这种灵感助剂的原材料和高昂的加工成本。
不过，如果事情办成了，学会给的奖金怎么着都能弥补这些损失。这么想想，她倒也没觉得那么心疼了。
没等那股冰凉酸甜的液体带来的振奋感完全平复，白燐便双脚一蹬，从大楼屋顶边缘一跃而下——引力魔法制造的负质量场很快托起她的身体，让“飞行魔女”如同无视惯性的炮弹一般冲向了街对面的百货公司。
而后，她又迅速点出魔杖，进行了一次双重施法——以她现在的层次，魔杖和神血宝石本身能同时承受的法术也只有两个。当然，这其实正好够用。
魔杖尖端红光一闪，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法术炮弹立时呼啸着凌空掠过街道，打在了百货公司第五层一面尺寸不算大的窗户上。
那枚法术炮弹在击中窗户正中的瞬间，便将破坏力均匀地作用到了玻璃和窗框本身的物理结构上——一声炸响之后，整块窗户也应声碎裂成了无数体积相仿的玻璃碎片和木屑。
白燐随之调转身体，以状似凌空踢击的姿态跃入了被整齐炸开的窗洞——
在她完成卸力，站起身来的时候，薇拉也已经随着一道转瞬即逝的闪光出现在了那片碎玻璃中央。
“戴森的两只使魔已经放出来了，”薇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白燐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跟着我走，”白燐搓了搓那几根红色的刘海，苦笑道：“至于我嘛，我会跟着钱伯斯的指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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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那道狭窄的，挂满劣质装饰画的走廊来到百货公司布满店铺和各种品牌专柜的营业区域后，白燐和薇拉才发现这座商场里其实还有不少惊慌失措的普通人。
尽管姬思远有许多部下已经守在了关键要道，以此保证刚才出现的一系列异动不会让整个商场陷入混乱，然而，为了防患于未然，白燐还是在向着大楼高处移动前开启灵视，对百货公司里聚集的普通人进行了以太体和生命体征层面的观测。
巫陵人之所以能够成为陇央文明中最富盛名的“药师”，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拜他们特殊的灵视所赐——甫一成为术士，白燐就一直在遵循着老家某些近乎偏执的传统，不断磨练自己使用灵视甄别生命体征、寻找病灶的能力。
而到了现在这个层次，白燐能够看清的已经远远不只是病理意义上的问题了——
大部分健康而未遭神秘力量影响的人，他们在白燐眼中呈现出的颜色也会表现得平静和谐，没有多少对比度过于强烈的色彩。
然而她定睛一看，还是很快找到了那几个个别的，以太体上突兀地显现出浑浊而强烈的绿色，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的普通人。
显然，他们和广场上曾经求助于“扣费解忧”的那些人一样，全都遭到了李贯通所携异化物的污染。
【燐，顺着那些绿色的‘以太之线’寻找犯人确实是正确的的思路，但是注意别看太久了。】
“为什么？”白燐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地解除了自己的灵视。
【被那件异化法器注意到的人，会遭到它主动延伸出的力量影响——‘混沌代行者’的法术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违背主观意愿和个人准则的事，千万小心。
【李贯通那小子大概还没有发现，他带着的法器已经有点不听话了……】钱伯斯顿了顿，用略带笑意的语气说道：【那家伙正在被法器里的意识牵引着朝错误的方向跑，只要你继续往楼上走，大概率会直接撞上他。】
“所以我之后该怎么办？”
【呵呵，让我和薇拉去对付那个法器，你来解决李贯通，就这么简单。】
白燐听完便没再犹豫，一边和薇拉半跑半飞地往位于第六层的空中花园前进，一边不时用灵视观测那些“以太之线”延伸的方向。
不一会儿，她和薇拉便撞开一扇玻璃大门，来到了人满为患的空中花园之上。
——从这座被高耸的华丽玻璃穹顶和钢架笼罩的花园往外看去，能发现面向南面的位置有一股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恐怕，那就是李贯通之前为了脱困制造爆炸后留下的痕迹。
而就在这时，开启灵视的白燐才愕然发现整座花园里至少有三十几个人遭到了“扣费解忧器”的污染，并且那种污染比起之前遇上的那些“解忧客”还要强烈不少。
他们围绕着一团更加浑浊，更加巨大的绿色以太光团，聚拢成了一个环形。只不过因为这座空中花园里还有不少没受影响的普通人，没有人意识到这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异常。
“准备动手。”白燐回头对薇拉说道：“如果一会儿我和钱伯斯分开行动了，你就去帮那件衣服。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李贯通那个妄想狂。”
“明白。”
经过了一年多的磨合，薇拉和戴森现在也都很清楚该怎么和白燐那件法袍“并肩作战”了。“幻梦帷幕”，或者潜藏在“幻梦帷幕”里的钱伯斯如果离开白燐作为一件衣服单打独斗，要想对付三阶或者以下的术士也是绰绰有余，只不过这种战斗不能持续太长罢了。
就在白燐和薇拉不断推开慌乱的人群，向着八成是“扣费解忧器”本体的光团行进的过程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有着欠缺收拾的黑色长发，胡子拉碴，五官普通的中洲年轻人唐突地出现在了白燐和薇拉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台古旧的胶卷相机。
当李贯通和白燐、薇拉二人在人群正中撞上时，两边似乎都没有意料到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然而，没等李贯通做出任何行动，一股强烈的，直刺以太体的恶意便汹涌着蔓延到了整座空中花园——
那股恶意的来源，赫然就是李贯通手里的相机！
【燐，快用闪光火雷保护自己！】
几乎就在钱伯斯发出警告的同一时间，双眼中染上浑浊绿色的李贯通便举起相机，朝着白燐和薇拉的方向按下了快门！
只是，在相机还未完成曝光的瞬间，白燐从口袋里甩出的一根玻璃试管便砸在地上，砰的一声炸成了令人晕眩的刺眼光团。
和薇拉一起捂住双眼的那一刹那，白燐能感觉到到某种直达以太体的强烈污染被那道闪光阻隔掉了。
只要被攻击者的形象没有完整呈现在那台异化相机的胶片上，它就无法和前者建立联系，更不用说是对其施加影响！
“阿伯，到你出手的时候了——”白燐甚至都没用法术频道，而是直接张口对钱伯斯和薇拉喊了出来：“薇拉，远离那台相机的取景范围，赶快！”
钱伯斯笑了笑，什么也没多说。
而下一刻，就在李贯通和周围的人们还未从那枚“闪光震撼弹”带来的晕眩中挣脱时，白燐披在身上的法袍“幻梦帷幕”便自行脱离了穿戴者，如同一个黑红相间的幽灵般飘浮在空中。
同一时间，李贯通手里的“相机”突然自行脱离了使用者的手掌，唐突地喷出了一道道黑气——那些虚幻的黑烟迅速凝固，形成了十几根宛若不连续线段组成的诡异肢体。
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早已被这台“相机”深度侵蚀的人们，此时也都如同失去痛觉和理智的傀儡一般，迈着僵硬扭曲的步伐，歪歪扭扭地朝着白燐和飘在空中的“幻梦帷幕”冲了过来。
薇拉此时已经闪现到了“相机”正后方的玻璃墙上，一根由不连续的利刃组成的，散发着刺骨寒冷的“长鞭”不知何时已经从这位荷鲁斯“赞颂者”宽大飘逸的袖口延伸了出来。
“别伤到无辜者，薇拉！”
“我知道。”
这个时候，似乎是因为那台长着扭曲肢体的“相机”影响，李贯通很快也从头晕目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而没等“相机”进行第二次拍摄，钱伯斯便操纵着光芒大盛的“幻梦帷幕”向前者扑了过去。
回过神来的李贯通迅速从夹克内侧抽出了一把手枪，对着高空的玻璃穹顶连射了五发子弹——
“失序！”
用墨菲斯咒术通用语喊出那个单词以后，李贯通没对白燐发起任何攻击，而是径直转身，在那些被控制的普通人冲上来的同时，向花园外的消防梯冲了过去。
被带有“混沌代行者”法术特性的传导子弹击中，那些防弹玻璃很快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自行扭结成了一根根锋利的“触手”，胡乱地向着空中花园上的无辜者和白燐本人抽打而来！
第六十章：混乱的代言人（下）
李贯通刚才的那个反应，看上去就好像是早已知晓自己手里的异化法器会出卖使用者一样——借着那台长出虚幻触手的“相机”和薇拉、钱伯斯纠缠在一起的空隙，打出需要提前施术才能制造法术效果的传导子弹，以无辜的普通人为靶子拖延白燐的时间……
甚至，那几发传导子弹的威力都显得有些可疑。正常的二阶术士，就连成功制造传导效果的能力都不一定可靠，更不用说让连续打出的好几发子弹同时展现出位阶3乃至以上的力量了。
——
白燐不断甩动魔杖，将空中花园内布置的桌椅、食品摊位和小型广告牌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全都砸在那些玻璃触手的表面，并转手使出一个反向的灵物魔法，让那堆杂物死死地扣住目标，限制这些被“混沌代行者”的失序法术影响之物的行动能力。
而后，她又迅速从腰间的口袋里抽出一瓶紫蓝相间，散发着黯淡光彩的灵药，并同时通过以太通讯器的法术频道对相隔一条街的戴森喊道：
“第六层空中花园朝北方向，快让你的使魔拦住那家伙！”
“没问题！”
没等戴森继续接上别的话，白燐便朝着天花板的方向扔出了那瓶紫蓝相间的药剂，顺手抬起光芒大盛的魔杖，念出了一个令道言单词：
“净！”
随着这个能够撬动现实的词汇落下，那支被引力魔法和白燐的手臂一起抛至半空的药剂，也应声炸成一团不断扩散的紫蓝色烟雾。
而后，遭遇失序魔法影响的玻璃触手便唐突地失去了活力——白燐下意识地无视了那支特殊火雷的昂贵成本，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周遭的环境中，随即挥舞魔杖，释放了一个消耗颇大的灵物魔法。
经过这一连串的操作，之前被李贯通操纵的“玻璃触手”在彻底溃散之前，又重新凝结了起来——这一次，是白燐的灵物魔法占据了上风。
那些被“相机”控制的人们仍在不断朝着白燐和薇拉的方向奔过去，只不过，没有神志的他们很快便遭到那些“玻璃触手”和各种大型杂物的阻击，或是被当场绊倒、束缚，或是被桌椅之类的东西推向了一旁。
李贯通似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撞开空中花园的大门，来到阳台之上——按照常识，一个弱小的二阶术士根本不可能仅仅通过自己的力量横越大楼屋顶逃跑，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白燐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最坏的可能性了。
而就在这时，撞开玻璃门来到户外的李贯通利落地从外套内侧取出了一个圆盘状的黑色器械——那是军用等级的法术索道，自带对法术操控的抗性！
李贯通看都没看身后追来的白燐，便直接将那块圆盘掷于空中，两根散发着淡蓝色光华的钢缆即刻向前后两端喷射而出。
法术缆线的一头刺入了空中花园外的一台水箱里，另一头则笔直地延伸到了百货公司对面的另一座建筑顶部。
这时，李贯通已经熟练地抓住了法术缆绳上的拉环，只要那件一次性法器上的引力魔法启动，他就能迅速借力抵达对面的高台。
白燐一直在后面奔跑追逐，只可惜那个杀人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当下的状况有什么不对劲。
当他启动法术缆绳，整个人飞快地向着对面那栋八层高的公寓楼移动的瞬间，两道如同黑色雾气般的身影就飞快地掠过了那根缆绳所在的位置——而后，李贯通便和断裂的缆绳一同被某种巨力抛向了空中。
这个男人顺着弧形的轨迹落回了百货公司大楼的天台，重重地砸在一堆由纸箱、空瓶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废弃物组成的杂物堆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两道切断缆绳，径直将李贯通扔回原地的黑影很快从高空落回了这个杀人犯面前，并迅速从不定型的黑雾凝聚成可以辨识的形态——
那分别是一只长着三对翅膀，从喙部到脑袋前半截都被一块扭曲的，质感形同金属的外骨骼包裹的“乌鸦”，以及前者身旁形体近似猎豹和雄狮，头部却完全由一块分割成四瓣的扭曲金属面具组成的怪异生物。
这两只怪物落在李贯通面前后，便不断发出嘶哑的低吼，向着这个动弹不得的男人步步紧逼。
李贯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试图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把装有传导子弹的手枪，只是他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你在找这个？”
李贯通听到那个术士女孩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抬头向左侧望去——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改装手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白燐的灵物魔法顺走了。
“枪倒是不错，可惜如果你一直在往里面强塞高爆子弹，枪管迟早是会报废。”
“你……”
李贯通刚想站起身来，面前那两只如同黑色剪影般的魔物猛地压低身体，挡在他和白燐中间，并从各自头部扭曲的金属“面具”之下发出一阵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
“别乱动，就凭你一个会被自己的法器出卖的菜鸟，只要隔壁楼上那家伙一声令下，你就会在两秒钟内变成几百块齐整的碎片。
“这俩位朋友可是很久没吃过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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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三分钟的时间里，薇拉很快总结出了那个相机怪物的行动规律——首先，只要通过自己的空间魔法不断在反光物体表面进行跳跃，不让对方的镜头捕捉到目标，后者就会把全部精力放在“幻梦帷幕”上。
然而，因为那件拥有自我意识的法袍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活着的生物，“相机”不管再怎么自行按下快门，也无法通过那种诡异的污染联系对方的以太体，进而实现操控。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薇拉和那个名叫“钱伯斯”的意识很快便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只是，在薇拉通过无人机和袖子里那把能够制造极端低温的“狩猎长鞭”封锁住“相机”的回旋空间，最终让钱伯斯成功释放那些法术蝴蝶，只差最后一步就能通过能量魔法破坏“相机”时，一道似乎能直接撕裂以太体的尖啸也陡然响彻了整座空中花园。
尽管早已料到“相机”会做出垂死挣扎的举动，但薇拉之前预留的一切应对方式，似乎都无法挡住那个相机怪物发出的恐怖嘶吼。
有那么一瞬间，她和花园里没来得及逃走的普通人，以及被那个异化物控制的傀儡一样，都唐突地感受到了颅骨被某种异物撬开的剧痛——
如同空洞哨声的嘶吼持续了足足十秒，似乎只要再多等一会儿，薇拉和空中花园周围的所有人都会立刻崩溃成一滩血水。
然而，在几发连续的爆炸和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枪响之后，那台长着虚幻肢体的“相机”便直接炸成了四散的金属碎片和粉末。
......
