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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0章 致死量的疏奏

    瓜分孔府的封地?

    孔闻韶面色依旧如常,听闻良乡推行摊丁入亩,就是将田地分还给百姓,再按亩均摊税赋。

    但孔府的封地是历朝历代敕封,岂是皇帝说废就废,你问问天下读书人答不答应。

    “衍圣公府的封地多,可族人子弟也多,藩王一人就能坐拥一府封地,衍圣公府若均摊下来,远不如藩王,陛下明鉴!”

    李东阳嘴角微微翘起。

    弦外之音,就是要整饬衍圣公府,先整饬藩王。

    众人皆知,藩王乃朝廷痼疾,不能轻易整饬,否则,会再次兴起靖难之役。

    严成锦望着眼前一尺远的金砖,陷入沉思。

    他给孔府准备了三层,

    第一层是瓜分孔府的封地,摊丁入亩。

    第二层是将孔闻韶和大部分孔氏族人,流放到海外。

    第三层是将圣公传给嫡长子的旧制,改为孔氏中的贤者继承。

    李东阳只知道第一层,王守仁知道两层。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第三层。

    除此之外,还有两手准备。

    王守仁作揖:“朝廷当务之急,是先养育好百姓,衍圣公所占用的良田,已经超越皇庄,臣以为,严大人说的有理。”

    百官深吸一口凉气。

    一百万亩!若不是今日测量出来,他们都不知道孔府的土地,如此庞大。

    弘治皇帝看完四本疏奏,怒意更甚,朝廷皇庄一万余顷,可供皇室开支用度,仍有节余。

    衍圣公府的田地与之相差不多,还向朝廷请乞大量靡费,用于祭祀。

    “朕还不知,山东百姓凋敝至如此地步。

    孔圣后人,当远不负祖训,上不负国恩,下不负所学。

    衍圣公所为,让朕失望至极。”

    孔闻韶的心凉透了?孔家的人好歹在御前有几分面子,可陛下当着百官说出这样的话。

    先祖虽是圣人,但能不能活着立足于黄土之上?也全看皇帝。

    “陛下,臣……臣知罪!”

    萧敬将严成锦的弹章传下去,呈递给刘健。

    弘治四年,黄册普查,山东百姓有五百万人?可如今黄册上仅有三百余万人。

    刘健看向严成锦:“这些黄册的来源,可否属实?”

    “谢玉由赋税推算出?应该相差不远。”

    山东田地征收的是人丁税?不管田地多少,皆按人头征税。

    反过来?则可以推算人丁,但却不准确?毕竟有无田者和黑户?和不缴税者。

    但也能大致能算出个数来。

    严成锦猜测,逃跑的和锐减的人口?加起来应当有一百万人。

    刑部熊繍迟疑片刻:“陛下,孔府后人颇多?难以管制,孔闻韶刚承袭衍圣公封号不久?也情有可原。”

    “臣等附议!”刑部几个主簿站出来。

    李东阳颔首?追溯源头?这是历代衍圣公遗留的弊政。

    孔闻韶知道再不辩驳,便没有机会了:“臣此番回山东,一定严加管制族人。”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一边是孔氏后人,一边是山东百姓。

    朕若放任衍圣公回去,山东边成人间炼狱,京城的流民源源不止,标本不治。

    “严卿家,在山东推行摊丁入亩,是否太狠厉了些?”

    “当初宋仁宗册封衍圣公,乃是授予孔氏嫡长子一脉,故而,受朝廷恩荫的只有嫡长子,其余人等,与庶民无异,为何要受朝廷封赏?

    况且,占据田地足有百万亩,若有反心……”

    潘王不准占据太多土地,不准离开藩国。

    就是怕造反,衍圣公如今占据的土地,比藩王多百十倍。

    藩王的封地只占一府,甚至一州,而衍圣公的封地,占据山东一省。

    孔闻韶吓坏了,指着严成锦:“什么造反……你可不要乱说!”

    弘治皇帝如被人用冰水从头浇下,醍醐灌顶,面色徒然大变。

    百官变得严峻无比。

    藩王会造反,为何衍圣公不会?圣人子弟,也难保没有反心。

    光孔府的人丁,就足以组成一支万人大军,更遑论孔府金银财宝无数。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第二手:“这是孔闻韶下至李府的聘礼,珍珠锦缎,古董字画,足抵三十万两。

    臣记得,太子大婚下给曾府聘礼,还不足十万两。”

    孔闻韶跪伏在地上,吓得不知所措,占据百万亩良田,又下三十万两聘礼。

    本来无事,可严成锦全扯到造反上去了。

    弘治皇帝瞳孔微缩,不悦地看向李东阳:“可有此事?”

    “有,臣已将聘礼悉数退回。”李东阳作揖,没想到严成锦连此事,都能搬到朝堂上说,真是记仇…

    “陛下……这些珍宝字画,皆是历代先祖所收藏,臣只是想暂放李府,日后再想办法取回……”孔闻韶惊得语无伦次。

    他才三十不到,常在家中读书,哪里应对过造反的场面。

    李东阳闻言嗤之以鼻,没到孔闻韶的想法,如此龌龊。

    百官面色各异,或许换作他们,也会这么做。

    两万两银子就能在京城买一座宽府大宅,三十万两,是何等庞大?

    严成锦想不到,孔闻韶的理财竟和宁王一样。

    宁王大方散财,就是将财物暂存于百官手中,登基后再逼百官取回。

    所以,收买百官极为爽快,要什么给什么。

    熊繍无能为力地看向孔闻韶,若他不来京城,或许还不至于此。

    严成锦的手段充足,从调查出百万亩田地起,就处于主动之地了。

    孔闻韶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臣愿割弃一半田地,归还百姓。”

    一半就是六十万亩,诸如刘健等人,良田也仅是万亩上下。

    严成锦再次将手伸入怀中:“陛下,这是逮捕司在山东查出的白莲余孽名单。”

    弘治皇帝愕然,朝廷一直在追查白莲余孽,竟藏身在山东?

    刘健三人面色一凝,前所未有的认真。

    熊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严成锦竟能查到白莲的踪迹?

    萧敬自知事关重大,连忙小跑下来,接过严成锦的纸条。

    “臣不知,白教是否与孔府有关,可自永乐起,这些白教之人就驻扎于山东,人已关在都察院大牢。”

    “污……污蔑!”

    严成锦乘胜追击:“恳请陛下,归还百姓百万亩田地,摘去孔闻韶封号,流放海外,取缔衍圣公传嫡长子的旧制,改贤明的孔氏子弟受封。”

第581章 圣明裁决

    白莲不仅在山东有余党,在江南也有支教。

    只是太过于分散,不好逮捕。

    张霖带着逮捕司的人,在山东喊着要加入白莲,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此刻,手腕上还刻着白莲的教纹。

    刘健愕然张着嘴巴,严成锦要将衍圣公流放海外?

    今日在朝堂上,被震惊了几次,可都没有这一次,像这样震撼。

    熊繍手持着芴牌,不知说什么好。

    方才几个主簿,也已退回队列。

    造反,罪无可赦!

    此时再谏言,只怕会被安上同党的罪名。

    孔闻韶跪伏在大殿上,大臣们退避三舍,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

    唯独严成锦,还站在离他一尺的地方,这是都察院的位置。

    弘治皇帝打开册子,上头不仅记载了名字,还有户籍和营生。

    有人是商人,有人乞丐,有人是寻常农夫,白莲教可谓无孔不入。

    “陛下……陛下息怒。”孔闻韶无力。

    严成锦继续:“若将山东比作藩国,若无明主,如何能昌盛?

    高皇帝封衍圣公,是为传孔圣遗学,并非为庇护孔府血脉,这样就该将衍圣公封号,传给贤明之人。

    孔弘绪在前朝作奸犯科,孔闻韶身为其子……”

    孔闻韶面如土色,看向严成锦:大哥,求求你别说了。

    熊繍忙撇清关系,微微躬身:“严成锦所言在理,还请陛下严惩!”

    “臣等附议!”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造反就是不可为之事。

    沾上一星半点,就有可能被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陛下最痛恨白莲教,若白莲的老巢在山东,今日谁也救不了孔闻韶。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

    孔府占据百万亩良田,就算没有白莲教,他也要整饬。

    如今白莲教出现,更是给了他整饬的台阶下。

    “朝廷奉儒学为正统,以八股取士,孔府令朕心如刀割。

    如此,还怎敢尊儒学为国学?摘取孔闻韶冕冠,诸公以为如何处置?”

    “这个……”李东阳几人迟疑。

    严成锦道:“不如流到满加剌国,传教布道?”

    孔闻韶吓得昏厥过去,做梦也想不到,会被流放到海外。

    入京之前,就该找老道士卜一卦。

    萧敬心知陛下一刻也不想见到此人?亲自跑下来?摘取冕冠,让小太监拖出去。

    李东阳忧心抬头:“陛下,孔府的良田和山东的百姓?”

    “良乡推行摊丁入亩?能养活三万流民,若将孔府的田地分出去?也推行摊丁入亩,会如何?”弘治皇帝似乎自问。

    大殿中一片寂静,无人敢回答。

    大臣不想推行?当初高皇帝在山西试着推行盐引?后来全天下执行。

    虽然只在山东推行?今后未必不会推行天下。

    吏部尚书马文升道:“陛下?臣以为可!”

    马公?

    百官诧异至极。

    熊繍看了眼严成锦,又看了眼马文升。

    马文升心知?陛下心意已定。

    弘治皇帝又将几本弹章翻开,勒令:“衍圣公府良田不可超出十万亩,设为定例。

    其余孔府子弟,以户计量,不可超两千亩。

    其余皆分还百姓,以摊丁入亩缴赋税。”

    土地减少了,但孔府的子弟能科举为官,能做买卖。

    百官相视一眼,兵部给事中魏文枫站出来:“陛下归还田地,无可厚非,可推行摊丁入亩有些不妥。”

    “臣以为,魏大人所言有理。”户部一个给事中道。

    弘治皇帝看向魏文枫道:“无田的百姓,有百万之数,两位卿家以为,要如何养活他们?”

    “这……”

    摊丁入亩推行后,对于弘治皇帝而言,这就是用来养活流民的。

    严成锦叹息,陛下还是不忍心将孔府的田地,全部剥夺。

    幸苦收来的罪证,也仅能令孔闻韶流放满加剌。

    “内阁拟旨吧。”

    “臣等遵旨!”

    这一议,就是两个时辰,堪称今年最长。

    通政司将邸报传出皇城,再由坊间士绅,传遍天下,以节省纸张。

    读书人听闻,衍圣公被流放满加剌,惊愕得无以复加。

    可看到公告和邸报,孔府占据田地百万亩,百姓相继以腐肉为食,又觉得愤然。

    “有其父必有其子,孔弘绪奸淫掳掠,儿子也如此。”

    “小朱秀才说得对,孔闻韶来良乡,怕是担忧事情败露,博取我等同情。”

    “难怪,衍圣公会入京。”

    读书人的智商,集体上线,茶楼和客栈,一片教训的声音。

    看到官府罗列孔府的罪状,纷纷咒骂孔闻韶。

    王守仁摇摇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论谁承袭衍圣公,都逃不了这劫。

    孔闻韶极为无辜,才承袭半年,就遭逢朝廷彻查山东。

    十王府中的孔氏扈从,被锦衣卫驱逐出来,关入锦衣卫诏狱。

    严成锦派人打听,听说孔闻韶没有后人,也就放心了。

    文华殿,

    弘治皇帝心事重重,御案上摆着一份午门禁卫处得来的血书,乃坊间书生为孔闻韶求情。

    坊间的书生,也不全为落井下石的人。

    “圣旨已下,命这些书生散去吧,新袭衍圣公为何人?”

    李东阳作揖:“臣已派翰苑大学士,前往曲阜考察,一月后,可递交敕封候选名单。”

    孔府的土地归还百姓,就像一块千斤大石从马车上丢下,腐肉从朝廷身上割除。

    山东也还需休养生息几年,才能恢复往日太平。

    朝廷派人前往剿灭白莲,恐怕又不得安生了。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点点头。

    ……

    京城,棋盘大街。

    一个书生背着竹箱,手中拄着干枯的竹棍,拉住行人:“敢问惠民药局怎么走?”

    “在成贤街。”见这个人穿着破旧儒裳,忍不住问:“进京赶考的?”

    书生作揖点头:“路途遥远,身子孱弱,不幸染了小病。”

    又问了几个路人,来到惠民药局前。

    门上,挂着悬壶济世的大匾,看病的百姓和士绅,排成长龙。

    书生疑惑:“老翁,这两方队列有何不同?”

