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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5章 威武大将军

    严成锦担忧的是,朱厚照活不到西北延绥。

    消息一旦传到南昌,宁王就会想方设法,让老朱家断子绝孙。

    “希望世叔,能尽快找到太子,护送他回京。”

    牟斌颔首点头,带着一百锦衣卫连夜离开京城。

    回到府上,熊繍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南昌府。

    眼看秋闱越来越近,北直隶的书生,都在等小朱秀才押题,却迟迟不见人影。

    十日过去,严成锦没有朱厚照的消息,便知道,他应当快到大同了。

    南昌,宁王府。

    朱宸濠收到一封密信,走到四下无人的连廊尽头。

    “呵呵,这家伙敢离开京城,以为本王在京城无人不成。”

    娄妃眼眸微动,抱着小黄狗走来:“王爷在高兴什么?”

    朱宸濠笑眯眯地回过身,诧异望着娄妃怀中的小狗:“府上何时有这小畜生?”

    “京城的朋友所送,它叫必败,不叫小畜生。”

    朱宸濠嘴角抽搐一下。

    这名字听起来,真是晦气,这是故意

    咒本王吧?!

    “从今日起,它叫必胜了。”

    大同府,官道。

    越往西北走,就越荒凉,许久也不见一个人丁。

    朱厚照估计,以锦衣卫在良乡追赶他的速度,他们之间的路程,只差一天。

    岔道上,有几家客栈酒楼,依着树木而立。

    张景哭丧着脸:“锦衣卫怎么还不来抓咱们?”

    朱厚照将他踹下马车:“狗一样的东西,本宫供你吃喝,你竟身在曹营心在汉。”

    “殿下,奴婢错了。”

    张景抱着包裹,抹着快要流干了的眼泪。

    他在尚衣监当差,偷了一件官袍献给朱厚照后,成了东宫太监。

    本以为,要飞黄腾达。

    没想到,被朱厚照虏了出来,回宫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

    朱厚照哼哼地看着他,若不是留着还有用,早就丢在半路上了。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

    就算到了延绥,也会被锦衣问抓回去。

    需让锦衣卫,返回京城。

    大同荒芜?偶尔会看到矿民,田地极少。

    但在客栈里歇息的,多是去西北卖丝绸和茶叶的商队。

    朱厚照走进客栈里?高兴地掏出十两银子:“东家,若有人来寻我?你就说我往那边走了。”

    说罢,往来时的路途指了指。

    掌柜大喜过望?偶尔有人来客栈打听消息的,这种人通常是遭遇仇家追杀,舍得给银子。

    “你再给十两。”

    朱厚照想宰了这狗掌柜?又掏出十两银子。

    “客官放心?小的就说?你是往东走的。”

    往东就是京城。

    朱厚照心满意足,又去几家酒楼和客栈。

    锦衣卫得到他回城的消息?就算不返回,也会在此继续打探。

    ……

    牟斌紧赶慢赶,终于到大同的界碑前。

    据他猜测?与太子殿下只差一天,再拖几日,就要进入河套了。

    河套的地域辽阔,要找到太子殿下,会难上加难。

    这里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前往宁夏?一条前往大同的边城。

    “去打听一下,殿下往哪条路走了!”

    很快,锦衣卫将客栈和酒楼的掌柜,全抓出来。

    “指挥使,殿下往京城走了。”

    牟斌皱眉:“怎么可能?若是往回走,我等怎么没遇见!”

    “可是掌柜都说,是往回走了,或许,是夜里错过了也说不定。”

    夜里,锦衣卫也要赶路,若殿下下榻在旅店或者山林中,就会错过。

    牟斌陷入沉思。

    是了,殿下第一次出京城,又怎么知道去延绥的路?没有與图,迷路也正常。

    除非……殿下能记住與图,不过,不可能,只有司礼监和兵部才有完整的與图,殿下怎么会见过。

    “你们带一半人马往回走,本官带人继续追。”牟斌对着两个千户道。

    殿下不能以常人揣测,他不能向百姓逼供,只能追到河套看看再说。

    ………

    京城,仁寿宫。

    周太后扶着额头,满面忧愁:“当年英宗被鞑靼人掳去,皇权旁落,多亏了于谦和李贤,江山才回到先皇手中。”

    严成锦低着头。

    当年英宗被掳走,虏人南下围攻京城,幸亏,于谦挺身而出。

    可惜,虽然退敌了。

    但大明的江山,却落到了英宗弟弟朱祁钰手中。

    多亏了石亨和李贤,发动了夺门之变。

    周太后说得不错,朱厚照在边陲挂掉,江山就要旁落。

    李东阳几人站在旁边,朝周太后躬身:“臣等失职!”

    弘治皇帝深知事情严重:“孙臣已派人去延绥追捕,抓他回京。”

    过去了十几日,还没有消息,说明朱厚照到了大同境内。

    “陛下放心,安定伯若见了殿下,定会护送他回京。”谢迁宽慰一句。

    张皇后轻声啜泣,眼眸如被蜜蜂蛰了那样红肿。

    太子妃也好不到哪儿去。

    弘治皇帝忽然深深地意识到,血脉单薄的严重性,看了张皇后一眼。

    从宫里出来,

    曾鉴急忙追上严成锦,小声问:“贤侄,良乡可有办法联络太子?”

    太子薨逝,女儿就要忍受孤寡之苦,她还那样年轻……

    严成锦知道,除了弘治皇帝几人,最着急的就是曾鉴。

    朱厚照死了,太子妃是不可能改嫁的。

    “曾大人等锦衣卫的消息吧,本官也无可奈何。”

    朱厚照平日出宫,常与锦衣卫打交道。

    知己知彼!

    更何况,这家伙这么聪明。

    上一世,朱厚照南游时,凭空消失了一个月。

    连王守仁也找不到。

    他究竟去哪儿了,成为后世解不开的谜题。

    这厮真要想去延绥,有一万种办法。

    ………

    西北,延绥。

    朱厚照打着马进城,百姓们将鸡和羊收在屋舍中,随处可见打包好的包裹,随时准备逃窜。

    大街冷清,宛如秋风扫过落叶,干干净净。

    连摊贩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举家逃亡。

    “据本宫所知,严师傅就在北边城墙的大营中。”

    “殿下,那咱们去找严大人吧!”小太监高兴道。

    但凡是朝廷的官员在,就不会让太子殿下乱来。

    “你等等,本宫先写一封圣旨,你去宣读。”

    朱厚照喜滋滋地从包袱里,拿出圣旨、象牙笔、砚台。

    张景吓了一跳:“殿下……这大印哪里来的?”

    “本宫自己刻的。”

    “奴……婢来读?”

    “要不然,本宫把你带到这里做什么?”