等到“相机”制造的痛苦渐渐褪去，薇拉才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向对面——神秘管理局的那个矮冬瓜妖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破碎的“相机”面前，手里还举着一把枪管很长的大威力手枪。
看来，哪怕是“幻梦帷幕”驱使那些魔物蝴蝶制造的爆炸，也没能伤到“相机”分毫。反倒是一直不在场的姬思远，只是简简单单地开了一枪，就直接摧毁了那个危险的异化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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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忽略轻重，只计算以太体遭受伤害的人数，相机怪物垂死时发出的嘶吼也至少影响到了半个街区的人。而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空中花园的普通人更是有将近九成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和“相机”本身建立了深度联系的李贯通——尽管他差一点就有机会利用白燐和两只使魔受到严重干扰的时机逃走，但及时赶到的姬思远和其他探员还是阻止了那家伙下一步的行动。
白燐和薇拉因为以太体透支和“相机”造成的二次伤害，不得不前往当地的医院做了个紧急治疗，直到深夜才缓过劲来。
而就在两人忍着接连不断的头痛离开急诊室的时候，姬思远和戴森也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
“你们怎么样了？”
面对姬思远的问题，白燐和薇拉都只是干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做出任何直接的回应。
而没等姬思远和一旁的戴森继续说下去，薇拉就抢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说我怎么做到一击结束战斗，而且还规避了那件法器的影响吗？”
等到薇拉点头表示同意，姬思远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应该也算不上是我通过自己的能力做到的事。规避彼岸生物的精神污染，其实只要用特殊的法器和那种力量进行对冲，就能解决问题。
“至于怎么一击破坏那台‘相机’——我当时打出去的破魔子弹，可不是市面上随处都能搞到的东西。
“那算是我从一个朋友手里得到的‘礼物’。”
姬思远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悬挂的两颗行星和若隐若现，散发着蓝色微光的几轮月亮，最后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像很多‘归位学派’的门徒一样，李贯通也自称是‘混乱的代言人’。不过他大概没有料到，自己带来的混乱在面对一颗子弹，或者那枚子弹里的血液时，居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ps:昨天因为楼上装修，睡眠和工作质量都奇差无比，很抱歉没能按时更新。今天会尽量再补上两更。
这章先更后改。
第六十一章：只是学术交流
十一月七日，距离路有为从“后花园”和协约图书馆地下档案室“满载而归”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他除了不定时地浏览官方数据库，以期找到有用的资料，更多时候都处于没有订单，没有工作的半赋闲状态。
从十一月的第五天起，路有为就开始有规律地前往港湾区的训练场练习各种武器，以及作战时的法术应用——本来他还打算再摸上几天鱼，结果，优尼森官方术士系统共享的一条消息，直接就让他打消了继续闲下去的想法。
那天下午，姬思远和白燐小姐在优尼森西面一百多公里处的源流镇抓住了面馆老板曾经的得意门生，那个名叫李贯通的杀人犯。然而经过后续的调查，神秘管理局和其他参与此事的官方组织才仓促地给出了一个结论——
李贯通相关的事件并没有结束，甚至，那很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从那天开始，路有为便不敢再继续怠慢下去。尽管作为一名术士，他已经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然而如果接下来还会有意外发生，无法得到阿什伯恩大师这类强者救援的他，就只能努力让自己的技巧和生存能力随时都保持在最佳状态了。
早上九点，路有为在港湾区距离自家只有两公里远的训练场附近吃了一盘搭配烤面包的溏心蛋，之后就带着装满枪械的旅行包走进了那座建在空中街道边缘，棱角分明的白色建筑。
尽管在这个训练场磨练技艺的大部分都是优尼森警方的人，但作为一个比大多数同行更加依赖现代武器的术士，这家训练场提供的设施也算得上是绰绰有余了。
用官方术士证做完例行的登记之后，路有为又以特别优惠的价格买了四五十发普通子弹，以及之前通过阿登纳.提尔曼斯的关系采购的黄铜合金、高精度模具和火药——
——如果他用法术自制子弹，成本能够降低一半不说，只要采血瓶还有余裕，他就能每天白嫖十几发破魔子弹和两三发传导子弹，这么算下来实际上是相当物超所值了。
和前一天一样，阿登纳的兔子副手苏妮.亚当斯和她负责训练的几个新人也在三号靶场。路有为和那个信仰中庭之神，曾经在优尼森技术学院研读化学专业的妖兽女孩打完招呼，便很快戴上耳罩，拿起一支突击步枪和半自动手枪，开始打靶。
两把枪分别打完一只弹匣后，一旁的苏妮也正好纠正完一个新人错误的姿势，向准备休息的路有为请求道：
“不介意我占用那个位子打上一轮吧？”
“请便。”
苏妮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继续说道：
“警长跟我说过，路先生你以前曾经去过东威洛的战场，不知道这么厉害的枪法是不是也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呢？”
“没那么夸张——神策军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工作是援建水利工程和电缆，我嘛，拆拆炸弹排排雷已经是最危险的工作了。
“打靶这种事，从陇央军营到调停协会，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得做这种训练，是个傻子都该练出来了。”
苏妮抿了抿嘴唇，两只长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对于很多人而言，愿意做官方术士这件事本身就挺傻的。然而，每年不还是有一大群人往这个体系里面跑吗？”
路有为含笑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苏妮虽然身材娇小，看上去纤细柔弱，却是当年港湾区警校毕业生里成绩最好的那批学员之一。大多数基层警察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能通过融血仪式成为术士，而现在苏妮带着的这批菜鸟，就算一起上估计都打不过她一个。
一轮下来，靶场的自动机关还是把苏妮的成绩排在了路有为之后一位——尽管那个数据看上去和他自己打下来的那轮并没有明显的差别。
而苏妮带着的那些新人，相比之下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哪怕用上辅助瞄准系统，他们的经验也还是远远不足以撑起足够好的成绩。更不用说这些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的术士，在反应神经上本就无法同位达3阶的路有为和苏妮比拟了。
笑着和中场休息的苏妮等人扯完皮，路有为便转身向训练场预留的休息室走去——他有意没向那个女警小姐提起李贯通、“扣费解忧案”和“人体溶解案”相关的任何事情，一半是因为不想给自己和对方平添压力，另一半则是这些问题可以放到下午再慢慢谈。
等到阿登纳下午过来，路有为说不定还能顺便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
离开靶场后，那些震耳欲聋的枪声一下子就变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闷响。路有为揉了揉被防护套捂得有些难受的耳朵，在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一瓶味道和地球同款大相径庭的临东冰红茶，这才拿着模具、黄铜合金和火药一类的器材向休息室走去。
作为一个常有各类术士光顾的训练场，这里的休息室大多也配备有工作台和电脑之类的设备，以供官方术士们制作法器和各类消耗品。
然而，当路有为打开自动机械门走进去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那是个有着卷曲的棕发，面色愉悦，身材高瘦，穿着打扮如同好莱坞犯罪片里黑帮杀手那一类角色的男人。
当然，就算路有为告诉戴森.普林斯顿他打扮得跟罗伯特.德尼罗或者发哥年轻时出演的某些经典角色很像，他肯定也不会理解那些独属于地球的比喻。
走进休息室以后，路有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坐下来，戴森便如同提前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般回过头来，眨着那双绿色的眼睛向路有为招呼道：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路先生。”
路有为控制住撇嘴的冲动，拎着那一包材料就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才回应道：
“呃，我觉得你看上去像是早就知道了。”
戴森.普林斯顿摊开手摇了摇头，笑道：
“其实没什么，今天我过来借用这个训练场保养法器的时候，正好就在前台的出入者名单上瞥见了阁下的名字。
“对于我这个流派的术士来说，数字和语言本身都是很让人敏感的对象，哪怕你签名时用的是陇央语，我也能看懂。”
路有为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地开启了灵视——打从第一次在黔山面馆外见到戴森开始，他的灵感就隐隐能察觉到这个术士身上有些不合常理之处。只是那个时候，疲惫不堪的自己并没想到要动用灵视打量对方。
路有为的灵视和他自身对信息魔法的免疫力一样，在发动时几乎不会给被观察的对象造成任何警觉，甚至就连塞莱斯汀.洛里安和莫伊拉.迈尔维尔这两位精于灵感直觉的教官，都很难察觉到他是否开启了灵视。
——戴森.普林斯顿周围的空间在灵视中隐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如果不动用灵视增强对光学现象乃至现实本身的感知，路有为可能根本察觉不到那些被偏折的溢出以太和光线。
换言之，戴森这家伙的存在，本身似乎就能对周遭的时空结构产生一定影响！
“……你是个‘真理嫁接者’？”
“叫‘真理之桥’也不是不可以，”戴森笑了笑，没去追问路有为是怎么看出他所属的流派的：“顺便说一句，当初我之所以会成为这个传承的术士，其实也是因为学术研究意义上的原因。
“我在加入学会的特派员体系之前，曾经是北海天文研究所的科学家——只不过我钻得太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极其偏门的术士。
“当然啦，对于学会来说，一切活动的根基都只是学术交流而已。路先生，既然只是学术交流，我正好也想了解一下一个‘异术师’，到底是怎么正常生活至今的。”
第六十二章：神的足迹
按常理来说，戴森本应对自己的那些秘密一无所知。哪怕他确实知道路有为作为一名“异术师”的身份，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探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缺乏礼节。
然而，既然戴森.普林斯顿提出了问题，路有为显然也得想个办法回答他——哪怕只是敷衍了事：
“有些大人物似乎非常认可我的价值，所以我得救了。”
“大人物……”戴森似乎对那个字眼非常感兴趣：“虽然我找不到陇央秘理厅在释放你的时候留下的担保人记录，不过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想要从官方组织里捞出等同于定时炸弹的‘异术师’，本身就需要相当强大的关系——
“那种关系，恐怕必须得跟国家本身的意志挂钩才行。”
路有为装作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心下却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推理能力和“真理嫁接人”本身的特殊感到莫名不安：
“我想我并没有把自己的**袒露出来的义务。”
戴森听到这句话，便若有所思地撇过头去，望向那道长方形大窗外熙熙攘攘的巨型都市，笑道：
“也罢。在北海的研究所待久了，不论是矮人还是精灵最后都会变得直接而咄咄逼人——在北部天文台和风暴边界之类的地方，有话直说的风气可比优尼森人的遮遮掩掩更管用。”
“没什么，陇央人也喜欢遮遮掩掩。我想就算是你们组长也多少有这类习惯，只是因为她成长得太快了，可能在为人上多少还有些孩子气。”
“我们组长其实也有很多秘密，然而作为学会的同事，她的秘密没那么容易保守罢了——一个十九岁就成了高级特派员，声名远扬的术士，怎么可能没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戴森说完，又继续用一副形状古怪的工具捣鼓起桌上的法杖。而路有为也不再磨蹭，灌下一口冰红茶后就在桌上码好各类工具，开始用物质魔法和改造过的高精度模具制作弹药。
过了一会儿，似乎闲不下来的戴森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曾经在北海首都尼约海姆的母校留下教书，而后直到在天文研究所工作时成为术士，我用的都是自己本来的名字。‘戴森.普林斯顿’——这个发音对于北海现行的官方语言来说过于拗口，甚至在色雷斯人看来，这个名字也显得很奇怪。
“只不过嘛，‘真理嫁接人’总是会有深挖某些古老谜团的习惯。对于我来说，日后在学会里使用的这个新身份，其实也有别的意义——
“神在这个宇宙的足迹，可是无处不在的。当然，神可能并不需要亲自留下祂们的足迹。”
路有为听到这里，便感到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波澜。然而，为了不暴露穿越者的身份——这个几乎是底线的秘密，路有为还是克制住了表情的变化。
如果“戴森.普林斯顿”这个对于四海世界来说本应意义不大的名字并非出自自然的巧合，而是“真理嫁接人”日常所受无数启示中得来的古老知识，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意义，路有为甚至都不敢往下想。
“我是个典型的陇央人——或者说无信者。只不过我很好奇，你能说出‘神并不需要亲自留下祂们的足迹’这句话，这难道跟你的信仰有关吗？”
听完路有为的问题，戴森又把玩着工具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哪怕在学术界，当时的我都是个异端。那么作为西大陆人则更是如此——我和你一样，是个无信者。
“这并不是说我不相信神明和教廷的奇迹，只是，如果愿意把自己对知识的追求全盘寄托在神明身上，我当初大概也不会想着成为‘真理嫁接人’。一旦选择了古老者的传承，中庭教会和大多数其他的涉及真神信仰的组织都会拒绝你。”
路有为仔细想了想，发现数量稀少的“真理嫁接人”，在某种意义上可能也和“异术师”无甚区别。一旦某件事涉及无人知晓的隐秘，在这个处处潜藏着危险的世界很可能就会被认为是灾难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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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森.普林斯顿保养法器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路有为进入休息室制作弹药后不过十几分钟，他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训练场。
临走时，这个男人也不忘丢下几句客套话，说自己很期待未来能和路有为继续合作，以便了解到更多关于“异术”和未知传承的秘密云云。
自行制作完几十发子弹，路有为又回到靶场和苏妮他们“切磋”了好几轮，用完午餐后，这个过程又重复了两个小时，此后他才终于等到阿登纳过来。
结果，这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老男人没说上几句，就告诉了自己一件算得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神秘管理局的人在传唤你。老路，你是不是太沉浸于打靶，没去检查官方术士系统的通知啊？”
“啥？”
路有为没等阿登纳和苏妮说下去，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检查起来——因为过于意外，他差点把“救赎终端”掏了出来。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来自“中点群岛神秘管理局”的邀请，内容正是关于“归位学派”近期活动的调查事宜——而发出邀请的那个人，署名就是“姬思远高级探员”。
“……该来的总会来的。”
阿登纳只要笑起来，不论自己是什么意思，看上去都很狰狞：
“前些日子我和你们的莱维特教官一起去‘后花园’看望丽萨维塔，那个时候她就告诉我们，说‘路前辈果然很厉害’之类的。嗬，你原来在协会的时候还真是比大多数男性调停员都要讨女孩子喜欢。”
“那可不一定是件好事，阿登纳。”
路有为说这话时，心里想到的只是那个再也回不来的，有着一对颜色相异的大眼睛和散发清香的柔顺黑发，总是喜欢把陇央华服和西大陆的哥特长裙搭在一起的女孩。
两年半以前的“黑潮行动”让路有为同时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成了阵亡名单上的数字，一个和他彻底断绝了联系。
如果说性格宜人能给自己带来难以忘怀的友谊，那么那次失败的行动则让路有为很难再对真心投入的友谊和爱情产生任何期待。
“你……”阿登纳似乎看出了路有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算了，我就不该提这件事。”
一旁的苏妮抖了抖耳朵，看上去显得有些好奇。然而这个兔子女孩毕竟不是那种读不懂气氛的新人，她除了下意识地抖动长长的耳朵以外，就什么也没多说。