    “这边是排队看汪机的,这边是良乡的寻常郎中。”

    书生沉思片刻,自身的疾病不算严重,只是感染了风寒罢了,走到人少的一列中。

    一个时辰过去,终于踏入惠民药局的正堂。

    郎中望了书生一眼:“伸出手来,有何不适,仔细与我说说。”

    说着,将手搭在书生的脉搏上,又看看舌苔。

    “赶路途中浇了一场雨,偶感头晕,肢体无力。”

    “染上风寒了,喝几副药便能痊愈,你叫什么。”

    “在下姓严,单名嵩,山高嵩。

    敢问郎中,这副药多少银子?”书生略微窘迫地问。

第582章 难以悔改

    药钱需十个铜板,相比坊间的药铺,便宜三倍。

    可对于严嵩,是一笔不小的钱。

    从腰间掏出蓝色布囊,巴掌大小,倒出十二个弘治通宝,感激不尽:“大夫收好,敢问大夫,为何京城的书生,寥寥无几?”

    “在良乡的藏书阁。”

    严嵩心中大喜,起身作揖告辞。

    与商贾车队结伴进京,听商贾说,良乡有一座藏书楼,上至皇家典籍,下至坊间闲书,一应俱全。

    是坊间藏书最多的书楼。

    “有许多满腹经纶的贤士可以请教,不知有无下榻之地?”

    弘治十七年四月初,秋闱还有四个多月。

    只剩两个弘治通宝,严嵩打算,先到良乡的牙行厢房,赊住一月。

    再办法卖墨宝,赚取月例。

    车水马龙的官道上,熙熙攘攘,官道的西边,一座巍峨的楼宇,立于郊野阡陌中。

    那就是良乡藏书楼了吧?

    严嵩寻到牙行大堂,深感羞涩:“学生想在贵店赊住一月,这两个通宝,就当做是定金,掌柜可否通融?”

    京城里的客栈和牙行,会免费为一些书生提供住食。

    待到金榜题名,就能沾上官系。

    牙行小二认识藏书楼有名的书生,见严嵩不似能考上的样子:“店满了,你若真有本事,就去藏书楼卖诗,赚了银子再来开房。”

    严嵩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买诗?

    入了藏书阁一趟,他终于明白了。

    要想有书看,就得先斗诗,赢了,才能借到书籍。

    书与坊间的书不同,有宫中大儒写的注释,每月更新,科举临近,堪称读书人的备考指南。

    商贾世家出身的书生,甚至愿意出五两银子买诗。

    “不知我能不能赚银子?”

    严嵩从竹篓中拿出纸笔,学着其他书生,在藏书楼前摆开。

    每逢科举之年,是藏书楼最热闹的时候,朱厚照从宫中打马赶来。

    见有个书生,在地上摆了一首诗,写得还不错。

    “你写一首多少银子?”

    “四分银子。”严嵩咬咬牙,羞耻地报出天价。

    每日所赚银两,除去买书和住食,还有一些盈余。

    一日积得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之数,可捎回家中。

    朱厚照觉得划算:“给你两分纹银,来半首。”

    严嵩错愕,这人是傻子不成,剩下半首我卖给谁?算了,半首就半首吧。

    ……

    李府,

    严成锦来看李清娥。

    李东阳起初脸色还好。

    可听说,当年他送给李清娥她娘的鱼形玉佩,在这小子手上,心口就像被人剜了一刀,心疼。

    这小子除了谨慎一些外,品性和学识还算能入眼。

    “你将谨慎的性子改了,让府外锦衣卫撤去,本官可以考虑。”

    李清娥站在一旁,说得隐晦,可明白父亲在谈婚论嫁,心口紧张。

    严成锦思忖片刻。

    将稳重的性子改了,还要撤去锦衣卫监视,每天只能坐同一顶轿子,过其他官员无异的生活,极其危险。

    李东阳看向了他一眼,冷冷继续:“老夫想清娥与其他女子一样,过正常人的日子。”

    “下官就是正常人。”

    “你正常个屁!”

    “……”严成锦。

    李清娥见父亲动怒,面红耳赤,生怕两人又有争执。

    李东阳却抬起手,让她不要说话:“你若不改,老夫绝不答应,老夫也可修一封书信给你爹,与他言明。”

    何能看着着急,要是老爷在这儿,早就替少爷答应了。

    严成锦愁着脸,想不到李东阳还是如此在意。

    ……

    西北,延绥。

    边城大营上,烽燧的探子骑着快马,送来一封信。

    开春了,鞑靼的军队大批出现,在城外很远的山谷之地,发现了夜宿的篝火。

    边军进入战时状态,人心宛如在弦上的箭。

    房管事冲入营帐,喜不自禁:“老爷,少爷派人送信来了。”

    严恪松身穿黑色轻甲,皱着川字的愁眉渐渐舒展,打开信瞧了几眼。

    片刻后,不敢置信:“成锦是二品大员,这……这也太快了吧?”

    睁大眼睛,再仔细看信:都御史仅是小小的九卿之一,比之六部远远不如……

    用词,如此谨慎,是我儿成锦没错了。

    房管事听说少爷升至二品大员,嚎啕痛哭:“老爷,咱们何时才能回京?”

    “鞑靼人与朵颜联合出兵,虏中走回人传回的消息,定然不会有假,本官传的疏奏,应该到京城了,且看朝廷如何处置吧。”

    虏中走回人,是大明的一群特殊百姓。

    他们曾是大明的子民,但因西北常与女真交战,边陲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逃到塞外,在鞑靼人的土地上生活。

    等战乱平息,又从塞外走回来。

    来回不定,故称为走回人。

    不论是大明还是鞑靼,都喜欢利用走回人,刺探对方的军情。

    严恪松叹息:“在边陲倒是无妨,只是成锦还未成婚。”

    ……

    京城,兵部。

    秦紘从奉天殿回来,摘下官帽放到一旁。

    文官呈着急报进来道:“大人,延绥传回的疏奏,八百里送回来的。”

    延绥?

    那是不是严恪松镇守的地方么。

    夏天牧草丰盛,鞑靼人要放牧,给畜生养膘;冬天大雪封盖,不宜打仗。

    每年开春或入秋时,都是战火频繁的季节。

    秦紘面色如常,颇为淡定:“大明和鞑靼打了近百年,哪一日没有急报?”

    翻开急报,入目三行,忽然脸色大变。

    “陛下和三公,还在奉天殿?”

    不等文官回答,秦紘拿起官帽扣在头上,大步走出值房,直奔奉天殿去。

    到了奉天殿门前,大殿的御座空无一人,转身又疾步去了华盖殿。

    “陛下,延绥传回的急疏。”

    萧敬抱着云展,小心翼翼地呈上去:“严恪松传回的。”

    弘治皇帝翻开看了几眼,将疏奏合上:“虏中走回人传回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达延汗竟以女为质与朵颜联合,召九卿吧,朕也想攻打鞑靼!”

    秦紘身躯颤动一下。

    不多时,严成锦来到华盖殿中,李东阳三人站在最前列,随后是六部。

    见陛下一脸凝重,不知又是哪里又捅破天了?

    “如今大明国力强盛,朕想出兵鞑靼,诸公以为如何?”

    听到这个消息,严成锦诧异。

    弘治中期时,大明国力由盛转衰,后续接盘的皇帝,无一人能重现盛世,导致明末衰亡。

    如今,大明好不容易向上发展,将精力投入战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打赢了鞑靼,最大的作用就是彰显国力,要草原的疆域也无太大用处。

    “臣以为不可。”

第583章 他是你的本家

    “大明与鞑靼的兵力,相差不多,不如再等五年。”严成锦道。

    明明能躺赢,为什么要出兵?

    等大明强盛到鞑靼两倍时,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取鞑靼的领地。

    战争烧钱,靡费和兵力,还不如投入南方,继续开荒。

    苟到忍无可忍,自然强大无比。

    弘治皇帝板着脸,有些生气了:“请乞出兵的人,是你爹。”

    严成锦看完疏奏,看字迹笔锋,是老爹写的:“家父从掳中走回人手中得到消息,或许是误判,或许是达延汗故意而为,如何证明是真的?”

    李东阳面色抽搐一下,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他是你爹,连自己爹都怀疑!

    清娥绝不能嫁给此子。

    弘治皇帝微表情,显得错愕和诧异,问道:“安定伯在关外发现鞑靼人的痕迹,这还会有假?”

    “陛下知道王守仁?王守仁最懂虚张声势,只需一人,就能弄出千军万马的痕迹来。

    更何况,踪迹不是亲眼所言。

    不,就算亲眼所见,也不一定为真。”严成锦认真脸。

    大殿沉寂了片刻,这时,难得有人赞成严成锦的观点。

    马文升颔首:“朵颜的领地在东北,不远几千里,迁徙马匹和士卒到延绥,令人匪夷所思,还是派人彻查清楚为好。”

    鞑靼人争夺草场严重,兵力迁移,会丢失领地。

    只怕,这是达延汗的计谋,朵颜和鞑靼,压根就没联合。

    秦纮躬身:“臣赞成出兵!”

    身为兵部尚书,秦纮有自己的顾虑,怕鞑靼更强大,会威胁到大明皇权,不如尽早除之。

    如今,大明有雄厚的兵力和国库,能与鞑靼人一战。

    国力并非会一直强盛下去。

    若衰败在太子手中,大明皇权岌岌可危。

    弘治皇帝陷入两难,他亦想趁机出兵鞑靼:“锦衣卫能派人入草原,探查实情?”

    “锦衣卫定不负命!”牟斌躬身领旨。

    李东阳考虑片刻,道:“鞑靼大军踪迹难寻,等奏报传回,怕是迟了。

    陛下,不妨下两道旨意,若鞑靼真与朵颜进攻,则命严恪松出兵。

    若为虚报,则探清鞑靼意图。”

    弘治皇帝颔首:“传朕的旨意,若达延汗敢进犯,命安定伯斩下他的头颅。”

    严成锦暗自思忖,凭老爹的本事,还砍不了达延汗的脑袋。

    想让刘瑾提供线报。

    但草原人迁徙飘忽不定,难找到刘瑾。

    明军真要出关,得想办法,助老爹一臂之力。

    从大殿出来,朱厚照正要进大殿给弘治皇帝请安。

    站在门前,等李东阳三人出来,便对着严成锦窃喜:“老高,本宫在良乡寻到一书生,每日能帮本宫赚一百两银子。”

    严成锦暗自咋舌,什么生意这般暴利:“殿下哄骗读书人?”

    “本宫给了银子,不算哄骗。”

    朱厚照将半首诗,拿回宫里让诸公续写,再将全诗高价卖出,赚中间差价。

    严成锦对银子不很感兴趣:“殿下,莫要耽误他人前途。”

    朱厚照乐了:“说起来,此人还是你的本家。”

    严成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姓严?”

    “叫严嵩,诗写的一般,人却极老实。”朱厚照混不在意。

    严嵩入京了?

    是了,他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似乎以二甲登第。

    朱厚照见严成锦面色凝重,便问:“你认识此人?”

    严成锦抬头:“不认识,殿下知道他在哪儿?”

    “你不对劲!本宫把他藏起来了,你想去寻他?”朱厚照眼中露出狐疑的光。

    “一千两!”

    “在良乡,本宫带你去。”

    ……

    良乡,牙行。

    严嵩起来铺好被褥,厢房中五人同住,皆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住在厢房也好,可以互相探讨学问。

    “你叫严嵩?”

    严嵩转过身,看见门前有两个书生。

    一个是良乡有名的小朱秀才,另一个面上蒙着白布。

    “在下就是严嵩,字惟中。”

    “在下姓张,名贤。”

    朱厚照习以为常了,不知老高为何,专门为这书生跑一趟?

    严成锦仔细看了眼,明朝的六大奸臣之一,与一般的读书人无异,面相清秀。

    严嵩出入仕途时,是好官,后来杨廷和把持朝政,仕途不得志,渐渐黑化了。

    若论对大明的影响,严嵩比皇帝有过之无不及。

    严嵩朝朱厚照作揖:“今日的诗还没写好。”

    朱厚照说道:“今日不是来要诗的。”转头看向严成锦,不知严成锦要做什么。

    “传世学院,缺修撰工程师,每月三两银子,严兄感兴趣?”