    朱厚照认真地写完一道敕封旨。

    只要他在西北打了胜仗,父皇就会既往不咎。

    此时,延绥大帐。

    严恪松已下令坚壁清野,等待朝廷的援军。

    此时,亲军禀报:“总宪大人,宫里派人来传旨,还有一个威武大将军。”

第576章 如愿领兵

    “陛下会抄杀奴婢九族的啊!”张景抱着朱厚照的脚哭嚎,死活不愿意。

    朱厚照将他踢到一边,有些怒道:“狗一样的东西,竟不相信本宫的手艺!那大印与宫中的一模一样。

    严师傅有两年未见本宫,本宫长高了许多,容貌也有所变化,他认不出来。”

    边陲的将领,只有严师傅一人见过他,圣旨传下,他就能统御三军。

    此时,张景连把朱厚照绑回京城的心都有了,可惜的是,他打不过朱厚照。

    只能寄希望于严恪松。

    正在这时,营帐中响起唢呐声,这是火兵的信号,召集各军按队伍排队吃饭。

    闻着炊烟,朱厚照也有些饿了。

    横木被移开,远远看见严恪松带着四个亲兵,亲自来迎接。

    朱厚照将张景踹开,催促:“此战不能立下军功,父皇和百官岂会饶了你,快念圣旨。”

    严恪松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这人穿着麒麟赐服,面上蒙着人笼嘴。

    西北风沙大,从京城赶来有些不适,实属正常。

    可威武大将军,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圣旨中,或许藏有密令,严恪松将两人请入大帐中,才跪在地上接旨。

    张景哭嚎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威武大将军赵寿武略过人,德辉交畅,贯精诚于金石,君臣为之动容,兹特封为威武大将军,统御三军,尔当全力辅佐……”

    严恪松有点奇怪,微微抬头看向朱厚照:“威武大将军是哪里人?”

    “顺天府人。”

    “你是太子殿下吧?”严恪松没好气地看着他,心中大感惊奇。

    太子怎么跑来边陲了?

    张景噗通一声跪倒在严恪松脚边:‘终于认出来了啊,终于有人认出来了啊……’

    朱厚照死不承认:“本宫不认识朱厚照,你快把帅印交出来。”

    严恪松忧心忡忡,向朝廷请求援兵,反倒来了个麻烦:“将太子殿下带到营帐中,休息一日,明日护送回京城。”

    亲兵抓着朱厚照的手,正要将他关起来。

    轰地一声!

    信炮的响声传来,声震瓦砾。

    紧接着,又是三道信炮的巨响。

    严恪松走出营帐望去?城墙上挂起了黄旗?浓浓的白色狼烟急促升起,一束束分布在绵长的城墙防线上,令人紧张擂梆的声音传来。

    平静的气氛,宛如被一块巨石砸破,人心惶惶。

    鞑靼人进攻的信号!

    “传本将命令,五军集结?出城迎战!”

    西北边陲的防线很长?兵力分散?严恪松调集了延绥、甘肃和宁夏的兵马。

    此时?兵力集中与延绥?而甘肃和宁夏空虚。

    若鞑靼人掉头攻打甘肃和宁夏?极有可能一举拿下。

    此时,不打也要打。

    喇叭吹响天鹅声?这是最快集结军队的信号?各营迅速列好队形?疏密有序。

    朱厚照兴奋起来,终于要打仗了啊。

    还是十几万人的大军作战。

    延绥的城门打开,激荡人心的步鼓响起,每敲一下步鼓,步兵便前进十步。

    密集的步鼓声响起,五军在城外迅速集结。

    严恪松登上城墙,城外宽广辽阔的黄土上,五人骑兵朝延绥大营冲来,这是边军派出的斥候。

    朱厚照兴奋得手舞足蹈,城下大军集结成方型,放眼望去,何等壮阔的景象。

    “严师傅,将右路交给本宫吧?”

    这厮果然是太子……

    不过,严恪松此时无暇教他做人的道理。

    命亲军将他带下去,天际边上,阵阵黄烟弥漫,满天的嘶吼声传来,还有鞑靼人吹响的兽角怪声。

    乌央乌央的大军,宛如天上的黑云。

    严恪松驾着战车来到城外中军阵地,八万边军分为前后左右五大军阵,前军统领为兵部左侍郎左宗彝和林松。

    五人一队的塘骑,飞速奔袭在五军方阵外围,传达命令:“总宪大人亲令,凡斩贼首三颗者,俱升一级,斩首二颗,俘获一人者,赏银百两!”

    士卒们双眼放光,跃跃欲试,恨不能排在第一列冲锋陷阵。

    行军打仗,排在第一列冲锋极为危险。

    但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极有可能斩获敌军首级。

    “共作一眼,共作一耳,共作一心,何贼不可杀!何功不可立!”

    呐喊声震动旷野,群情激愤。

    各方把总望向中军的阵地,五方五色旗在狂风中飘扬,主帅还没下令。

    张延玉朝严恪松微微躬身:“总宪大人,封赏口令已下,随时可以进兵灭虏。”

    张延玉是成化八年进士,曾任甘肃巡抚,文武兼资,极为有才能。

    严恪松通过单筒望远镜,看见鞑靼人的骑兵不要命的冲来,越来越近。

    “放炮。”

    红夷大将军的射程,比弓箭远,正好进入红夷大将军的范围。

    塘骑接到命令,策马来到前方军阵,传达给左宗彝。

    左宗彝颔首点头,旋即,喇叭响起,传遍了前方营阵。

    神机营的士卒听到喇叭声,装上巨大铁蛋,点燃火药,轰隆轰隆,此起彼伏的红夷大将军巨响,震得耳朵声疼。

    喇叭声再次响起,第二排的神机营士卒,将火药点燃。

    鞑靼人不要命的冲来,红夷大将军的铁蛋将方阵打出缺口,但很快又被补上,鞑靼人实在太多了。

    朱厚照看到热血沸腾:“三边的军士,果然骁勇!”

    两个亲军将朱厚照押回了大营中,全被他绑起来了。

    张景哭丧着脸:“殿下不要去啊,会死的,您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打仗,被打死了,小命就没了啊。”

    “本宫回去定要被父皇往揍死里,不领兵岂不是白白挨揍了。”

    朱厚照喜滋滋地来到左方军队前。

    陈寿勃然大怒,两军交战应该严守军中的秩序,此刻,能在军队间游骑的人,只有塘骑和亲卫。

    “你是哪里的官员?可知军法如山!”

    “本官是朝廷钦派的威武大军,你自己看圣旨!”

    朱厚照将圣旨丢过去。

    陈寿面色微微一变,没有听说过这号名将,你谁啊?

    鞑靼人的骑兵越来越近,眨眼间,就到了百步开外,箭雨满天飞射。

    擂鼓的声音大作,再看向中军的旗帜时,红色旗、青色旗、白色旗一同朝前方点头。

    这是命前、左、右军冲锋进攻的信号。

    刀牌手稳步冲前,神机营士卒退至后方,嘶吼声一片,两军士卒就如同黄河水和海水相遇,各不相让。

    “他不是威武大将军,他是太子啊……”张景哭唧唧地跑来。

    声音被嘶吼声和战鼓声淹没。

    塘骑连忙跑来禀告消息:“总宪大人,太子跑了,他在领兵。”

    这个狗太子,上辈子一定是本官的儿子,这辈子投错了胎,老夫才要这样给他擦辟股。

    “太子在哪一路?”

    “不……不知道。”

第577章 此题极难

    两军交战,金鸣马嘶。

    天空盘旋着等待吃腐肉的苍鹰,它们追随鞑靼人,从草原深处而来。

    在绝对雄厚的兵力前,任何阴谋诡计,都能锦上添花。

    达延汗放眼望去,咬牙恨声:“八万明军一人不留,吾要拔去明军的獠牙,将严恪松的皮囊挂在军旗上,祭长生天。”

    杀子之仇,如割骨肉。

    太师巴穆旦道看向:“明军以为我们不知道三军尽数集结于此,大汗要何时包抄?”

    “再等等,这不是明军的全部兵力。”

    此时,朱厚照对着陈寿道:“传本大将军命令,撤兵!往西迂回前进!”