“也没什么该不该的……”路有为瞥了眼训练场大厅右上角的新闻，那里正在播报“大巫师”伊格罗.贝斯托尔参与议员选举后，在市政广场上发表的第三次演讲：“话说回来，治安厅现在对‘归位学派’制造的事端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现在治安厅，也就是警方的精力不在‘归位学派’的事情上——对某些大人物而言，那跟威洛人和库茨威人没事就会在色雷斯和乌斯齐亚制造的炸弹袭击一样，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
“神秘管理局负责处理法外组织的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至于我们这些人，比他们更需要考虑世界各国在这片土地上的角力。换言之，政治利益和世界联盟，或者调停协会的意见，才是我们首要的参考对象。
“既然你又回到了这个体系之内，我们要说某些话就方便多了。”
听到这里，路有为不难猜到阿登纳指向的是什么：
“警方的注意力，现在全都放在了‘不灭残卷’上了，是吗？”
阿登纳和苏妮同时点了点头，之后，这位右眼上横亘着一道伤疤的中年总警司才站起身来，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转身对坐在长椅上的路有为说道：
“走吧，今天我和苏妮正好没事，可以送你去神秘管理局接应老白。至于会长她后院起火的事情，路上慢慢聊就好。”
第六十三章：“不要找我”
路有为最后坐到了阿登纳那辆兼备警务和少量私人用途的大型轿车上，同行的还有苏妮.亚当斯这位女警司。虽然她并不怎么爱说话，但上司在场的时候，副手常伴左右应该也算是治安体系内的一个传统。
至于路有为那辆装满枪炮和弹药的二手乌斯齐亚轿车，在短暂的商量之后，还是由苏妮交给了那群新人警员——虽然自动机关理论上的确可以把这辆车原封不动地开回训练场附近的工作室，但优尼森交通法规禁止私家车在无人状态下行驶于要道之上。
作为一个记录良好的官方术士，加上身边围绕着一群警察朋友，路有为并不打算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两辆轿车很快离开了训练场，一前一后向着明灯区的神秘管理局总部驶去。
阿登纳的汽车广播和警方的通报系统使用的是两套分隔的设备，也因此，除了不时会唐突闪现的警方通报外，汽车里的声音大多是从优尼森广播电台传来的——
——和之前一样，那也是关于地下设施遇袭的新闻发布会专题：
【……我能理解在场各位的担忧。作为调停协会的负责人，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我也难辞其咎。
【然而在这个危急时刻，除了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尽一切力量弥补这次事件造成的损失，并尽快找回遗失的物品。】
在华西尔会长成熟稳重的嗓音落下后，发布会上一位带着北海口音，八成是北方精灵的记者小姐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守卫地下设施的团队据说是由一批强大的使徒级术士组成的，如果连他们都没能制止袭击，是否可以说明来犯的法外术士其实是古老的眷族，就和华西尔会长您一样？】
【在得到确凿的证据前，我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
那位记者小姐似乎还想问下去，但没等她继续提问，阿登纳便抬手把频道换成了优尼森音乐电台——莱博塔利亚金属乐队的嘈杂单曲登时冲散了刚才那种沉郁的气氛。
“那个记者提的问是真的阴险，如果会长没好好回答，网上的阴谋论又该炒起来了。
“毕竟，现代人总是喜欢幻想古老眷族互相串谋，自己成为了受害者之类的破事。”
“发布会不就是问阴险的问题和给出阴险答案的场合吗？”路有为轻笑了一声，望着窗外缓缓升入城市上空的两颗行星说道：“反正就算会长确实有恩于我，直至今天我也很难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把她当成寻常人来看待。”
路有为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蒂芙妮.阿什伯恩的脸孔——那个有着孩童的外表，本质上却仿佛来自某个古老而陌生的深渊，难以捉摸的先知大师。
和几位眷族相处的经历，让路有为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哪怕是立于术士顶峰，甚至拥有了神性，这些古老存在偏向人性的部分仍旧会以某种方式表现出来。
只不过，如果不能真正地拥有眷族的位格，路有为就算同会长、“老龙”先生和阿什伯恩大师接触得再久，恐怕也不会真正理解他们。
轿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至那首莱博塔利亚金属乐接近尾声，坐在后座上看手机的苏妮才抬起头来问道：
“你看上去心事很重，路先生。”
“是吗？”
路有为装模作样地笑了笑，尽力不让自己心里的念头变得过于纷乱——苏妮作为一个正在尝试晋升三阶术士的“裁决者”，已经拥有了在一定程度上识别谎言的能力，这种时候，说的话越多，越可能暴露阿什伯恩大师的存在和自己的那些秘密：
“我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愿如此。”苏妮的耳朵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接着又补充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事，只不过有些人的心事会显著的多出不少罢了。”
这时，阿登纳突然微微侧过头来，用横亘着伤疤的右眼瞥向自己，说道：
“你的晚饭打算怎么解决？”
“在神秘管理局附近随便找家餐馆解决，要不就靠外卖吧。”
路有为知道阿登纳很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难处，以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转移了话题。苏妮似乎也意会到了上司的意思，没再继续就着刚才的问题纠缠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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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机关的普及算是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四海各个巨型城市的交通拥堵问题。之前在宽阔的国道上行驶时，周围的车流就已经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进入明灯区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群之后，这种拥挤更是变得如同路有为穿越前在一线城市经历过的一样夸张。
区别只是，在沪上和京城的晚高峰里，车流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紧贴在一起的同时还能以六十公里的时速前进。
经过几条纵横交错的立体公路，再沿着明灯区遍布政府和官方组织大楼的兰德斯通街行驶将近八百米之后，阿登纳的大型轿车才通过一个环岛绕进了神秘管理局高达一百三十多米，前后延伸将近二百米，形状让人想起芝士蛋糕的三角形大楼。
和毗邻这座大楼的优尼森市政议会、中点群岛治安厅总部、国际通货协调组织一样，神秘管理局的建筑也被一圈由金属栅栏、砖石、摄像头和持枪警卫组成的“高墙”层层围拢，普通人似乎根本与那些围墙后的世界无缘。
阿登纳轿车上的自动机关在门口警卫的要求下上传了自己的通行证，以及随行三人的官方术士证明后，那道长长的电动栅栏才缓缓缩回，给路有为他们留出驶入神秘管理局的空间。
阿登纳进去之后，又跟负责入口的安保人员通融了半天，才得到对方的许可，让跟在后面，由新人刑警们负责的乌斯齐亚二手车开进来。
这个面目狰狞的高大男人离开保安亭，坐上车，才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里面那些伙计跟我说，‘姬探员已经提前给你们的车子做好证明了，其实不需要这么费事’。所以你也别担心自己拉着一后备箱的军火开进官方组织总部这种事了。”
“老白做事向来很规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登纳和苏妮把自己送到大楼门口后，很快便驱车离开了神秘管理局。此后不久，双手拢在兜里的姬思远才迈着略显懒散的步伐从大楼门厅里走出来。
尽管到了晚饭时段，神秘管理局那座缺乏装饰，由大型抛光石柱和令人感到莫名压抑的三角形拱顶组成的大厅里，依旧是人满为患。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除了管理局的探员、来自优尼森各个官方组织的合作者、前来报案的市民以外，甚至还有戴着色雷斯、乌斯齐亚和临东官方名牌，身着黑色正装的外交人员。
“你们这儿最近是怎么回事？”
“最近出的问题比较多罢了，”姬思远笑了笑：“光辉教廷和铁血正教高级神官议会因为追捕一位‘堕落天使’的行动解释权发生了争执，现在甚至上升到了色雷斯和乌斯齐亚的外交冲突。
“神秘管理局跟调停协会不一样，本来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权限插手地缘纷争，奈何这件事本来就是由我们负责的，现在发现乌斯齐亚人和那群精灵在算政治账，其实已经晚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大厅后方布满白色砖石和玻璃的电梯间，直到这会儿，路有为才把最关键的问题问出来：
“你们这次叫我过来，又是因为什么事？”
姬思远沉默了片刻，之后又缓缓踱步到电梯间后方的落地窗前。他一直朝向窗外繁忙的城市望了很久很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作为曾经的调停专家，你本身就是管理局愿意接纳的人才——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要紧的是，我恐怕得利用自己现有的一切关系和资源，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
“你是说‘归位学派’的事端吗？”
“这确实是‘归位学派’的事，但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尽管自己已经隐隐对姬思远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预感，但路有为还是没直接把那个猜测表达出来。
“老路，我这次拜托你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救回一个朋友——
“塞拉尔失踪了。”
虽然早已对塞拉尔当初反常的举动，以及她参与调查“归位学派”引发的危机这件事有了一定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路有为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两年过去，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碰上这种事了。
“你接着说。”
姬思远清了清嗓子，随后用一种充满疲惫的声音说道：
“在她请假处理‘个人问题’以前，我们曾经约好过要每天用短信联络一次，结果从前天开始，她的手机、私人社交账号和官方术士的紧急联络渠道通通陷入了沉默。
“昨天我回到家里，才发现她在客厅橱柜上留下了这么个东西。”
姬思远说着便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条，上面有一行以塞拉尔独有的，和她个人风格极其不符的娟秀字迹写就的北地精灵语单词：
“不要找我”。
ps：在飞机上码的更新，如果今天运气好我还能写一更，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等到在隔离点安顿下来再说了。
这几天一直因为这些事咕咕咕，实在是抱歉。
第六十四章：伟大的血液
“我说，塞拉尔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你怎么知道？”
看到姬思远面露警觉之色，路有为斟酌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
“闲聊的时候，她偶尔跟我提过罢了。”
姬思远撇过头去，向窗外渐渐沉入夜色的城市看了一眼，才微微呲了呲牙，说道：
“先跟我去三楼做个登记，之后我们再去更高层的收容部门把事情说清楚。”
在三楼一间乍一看会让人想到医院急诊室，堆满白色电脑的房间做完登记，让自己的名字加入“重案调查第1711号小组”的档案之下后，路有为才又跟着姬思远搭乘高速电梯前往位于大楼四十五层的收容部门。
那时，他发现自己的官方术士资格证居然也能通过电梯的认证了——
电梯在抵达三十七层的时候便开始徐徐减速，在第四十五层停稳时，路有为更是几乎完全感受不到惯性带来的不适和任何明显的震动。
“管理局的新电梯是天空母舰、大型飞船和本星殖民地上用的高级货，”姬思远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那些科学家还愿意多努努力，搞出完全没有惯性，纯粹靠引力法术驱动的电梯可能都不用多少年。”
“但愿他们能成。”
姬思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边做着简短的介绍，一边将路有为领向了高层收容设施的深处。
坐落于四十五层的收容场所只是神秘管理局所辖收容设施的其中一个。因为考虑到安全和资源分配等一系列原因，管理局当初规划总部的建设时，只把相当小的一部分分给了这个部门。
“总部的收容设施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实都只是一个中转站而已——只要完成紧急的研究和审讯，我们就会直接把这里收容的犯人、生物或者危险物品移送地处偏远的分部，或者治安厅下辖的监狱之类的地方。
“先不说在市中心存放这么多‘定时炸弹’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总部本身就是用来办案和协调工作的场所，关押犯人，收容危险生物和异化法器的事，有比我们更专业的人来做。”
路有为仔细看了眼周遭的环境——名义上的“四十五层”实际上占据了整整两个楼层，整个楼板之上的室内结构则都是由白色或浅灰色的合成材料组装而成。
那些组装的房间、办公室，加上错落复杂的简易楼梯和运送通道，各自组成了仿佛联排别墅般的结构。这些毫无生气的惨白色“联排别墅”在前后延伸两百米的巨大楼板之上纵横交错，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
“我看你们这层楼也不小啊……”
“那要看跟什么比了。”
姬思远说完，便在一座标有数字“37”的白色仓房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了，一会儿记得跟白燐小姐和她的另一个部下打招呼。”
“啥？”
路有为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了前面的两次经历，那姑娘已经代表国际神秘学会加入我们的调查行动了——虽然在名义上，她和两个手下只是‘研究人员’而已。”
路有为笑着摇了摇头，对此已经不以为然。
毕竟，神秘学会的特派员里，多的是白小姐和戴森那类打起架来不比编制内军人差的“学者”，也许他们应该比一些小国的国家级官方组织还要适合处理危险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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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说什么好呢？”有着一撮红色刘海，扎着侧马尾的巫陵女孩苦笑了一声，递出右手说道：“表示一下吧，路先生？”
路有为握住白燐纤细却极其有力的手掌，象征性地摇了摇：
“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在37号收容仓的大厅里和白燐打完招呼，路有为才有机会开口询问白燐身后那位身材高挑的白衣小姐到底是谁。
“她叫薇拉，薇拉.艾弗里。荷鲁斯联盟防卫军前任中尉，现在是我的下属。”
名叫薇拉的女子冲着路有为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她似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个荷鲁斯高地人穿着袖口夸张的白色绒边大衣，一直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她的一举一动都饱含着白燐这位组内上司没有的干练利落，在听到艾弗里小姐出身军队时，路有为也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他自己也认识包括冷心仪师姐在内的不少从军女性，知道那种生活对人造成的改变，往往是刻骨铭心的。
帮着路有为和薇拉互相认识以后，姬思远和白燐便没再多做停留。众人随后一同沿着由复合材料制作的组装楼梯来到了位于仓房二层的收容设施。
这里除了几位忙碌的研究人员和姬思远手下的基层探员，就只有一个活人和另一个勉强算是活着的东西——
前些时候落网的连环杀人犯李贯通此时正被关在一堵由安全闸门和厚重玻璃墙阻隔的牢房内，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走过的一行人发呆。
路有为仅仅和那家伙对上一眼，便立刻移开了视线，望向另一个房间里收容的“生物”。
——在那些七扭八歪的虚幻黑色触手的中心，他能勉强从那个支离破碎的形体上辨识出相机的形状。那是一台早已过时的胶卷相机，如果不是有那个“生物”的牵引，它应该早就化为无法拼凑的碎片了。
“李贯通成为‘归位学派’的门徒以后，高层分配给他的应该远远不止是一只幼体盲目者——”白燐一边从研究人员手里接来一份电子纸报告，一边对路有为解释道：“除此之外，还有隔壁房间里的那鬼玩意儿。
“那应该是一只被部分封印在胶卷相机里的完全体盲目者，已经拥有了感知现实世界的能力和可以理解的智慧。前些日子，逃到源流镇的李贯通利用这件寄宿着盲目者的异化法器冒充神棍，制造了一台名叫‘扣费解忧器’的东西——
“只要你通过支付软件把数字货币投放到那台机器里，它就能通过这种方式给‘解忧客’解决一个烦恼。只不过，随着源流镇的人们需要解决的烦恼越来越夸张，那里的情况最终还是失控了。”