    雇一个书生当工程师,传到陛下那儿也不奇怪。

    若将严嵩痛揍一顿,赶离京城,反倒会引起陛下注意,还破坏自己的形象。

    严嵩眸中微动,狐疑:“怎会这样的好事?”

    听同房书生说,考不上科举,可以到良乡当工程师,每个月三两银子。

    但极难考上。

    “但,你不可参加科举,更不可为官。”

    严嵩闻言面色发紧。

    父亲屡次考举不中,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

    千里迢迢赶来,不能让父亲失望。

    “恕在下不能答应,良乡工程师虽好,可在下,想当官。”

    严成锦对严嵩的家世有些了解。

    此番入京,并非是自己的意愿,而是为了完成严淮的愿望。

    听说,严嵩是很孝顺的人。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在下告辞,严兄好之为之。”严成锦微微作揖。

    严嵩有些奇怪,此人似乎不想让他为官。

    可他初入京城,压根谈不上得罪此人。

    收拾包裹,准备去藏书阁借书。

    华盖殿,

    弘治皇帝忽然抬头,想起来:“今日,怎不见太子来给朕请安?”

    “回禀陛下,来了,又跟着严成锦出宫去了,见了一个书生。”

    一个多时辰了,牟斌也不敢打扰弘治皇帝阅奏。

    弘治皇帝浑不在意问:“什么书生?”

    “姓严,严成锦似乎为了聘他为理学院的修撰,但不得为官。”牟斌道。

    理学院有教本和讲义,需要人修改和撰写。

    弘治皇帝重视起来:“抡才大典是为朝廷取士,若此人是良才,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告诉严成锦,不许抢跟朝廷抢人,让他在坊间,自己找个秀才。”

    “臣遵旨!”

第584章 世道黑暗,欺我严嵩!

    从牙行的厢房出来,坐上马车,准备回京。

    朱厚照满脸笃定:“你认识那书生,为何不想让他考举?”

    “臣未如此想过,殿下多虑了。”

    虽然严成锦这么说,可朱厚照却是不信。

    老高哪里关心过传世学院?

    专程从宫里赶来,他就觉得不对劲。

    难道,严嵩真是个人才?

    一道青影子奔袭而来,勒紧缰绳,马急促停在马车旁。

    锦衣卫翻身下来:“严大人,陛下口谕,不可将那入京赶考的书生,任命至理学院,误他人前途。”

    陛下重视轮才大典。

    设例,国子监收的生员,从各府州县中,挑选优秀的贡生。

    良乡理学院,则是从贩夫走卒,流民衙吏中收取子弟,两不相干。

    严成锦略微沉眉。

    严嵩在后世被认为是明朝六大奸臣中,最冤枉的人。

    初入仕途时,一身正气,甚至十分痛恨刘瑾和张彩等贪官权宦,埋怨杨廷和把持朝政,妒贤嫉能。

    史书的记载便正确吗?

    也未必,世间不乏亦正亦邪之人。

    徐阶初入仕途,也是宁死不折的人,痛恶贪官。

    斗张骢失败,被下刑部大牢准备处死,在一番周旋下,被流贬福建,视死如归。

    可当上首辅后,他还是忍不住贪了。

    史书毕竟只是由后人撰写,严嵩当权几十年,可以像李世民命史官美化自己。

    史官为讨好严嵩,刻意增删事迹。

    严嵩年轻时,究竟真实性情如何,还有待考量。

    如果真如后世记载那样,秉正清廉,他自然不会阻挠为难。

    若脚踏正邪两条船。

    此人不可为官,否则祸害百年,乃严府子孙后代的大敌,须剥夺科举的资格。

    回到府中,严成锦在纸上写写画画,打心里,他希望是严嵩是个好官。

    人性经不起考验,可古人的人性,却能经得起考验。

    他们接受接受儒学,为大义献身,乐善好施,朝闻道?夕可死,奉行君子之道,所以,才有那么多可忍受屈辱的清官。

    设置的题目并不难。若连这点考验也经受不住?严嵩真是大大的坏。

    在书房里,朱厚照好奇的转悠一圈,老高这狗东西?极少让他进入书房,今日终于让他进来了。

    书架陈列有序,乃独立的一座楼宇?内陈与宫里的文华殿相似?却小许多?藏书齐全。

    字画也不少,还有一幅清明上河图。

    打开窗子?外头能看见碧绿的小湖?风光极好。

    “殿下可否帮臣一个忙?”

    朱厚照提防着他,虽说他视老高为兄弟?可老高总是坑他:“你先说,本宫看要不要收银子。”

    若是挨揍之事?定要银子补偿。

    心中却跃跃欲试?恨不得严成锦所托的事越危险越好?这样就能开个天价。

    严成锦在朱厚照耳边轻语几句。

    朱厚照瞪大眼睛?眉飞色舞:“虽然不是偷真的考题,可也会激怒父皇,本宫就收你一万两吧?”

    西北延绥要打仗了。

    招兵买马刻不容缓,可他才存了五万两银子,能招募和装备一支八百人精锐。

    距万人大军,还差五万两银子。

    严成锦想揍死他:“五千两,殿下不干,臣就作罢。”

    “好吧,你先给银子。”

    ……

    良乡,藏书阁。

    读书人就像寺庙里听主持讲道的和尚,坐得端端正正,三两衙役搭起高台,似乎要唱戏。

    严嵩不解看向旁人:“有戏子卖艺?”

    “王大人要讲学了。”那人挤着周围的人,不管不顾坐在地上。

    不多时,王守仁如平常时那样,走上高台开始讲心学。

    “是非之心,不滤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明明觉者也,说的是……”

    严嵩面色凝重,听得认真,想不到京城,还有人布道讲学。

    还是头一回听说心学。

    可这样的学说,简直是侮辱朱学,与他过去所学,严重离经叛道。

    这样耽误前程的道理,不听也罢。

    半途站起身来,起身欲离去。

    从半途开始,听讲心学的人,大多会如此反应,王守仁明知故问:“兄台为何离去?”

    “王大人传授的心学,恕学生不能认同,还望大人见谅。”严嵩作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牙行的厢房,愣住了,床铺已被清空,仿佛它原本就是一个空铺。

    严嵩大惊失色,忙跑去问店小二:“店家,在下付了银子,为何清空在下的床铺,还有行礼呢?”

    谢玉抬头赔笑:“来良乡的读书人多了,自然是价高者得。”

    奸商!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世态炎凉的凄凉感,席卷心态。

    良乡的客栈紧张,供不应求,可他已付一月的租金,岂有赶人的道理。

    “多少银子?在下出价,可高于他!”

    不是银子的事,谁让你得罪了张大人,谢玉也觉得凄惨:“八分纹银,住一日。”

    严嵩面色僵硬,比京城的酒楼还贵。

    背着竹箱离开牙行,再寻落脚时,却发现不是客满,就是贵到付不起银子。

    更可气的是,回良乡藏书阁看书,衙役却拦着他。

    “为何他们能进,学生不能进?!”

    “你可是叫严嵩?”

    “正是!学生在良乡奉公守法,未曾犯律,大人为何不让学生入楼。”

    “那便对了。”

    严嵩意识到什么,踉跄几步,传闻良乡是读书人的天堂,可想不到,世道竟会昏暗至此。

    ……

    奉天殿,

    弘治皇帝得到辽东传回的消息,朵颜头目阿尔乞率部众,往西北去,领地上无一兵一卒。

    马文升忧心匆匆。

    这便说明,安定伯的消息,是真的。

    秦紘心中大喜:“陛下可派王师北上,围剿鞑靼和朵颜!”

    宁夏边军与鞑靼正面交战,再派英国公从后袭击,杀个措手不及。

    严成锦沉眉,达延汗真将女儿,嫁给阿尔乞。

    达延汗不知整合了草原上多少军队,这是变数,他也始料未及。

    弘治皇帝看着急报:“若派六万人北上,需支给多少靡费?”

    秦紘抬头望了韩文一眼,见韩文不答:“二十万两,应当足矣。”

    靡费,可多可少,就像喂猪。

    喂得多,就兵强马壮,喂得少,就奄奄一息,从无定例。

    二十万两银子,若不能剿灭鞑靼,将全部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很快,英国公张懋被召入宫中。

    弘治皇帝认真问:“若派国公挥师北上,有多少把握,剿灭鞑靼?”

    张懋懵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给准信?

    没打赢还吃了军饷,回来必被文官指着鼻子骂死。

    这群狗文官,最爱落井下石,推卸责任。

    “臣愿为朝廷冲锋陷阵,不敢说大话欺君。

    臣一介武夫,不会像文官那样算计胜负得失,故不能给陛下准话。”

第585章 惨无人道

    弘治皇帝想起土木堡之变。

    英宗亲征瓦剌失利,国力一落千丈,虏人兵临京城,幸亏有于谦力挽狂澜。

    京营是国本,调动京营离京,极为危险。

    大殿沉寂下来,大臣们相顾无言,静静等陛下做决策。

    “鞑靼和朵颜有多少兵力?”

    “有五万人,但鞑靼迁徙增补极快,不能以此为准。”秦纮道。

    鞑靼一日,可奔袭二三百里,这也是明军忌惮出关的原因。

    弘治皇帝知道,三边有十万兵马。

    但防线太长,不能集中于一处,故兵力不能以十万算。

    “陛下,不如先等安定伯的消息。”

    廷议结束,大臣们散去。

    萧敬看弘治皇帝愁眉紧锁:“陛下许久没有微访。

    若是烦闷,奴婢可以说点宫外的趣事。”

    弘治皇帝浑不在意:“你说说看。”

    “严成锦命人监视一个书生,以此子的性子,本来没什么奇怪。

    可这书生也姓严,据厂卫来报,严成锦似乎早就知道此人,奴婢在想……会不会,是安定伯私生在外的儿子。”

    弘治皇帝面上僵硬,片刻带着怒意,斥声:“安定伯为朝廷栋梁,正身律己,岂容你来诽谤!”

    萧敬跪服在地上,委屈:“奴婢起初,也不敢这般猜测,可严成锦真认识那人。”

    弘治皇帝好奇:”安定伯的原籍是何处?“

    “安定伯是江西迁来的,严成锦未入仕前,一直居于京城,有十余年了,说起来与那书生是同乡。”

    严成锦来到正殿前,已知道萧敬告密。

    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便说道:“臣听殿下提起,才知他是本家,不想有辱严氏门楣,才严厉一些。”

    严嵩拉开明朝党争序幕,接连斗三个人。

    若他清明,或许就没有夏言、徐阶和张居正之争了。

    论他身为明中后导火索的威力,不言而喻。

    萧敬低头暗骂,只是严厉一些?

    那个书生,都快被你逼出京城了,可他不敢再提。

    弘治皇帝忧心延绥,很快就失去了兴致,谈论安定伯来。

    严成锦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

    良乡,流民草棚。

    严嵩想不到,入京竟会遭到奸人迫害,沦落至此。

    本来可以卖书画?可衙役见了他就驱逐,还没收笔具。

    钱袋中银两花完,住在良乡的流民残破草棚里?风餐露宿。

    夜里寒冷彻骨,最重要的是?没有灯火照明,用来读书。

    “惨无人道?苍天真要亡我严嵩不成……”

    凿壁偷光?也无光可借。

    周围流民们,压根舍不得用蜡烛和油灯。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想去顺天府衙门状告张贤?迫害读书人。

    可是?他没有力气,躺在草席上,饿到双目恍惚。

    十余日,银子都花完了。

    流民夜里会给他一口吃食?可撑不住一夜就饿了,偶尔会有一场春雨?夜里冻得浑身颤抖,饥寒交迫。

    “书生啊,你怎会沦落到这里?”老妪见他可怜,多问了一句。

    “学生被奸臣张贤所害?才沦落到这里,若有能登上金榜之日,必定要铲除狗官张贤。”

    老妪面色大变,将馒头拍落地上:“张大人是我等流民的青天,是好官,你怎么不知好歹,难怪会沦落成这样,啐。”

    严嵩一脸懵然。

    那日拒绝张贤的引荐后,就遭遇了迫害,不许住店,不许借书。

    连老王书坊也不卖书给他。

    不是张贤所害,又是谁在害他?

    门外,他骂张贤的话一传十,十传千,流民骂他没良心,再也不给他送吃食。

    ……

    严府,

    严成锦将一封信,交给张贤:“你递给严嵩,将本官刚才告诉你的话,告诉他。”

    张贤面露难色,严嵩究竟犯了什么罪,严大人要这样迫害他?