    两军正打得如火如荼,就像交缠在一起的乱藤,你这时候撤军?

    陈寿手持圣旨,怀疑这人会不会打仗:“威……威武大将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不如酣战至敌军溃败。”

    “虏人皆擅驰射,出兵必带三把弓箭,六十支箭矢,岂会放弃优势与我军酣战?

    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撤军。”

    朱厚照琢磨过虏人的战术,他们最擅长,用围师必阙。

    演戏就像老高一样真,装作溃败,引敌军深入。

    等进入鞑靼的战圈后,左右两翼再包围上来。

    就像抱着敌人两条手臂。

    陈寿有些诧异,你倒是对虏人的了解得清楚。

    “将军既知为围师必阙,何故还要主动以弱示人?”

    “我等先去后方五里伏击,打他们措手不及。”

    严师傅集结了三边八万兵力,八万对十万,虽然有差距。

    但有红夷大将军,未必不能胜。

    陈寿沉思,绕后阻击虽好,皆要在鞑靼人回撤的情况下。

    要是鞑靼不撤军,就是拦截个寂寞。

    “快传本大将军命令,不可延误军情!”朱厚照把圣旨举起来。

    陈寿迟疑不定,杨一清回京城请援兵,朝廷怎么派这个人来?

    “先派塘骑请示总宪,不可擅作主张!”

    朱厚照心虚了。

    摸了摸怀中,摸到一块硬物,正是免死金牌。

    “这个行不行?”

    “免死金牌在战场上有何用!”

    “你看这行不行?”朱厚照又从怀中摸出兵部的纹章,递了过去。

    陈寿白了他一眼,这是萝卜,你搁这耍猴呢?

    “你究竟是谁,为何有圣旨和赐袍?”

    “威武大将军?如假包换?陈大人不信,亲自去找总宪大人!”

    陈寿琢磨片刻,与其在此?不如直接问总宪大人?万一真是威武大将军……

    等陈寿走后,朱厚照把出到命令士卒,升青色旗子,鸣铜钲。

    左方的士卒听到金鸣声,又看见青旗朝左边点头?纷纷撤军奔向左边。

    军旗和乐器是指挥士卒的命令,在战时尤为重要。

    故而,夺旗可算作是大功。

    严恪松大吃一惊:“陈寿死了?左路是谁在领兵?怎么跑了?”

    张延玉一脸懵然。

    左路大军向西奔袭而去?渐渐消失在黄烟中。

    这是大家一起逃了?

    塘骑驾着快马?飞奔到中军大营:“总宪大人,威武大军说他率军绕后五里?若鞑靼撤军,您尽管追?以合围之势?截杀鞑靼。”

    严恪松嘴角微微一动,原以为最可怕的是延绥沦陷,奈何老天爷又给他增加了难度。

    朱厚照算好了马匹的力气,奔袭六里就会感到累。

    所以,他只绕后五里,以免士卒失去战力。

    “神机营在两翼摆好红衣大将军,斥候巡视方圆五里,我等在此迎敌。”

    边军的动作十分快捷。

    正在这时,达延汗看见明军的左方撤军,难道想绕后烧毁粮草?

    可笑,我鞑靼人行军从不带粮食,何来粮草?

    左翼撤走,明军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杀红了眼,鞑靼的伤亡更甚,有了溃败之势。

    “传吾命令,撤军十五里!”

    有五万军队,等在十五里后的山林中。

    鞑靼人听到号角声,纷纷骑上马背溃逃。

    严恪松下令道:“传本帅军令,立即追剿,敢留下割人头冒功者,立斩!”

    地上都是军功,士卒若是贪恋留在此处,就会不听指挥。

    塘骑立即去传旨,五方五色旗朝前方点头。

    此时,营帐中。

    牟斌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赶到了延绥边城。

    看到城中百姓在逃亡,城门紧闭,看不见士卒,隐约能听见炮火声。

    看来已经交战了。

    “太子在城外?”

    “回禀指挥使,骑着马出去了,已派人去寻。”

    太子若死在边陲,莫要说他。

    就连严恪松也吃不了兜着走。

    牟斌赶紧上马,不要命地往城外奔去。

    朱厚照命人列阵,大地在微微震颤,似乎有千万只脚塔在地上,远处黄烟扬起。

    来了!

    他所率左部有一万五千人,鞑靼人虽有五万人。

    但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光他们,只要等严师傅来,就能将这五万人歼灭。

    鞑靼人就算去去报信,再率军赶来,也要半个时辰。

    “看本宫斩了达延汗!”

    鞑靼人奔袭而来,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支明军。

    炮火声四起,骑兵从马背上落下。

    “大将军,他们人太多了。”

    “放信炮,不要停。”朱厚照轻哼一声。

    鞑靼人以兽角为号,只要以信炮的炮声掩盖,便能令大部分鞑靼人反应不过来。

    信炮的声音不断响起。

    达延汗骂骂咧咧:“前方将领为何人?”

    “传闻是威武大将军,可汗,要绕路吗?”

    绕路不仅远,还有可能遭遇明军埋伏。

    严恪松忧心太子的安危,率领军队缠了上来。

    鞑靼人就宛如一道水流,被拦截在中央。

    “半个时辰够了。”

    严恪松心中大定。

    两军在野外交战,不同于守城战,守城能打半个月。

    但在野外,短短一日,就能分出胜负。

    两军正面兵戎相见,只能拼士卒的实力,甘肃的边军稍差,但宁夏和延绥的兵力极强。

    ………

    奉天殿,

    严成锦走进大殿,半月过去了,还未有朱厚照的消息。

    “乡试近了,严卿家和李卿家将写好的题,交由礼部封装吧。”

    萧敬托着锦盘下来。

    李东阳从袖口抽出一份卷子,交到锦盆上。

    严成锦也抽出一份。

    弘治皇帝打开严成锦的试题,面部微动。

    “严卿家,是否太简单了些?”

    “臣以为,此题极难。用一生也未必能参悟透。”

第578章 营救太子

    六部官员看向严成锦,此子出的什么策题?

    但秋闱封卷,除了弘治皇帝,连礼部尚书张升也不能看。

    等萧敬封好策题,弘治皇帝看向兵部,再次问:“有太子的消息吗?”

    秦紘左右看了眼,内阁和六部的同僚,皆摇头叹息。

    下朝前,陛下必会问一遍。

    快过去一个月了,陛下和他们最怕的就是,听到太子薨逝的消息。

    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

    “回禀陛下,还没有消息,锦衣卫心知陛下焦急,有消息,一定会八百里送急奏回朝。”

    严成锦担忧,朱厚照领盒饭了。

    毕竟,他不是王守仁,没有圣人光环,嘉靖还没出生,皇位要传给谁?

    弘治皇帝暗自算了算,将近一个月时间,足矣从大同赶回来了,不由担忧起来:“再派人去打探。”

    秦紘颔首点头,走到殿门外,却看见御阶上一道人影冲上来,是锦衣卫杨博。

    “有太子的消息了?”

    杨博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走进大殿。

    弘治皇帝目光一紧,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却怕听到坏消息,微微张着嘴巴。

    内阁和六部大臣,精神猛地震颤,锦衣卫回来了啊!

    “回禀陛下,属下追到大同府山阴,打听到太子回京的消息。”

    这孽子没有回来啊?

    弘治皇帝以为锦衣卫会带回好消息,刚萌生的念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刘健面上的喜意散去,失望万分。

    熊繍看向杨博:“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

    “客栈和酒楼的掌柜。”

    “问了几人?”