白燐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概是五天以前，有个银行经理的女儿在卧室房门的门把上勒死了自己，那个先生因此冲进当地的治安部门报了案。在这之后，我们才开始重视起那个‘扣费解忧器’。
“结果经过后续的调查，我们发现那女孩在学校里欺凌的另一个女生，刚好就在她自杀前的半天去街角的那台机器上付了钱。而她确实提出了想要解决掉欺凌自己的加害者的想法，只是，‘扣费解忧器’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人。
“那台机器本身，其实是‘相机’里的盲目者通过自身能力在随意拼凑的自动贩卖机中投射的信息魔法幻象——只不过，那个信息魔法确实能利用影子服务器把钱财转移到某个地方。‘归位学派’和其他法外组织一样，也是需要资金的。”
听到这里，路有为不禁有些疑惑——毕竟，上次自己加上姬思远和白燐二人一起，也才勉强击败了一只盲目者幼体。而那台“相机”里寄生着的，应该是已经成功占据过智慧生命的身体，得到了成长的完全体。
哪怕是处在被封印的状态，那只怪物应该都能制造出更加恐怖的损失。
“你们当时是怎么解决李贯通……或者那台‘相机’的？”
听到这话，一旁站着的姬思远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你应该记得自己是怎么帮助艾莉亚斯和那个贝尔加少将脱困的吧？”
路有为本以为姬思远是不是发现了蒂芙妮.阿什伯恩在那件事里起到的作用，可之后仔细一想，他又觉得既然有大师的“老朋友”华西尔会长作保，这种情况怎么着都不太可能出现，便又很快安下心来，克制住自己面部肌肉的抽动，继续回应道：
“你说吧，虽然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姬思远望了望收容设施里不断扭曲着黑色触手的相机怪物，接着又将目光移到白燐和薇拉身上，笑道：
“那天我用来对付‘相机’的大威力破魔子弹，其实就是老路的杰作——他用自己的血制作的，对彼岸生物、失控异形、被污染的法器乃至正常的魔法生物都有压制效果的子弹。
“历史上还有一个拥有此类血液的伟人——他叫路修斯.魏格纳。
“虽然这个信息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对于管理局的高层而言，这应该就是他们想要让老路加入调查行动的最根本的原因。”
第六十五章：堕落天使
眼见路有为和白燐都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姬思远又不紧不慢地耸了耸肩，说道：
“这实际上也说明不了太多问题。据我所知盗火者魏格纳本人并没有留下任何有记录的后代，遗传因子上的联系一经排除，其他的事哪怕交给官方组织的高层，他们应该也没法轻易定下任何结论。”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一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的薇拉.艾弗里也突然加入了讨论：
“你似乎是一个异术师，路先生？”
“我的确是。”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路有为能明显看出薇拉浅蓝色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我的印象里，大多数国家在世纪战争之后都颁布了强制收容异术师的法令，陇央和中点群岛也不例外。
“不过，既然路先生能够像个正常公民一样活到今天，你应该也有着一些出类拔萃的技巧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以致于那些权力者会愿意出手保护你——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路有为苦笑了一声：
“就把它当作是猜测好了，艾弗里特派员。”
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试探下去，对路有为和薇拉小姐自己来说都是件好事，而作为军方出身的术士，她不可能猜不到这一点。
果不其然，薇拉只是面色冷漠地点了点头，就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还是去隔壁把情况给路先生说清楚吧。”
一行三人从那座收容着相机怪物的设施前面离开，接着便又穿过几个狭窄的走廊，来到了组装小屋另一边的宽敞房间——这个隔间向西的侧壁正好跟四十五层的一扇大窗无缝连接，路有为经过这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夜色中庞然无际，如同星海的城市。
在同一座城市的无数个角落，也许还有许多站在高处的人俯瞰着夜色下的“协约之城”，而普通人平静的生活和柴米油盐的忧愁，也许根本与他们无缘。
考虑到官方术士的职业素养，路有为没再继续浪费时间欣赏这座居住着三千多万人的巨型都会繁华的夜景，而是赶在姬思远催促自己前来到了房间中央那块电子黑板前面。
姬思远没多说什么，拿出手机向电子黑板的方向一划，将转换过格式的全息资料投在了黑板迅速亮起的屏幕上。
投屏的内容，则是五段分隔开的，由遍布优尼森的监控设备拍摄的记录——这其中有两段录像的主角是面孔模糊的李贯通，另外三段则是一位穿着栗色大衣和收身的灰色毛衣、短裙，脚蹬一双越过膝盖的长靴，红色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间的女子。
“每当李贯通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时，那个红发女人也一定会在附近的某个地点出现——”姬思远挥手将另外三段监控录像的内容放大，继续说道：
“然而和前者不同，就算动用了沿途所有的监控设施，靠最精密的自动机关进行识别，我们也找不到那个女人连续行动的路线。”
待到监控画面被放大到一定程度，屏幕中心的红发女子唐突地回过头来，用那双殷红如血的眼睛望向摄像头的方向时，路有为的瞳孔陡然收缩了起来。
——除开那头及腰长发和明显不同的气质，这个人的五官跟塞拉尔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咳咳，”看到老友的反应，姬思远才继续用那种略显疲惫的嗓音说道：“先别激动，老路，我接下来会把相关事宜详细地说一遍。合格的官方术士，不论何时都应该在思路最清晰的时候行动。”
“是，是。”
路有为侧头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白燐和薇拉，发现这两位来自神秘学会的女士似乎早就对屏幕中的红发女子见怪不怪，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几乎没有变化。
姬思远挥了挥手，让那段显现着红发美人脸庞的监控录像暂停在原地，并调走了其余的窗口，换上两段附带证件照片和官方登记的个人资料的画面。
其中一张，赫然便是塞拉尔.红月名牌上穿着正装衬衣，难得地扣好了衣领，打上领带的头像。
“说来可笑，这对姐妹其中的一个是我在管理局的搭档和某种意义上的伴侣，而她姐姐却是被世界各地的官方组织追捕的通缉犯，
“或者用更明确的定义来说，厄休拉.红月是一个信仰邪神的恐怖分子，被光辉教廷定义为‘堕落天使’的存在。”
尽管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猜到了塞拉尔的姐妹有问题，但这位“堕落天使”会如此直白地和之前自己参与的事件扯上关系，路有为一时还是感到有些混乱。
捏着下巴做沉思状的白燐跟一旁双手交在身前的薇拉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转而向姬思远询问道：
“厄休拉.红月的名声，作为学会特派专家的我们肯定已经听过了。我好奇的，是你那位搭档——塞拉尔小姐，跟这件事的联系。”
姬思远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挥手调出了几幅拍摄于优尼森繁华街区和远郊农场的监控截图，这些照片和之前那几段录像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自动机关用黄色方框框住的“主角”变成了戴着兜帽的塞拉尔。
和她那位一直面带诡异微笑的姐姐不同，塞拉尔的情绪变化很容易就能从她脸上看出来。
“从十一月五日开始，塞拉尔本人就中断了和外界的所有通讯，哪怕我们调动全城的监控系统，发现的也只是断裂的行进路线——
“作为天使，这对姐妹能够使用一些和高位以太存在的能力效果一致的法术——比如将身体以太化，通过以太的超距作用直接转移到遥远的位置。甚至不需要动用信息魔法，她们就能让监控技术束手无策。
“抓获李贯通并加以审讯之后，神秘管理局才意识到厄休拉.红月在这件事背后扮演的角色……只是在我们最需要塞拉尔的时候，却发现她人已经不在了。”
和路有为想的一样，姬思远到最后也没提他这位天使女友给自己递纸条的事——只不过塞拉尔那句“不要找我”，现在大概率是要被无视了。
“管理局高层对塞拉尔擅离职守，莫名其妙失踪这件事感到‘非常担忧’，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和厄休拉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皈依邪神的倾向。
“虽然作为生活中离她最近的人，我不认为那孩子会成为堕落天使……可惜在术士的世界里，想要证明一个人有没有遭受污染和腐化，永远要比给人定罪难得多。”
说到这里，姬思远突然又收敛起了之前疲惫的神色，转而端正语气说道：
“听好了，只有同时找到红月姐妹两个人，我们才有希望解决这个事件，给塞拉尔正名、阻止更多的危险在优尼森扩散。哪怕这次调查的主导者是神秘管理局，我想学会，乃至老路这个被临时编入队伍的外围人员，都应该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今晚好好休息吧，从明天开始，连我都不知道这个调查小组会忙到什么时候。”
第六十六章：留言
从神秘管理局大楼离开以后不久，路有为便感到有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本来，在靶场磨练技术，制作弹药花去的大半天时间已经让人非常疲惫，经过塞拉尔失踪、自身血液的秘密被管理局高层发觉这些事情带来的心理压力洗礼，他刚才恨不得直接在大楼二层找个长椅躺倒睡着。
过气的二手乌斯齐亚轿车在自动机关复杂算法的操控之下，于夜色中驶过优尼森丝毫没有困倦之感的热闹街道，向着车主位于港湾区的工作室前行。
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路有为一直在捣腾着车载冰箱里的能量饮料和储物柜边上的气动式注射器，但纠结了一阵后，他还是选择硬撑着保持清醒，靠看风景和电子游戏论坛无聊的贴子捱到家。
民用型微型机械在四海普及至今不过十年左右，虽然对于不少普通人乃至中低位阶的术士来说，能够刺激神经，直接在体内产生精神振奋效果的植入物都是极其方便的技术，但路有为一直也没下定给自己注射微型机械的决心。
毕竟，就算他本人能免疫信息魔法的攻击，体内的那些异物大概率也会被不怀好意的术士利用。这会让自己最大的先天性优势形同虚设。
优尼森确实很大，三千万人的城市哪怕在现今的四海世界，也已经接近技术所能支持的极限。如果没有三座大型法师塔和无处不在的微型机械定期清理空气污染，这座城市恐怕也难免陷入周期性的雾霾笼罩之中。
而这种巨大的规模在市民生活中的体现，则往往是冗长的通勤时间和望不到头的城市迷宫。哪怕是住在港湾区这个中心繁华地带，路有为从不远处的明灯区归来也要花上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还是在交通不算繁忙的深夜。
路有为回到家时，已经困得连晚饭都不想补了。他在厨房随手往嘴里塞了点儿巧克力豆，就直奔浴室洗漱冲澡，然后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想到清理轿车后备箱里的枪支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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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时，出现在路有为眼中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黑色城市的废墟和被极光笼罩的巨大山脉。
“又来了……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啊？”
这么自语完之后，路有为又在那片温暖的白色花海之上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是感到百无聊赖，他才找了块表面光滑的石头，原地坐下。
路有为刚一坐下，甚至还来不及感受那块石头表面的寒冷，便察觉到了明显的灵感触动。
他循着灵感的指引，向那个异动的来源看去，很快便发现了异常——
一道散发着蓝色光芒，仿佛根本没有厚度的光门唐突地在积雪和无名花海之上展开，末了，一只长着五根手指，形状却完全不似人类的瘦长手掌从那片二维切面上伸了出来，牢牢地扣在了雪地上。
那只巨手上没有包裹任何肌肉和皮肤，只是一节又一节的枯骨！
路有为看着那个巨大的，穿着虚幻红色长袍的生物缓缓地爬出蓝色光门，本能地就想具现出武器，以此保全自身。
然而直到那个高大的生物完全离开发光的二维切面，路有为才发现，自己的灵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恶意，而面前高达五米的长袍怪物似乎也是这样。
那家伙全身都被红色的虚幻长袍遮挡，只露出两只长得不成比例的枯骨手掌和长着扭曲如树枝的犄角，形状如同山羊头骨的脑袋。
那个枯骨羊头人用空空如也的眼眶打量了路有为好一会儿，才以嘶哑低沉，完全没有人类特点的嗓音开口道：
【……你为什么还穿着睡衣？】
……
路有为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回应不远处那个呆立着的羊头巨人。
沉默而尴尬地观望了许久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抢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本来以为今天不会有人闯进这个梦境里的。”
那个胳膊很长的羊头人“咯咯”干笑了两声，接着又微微张合着没有舌头的嘴巴，用那种虚幻而缺乏人类特征的声音说道：
【你是不是认为，蒂芙妮女士只会亲自上阵和别人交流？】
“不是——”听到羊头巨人提到的那个名字，路有为脑海中的昏沉之感立时便一扫而空了：“难道您认识阿什伯恩大师吗？这位先生，您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能和人类正常沟通的生物。”
【我是那位先知大师许多仆人中的其中一个，你可以叫我罗萨列尔。】羊头巨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用你们的话来说，在臣服于蒂芙妮女士之前，我是一个以收割凡人生命为乐的离群彼岸生物。】
路有为忍不住开启灵视，观察起那个红袍羊头巨人的以太体，可只是瞥见那道影影绰绰的红光，他就感到额角的血管猛地膨胀起来，似乎只要再多看上一眼，自己的颅骨就会爆裂破碎。
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强行关闭了灵视——名叫罗萨列尔的羊头巨人，居然是一个以太存在级别的彼岸生物！
能够驯服这种层次的非人存在，阿什伯恩大师就算在眷族位阶的术士里应该也算得上是顶级的强者了。
“……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等等。】
罗萨列尔似乎刻意无视了路有为刚才开启灵视窥探自身以太体的失礼举动，他用长长的枯骨手指从另一只手的长袍袖口里衔出一张卷轴，向前挪了几步，便伸出长近三米的胳膊，将它递给了路有为：
【记住，在蒂芙妮女士沉睡期间，你只能在这个所谓的‘梦境’里阅读她留下的指示。
【祝你好运，异乡人。】
路有为拆开那张卷轴上的细绳，才想起抬头回答罗萨列尔的问题。然而这个时候，那个高大的白骨巨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踪迹。
路有为呆滞地望了望面前一路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黑色废墟，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展开的卷轴上。
这张材质细腻，色泽微黄的纸质卷轴表面，有一行隐隐折射着蓝色光芒，字迹娟秀的北地精灵语单词：
【拯救他人，就是在拯救你自己。
别忘了‘救赎终端’。】
ps：身体状况不佳，貌似轻度感冒不说，还得了角膜炎。今晚我先努力写一下第三更，但大概率是发不上来了……
实在抱歉。
第六十七章：危险的联系
路有为从雪原梦境中脱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那只采血瓶，从臂弯处采集了一整瓶的血液。在此期间，那两个银发少女在寒冷渔村里玩耍的破碎幻觉一如既往地闪现于他的脑海，又很快地消失殆尽。
现在，路有为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那个采血瓶一定也被它的前任主人使用过。否则从神秘学意义上来看，这种感官和记忆上的渗透根本无法解释。
只是希望酒吧里偶遇的那位女猎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在“救赎终端”上涂抹了比平时还要多不少的血液以后，路有为又草草准备了一份早餐，将屏幕开裂的“救赎终端”和自己的手机摆在纸巾盒旁边，一边盯着两块屏幕，一边匆匆忙忙地吃完了盘子里烤焦的面包和火腿。
在这之后，他才换上那件性冷优良，看上去却和口袋很多的合成纤维大衣无甚区别的黑色法袍，将一把莱博塔利亚生产的45毫米口径半自动手枪别在法袍内侧的枪袋上，这才到车库发动车子，前往神秘管理局。
后备箱里那一大堆火器已经来不及收拾，不过既然有姬思远这个高级探员为自己报备，管理局的安检系统应该会主动无视这些可疑而危险的物品。
再过一个月左右，中点群岛应该就会迎来冬季惯例的气候失稳时期。然而今天虽说太阳升起的时间晚了不少，天空本身还是显得相当晴朗。
在西边的天空之上，一大一小的两颗行星清晰可见，路有为甚至能通过肉眼看到诺星表面那几个持续了数万年之久的风暴。
四海的一年换算成地球的时间单位，足有整整375天，每年的一月和十二月各自会多出四天时间，而六月和十月份的“盈月期”，月相和四海行星本身的公转速度都会受到影响，因此各自再多出一天时间。
除此之外，这颗行星不论是质量、大小，还是公转轨道的形状，都和地球大同小异。
路有为时常感叹这种诡异的神奇，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根本无法触及自身所处现实的本质。
…….
