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三观端正
弘治皇帝怒目圆视道:“京城哪里来的马匪?就算要欺瞒朕,也找个聪明点的理由。”
张鹤龄愁着一张脸:“信上说的是马匪啊,陛下不信您看。”
从怀中掏出信纸,就交给萧敬。
一个月前,陛下下旨要开丝路。
周彧怂恿了一下,张家兄弟便满心欢喜地想去西北开塌房。
良乡的塌房,一月能赚几百两银子,比京城的酒楼还赚钱。
听闻,陛下将塌房交由严成锦修建,张家兄弟便不乐意了,抢在严成锦前头,去西北修建塌房。
杨一清剿西北的贼匪,将贼匪逼急了,四处掳掠。
谁知张延龄抓了,张延龄还满不在乎地对马匪头子说,他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
马匪一听便乐了,命人五花大绑将他抓了起来。
送信到京城的寿宁候府,逼朝廷退兵。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竟敢背着朕出京城,来人,将寿宁侯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张延龄去西北,必定是张鹤龄的主意。
小太监将张鹤龄拖出去后,萧敬小声道:“陛下,坤宁宫的韦太监来了,方才寿宁侯去了坤宁宫,想必皇后已经……?”
弘治皇帝有些为难,救还是不救。
西北疆域辽阔,马匪藏身的地方极多。
想要救人,还需派遣军队才行,一动用军队,便需要不少靡费。
……
西北延绥,峰鸣山。
张延龄被关在一个木笼里,一同被关在笼子里的,还有一个大食的人。
张延龄问了一句:“你贵姓?”
“咱姓张。”那大食人满不在意看了他一眼。
张延龄乐了,凑过来道:“真巧,我也姓张!”
片刻之后,张延龄傻楞地盯着他,觉得不对,大食人的名字同比鞑靼人还长。
做了十几年生意,没听过姓张的。
“骗谁呢?你叫张什么?!”
那大食人受到侮辱了一般:“咱叫张永,是宫里的人!”
张延龄瞪大眼睛,拨了拨地上的干草,提着衣摆坐下:“本爵爷是建昌伯!你是哪个宫的太监,怎么穿得如此华丽?大食是不是遍地都是银子?”
张家兄弟的大名,张永听说过。
“你怎可能是张家那两位爵爷!想骗咱!”
张永抄起地上的板砖轮过去,啪在张延龄的脑门上,张延龄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生死不知。
“哼!两位爵爷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岂会来西北荒凉之地。”
现在骗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张永一路遇到了许多骗子,把他的钱财骗光后,他便开始谨慎起来。
不过,这个骗子的骗术实在太高明了,不能让他出去害人。
想到这里,张永又拿起了板砖。
……
京城,东宫。
朱厚照肚子疼了许久,回到宫里便蹲在厕房里,喝过严成锦送他的羊奶后,才好受一些。
“殿下,听闻娘娘在坤宁宫哭得伤心,不如去看看?”刘瑾对宫里的消息极为灵通。
朱厚照乐道:“定然是父皇又惹母后生气了,走吧,咱们去看看。”
皇妹薨逝后,父皇成日忙于政事,母后在后宫孤苦一人,极少人说话。
只有太子妃去陪陪她。
朱厚照想到张皇后平日总为他求情,让他少挨了许多鞭子,便有些挂念。
到了坤宁宫,张皇后两眼梨花带雨,抹着眼泪。
弘治皇帝在一旁轻轻拍着后背,抚慰她几句,道:“贼匪不除,西北的丝路难以开启,西北的百姓无米下锅之日,马匪威逼大明退兵,皇后可明白朕的心情?”
河套能藏身的地方太多,当初王越带着五万人搜寻整个河套,也要花半年时间。
朝廷派五万兵马救一人,定是不可能的。
大明皇权不可侵犯,更不会退兵。
陛下这么说,必定是不救了。
“臣妾自是明白。”张皇后擦干眼泪。
周太后叹息一声道:“当年英宗被虏去瓦剌,哀家也与你一般,哭得死去活来。
但就算是先皇,也得为江山社稷着想,更何况我等妇人,皇帝不是无情之人,哀家望你能体谅他。”
刘健摇头叹息一声。
杨一清只有五千人,想搜河套救人,只怕是要到猴年马月。
要搜尽整个河套将人找出来,就要调动延绥的边军。
如今开春了,正是鞑靼人南下侵扰边境的时候。
若将延绥的五万大军调离,戍边守备空虚,会让鞑靼汗得逞。
且调动如此多人,多少良田要被荒废。
“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对张延龄的性命,不感兴趣。
更别提耗费大量的靡费去营救此人。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道:“臣妾分得清家事与国事,先父在世时,便嘱咐臣妾,不得以张家之事烦扰陛下,让陛下和太后费心了。”
正在这时,朱厚照走进来道:“本宫知道如何救建昌伯,母后不必伤心。”
众人看见朱厚照大剌剌地走进来,嘴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建昌伯的死活,不关他的事一般。
弘治皇帝知道他吹牛成性,冷声道:“今日不许胡闹。”
刘健和李东阳三人,见了朱厚照后面色各异,太子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周太后却一脸欢喜,朝朱厚照招了招手,道:“到哀家这里来。”
朱厚照走了几步,站在周太后身前请安:“厚照见过太皇太后。”
周太后慈眉眼笑地点点头:“哀家方才听见,你说有办法?”
“天底下,除了本宫之外,只有老高最聪明,不妨让老高想办法。”朱厚照说道。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黑着脸,敢情我们都是傻子,天底下,只有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最有智慧?
周太后咯咯直笑,在她看来,这话没有问题,太子是储君,将来就是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弘治皇帝倒是把严成锦忘了,此子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召严成锦来坤宁宫吧。”
片刻后,严成锦来到大殿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张皇后显然刚哭过,连周太后也来了。
弘治皇帝正襟危坐,李东阳三人和朱厚照在旁边候着。
“臣严成锦……”
“不必多礼,建昌伯在西北被马匪虏去了,朕不想调动边军,你可有法子救人?”
弘治皇帝摆摆手,萧敬的端着托盘到严成锦身前。
严成锦拿起信纸,上头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大致意思:朝廷马上退兵,不然就撕票?
撕票好啊!
第357章 危险的想法
“臣也想不出法子。”严成锦恭敬地交上信纸。
弘治皇帝等人松了一口气,幸亏,此子没有法子,否则太子的尾巴便要翘到天上去了。
至于张延龄的死活,没有人会管的。
朱厚照走过来,小声道:“老高,若得母后信任,日后你在朝廷中,便像本宫一样,有了一座靠山。”
严成锦觉得,朱厚照说得有几分道理。
弘治皇帝见他二人在大殿中,当着太后和他的面窃窃私语,这是极无礼的行为。
“你二人成何体统啊?!背着朕和太后说话,难道朕听不得?”
朱厚照悻悻地退到一旁。
严成锦躬身道:“臣方才与太子商讨出一法子,或许可行。”
朱厚照眼睛反光,老高这狗东西果真有法子。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张皇后露出期盼之色,变得凝重起来。
“陛下,这信可是张府的下人送回来的?”
弘治皇帝也不知道,便看向萧敬,萧敬会意:“奴婢这就去问问。”
片刻之后,萧敬回来了:“陛下,是随同建昌伯去西北的下人送回来的。”
严成锦道:“或许可行,还请陛下准许臣的长随进宫。”
说着,他又向锦衣卫吩咐几句,半个时辰之后。
何能牵着一条大狗进宫,严成锦养在新府看家的牧羊狗,训练得极为聪明。
这只牧羊狗是从良乡的一个弗朗机人手上买来。
见到它时,严成锦大感惊奇,弗朗机人大量训化牧羊狗,在二百年后。
这种狗在后世大量用于搜捕和侦查。
在大明,用于搜捕深山老林的贼窝,以及东南沿海搜寻上岸的倭寇,西北荒漠抓马匪,都极为适用。
严成锦在想,是否在大明成立一支狗子队,官犬衙门。
何能见了皇帝和太后等人,并无多少惊慌,朝三人行礼,这些礼数,在家规里都有传授。
刘健指着那狗,不以为意道:“严成锦,你说的就是这个?”
古人知道狗能看门,却不知它们的嗅觉远超常人,极为灵敏。
在贵州、广西和江西一带的山林中,剿匪的巡抚每日带兵,翻越一座座深山老林,地毯式查找。
所以,剿匪又是大明最苦的差事,没人愿意干这活。
若有官狗搜寻,很快便能抓捕大量的贼匪。
严成锦道:“大人莫要看不起这狗子,它聪明着呢,可寻到藏在山里的匪窝,刘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刘健脱下腰间的白玉,何能献宝似的放在那狗鼻边:“照啊,这是谁的?”
只见,那狗闻了闻,走到刘健身边坐下。
弘治皇帝大感惊奇,惊喜大呼:“这狗倒是聪明啊!”
严成锦点头道:“将这狗送到西北,不用搜套,也能找到贼匪的下落,杨一清剿灭贼匪,必定事半功倍。”
李东阳和谢迁啧啧惊叹,他们家中不养狗子,想不到狗子,还有这等妙用?
“若是有此蕃狗,那寻觅西南的土司,岂不是手到擒来?”谢迁问道。
西南的土司敢于跟朝廷对抗,便是自信可以藏匿在深山中,躲过朝廷的搜捕。
严成锦点头:“谢大人说得不错,只是,蕃狗并不多见,若再有弗朗机人带来,才可用于西南。”
刘健几人深感可惜。
弘治皇帝道:“事不宜迟,将它送到西北吧。”
从坤宁宫出来,
朱厚照跟在牧羊狗后头,笑问何能道:“它叫什么?”
何能笑着道:“叫老照,少爷起的名字,承蒙太子爷喜欢。”
“老高,你取名总是这般不雅,这狗从西北回来,就送给本宫吧?”朱厚照喜滋滋地道。
似乎没听出来,严成锦不以为意道:“臣要用它来看新院子,花三百两银子买的,不能送给殿下。”
良乡也极难再见到第二只。
不多时,兵部便命人牵走了这只狗,送去西北。
……
良乡,
王守仁在藏书馆讲学,每日来挑战他的大儒有不少,就连杨廷和也来了。
今日是弘治十五年春闱的日子。
严成锦来到贡院,道:“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了,本官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要努力。
本官当年览阅古今,才有三元中第,如今想想,也是辛苦得来的。”
何能看着严成锦在人前吹嘘,脸色变得鄙夷起来,少爷明明极少看书,一直在背老爷写的策题答案,每日戌时就睡了,要辰时才醒。
宋景面色惭愧道:“学生比大人远远不如,学生会努力的。”
朱厚照骑着小母马来了,刘瑾牵着缰绳,指着远处道:“殿下,宋景在那儿呢!”
宋景是朱厚照的勇士,会试是取士中最重要的一环,他自然要来看一下。
“要不要本宫教你如何作弊?”
宋景的脸色连变,朱厚照在詹士府常有考试,作弊极有经验,忍不住想要传授给宋景。
他骑在马上,声音不小,周围的书生看过来,认出来这是良乡的小朱秀才,又别过脸去。
小朱秀才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就算是舞弊,也没什么稀奇的。
宋景朝朱厚照微微作揖:“学生不敢。”
朱厚照不爽道:“不会被人发现的,不然凭你这榆木脑袋,如何能考上?考不上会元,本宫就将你送到宫里,当太监。”
严成锦看向刘瑾,刘瑾忙摆手哭道:“不是咱教的,严大人千万别误会。”
朱厚照好胜,早已将几个勇士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王守仁遇上了老高,没考上状元情有可原。
可和宋景同考的考生,都是菜鸡,尤其是那谢丕,傻乎乎的,每次见了他只会说一句:学生见过殿下,他最瞧不起这样的呆子了。
宋景道别一声,走进贡院。
严成锦看见李东阳和张升站在门前,没多逗留,便回了都查院的值房。
此时,周彧站在都查院的必经之路上,见了严成锦便迎上来,嘿嘿笑道:“贤侄,老夫许久没和你谈生意了。”
“长宁伯找下官何事?”严成锦保持三米距离,不想与周彧来往太过,“伯爷不知,与外戚私通,会被弹劾?”