    “问了八人,皆说太子殿下往回走了。”杨博狐疑地回应。

    熊繍几人相视一眼,眸中放出恍然大悟的光彩。

    怎可能八人都看到太子殿下出没,并且,一同指向京城。

    “依臣之见,太子买通了客栈的掌柜,混淆牟指挥使的消息。”熊繍道。

    严成锦赞成熊繍的分析,朱厚照从小到大与锦衣卫斗智斗勇,清楚他们的行事风格。

    弘治皇帝反而放心了,太子还活着。

    李东阳问道:“牟指挥使呢?”

    “指挥使率众前往延绥,以免太子有错漏。”杨博见百官的面色,便知道太子殿下真没回来。

    弘治皇帝看向秦紘:“杨一清率领的京营大军?应当快到延绥了吧?”

    “臣猜测,应当就在这两日了。”

    杨一清率两万京营大军,从宣府出关,前往西北延绥。

    没带辎车?全员配备压缩饼干。

    关外地势平坦,或许能更快到达延绥。

    ……

    西北,延绥。

    荒原上厮杀惨烈?朱厚照看见亲军的白刃捅进虏人肚中,钩出来几根血肠。

    他还惊奇地发现,信炮不仅能掩盖鞑靼的号角。

    还能震慑鞑靼人的战马?令它们惶恐不安?前蹄扬起。

    红夷大将军岂不更厉害?

    “快?点红夷大将军!”

    “将军,敌我难解难分……”

    “放空炮!谁让你塞弹丸。”

    轰隆?轰隆?轰隆。

    红夷大将军的巨响接连响起,鞑靼战马受到惊吓?不受控制狂奔。

    明军也同样如此,将人掀下马背。

    严恪松忧心望着前方?成锦啊?爹要是死在边陲?就是太子害的。

    古有赵子龙营救阿斗?今有严恪松救朱厚照。

    这狗太子比阿斗强不到哪儿去,可爹不是赵子龙啊。

    “塘骑传本将命令,即刻起,由张总兵指挥,右路军随本将冲锋,把威武大将军救回来!”

    张延玉拉住严恪松劝道:“总宪身为主帅,岂能孤军深入?若鞑人将你擒住,军心就溃散了!”

    严恪松骂骂咧咧,本官不去,大明江山都要没了。

    但不能让鞑靼人知道太子在军中的消息,所以,不能解释什么。

    “挥右军旌旗!震鼓!”

    擂鼓的声音大作,擂鼓不同于步鼓,步鼓是指挥军队的前进信号。

    擂鼓是冲锋杀敌的信号,不鸣金,不能退。

    士卒们听到擂鼓的声音,知道军令有变,纷纷转头看向中军。

    只见,白色的旌旗生动了,朝前方点头:右军冲锋!

    虽然诧异万分,但军令如山!

    左宗彝和林松率前部营兵,与鞑靼人正面相抗。

    看见中军下达了军令,严恪松率领右翼营兵,宛如锋利的刀刃,分开猎物身上的肉,不断深入。

    “他怎如此糊涂!”

    主将被斩杀,这场仗就不用打了,凝聚成剑刃的士气,将会溃散成水。

    林松见势头不对,赶马道:“属下去助总宪大人!”

    “你不能去!”左宗彝拉住他:“达延汗知道你投靠了他,你去护他,鞑人就知道他是主帅。”

    朱厚照下了马,骑在马上容易被射。

    兵力越来越稀薄,甚至有鞑靼人冲到他身边了,亲兵挥刀砍杀,自顾不暇。

    一个瘦小的鞑靼人朝他冲来,朱厚照正要挥刀砍死他。

    “奴婢是刘小强啊!”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刘大伴?你竟敢投递叛国,本宫现在就宰了你。”

    “奴婢是去敌国当奸细了,没有投敌。”刘瑾乐了。

    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太子殿下。

    又听到威武大将军,他就猜到了一半,偷偷摸摸地溜过来。

    亲兵扬起刀,想砍死这个穿着兽绒虏人,被朱厚照制止。

    草原上的一切皆靠抢掠而来,包括奴隶。

    部族之间没有律法制约,抢虏的勾当比大明严重百倍,一个部落随时会被另一个部落征讨取代。

    走在草原上,迟早会遇上掳掠的鞑人,刘瑾正是被鞑靼人掳来。

    他原本是泰木乌部的属民,但泰木乌被朵颜部灭了,俘获为奴隶,见壮丁就抓。

    但刘瑾悟通了一个道理,在草原上,跟着强大的势力才能活。

    厮杀愈发惨烈,鞑靼人的军队就像一堵墙,隔在明军主力和朱厚照率领的甘肃边军中间。

    甘肃边军势弱,见鞑靼人越杀越多。

    挥动青色旌旗下令的把总,被鞑靼人射杀了。

    朱厚照见势不妙吧,拔出刀来振奋士气:“此战存活者,皆赏赐银十两!”

    呀,真的会死啊。

    本宫在宫里锦衣玉食,还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呢,地上躺着,皆为死尸。

    刘瑾却习以为常了,从怀中掏出鞑靼人分的干奶酪,嚼了几口:“殿下,你要不要?”

    “狗一样的东西,竟还有心情吃,嘿嘿,分本宫一半。”他还没吃过真正的鞑靼军粮。

    朱厚照嚼着了嚼,味道古怪至极,才过片刻,肚子一阵绞痛。

    “本宫要出个大恭。”

    亲兵满脸黑线,这是在打仗,你不能憋回去?

    朱厚照绞痛难忍,随即,蹲了下来。

    接下来的操作,鞑靼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这是在????

    此时,循着路上的行军痕迹,牟斌追到战场,远远看见黄色的旌旗,是中军的营帐!

    不敢耽搁,策马飞奔而去。

    “张大人,从朝廷来的威武大将军呢?”

    在京城受封巡抚时,张延玉见过牟斌,知他是锦衣卫都御史:“被鞑靼人困于军中,总宪大人已亲自营救,牟指挥为何……”

    话还未落,牟斌勒转马头,率领锦衣卫,不要命地朝鞑靼主军冲去。

    心里骂骂咧咧,此去营救太子,吾命休矣。

第579章 立功显能

    严恪松蒙着面,率军冲入鞑靼人中。

    看见一小股刀牌兵结成鸳鸯阵,阵中的人,正是太子朱厚照。

    心中感激涕零,将严家祖宗十八代亲切地问候了一遍。

    “跟臣回中军大营!”

    朱厚照眼前一亮,发现这人是严恪松:“严师傅骁勇,不如砍了达延汗再走?”

    你当达延汗是西瓜,有刀就能砍?

    严恪松怒瞪他:“快跟臣回中军大营!”

    陛下虽下了圣旨,让他斩杀达延汗。

    但恐怕,如今陛下最希望的,就是太子安然回京城。

    这才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严恪松拉着他的手,扯出鸳鸯阵。

    刘瑾指向远处,惊呼:“殿下,是达延汗!”

    朱厚照激动地顺着指向看去。

    那骑在黑马上的人,披着灰皮绒毛的狼裘,身躯魁梧,像一头穿着狼皮的熊。

    他双目虎视狼顾,凶光毕露。

    达延汗不知这两主将是谁,但斩杀三边守将,机会难得。

    严恪松被掳走时,见过达延汗,心中暗道:“此人肃杀之气,比野兽更甚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想杀我师傅?朱厚照能感受到,敌人恨之入骨的目光。

    “师傅,他想宰了你。”

    严师傅为军中主帅,不能暴露给鞑人,他特意将严字去掉。

    被太子喊作师傅,严恪松老脸猛地抽搐一下。

    达延汗看见了严恪松的青钢剑,目光微凝,这是王越的佩剑。

    “大汗,此人就是严恪松!”巴穆旦大喜,听走回人说,严恪松善用青钢剑。

    严恪松紧张起来,“鸣金,结圆阵!”