    十恶不赦之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也没有这个惨。

    “本官自有道理,你去办就是,借用了你的名声,本官也是迫不得已,张大人见谅。”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若严嵩死在良乡,只能说明……

    真是个好人。

    张贤躬身作揖。

    严成锦为良乡和为朝廷带来多大利益,他最为清楚:“下官最敬佩的人,就是大人,大人需要这身清名,拿去就是。”

    严成锦颔首,就喜欢和张贤、宋景几人打交道,名字当着面就能用。

    朱厚照忍不住乐了:“老高,这书生不会被玩死了吧?”

    “不是玩,此事或关乎大明今后百年的兴衰,还请殿下,重视取士。”

    严嵩的贪,和徐阶的贪不同。

    徐阶虽然贪,但他兢兢业业,一边工作一边贪,处理朝廷大小事务,颇有政绩。

    严嵩则只贪不工作,完全不顾朝事。

    为了讨好嘉靖,整日苦练青词(向上天祷告的文章,烧给仙人的)。

    内耗严重,也是明末衰败的原因。

    嘉靖忙着修仙,严嵩忙着讨好嘉靖,不理朝事,文官们又忙着斗败严嵩,哪里顾得上朝事。

    这便是大明中后期的内耗。

    严世蕃写青词,无人能出左右,正因如此,长相奇丑无比,却能在讲究颜值的朝廷,受到重用。

    “明日一早,殿下就可以交给严嵩。”

    一切的铺垫,层层陷害,都是为了朱厚照,严嵩的本性如何,明日知道了。

    ……

    良乡,草棚区。

    严嵩在想张贤这个奸臣,为何要陷害他,无科举的书可看,连自己也养不活,更遑论等到秋闱进京考试。

    “你可是严嵩?”

    “兄台找我何事?”严嵩抬起头,面色萎靡不振。

    “这是你爹,托人捎来的信。”

    严嵩狐疑:“这字迹……不像吾父。”

    “你爹摔伤了手脚,命人代劳。”张贤道:“你可是原籍在江西袁州府分宜人的严嵩?你父亲名为严淮?字光耀。”

    严嵩双目一凝:“正是在下。”再看向信时,满脸认真。

    忽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吾为奸臣张贤所害,愧对吾父,无法为官,这可如何是好……”

    害你的不是本官啊。

    这封信是严大人所写,“严淮”对儿子寄与厚望,期待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写得跟真的似的,严大人真厉害。

    等张贤走后,严嵩仍然颓坐在地上,连科举也无法参加,谈何金榜题名?

    就算参加科举,也难考到好名次。

    再抬头时,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竟这么颓坐了一夜。

    忽然,门外有了动静,柴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清秀的书生,是小朱秀才。

    朱厚照笑嘻嘻地问:“你要不要秋闱的考题?”

    严嵩瞳孔猛地一缩,抬头看向朱厚照:“你……你怎会有秋闱的考题?”

    “本秀才出身官家,我爹是出题考题的人,至于是谁,本秀才不能说,你看这些。”朱厚照招招手。

    下人搬进来一摞摞书,竟都是宫中大儒所写书注。

    严嵩震惊了。

    得到秋闱的考题,他必定能中举,等当了官,就能圆父亲的心愿,报张贤之仇。

    朱厚照催促:“本秀才不会说出去的,你要不要?”

第586章 担任主考官

    朱厚照真的从后腰掏出一本册子,晃了晃。

    严嵩面色剧变,这是朝廷官员写疏奏用的奏本?

    此人,必定朝中某位大臣的公子无疑!

    否则,岂会有杨廷和的讲义和朝廷的奏本,他猜是礼部尚书张升,或者内阁大学士刘健的儿子。

    目不转睛地望着奏本,狐疑地可:“小朱秀才为何要将策题给我?”

    总觉得有人陷害他,说不定,是张贤玩的把戏。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不过,撒谎对他来说,就是眨了眨眼睛的事。

    双眸往上一翻,立即有了主意:“本秀才当然不会白送,你若当了官,需成为我爹的学生,为我爹当牛做马。”

    严嵩心头叹息,与他猜想的一致,天下岂会有不要银子的馅饼。

    “令尊是谁?”

    “詹事府杨廷和。”

    严嵩懵逼了,你是杨慎?那藏书阁的杨慎又是谁?

    柴门外,衙役手握着腰刀,只要严嵩收下这本奏报,就冲进去,以贿赂朝廷官员买题的罪名下狱,剥夺考功名的资格,流放到满加剌国。

    张贤焦急地等候,不知严大人为何要为难这书生。

    严大人的想法他猜不透,隐隐觉得是在考验书生的品性。

    以严大人的性子,撑过考验必受重用,不知这书生会如何选择。

    ……

    京城,皇宫。

    一轮红色的暖阳在宫墙边上露出,大臣们整理衣冠,准备到奉天殿面圣。

    严成锦许久没有看见张鹤龄了。

    盐引改为国有后,张鹤龄在大殿上撞梁柱没死成,杳无音讯,陛下似乎不关心。

    出乎意料的是,杨廷和和王华也来了。

    东宫属官不管朝政,除非有事涉及二人,才被召见。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双手放在膝盖。

    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鬓发乌黑,气色比前几年好了许多。

    “秋闱还有三月余,朕钦点了两名大臣,作为今科秋闱主考官。”

    李东阳和张贤几人正色起来。

    张贤和李东阳都是礼部的尚书,礼部的主要业务是科举,陛下多半,会从他们和詹事府中挑选。

    严成锦抱着芴牌,这种事与都察院无关。

    大臣们羡慕得紧,监考能与新入的官员结成师傅与门生的关系,有助于升迁。

    “朕想了许久,詹事府杨卿家担任今科主考官。”

    杨廷和微微躬身,致歉道:“臣恐怕不行,臣之子杨慎,也是今科考生。”

    萧敬低着头,面上有点慌乱。

    陛下今日忽然提及此事,未与他商量,否则,他必定会禀告。

    弘治皇帝错愕片刻,眉开眼笑:“那就由内阁李爱卿担任吧?”

    每年抡才大典,总共要任命四位主考官,秋闱两人,春闱两人。

    其中必定会有礼部的官员,而张升在上次已担任,给李东阳合情合理。

    李东阳躬身领旨:“臣遵旨!”

    大臣好奇的是,第二个主考官是谁?

    弘治皇帝看向礼部,微微张口:“第二个主考官,朕选了都御史严成锦。”

    严成锦芴牌差点掉到地上,陛下你可否按常理出牌,监考什么时候成都察院的事了?

    谢迁冷静下来,微微抬头望着弘治皇帝。

    历代以来,主考官从内阁和詹事府中挑选,其次是六部。

    都察院只作为监察和封卷的佐官,不直接参与出题。

    杨廷和着急地道:“陛下,严成锦虽是状元出身,可学可终究比不上六部的诸公,臣以为,梁公、屠公、魏公都比严成锦合适。”

    梁储是状元出身,学可不必质疑。

    屠勋和魏勋分别为刑部的左右侍郎,学识高卓,常担任经筵的讲官。

    “臣也以为,严成锦不能胜任,此子年纪,与今科考生无异,如何服众?”

    “王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百官们仿佛是串通好了一般,纷纷持着芴牌躬身。

    他们有族氏子弟和门生,参加科举。

    让此子出题,说不定比程敏政还妖,就怕没几个人能考过。

    杨廷和尤其紧张,严成锦是睚眦必报的人,杨慎今年参加科举,若在科举中稍有为难,就有可能考不上解元。

    三元中第,是他寄托于杨慎的期望。

    严成锦头一回赞成百官的看法:“杨大人所言不错,臣资历尚浅,学识浅薄,不能担任今科考官。”

    当考官,要在贡院里呆上三天,熬死个人。

    监考是不可能监考的,对于这届考生,并不感兴趣。

    李东阳错愕地回过头,此子果然又推诿,让别人代劳,天底下除了吃饭,就没有能让此子干的事。

    让都察院也参与到科举中来,成为定例的话,权势又增大了啊。

    刘健躬身:“臣以为,杨詹士所言在理,还请陛下再选一人,朝中人才济济,何患无人。”

    百官们眼巴巴地望着弘治皇帝。

    连刘大人都出声了,陛下该改了吧。

    弘治皇帝抬起手,将声音压下来:“不必说了,朕意已决,就由严卿家担任,严成锦!还不快领旨。”

    他经过深思熟虑,才让严成锦担任考官。

    此子举荐的人,皆在朝中功勋赫赫,诸如王守仁、宋景、谢丕和李兆番。

    科举本就是为了选拔良才,故而,他今年想换严成锦试试。

    被迫营业……严成锦思索片刻:“臣遵旨!”

    从大殿出来,一个小太监急忙来禀报,殿下请严大人去一趟,应该是测验严嵩有结果了。

    朱厚照早已等在御阶下,乐不可支:“老高,你猜他要了没?”

    “殿下不妨直言,臣猜不到。”

    “他说要铲除像你这样的狗官,还有杨师傅,奏本还在本宫这儿。”

    严成锦陷入沉思,如此说来,便是真的了。

    良乡,流民草棚。

    严嵩坐起身来,嘴里啃着讨来的吃食。

    自从小朱秀才来后,周围一切似乎变了,流民换了一批,有时还给他送吃的。

    他决定,去良乡藏书阁看看,没准张贤狗官气消了也说不定。

    站在藏书阁门前,再没人再阻拦他,轻而易举就踏入正堂。

    令他奇怪的是,考生们宛如疯了一般,掩面而泣,与坟头哭丧毫无区别。

    甚至有的书生像见了鬼,瞪大着双眼。

    离开藏书阁数十日,意识到发生了大事:“这位兄台,发生了何事?可否告知在下?”

    “今科秋闱的主考官,是都御史严成锦!”

第567章 从未听说过此人啊

    李东阳担任主考官,尚且在预料之中。

    可是严成锦,是谁啊?

    严嵩从未听说过此人,都察院向来只监察,不会掺和出题。

    这就意味着,连日来在藏书阁背诵杨廷和、王华和谢迁等人的注释,全都白费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书生嚎啕大哭,少了几成把握,能不哭吗?

    “敢问这位严大人是何人,可有注书?”

    “兄台不知,正是没有著书,我等才这般焦急。”

    更重要的是,寻不到都御史严成锦的书。

    出题喜好和风格,更是无从猜测,就像吓了眼睛的苍蝇,不知从哪里开始着手。

    坊间的押题机构懵逼了,从来没听说过此人,怎么押题?

    算了反正也没押中过,就乱押吧!

    才短短一日,《严氏讲义》、《严门四书》、《严先生论五经》就全部出来了,书生哄抢告罄,排队等着加印。

    卖得最好的,一本叫《严成锦亲撰》的书。

    “谁替本官出的书,败坏名声,实在可恶!”严成锦愤然地道。

    王不岁不露痕迹地瞥了眼,为难:“这本《严成锦亲撰》,是太子殿下出的。”

    朱厚照扒了诸公的讲义,把严成锦的名字贴了上去。

    早该猜到是朱厚照了。

    不想当主考官的原因就在这里,昭告天下,开考那天还要在贡院门口,接受考生的行礼。

    这样全京城都认识他严成锦了,该如何是好?

    此时,京城。

    还有三个月余的时间,书生们抓紧时间,李东阳的诗和注解背诵了不少。

    唯独严成锦的书,看都没看过,要抓紧时间研究此人的文章和想法。

    成贤街,杨府。

    杨廷和闷闷不乐坐在正堂,茶凉了许久,喝入口中浑不自觉。

    “严成锦担任今科考官,这可如何是好?”

    他对其他大臣的文章和注释,颇有研究,知道诸公分别对什么经书擅长。

    能给儿子押题,写一份大概方向的讲义。

    可严成锦整日在研究律法,写得最多的是弹章?这叫人怎么猜?

    “爹不必担心,儿子有把握能考上。”

    “哼!能考上有什么用?爹想让你连中三元,你看严成锦连中三元?如今都是二品大员了!”

    杨廷和脑门上的青筋浮现。

    陛下重用人才?遇上这样肯任命官员的皇帝,是升官的大好时机。

    可惜他困在詹事府,若在六部为官,恐怕官阶不会太低。

    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慎身上。

    管家兴高采烈跑进来:“老爷?坊间有严成锦的讲义。”

    杨廷和翻开几本,丢到一边斥责:“这是老夫写的?定是太子换了个名字!”