“老夫说完话就走,不会害了你的,西北的塌房生意给老夫吧?”周彧腆着脸。
陛下下了旨意还敢来抢,看来周彧也知道,只要丝路一直开下去,这几百年都能赚银子。
就好比后世的富士山一般,只要还山在,德川家的人就能一直收租金。
严成锦道:“伯爷想要就拿去。”
等周彧建好了塌房,他再禀报陛下,这样一来,这些违章建筑,就全是他的了。
不费一毛银子,就能建起西北整条丝路的塌房。
周彧闻言大喜:“贤侄啊,老夫看全京城,就你一人是清官。”
严成锦连忙拱手道:“不敢当,还请爵爷先立一份字据,是得了陛下准许。”
周彧傻眼了,想了想便道:“陛下自然是准许的。”
此子定然还不知,他已求过陛下,只是陛下不许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严成锦已知道他求过陛下,刘瑾说的。
次日一早,严成锦向弘治皇帝告假,去了李府。
李东阳需在贡院闭关三日,此时,李府空虚无人。
李清娥穿着天青色长裙,清秀中,略有几分丰腴。
她常在府上做女红,此外便是读书,偶尔也去谢府找谢香灵。
胖丫鬟笑道:“严大人许久没来看小姐了。”
这胖丫鬟总是这般热情,以至于严成锦总觉得,她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不由看向一旁的何能,若清娥嫁入严府,就把这胖丫鬟许配给何能。
第360章 大明战舰之威
汪机把小白鼠开了,将绘制好的体构图,送到严成锦面前。
严成锦看了眼,他也看不出来什么。
“做得不错,请大体老师吧。”
汪机等人激动不已,早已对这位医者引路人大体老师,憧憬已久。
严成锦却是先一步走了。
不一会儿,衙役们抬着一人进来。
偏室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学生们抱成一团。
汪机差点没哭出来:“这……这就是大体老师?”
那衙役不以为意道:“严大人吩咐了,让你们画一幅体构图,不可有丝毫偏差。”
圣人说,这是大不敬,谁敢动手?
汪机吞咽着口水,握紧术刀,忍着惧意开始描绘起来。
严成锦听闻衙役禀报,才坐上轿子回府。
………
一支军队缓缓步入京城。
“老爷,就快见到少爷了,您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房管事问道。
严恪松叹了口气,道:“成锦的性子如此谨慎,日后如何是好?”
他已经三次回京了,也没能给成锦说上一门婚事,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成锦。
想到此处,严恪松又嗟叹一声:“诶,实在不行,只能求陛下赐婚了。”
一行车马直径穿过西便门,往皇宫赶去。
奉天殿,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望着严恪松道:“安定侯戍守边陲,为朝朝廷安定一方,有大功啊。”
严恪松低着头,忙是道:“臣不敢,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只是不知……成锦在京城,可有闯出祸端?”
严成锦?
弘治皇帝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说起严成锦,大殿里的气氛怪怪的,严恪松有些紧张道:“莫不是……成锦在京城惹了事端?”
“严卿家放心,无事。”弘治皇帝道:“只是想起此子,朕心头,便如同长了草一般,总想拔去。”
严恪松明白这种感受,成锦有时便是给人这种感觉。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问道:“鞑靼人大半年来,可有侵扰河套?”
“不曾,臣恐他们已迁置辽东一带,或许,会从辽东进犯。”严恪松说道。
在边陲呆了三年,又有林松在身边,他对鞑靼人的习性了如指掌。
火筛已死,火筛的部族被达延汗收编。
辽东一带一直是火筛的地盘,如今,西北的河套在修建城墙,又有宁夏边军守卫,固若金汤。
达延汗想从这里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
至于辽东的守备,严恪松也不清楚,不会比三边稳固就是。
弘治皇帝老怀欣慰,笑道:“卿同内阁的三位卿家一样,都是朕的股肱之臣!”
萧敬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此刻,却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户部尚书韩文充盈国库,掌管财政大权有方,也没得到这样的夸赞。
严恪松哪有心思听这个,有些心虚地道:“臣可否向陛下求一门婚事?”
弘治皇帝大笑道:“严卿家看上哪家的闺秀,朕给你说媒。”
“不是臣,是臣的儿子成锦。”严恪松露出几分期盼。
弘治皇帝笑容不露痕迹地凝固了一下,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就知道会是这般。
也罢,还是先回府吧。
严府,
“你小子又干了什么?!”严恪松红着脸,少有的拿出父亲的威严。
严成锦诧异:“爹为何这般问?”
严恪松便把方才在宫里,弘治皇帝脸色如何大变的事,说了出来。
严成锦浑不在意道:“爹多虑了,儿在京城奉公守法,没有惹事端。”
不知道李东阳的两个儿子是否还活着?
若死了,可想而知……
严成锦猜测,此时李兆番应当到海南了。
至于疏奏,过一段时间便会传回来。
“说起来,儿也有事要与爹说。”
严恪松捋着胡须,问道:“什么?”
“儿给父亲说了一门亲事,是顺天府举人张怀恩之女,三日后成婚。”
“三日……三日后成婚?”严恪松差点没昏过去,道:“成锦啊,爹的事,不必你操心。”
严成锦只不过说说罢了。
顺天府哪里有张怀恩此人,只不过,想让老爹体会一下这般感觉,不乱给他说媒。
……
海南,
李兆番命人将大船开至崖州,见了许进忠,屯田营损伤大半,终究是来晚了一些。
“严大人派你来的?”许进忠问道。
李兆番微微躬身:“敢问大人,良乡的三艘大船在何处?”
许进忠叹息道:“大船也无用,弗朗机人的船上有火炮,前番交战,险些折损了一艘。
你要找这些船做什么?”
李找番恭敬地道:“学生乃良乡的工程师,奉严大人之命,下海南,将火器装于大船上。”
许进忠听说过,良乡工程师。
严大人是料事如神,竟然知道弗朗机人的船上安装了火炮。
许进忠带他翻过山头,来到一处海崖前,道:“这便是那三艘大船了,弗朗机人也在找这三艘大船。”
这也是弗朗机人一直在追捕他们的原因。
三艘大船,是十二桅船。
比弗朗机人造的九桅船还大,能容下千余人。
李兆番道:“无妨,学生三日便可将它变为战船。”
登上船后,将图纸摊开,便命匠人开始锯木做龙骨。
岛上没有干透的木料,所幸,这龙骨是支撑红夷大将军所用,不浸入水中,打完仗便拆了。
夜里,船上灯火通明,许进忠和李康想不到,李兆番竟能这样将红夷大将军安在船上。
夜色寂静,正当许进忠要回营房之时。
探子面色慌张,急报:“千户!有弗朗机人的船!”
许进忠骂骂咧咧,道:“老子婆娘刚暖好被窝!”
严成锦把他一家老小,全送到海南了,还没来得及叙旧,不过,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连忙大喝:“全员戒备,准备迎战!死守阵地,谁敢跑老子宰了他!”
流民最没胆气,需要威胁一番才行。
李兆番面色如常,道:“许大人不必慌张,只有五艘船来,还守得住。
传吾命令,两艘大船横成一线,侧舷开火!”
两艘改造大船,归良乡商会所有,调动权在他手上。
舵手和匠人们连忙去办,只见两艘大船横在一起。
轰地一声!
火光耀天。
许进忠看见,远处的那艘大船被砸断桅杆,一轮火炮打击下,竟然沉了一艘!
许进忠大笑:“好,有此战船,何惧弗朗机人!”
“千户……又多了二十艘敌船!”探子透过望远镜看见。
敌船的影子,渐渐出现在许进忠等人的视野中。
许进忠心事重重:“红夷大将军装弹需要时间,这如何是好?”
李兆番道:“靠两艘大船,必定守不住,命匠人将五十门红夷大将军,先安在海崖上。
敌船进入一里之地,便开火。”
许进忠见这书生稳重持成,精于算计,颇有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风范,不由问道:“你可认识李东阳大人?”
李兆番惭愧地躬身道:“正是家父。”
第365章 带着神牛回京城
严成锦对建昌伯的宅院没兴趣。
走进建昌伯的灵堂里,地上摆着一碗米饭和一张草席。
朱厚照疑惑眨了眨眼睛:“棺材呢?”
张鹤龄拍拍那草席,有些悲戚道:“人都死了,还浪费那钱做什么?”
真狠啊!
以建昌伯的家底,买一副柳木棺材,绰绰有余。
只怕,钱财都已过继到寿宁候名下了。
“那下葬的时候怎么办?”
张鹤龄得意笑了笑,道:“草席卷到山里烧掉就是。”
一旁张延龄的下人哭得悲天恸地,惨无人道,惨无人道啊。
朱厚照乐了:“以前老高说你狼心狗肺,本宫还不信,没想到你真不是人啊。”
张鹤龄气急了,恨不得把朱厚照这狗一样的外甥揍死。
但他是不敢打太子的。
朱厚照最会告状了,到陛下那儿告完状,便又去娘娘那儿告状,鸡贼得很。
张鹤龄看向严成锦,愤愤地道:“贤侄怎么能这般污蔑!”
“本官倒是觉得,爵爷做得不错。”严成锦道。
张鹤龄这么做,倒是为朝廷省了不少银子。
藩王和外戚死后,子嗣常会向朝廷请乞赐厚葬。
这样一来,礼部要准备的器具和各种绣物、陪葬品,不下于醮斋和祭祀。
请乞厚葬是假,贪昧朝廷的葬品才是真,真正放下墓中的陪葬品,只是极少一部分,大多都被主人家贪昧了。
张鹤龄卷铺盖丢到山野里烧掉,不污染环境,也不占用百姓土地,值得提倡。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的目光,略微带着鄙夷,老高定是不敢得罪,才这般说。
张鹤龄老脸有笑了出来,指着一旁哭嚎的下人:“这些奴才也能卖一些银子,二十两一个,严大人要不要?”
跟了张府三十几年的管家,差点没晕过去,抱着张鹤龄的大腿哭嚎:“老爷,小的给你当狗,别卖啊!”
张鹤龄笑道:“不卖不卖。”
还没等张府的管家笑出声来,张鹤龄又继续道:“这个是送的,贤侄你买不买?”
张府的管家晕了过去。
一群只会吃大白米饭的家伙,在严成锦眼里,还不如狗子有用呢。
“下官只是进来上一柱香。”
何能代严成锦上了一柱香,一旁有坤宁宫的太监韦泰。
应当是替张皇后来的,自古以来,皇后出宫并不容易,需要避讳文官的口舌。
避免张皇后太过伤心,弘治皇帝未允许她出宫。
严成锦知道,传到张皇后那儿,又会平添几分信任。
刘瑾也帮朱厚照上了香。
严成锦掏出二两银子,对着太监韦泰道:“帮本官带一句话,让娘娘节哀。”
韦泰对严成锦并无好感,自从严成锦进宫后,太子极少来坤宁宫请安。
阴恻恻地道:“银子就不必了,咱会帮你把话带到的,殿下啊,跟咱回宫吧?”
朱厚照深知,母后此时定然伤心,便随韦泰回了宫里。
………
奉天殿,
弘治皇帝想起张家兄弟,便问一旁的萧敬:“建昌伯葬在何处,可曾侵占百姓的良田?”
萧敬支吾地道:“烧了,丢到山里了。”
弘治皇帝嘴皮子微微抖动,诧异:“烧了、丢到山里了?”
萧敬点头:“恐怕,这是大明伯爵中,最草率的丧事了。”
久闻寿宁候节俭,想不到竟会节俭至如此地步。
见弘治皇帝深思,萧敬继续道:“娘娘派了韦泰去送建昌伯一程,还有一事,奴婢要向陛下禀报。”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有话就说便是。”
萧敬道:“寿宁侯过继了建昌伯的钱财,还要变卖朝廷赐给建昌伯的宅邸…”
“哼!他倒是机灵,卖出去了吗?”弘治皇帝怒道。
萧敬道:“还未曾,想卖给严成锦来着,严成锦没要。”
弘治皇帝道:“传朕的御旨,将朝廷赐与建昌伯的宅邸、门铺、田庄,全都收回来。”
一道御旨送到寿宁侯府。
张鹤龄万万想不到,宅邸还没卖出去,就被弘治皇帝收了回去。
他小病了一场,十几日没上朝,在家中郁郁寡欢。
下人端着锦盘上来,将粥放在案上。
“谁给粥里放肉了,宅邸都被人收走了,你们怎么还敢吃肉!”