    鸣金一次,是命令激战的士卒停止进攻。

    塘骑和斥候,纷纷传达口令,长枪兵收拢,刀牌兵举起盾牌,围成一圈。

    “与中军汇合!”

    圆阵慢慢往前移,这是保护朱厚照最稳妥的方法。

    达延汗像闻到血腥的狼,斩杀了严恪松,此战就赢了。

    “取严恪松首级者,赐草场、马匹和女人!”

    鞑靼人发出兴奋的怪叫,拍打盾牌,朝圆阵冲来。

    咚!

    马蹄踏在敌人的盾牌上,震得连连后退。

    严可松躲在盾牌下,跟着士卒连连后退。

    “殿下不怕,明军有八万人,鞑靼只有五万,撑一会儿他们就被灭了。”

    这话也就骗骗朱厚照。

    明军虽有八万,但也看谁指挥,一失足成万古枯,史上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役。

    没了他统帅,左右翼又冲锋敌营,全乱套了。

    朱厚照没好气道:“严师傅不该来救本宫,应该集中兵力将鞑靼人剿灭才是。”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知道本官的脑袋值多少银子?本官顶着这么贵重的脑袋来救你,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我儿成锦,老夫非揍他一顿不可。

    不过,我儿成锦是不可能跑到敌人里的。

    “休要再废话,跟着本官出去!”

    太子死在边陲,那些文官岂会放过他,自己死了不打紧,只怕连累我儿,我儿还未娶妻呢。

    从开城门至今,酣战了一个多时辰,极消耗体力。

    能撑半个时辰者,为大力士,能撑一个时辰者,必为军中精锐。

    圆阵不断移动,前排不断换人,训练有素。

    达延汗发现,严可松孤身闯入敌营,竟是为了救那个在地上出恭的威武大将军?

    孤军深入,是行兵大忌。

    主帅向来只在中军指挥,极少有冲锋陷阵。

    此人约莫十五左右,面相清秀,却如此重要,大明太子!

    “杀了严恪松,活抓大明太子!”

    严恪松心头猛地一紧。

    本官最怕的事情,又发生了。

    骑兵拦不住圆阵,但步兵却可以,他们同样组成方阵。

    盾牌立在地上,组成一条防线,拦住明军的去路。

    “大汗,明军八万倾巢而出,后方损失惨重,再打下去,怕会输啊。”部族统领骑马来报。

    后方是鞑靼人的大军,在不断萎缩。

    达延汗听到阵阵的马蹄声。

    回过头去,鞑靼的五万大军来了!

    就像一股清流冲入混浊的泥水,战局发生了变化。

    朵颜的头目阿尔乞,本来埋伏在十五里外,准备以最小的代价,剿灭明军。

    奈何不见达延汗归来,又听见了信炮的声音,就率兵赶来。

    “长生天要亡大明!”

    十万对阵八万,明军又不占优势,不出半日就能剿灭。

    糟糕!

    鞑靼的援军来了!

    严恪松面露担忧之色,胜负不论,此时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太子送回城中。

    再火速派人,送回京城,让他坑陛下去。

    可达延汗知道太子的身份,岂会轻易让他离开?

    “严师傅不必担心,本宫离京时得知,父皇派杨师傅,领两万京兵助你。”

    “何时来?”

    “不知道。”

    严恪松白了他一眼,今天来,和十日后来,能一样吗?

    “将青色旌旗,射到天上去!”

    旌旗和乐器,是指挥士卒的命令,通常会跟着主将。

    张延玉和左宗彝看到,一定会知道他在的位置。

    一道青色旌旗飞上天空,又慢慢飘落下来。

    左宗彝和牟斌等人,皆看见了旌旗,朝东南的乱军冲去。

    鞑靼人挥舞着套马索,甩入阵中,极为精准,套住明军头颅后,便骑马拉着走。

    黄尘弥漫,血腥味无处不在,到处是死尸和奄奄一息的人。

    短短片刻,左宗彝和牟斌杀到了圆阵。

    周围再次陷入死战。

    正在这时,鞑靼斥候跑来禀报:“大汗,东南二里发现明军,正朝这里飞速赶来,有两万人。”

    巴穆旦看向达延汗,规劝:“大汗,该撤军了!”

    十万兵力对垒,想要全歼对方,完全不可能。

    达延汗犹豫不定,可惜:“攻打了四年河套,也没打下来。”

    “大汗何须自责,明军用了十一年,才抢回河套,若不撤军,恐怕草原会有大灾。”巴穆旦委婉道。

    草原的西北,雄居着瓦剌。

    “瓦剌为何借一万兵力给大汗?大汗心里清楚,今日不撤军,明日就是瓦剌攻打我们,大汗以大局为重!”

    瓦剌想吞并鞑靼,实现草原一统。

    但这几年来,达延汗不断吞并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变得强大,下不了手。

    瓦剌恨不得鞑靼与大明大战,受到重创,再出兵征讨鞑靼。

    只要鞑靼的兵力,折损到五万以下,瓦剌必定会出兵。

    据巴穆旦所知,瓦剌有一支军队八万人。

    达延汗眼睁睁地望着朱厚照,勒马转身走了。

    军中号角响起,鞑靼听到号角,纷纷撤军。

    不多时,杨一清领着京军前来:“殿下,该回京了!”

第580章 祥瑞级大捷

    大同,平虏城。

    朱厚照老老实实骑在马上,这一路倒是没偷跑。

    杨一清率领京营两万大军,返回京城,牟斌低垂着头,锦衣卫折损五十余人,损失惨重。

    “至此,遇到两拨虏人刺客,看来达延汗想截杀太子。”

    “太子不该告诉达延汗身份,陛下若知道……”

    虏人会花重金,求大明皇室画像。

    朱厚照得意:“本宫知道,牟指挥使怕父皇降罪,本宫不会连累指挥使。”

    太子忽然对他好,让牟斌有点害怕。

    若百官知道太子矫诏,还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深陷敌阵,差点被鞑靼围剿斩首。

    不知道会不会……另立太子。

    杨一清转头下令:“陛下心急如焚,命三军加速,全速回京!”

    穿过大同府,就到京畿了。

    …………

    京城,刑部值房。

    太子消失了两月,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太子若是不能回京,这大明的江山……”

    “诶,陛下五子嗣,朝中无人可继。”

    刑部主簿徐枢与其他几个主簿说道。

    熊繍默默地听着,

    传闻太子薨逝在京外,藩王蠢蠢欲动。

    若要从藩王中选一人,继承皇室的大统,非兴王朱祐杬莫属。

    朱祐杬是先皇宠爱的子嗣,在藩王中颇有声望。

    百官们开始担忧起来,这样顽劣的储君,闻所未闻。

    一个人就敢跑去边关,真要死了,天下就乱了。

    李东阳放下茶盏:“刘公可知,百官在议论什么?”