二手轿车从高速公路进入明灯区错综复杂的水泥森林，最终抵达神秘管理局的总部。在此期间，“救赎终端”都没有发出过哪怕一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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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为抵达标有“37”的组装房屋后，又抿着咖啡因浓重的饮料等待了半天，才看到技术人员和白燐那个小组的人马不慌不忙地从自动门后走进有电子黑板的靠窗房间。
除了似笑非笑，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的戴森.普林斯顿以外，这个房间里其他的人，路有为昨天也都打过照面了。
确认参与调查的人员已经各就各位以后，姬思远便来到那块有全息投影功能的电子黑板前，划动手机，将另一份资料投到了显示屏之上。
坐在旁边的白燐身上有一股明显的，混杂着洗发水和化妆品味道的清香，加上她脱掉那身沉重的法袍以后露出的纤细肩背和轮廓分明的锁骨，路有为不得不分了很多精力才克制住自己打量这位“天才少女”的冲动。
白小姐并不算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对于现在的路有为来说，这个女孩太过瘦削**，而且气质上显现出的棱角分明也让他有些不习惯。
然而，白燐那头红黑相间的柔顺长发和那股洗发水的味道，却总是会时不时地让路有为想起那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女孩。
除了她和死在气候改造装置里的那个战友以外，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用“有为青年”这个外号称呼自己了。
——
等到路有为从那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中抽出身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忽略了姬思远前十分钟的讲解内容，不得不动用类似冥想的手段让注意力回到电子黑板上。
“我要额外提一提之前发生在优尼森的另一件事，跟我们现时工作的关联。”
姬思远挥了挥手，将一份人员名单和时间表调了出来：
“在上个月秋季风暴登陆的那段时间前后，调停协会的危险品管理仓库失窃，一件1阶异化法器丢失。参与那次调查的除了我，现在处于失踪状态的红月探员以外，还有一个起到关键作用的术士就在你们身边。
“前任调停专家路有为先生在最后击毙失控的主犯——前贝尔加特工安托.贝罗尔的行动中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那个牵扯众多利益纠纷的事件绝对会引发巨大的危机。”
讲台上的白泽顿了顿，没有理会在座的同行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路有为的举动，继续说道：
“只是，我想就连他和红月探员都忽视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在那次事件发酵的过程中，遭遇‘1－19u＇的影响死亡的人员里还有马尔斯.豪赫这位被贝尔加共和国视为叛逃者的前任特工。
“而马尔斯.豪赫在被卡车压死之前的一年，成为了‘归位学派’的一位三阶门徒。‘1－19u混沌祖母绿’事件，世界联盟地下设施遭遇袭击，以及现在由厄休拉.红月引发的一系列混乱，背后很可能存在着某种我们还没意识到的联系。”
此话一出，讲演台下的人群皆是一片哗然。
对于神秘管理局而言，和四海政治纷争有着无数纠葛的调停协会本身就不是个理想的合作对象。优尼森的掌权者们对此似乎也相当清楚，打从最开始就把两个案子安排给了不同的部门负责，甚至打算让管理局和协会互不干涉。
姬思远得出这个结论，在某种意义上已是触犯了优尼森官方组织不成文的规则。
“安静。”
等到姬思远让这群聒噪的手下收声以后，他才继续说道：
“现在下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只是，如果这个推理成立，哪怕原则上我们不该插手涉及国际政治的案件，我也会尽力争取各个官方组织间的合作。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保障整个社会千万人的安全，让他们不至于遭受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危险侵害——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是关乎群岛利益的政治纷争也应该做出让步。
“否则所谓的官方组织，也不过是个饭桶的庇护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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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克马为了保证自家牛排店能够准点营业，一大清早就拖着酸痛的身体和儿子女儿一起爬起床来，开始打扫店铺，准备食材。再过半个小时，店里的几个伙计和服务生也会加入工作。
这两年，旧都区的铺面租金节节攀升，哪怕经过自己的一番努力，牛排店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各项开销的成本也变得越来越吓人。
乔尼已经考上了大学，蕾拉的私立高中也十分昂贵，哪怕省吃俭用，沃克马也不得不贷款支付两个孩子的学费。这还不算餐馆员工的工资、电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
终于，在半年前，他接受了一个疑似邪教分子的术士的委托，答应她用自己的牛排店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做掩护。
这其中包括洗钱，包括管制品的销售，甚至连夺走沃克马妻子生命的禁药产业，现在也成了他中转的“生意”之一。
那个美丽的红发女子的确给了他足够的回报，却让他深陷于这种与恐怖如影随形的生活之中。两个孩子并不知道沃克马做了什么，他们唯一觉得奇怪的事，是父亲就算赚的钱越来越多，他看上去也还是愁眉苦脸的。
他们知道的，只有沃克马跟那位漂亮的“厄休拉小姐”有某种生意上的合作。后者敏锐的判断力也让参与投资的沃克马受益匪浅。
然而，一旦那个女人利用牛排店的事情败露，沃克马和那些老员工的命运就只能是沦为替罪羊和阶下囚，而作为一个强大的术士，“厄休拉小姐”有的是从官方组织的围捕中脱身的手段。
想着这些，沃克马就连握着拖把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铛，铛。
听到门口敲击的声音，沃克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抱歉，我们还没开门……”
结果，当他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红发女子时，差点就吓得跳起来。
“厄，厄休拉小姐？！”
“我不是那个人。”
门外有着和厄休拉几乎完全一样的五官，气质、装扮和发型却显现出一种和那个女人迥异的中性气质的少女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瞪了沃克马一眼，道：
“把那两个孩子都叫回屋里去。还有，如果你不想开门，或者打算用那把猎枪对付我，我会让你意识到活着是一件多么来之不易的事。
“现在就照我说的做，沃克马先生。”
沃克马冲着身后呆立在原地的乔尼和蕾拉使劲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赶快像往常一样回避自己的“公事”，在这之后，他才用跟电动按摩器一样颤动不已的双手解开大门上厚实的电子锁。
站在店门口的红发女孩明明是如此的漂亮端正，沃克马心里却只有纯粹的恐惧在不断累积。
那种感觉，仿佛是黄金历传说里的世界末日突然降临到了自己头上一般。
第六十八章：审问
结束了那段讲演之后，姬思远把手下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调去了协助取证、搜集监控录像和以太雷达记录下的可疑画面，以及从优尼森各大银行和电子支付服务商的档案库里寻找洗钱的痕迹这类枯燥的工作。
戴森.普林斯顿自愿跑去给取证科帮忙，而姬思远自己、白燐和薇拉，以及路有为这个初来乍到不过一天的外围人士，则绕进了二层角落那两间收容所的其中一个——
——那里面正关押着已经被定罪的邪神信徒，连环杀人犯李贯通。
那个身材中等，面相普通，却散发着一股可见的狂热和阴森气息的年轻男子正抱着脑袋靠在囚床上，看起来简直像是在滨海城市度假一般。
“该招供的事，我应该都已经招供完了。”那个男人指了指扣在脖颈上的，泛着红光的“项圈”，说道：“反正要杀要剐，也是你们说了算，但我确实没什么值得再多说的了。”
那枚项圈状的拘束装置会定期向犯人的静脉里注射灵感抑制剂，只要不到致死量，甚至连大师级术士都难以对抗这种新型药剂带来的效果，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撬动现实，施展魔法。
而如果李贯通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拘束装置在得到相关的指令后，会直接注入足以致死的抑制剂。以一个二阶菜鸟的能力，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活过十秒钟。
姬思远挥了挥手，让负责守卫收容设施的持枪警卫关上了大门：
“放心，如果你不乱动，只有等到法庭下定判决的时候，我们才有权决定你是不是要去死。”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路有为的身影，躺在床上的李贯通突然来了精神，抬腿便坐了起来：
“哦，看来你们终于决定要把这位先生拖下水了啊？”
“你什么意思？”
眼见路有为一脸疑惑，李贯通的兴致反而更高昂了：
“这么一想，这些鹰犬似乎确实还能再从我这里捞出一些有用的话。
“这样吧，如果你们能给我带一包辛辣牛肉泡面进来，我就把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如实告诉你们，如何？”
“你不要得寸进尺——”
“没关系，”姬思远伸手拦住了撸起袖子准备打人的白燐，随后通过收容隔间内的广播对持枪守卫说道：“帕克，找一个没事干的文职人员从食堂弄一包辛辣牛肉面，给这家伙泡好了带进来。”
“可是……”
“照我说的做。”
“是。”
于是，一行四人忍受着李贯通令人不悦的目光，无言地在收容隔间里等待了整整十分钟，那个名叫帕克的安保人员才打开房门，把热气腾腾的泡面端进来。
李贯通接过那碗临东制造，因为内含真正的腌制牛肉，价格比起市面上的大部分泡面还要贵一倍的辛辣牛肉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你这家伙是不是想体验一把生不如死的滋味——”
“冷静，组长。”
“靠！”白燐甩开薇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骂了一句：“我是不是该提醒一下，现在坐在那里吃面的是一个手上有将近十条人命的凶犯？
“就算他脑子里被厄休拉.红月埋了个反侦察装置，你们不是还有电击棒和吐真剂吗？跟这种人讲人道主义，简直屁用都没有。”
姬思远摇了摇头，继续道：
“乌斯齐亚监狱的手段一旦在全世界蔓延开，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程序正义，想在群岛的官方组织立足，入乡随俗是最基本的原则。”
“哼，等到我们浪费的时间带来了更多的牺牲，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姬探员？”
姬思远没再跟白燐纠缠下去，他向前走了一步，抬高嗓音对唏哩呼噜地吃着泡面的李贯通说道：
“既然你的要求已经得到满足，那我奉劝你最好快点把那些‘有趣的事情’说出来。
“否则，哪怕不违背人道主义原则，管理局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的生活变得更‘有趣’。”
李贯通猛地把几根面条吸进口中，随后用被子揩了揩嘴边的油渍，笑道：
“老实说，从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厄休拉导师就对他产生了兴趣——一种能够净化污染，压制彼岸生物的血液。哪怕我根本不知道这种跟魏格纳的传说一样扯淡的体质到底意味着什么，归位门徒们和各类神秘组织肯定都会意识到这背后的意义。
“按照导师女士的意思，在追求世所罕见之物以攫取利益的争斗之中，所谓的官方组织和我们这些‘邪门外道’，本质上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李贯通说完，又用塑料叉子捞起一块牛肉，送进了嘴里。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姬思远有些恼怒地问道。
“当然不只，”李贯通咀嚼完那块牛肉，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才回应道：“我想说的是，在这次事件里，各位追得越紧，反而越可能招来严重的后果。
“如果你们真的知道厄休拉导师在寻找什么，就不会想去干涉那对姐妹的私事了——毕竟，外人何必插手家庭纠纷呢？”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路有为还是察觉到姬思远额角隐隐跳了一下。
这个白泽通常不会动怒，但如果真的刺激到他，那会是什么后果可能也没多少人知道。
“哦，对了，根据我们的消息，在‘混沌祖母绿’的事情结束以后，那枚戒指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到协会的仓库。
“只是这期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致于调停协会要弄一个假的档案掩盖那枚戒指的行踪，我就不知道了。”
路有为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成功地压制住面部肌肉的抽动——如果李贯通再在这个问题上添油加醋，他可能就真的没办法绕过姬思远这群人的质问了。
到时候阿什伯恩大师找自己算账，那可真是谁都救不了他。
等到李贯通再次埋下脑袋吃起面来的时候，姬思远又用压低了许多的声音问道：
“所以厄休拉.红月到底在找什么？”
“那可真是抱歉了！刚到源流镇的时候，导师就洗掉了我关于那个东西的记忆。如果你们愿意把我的颅骨撬开，放几根探针进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只可惜，这不符合人道主义原则吧？”
＊＊＊＊＊＊＊＊＊＊＊＊＊＊＊＊＊＊＊＊＊＊＊＊＊＊＊＊
“那个女人，她都给了你一些什么工作？”
“我……”
“别磨蹭了，快说！”
沃克马忍住咽唾沫的冲动，把“厄休拉小姐”交给自己的活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
一头红发的齐伯利少女听完，又低下脑袋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她才翘起双腿，望着窗外人烟渐旺的街道问道：
“你正常的生意几点营业？”
“还，还差两个小时。”
“那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红发女孩说完，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盒香烟，直接用嘴衔出一根点燃以后，她才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说道：
“最近有没有人在你这儿中转过一个被以太保险装置锁上的铁箱？”
沃克马斜视着店门外匆忙走过街道的路人，不停摩挲了一阵出汗的手掌，才接着说：