下人极为委屈,收的又不是老爷的宅子,且、也不是他吃。
张鹤龄痛惜道:“从明日起,府上不许吃肉,省银子。”
此时,西直门外。
两家衣衫褴褛的人,赶着五头牛进城,却招来周围百姓好奇的目光。
这五头牛,长着黑色和白色的牛毛,身躯庞大,牛角却尖细无比,一看就不是大明的牛。
几个不怕的娃娃,走上前来想摸摸,张延龄撇撇嘴,抬起手作驱打道:“不许摸!都被你们摸掉膘了。”
被吓了一声,几个娃娃哇地一声哭出来。
张延龄堆着笑:“赶去我府上吧,养几日再卖,本爵爷要卖五千两!”
张永死死拽着牛绳,殿下喜欢坐骑,找不到舍利子,献上五头黑白神牛,殿下看在他忠心的份上,也不忍心罚他。
“咱、咱还是先进宫吧?”
张延龄撸起袖子,拉住缰绳往手里抢,怒咻咻道:“张永,你敢抢本爵爷的东西!”
“这、这是咱要献给殿下的。”
“胡说!分明是你砸了本爵爷的脑袋,给本爵爷的赔偿。”张延龄冷哼。
张永脸苦皱成茄子,后悔没在大漠里把张延龄砸死,回到京城,他不敢向张延龄动手,威胁道:“咱要到殿下那告你的状!”
张延龄夺过牛绳,喜滋滋道:“你以为我会怕朱厚照?!”
说着,乐不可支地牵着黑白神牛,往自家府邸赶去。
这五头黑白神牛,一头卖五千两,那就是两万五两银子。
张延龄早就想好怎么卖了。
良乡聚集了有银子的士绅,一些没见过的玩意儿,随随便便就卖天价。
寻常的牛都要卖一二百两银子,更遑论这五头神牛。
张永傻愣在原地,当务之急,是进宫找殿下。
没有宫里的传召,百姓是进不了宫的。
皇宫太大,下大雪时。
神宫监的大珰,偶尔会找一些百姓,穿上神宫监里衣服,去宫里帮忙扫雪。
可眼下,不是下大雪时候……
张永想了想,准备去东华门堵太监,每日出入的十二监太监,总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他在东华门的门口蹲着,看见一个骑在墙头上,十分娴熟的翻身下来,还怕了拍***上的尘土。
“殿、殿下?”
朱厚照吓了一激灵,本宫刚爬出来,就要被抓回宫了?
四下张望,看见一个流民哭嚎着走过来。
第366章 皇后谕旨
朱厚照正要仔细瞧瞧这人,为何会知道他太子的身份。
正在这时,东华门冲出来一个太监,嗖地一下来到张永身前,一顿狠踹。
“刘、刘哥,是咱张永啊!”张永抱着头。
刘瑾瞧了出来,这不正是东宫成日巴结他的张永吗?
朱厚照冷哼一声:“本宫已成婚一年有余,你才回来,舍利子呢!”
张永差点没哭出来,严成锦那狗官骗去身毒国找舍利子。
可天底下,哪有什么舍利子。
“没、没找到,殿下,咱带来回来了黑白神牛,被张延龄抢了。”
建昌伯不是死了吗?
朱厚照若有所思,望着张永变得严肃起来,“你说建昌伯?”
“正是,殿下,那建昌伯实在可恶至极,抢了五头黑白神牛。
奴婢听身毒国的人说,他们的牛,乃是天神的坐骑,比灵济宫的老道还灵验呢。
奴婢特意牵回来,给的您当坐骑的。”
灵济宫的老道,每逢宫里醮斋或是祭祀,便有他们参与,极受宫中信赖。
朱厚照心头一喜,道:“回宫,建昌伯没死,母后定然高兴。”
很快,朱厚照便来到坤宁宫,张皇后陪太子妃闲聊,正说起朱厚照,他便进来了。
朱厚照喜滋滋道:“母后,建昌伯回来了。”
张皇后吓得花容失色,道:“头七已经过了,你休要再胡言。”
对于张延龄,张氏心中有心结,当初没让朝廷派兵施救,此时,心中愧疚得紧。
朱厚照自知,母后向来不把他的话当真,便给刘瑾使了个眼色。
刘瑾带着张永走进来,跪伏在地上:“娘娘,奴婢同建仓伯被关在笼子里,今日,一同回的京城。”
张皇后眼角微微湿润,连喘息都变得急促,虽然张家兄弟不识她的好,可毕竟是她的兄弟。
“回来便好,传本宫旨意,建昌伯私自离京,重责二十大板!你们去府上行刑。”
韦泰微微躬身,提醒自家主子:“娘娘,陛下收回了建昌伯的宅邸、田庄和门铺,如今建昌伯回来了……”
张皇后冷声道:“一概不退!就当是他离京的惩处,若敢进宫烦扰,便治违逆之罪。”
藩王不准离开封地,若要离开封地,需向朝廷请乞。
建昌伯和寿宁侯虽无封地,早年受陛下旨意,却也需呆在京城。
未向宫里请乞,便去了西北,竟无视朝廷律令。
朱厚照有些忐忑,母后生气的时候,比父皇还要吓人呢。
“母后,那儿臣回东宫了。”
他想出宫去看看,张永说的黑白神牛,骑着一头牛上战场,听着便傻里傻气的。
可朱厚照还是想去看看。
番人多神奇之物,见识过严成锦的弗朗机狗后,他便对弗朗机人的猪、牛、羊都好奇。
张皇后心中宽慰,嘴上却责备道:“回东宫读书,不许成日溜出宫去。”
“儿臣知道了。”朱厚照老老实实地道。
从坤宁宫出来,朱厚照决定先去一趟奉天殿,蹲在御阶上。
此时,父皇在大殿中议事,诸位师傅见了他也会绕道走。
所以,朱厚照大剌剌地在这晃荡也不怕。
刘瑾苦着脸问一句:“殿下,咱们在这儿干嘛?”
他身为东宫的长随太监,被萧敬抓到,与殿下厮混,便又是一顿责罚。
还会传到陛下那儿去。
朱厚照龇牙乐了,露出白亮的牙齿:“等老高,老高对弗朗机人的番物熟悉,
若本宫一人去,也认不出来,那黑白神牛是何物。”
在御阶上等了许久,才见百官们从大殿中,鱼贯而出。
严成锦怔住了一下,买皮,连张永都回来了。
西北的贼匪都是菜鸡?
张永见了严成锦,依旧有些后怕:“奴婢张永,见过严大人。”
空气陷入静谧,严成锦没有回应,更是让张永感到害怕,倏地一下,跪了下来。
严成锦沉默不语,在想哪里有暴动,需要派人前去。
朱厚照走上来,认真地道:“老高,张永牵回来了黑白神牛,他说得玄乎,本宫不信。
你同本宫去看看。”
张永去的是身毒国,身毒国奉牛为神物,黑白的?
严成锦猜到是什么了,奶牛!
心中狂喜,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牛奶喝了。
“牛呢,有几头?”
张永煽动似的道:“有五头,建昌伯牵走了,咱还奉劝过他来着,他说,不怕太子殿下。”
朱厚照冷哼道:“本宫又不是暴君,怕本宫作甚,老高,走。”
严成锦心中疯狂计算,这五头奶牛,不能被朱厚照牵走,更不能落到张家兄弟手里。
总之,都是他的。
……
建仓伯府,
张延龄牵着牛绳,眼巴巴望着这座府邸,懵了。
门头上的匾没了,
“谁、谁抢了本爵爷的府邸,我要报官,揍死他!”
张延龄气得跳起来,丢下牛绳,快几步走到门前,推了推才发现门锁上了。
正在这时,韦泰带着四个太监走来。
“娘娘口谕,建昌伯接旨。”
张延龄回头发现,是张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连走过来道:“韦公公,谁把本爵爷的府邸占了!”
韦泰阴恻恻地道:“爵爷先接旨,接完旨意便知晓了。”
张延龄愤愤不平跪在地上,听到张皇后下旨,没收他的宅邸、门铺和田庄时,当场倒地,晕了过去。
四个太监把他抬到板凳上,开始行刑。
宛如拍打砧板上的猪肉一般,拍一下,便动一下。
张延龄醒过来了,便哭嚎着不活了,等行完了刑,跟没事的人似的,爬起来拽紧牛绳,生怕被人抢去。
韦泰叹息几声,从腰带里摸出一两银子,“爵爷去买个包子吃吧。”
张延龄眼中一亮,接过银子,准备去寿宁侯府,找张鹤龄。
却碰到了严成锦和朱厚照。
严成锦双眼放光,真是奶牛!
只是,这五头奶牛有点掉膘,瘦的依稀可见肋骨。
想必是常日赶路的缘故。
张永指着牛,邀功似的道:“殿下,这便是奴婢寻回来的黑白神牛。”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激动了:“老高,这真是神牛?”
严成锦心中狂喜,脸色却极为平静:“毛色不一样罢了。
就如同鸡有黑色、黄色、白色。
若真是神牛,又怎会瘦到如此地步,不是神牛。”
张延龄回头看了眼,这五头牛瘦不拉几的,蔫了一般,顿时信了严成锦的话。
“一千两银子卖给你要不要?”
严成锦摇摇头:“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一头耕牛,只卖几十上百两,张延龄也不是傻子,总要给皇后一点面子,二百两正是买牛的价钱。
买奶牛,却是赚翻了,称霸全朝的良乡乳业,指日可待。
第367章 大义劫亲
张延龄并不打算卖,严成锦总是坑他的银子,牵到良乡也能卖出去。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认真道:“老高,这些牛有用?”
“有一丢丢用处。”严成锦道。
朱厚照乐了,老高这狗官说有一丢丢用处,那就是有大用啊,“你们两个,把牛给本宫抢过来。”
刘谨和张永可不怕张延龄,这兄弟两在京城里,人憎鬼嫌。
文官们恨不得落井下石,陛下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如今,就连唯一愿意搭理张家兄弟的娘娘,也被惹怒了。
张延龄扯着牛绳不放,咬刘瑾的手,刘瑾一脚便把他踹飞了,将牛绳双手奉给朱厚照。
朱厚照双眸放出精明的光,看向严成锦乐道:“本宫知道你不敢抢,你定然知晓这蕃牛的来历,快说说,这牛什么来头?”
张延龄不敢骂朱厚照这狗一样的外甥,帮着外人打劫亲舅舅。
严成锦毫不掩饰:“这五头牛,虽然不是神牛,却能赚数不尽的银子。”
朱厚照为人聪明,忽悠张家兄弟那一套,可忽悠不了他,严成锦如实的承认了。
“大义灭亲,大意灭亲啊……”张延龄一听能赚数不尽银子,便哭嚎了出来。
严成锦不理他,对朱厚照道:“东宫不能养牛,不如养在臣的府上。”
朱厚照极有兴趣,道:“那便养在你府上,不过,这可是本宫的。”
严成锦心下狂喜,连二百两都省了,牛是你的,奶是我的。
何能把牛牵回府上,严恪松和下人们都没见过这样的牛,好奇地打量一圈。
严成锦交给春晓和千金,养牛和养羊差不多,姊妹两早有经验。
开春了,草料丰盛,老王将割到的牧草送来,在喂的水中加少许的盐。
半月过去,毛色有了些许变化。
严成锦吩咐何能道:“拿桶来,挤奶!”
何能对这门手艺已极为熟悉,少爷每日早晨喝的羊奶,便是他挤的。
半个辰下来,弄出来小半桶,提到疱房煮开心,杀菌消毒。
“你喝一口试试。”
严成锦看向何能,第一口他自然是不喝的。
何能一口气下去了大半碗,摸摸肚子:“少爷,没毒。”
“给我爹端去吧。”
何能端着锦盘,走到新院的正堂:“老爷,少爷孝敬您的。”
严恪松看向儿子,面色古怪,嘀咕道:“成锦啊,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喝奶,为父不喝。”
在草原,鞑靼人千里奔袭,渴了累了,就用利刃刺穿马腹,喝热腾腾的生血。
严恪松在边陲久了,便与边陲的士卒一样,毫无在京城时的讲究。
严成锦问道:“爹能拉开几石的弓?”