    “当然知道,太子离开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出京城,再不回来,天下必定大乱。”

    太子两个月没听经筵,也没去詹事府听课。

    陛下虽然下旨封口,但难免会引起猜疑,且藩王在京中,多少有些耳目。

    藩王们都盼望着自己能登基。

    ………

    奉天殿。

    萧敬犹豫片刻,对着弘治皇帝道:“陛下,最近宫中有些绯语。”

    弘治皇帝有些想念朱厚照。

    “什么绯语?”

    “百官在偷偷议论,由谁来继承大统。”

    霎时,殿内的小太监?噤若寒蝉?也只有萧爷,才敢跟陛下说。

    弘治皇帝重重拍在御案上,咆哮道:“放肆!谁放出这等流言?!”

    “奴婢去查一查。”

    李东阳几人相互看了眼?宽慰:“臣想?太子应当是到延绥了,陛下不必担心。”

    弘治皇帝既担心太子?担心安定伯,西北已战乱不堪,太子还去西北添乱。

    大殿宛如被一团乌云笼罩,太子死在京外的话?不知道?陛下还能不能生出一个来?

    就算能生,也不一定是男儿。

    严成锦面色紧绷,原本以为锦衣卫能抓住朱厚照。

    谁知是一群伞兵,只能寄希望于王守仁了。

    王守仁已暗中率逮捕司的士卒离京。

    不过,熊繍暗中放出朱厚照的消息?令他不喜。

    百官在暗中商讨新王的事。

    秋闱临近了,反倒没有引起多少关心。

    宫外,长安街。

    锦衣卫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一同回京的,有边军的斥候和东厂厂卫。

    锦衣卫和东厂厂卫穿过午门,径直朝奉天殿跑去。

    “陛下,牟大人有消息了!”

    “是太子的消息!”

    弘治皇帝龙躯摇晃一下,萧敬快步跑下来,内阁和八卿紧张兮兮,望着那封疏奏。

    严成锦直接问:“太子如何?”

    “太子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领左翼大军,差些陷于军中,不过,已安然返回。”锦衣卫道。

    嘶!

    太子竟敢矫诏?还跑到敌人军中晃悠?大臣心脏宛如被针扎了下,差点疼昏过去、

    这是太子该干的事?

    严成锦面色紧张起来,朱厚照去西北打仗,他反倒有点担心老爹,会不会被百官迁怒。

    “西北战事如何?”

    锦衣卫转头看向严成锦,满脸喜意:“西北大捷!太子以自身作诱饵,拦截了鞑靼大军。”

    十万鞑靼大军,可谓是投入全部兵力,举国开战。

    兵力上的优势,可想而知。

    安定伯竟然打赢了?秦紘和马文升相视一眼,皆看到各自眼中的惊讶。

    李东阳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弘治皇帝,只见陛下时而舒展,时而怒容满面。

    “陛下,战功如何?”

    “斩杀鞑靼人三万六千,斩杀敌将九人,大捷啊!”

    刘健紧张地问:“战损呢?!”

    十万人大战,死伤几万人不足为奇,关键得看战损。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明也会元气大伤。

    “诸公自己看吧!”

    弘治皇帝走下御阶,递给刘健,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东厂厂卫和兵部各自呈上疏奏,内容大抵相同,战损也一摸一样。

    大明只折损了八千余人,真是大捷!

    可看到太子领兵打了胜仗,又质疑这封奏报的真实,边军骁勇,难道是安定伯不敢居功?

    熊繍犹豫片刻,道:“安定伯让太子领兵,若出了差错,能担当得起!”

    严成锦微微转头,不知宁王给了熊繍什么?还没查出来。

    “此事再说。”弘治皇帝抬头压了压,大殿肃静下来:“传令驸马都尉蔡晋,前往皇陵祭祀。”

    如此大捷,应当告慰先代皇帝。

    翌日,清晨,

    严成锦起床晨跑,看到朱厚照坐在院子里,拔他府上新种的小萝卜。

    “殿下既然回京了,怎不去见陛下?”

    “本宫不敢,你陪本宫一起入宫。”

    太子特意从军中溜出来,死活要见严成锦,牟斌也没办法。

    严成锦退后一步:“殿下跑出京城,与臣无关,陛下和百官震怒,你求臣也无用。”

    看来今天要请假了。

    “牟大人,还望顺带帮本官告假十天。”

    牟斌嘴角狠狠抽搐一下,骑马老毛病又犯了,怕是还要求到这小子。

    “贤侄放心。”

    朱厚照仿佛早就猜到了般,从怀中掏出一物:“本宫就知道你不讲义气,特向严师傅要了一物。”

    严成锦狐疑,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

    是老爹的青玉。

    还有一封密信:太子虽顽劣,但闯入军中,与爹有莫大关系,鞑靼退兵,太子有大功,吾儿能帮便帮吧。

    他转头看向牟斌。

    牟斌颔首点头:“信和青玉,确为安定伯交给太子。”

第581章 秋闱

    弘治皇帝来到坤宁宫,这几天他累坏了。

    太后担心太子的性命,整日茶饭不思,怕周太后像钱太后那样,哭瞎了眼睛。

    “皇祖母放心,那孽子回来,朕饶不了他!”

    “臣妾愧对陛下和先皇,太子性子顽劣,怪臣妾教导不力。”张皇后惭愧道。

    太子妃面上也有泪痕,自太子离京起,便以泪洗面。

    张皇后何尝又不是,弘治皇帝自感分身乏术,还有朝事等他处置。

    坤宁宫的掌事太监赵佶走进来:“陛下,杨大人回京了,就在奉天殿。”

    弘治皇帝转过头,周太后和张皇后齐齐看向赵佶:“太子回宫了?”

    “只……只有杨大人。”

    周太后和张皇后不便去奉天殿,便催促弘治皇帝去看看。

    弘治皇帝来到奉天殿时。

    只见,杨一清跪在殿外:“臣差点陷太子于万劫之地,有不赦之罪!”

    “西北大捷,卿家有何罪。”弘治皇帝将扶起来:“太子呢?”

    “去严府了,很快就会入宫,陛下不必担心。”

    弘治皇帝咬着牙,这孽子去寻严卿家求援,难道朕会宽恕你?

    不多时,内阁和六部分列两侧。

    都等着太子回来,一起惩罚太子。

    百官不敢出声,生怕打破这尴尬又严肃的气氛。

    “太子怎么还不回宫?”

    “奴婢派人去催催?”

    萧敬抱着浮尘,快步走下御阶。

    正在这时,严成锦和朱厚照进宫,他对着朱厚照道:“一顿毒打,再所难免,殿下做好准备,臣只能见机行事,替殿下求情。”

    若你不是太子,早就被挂在京城的城头。

    偷圣旨,矫诏,刻玉玺和兵部大印,若你不是太子,早就被刽子手重开了。

    “老高,本宫信不过你,你先给本宫立张字据,要替本宫求情三次以上。”朱厚照怀疑,这厮一次都不会替自己求情。

    “来不及了,到奉天殿了。”严成锦抬头。

    萧敬面色大喜,连忙走下来迎接,生怕这小祖宗跑了。

    “太子觐见!”

    弘治皇帝打起来精神,眼神微眯着,眸中燃烧熊熊烈火。

    百官纷纷侧头,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准备开骂。

    太子跑到西北打仗,不骂才是奸臣呢。

    严成锦低着头?站在殿外也能感受到?大殿中严肃又愤怒的目光。

    嗯?

    弘治皇帝怒喝一声:“还不进来!”