“那个东西……那个箱子在半个月前到过我的店里，结果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厄休拉小姐应该，应该还在找那东西……”
“果然啊。”
“什，什么？”
齐伯利女孩长长地呼出一口白烟，接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道：
“没什么，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等到整个房间陷入了仿佛凝固般的沉默，她才把双手拢在衣兜里，侧过上身，用略带怜悯的红色眸子望着沃克马说道：
“听好了，今天见过我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尤其是厄休拉那家伙说——她不会保护你，反而会为了封锁信息而杀人灭口。
“那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沃克马呆滞地望着那个红发少女的背影，直到她随着一道刺眼的闪光消失不见，他都没有移开视线。
墙壁上老旧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转了将近三分钟，沃克马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来，招呼乔尼和蕾拉出来继续收拾餐厅的卫生。
在此期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齐伯利女孩呼出的烟雾已经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诡异姿态，均匀地散布在了牛排店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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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对李贯通的二次审讯，好不容易拦住了准备上去打人的白燐小姐以后，路有为才急匆匆地和几个暂时的同事吃完食堂分配的午饭。
在之后短暂的空闲时间里，路有为因为烟瘾发作，加上想要到开阔的空间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才搭电梯来到一楼的广场上，找了个无人角落点燃香烟，吞云吐雾起来。
而就在这时，法袍左边的口袋里唐突地传来了一阵响动。
那是他专门为“救赎终端”留出的位置。
第六十九章：穷街陋巷
路有为赶忙用法术分解抽到一半的香烟，左手飞快地从法袍兜里掏出了那只屏幕开裂的手机。
“救赎终端”一凑到他面前，就显现出了一幅在太阳照射下很难看清楚的画面，以及附着于那张图片之下，同样不好看清的两行细小文字。
路有为不得不找了两辆停在一旁的货运卡车，借着两辆车夹缝间的荫庇挡住阳光和监控摄像头，这才重新拿起“救赎终端”查看上面显示的内容。
屏幕正中，是一栋规模甚大，却显得破败不堪的土红色联排公寓——根据建筑老化的痕迹和周围同样破败的街景来看，这栋联排公寓很可能就是几十年前，群岛政府某项失败廉价房屋计划的产物。
而那张照片底下，则显示着“1713号房间”和“请自主调查”两行字。
路有为呆在卡车夹缝间的阴影里思考了片刻，才拿出自己常用的手机，打开图像搜索引擎检索起那栋联排公寓的身份——没过三秒，那个软件就给出了答案。
【森林港区，蓝枫大道727号】。
不得不说，在拥有以太和神秘力量辅助的四海，工业和信息技术一旦发展起来，相比地球多出来的优势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猜不到“救赎终端”对面的那个神秘存在究竟为什么会给出“请自主调查”这个奇怪的“启示”，但既然阿什伯恩大师对那位存在有着如此直白的信任，路有为也自觉还是循规蹈矩、谨慎行事，不要想着随性发挥比较好。
他瞪着手机屏幕斟酌了半天，才草草地用所有人都能看懂的北地精灵语写出一条群发消息，通过线上工作组发给了姬思远和白燐那群人——
——内容大致是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个人问题需要处理，如果不及时前往会有大麻烦，因此先拜托各位同志帮自己顶着，路某我去去就来。
考虑到姬思远这个四阶“法王”加上身为“赞颂者”的薇拉.艾弗里，大概率能够只凭本能就识别出话语里虚假的成分，路有为只得尽力编造一个与事实不相悖的借口。
在这之后，他尽量装出理直气壮的姿态，跑到车库把自己的二手轿车取了出来，接着便发动车子，直奔森林港区那座凋敝的公寓楼而去。
因为驾驶证书上附带的官方术士身份，门口的安保人员居然还给自己敬了个礼，搞得路有为一阵尴尬。
……
行驶于明灯区错综复杂的立体交通之上时，姬思远和白燐又接连给自己发了好几条语气严肃，几近愤怒的信息，路有为看得眼皮直跳，干脆直接关闭了那个软件的推送功能。
在这之后，他又焦急地等待了好一阵，才看到身边繁华的街市逐渐随着车子向东行驶而消失，周围的环境渐渐被萧条的工厂、外墙斑驳的公寓楼、坑坑洼洼的马路和残缺的广告牌所取代。
车子在森林港区令人不安的沉郁气氛中又行驶了将近十分钟，绕过一片毗邻城铁轨道的破败矮楼以后，路有为才看到了那栋土红色的联排公寓。
显然，它所在的廉价社区还有好几栋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型公寓楼。
如果不是“救赎终端”标识的那个单元高处有一幅刺眼的，画着咒骂优尼森首富隆道尔.诺布利斯口号的涂鸦，路有为甚至不能保证在不开启灵视的情况下辨别出自己的目的地。
社区大门口的警卫无精打采地问了一下路有为的身份，看到他的官方术士资格证以后，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通过了门口那个锈蚀严重，抬起栏杆时悲鸣不断的电子闸口。
“您连证件扫描仪都不过一下吗？”
“过什么扫描仪？”那个警卫有些好笑地说道：“老子在这个破地方呆了十年，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官方术士和条子了。
“你看起来很有正人君子的派头，反正，现在还住在这个社区里的人，大概没有一个会跟你一样。”
警卫呲着歪歪扭扭的门牙笑了笑，之后就没再搭理路有为。好像他早已见惯了官方人员拜访这个建筑群的事。
蓝枫大道727号有一片相当宽广的花园，整个社区的规划像极了路有为还在地球时曾经读到过的一座失败建筑——圣路易斯城那个被称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死亡”，从美好初衷里解决穷人住房问题的乌托邦社区，沦为贫民窟和犯罪毒窝的普鲁特艾格公寓。
然而哪怕是在民生凋敝的森林港区，这座陈旧而缺乏维护的经济房社区居然也一直维持到了今天，成为优尼森所剩不多的所谓“经济适用社区”之一。
路有为把车子横在一个坑坑洼洼的停车场后，才发现不远处玩耍的孩子和一些抽着明显不那么合法的烟草，面色泥泞的青年通通安静了下来，把目光投向了穿得很整齐的路有为和那辆保养得体，与周围那些蒙灰的老车格格不入的二手轿车上。
面对这种情况，这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官方术士早已见怪不怪。
他先跟没事人一样用法术封死了后备箱、车门和引擎盖，并挪用车窗窗框上的物质加固了每一扇车窗，眼见那些年轻人和孩子还直勾勾地盯着这里，路有为也不再犹豫，大步朝挡在必经之路上的人群走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里，他轻轻掀开法袍，露出内侧的官方术士证件以及一把锃亮的手枪——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围在一起的人群很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
路有为用鼻子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便径直朝那栋充满带着污言秽语的涂鸦，外墙斑驳陈旧的公寓楼走去。
后面一直在哈草的那个年轻人重重地朝路有为啐了口唾沫，当然，他就算察觉到了那个挑衅，也懒得做出回应。
大楼笔直延伸出去的长廊充斥着混合了大麻、排泄物、各类烈性禁药乃至火药气味的，黏腻而刺鼻的恶臭。
配合上墙纸脱落，画满猥亵涂鸦的水泥墙面，没几块完好玻璃的落地窗，以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废旧电器，这里跟路有为二十几分钟前所在的明灯区相比，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造物。
路有为尽力避开走廊里那些男男女女投来的空洞眼神，稳步向着另一边的电梯室前进。
直到上了电梯，他才发现这里的安全认证系统似乎早已被人强行拆除，并换上了一套伪装的硬件。
——这么一来，不论是谁似乎都可以搭上电梯在公寓里来去自如了。
等到厢门关闭，电梯带着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朝十七层缓缓移动时，路有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的烟瘾似乎又开始发作了。
抵达十七楼时，他再次拿出“救赎终端”核对了一下“启示”里的信息，确认无误以后才一边向“1713”号房走去，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这层楼无比安静，甚至连人类的气息和房间里传来的交谈声、电视节目的响动乃至空调运行的嗡鸣都没有，俨然就是个荒芜的废墟。
路有为继续往前，开启灵视打量了路上的每个房间，这才确信，这层楼大概连一个住户也不剩了。
而位于走廊尽头的“1713”号房，也是一样空荡的寂静。
第七十章：人去楼空
1713室破旧生锈的防盗门根本挡不住路有为，加上房门内置的防盗系统也早已失效，他用法术撬开那扇门时，甚至都没有感到心虚。
唯一的古怪之处，其实是那扇门的完整程度。
在这栋联排公寓空空如也的十七层，几乎每个房间的大门都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损坏，公寓房内的东西大概也早已被盘踞在这个社区的混混们一扫而空。
然而，只有1713室的房门和门后的各种物品，看上去依旧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整洁和完好。
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大门时，除了意料之中从门框上落下的灰尘以外，路有为便没再发现任何其他的动静——以防万一，他还是开启了灵视。
1713室内部除了大件的家具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然而这里并不存在翻箱倒柜的痕迹，除了厚厚的灰尘以外，根本没有别的证据能说明这是一间被弃置的住宅。
甚至，就连那些均匀散落在房间每个角落的以太光点，看上去都像是刚刚留下的新鲜痕迹。
如果不是赫尔辛和梅芙曾经给自己演示过“光照”流派的场魔法，路有为恐怕会当即选择转身离开，不在这个留有可疑痕迹的空间里多做停留。
这户住宅的主人，或者说最后处理原业主遗留物品的人，不止事无巨细地移走了几乎所有小件物品，还在离开时让整个屋子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整洁。
甚至，对方还颇有仪式感地用天使们擅长的场魔法延缓了那些家具表面的时间流逝，让它们在整座公寓楼都沦为无业游民和犯罪分子巢穴的时候，还得以保持体面。
只可惜，房门上用信息魔法设下的心理暗示对路有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术士的伎俩能挡住普通人，却往往挡不住同行。
那层笼罩公寓房的法术静滞场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以至于每当路有为抬手抚过房间内的各种陈设时，上面那层以太金粉都会迅速消失。
而在这之后，那些代表着某种回忆的沙发、橱柜和台灯，都会不可避免地随着这座建筑一同走向衰败。
路有为在这座一室一厅的逼仄公寓里转了一圈，这才发现，除了卫生间梳妆台前遗留的一把青绿色梳子之外，似乎根本就没留下任何能够验明业主身份的物品。
他摇了摇头，索性来到大厅中央，俯身用掌心触地，延伸出灵感对整个住宅进行地毯式的探索。
也就是在这时，路有为唐突地发现了朝向北侧的墙壁上一处怪异的结构——那面墙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变薄了，而在那块常人难以注意到的异常墙面后，似乎放置着什么坚硬而沉重的方形金属器物。
他没怎么犹豫，直奔那面脆弱的墙壁，施展魔法粉碎了外层的伪装——毕竟有了先知大师和“救赎终端”背后那位存在的双重保障，就算真的有什么危险，注视着路有为的那个强者应该会及时提供帮助。
只是，这个帮助能不能跟蒂芙妮.阿什伯恩一样靠谱，就不是路有为能保证的了。
“隐藏墙壁”破碎瓦解，那层混合着石棉和灰泥，对肺部健康极其有害的粉尘散去之后，内藏的金属异物也显现出了真容。
那是一只款式古旧的保险箱，甚至连电子锁和以太模式识别器都没有。
路有为再次伏低上身，无视其上附着的对自己毫无作用的心理暗示，用法术直接溶解了保险箱的栓锁和框架结构，接着双手抱起那道沉重的箱门，将它轻轻放在了旁边积满灰尘的瓷砖地板上。
“这啥？”
——整个保险箱里放着的，只有一只黑白相间的香烟盒。虽然路有为并不喜欢这种细细的，自带爆珠的色雷斯薄荷烟，但对它却并不陌生。
这确实是塞拉尔.红月最喜欢的几种香烟产品之一，哪怕到了现在，那个烟瘾比路有为还重的天使小姐还是保持着随身携带至少一盒“灰箭”薄荷烟的习惯。
塞拉尔比他至少要大上二十岁，因此路有为也没法确定那个习惯维持了多久。
等到路有为伸手拿出那只一尘不染的纸盒，他才发现里面装着的八成并不是烟草，而是某种沉甸甸的硬物。
他打开香烟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内容物抖落到手掌上——那是一颗有着复杂而齐整的切面，边缘呈现出放射棱刺形状的半透明金红色宝石，通过一条细密的白银锁链串成了吊坠。
几乎是在接触到这枚吊坠的一瞬间，路有为的灵感就随着宝石表面闪过的彩虹色光芒一起，产生了强烈的刺激感——金红色的半透明矿物，能够与术士的灵感相互作用，这种东西在四海只有一个名称：
龙晶。古龙文明毁灭后的遗产，四海迈向下一次工业革命的基石，大国纷争永恒不变的主题。
而在那颗巨大且形状怪异的金色宝石正中，似乎还埋着另一个异物。
一枚芯片？谁会花那么大的成本往龙晶里面塞这种东西？
路有为很清楚，以自己这个三阶术士的实力，在不借助外力和科技产品的帮助时强行用法术拆开龙晶，无异于拔掉一颗手榴弹的引信然后拿在手里等着它爆炸。
区别只是，这么大的一颗龙晶不止有可能毁掉半栋楼，不受控爆炸制造的以太活性化现象甚至会让一定范围内的生物直接精神失常，乃至变成危险的异形怪物。
他提溜着那枚光彩夺目的吊坠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它塞回了黑白相间的“灰箭”香烟盒。
说来奇怪，一合上香烟包装薄薄的纸盖，龙晶对路有为自身以太体和灵感的影响便在转瞬间消失了。
说这枚吊坠的主人没在盒子上做过手脚，他是根本不会信的。
收好那只装着龙晶吊坠的盒子以后，路有为又在这间仿佛时间胶囊的逼仄公寓里来回检查了几圈，确认再无任何遗漏的异常之处后，他才走出有一张大型床架的卧室，准备回去修好那面墙再考虑离开的事。
毕竟，哪怕原先的业主早已离去，私自闯入明显用心保护过的旧屋也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
路有为在那块破损的墙壁旁忙碌了好半天，甚至没有注意到灵感边缘传来的动静。直到一个清脆狡黠，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才意识到十七层似乎多了一个人——
“你其实没必要帮那对姐妹补墙的。反正就算她们真的在乎，也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管弃置十几年的旧房子吧？”
对声音的主人，路有为已是再熟悉不过。因此，尽管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他还是及时控制住了下意识拔枪的冲动。