严恪松老脸微微一红,不乐意道:“一石,你说什么,为父也不会喝的。”
“喝了这碗奶,勤加练习,或能拉开三石的弓。”
这年头没有蛋白粉,补充蛋白质只能靠奶了,对于常年在边陲的人而言,长肉是极难的。
严恪松心中微动,嘴上却道:“休要忽悠为父。”
严成锦一本正色:“鞑靼人身形魁梧,臂力过人,便是长期食肉引奶的缘故。”
严恪松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鞑靼是比汉人力气要大些,便把奶全干了。
一头奶牛一日近乎能挤出大半桶,四头便是四桶。
经过几日下来,牛奶反倒有些过剩了,无处存放倒是有些可惜。
严成锦开始打官员们的主意。
严成锦陷入沉思当中,古人体质奇差,大户人家也不例外,却认为喝奶是件丢脸的事。
良乡乳业难以推行呀。
若此时将乳业推行天下,良乡商会无疑会成为一家独大,挤入大明十大商会。
草原人喜欢喝牛羊奶,但元朝统治天下时,这样的习惯却没有流传开来。
这便说明,卖给天下士绅,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
皇宫,奉天殿。
弘治皇帝批阅疏奏,准备前往坤宁宫用膳,“朕听闻,张延龄回来了?”
萧敬连忙道:“是呀,昨日太子殿下入宫禀报后,娘娘便下令,收走的宅邸、田庄一概不还。”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轻哼一声:“太子又出宫做什么?”
萧敬面色僵硬,自知说漏了嘴,便继续道:“是去给那宋景押题,听闻,还抢走了张延龄五头牛。”
弘治皇帝顿感脚下虚浮,眼前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栽倒在御阶上。
萧敬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抓住他的手,才没继续滚落下去,“来人!传御医。”
宫中乱成一片,太监们连忙去传唤御医。
此时,内阁还没下值,萧敬让人通知三位阁老,又派人去通知张皇后。
片刻之后,乾清宫中,张皇后和刘健等人紧张地围着在床榻旁。
刘文泰替弘治皇帝诊脉,皱眉疑惑道:“脉象端直以长,如按琴弦,挺然带急,怕是因朝事受累,臣下几副药便好了。”
张皇后看向萧敬,担忧道:“陛下为何事所扰?”
萧敬不敢抬头,踟蹰了半天没回答,张皇后看在眼里,露出皇后的威严:“你只管说便是。”
“奴婢方才提及,太子又出宫了,陛下就昏过去了。”
朱厚照气得咬紧银牙,轻哼道:“本宫气父皇非一两次,你有何证据说是本宫?!”
萧敬不敢吱声,刘健抚须道:“刘御医,陛下多久可醒?”
朱厚照一脸正色,语气稍有担忧:“父皇定是像李师傅一般,身体有疾故意隐瞒,还不如让汪机来号脉呢。”
好好的你扯我作什么?李东阳看向一边。
刘文泰不敢反驳,他的医术的确不如汪机。
严府,
何能像往常一样,端着丰盛的饭菜到锦衣卫的哨亭,有鸡有鸭有鱼。
叶准看着那些肉,心中欢喜,连连道:“这怎么好意思?”
何能笑着招呼:“少爷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监视。”
叶准招呼几个兄弟过来,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何能抬起手,一个个点着人头,一惊一乍道:“呀,怎么少了一个?”
见四下无人,叶准小声:“陛下身体欠安,方才调回宫中了。”
何能忙回到府中,向严成锦禀报:“少爷,今夜监视的人少了一个。
听说,陛下身体欠安,方才还晕过去了。”
严成锦想起来,弘治皇帝薨逝于弘治十八年五月初六日。
而身体状况下滑,便是在弘治十五年。
只是他不管不顾罢了。
第368章 陛下有疾
严成锦洗完白白,戊时了,正要熄灯睡觉。
何能推门进来:“少爷,殿下派人请您进宫,就在外头等着呢,就是那个刘瑾。”
朱厚照找他做什么?
严成锦起来穿衣服,穿上绯袍,来到正堂后瞧了刘瑾。
刘瑾宛如兔子见了饿狼般,差点哭出来:“咱也不想来,都是殿下逼咱来的。”
严成锦看见还有禁卫等在府外,应当是朱厚照差来保护他的。
坐上轿子,前往午门。
半个时候之后,便到了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在床榻旁,看见他笑容可掬:“连你也进宫了?”
臣都睡下了,还不是太子召臣进宫的。
严成锦心中幽怨,回去就是亥时了,按后世是晚上十点,算熬夜了吧?
“臣不放心陛下,特意进宫看看。”
来都来了,先把温暖送到,表明忠心,这波才不亏。
弘治皇帝不可否置地笑了笑,心下极为受用,却是没表露出来。
朱厚照和内阁三人站在一旁,太皇太后没来,想必是张皇后封锁了消息。
张皇后拉起弘治皇帝的手,关切道:“臣妾命人去良乡请汪大夫,再给陛下号脉。”
“不必,朕只是倦了,睡一觉便无事了。”弘治皇帝说道。
严成锦深入想了想,道:“陛下,还是让汪机进宫看看吧。”
李东阳等人纷纷附和。
不得已之下,弘治皇帝同意了。
约莫一个时辰,午门之外,
两匹快马飞速奔来,牟斌掏出怀中的令牌,道:“奉陛下谕旨,带汪大夫入宫。”
寻常时候,需在午门前下马,步行入宫。
情况紧急,牟斌带着汪机一路飞驰进宫,快步赶到乾清宫。
严成锦困得不行了,站在李东阳身后,闭目养神。
一道脚步声响起,汪机大步走进宫中,行礼后号脉:“人有阴阳,即为血气。阳主气,故气全则神旺……
陛下,恐怕患了脑疾。”
脑疾?
严成锦相信汪机,他说的脑疾并不是指癔症,而是梗塞和出血一类。
史上,关于弘治皇帝驾崩的病因,大多是劳累而死。
弘治皇帝整日操劳政事,两点一线,长年下来,或许会成疾。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岂不是说,父皇是傻子?”
弘治皇帝怒了,充满威压看着汪机:“朕好好的,何来的脑疾,汪大人这次号脉,不如刘御医。”
汪机跪伏在地上,他向来有话便直言,“以臣的医术来看,确是脑疾。”
寝殿中静谧无声。
萧敬手心布满汗珠,你这不是逼陛下杀人吗?
弘治皇帝冷视着汪机,这是莫大的侮辱,堂堂天子竟患有脑疾。
他很想向汪机证明,能背诵皇明古训,大明会典,存心录等等皇家典籍。
朕没有脑疾!
可是,皇帝竟要向一个坊间郎中证明,他没有脑疾,想想便觉得荒谬。
张皇后见状,便宽慰道:“汪大人也有看不准的时候,还请陛下勿怪。
传本宫旨意,送陛下出宫吧。”
汪机却不为所动:“若病入膏肓就晚了,还请陛下正视。”
弘治皇帝真的怒了,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丝毫不见往日的平和。
刘健等人见状,也不知要怎么劝才好。
朱厚照道:“父皇得了脑疾,有什么丢人?李师傅得了痔病,本宫还不是帮他割了。”
李东阳低下头,恨不能钻到床底下去。
严成锦觉得,朱厚照这比喻十分恰当。
在大明,可做不了开颅手术。
若真是脑疾一类的病,三年之后,弘治皇帝大概率是要驾崩的。
严成锦看向汪机:“要如何治?”
“还请陛下不要过于操劳,配以草民的药汤,是能治的。”汪机道。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有些怒了:“严卿家也以为,朕有脑疾?”
“汪机号脉向来极准,陛下可知李大人之子李兆番,将死之人,便是汪机治好的。
此脑疾,并非癔症,陛下何须在意。
不如就让汪机开几副药。”
严成锦相信汪机的医术,能让李时珍夸口称赞的人,医术不会比李时珍差太远。
传闻,这类神医比后世借器械的名医还厉害。
不知真假,但严成锦笃定的是,弘治皇帝并非如刘文泰所言,只是操劳过度。
李东阳点头道:“严成锦说得不错,陛下不妨让汪机瞧瞧,若拖成大病,反倒误了国事。”
刘健和谢迁两人纷纷劝谏,连萧敬和牟斌也少有的插话了。
弘治皇帝摆摆手,有些愧疚:“行了,朕喝药汤就是,诸位卿家早点回去歇息吧。”
严成锦道:“臣还有一事,想要谏言,前日家中得了五头番牛,其奶有强身健体之效。
不如明日起,臣便差人送进宫,给陛下享用?”
陛下就是价值十亿两银子的广告。
牛奶能治好陛下的病,这消息要是传到坊间,士绅和藩王们都会为牛奶疯狂。
弘治皇帝面色沉下来:“朕三岁便断奶了,靠着喝粥水长大,如今再去喝奶,岂不遭人笑话。”
正在这时,汪机道:“牛乳性平,补血脉,益心,长肌肉,令人身体康强,润泽,面目光悦,志气不衰。
草民以为,严大人所言,极是在理。”
李东阳和刘健相视一眼,有点诧异。
严成锦这家伙,竟不是胡说?
朱厚照心中暗暗生气,老高这狗官,本宫养在他府上的牛,怎么成他的了?
张皇后劝道:“陛下,还是听汪大夫的吧。”
“罢了,明日送进宫吧。”
严成锦微微躬身:“谢陛下!臣明早就派人送进宫。”
李东阳等人告退,汪机也走了。
唯独严成锦还留在寝殿中,弘治皇帝诧异:“你怎么还不走。”
严成锦微微抬头头,迟疑地提醒一句:“陛下、夜深了……”
弘治皇帝明显露出鄙夷和嫌弃之色,看向萧敬:“你护送严卿家出宫。”
严成锦连忙道:“谢陛下!”
第370章 海外有金山
次日一早,天冥冥亮。
李东阳等人走进午门时,看见了奇特的一幕,下巴差点掉到脚指头上。
弘治皇帝绕着午门的广庭慢走,见了他,正色地问候:“李师傅来了。”
“臣见过陛下!”李东阳微微躬身行礼。
身后几个惊讶万分的大臣,也一同行礼。
弘治皇帝没顾得上他们,气喘吁吁地从眼前走过去,李东阳拉住萧敬:“陛下这是?”
“汪大夫说,陛下整日坐在殿中阅奏,对身子不好。”萧敬说完,急忙跟着跑上去。
他常常强身健体,又会功夫,跑几圈无事。
就怕陛下摔到了,会武功之人,对寻常的体质敏感,陛下的身子骨,恐怕连书生都不如。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忽然想起了李兆番。
谢迁道:“自登基后,陛下少有这般操练过,出来走走也好。”
练武可强身,这是常识。
跑步虽不在练武之列,却也能强健体魄。
严成锦进宫了,听奉天殿的太监说,陛下今日一早起来,就开始晨跑。
希望还来得及,有汪机的医术,三年后应该还能活着的吧?
……
天津港,
十二艘大船慢慢靠近港口,这支船舰的编制完整。
由火长、舵工、班碇手、阴阳官、水手组成,此外,还有几千个力士和军士。
一路北上,击沉了两艘倭船,所向披靡。
李康对着李兆先道:“这一路来,劳烦李公子了。”
李兆先是船上的阴阳官,不仅看罗盘,还负责观测和预报天气、风向。
才会使一行人,如此快抵达京城。
李兆番道:“还是要尽快将达伽马押到京城,交给陛下处置。”
达伽马登岸后,一直在寻找那五十门火炮。
李兆番命人避而不战,反倒观测起了天气,海南极易下起狂风暴雨。
一下雨,湿气和雨水都会使火药受潮。
弗朗机人的火器不能用了,在交战中吃了大亏。
达伽马被李兆番擒获,押送回京城。
一并带回京城的,还有海南的秋粮,总共六十二万石。
朝廷秋税收粮,一共才收四百八十多万石,现在,单单海南一个布政使司,就收了六十二石。
陛下听闻后,必定龙颜大悦。
李康道:“这次对抗弗朗机人,李公子当记首功,本官会向陛下禀报。”
李兆番忙道:“不敢,学生也是受了严大人指点。”
靠岸后,李康先押达伽马回京城,这样最快两日,就能到京城。
而李兆番等人,则走漕运,将粮食运到京仓。
几十万石粮,若走陆运,极耗费人力和财力。
走漕运才是最省银子的,只是会慢一些。
李兆番感慨道:“不知父亲如何了。”
“大哥不必担忧,父亲大病一场后,身体已恢复过来,说起来,严大人是李府的恩人。
只是、父亲因你南下,一直未同意小妹与严大人的婚事。”李兆番道。
李兆先懵逼了,想不到他南下,还会带来这样的影响。
兄弟俩在船上呆了两人,眼看京城就在眼前了。
……
都察院,下值了。
严成锦穿过的值房前的小路,看见张家兄弟,抱着双手在等人。
“两位爵爷可是要殴打本官?”