    朱厚照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跪了下来:“儿臣知错了?此行是儿臣胡作为非?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音无比认真,就像囚犯的临终遗言,其言也善。

    李东阳几人心头一软?想替朱厚照求情?抬头看向弘治皇帝。

    可总觉太子还有下次?还不如让陛下揍他一顿。

    “太后与皇后在朝中,无日不在担忧,还有诸位师傅?还有宫中的伴伴?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弘治皇帝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萧敬吓得低下头,陛下想杀人的时候?便会如此。

    朱厚照不敢说话?老高说认错就对了。

    认错这事?他自然是有经验?此刻犯了大罪?不敢再顶撞。

    严成锦帮朱厚照求情:“太子顽劣,家父捎信回京,恳请陛下求情。”

    如今能救朱厚照的,只有老爹。

    老爹是西北的功臣,究竟是谁领兵打了胜仗,就连杨一清和牟斌也不清楚,都以为是老爹不敢居功。

    弘治皇帝看完信,厉声道:“褪去衣裤,廷杖二十!刑毕,跪在大殿前。”

    二十大板廷杖,对于朱厚照轻了些。

    严成锦估计,若他不求请,就是三十。

    “儿臣遵旨。”朱厚照心中暗喜。

    萧敬吩咐小太监走进来,将朱厚照带下出去。

    等朱厚照被带下去,弘治皇帝道:“安定伯和西北众将士有大功,朕欲封安定伯,为安定侯,诸公以为如何?”

    这样的大功,爵位升一级无可厚非。

    这时候跳出来反对,除非脑子抽风了。

    鞑靼人折损了三万兵力,想来又能安定三年。

    严成锦还以为能混个国公,没想到,只是安定侯,还是一次性爵位,不能世袭。

    老爹的官职实在太弱了些,武不如文,虽然三边总制叫的好听,却不如兵部尚书。

    而自己也仅仅是九卿,距六部和内阁,还有极远的距离。

    “臣替家父,谢陛下恩典!”

    朱厚照被拍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绷紧双拳。

    百官从大殿中出来,严成锦递给朱厚照一本书:“殿下转移注意力,就不疼了。”

    朱厚照气急败坏:“本宫最讨厌看书了,你还往本宫伤口上撒盐。”

    弘治皇帝从大殿走出来,瞪了他一眼,去了仁寿宫。

    ……

    还有三日,就到秋闱。

    杨廷和告假几日,在府中给杨慎讲学,四书五经都很有信心,唯独心学。

    策题从心学中出,却猜不出来,更难受。

    偏偏还不能找严成锦请教,避免被人说成鬻题。

    “爹,孩儿定会中北直隶解元。”

    杨廷和叹息一声,摇头道:“你不知严成锦,此人性情极为稳重,出题应当不会简单。”

    陛下说了,策题极为简单。

    可严成锦却又说,策题极难,究竟是什么题?

    王守仁被请到杨府,杨廷和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我与令尊,同为詹事府属官,你应当常来世伯府上走走。”

    王守仁想了想,猜到杨廷和的心思:“老高兄出的题目,就算是在下,也猜不到,恐怕难帮世叔。”

    他说的是实话,严成锦不能以常人揣测。

    常常觉得,严成锦的智慧,在自己之上。

    又怎么能猜得出来。

    杨延和见问不出来什么,便寒暄几句,将王守仁送走了。

    晃眼三日过去,今日是秋闱的日子。

    弘治皇帝上早朝时,没看见严成锦和李东阳的身影。

    “今日是秋闱了吧?”

    “回禀陛下,正是,李大人和严大人已在贡院,接受书生们行礼。”萧敬道。

    百官面色各异,科举向来有南北之争。

    官员也分南北两派,不知严成锦出了什么题,中第的人,千万不要太少才好。

    京城沸沸扬扬,书贩们占据最好的位置,笔墨字画排开,像庙会一样热闹。

    街道上,到处是青衣黑帽的儒生。

    严嵩拿着笔墨,站在贡院门口,来往有许多书生。

    “吾定要考上北直隶解元!”

    贡生们先入考场准备,今日还未正式开考,就算搜身验明身份,也要大半日时间。

    李东阳站在贡院门口,身后是蒙人笼嘴的严成锦。

    科举结师傅与门生的情谊,是暗文化了。

    “你戴着面巾,书生如何知道,他们的恩师是何人?!”

    严成锦不置一言,看见了严嵩和杨慎。

    不知今科解元会是谁。

第582章 本官竟被舞弊了

    长安街,徐府。

    书房中坐着两人,丫鬟和下人被遣散院外。

    徐穆对着熊繍笑道:“方才下人来报,那个监生,已经搜身进贡院了。”

    熊繍仔细想了想,有些担忧:“会不会太刻意一些,露出马脚?严成锦向来谨慎。”

    “不会,那考生叫严嵩,大人可还记得,严成锦前段时间与严嵩交好?陛下早就知道此事,咱们只是顺水推舟。”徐穆道。

    一旦与鬻题沾上关系,就像当初程敏政。

    虽然证明为清白,但为了向天下考生昭示公正,还是让他致仕了。

    熊繍颔首点头:“严成锦屡次修改祖制,我等也是为了朝廷,能让他致仕自然好。”

    尽管都察院调查他很隐秘,但他还是听闻了风声。

    严成锦与他们不是一类官员,早在改盐政为国贩时,就得罪了许多官员。

    否则,他也不会一呼百应。

    ……

    此时,贡院门口。

    “本官不是你们的恩师,不必自称学生。”严成锦道。

    在仕途上门生有事,恩师也会遭受牵连。

    官场拉帮结派是基操,但他不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帮派,树大必会招风。

    读书人见了官,不称学生叫什么?李东阳白了严成锦一眼,和颜悦色:“你们二人,对着监舍入座吧。”

    严嵩却疑惑望着严成锦,总感觉像迫害他的狗官张贤。

    “敢……敢问严大人可是张贤?”

    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严成锦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他不敢得罪,所以,才隐晦地问了一句。

    “你连主考官都认错?来人,检察印章!”

    秋闱的试卷,是考生自己印刷,然后带入考场,上面有礼部的印章,等于准考证。

    严成锦倒不是想为难严嵩,而是严嵩想为难他。

    严嵩忙道:“晚生认错,严大人恕罪,晚生这就落座。”

    严成锦露出满意的眼神。

    考生们搜身后,拿着卷子去到自己的监舍。

    锁院了,分巡道的士卒开始巡逻,提卷官和监试官转了一圈,要等到铜锣响了,才能开始作答。

    “李大人敲吧。”

    李东阳倒不生气,此子初次监考,不熟悉秋闱的规定,就由他来代劳了。

    Duang地一声,考生们提笔作答。

    严成锦并不喜欢考试的气氛,太过严肃。

    在上一世时,虽然总能考进前十,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是学渣,只要在考场中就浑身不舒服。

    礼部给事中邵宝双目凝视:“严大人手中提着为何物?!”

    “本官的午膳。”

    贡院锁院后,就与外界隔绝一切,考官们的吃喝,都在贡院里。

    就连发生火灾,也不许开门,天顺年间烧死了很多人。

    所以,监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李大人,这不合规矩吧?考生不得违例之物,考官亦然。”刑部给事中靳充皱着眉头。

    除了主考官,还有一些监考的佐官,由六部给事中担任。

    李东阳有些为难,心知严成锦从不吃外头的吃食。

    “你也不能抱着这么大的食盒,到处晃悠!”

    刚想多说几句,却听严成锦道:“交由都察院,代为保管就是。”

    叶准等锦衣卫不能进入贡院。

    都察院四司中的监察司,同样肩负监考的职责。

    李东阳坐在书案前,查看今年的策题考卷,还不知道严成锦出的策题,到底是什么?