靠在门上的是个身高长期停留在一米五左右的金发女孩，她身着轻薄的黑色针织大衣、白色女士正装和带褶的深灰色短裙，规规矩矩地用厚实的橙色围巾把披散的金色长发拢在里面。
那双总是半眯起来，带着嘲讽意味的桃红色眼睛和她颇有韵味的五官，大概是梅芙.雷克特这位光辉教廷观察员身上为数不多能说明她真实年龄的特征。
“我就不懂了，你们天使是不是都喜欢玩恐怖片鬼怪那套？”
“至少我挺喜欢那一套的。”
“好吧……”
如果梅芙把那头长发披在前面，然后拿着她的镰刀法器躲在这种建筑的角落，大概真的会吓死有心脏病史的老人。
“为了节约时间，我先替你回答你要问的问题吧。
“赫尔辛和我，是受莫伊拉教官所托，过来帮你处理那枚龙晶吊坠的——或者准确的说，我们和莫伊拉小姐其实都是在给‘曙光极点’做赚钱的外快而已。
“厄休拉跟她妹妹闹掰以后，居然还留着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愧是那一年最有名的堕落天使，就连脑子出问题的风格都跟别人不一样。”
第七十一章：意料之外的危险
“不是，”路有为颇有种遭人戏弄的感觉，但也只能委屈地笑道：“‘帮我处理’那颗龙晶？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门口那位天使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拜托！我的名字现在还挂在姬思远的调查小组里呢！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掉，我那张刚拿到的官方术士资格证怕不是根本保不住了。”
“你真的想解决问题，拯救塞拉尔吗？”
“什么？这又和……”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梅芙.雷克特眯起右眼，脸上的嘲讽意味有增无减：“路，先不论你对我和赫尔辛有多少信任，莫伊拉小姐作为协会的教官，她犯得着坑害自己以前的学生吗？”
“我……”
“自己决定，路——你可以选择乖乖回去，跟神秘管理局的先生女士们一起办案，只是如果最后换来的是糟糕的结果，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再说了，那些正在帮助你的古老存在大概也并不希望他们精心挑选的‘异乡人’，到头来会为了一张官方术士资格证毁掉自己的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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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路有为最后还是载上了梅芙，让那辆二手乌斯齐亚轿车前往后者指定的地点——位于世界联盟大楼附近的“自助餐厅”。
自从上次被迈尔维尔教官带到这里，坐在地下室那台吓人的大机器上做完信息魔法检疫以后，路有为甚至就连经过这个据点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月前停靠在海军码头的天空母舰和其他几艘大型战舰，此时都已经不见踪影，港口留下的只有几艘老旧的补给舰和正在保养电磁轨道炮的导弹驱逐舰。
“你男朋友呢？”
“啊，你说赫尔辛吗？”一路上梅芙一直撑着下巴，安静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坐车通勤对她而言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体验：“他就在‘餐馆’里等着呢。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刚才通过‘曙光极点’提供的帮助，切断了神秘管理局联络你的一切渠道，用不着等着那些探员回复你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路有为握着手机，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让自己心里的怒火显现出来——作为观察员，梅芙既能算得上是自己以前的同事，却也远远算不上是随时拥有共同利益的同伴。
而现在，既然她已经知道阿什伯恩大师和其他的“古老存在”正在帮助自己，那么守在“餐馆”里的那些人应该也都是知情者。
——幸运的是，如果阿什伯恩大师为此动怒，甚至不用她亲自出手，罗萨列尔那些被这位先知大师驯服的彼岸生物就会直接让自己在大街上七零八落，变成一滩血水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想帮你。”梅芙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笑道：“为了钱，为了那个后辈，这其实是很合理的选择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
亲自把车子停在“餐馆“后院里绿树掩映的车位上之后，路有为才拿上装在”灰箭”香烟盒里的龙晶，跟梅芙.雷克特一起走进了这座协会据点的大门。
除了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迎接的阿尔西172以外，“餐厅”内部的一张木质大桌上还坐着三个人——赫尔辛.门西斯、身材跟小孩一样的迈尔维尔教官，以及一个身着笔挺的白色正装、米色长外套，高大成熟的同时显得英气灼灼的红发陇央女性。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这位堪称调停协会顶尖战力的仲裁长官，不到四十岁时便已通过累累功勋和强大的实力成为神策军准将的异术师时，路有为还是能感受到明显的压力。
“钟准将。”
作为曾经的陇央军人，哪怕两边身上都没穿军服，他还是下意识地行了个抱拳礼。
“免了吧，”钟凌准将虽然抱拳回礼，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散漫，看来她并没有把“餐馆”当做正式场合：“这里不是军营，你也不是我的下属了，没用的功夫省省也没什么不好。”
“是。”
路有为用余光瞥到梅芙时，发现这位天使小姐果然正在憋笑。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用手抵住下巴咳嗽了几声，说道：“仲裁长官阁下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如果没有她，我们就算跑遍整座城市可能也找不出几个能帮你分解那块龙晶的术士。
“哪怕是使徒级的强者，拥有仲裁长官那种神技的也是寥寥无几。”
仲裁长官是调停协会里负责管辖教官的高级干部，地位仅次于会长和副会长。除了钟准将以外，还有另外两位仲裁长官负责其他的事务——在这之中，身为七阶术士的钟凌在各种意义上都是能力最强的那位。
这意味着，仅仅凭莫伊拉.迈尔维尔的关系，根本不太可能让这么一位举世闻名的强者亲自前来帮忙——但如果是“曙光极点”背后那位阿什伯恩大师的熟人，或者华西尔会长和“老龙”这些古老眷族动用了他们的关系，请来钟准将应该也不是太难。
众人围着那张长桌坐下以后，钟凌才抬手打了个响指，让一道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帷幕”笼罩了整个据点。
“有了这层孤立结界，加上‘曙光极点’那位大人的庇护，就算是先知大师也很难看穿‘餐馆’内部的情况。”
钟准将说完，又端起铝制的保温杯抿了抿里面的咖啡，接着说道：“路中尉，想必这一路过来，你也应该能猜到自己面对的情况有多特殊了吧？”
“我猜自己对信息魔法免疫的特性，对解决这次事件有什么别样的作用？”
这时，面带混杂着困意的浅笑，从刚才就一直撑着脸颊靠在桌上的迈尔维尔教官才扬起脑袋，睁开绿色的眼睛问道：
“路，那位大师跟你相处了那么久，居然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什——什么事？”
“你对信息魔法免疫，而先知的预言之眼，也是一种极其高超的信息魔法啊。”
路有为顿时有一种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不安的微妙感觉。阿什伯恩大师已经多次向自己暗示过“旧日之血”和“异乡人”的特殊之处，只不过，能够从先知的全知视觉中隐匿身形和命运，这无异于克制了她们最强大的优势。
现在想来，蒂芙妮.阿什伯恩似乎一直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直白地告知路有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事，出什么糗。然而他却一直没有想到先知大师异常的表现有什么更深的含义。
“路中尉，这次最大的麻烦其实根本不是厄休拉.红月，”钟准将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只香烟盒里的龙晶吊坠倒了出来：“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我多说一些，应该也不算是违背保密原则。
“根据协会和‘曙光极点’那个庞大隐秘组织的情报，我们能够肯定一件事——世界联盟地下设施遭遇攻击，三号残卷失窃的始作俑者，是两位眷族。其中一位更是大师级的先知。”
路有为连着灌下好几口阿尔西泡的咖啡，才把脑海里乱撞的各种线索理顺——而这背后的结论，让他心底的寒意猛然窜起。
此前，无缘无故地得到阿什伯恩大师等眷族强者的帮助，本就让路有为感到有所不安。而现在，这种不安似乎也得到了验证。
四海是一个很现实的世界，哪怕此地充满了神秘力量，哪怕眷族是凡人里最接近神明的存在，他们之间的争斗也不可能摆脱现实的引力——或者如阿什伯恩大师所言，那也是“未来的引力”。
“超越未来的引力”，也许就是阿什伯恩大师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异乡人”的期待。
“我们需要你这个能够规避先知预言的术士，路中尉。”钟准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尖端发光的手指，从那枚多面体龙晶的一端划向另一端：“哪怕只是一个三阶术士，只要能回避先知无所不及的视线，你的价值甚至会远远超过使徒层次的官方术士。”
路有为本想往下询问，却被钟准将手中光芒大盛的龙晶打断了思绪——随着这位强大的异术师缓慢地切开那枚定时炸弹一样的高能矿物，一股激荡的以太乱流顿时冲击在了“餐馆”的每个角落。
只不过，准将之前制造的孤立结界很快便将那阵让人思绪失控，头痛欲裂的以太乱流吸收了进去。
“餐厅”很快归于平静，众人也纷纷收敛起了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
“厄休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术士之才，”钟准将感慨道：“这枚吊坠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她应该只有四阶左右的水平，却能让如此危险的龙晶稳定地聚合成漂亮的形状。
“如果我刚才粗心大意，没有留意内置的以太编码，整栋房子恐怕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位看上去不比路有为年长多少的七阶使徒伸手把挡在面前的红发拨弄到脑后，接着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衔起那枚芯片，放在眼前打量了好一会儿。
恍然间，她那双金红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对某种过往的怀念：
“这枚芯片做出来的时候，应该正好赶上厄休拉罹患不死病，几近绝望崩溃的那段日子。”
ps：隔离即将结束，我的状态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本书更新到三十万字会再试着签约一次，如果还不成，我会再想别的出路。
ps2:祝贺封城解除。
第七十二章：遥远的告别
“厄休拉.红月有不死病？”
“哦，我都忘了，路好像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迈尔维尔教官看到路有为的反应，忍不住向一旁的钟准将眨了眨眼：
“长官，难不成您从本星科学城的救援行动结束以后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怎么可能——”准将女士端详着手上的芯片，那对金红色的眸子里隐隐浮现出仿佛机械和晶体混杂的发光纹理：“不死病不止能骗到九成现代检测手段，还可以瞒过大部分高阶术士的眼睛。
“如果不是厄休拉亲自联系我，我可能根本不会知道她染上了这种绝症——哪怕是光辉教廷，对待不死病患者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管对方是高级干部还是身为神眷者的天使。
“莫伊拉，这个据点应该有以太解码器吧？”
“就在二楼。”
“很好，接下来只有我和路中尉能去二楼观看芯片里存储的内容，其他所有人都必须在楼下等。
“事件结束以前，我们大概没法向各位透露任何关于芯片内容的信息。”
等到路有为内心忐忑地跟着准将女士走上二楼楼梯口，他才听到梅芙向赫尔辛抱怨道：
“那群老不死的先知，可真是要命一样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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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一头红发，举手投足之间充满军人特有利落的钟准将，曾经也是军营里无数年轻新兵的梦中情人。哪怕没有对异性领导产生幻想的习惯，路有为也还是能肯定，这位女将军确实算得上是个美人。
只不过，晋升到使徒层次的术士，大部分都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不论是钟准将还是阿什伯恩大师，比起美丽可爱的女性，她们的本质应该和那些奇形怪状的彼岸生物靠得更近。
路有为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钟凌显露出发光纹路，几近失去人类特征的双眼。不知为什么，直至身着米色大衣和套裙的准将把那枚芯片放入解码装置的平台上时，他都有一种和怪物同处一室的不安感。
这种不安，跟阿什伯恩大师这位眷族带来的压迫力都不太一样，甚至显得更为凶险。
“按照我对那位大师的印象，她应该不会强逼任何一个人去为自己的目的服务。”钟准将一边用某种形同实质的信息魔法操纵着那台庞大的解码机，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至少，现在的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路中尉，你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才回到官方术士的行列的，不是吗？”
路有为望着钟准将的背影，斟酌了许久才犹豫地回答道：
“是的。”
“看来你确实是蒂芙妮.阿什伯恩喜欢的那类人。”
钟准将挥手将以太解码器投射出的全息图像不断地重新排列、组合，她扎成马尾的红色长发也随着自己的法术在空中飘荡，直至那些代表着芯片加密阵列的破碎图像被重组成一副完整的规则图案，回荡在这个房间里的以太乱流才逐渐平息下来。
这个时候，钟凌眼中浮现的奇异花纹也渐渐淡化下去，消失不见。
“如果不依靠‘曙光极点’提供的计算资源，刚才那枚芯片里的污染可能会瞬间带走这个据点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污染？”
路有为当即愣了神。
“没错，来自成年体彼岸生物的污染。”钟准将顿了顿，说道：“八成是‘归位学派’高阶门徒们驯养的那些。”
“这么说来……”
“以厄休拉当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驯服能够制造这种污染的怪物——除非，她在离开蓝枫大道727号时就已经和‘归位学派’的强者打过交道了。”