张延龄气得咬着牙齿:“不错,咱们就是来揍你的!”
听闻,陛下喝了神牛的奶乳后,病好了。
牛乳卖出十两银子一小罐,每日售罄一空。
这是他从西北一路赶回来的牛,就这般送给严成锦了。
严成锦转过头,撒腿就跑。
张鹤龄跺了跺脚,一巴掌呼向张延龄:“你知他胆子小,还吓他作什么!”
张延龄极为委屈,以前他还敢吆喝哥哥一声,如今寄人篱下,吃多大米饭,便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哪里还敢顶撞张鹤龄。
张鹤龄嗖地一声冲出去,忙喊道:“贤侄,咱们是来买牛的,给银子!”
碍于陛下和张皇后,他不敢对严成锦动粗。
此子一封疏奏,就可能招来陛下的伤饬。
他怕陛下把他的宅邸和田庄收了。
严成锦转过身来,带着几分警惕。
他正要跑回都察院喊人呢,那群御史打起人来,天打雷劈都不松手。
“二位爵爷要买牛?”
张鹤龄堆着笑意:“是啊,贤侄想怎么卖?”
“公牛五百两,母牛一千五百两。”严成锦一本正经道。
刘文泰这几日,正在努力给奶牛人工催情。
生了崽子,再卖给张鹤龄就是。
“哥,买公的,公的便宜。”
“公的下奶吗!”张鹤龄怒骂。
他暗自庆幸,差点又被这小子忽悠了。
心里算了一笔账,一头母牛一日产奶五十斤,能装五十小罐。
一日就是……五百两!
三日就能把本钱赚回来了?
张鹤龄乐道:“四头,我全买了,你今日就送过来。”
严成锦摇摇头:“还在肚子里,爵爷可以先交定金,生下来后,自然会送过去。”
张鹤龄犹豫一番,料到了这小子不会卖母牛,小的也不错,年底就生出来了。
听闻牛的寿命,只有二十年。
那五头奶牛已老,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这奶乳的生意……
想到这里,痛快的交了银子。
严成锦刚收好银子,就看见了奉天殿的小太监,前来宣旨。
小太监道:“严大人,李康大人押着弗朗机人入宫了,陛下召您和九卿,去奉天殿议事。”
达伽马抓回来了?
严成锦有些诧异,李兆番真有几分李东阳的谋略,竟能把活的达伽马抓回来。
此人扩张海外,征战许多国家,未尝一败。
他的掠夺,给葡萄牙带来了许多财富。
严成锦抓他的动机很简单,大明还没开海前,海外的蛋糕,谁也不能动。
奉天殿,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望着眼前这文弱的弗朗机人,除了服饰和肤色,看起来与大明的汉人,也没有不同。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站在两旁。
达伽马被押跪在地上,手上绑着绳索。
弘治皇帝问道:“严成锦还没到吗?”
殿门外的小太监走进来:“回禀陛下,严大人来了。”
只见,严成锦跨入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行礼后,看向那两个弗朗机人。
其中一个,应当是李康带来做翻译的。
弘治皇帝蹙眉道:“侵扰我大明疆土,你可知罪?”
稍微高大的弗朗机人,向达伽马翻译。
只见,达伽马嗤笑一声,有恃无恐地说了一串话。
“尊敬的大明皇帝,还请放了我们,我们愿意用船作交换,退出大明的领土。”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看向内阁和九卿。
严成锦微微站出来道:“陛下,不如审问后,就斩了吧?”
一旁的弗朗机人闻言,吓得脸色惨白,连声求饶。
弘治皇帝诧异:“弗朗机人侵扰海南,证据确凿,还审什么?”
“审问他们,为何千里迢迢向东航行,臣怀疑,他们在海外发现了金山银山。
否则,又岂会千里迢迢赶来。”严成锦道。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正色起来。
海外有金山银山?
弘治皇帝正襟危坐,看向这两个弗朗机人的目光,截然不同。
第375章 太子鬻题遭举报
朱厚照兴高采烈来找谢丕,将策题写在纸上。
“本宫问过钦天监了,殿试就考这题,你要好好准备。”
谢丕知道太子顽劣,面露难色:“殿下哪里来的题?”
“本宫梦到的。”
从谢府出来,
刘瑾小声嘀咕道:“殿下,您把题同时给了宋景和谢丕,到时候押谁啊?”
他的私房钱,全给朱厚照了。
朱厚照这才幡然醒悟过来。
若只有宋景拿到考题,那宋景极有可能就是状元。
谢丕也拿到了考题,极有可能也考得好。
“猪一样蠢的东西!还不如老高一半聪明,父皇赏识宋景,定会将状元给宋景。
老高让本宫将题给谢丕,谢丕身后有谢师傅。
父皇就算知道了,有谢师傅求情,便不会将本宫揍得太惨。”
朱厚照早知道严成锦的算计。
夜里,谢迁回到府中指点谢丕,疑惑:“这是谁给你押的题?”
“是太子殿下。”
谢迁青筋暴露,暗骂朱厚照误人子弟:“我儿傻啊!殿下整日不读书,他押的题能信吗?!”
说着,将那几道答了一半的题收了。
重新给谢丕押了几题。
……
弘治十五年殿试,碧空如洗。
严成锦站在文华殿的广庭前,中间是弘治皇帝,还有李东阳和张升。
张升乃是礼部尚书,李东阳是兼礼部尚书。
两人差别在于,礼部归张升管制,李东阳只挂名,领一份俸禄。
所以,李东阳就算靠朝廷的俸银,也可养活一府人。
今日,严成锦本该沐休。
但陛下却命他来文华殿监考。
在明朝,就算是殿试,皇帝也只会瞧一眼,就走了。
尤其是碰上朱厚照这样的皇帝。
连题都不出。
可萧敬命人将御帐搭上,摆上珍贵的点心和水果,瞧这样子,陛下打算监考一天。
弘治皇帝笑容可掬:“三位卿家也坐吧。”
严成锦毫不客气地坐下,站久了,对腰不好,更何况还有一天。
卯时,考生们纷纷进场,按照殿试的名次,金吾卫依次搜身,随后,向陛下行五拜三叩之礼。
考场有读卷官、受卷官、监视官、弥封官、提调官。
监视官由监察御史担任,正是严成锦。
读卷官李东阳开始宣读考场秩序,不一会儿,就开始发卷。
严成锦坐在御座旁,弘治皇帝目视前方,冷不丁道:“吃吧,朕尝过了,无毒。”
“谢陛下!”
谢丕看了眼答卷,双眸瞪大,这不正是殿下给的题吗?
到了午时,宋景第一个站起来,将答卷恭敬地交给李东阳。
随后,谢丕也开始交卷。
交卷的人,越来越多。
这才午时啊!
弘治皇帝与李东阳相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怎会这么快就交卷。
莫非……
出的题太难,答不上来?
“将他们的题,呈给朕看看!”
李东阳亲自将答卷,摆在御案前,
严成锦默不作声,牟斌去了江南调查林俊,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就松懈了。
连朱厚照泄题都没发现。
弘治皇帝阅览宋景的答卷,滴水不漏,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只有一种可能!
他转头看向严成锦,面色严肃:“你给宋景押的题?”
严成锦心里咯噔一下,“臣岂敢猜测圣意。”
弘治皇帝再看谢丕的答卷,谢丕也答得极好。
但他并未多想,命受卷官封卷,盖上蜡印送给李东阳。
三日后,传胪大典。
弘治皇帝起得格外的早,李东阳将填好的黄榜送进宫里。
一甲之三人,由弘治皇帝钦定名次。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三人分别是康海、宋景、谢丕。
李东阳道:“内阁拟定,康海第一,宋景次之,谢丕再次之。”
谢迁默不出声,他希望陛下钦定儿子为状元。
但眼下,他要避讳。
弘治皇帝拿起豪笔,在皇榜上稍点了点,“宋景屡立奇功,堪当大用,就定他为状元吧。”
奉天殿,百官盛装以待,乐队在一旁静候陛下,十分隆重。
严成锦微微抬头,等弘治皇帝来和李东阳前来。
却看见了朱厚照,带着刘瑾鬼鬼祟祟躲在一旁。
不多时,弘治皇帝便立于大殿上。
宋景和谢丕等人跪于殿前。
鸿胪寺寺卿宣读制诰:“弘治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策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家赐进士出身,第三甲同赐进士出身。”
大嗓门响彻宫殿。
开始唱一甲第一名:“一甲第一,宋景!”
宋景惊愕得没反应过来,礼官示意他入殿拜见陛下。
严成锦心中稍定,以状元的身份入翰林,有极大的好处。
朱厚照露出得意的笑容:“本宫输去的银子和母马,全赢回来了!”
曾鉴眼角有泪光,唯一收的门生,竟考了状元。
“不负老夫的栽培啊!”
接着传唱一甲第二名:“康海!”
康海也随着礼官,进殿面圣。
随后,传唱一甲第三名:“谢丕!”
谢迁抬起袖子开始抹泪,旁边的刘健哈哈笑道:“于乔教子有方啊。”
正在这时,小太监前来禀报:“爷,出大事了。”
萧敬黑下脸来,咋咋乎乎的,陛下还在这儿呢。
他连忙走到一旁,斥责:“有什么事,非得唱名的时候说,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咱能饶了你!”
小太监叫邓通,是萧敬的心腹,极为忠心。
“爷啊,真出大事了,孙儿打听到,殿下那日看了策题。
华盖殿的门监,受了刘瑾的威胁,没敢禀告。
孙儿听说,殿下随后去了严府,曾府和谢府。”
萧敬心中大惊,严成锦指使殿下偷题?
不对,以严成锦的性子,定不会做犯险之事。
“可有证据?”
小太监哭丧着脸:“孙儿求证了锦衣卫,殿下确有去过三府。”
严成锦看见萧敬回来,在弘治皇帝耳边轻语几句,弘治皇帝脸色大变。
完,真被陛下发现了。
事到如今,只能静听陛下处置。
鸿胪寺官员还没发现异常,继续喜气洋洋地宣读。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不必念了,内阁和九卿,随朕去东暖阁,严成锦,你也来!”
李东阳等人一头雾水,急步跟上,前往东暖阁。
片刻之后,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那日,太子出宫找你透题了?”
李东阳和刘健听出来猫腻,脸色惊骇。
谢迁想起太子给过谢丕策题,差点没晕过去。
“殿下说做了一个梦,臣也不知详情。”严成锦微微躬身:“至于题目,不曾向臣吐露半分。”
是了,若太子向严成锦吐露,严成锦必会进宫禀报。
此子还是拎得清的。
弘治皇帝愤然击在御案上:“朕让他观政,他竟敢偷看策题。”
第 378章 国之大幸
王守仁命人清点伤亡,八百三十二个倭寇,或被或被俘。
还有几个倭寇头子,往上海县的方向逃去,刘瑾带着僧兵去追了。
“诶,本官怎么没想到调僧兵。”左宗彝叹息一声,肠都悔青了。
江南的寺庙和道馆多,从小就习武的僧人,不在少数。
若他调用僧兵,这些真倭早就被打跑了,哪里还敢抢朝廷的船?
王守仁道:“僧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靠镇海卫和备倭卫。”
不一会儿,刘瑾抓着浅野胜回来,准备把他砍了,找左宗彝领银子。
他眉开眼笑:“左大人,是五十两银子一个没错吧?”