    心中犹豫要不要去拜访严成锦?可真拜访严成锦?传到陛下耳中……

    “你且去看书吧,不通之处?再来问请教为父。”

    杨慎颔首点头?回到书房翻开几页,心不在焉,便驱车去良乡的藏书阁。

    严成锦担任主考官的消息传出?借书的人少了。

    藏书阁一片嘈杂?书生们掩面而泣?一边哭一边看书,意志稍微薄弱者,已经放弃了挣扎,准备明年再来。

    “此人连书都没出过,怎么能担任考官?”

    “兄台不知道严成锦?他是弘治十二年的三元及第之人。”

    “弘治十二至今,才五年,升至二品,你休要胡说,当在下是傻子?!”

    书生们最关心的,还是严成锦是什么人。

    听到五年升至二品,吓得汗毛根根竖起,朝中有这么恐怖的人,为何他们都没听说过?

    王守仁摇摇头,老高兄行事低调,又怎会传到坊间。

    “诸位手中的书丢弃了吧,非老高兄所出。”

    书生们见是王守仁来了,纷纷转头,不明所以:“王大人说的老高兄,是严大人?”

    “且慢!王大人你方才说,我等看的书,不是出自严大人?!”

    仿佛意识到恐怖的事情,大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王守仁摇摇头:“老高兄从未出过书籍,写得最多的是弹章,你们看的,不过是出自奸商的书。”

    一句话回荡在大堂中,振聋发聩。

    书生们还以为抓住了希望,王守仁的话却让他们陷入绝望,这样还如何考得上?

    杨慎叹息几声,找了一本书到角落里翻阅。

    旁边有人书生,读得极为认真,对着

    东宫,

    小太监跑来向朱厚照禀报:“殿下,书卖不出去了,被告发了。”

    朱厚照正在数银子,五万七千两了!趁着秋闱能借老高的名声,赚一拨大钱。

    等延绥的军报传回来,他就募集兵马,斩杀鞑子。

    可听到小太监的奏报,气呼呼地道:“谁敢断了本宫的财路!”

    “是……是王守仁。”

    “该死的呆子!整日在宫里游手好闲,本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把呆子叫来。”

    朱厚照决定教训王守仁一顿。

    听老高说,王家是江南的豪门大户,府上的银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数也数不完。

    王守仁微微躬身作揖:“臣王守仁,见过殿下!”

    “你为何要断本宫的财路!反正老高出题,谁也考不上,为何不让本宫赚些银子!”

    “臣……臣惭愧,不知那奸商就是殿下。”

    王守仁说话向来直诚,朱厚照又浑不在意。

    此话一出,两人人仿佛没事一般,旁边的小太监差点给王守仁跪下。

    若是知道,王守仁还揍过朱厚照,只怕更不淡定了。

    朱厚照眉飞色舞,拍拍王守仁的肩头,乐了:“你如今知道就好,讲心学的时候,帮本宫讲讲此书。”

    “这个……”

    文华殿。

    弘治皇帝站在书架前,如今朝中,只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抡才大典,一件是西北延绥的兵防。

    “秋闱的邸报昭告天下,坊间的书生,反应如何?”

    萧敬犹豫片刻,支吾:“不太好,传闻良乡藏书阁皆是哀嚎。

    严成锦所著的讲义极少,书生甚至不知从何处下手。

    还有书生,骂朝廷不公……”

    弘治皇帝没当过考生,又忙于朝事,不知道考生的信心来源于押题,纳闷:“为何会这样?”

    “陛下不知,严成锦防范得极好,书生们都不知道,朝中有这样一位叫严成锦的官员。”

    不知道官员,就无从猜题了啊。

    萧敬抬了抬头,继续:“而且,以严成锦的性子,必定不是寻常的题目,奴婢听闻,连杨詹士也担心。”

    “严卿家出题会很难?”弘治皇帝似问,又似自问自答。

    “奴婢猜测,应该不会比当年的程大人简单。”

第568章 连夜搬家

    京城的书生,打听严成锦是何许人,想登门拜见,行束脩之礼。

    严成锦连夜搬家,拎包住入了新府。

    除了王越,无人知道他如今住在东城区成贤街。

    家丁随之迁移。

    新府门外,有锦衣卫和逮捕司衙役把守。

    左邻右户还以为,此府关押着朝廷钦犯,不敢靠近。

    “还请叶千户保密,除了陛下外,不要透露。”

    昨日,有十三个书生登门拜访,严成锦不喜被打扰。

    李东阳的府邸,同样也有大批拜访的人,可李东阳,早已习惯了从后门走。

    叶准面露难色,摇头:“下官不透露,只怕也瞒不了几日。”

    有锦衣卫把守的地方,一定是严成锦的住所,百官都知道。

    诸如刑部和大理寺等官员,只要派人查,迟早能查出来。

    除非,将锦衣卫撤去。

    但以严成锦的性子,是不会将锦衣卫撤去的。

    “本官有办法。”

    推开新府堂门,正堂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座宅院,花了一万八千两。

    是前代首辅李贤的府邸,五进五出。

    严成锦本不想招摇。

    但陛下对他的不动资产,了如指掌,弘治银票发行前就知道了,不住陛下也知道是他的。

    何能高高兴兴地搬着行礼,头一回住进来。

    正堂的陈列简单,只有八张紫檀桌案椅子,对称排列。

    地上,铺垫红白图纹的布毯,有大户人家风范。

    “少爷,您要住中院还是后院?”何能摸不清自家少爷的脾气。

    这座院子,当然没有新府舒服,可要住到秋闱结束。

    严成锦环顾四周,花草还未复苏增长:“按照旧院,在这些花圃上,种上瓜果。”

    何能翻了个白眼,好院子被少爷糟践了。

    回到书房,严成锦思索今科秋闱的策题。

    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十四布政使司主办的地方考试。

    是地方自己出题。

    他只管北直隶,但将试题送至北直隶的诸府,需要花上十几日,需提前将策题写出来,由弘治皇帝过目。

    严成锦摸着下巴?并不想出四书五经的内容。

    “不知将这道题?作为秋闱的策题?会有多少考生做出来?”

    李府,

    李东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愁眉紧锁,思考秋闱的题目,不许任何人打扰。

    李清娥推开门?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爹?新沏的茶水?养养心神。”

    “陛下让爹与严成锦做考官,如今京城的书生,犹如惊弓之鸟?人心惶惶。

    不知那家伙,会不会出题?”李东阳说出自己的忧虑。

    出题,是一门学问。

    考题出得太难,考上的书生太少?朝廷要降低录取规格?顺位录取百十人。

    考题出得简单?考上的举人太多,国子监的名额,就会比平时增加,以供这些书生入职。

    但以李东阳对严成锦的猜测,只怕不会简单。

    此子性子向来谨慎,岂会让京城的考生,轻易过关?

    他担忧严成锦像程敏政那样出题,这样对北直隶的考生,不公平。

    南、北直隶和十四布政使司各自出题。

    各个地方的难度并不相同。

    摊上简单的考题,就是祖上冒青烟,遇上难的,自认倒霉。

    李清娥明白父亲的心思:“爹有顾虑,为何不直接提点严大人。”

    李东阳沉吟片刻,放下笔,从后门坐上轿子,前往严府。

    严府门外,有三五个书生,提着束脩等候,准备拜见。

    李东阳放下轿帘,低声:“去后门。”

    严府的新府有一道后门。

    从外头看,是另一座府邸的后门,可李东阳知道,它是严府的新府后门。

    门打开,青衣小帽的下人赔笑。

    “夜里搬走了?”听完后,李东阳有些错愕。

    “回李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少爷搬到哪里去了。”青衣小帽的家丁道。

    李东阳沉吟片刻,派人去牟斌的府邸。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东区的成贤大街。

    李东阳下轿发现,这座府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

    有锦衣卫把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贪官的禁所。

    “严成锦定在这里无疑了。”

    门子见是李东阳,不知道要不要开门,忙去禀报严成锦。

    隔着门外的封锁线,喊道:“少爷,李大人来了。”

    书房外,有一道封锁线,任何人不能越过。

    严成锦在书房里出题,听说李东阳来了,将策题收入袖口中,前往正堂。

    李东阳踏入府院,看到府中的衙役时,惊呆了。

    “你要这么多人看院?!”

    “下官怕试题,被他人偷看了去。”

    程敏政就是不小心让下人看到,结果鬻题了,严成锦疑惑:“李大人找下官有事?”

    李东阳在正堂坐下,喝了口茶水道:“你出什么题?”

    严成锦提防地看着李东阳,道:“下官相信李大人,但是,此事不能告诉李大人。”

    你这不就是不相信老夫吗!

    本是好心来指点,却被这个家伙寒了心。

    李东阳自透隐秘,道:“本官有一题,会出自礼记,身为主考官,本官自然不会透露,你放心了吧?”

    向主考官询问出题的方向,自然不合适。

    但他也是秋闱的主考官,能先人一步看到卷子,这就无所谓了。

    严成锦摇摇头:“下官还是不能说。”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缓和心情:“策题不能太难,也不能太简单。

    否则,南直隶和诸府进京的举人多。

    而北直隶寡,对北直隶的考生不公。”

    严成锦躬身作揖:“多谢李大人提点。”

    他的考题,已经出完了,只是还不能透露。

    京城,客栈里的读书人纷纷退房,暗骂严成锦不是东西。

    连夜搬家,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们入京,本就是冲着良乡藏书阁。

    如今,藏书阁没有严成锦的经文注释,文章和书著没有头绪,还不如返回原籍考试。

    当顺天府府尹刘庆禀报完后,弘治皇帝忍不住出宫微访。

    走在街上,看见书生陆续离开京城,皱眉问萧敬:“这些书生要回原籍?”

    “回朱爷,礼部已派主考官前往各府,书生贪图试题简明,赶回原籍赴考。”

    朝廷会派主考官,到各府监考阅卷。

    地方的考官,出题有迹可循,且想来不会比北直隶难。

    书生想要离京,总不能拦着不让走,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萧敬又小声:“听闻严大人昨夜搬走了,现不知住在何处。”

    弘治皇帝怅然叹息,在街上转悠几圈,便回了皇宫。

第569章 离经叛道的考题

    早朝,

    想起宫外大批书生离京,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朕听闻,宫外之事,严卿家要如何处置?”

    百官侧目,此事,因严成锦担任主考官而起。

    返乡路途遥远,只怕考生来不及在三月,返回原籍,错失秋闱。

    严成锦躬身作揖,试题虽然出完了。

    但,距离秋闱,还有近三个月。

    不能交给礼部封卷,更不能在朝堂上提及,会出大事。

    “臣虽没有著书,但这次的策题,并不难,陛下可以昭告天下。”

    这个消息传出,能安稳住书生。

    李东阳低头沉思。

    看此子笃定的神色,想必,已出完考了。

    百官宛如被雷击中。

    “不会太难?难道,此子的已经将考题出完了?”

    “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谁知是真不难,还是假不难?”

    殿中窃窃私语。

    弘治皇帝将信将疑。

    此子为了出题,连宅院都搬走了:“司礼监传通政司,出邸报稳昭告天下。”

    “奴婢遵旨!”

    等百官退去,六部和内阁被留在大殿,关上殿门。

    朱厚照没见严成锦,不乐意了:“老高何时出来?”

    今日,他去严府,发现府还在,人没了。

    老高搬走了,连他也不告诉,他特意来找严成锦,问他搬到何处了。

    小太监堆着笑意:“陛下和严大人在商议秋闱之事。”

    朱厚照眸中放光,来了兴致,趴在敞窗上,扣了个眼睛,睁大眸子往里看。

    此时,大殿中。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目光炯炯:“严卿家的策题,出完了?”

    李东阳几人神色凝重。

    张升一脸正色,秋闱的策题事关礼部。

    北直隶的主考官通常会先到各府监考多次,才有可能被任命为京城的主考官。

    明初至今,京城的主考官,皆四品以上的大儒。

    严成锦不仅没有离开过京城,连大儒也算不上。

    严成锦看向李东阳几人,道:“陛下佐证,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不是臣鬻题。”

    朱厚照眼前放光,使劲让耳朵贴着窗纸,听清楚要考什么。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三公和六部大臣全神贯注。

    “臣这次策题,不是从四书五经中所出。”

    哗~

    嘶…

    各种吵杂的声音响起。

    明朝科举的考题,出自四子的书,以及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这是定例。

    不管换成哪一个主考官,都需要从里面出题。

    不从里面出,这不就是改制了吗?

    张升脾气火爆:“好啊,本官就料到交给你,会来这一出!不从四书五经中出题,你想从哪里出?!”