路有为和站在解码装置前的钟准将同时陷入了沉默，约莫过了半分钟，一直抱着胳膊做沉思状的红发女将才出声打破了沉默：
“芯片里有一段视频，那应该是厄休拉留给她妹妹，或者其他人的唯一一段信息——
“放心，一旦视频内容出了问题，我会及时用法术封闭你和周遭现实的接触。”
“……好的。”
如果连钟准将都靠不住，路有为觉得自己就算死于视频里潜藏的邪恶力量之手，也算不上冤。
＊＊＊＊＊＊＊＊＊＊＊＊＊＊＊＊＊＊＊＊＊＊＊＊＊＊＊＊
通过解码重组的信息，厄休拉留下的影像在解码器上方的老式液晶屏幕上播放了出来。
布满雪花噪点的录像渐渐变得清晰，很快显现出了其中的内容：
那是一间干净整洁，户型的设计却十分糟糕，逼仄不堪的卧室。整段影像似乎是由二十几年前的老式手机拍摄，镜头摇晃造成的失真感无处不在。
在放置手机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留有及肩红发，眉目端正秀美的齐伯利女孩——她和塞拉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厄休拉.红月的女性气质明显要浓厚得多，路有为一时也分不清这对姐妹谁是谁。
厄休拉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白色。她盯着手机屏幕，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在漫长的沉默以后，厄休拉才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是你三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亲爱的妹妹。
“但这也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办法继续像过去一样，作为一个合法的术士，寻常社会的一份子生存下去。
“同样的……我也不可能继续陪伴你生活，学会怎么跟这个世界妥协。”
说着，厄休拉伸出右手，用食指在头顶勾勒出了一道独属于天使的光环——只不过，那道金色的光环已经染上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光环边缘延伸出的，象征天使个体身份的几何花纹也异化得如同海胆棘刺一般。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但是看到我的光环，任何一个合格的术士都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里，厄休拉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抱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啜泣起来：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明明是主的馈赠，是真正的奇迹。为什么？！我以为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就算钱不够，就算地位不够，只要我们努力，总应该有爬上去的那天……可是……”
红发天使抽了好几下鼻子，抬手使劲地抹掉眼泪，才终于让语气平静了少许，接着说道：
“我会收拾好行囊，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与其把自己当做研究材料交给官方组织，我宁愿去荒野里静静等待不死病恶化，让我作为一个异形自生自灭。
“我们是拥抱了第二次生命的天使……留给你我的时间，应该都很多。不要来找我，我会想办法……
“不论怎样，这终究是我自己的病。”厄休拉说着，露出了一个凄然的微笑：“放心，我不会甘于等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找到治好自己的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家，不是吗？
“之后不论我变成什么东西，只要你看到这段录像，就会想起来的——这才是你真正的姐妹。真正的厄休拉.红月，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唯一的亲人。
“再见了，塞莉。生日快乐。”
红发天使正准备关掉视频录像，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很快收住自己的右手，端正姿态说道：
“如果有其他人抢在我妹妹之前看到了这条信息，请不要在意我的失态，也请不要伤害塞拉尔.红月。
“记住，留意古老者的遗产和‘异端的圣典’，留意这些遗产伴随的机遇与风险。这不只是拯救我们的方法，也是站在屏幕前的你，能得到的最好的馈赠。
“祝你成功，‘异乡人’。”
厄休拉.红月说完，老旧的视频影像便迅速陷入了掺杂着白色噪点的黑暗。
在这之后有将近两分钟，路有为和一旁的钟凌准将都陷入了完全的沉默。钟准将似乎对视频的内容并不意外，更多地像是在回味和思考着什么。
而作为塞拉尔的人类朋友，路有为此时的心情却是十足的复杂——
——那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天使小姐，到底有多少事情从来没有向自己讲过？哪怕是跟她走得最近的姬思远可能对某些事都不知情。
只不过最让人感到吊轨的，则是厄休拉最后的话。
她怎么会知道抢先看到这段录像的会是异乡人？
“将军，这段视频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钟凌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屏幕，良久之后才用沉静的嗓音说道：
“1610年，正好是本星殖民地三号科学城毁灭二十周年。”
路有为听完，甚至连象征性的回答都想不出来了。
塞拉尔在本星失去第一次生命时，正好是十七岁。眼下路有为观看厄休拉遗留的记录时，已经是1675年年末了。
换句话说，早在六十五年前，刚刚罹患不死病的厄休拉就知道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一个身怀“旧日之血”的异乡人看到自己的“生日礼物”。
身患不死病后又强撑了六十五年，如今仍旧保持着厄休拉.红月外形的，真的还是在手机前面泣不成声的那位天使吗？
ps：先更后改。
ps2:签约事宜正在联系中，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七十三章：独行
“路中尉，你应该一直对我的晋升方式有点儿好奇，不是吗？”
“我想任何一个异术师都会好奇。”
如果只算历史上公开的资料，钟凌准将绝对是最近两个世纪里走得最远的异术师之一——本来，对于这些不属于任何传承的异端术士来说，能够避开官方组织的穷追猛打，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已是不易。
至于钟准将这种以一己之力在国家机器中晋升高位，成为实力超群的以太存在的异术师，更是如黄金历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一样罕见。
眼见路有为没有拐弯抹角，钟准将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用不带口音的陇央官话说道：
“精灵语和乌斯齐亚语里的‘异端之书’，在陇央和临东又被称作‘外道古卷’——大多数人只知道它们是写作《亘古抄本》的古老者所著的另一本禁忌文献，充满亵渎和令人疯狂的知识。
“只不过，在真正得到《异端之书》之前，世界上本也不存在所谓的流派和传承——现在这个时候，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路中尉。”
钟准将说完，又眯起眼睛打量了路有为很久，这才挥挥手，用那些仿佛由银色粉尘组成的信息魔法触须从远处取来了机器里夹着的芯片，递给路有为道：
“从这里走出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这个房间里看到的事——包括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以及厄休拉留下的‘礼物’。除了明确对你抱有善意的高阶术士，谁也不能知道这些关键信息。”
“哪怕是塞拉尔也不行吗？”
“直到‘归位学派’的行动被阻止，都不行。”
钟准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想要利用异乡人的优势，仅仅凭着中阶术士的实力对抗先知大师，最有效的就是守住尽可能多的关键信息——一旦你的行动被对方发现，基本就意味着死亡。
“不要被她们的外表迷惑。再可爱，再纯真的孩子，也无法抗拒高阶神性和漫长生命带来的异化。”
路有为下意识地想起了阿什伯恩大师的种种表现，不由得无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感谢将军提醒。”
他微微躬身，向钟准将行了个抱拳礼，接着便向门外走去。在路有为刚刚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站在后面的那位仲裁长官又出声提醒道：
“记得随时查看‘救赎终端’，路中尉——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时候，一切能够依靠的高位者，都是无价的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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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避厄休拉背后那位先知大师的侦查，路有为甚至连据点里提供的强力装备都无法带走。
尽量减少说话的频率，拿上必要的换洗衣物，匆匆驱车离开“餐馆”以后，路有为才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现在不仅对调查的方向完全没有头绪，甚至连回家休息都做不到。在事件解决之前，只要回到家中，官方组织的打探就会给路有为引来更多的视线，而这也意味着被先知大师察觉的风险成倍增加。
按照钟准将乃至整个调停协会的习惯，如果他们愿意出手帮助自己，那么旅馆住宿的问题应该还是能提前解决的——至于费用需不需要报销，这就不是路有为能管到的事了。
让车子胡乱地在远离神秘管理局的西天梯区转悠了半天之后，天色已近黄昏。看着渐渐升上天空正中的两颗行星，路有为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专门把车开到了远离市中心高楼大厦的旧都区，找了家店面缺乏打理的汽车穿梭快餐店。从服务台那里要了一份够吃两三顿的桶装套餐以后，路有为又急匆匆地给车子设定了新的目的地，向协约山脚下的小镇出发。
夜色降临，车子经过优尼森最外围的一圈大型建筑聚落后，很快便开到了远郊的二号高速公路上，此地植被茂盛，少有的空当也被大型实验室和工业园所占据。
而就在路有为哈欠连连，望着协约山越来越大的轮廓发呆时，轿车的储物柜突然连着传来了四五下振动。
“救赎终端”这次的提醒比起以往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刺耳，以致于完全消灭了现任持有者的困意。
路有为猛地拿起那只屏幕开裂的手机，发现一片空白的待机界面不知何时连着蹦出了五条消息——
【雷先生，您已成功预订协约山拉法耶子爵酒店的房间。请在入住时通过短信末尾的全息码和您的生物证书办理入住手续，谢谢惠顾。】
【林先生，您已成功预订圣殿广场兰特拉酒店公寓的房间。请在入住时通过短信末尾的全息码和您的生物证书办理入住手续，谢谢惠顾。】
【唐泽先生，您已成功预订鲁登斯区雁鸣客寨的房间。请在入住时……】
因为从协会离职太久，路有为足足花了二十秒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曙光极点”那位神秘的古老存在给自己提供的住宿地点——当然，那些身份自然都是假的。
在调停专家执行暗线行动的时候，旅馆和其他各类伪装好的据点都会用类似的手段掩盖痕迹，各类国家级官方组织的做法大体也是如此。区别只是，路有为这回甚至连接应的口令都不需要提供。
他大致扫了一遍旅馆相关的详细信息，发现自己接下来大半周的住宿都有着落了以后，才接着往下查看其它的推送。
【系统已感知到塞拉尔.红月可能遭遇的危险，目前还需要搜集更多的线索以供详细评估。】
【请于明天上午九点十五分前往协约山天文博物馆，在三号展厅里，阁下会收到下一步行动的提示。】
路有为咬下一口炸鸡块，仔细地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这五条推送背后的逻辑。如果“救赎终端”背后的那位存在，或者此人代表的“曙光极点”本身就拥有直接降临现场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地为路有为提供支援。
对于自己熟悉的协会，华西尔会长乃至那位神秘的“老龙”而言，恐怕也是如此。
——除了借助异乡人身上的“旧日之血”规避先知大师的侦查，一定还有什么必须由路有为亲自来做的事。
如果不是这样，那些强大的古老眷族甚至钟准将这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预言之眼的使徒，都应该亲自下场处理问题。这样不仅更有效率，可能引发的麻烦也会少得多。
而“救赎终端”背后的计算系统虽然神通广大，却显然不是万能的。至少，它无法一次性为路有为规划所有的行动安排，而是需要通过持有者的辅助来完善自己的解决方案。
“嗨……最后不还是这样？”
路有为咀嚼着桶装套餐里附带的北海香葱面包，不由得心生感慨——有大腿抱确实是低阶术士在四海生存的常用手段，大腿越大越结实，效果越好。
只不过，你依靠的对象再强，恐怕也无法完全保障个人的安危——现实是残酷而充满未知风险的，四海所处的现实在这点上比地球还要过犹不及。
在二号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四十分钟以后，路有为才终于抵达了位于优尼森边缘的协约山——这里是三个大陆的文明在黄金历时代第一次缔结《中点协约》的地点，而在白银历后期，世界联盟各国续签《中点协约》的先贤祠也建在这座一千五百米高的山峦之上。
尽管协约山作为政治中心的功能早已消失，但这里茂密的森林、先贤祠和天文博物馆提供的观光体验每年也还是能吸引到大量的游客。
也因此，路有为驱车上山时，才发现山道上不仅车辆、行人众多，而且整个山腰上都点缀着高级住宅、旅馆、路灯和立体缆车的光点，丝毫不像是一座布满植被的高山该有的样子。
上山二十分钟后，路有为才来到树林外豁然开朗的一片空地——那其实是一座在宽广平整的悬崖上扩建出来的平台，位于平台边缘的一座十层白楼，就是“拉法耶子爵酒店”。
从这个来自夜皇战争的命名来看，酒店老板八成就是那类喜欢炫耀国族身份的莱博塔利亚人。
在酒店提供的立体停车场停好车，带上防身的装备和桶装套餐，又用法术封死装满军火的后备箱以后，路有为才从一道横跨悬崖的玻璃廊桥走进酒店大堂。
这座通体呈现出白金色调的大堂不仅宽敞异常，整体的布置也非常简约得体——至少在建筑设计上，这家旅馆也算对得起莱博塔利亚人的智慧——起码比那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要好得多。
路有为来到背对一面巨型落地窗的前台，向柜台后站着的女性魔偶递出救赎终端伪造的信息，说道：
“雷可畏订的房间，谢谢。”
魔偶小姐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路有为抱着的“全家桶”，接着才应了一声“好的”，开始办理“雷可畏”的入住手续。
在这期间，路有为一直在眺望远方如地上星河般壮观的优尼森大都会，希望借此压制内心的忐忑和尴尬——也不知“曙光极点”的那位大佬到底是哪来的恶趣味，才会给他弄出这些让人心里长草的假名字。
“好了，雷可畏先生，517号房。我们的早餐餐厅会在七点钟准时开放，需要提醒您用餐吗？”
“不，不需要了。”
路有为抱着快餐和旅行包离开前台时，面部肌肉已经因为过度紧绷而扭曲成了哭笑莫辨的样子。
ps：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