左宗彝黑着一张脸,陛下必然不会掏银子,得他自己垫付银子。
有二百个真倭,那就是一万……万两。
左宗彝两眼一黑,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怎么晕了?快醒醒,你还没给咱银子呢!”刘瑾疯狂摇晃。
旁边的士卒也嚷嚷着还银子。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奔进军营,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大人,陛下的圣旨。”
王守仁打开一看,陛下命他整饬卫所。
“还有三艘大船在岛国,恐怕还要禀报陛下,才能出海。”
出海会犯海禁,带着几百僧人去倭国的话,是要向朝廷禀报的。
………
京城,西城区。
严成锦早起来晨跑,到了旧院时,春晓笑道:“少爷,大棚里的种子发芽了。”
他走进大棚里,周围的十几个泥盆,冒出了嫩绿的幼芽。
辣椒的盆里,也开始有了一点绿色。
这是辣椒的幼苗,只有五片叶子,翠绿得像青色的苹果。
只有一株,长在草盆里。
“不可多浇水,也不可少浇水,每日只能浇这么多。”
严成锦拿过一个勺,认真示范。
种花对于春晓二人来说,就是除草和浇水。
她们是流民,对于量没有概念。
严成锦怕她们把辣椒浇死了。
何能跑过来道:“少爷,那个李兆蕃又来了,这次送来了一斤肉,说想当面给少爷。”
“不见,准备轿子,本少爷要上朝了。”
到了府门外,严成锦坐上轿子,李兆蕃只是朝他作揖,并未上前搭话。
进宫了,大臣门三三两两往左右掖门走去,严成锦像往常一样来左掖门排队。
“成锦啊,今日,你要不要写一封弹劾疏奏啊?”戴珊堆着笑意。
严成锦微微摇头:“下官最近没有灵感,等倭寇之事平定后,再做打算。”
百官在左右掖门站了一会儿。
往日这个时候,金钟已经响了。
今日却迟迟听不到声音。
陛下还没起身?
只见,萧敬托着拂尘,慌张地走过来道:“陛下御旨,今日不上朝。”
一片嘈杂的声音响起。
百官窃窃私语。
陛下不上朝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近年来,也只有整饬军营那一次。
严成锦暗自思索,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陛下该不会在后宫,穿上轻纱长袍,放飞自我了?”
李东阳三人诧异,陛下不会无故不上朝。
“萧公公,陛下他?”
萧敬道:“王太后染了风寒,陛下看太后去了。”
严成锦心中了然。
宫里有一位太皇太后周氏,有一位太后王氏。
在前朝时,吴皇后与万贵妃相斗,不幸被废。
朱见深立了继后王氏。
鉴于吴皇后的下场,这位继后十分佛性,每天吃斋念佛,没有子嗣,也不争宠。
弘治皇帝当太子时,对他极好,念及于此,陛下才会去看她。
“哥,咱回去再睡会儿吧?”
“弟啊,去你家吃烤鸡鸡如何,冬天,一边烤火一边烤鸡,多暖和。”
张家兄弟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上朝,百官还是要当值的,这二位兄弟不一样。
陛下不上朝,便可以回家睡大觉,他们每天要做的事,只是上朝而已。
萧敬对着严成锦道:“严大人,陛下让你去一趟。”
严成锦心中古怪,弘治皇帝不会让他去看病吧,他可不会瞧病。
到了后宫的寝殿,
弘治皇帝正站在王皇后的床榻旁,脸上带着人笼嘴。
刘文泰坐在锦凳上,替王太后把脉。
严成锦隔着老远行礼:“臣严成锦,参加陛下。”
寝殿里摆着佛龛,还有各式念珠,陛下不喜这些东西,也只有王太后和周太皇太后有如此礼遇。
“朕想找汪机。”弘治皇帝幽幽地道。
印象中,王太后就在这几年了。
严成锦躬身道:“刘御医的医术,乃是汪大夫所传,陛下不妨让他试试?”
“你也不知汪机在何处?”弘治皇帝诧异。
锦衣卫可以去寻,只是要耗费些时日,他等不及了。
严成锦摇摇头,他只知道汪机去了西北,具体是何处,他也不得而知。
刘文泰的胆子大了不少,信誓旦旦地道:“陛下,区区风寒,臣还是有把握的。”
萧敬微微躬身道:“奴婢可以让厂卫去西北,一月之内,定把人找回来。”
弘治皇帝摇摇头。
此时,李东阳三人方才回到值房,就有文翰匆匆送来疏奏。
“三位大人,是松江府连夜送来的疏奏!”
刘健急忙抓了过去,李东阳和谢迁两人凑上来。
是王守仁传回来的急报,倭寇侵犯金山卫所,被全部或俘或杀了。
“这个……王守仁无兵无将,是如何做到的?”刘健诧异。
兵部常道倭寇如何凶猛,可空手接下飞箭,到了王守仁手里,却迎刃而解了。
从陛下登基以来,倭寇屡次侵犯东南沿海,将领换了一人又一人,也无法平息。
如今王守仁有了对付倭寇的法子,此乃国之大幸。
谢迁看了刘健一眼,同样诧异。
急报中,王守仁没提是如何取胜的,倒是提了倭寇人数几何,缴获战利物品多少。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沉吟一声,满脸舒畅道:“陛下为此忧心,先禀报陛下吧!”
此时,兵部。
秦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疏奏,呆滞半天。
在海南,王守仁孤身一人平息黎乱。
如今去了松江府,一月之内,又平定倭寇。
他喃喃地道:“严成锦说得不错,此人有将才。”
在两广当总督时,深知倭寇狡猾凶悍。
他们小股出没,劫掠时十分冷血残暴,入海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大人,咱们还不去报喜吗?”兵部的佐官问。
秦竑站起身来,他看了半天疏奏,都忘记给陛下禀报了。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完急报后,冲散了所有忧虑,笑容可掬。
王卿家打胜仗了啊。
“王卿家真是短,这些疏奏写得太短了,只报了战果,连过程只字不提,难道他不知,重要的是过程。”
弘治皇帝有些责怪道。
严成锦躬身道:“王守仁是个简明扼要的人。”
第379章 最难弹劾之人
大清早,
严成锦来到午门,看见奉天殿的小太监,特意在此等候,对进宫的官员通告着什么。
小太监堆着笑意:“严大人,陛下今早下旨,召百官去奉慈殿。”
严成锦听说过奉慈殿。
大明采取一帝一后制,成化皇帝的继后还健在,虽然墓穴空着。
但弘治皇帝的生母纪氏不是皇后,不能奉安于太庙。
弘治皇帝就仿照宋朝的制度,在皇宫中,建造奉慈殿,以奉安纪氏的册宝和衣冠。
听殿名便知,他是极为孝顺的人。
他到了奉慈殿,百官们分立两侧,面上挂着笑意。
朱厚照也在,托张皇后的福,他从东宫被放出来了,恭敬地站在殿里。
时辰到了,弘治皇帝在礼部的指引下,走到香案前,上香祭拜。
“望母后保佑,赐朕一位公主。”
大臣们哗然变色,陛下,臣等想要的是皇子啊!
虽不能继承皇位,但太子有了兄弟,就能替他安守四方,稳固大明江山。
“陛下……要皇子吧?!”吏部马文升苦劝。
严成锦站着岿然不动,看向李东阳等人,三人并未出声。
陛下自小生活在黑暗险恶的环境中,万贵妃和宸妃都想夺去他的太子之位,立兴献王朱祐杬为太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和皇子之争,引起的宫廷争斗,将会如何令朝廷衰败。
弘治皇帝想要的,不过是安宁的盛世罢了。
朱厚照不乐意了:“父皇,儿臣也想要皇子。”
弘治皇帝黑下脸来,百官却露出欣慰的神色,太子贤明啊!
刘健和李东阳三人,难得躬身,显然同意太子所言。
弘治皇帝低声斥责:“在孝穆皇太后面前,不得胡语!”
轮到朱厚照上香,只见他跪在蒲团上,一阵碎碎念传来,小皇子小皇子小皇子……
弘治皇帝听见了,脸色愈发阴暗,可是在生母面前,不宜动手。
他转过身来,看向礼部张升:“皇后有喜,应当告慰天地,传朕的旨意,命驸马都尉蔡震,分祭孝陵、长陵、景陵、献陵,礼部和光禄寺协助操办。”
张升微微躬身:“臣遵旨!”
“陛下,凤阳的皇陵可需要祭拜?”礼部右侍郎焦芳问。
弘治皇帝摇摇头,和张皇后摆驾回宫后,百官才起身,从奉慈殿出来。
朱厚照偷偷地问:“老高,汪机可有法子,让母后生皇子?”
周围的大臣注视着他,显然听见了。
后世都没有办法,汪机是神医不错,但神医也是人啊。
严成锦浑身有些不自在,这些大臣虎视眈眈,显然也想要生男的药方。
“汪机有办法,不过,陛下祈降公主,殿下不要违抗圣意。”
汪机做研究极费银子,正好让这些大臣掏银两做研究。
弘治皇帝与张皇后回到寝殿,坐在锦凳上,小太监换了一壶温和的热水。
张皇后似有心事:“陛下今日,恐怕会引来朝臣不满。”
“恐怕今日,就有劝谏的疏奏,朕接着就是,皇后安心休养。”弘治皇帝道。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妃,确切地说,是看向太子妃的肚子。
不禁狐疑起来,厚照与太子妃成婚一年有余,不见动静。
他摇摇头,终究没说出口,此事由皇后来问,会好一些。
张皇后看向弘治皇帝,幽幽地道:“臣妾在深宫中,虽衣食无忧,却常常无人陪臣妾说话。
臣妾想让清娥那丫头,进宫来陪陪,这丫头出身微寒,却极体贴人。”
弘治皇帝面露思索之色,李清娥为李东阳的爱女,此事,还要问一问李师傅。
……
这几日,严成锦在看闵珪的宗卷。
此前,他任都察院都御史时,得罪过朝中不少官员。
翰苑三谏弹劾过他,可惜弘治皇帝并未伤饬。
严成锦指着看完的宗卷,对郑乾道:“将这些宗卷整理起来,放到你的书案上。”
郑乾苦着脸:“大人,咱们偷偷看闵大人的宗卷做什么?”
“对闵大人多了解一些,日后也好与他相处。”严成锦不以为意。
找了三天,竟没找到闵珪的把柄。
这堆宗卷自然就无用了。
闵珪走过来,背负着手,冷冷地怒道:“你想弹劾本官?”
郑乾喉结滚动一下,忙是低下头,值房里的御史,看向严成锦。
这家伙看别人宗卷时,就是要弹劾了。
都察院不成文的规定,弹劾谁也不弹劾自家的都御史。
那是头儿,将弹章写妙笔生花的人。
一旁的御史既是敬畏,又有些期待,严成锦在都察院,还没写过被驳回的弹章呢。
闵珪满脸怒容的站在书案旁,他乃清官,弹劾便是诬陷,怎能不怒?
严成锦没想到,这老头悄无声息就来了,听王守仁说,似乎会些功夫。
“不错,只是下官找了三天,未见丝毫把柄,大人实在清廉。”
不露痕迹地拍了个马屁。
闵珪双眼放光,不自觉笑了出来:“你知道便好。”
……
奉天殿,午朝。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双目有神注视下方一人。
李东阳和刘健三人,站在一旁,给中间那人腾出位置来。
严成锦心中微动,刘鸿回来了。
“臣奉陛下之命,巡视云南,今日特回宫中缴旨!”大殿中间的人道。
弘治皇帝想起前日闵珪的弹劾疏奏,却没提:“刘卿家巡视云南,可有事要奏?”
刘鸿道:“云南府昆明,两方土司率众相拼,流血十里,州官无所作为。
军官和百姓聚集在城中,不敢出城,城外田地荒芜,无人耕种。
云南监察御史范郦,既不出兵,也不向朝廷上奏,实在最大恶极!”
闵珪踉跄一下,差点没摔倒下去。
严成锦伸出友谊的手,扶了他一把,“下官早说过,让大人先不要弹劾。”
闵珪脑子嗡地一声,方才当上都御史,就写错了一封弹章。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都察院闵爱卿弹劾你,受收贿银,怎么回事?”
刘鸿重重地低头:“臣收了,只是,这些银子又赠予了当地的百姓。
云南多地未耕种,百姓食不果腹,臣不忍心……”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响起:“敢问刘大人,玉米可推行到了云南?”
“未曾。”刘鸿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官员,此子清秀,有些面生。
第380章 江南送来的造反画
古人虽然清楚节气和时令,但对于天下哪里适合耕种,却不知道。
在弘治皇帝和大臣眼中,云南和广西是蛮荒之地。
但严成锦知道,这两地气候适宜,土地肥沃,极适合耕种!
荒地都是宝地!
李东阳知道严成锦要说什么,便转过头:“你想将玉米推行云南?”