    “科举取士,为朝廷选举栋梁之才,历来如此,臣以为,此举不妥。”熊繍躬身。

    刘健颔首点头,想插几句话,却发现,差不多被说完了。

    李东阳沉吟片刻:“你要从理学院中选取试题?”

    “下官不能说,陛下将主考官给臣,还望相信臣。”

    刘健生气地嗤鼻,你打太极呢?

    内阁和六部的大臣,除了刘健和马文升外,脾气都极好。

    可此时,不禁有些动气。

    不在四书五经中出题,还不告诉他们从哪儿出。

    严成锦略微低头,不敢说。

    从心学中出题,既然科举考的是圣人的学问,王守仁也是圣人,为何不可?

    儒学更重于礼,讲究反求诸己。

    心学更讲究研究和实践结合。

    而科学的发展,正是来源于大量的实践和实验。

    大明如今更需要心学。

    通过科举能将心学,推广至天下,且儒学和心学,并不冲突。

    就像语文和数学,并不冲突。

    只是,怕说出来会被大臣喷死。

    毕竟,王守仁还只是名不经传的书生。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对内阁和六部大臣:“诸公退下吧,萧伴伴替朕将太子押走,朕知道他在外头。”

    窗户上的人影,就是朱厚照。

    刘健几人相视一眼:陛下想与严成锦独议。

    纷纷躬身作揖,退出了大殿。

    萧敬想留下听听,可将弘治皇帝脸色严肃,应了声是,便退出去。

    “殿下,别偷听了,陛下让奴婢带您回东宫。”

    朱厚照背负着手,看了眼萧敬:“本宫有急事要出宫,你就不必跟着了。”

    萧敬赔笑,你是要出宫散播消息吧?

    “殿下,宫中之事,万万不可外传。”

    朱厚照轻哼一声,不乐意了:“放心,本宫知道分寸,不会乱说的。”

    大殿中,只剩弘治皇帝和严成锦两人。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面色如常:“你要从何处出题?”

    严成锦仔细思索片刻:“臣出的题目,来自心学。”

    霎时,弘治皇帝感受到一阵凉意。

    从四肢汇入胸口,严成锦的回答令他十分错愕,以至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学是王守仁的学说,朕让他在良乡讲学,已是宽仁。

    “朝廷尊儒学为正统,其余皆为闲书,更何况心学是否有理,还未有结论!”

    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迟疑:“臣有一句话,或许会冲撞诸公和圣人,不知……”

    “你说!”

    “内阁的刘公三人,以及六部的六位大人,代表的是儒学。

    王守仁、宋景、谢丕、李兆番和汪机,代表的是心学,

    陛下认为,他们哪一方,更有功于朝廷?”

    王守仁屡次替朝廷征战,平定战乱。

    宋景不必说,火器和良乡皆出自他之手,大明的商业得以兴盛,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汪机更不必说,救太后和朕有功……

    而刘健和谢迁等老臣,为治理天下,立下功劳无数。

    就犹如左膀和右臂,他评不出好坏来。

    可弘治皇帝想不明白:“宋景等人,与心学有何关系?“

    “王守仁的心学,正是从宋景等人身上,所悟出的道理,知与行合一。

    臣不是质疑朱学,只是,该如何格物?或许,只有朱子自己才知道。

    没有具体方法流传于后世,后人就不能效仿,那么圣人的真理,便只有朱子自己知道。

    而心学不同,知和行合一,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

    “只是此事,还请陛下保密,臣怕百官会……”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

    此时,大殿外,李东阳几个大臣还未离去,心急如焚。

    科举试题,不从四书五经中出,要从哪里出,非得等这小子出来,问个究竟。

    良乡,官道上,

    一匹枣红色快马飞驰,朱厚照兴高采烈地拍着马屁,直奔良乡藏书阁。

    衙役知他身份不简单,将马牵到马厩里。

    藏书阁里的书生少了些,却依旧还有许多人。

    “本秀才有消息,秋闱有两道策题,不考圣人的学问。”

    大堂中一片哗然。

    四书五经考了近百年,突然不考了?

    质疑朱厚照的声音四起。

    朝廷刚才发出邸报,今年的秋闱考题,不会太难,怎么又变了?

    杨慎知道朱厚照的身份,忙问:“小朱秀才,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那人的姓名,不能透露,尔等若不信,会吃大亏,本秀才手上有讲义,你们要不要?”朱厚照笑问。

    “杨兄,莫要信他,他就是想骗银子。”

    杨慎知道朱厚照是太子,摇头:“小朱秀才与严大人相熟,他所言,应当是真的。”

    与严成锦相熟?

    书生们呆若木鸡。

    十年寒窗苦读儒学,突然告诉我等不考?

第570章 皆是苟官算计

    大殿中,弘治皇帝从御座上站起来,视线却没离开严成锦。

    “朕且不说,科举设心学为策题,是改制之举,你让国子监的监生,该如何公平参加科举?”

    国子监的监生,久在监舍里读书。

    监生分为四等,甫入国子监的新生,学习《四书》,若通过考核,则进入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学习。

    学满一年半后,优越的监生可以进入修道堂、诚心堂学习。

    再过一年半,出色的监生,可以进入最高的率性堂学习。

    率性堂以学分制考核,要在一年之内积满八分,才能毕业,后世的大学制度,与国子监有极大关系。

    所以,国子监生忙到无暇顾及学其他,也有四旬不能毕业的人,更遑论接触心学。

    严成锦微微躬身,作揖:“故而,臣才说,出的策题不难,若用一月学习心学,足以将策题答出。”

    心学的道理很简单,他出的题也很简单。

    科举对于大明,是善政。

    它能让丘濬和李东阳这些在底层挣扎的人,突破阶级,参与治理天下。

    但八股也有不完善的地方,所做的学问太单一,且需要以朱程理学的观点来答题。

    文官除了争辩圣人的道理,其余少有涉猎。

    弘治皇帝目光若有深意:“你毫无准备,就敢来谏言?袖口里有什么,拿出来吧。”

    握~,陛下竟然轻车路熟,看来以后的疏奏,不能放在袖口里了。

    严成锦掏出疏奏:“是儒学的策题,若陛下不许心学,臣就出儒学的策题。”

    弘治皇帝板着脸,轻哼一声:“你是为了谏言心学,才搬府邸?!”

    “是。”

    严成锦怕将心学加入科举,遭到书生报复抵制,搬府邸会稳妥些。

    王守仁心学对治理大明,有极大的影响,诸如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这个浅显的道理,却找到了大明匪盗屡剿不止的根因。

    军事上,一生伏首拜阳明,以及王守仁屡次打胜仗。

    这是就是心学?在治理天下上的运用。

    在教化百姓、边陲领兵皆能用上?是一门实用的学问。

    “你倒是大胆,敢谏言朕整饬科举。”

    弘治皇帝声音中,隐隐压抑着怒意。

    严成锦吓得心中微惊。

    科举改制大胆了些,幸亏,是陛下单独召见。

    本想等策题封卷后,再递呈给陛下。

    但没料到?京城的书生会跑回原籍参加科举?这与后世跑去xin疆高烤?一毛一样。

    弘治皇帝见这个家伙低着头?只怕是以后又不敢谏言了?脸色稍微缓和些。

    “你可知道?将心学列入科举中,会有多大的震动?那便等于朝廷承认心学?也是正统!”

    第三层?被陛下看破。

    但严成锦还是要装糊涂:“臣考虑不周。”

    弘治皇帝只是听过心学两字?实则没有听过心学。

    “你出去吧,此事休要在朝堂上提。”

    严成锦应了是后,微微躬身退出大殿。

    若将心学列入科举,推行将会变成水到渠成。

    弘治皇帝令他禁言,也是为了朝堂安宁,此事乃是与朝中大臣作对,朝中大臣本就反感心学,再立为科举的考题……

    真正支持心学的,恐怕,只有良乡那群读书人。

    李东阳几人等在殿外。

    见了严成锦出来,纷纷围上去:“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你想出什么策题?”

    “陛下不许下官再提。”严成锦回应。

    大臣们面色严峻,想当官,必定要经过科举,科举是天下读书人的大事,也是家族大事。

    熊繍板着脸望着他,淡然道:“严大人若是无题可出,可向陛下辞去此职,何必从儒学外取题。”

    科举已经延续了近百年,题必须从四书和五经中出,而四书共计才十七万字。

    就算一句话作为一道题目,近百年来,也出完了。

    出题变得极为令主考官头疼的事。

    刘健三人还未离去,等待弘治皇帝召见。

    可殿门一直紧闭着,陛下似乎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

    严成锦走回都察院时沉思。

    明朝的心学大致分为八个学派,泰州学派、江右学派、浙东学派、北方王门学派……

    连徐阶也是心学门生,但真正将心学用起来,只有王守仁。

    对于朝廷的用途,并不大。

    陛下若推行心学自然好,若动怒摘掉他主考官的帽子,也是好事。

    成与不成,皆是本官算计。

    大殿中,弘治皇帝坐了片刻后,望向萧敬:“王守仁在良乡讲心学?”

    萧敬点头:“在,他每日要讲一个时辰心学,似乎成定例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是没留意过宋景和谢丕等人,与心学关系。

    起身,到偏殿换了身衣裳。

    萧敬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忙去命人准备马车。

    半个时辰后,弘治皇帝出现在良乡藏书阁。

    书生们盘腿坐着,为容下更多人,并无桌椅,读书人皆坐在地上。

    王守仁看见了弘治皇帝,陛下今日,怎会专程来听他讲心学?

    “王守仁见过朱爷。”

    “你不必多礼,继续讲吧。”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面色平静如常。

    王守仁再次回到台上,继续讲学:“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弘治皇帝听得半知半解。

    是否要将心学立为朝廷正统,不能偏听严成锦一人。

    忽然,他想到了个问题,可想了许久不得答案。

    翌日,快要到了下值的时辰,命人召见了内阁和六部。

    “朝廷为何要以四书五经取士?”

    李东阳几人被问懵了。

    刘健仔细想了想,便说道:“自唐朝起,就以儒学经书为题,虽然唐朝是考九经,可大体上还是五经,陛下为何要这么问?”

    唐朝的科举,考得范围更宽广,是九经。

    “诸位卿家可知,严成锦从何处出题?”

    李东阳全神贯注,此子必定是告诉陛下了?

    张升几人全心全意听着。

    能感觉到陛下今日不对劲,听说,还微访去了良乡。

    等众人洗耳恭听的时候,弘治皇帝反而陷入沉思般,许久不说话。

    “陛下,此子从何处出题?”

    “王守仁的心学。”

    心学刚出来几年,而儒学已传承了千余年,几年就想登堂入室,作为读书人的学问?

    严成锦这家伙,想出学问竟是心学!

第571章 霸道臣子

    弘治皇帝在思考的问题是。

    从秦王焚书坑儒,到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儒学和心学,不过帝王治理天下的工具,没有对错,能顺应自己治理天下的理念,就会被帝王尊为国学。

    他亦有自己的想法,若能看见心学是对朝廷和天下的善政。

    不必多言,他也会奉为国学,就如秦王汉武时那样霸道。

    可是……

    它终究只是朕的猜想,还得不到证实。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听闻,陛下去了良乡藏书阁听心学,似乎是动心了。

    “伯安兄有几成把握,辩赢堂上诸公,不必谦虚,直接告诉在下。”

    陛下听了心学,或许会问起王守仁,需先做好准备。

    王守仁不明所以:“在下为何要辩堂上诸公?”

    “此事,不仅与科举有关,与伯安兄的抱负也有关。”

    王守仁双眸茫然,他的抱负不是做官,而是成为圣人:“老高兄,究竟是何事?”

    “不瞒伯安兄,在下所出的考题,就是心学。”

    王守仁怔住了,眼角渐渐发亮,虽知严成锦或许有其他算计。

    此时,还是仍不住落下眼泪。

    老高兄是一直开导他领悟心学的人。

    难怪了,陛下会忽然去良乡听心学。

    “若冒大不韪,在下有十成把握辩赢诸公。”

    真是个自信的家伙……

    “大人,陛下召您去奉天殿。”正在这时,姜文走进来。

    都已经快要下值了,陛下叫他加班,看来是有要事商议。

    严成锦掏出三两银子:“内阁和六部也在,还是只召本官一人?”