严成锦道:“下官正是此意。”
土司与土司之间的争端,由争夺能耕种的良田而起。
在他们眼里,除了水田之外的地,都是不能耕种的。
棉花虽能种旱地,却不是粮食。
刘鸿斩钉截铁:“不可,米鲁之乱尚未平息,西南诸多土司抗拒朝廷的旨意。
若此时派人去推行,无兵力协助,只怕是徒劳。”
朝廷和米鲁,打了三年了。
贵州、云南、湖广各地调兵协助,依旧没攻打下来。
弘治皇帝点头:“云南各地抽调了兵力,此时推行新政,土司抗拒,恐怕各州府无力抵御。”
土司抗拒就会暴动,需要兵力镇压才行。
严成锦却很肯定:“臣想,不出两月,云贵就会传回大捷的消息。”
王轼平定贵州之乱,就在这两个月。
估摸着急报送回京城的时间,两个月足矣。
趁机预言一次,也能跟云贵大捷的功劳,沾上点关系。
弘治皇帝死死地盯着严成锦,米鲁之乱是他的心头大患,“卿何出此言?”
李东阳和刘健等也看过来。
他们绞尽脑汁,为前线制定计划,可是却一直没有胜利的消息传来。
严成锦长吁一口气,道:“朝廷调用兵力二十万,米鲁不过万余人,凭借地形与朝廷周旋。
可打仗需军粮,米鲁三年未耕种,早已兵衰粮绝。
再打下去,无疑会兵败。”
一本正经地说着分析的道理,其实,都是看史书看的。
他一个御史,怎么知道调动了多少兵力。
重要的是,他说完之后,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陛下,不如再派刘大人前往云南吧。”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道:“云南、两广之地莽荒,开荒谈何容易,先等云贵的疏奏吧。
若真如你所料,再命人南下不迟。”
想起了的云南御史,弘治皇帝面色严肃起来,道:“范郦押回京城,都察院再派监察御史,前往云南。”
严成锦想了想:“臣觉得,闵大人极为合适,西南土司凶暴狠厉,寻常御史难以应对,闵大人刚直无私,正适合出行云南。”
闵珪瞪着眼睛,看着严成锦说不出话来。
李东阳嗟叹一声,此子举荐人,总是这般有理。
不知闵珪哪里得罪了他。
严成锦不看弘治皇帝的脸色,如今西南大乱,陛下需一放心的人前去。
弘治皇帝看了眼闵珪,却道:“闵卿家年事已高,就算了吧。”
闵珪犹如从鬼门关前走过,看着严成锦惊魂未定。
此子要弄死老夫啊!
下了午朝,
严成锦在值房前,遇到了闵珪。
闵珪恨声道:“你方才在堂上,为何要让本官去西南?”
呀,竟然堵着路不让走,看来闵珪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严成锦方才谏言时,早就准备好了方案。
听闻干刑法律师一类的,最讲道理,应该不会揍他吧?
“寻常御史羸弱无能,就算去了西南,不过再多一个范郦罢了。
闵大人历经三朝,手段比土司高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严成锦道。
闵珪听完之后,脸挂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受用。
“可惜,老夫年迈,不想离京了。”
严成锦回到值房没坐多久,郑乾凑上来道:“大人,皇后娘娘召你去坤宁宫。”
皇后娘娘找他做什么?
莫不是……在奉慈殿夸下的海口,传到娘娘那里了。
到了坤宁宫后,
严成锦看见了李清娥,还有朱厚照,似乎是特意来看张皇后的。
张皇后准备了茶点,坐下之后,竟说起他的好来。
真如朱厚照所说,张皇后也有护短的时候。
命他来此,竟只是为了与李清娥说说闲话。
“成锦啊,你既对清娥有意,为何一直不提亲?”张皇后道。
朱厚照老老实实道:“李师傅嫌弃老高,母后,不如你与父皇赐婚吧?
儿臣真怕,满京城无人愿意嫁给老高。”
严成锦的心情好了一些。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若严卿家提婚,本宫和陛下自会相助。
让陛下与本宫强行赐婚,实在有些为难李卿家了。”
李东阳于陛下,乃是恩师。
张皇后要顾忌李东阳与陛下的情谊,严成锦虽好,却也不能厚此薄彼。
严成锦想了想,道:“无妨,臣再等等。”
…………
何能在宫外等候,今日比往常来得都早,见严成锦来了,忙是迎了上去。
“少爷,今日府上收到一幅画,画得极好。”
严成锦接过来,顿时瞪大眼睛。
这是一副寓意着造反的画。
一个穿着黄衣的人坐在木椅上,木椅上襄着一块玉。
这不正是黄袍加身,坐在御座(玉座)上吗?
“哪里送来的画?”
何能仔细想了想,苦着脸道:“江南送来的,小的也不知道,只觉得值钱,就收下了。”
严成锦再看画,并无落款,难不成是唐伯虎特意送给他的?
唐伯虎被贬为吏后,回到江南,就被宁王招揽了。
“狗一样的东西!什么你都敢收,本少爷许久没揍你了!”严成锦招了招手。
四个轿夫上来,揍了何能一顿。
何能委屈道:“少爷,小的看这画值钱……”
陛下搜到这幅画,还以为是他要造反呢。
这幅画,万万不能带回府中。
谁知是不是宁王,用来陷害他的。
这画咋看之下,看不出来问题,若知道宁王有反心,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严成锦回过头,远远看见闵珪从宫里出来,便把画丢在地上。
“起轿,走了!”
午门禁地,无百姓敢靠近。
这下马碑旁,禁卫也看不到。
片刻之后,闵珪站在下马碑旁等轿子,却看见地上有一幅画。
他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来拾,便打开来看。
这画独具匠心,在构图上,不失章法,一棵青松大树,下方有个人坐在椅子上。
看这画功,就知道此画至少值百两银子。
“捡到宝贝了。”
第381章 请搜臣的府邸
闵珪将画挂在书房中,看了许久,只觉妙不可言。
“不知是谁画的,笔锋变幻,墨色浓淡,粗放豪爽,倒是像画状元的画。”
画状元吴伟,是当朝最具盛名的画师。
此人,堪比唐朝画圣吴道子。
弘治皇帝从不沉迷声色,也不封传奉官,但却对他破例恩宠。
最让人惊愕的是,此人,乃是锦衣卫。
闵珪想了想,便觉得更有可能了,锦衣卫出入午门,丢了一幅画也正常。
“真是一幅好画呀。”
………
严府,
严成锦回到府中,思索了许久,在江南与他有过瓜葛的人,仅有程敏政。
程敏政已去朝鲜当大使,不会特意命人送画给他。
何能小跑进来道:“少爷,小的看见闵大人把画捡走了。”
严成锦是不想故意坑闵珪的,既然他把画捡走了……
那就静观其变吧。
没准,真是唐伯虎给他报信。
严成锦吩咐:“此事不许再提,你私自替本少爷收画,罚一年的工钱,自己去账房交银子,把数目写在账本上,明日送给谢玉清算。”
一年、一年工钱?
何能两眼一抹黑,昏倒过去,一年工钱就是二十五两,换成物业,便是一亩田地。
“少爷……小的错了,能不能打断小的一条腿,不要罚工钱。”
严成锦鄙夷,我岂是这般恶毒的人。
“来人,打断半条腿,罚半年工钱。”
看在何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折中一下,他也不必这么痛苦。
春晓走进来道:“少爷,小宋师傅来了,在正堂候着。”
宋景在京城买了一座小宅子,许多官员当了京官后,便会举家搬来京城。
以宋景在良乡的工钱,不靠朝廷的月俸,也能买一座小院。
“严大人,学生迁入新宅,内人置办了酒席,命学生来请大人,赏脸吃喜宴。”宋景道。
严成锦稍感意外,宋景将小娘子接来京城了?听王不岁说,是个贤惠的人。
“本官不吃外头的吃食,这十两银子,便当作是贺礼吧。”
宋景知道严成锦的脾性,他说不吃,便是真的不吃。
……
华盖殿,
弘治皇帝心情不错,抄录一遍皇明祖训,字迹苍劲,看得自己也十分满意。
趁着龙颜大悦,太监魏恩讨好道:“陛下,奴婢听闻严成锦收藏了一幅画,不知何高人所作,比画状元还技高一筹。”
华盖殿中,挂着三幅无价之宝。
分别是采芝图、仙踪侣鹤图、芝仙图,皆出自吴伟之手。
而华盖殿其他的名画,却被收于画筒中,可见,陛下对画状元的宠爱。
弘治皇帝难得正色起来,看向魏恩:“严成锦也喜欢收藏画?”
一旁的牟斌躬身道:“陛下,严成锦收藏有一幅五牛图,至于其他藏图,臣也不知。”
弘治皇帝对画不感兴趣,但却对能超越画状元吴伟的人,极感兴趣。
“朕倒想看看,当今大明,谁的画技,能比画状元还厉害。”弘治皇帝饶有兴致道:“将严成锦召来。”
严成锦在翻阅翰苑正在修的大明会典。
小太监走进来笑道:“严大人,陛下请您去华盖殿。”
来宣严成锦的小太监,全都得过他的银子。
所以,御前小太监都抢着来宣他。
最不爱宣的,是内阁刘健和吏部马文升。
不给银子就罢了,总是摆着一副臭脸。
干太监这行的,每月领的俸禄少得可怜,还要孝敬宫里的大垱。
就指望宣旨传谕时,能得点赏银。
严成锦想起那幅造反的画,陛下极少会在华盖殿议事,恐怕不是为了朝廷的事。
出了值房,就给了小太监一两银子。
小太监会意道:“陛下听说您得了一幅画,想要瞧瞧。”
闵珪,危!
严成锦不禁替他担忧起来。
若是唐寅给他通风报信,宁王要造反,那他必定不会传到宫里。
唐寅没有那么大的势力。
那就必定是宁王了,想要给他制造点麻烦。
最大的意图,或许是让陛下疏远他。
看了此画,就算能解释清楚,也会在陛下心中留下隐患,提防着他。
攻心为上,宁王真是老硬币啊。
严成锦来到大殿中,看见弘治皇帝对着墙上一幅画发呆,旁边有个老锦衣卫,他连忙行礼。
“臣严成锦,见过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弘治皇帝转过身,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你手上是不是有一幅画,一人坐在苍松下的木凳上?”
竟连画什么都一清二楚,陛下不会看过了吧?
严成锦淡定地摇摇头:“臣没有。”
“严大人不要欺君啊,若是搜出来,就是大罪了。”魏恩阴恻恻道。
此人看起来像宫中的大垱。
宫中十二监,除了管事太监外,还有许多大垱,严成锦也不知他是谁:“这位公公是?”
魏恩躬身行礼:“咱是内官监的太监,魏恩。”
内官监是宫中的肥差,专管宫中采办,号称紫禁城中间商。
宁王想真心收买,很容易的事。
严成锦陷入沉思之中,心头开始疯狂算计。
弘治皇帝见他久不出声,面色不悦:“朕把画状元都叫来了,你真没有?给朕看看又何妨,朕又不会砍你的脑袋。”
“臣真没有。”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略带疑惑看向魏恩。
魏恩脑门全是冷汗,那画明明送给严府的长随了,他亲自在暗处盯着。
今日若不给陛下一个交代……
“陛下,不如搜一搜严府吧?”
搜府,是对臣子的极大侮辱。
一般被皇帝认定有逆反之心的人,才会搜府,诸如后世的夏言和严嵩。
严成锦为难了,府上的银子比米缸里的米还多。
搜出来,还如何称得上是清官。
“陛下,臣只有一幅五牛图,不过,臣恳请陛下搜一搜,以证臣的清白。”
为官最怕被抄家,其次便是搜府,弘治皇帝感到十分错愕,此子竟然请旨搜他的府邸?
萧敬面色古怪,这家伙果然不能以常人揣测。
跟太子殿下,简直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不悦道:“朕相信严卿家,搜你的府邸做什么!”
严成锦却坚持:“陛下,还是派人搜一搜吧,臣想搜。”
“……”牟斌。
“……”萧敬。
普天之下,哪有求着陛下搜自己宅邸的,搜宅是莫大的侮辱啊。
这家伙竟求着陛下侮辱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382章 家财万计
在严成锦看来,面子最不值银子了,小命才重要。
陛下不搜府,还会有其他人冒出来,继续找麻烦。
还不如让锦衣卫搜查清楚。
让宁王自个儿找画去。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皱着眉头:“严卿家,你真要搜?传出去,大臣定会议论,朕这是护着你,你还不自知。”
魏恩忙怂恿道:“严大人清廉如水,何惧搜府,陛下……”
“魏公公所言极是,臣不怕,恳请陛下搜府。”严成锦就像脑子坏了一般。
弘治皇帝怕了这个家伙了,对着牟斌道:“去搜吧,动静小一些,向朕禀报就好。”
牟斌带着锦衣卫,来到严府。
虽常在府外监视,知道严府里有两座院子。
真正进入府中,却有些震惊,既大又宽敞。
十五个锦衣卫散开来,在府上东瞧瞧,西看看。
以为是要抄家了,吓得何能大惊失色,春晓和千金姐妹带着下人,站在一旁。
“你们、你们怎么闯进来了!牟大人,我家少爷呢?”何能连忙拦着道。
正在这时,严成锦走进来吩咐:“你们要搜仔细一些,这些鸡,还有这边长的瓜,也要数清楚,禀报给陛下,来人,打开库房,过来两个锦衣卫清点。”
锦衣卫们面色古怪,虽说也搜过别人的宅子。
但这般热情的,还是头一回。
让他们有种错觉……
咱们是被主人家雇佣来干活的吧?