    “内阁和六部的九位大人都在。”小太监接过银子乐道。

    内阁和六部都在,陛下召他商议,应当是科举取士。

    思索片刻,严成锦匆匆来到奉天殿,踏进大门时,明显感受到目光的压迫。

    内阁和六部官员怒目而视,弘治皇帝面色如常。

    “你竟以心学为考题?”熊繡小声。

    “臣便知道,此子的学问还是太浅薄了,竟会信心学那样的学说,陛下,不如由臣来担任主考官。”

    张升接着谏言。

    严成锦也想将主考官的帽子摘去,单是在贡院闭关三日,就让人直呼离谱。

    再说,他也不缺门生党羽,科举于他无用。

    可陛下似乎认定了他,非要让他来一次。

    弘治皇帝抬起手,将大殿中的争吵压下:“先听严卿家说说,为何要设立心学。”

    在良乡,听了将近半个时辰心学,触发了对秦王汉武的思考?也并非毫无所获。

    严成锦道:“朝廷取士?乃是为了取能任用之士。

    四书五经已考了近百年?明朝却无圣人出世?可见儒学的道理?已经讲完。

    心学与儒学有莫大的关联。

    秋闱,由各府单独出题?即便在北直隶先试行,也不会影响天下考生。

    朝廷可记录下心学取士之人?是善政,还是弊政?十年必见分晓。”

    严成锦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推行心学,与上一世?弘治朝和正德朝推行心学,大有不同。

    良乡的科学已成了雏形?再加上心学揭开思想封印。

    对于大明,就像干柴遇到了火烈。

    熊繍辩驳地问:“你的意思,以心学取士?大明会再出一位圣人?”

    “本官并未这么说,本官说的是?或许、大抵、恐怕,并非言之确确,熊大人莫要污蔑本官。”严成锦看向熊繍,许久没弹劾了。

    熊繍只是为了反驳他而反驳,并非是为朝廷着想。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的儿子,要么已经宣布考不上科举,要么已经安排了官职,与他们的利益关系不大。

    他们在乎的,仅是心学能否被尊为国学。

    熊繡似乎只是为了辩倒他。

    刘健捋着胡须,道出了百官的担忧:“虽然秋闱,只在北直隶考察,以心学取仕,可终究未得到验证。”

    “若推行后无用,下官便引咎辞官。”

    严成锦估计,就算辞官了,等朱厚照登基,也会被再启用。

    没准能跳级,直接当上内阁首辅,就好比后世跳槽,涨工资更快。

    熊繍和秦紘眸中微微一亮:“严大人如此有信心,心学有过人之处,能在北直隶推行?”

    弘治皇帝瞪了严成锦一眼:“别整日将辞官挂在嘴边,将王守仁召来。”

    很快,王守仁出现在大殿中。

    大臣们对王守仁的脸色也不好。

    “朕听严卿家说,王卿家的心学,是从宋景几人身上所悟?”

    “正是,亦与严大人提点,有莫大关系。”王守仁道。

    王守仁的圣人尊称,是死了很久,世人所封的。

    若能在世成圣,不知对大明和天下,是何等一番景象。

    大肆推行心学,或许能让王守仁立地成圣。

    严成锦道:“臣相信,王守仁能成为圣人。”

    王守仁微微躬身:“臣必定会穷尽一生,成为圣人!”

    成为圣人需要通晓世间一切道理,对世人有大功德,并且造福天下的人,才能称为圣人。

    你们当圣人是大白菜,想变就变?

    不好好反省就罢了,还敢妄称成为圣人。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答。

    大臣僵硬地拿着持芴牌,像寺庙里的一尊尊雕塑。

    “你可知道,何为圣人?”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

    王守仁微微躬身:“能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者,即为圣人。”

    岂止是那么简单,圣人之所以被称为圣人,是因为他们提出的道理,能解决世间一切难题,他们说的话,都是对的。

    以圣人的学问,来作为取仕的标准,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

    若是有一尊活的圣人,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何愁盛世不来?

    严成锦打算的是,先在北直隶小范围推广。

    需得先让陛下和诸公认为心学,不是异端的学说,需王守仁来辩驳诸公。

    刘健问:“你的意思,宋景、谢丕几人所行,皆为心学。”

    “学生不敢如此自大,但宋景和谢丕所践行的,确实为心学的知行合一。”王守仁道。

    趁着陛下和大臣沉思之际,王守仁继续:“陛下方才问,为何将儒学列入科举?

    臣以为,是因圣人的道理能使人明悟。

    心学亦可让人明悟,同样,心学,亦可做为科举取仕的学问。”

第572章 科举改制

    王守仁坚信,心学能治理大明许多弊政。

    只是,需朝廷给以施展抱负的机会,心学得到认可,才会成为圣人那样的道理。

    “老高兄费尽心机,谏言将心学纳入秋闱中,怎能令老高兄的苦心,付之东流?”王守仁暗自咬牙。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问道:“心学的道理,能治理天下?”

    王守仁不急不缓地道:“回陛下,可以治理天下。

    如今延绥和辽东形势危急,朝廷急缺将才,用兵之道在于心定,这是心学在兵法上的妙用。

    知止而后有定,修心能摒弃杂念,达到诚的心态,修成正心诚意的境界,这是心学在修身养性上的妙用。

    在事上磨练,不断反省自我,犹如山中泉水,遇圆则圆,遇方则方,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这便是心学在处事上的妙用。

    天命之谓性,率性子谓道,道即是良知,人人皆有良知,这就是教化万民上的妙用。

    知与行合一,能用于万事万物中,知道道理,以行证道,据臣所知,宋景、谢丕皆是行此道。”

    弘治皇帝品味着他的话。

    秦始皇丢弃圣人的道理,自己建立了一套治国之道。

    故而,秦始皇对圣人,报以敌视,并不待见。

    可秦以后的皇帝,没有秦始皇的才能,只能依靠圣人的道理来治理天下,对圣人优待。

    只要圣人的道理不忤逆朝纲,教化百姓造反,兴许可以试试。

    弘治皇帝知道,这个决定大胆了些,可他犹豫了一夜,相比秦王和汉武?又算得了什么。

    熊繍冷着脸?道:“你说的道理?尚无验证,怎能让读书人修习?”

    “不,有验证,下官能屡次大捷?正是将心学用于行兵中?宋景和谢丕践行的,也是心学。

    熊大人未曾修习过心学?又怎知,这不是心学的验证?”王守仁反问。

    李东阳沉思片刻,将心学用于秋闱取士。

    他的顾虑是:“许多读书人没修习过心学?作为考题?他们如何能答上来?”

    刘健和张升诧异地望向李东阳。

    听李公的意思,只要能答上来,就将心学纳为考题的意思,心中有些忐忑。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东阳深思熟虑后?才问出这番话。

    陛下一心想实现盛世,今日召内阁和六部来,定有了推行之意。

    再反观宋景和谢丕等人?为朝廷立下许多大功,若是得益于心学的道理。

    那么,陛下就会动心试着推行心学,他只是猜中陛下的意图。

    严成锦想了想,道:“如今秋闱的策题,只能以偏和奇来出题,对于书生更难。”

    科举在明朝,举行了近百年,四书五经才二十余万字,题都出过了一遍。

    于是,出现了割题和拼题的现象。

    就是把一句话割成两半,和另一句话拼凑起来,变成缝合怪。

    这样的科举延续下去,会有什么结局,历史早有证明。

    后世觉得科举是善政,但是,批判八股文。

    身为穿越者,不做些改变,岂不白穿越了?

    张升轻叹,从四书五经中出题,确有穷尽的一天。

    刘健和谢迁看向弘治皇帝。

    这时才猜出了圣意,陛下怕是真动了念头。

    于是,两人站在一旁低着头。

    严成锦也猜到了弘治皇帝的意图。

    真正打动陛下的,不是心学,而是宋景和汪机等人立下的功劳。

    不管是儒学还是心学,都只是治天下的手段。

    陛下学的不是儒学,也不是心学,而是驾驭天下帝王之道。

    高皇帝留下的皇明祖训,和唐皇的贞观政要,都是帝王之道。

    故而,压根谈不上对儒学有何敬畏。

    与儒学出身的百官不同。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若有深意:“抡才大典是朝廷头等大事,朕也不能轻易裁决。”

    “秋闱和春闱两轮,心学只在北直隶的秋闱中出题。

    春闱仍从四书五经出题。

    十年之后,若观之无用,下旨废止,陛下以为如何?”

    秋闱是各府自己出题,春闱才是全国统考。

    京城的书生大半在良乡,听过心学。

    而且,作为第一次考试,严成锦并不打算出题太难。

    与四书五经出题相比,心学反而简单得多。

    “那国子监的监生?”

    “监生可以一起到良乡听学,王守仁有诸多讲义,可研读修习。”严成锦道。

    考试,不能人人都考满分。

    否则,就失去了筛选人才的作用。

    他出的策题只有两道,占秋闱的比例并不高。

    熊繍望着弘治皇帝,哑口无言。

    陛下话已至此,三公沉默不言,只怕是猜到了圣意。

    张升沉吟片刻:“若只在北直隶试行,倒是无妨,若想推行天下,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据礼部统计,北直隶能考上科举的人不多,大多中第者是江南的才子。

    只要不推行南直隶,无伤大雅。

    “朕自有分寸。”

    回到刑部值房。

    熊繍将官帽摘下,放在书案的左边。

    屠勋见他面色怅然和忧愁,便问:“汝明兄为何一脸愁苦?”

    “元勋兄不知,陛下要将心学作为北直隶秋闱的试题。”

    屠勋大惊失色:“那不是王守仁的歪理吗?陛下怎么……难道又是严成锦?”

    除了严成锦这缺德的家伙,朝中没人能干出这事儿来。

    熊繍摇摇头:“若是严成锦谏言就好了。”

    这次,陛下动了心意。

    科举从隋朝开始,历经这么多朝代,高皇帝改为八股文,这就是祖制了啊。

    没有陛下的准许,谁敢轻易动科举,正因如此,方才在朝廷上才没有继续谏言。

    “汝明兄,我等一同去找陛下?”屠勋看向他。

    熊繍轻叹:“圣旨很快就要下了,去也无用,不过元勋兄放心,只在北直隶的秋闱试行。”

    只要试行效果不好,就不会推行天下。

    王府。

    王华的茶盏惊讶地掉地上,忙问三遍:“心学作为北直隶策题?屠勋兄可不要吓唬愚弟!”

    心学,不就是我儿胡乱弄出来的歪理吗?

    歪理学说,贻误世人啊。

    王华深吸一口气,他身为圣人门生,深感心惊胆战。

    此事看似简单,却极度危险。

    若心学不是善政,今后可是要杀头的。

    我儿定是受严成锦蛊惑,朝中除了严成锦会变制,还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屠勋轻哼一声:“邸报都传到良乡了,还能有假不成。”

    京城外,铺天盖地的邸报传出。

    良乡的读书人目瞪口呆,想不到要考的策题竟是,心学?

第573章 回京

    京城,艳阳高照。

    国子监的祭酒和博士们骂声一片。

    朝廷竟将心学,列入北直隶的秋闱中。

    “陛下竟会为此下圣旨,如今距秋闱不过两月了啊?”

    圣旨是不可违抗的。

    “既是张大人已首肯,我等也只能照办了,只是王守仁让监生去良乡,这是何意?”

    要讲学来国子监就是,良乡藏书楼能装得下三千考生?

    再加上良乡的书生,恐怕有五六千人。

    “毕竟是圣旨,且先让他们到良乡吧。”

    国子监生觉得诧异,朝廷历来以四书五经取仕,忽然改为心学。

    这倒是让不少监生对心学好奇。

    朝廷连下两道圣旨,昭告天下:北直隶的秋闱不会太难,那就应当不会太难。

    国子监,大门打开,

    青衣儒裳的监生排成长龙,宛如一条粗壮的水流,行走在大街上。

    此时,良乡的书生涌入藏书阁后宽阔的校场,心中激动。

    国子监生得宫中博士讲学,他们却只能自己啃读经书。

    这样一来,就公平了。

    严嵩后悔没早听王守仁讲心学,抱着蒲团等王守仁开讲,补上学问。

    国子监生,陆续涌入校场。

    严成锦对着王守仁:“若伯安兄要监生领悟知行合一,不妨让他们去挖掘河渠。

    房山有许多需要开垦的荒地,利国利民。”

    王守仁眸中微动。

    难道这次秋闱的心学考题,是治水?

    奉天殿,弘治皇帝气喘吁吁跑到金水桥时,萧敬递过金黄丝帕。

    “王守仁在良乡讲心学,监生的反应如何?”

    王守仁让监生去挖沟渠,萧敬小心翼翼:“才一天就怨声载道了,王守仁没讲心学,让监生去挖沟渠。”

    弘治皇帝蹙眉,难道这是心学的教导之法?