何能哭了,抱着严成锦的大腿道:“少爷,不能打开库房啊!您带人去搜老爷的房间吧,千万不能打开库房啊……要开也等老爷回来再开。”
库房里全是银子,还堆满了珍奇古玩。
真要被朝廷抄了去,严府就破产了。
严成锦夺过钥匙,一脚将何能踹到旁边,打开了库房的大门。
“牟大人请!”
牟斌走进库房,差点睁不开眼睛。
面前是一座金银山,在亮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几个锦衣卫倒吸一口凉气,严府这也……太多银子了吧?
牟斌厉喝:“严成锦,你从哪里贪来这么多银子?!”
“我爹,还有青山君和传世先生,辛辛苦苦赚来的稿费,都是血汗钱。”严成锦面色不变。
牟斌面色酸了,血汗钱啊!这是别人的血,别人的汗啊!
程敏政和王越写书买钱,他是知道的。
稿费全给这小子了。
诶,自己就没遇上这等好事。
陛下只命人来找画,没让他们抄家,牟斌没去清点有多少银子。
他从前朝担任锦衣卫至今,在万安和刘吉家中,见过比这还多十倍的银子。
库房装不下了,便埋在院子里。
“还请世叔搜仔细一些。”严成锦再次提醒。
牟斌有点不耐烦:“本官知道,你不要再提醒了。”
半个时辰后,搜遍了整座严府,连庖房的灶炉都看过了,也没将那幅画搜出来。
牟斌带着人速速回宫中复命。
华盖殿,
弘治皇帝始终在想,严成锦为何要让锦衣卫搜他的府邸,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萧敬见他愁容不展,宽慰道:“陛下,牟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弘治皇帝看向魏恩,问道:“你见过那幅画?”
“奴婢见过,此画无名无印,画技比画状元不遑多让。”魏恩道。
他得以来华盖殿伺候,便是因为懂画。
在内书院中,小有名气。
故,弘治皇帝来华盖殿时,萧敬就会叫他过来伺候。
萧敬微笑道:“陛下,魏恩不敢欺君,他说有,就一定能搜出来。”
锦衣卫吴伟道:“臣未画过这样的画,不知是谁人所画,若见了画,兴许能认出来。”
对于大明有名的画师,吴伟多有研究。
具他所知,江南有个才子,名唤文徵明。
此人擅长各种绘画,技艺之高,令人自叹弗如。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也想见识见识。”
不多时,
牟斌与严成锦走进大殿中,弘治皇帝见他们两手空空,便问:“搜到了吗?”
牟斌摇摇头:“没找到那幅画,倒是……在严大人府中,搜出六万两白银,四百两黄金。”
弘治皇帝噎住了,朕登基的时候,国库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但臣看了账目,都是迎客松、青山君、传世先生卖书所得。”牟斌继续道。
弘治皇帝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魏恩这不是坑咱吗?萧敬心下有些慌张,狐疑:“牟大人,没有找到画?”
牟斌有些不悦:“没有!”
魏恩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兴许……兴许奴婢看错了,奴婢该死,求陛下赐罪。”
弘治皇帝是仁慈之人,自小在太监和宫女堆里长大,对于太监,有种亲人般的感情。
“哼!既然不知,如何敢这般信誓旦旦,中伤大臣。”
萧敬连忙低下头去,司礼监掌管宫中所有太监。
魏恩也算是他的人,但此刻,他恨不得亲手宰了魏恩。
“请陛下降罪!”
弘治皇帝面色不变:“将魏恩拖出去,重打十大板!”
这是极轻的处罚。
自从知道是宁王的人后,严成锦可是想弄死他的啊。
严成锦连忙道:“陛下且慢!臣还有一事想问魏公公,是在何处看到这幅画,又是如何得知,它在本官府中?”
魏恩面色大变,打十大板死不了人。
若将收买他的人牵扯出来,脑袋会搬家的呀。
“奴婢也是听人说起,可能是听差了,求严大人恕罪。”
难道只有本官知道,那幅画在闵珪受手中?
严成锦不再多问,继续问下去,陛下该起疑心了。
在午门前把画丢掉,除了他,还有何能和四个轿夫知道。
回到都察院,
闵珪见了他,问道:“陛下召你去做什么?”
召见御史,极有可能是清查朝廷官吏。
廷议朝事,会召内阁和六部。
两者有明显的区分。
作为都御史,陛下想要查哪个官员,他自然要知道。
严成锦想了想,那幅画不正在闵珪手上吗?“陛下在找一幅画,画中,有一人坐在苍松下的木凳上,闵大人有没有见过?”
闵珪心中咯噔一下,神色大变,急道:“陛下找那幅画做什么?”
严成锦道:“下官不知,但为了找那幅画,陛下还命锦衣卫,搜了下官的府邸。”
闵珪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来,画该不会是陛下丢的吧?
他藏在府中两天,想偷偷占有,要是锦衣卫查出来,岂不是贪昧之罪?
他娘的,哪个搬画的狗东西,不小心把画丢在地上!害了老夫!
闵珪扶着御案,身躯颤抖起来:“本官、本官且回府一趟。”
第386章 能回血的新发明
严成锦跟着小太监,疑惑地来到宫中的偏殿。
弘治皇帝和内阁三人,早已坐在偏殿中,尚膳监摆上珍馐玉食。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弘治皇帝设宴告诫张家兄弟和长宁伯的时候。
陛下不会想赖账吧?
还不等他行礼,弘治皇帝眉开眼笑,拍着一旁锦凳:“成锦,过来坐。”
买皮……陛下真想赖账!
没想到,饭圈的酒桌文化,竟是从古代宫廷传下来的。
严成锦坐在弘治皇帝身旁。
弘治皇帝的另一侧是刘健,连李东阳和谢迁,也得坐在稍远的位置。
可见,这是莫大的荣耀。
一看便知,今日的饭局不简单,弘治皇帝为张家兄弟和长宁伯摆过几次饭局。
俨然是饭局高手。
弘治皇帝开门见山,道:“国库又空了,支不出二十万两银子。”
严成锦低着头,还没想出办法来。
李东阳和六部大臣的目光,全都落在严成锦的脸上,仿佛菜在严成锦的脸上一般。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严卿家可是在怪朕?”
严成锦忙道:“臣不敢,只是这些银两大部分,来自良乡商会。
商会没有银子发工钱,饿的,是良乡的流民和百姓。
且天下商人来良乡通商,没有银子买材料,工坊便无法运作。
商人来良乡,就买不到货物,空车过钞关,朝廷就收不到税银。”
资金链断裂会有多严重?
虽然比不上后世,到了破产的程度。
对于良乡而言,也是极大的损失。
严成锦琢磨,朝廷是否真的没有银子?
弘治皇帝眉头陷得更深了:“如此严重?”
刘健乃大地主出身,深谙商道:“严成锦说的不错,陛下,税银从良乡而来。
若商户不通商,钞关便收不到银两。”
韩文站起身,躬身道:“臣听闻,前阵子搜严府,有六万银子。
不如,先赈济朝廷,臣给严成锦打个欠条。
今年收了夏税,便归还!”
还真有朝廷向大臣借银子。
前朝成化皇帝就干过这事,朱厚照当了皇帝后,也干过这事儿。
最出名的,是后世的崇祯皇帝,向大臣借银子打仗。
不过,相比崇祯,成化皇帝和朱厚照就不要脸多了,借银子纯属为了玩。
有趣的是……
这两人,一个是弘治皇帝的亲爹,一个是弘治皇帝的亲儿子。
如今,弘治皇帝也要借钱。
严成锦竟无语凝噎。
弘治皇帝看了眼萧敬,萧敬忙拿起御壶,倒了一杯酒,笑道:“严大人,尝尝宫中的御酿。”
韩文看向严成锦:“不知,严大人何意啊?”
“这是家父写书的血汗钱。”严成锦面色有些心痛:“陛下要取,臣不敢不从,还望陛下,打个欠条……”
李东阳等人脸色黑下来。
这家伙一滴酒没喝,就醉成这样了?
让陛下给你打欠条,你咋不让管你叫亲爹呢?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脸色很快冷下来:“严成锦,你可知罪!”
“臣知罪。”严成锦有点怂了:“臣还没说完,陛下若不方便,也可让韩大人代劳。”
六万两银子,要不回来了……
掉了一格血,严成锦心中极为肉痛。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在座的大臣,府上都有银子。
可真正拿出来的,只有严成锦,这是为朝廷倾尽家产啊!
弘治皇帝心中感动道:“朕不怪你,吃菜!”说着,将一块红烧肉夹进他碗里。
颇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意思。
萧敬等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用过膳,弘治皇帝吩咐:“朕要去良乡,看看这大宝船。”
陛下要出宫微访,需锦衣卫提前做足准备。
据牟斌所知,许多百姓和士绅,在良乡瞻仰大宝船,早已人满为患。
可陛下要去,他也只能去准备。
听汪大夫说,陛下要出去走动走动,不可常日窝在殿中批阅疏奏。
内阁和六部就不劝阻了。
刘健留守内阁,李东阳和谢迁等人随行。
三辆马车,从京城赶往良乡。
严成锦郁郁地跟弘治皇帝坐一辆马车,弘治皇帝感慨:“许久没来良乡了。
良乡的三万流民如何了?”
“回禀陛下,流民还是一样的穷,他们靠着去工坊干活,堪堪能养活家人。”严成锦道。
不乏有一小撮人,靠着良乡的繁荣赚到一些银子。
可不是谁都有堵上家财的勇气和眼光。
诸如梁中,仅仅是流民当中,小小一部分人罢了。
他们代表不了良乡的流民。
总体上,流民与过去没有多大改变,一遇大灾,还是得朝廷赈济。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朕就知道是如此。”
到了良乡的船厂,
熙熙攘攘的百姓和士绅,全然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巨舰,衙役不拦着,围着观看许久。
摊贩们见机叫卖。
弘治皇帝站在它的阴影下,望着这大宝船,震惊到无以复加,需昂着头,才能看到桅杆。
李东阳急道:“朱爷,不如上船看看。”
弘治皇帝点点头,上了巨船,果然看见了一门门铜铸火炮。
如此大船,加上这些火炮。
需五千人抬动,就不足为奇了。
弘治皇帝看向韩文和曾鉴:“工部和户部,召集力役,将船抬至天津港。”
“臣等遵旨!”
…………
严府,今日沐休。
严成锦叫人买来京城所有甘蔗和红糖。
甘蔗压榨出汁水,流出缸中,再与红糖混在一起,倒入一口大锅。
何能问道:“少爷,咱们要煮什么?”
严成锦要煮白糖,糖容易焦,需要根据糖汁沸腾时的水花,来掌控火候。
看到水花呈小泡,像煮沸的肉羹那样。
“快拿手捻一捻,告诉本少爷粘不粘手!”
何能望着滚烫的糖浆,差点没哭出来:“少爷,小的不敢……”
“明年的工钱扣五十……”严成锦话还没说话,何能嗖地一下将手伸进锅里,脸色痛苦也不伸出来。
“少爷,粘手……!”
粘手就说明,火候到了!
严成锦命人用桶装着,等它凝成黑沙。
然后,将瓦溜放在缸上,瓦溜其实就是古代的漏斗。
用草将瓦溜的下口塞住,将黑沙倒入瓦溜中。
等到黑沙凝固了,拔掉草塞,倒入黄泥水。
其中,黑滓流入缸中。
而在瓦溜壁上,有一层洁白如雪的糖霜,约有五寸后。
何能和下人们瞪大眼睛,“少爷,这是……糖?”
严成锦就靠白糖回血了,不知能赚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