    读圣贤之人,岂能干这种勾当。

    牟斌快步走来,微微躬身:“陛下,杨一清回京了,在奉天殿求见,有急奏!”

    此时,奉天殿。

    朱厚照来找弘治皇帝请安,却看见杨一清站在殿中,“杨师傅,西北马政如何?”

    杨廷和回过头,看见朱厚照,不情愿地道:“还好。”

    朱厚照狐疑,杨师傅不太对劲,分明是有急事要奏。

    片刻,弘治皇帝直接来到奉天殿?来不及更换龙袍。

    杨一清在西北剿除马匪和贼人,如今终于回到京城了:“陛下?达延汗与阿尔乞集结军部十万?延绥告急。”

    河套是鞑靼的必争之地,比辽东更重要。

    朝廷在西北?用巨石和混凝土建造长城。

    一旦完工,西北将固若金汤,达延汗举兵反扑?就来源于此。

    弘治皇帝浑身一紧?急问:“鞑子怎会有如此多兵力?”

    杨一清微微抬头,吐出四字:“有瓦剌人!”

    元朝覆灭后?蒙人分裂成两股撤出中原。

    一股是鞑靼,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有皇族血统,称黄金家族。

    一股是瓦剌?是依附于成吉思汗的外臣。

    朝廷与鞑靼战争频繁?导致北方的瓦剌日渐强大。

    但瓦剌和鞑靼也互争领地?为何会被达延汗说服?

    “更关键的是,达延汗还在集结虏人,想一举夺回河套。”杨一清咬牙道。

    鞑靼人最厉害的?是骑兵。

    十万大军,足可以冲破延绥边城,通常会集结三边兵力对抗。

    但如今鞑靼把瓦剌请来了,甘肃和宁夏的兵力调走,若遇到瓦剌的大军,河套同样会丢失。

    “三边危在旦夕,需朝廷派京营出征延绥。”

    杨一清来不及想,为何瓦剌会与鞑靼结盟。

    当务之急,是保下河套。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躬身作揖:“父皇,儿臣告退。”

    弘治皇帝瞥了眼,心烦地让他滚出去。

    朱厚照兴高采烈跑回东宫,抽藏在被褥下的锦盒,共有五万八千余两。

    不过,有一张是严成锦当初写的纸条:此纸值三万两。

    延绥告急,本宫这笔银子,能招募一支千人大军!

    眼下要先找老高兑换银子,这家伙,应当不会赖账。

    来到都察院值房,朱厚照把文官赶出去。

    严成锦蹙着眉头:“殿下来都察院做什么?”

    啪!

    一张白条出现在书案上。

    朱厚照笑着道:“本宫来兑银子,你不会想赖账吧?”

    “臣一向信守诺言,只是……”严成锦微抬头:“殿下拿着这张纸不好吗?为何要换成银子?”

    “这是本宫的银子,想换就换。”

    严成锦低头沉思,朱厚照舍得用银子的地方,只有打仗。

    这厮整日把砍死达延汗挂在嘴边,难道想溜去关外?

    “方学!”

    方学走进来,作揖:“严大人!”

    “今日朝廷可有边陲的急奏传回?”

    “没有。”

    郑乾在西北督修长城,只要有敌情,会传回疏奏。

    朱厚照通常是在奉天殿得到消息,不可能比都察院更快。

    但严成锦还是问:“殿下要银子招募兵马?”

    朱厚照面色淡定:“这么多锦衣卫盯着,本宫如何出京?你快将银子换给本宫。”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派人查清楚为好:“殿下先回宫吧,明日,臣就筹措银两送上。”

    朱厚照看重兄弟义气,这笔银子是要给的。

    可以禀报陛下,再将银子要回来,连同朱厚照存的五万两!

    “那你明日,就送到东宫吧。”

    深夜戌时,新月如钩。

    李府的亭谢中,丫鬟提着灯笼,微黄的灯火映在水面,碎光粼粼。

    李东阳举起酒杯,兴致勃勃:“应宁兄剿灭西北匪盗,还一方百姓安宁,有大功。”

    “诶,西北如今也不安宁,明日早朝,宾之兄就知道了。”

    杨一清抬头望向李东阳:“严成锦改了科举?”

    “嗯,只在北直隶试行,此子就住在东区,离本官府上不远,这就命人将他唤来。”

    “愚弟记得,此子夜不出户吧?”

    “为兄有办法。”

    李东阳转头对下人吩咐一声。

    很快,严成锦便出现在李府,说好了是与清娥夜会………

    他看见李东阳坐在凉亭中,便知道是故意引他来,准备转身溜了。

    “一年不见,严大人!”

    声音贱贱的,严成锦觉得有些熟悉,竟发现是杨一清。

    “杨大人怎么回来了?”

    “西北出了大事,需本官亲自回来一趟。”杨一清望着他。

    严成锦感觉不妙,走进亭榭中:“可是河套告急?”

    杨一清错愕片刻,颔首点头:“正是。”

    这……

    朱厚照该不会已经在去河套的路上了吧?

第574章 朱厚照,你真是个人才

    见李东阳二人诧异地望着自己,严成锦忙作揖:“下官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朱厚照真要溜去西北延绥,陛下也不会让百官知道。

    还是先进宫看看,免得引起大乱。

    已到了戌时,京城宵禁,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感觉到了酆都鬼城,遭遇贼匪,喊破喉咙也无人搭理。

    幸亏有先见之明,来之前,派人去请了王守仁。

    “老高兄要深夜入宫?”

    “有一事要确认,只怕陛下还未发觉,快起轿。”

    严成锦猜测,若朱厚照溜去延绥,此时,应该跑出京畿了。

    他坐骑是宁王的良驹,至今过去了半日,奔袭百余里,不成问题。

    太子溜去延绥打仗,朝廷百官的反应可想而知,只怕张皇后和周太后也会被惊动。

    午门前,禁卫看见有轿子来,拦住去路:“宫门已闭,无陛下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宫。”

    此时,东宫,

    牟斌面色慌张地爬上东宫屋檐,东张西望,没有!在钻到朱厚照的床榻底下,左右看看,也没有!

    一只被打开的锦盒躺在被褥上,空空如也。

    “说!太子去哪儿了!”

    银色的刀光照在脸上,小太监跪在地上,吓得差点没哭出来:“奴婢也不知道,去都察院找严大人要银子,人就没了。”

    严成锦把太子殿下藏起来了?

    可是也不对,太子但凡出宫,定会有锦衣卫跟着。

    太子却不在宫里了,锦衣卫没出宫,牟斌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如何出宫的?

    “你仔细与本官说说!”

    小太监带着哭腔道:“今日太子殿下先去奉天殿给陛下请安,随后,回东宫取白条?找严大人兑银子?对了,张伴伴和刘伴伴也没回来……”

    张伴伴是太子殿下的长随。

    牟斌想到杨一清禀报西北延绥的急报,冷汗从额头冒出来?太子殿下该不会跑去西北边陲了吧?

    要尽快禀报陛下,不能再瞒了。

    乾清宫。

    弘治皇帝脱去金黄色的龙衮服?赤脚泡在铜盆里,准备洗洗就寝了。

    萧敬抱着拂尘?慌张地走进来:“陛下,太子殿下至今未回宫。”

    “戌时了,还要朕吩咐,该何时提醒太子回宫?”弘治皇帝轻叹一声,夹杂怒意。

    牟斌走进来亲自禀报?胆颤:“陛下?今日锦衣卫未曾跟太子殿下出宫。”

    “没出宫,是何意?!”弘治皇帝意识到不妙,脚从铜盆伸出,站了起来。

    “就是……跑了。”

    跑……跑了?弘治皇帝面色僵硬?不可置信地呢喃。

    宫里守备森严,犹如固若金汤的鸟笼?这孽子怎么跑得出去?

    可弘治皇帝相信,牟斌连玩笑都不会开,不会拿此事取乐。

    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严大人求见!”

    弘治皇帝正要宣严成锦进宫,此子就自己来了,正好当面问问。

    午门广庭,月朗星稀,小太监躬着身子,打着灯笼引路。

    严成锦一边跟随一边思索。

    只要出宫,就会有锦衣卫跟着,没有锦衣卫跟着,说明朱厚照没出宫。

    事实上,朱厚照已经出宫了!

    这家伙究怎么骗过锦衣卫的?

    到了奉天殿,弘治皇帝穿着亵衣,端坐在紫檀卧榻上。

    目光凝聚在严成锦的脸上,有些不耐烦地示意:快将那孽子交出来,朕要就寝了!

    “朕听说,太子去都察院找你之后,就不见了?”

    “臣也是知道了才入宫。”

    牟斌转头看向严成锦,疑惑:“可东宫的小太监说,殿下去了你的值房后,就不见了。”

    严成锦反应过来,朱厚照在都察院不见了,那么都察院一定会留下踪迹。

    “臣以为,关键在都察院值房,不如派人搜搜。”

    牟斌去都察院搜查一遍,很快,果然有所收获。

    “回禀陛下,在都察院的偏房找到被绑的小太监,可他也不知殿下去哪儿了。”

    弘治皇帝面上露出慌张,这逆子虽不听话,却是朕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子嗣。

    “严卿家,他去哪儿了?”

    “臣猜测,应该是去延绥打仗了。”

    弘治皇帝面色略微抽搐:“不可能!”

    陛下,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生了个什么儿子啊。

    太子还没回宫的消息,传到了坤宁宫。

    张皇后慌张地来到奉天殿,见弘治皇帝失去往日的淡定,她就知道没有找到太子。

    弘治皇帝将她扶到卧榻上:“皇后不必忧心,只要太子还在京城,就跑不远。”

    “若不在京城了呢?”

    弘治皇帝答不上来,只能命人搜寻,锦衣卫和小太监们提着灯笼,五城兵马司的官犬出动。

    原本宵禁的京城,忽然灯火通明,热闹起来。

    百官得知消息,哪里还睡得着,先入宫的是李东阳和杨一清。

    随即,内阁和九卿全到了,众人询问一番后,只能站在大殿中等候消息。

    严成锦低头沉思,朱厚照去都察院做什么?

    萧敬慌张地走进来,提着一个包袱:“陛下,太子偷了尚衣监的布料,奴婢知道他是如何出宫了。”

    弘治皇帝打开包袱,发现了两身官袍的绯红锦缎。

    一身为御赐的飞鱼赐服。

    一身为都察院的二品锦鸡官袍。

    还有五块象牙芴牌,无一例外,皆雕刻着六个字:都御史严成锦。

    严成锦看得目瞪口呆,这歪歪扭扭的字……

    朱厚照,你真是个人才。

    这种点子你都想得出来!

    “陛下,还有一张纸条。”萧敬眼尖,从包裹里挑出来。

    弘治皇帝打开纸条:老高你这狗东西,本宫拿你当兄弟,你却总想坑本宫的银子!

    “严卿家,你与太子有交易?”

    百官不善地看了过来,就像恨不得透过严成锦的衣裳,将他的内心看光。

    勾结和贿赂太子,是大罪!

    严成锦接过纸条,思索片刻:“臣正是不想贿赂太子,才不给他支银。”

    这下好了,三万两也不用给了。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知道这逆子怎么出宫了。

    严成锦平日喜欢戴人笼嘴,换上官袍和官帽,禁卫也认不出来。

    百官气急败坏,几十双眼睛,恨不得将严成锦这个家伙吃了。

    “若非你戴着人笼嘴,殿下又怎么有机会出宫。”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厂卫出宫,将太子追回来!”

    牟斌面露难色:“陛下,往什么方向追?”

    “臣猜他去了大同,为了赶路,应当会走官道。”严成锦躬身。

    …………

    京畿外,官道。

    朱厚照拍打着乌黑壮硕的大马,身后还趴伏着一人。

    小太监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记得给太子牵马到宫外,就被人打晕过去了,嘴里似乎有股怪味。

    “殿下……这是哪里?”

    “宫外,快到大同府的界碑了。”朱厚照乐不可支,就像脱缰的野马,越跑越高兴。

    小太监吓死了,怎么到了宫外了:“殿下,戌时了,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心知劝不动太子,只要拖延时间,陛下就会派锦衣卫来。

    “不行!一会换了马车,继续赶路,今夜就睡在马车上。”

    朱厚照心知,老高能猜到他去延绥,父皇必定会派人追他。

    锦衣卫的马再快,夜里也要休息几个时辰。

    想要到西北,必须日夜兼程。

    “本宫一定要见到严师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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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