    目光扫视到策题的第三题,这是严成锦出的策题。

    只见,字上只有四个字。

    贡院里的考生,大多都与李东阳一样猴急,想看看今年出的心学策题,到底是什么。

    四书五经他们不怕,唯独怕心学。

    “知行合一?”

    竟是心学中常常出现的知行合一?考生们喜极而泣,趴在书案上差点哭出来。

    严大人,真是天下第一好官啊。

    出这样简单的题目,不是给他们送分吗?

    考生们纷纷彰显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在纸上笔走龙蛇,写写画画。

    严嵩愈发确定,坑害他的官员,就是严成锦。

    回想起,他进京赶考,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在寒风萧瑟的屋舍中,食不果腹。

    两行清泪,不由顺着眼角落下。

    严成锦,实乃奸臣也!吾严嵩,必除之!

    他用力执笔,在纸上飞速作答,藏书阁的注释,他倒背如流,押中了李东阳出的礼记,大喜过望。

    日渐黄昏,屋舍昏暗下来。

    监舍中,逐渐亮起昏黄的灯火,李东阳站在台阶上,从开考至今,监察官巡绰过程中,抓了三十个考生,拖去刑部审问。

    “夜里舞弊尤其严重,你随我去走走。”

    天黑方便作弊,有许多人会蠢蠢欲动,恐怕能抓到的人,比白天更多。

    所以,监考官会加大监督的力度,衙役也会提着灯笼,不停地来回巡逻。

    “下官正有此意。”严成锦吃过饭了,正好出去散散步。

    另一边,巡逻的衙役提着灯笼,顿住脚步,看向旁边的屋舍。

    只见,这书生的衣服上隐约有字,灯笼越靠近,字就越明显。

    严嵩感觉不妙,抬头茫然:“官爷有事?”

    “舞弊!抓起来。”

    巡守的衙役下令,几个小吏将严嵩从座位里拖出来。

    严嵩大惊失色,若被定实了罪名,此生也不能为官了。

    “大人,学生不曾舞弊,还请查清还学生清白。”

    一声不甘的叫唤,把周围巡视的考官,全都招了过来。

    李东阳拿着蜡烛,在严嵩的衣裳上烘了烘,原本没有字的布料,忽然间,出现了许多小字。

    “银盐显彰!”

    银盐显彰,是用盐水写在衣服上,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用蜡烛烘一烘就出来了。

    严嵩吓得不轻,连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丢到一旁。

    不敢继续披在身上,定又是狗官张贤害他!不,应该叫严成锦才对!

    “李大人冤枉!学生没有舞弊,这是狗官严成锦害我。

    今日贡院门前行礼,学生不方便说,此时,定要将他的最行,全都公之于众。

    恳请李大人,为学生明冤!”

    严嵩哭得死去活来,不想命怎么这般苦,进了贡院,严成锦还是不肯放过他。

    李东阳拾起衣裳,从头到尾看了眼,全是心学的内容。

    知行合一,也在上面,这……就是舞弊了!

    “先押去刑部审问!”

    “大人,学生千里迢迢来京城,只为完成家父的心愿,若再等三年,家父如何等得起?

    学生真的没有舞弊。”

    严嵩哭嚎着,被士卒押住,不能动弹。

    李东阳面色阴沉,事情大发了啊,这书生一口咬定,衣服是严成锦故意陷害。

    邵宝和靳充神情凝重,不管是故意陷害考生,还是助这考生舞弊,严成锦都跑不了了。

    李东阳抬起头,看向严成锦:“你有什么想说的?”

    从刚才开始,严成锦一直站在严嵩身后不远。

    “他应当没有舞弊。”

    严嵩喜极而泣,好官啊!可转过头,却发现是严成锦。

第583章 离奇

    严成锦低头沉思,

    当初设置给严嵩的诱惑是五星难度,在严淮来家书的情况下,朱厚照给严嵩考题,严嵩也没有要。

    这就证明了,严嵩是心性坚定的人。

    更重要的是,严嵩一口咬定是他陷害,摆明有人想借严嵩之手,给他扣鬻题的帽子,让他致仕。

    而想让他致仕的人,能从午门排到广州,盐政改制动了许多官员和士绅的利益。

    刺杀不成,便想陷害?失去官职保护后,再弄死他?

    短短片刻,严成锦就脑补了许多画面。

    “他穿的儒裳,满是心学的讲义,这不是鬻题?”刑部给事中靳充阴沉着脸。

    靳充是弘治六年的进士,江苏吉水人。

    严成锦把刑部官员的宗卷,全都看了一遍,记得尤为清楚。

    “是啊,这都鬻题了,再让他回去考试,如何公平?”

    邵宝代表礼部,科举是礼部的头等大事,他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是内阁次辅,又兼任礼部尚书。

    “先关入刑部大牢,候审吧。”

    李东阳知道事情大了,恐怕要惊动陛下。

    每年都会从考生里,抓出几十甚至上百个舞弊或替考,他们将答案藏在衣服上、笔筒里、空心砚台中,这些并不稀奇。

    但只要牵涉考官,就会成为写入史册的大事,惊动朝野。

    严嵩不知所措,哭嚎着跪在地上:“大人,学生真没有舞弊!恳请大人明察,让学生继续答题。”

    严成锦仔细推敲,细细思索,究竟是谁想借严嵩之手陷害他。

    最近命人联络了娄妃,又送了娄妃一条狗,难道是宁王担心自己被绿,心生报复?

    虽然娄妃貌美,但他岂会看得上娄妃。

    “李大人,若他是被人陷害,岂不是被天下考生唾骂,朝廷处事不公?”

    严嵩一脸懵然,想不到严成锦会替他说话。

    从踏入监舍起,他就发誓要铲除严成锦这样一手遮天的贪官?可现在,他迷茫了。

    严成锦坑他,却又救他?这是为何?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先关到偏房中吧。”

    贡院中,约有十间供主考官和佐官休憩的偏房?严嵩被衙役押了下去,秋闱正常进行。

    秋闱还剩两天?要答的策题极多?寻常考生连题目也看不完。

    耽误半日,就有可能会落榜。

    刑部给事中靳东皱眉:“此事未调查清楚?恐怕严大人也需要避嫌吧?”

    舞弊通常在考试后发现?在考试的过程中?抓到主考官舞弊,还是头一回。

    李东阳点头,看向严成锦:“你先到监舍里避避,本官派人禀报陛下。”

    严成锦也需要想想?在后面头的人是谁。

    竟然将他与严嵩的恩怨,利用得顺理成章?不愧是朝廷争斗的高手。

    贡院大门打开,礼部的文官匆忙冲出,坐上轿子往午门赶去。

    躲在暗处的人见状,连忙跑回徐府。

    徐穆还没有睡?今夜尤其重要,银盐经过烘烤后,会显现出字来,只有晚上才会点蜡烛。

    而晚上,贡院的监察会比白天更严格。

    他不能做得太明显,会被追查到。

    但这样做,虽然心思缜密,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却也很难触发。

    万一严嵩没有咬定是严成锦……

    “老爷,方才贡院门打开了,那官老爷朝宫里去了。”

    徐穆心中大感宽慰,拍拍这小厮的肩膀:“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夫给你一笔银子回乡娶妻,今夜就走。”

    ……

    乾清宫,

    萧敬守着大门,不许任何人发出一点声响。

    小太监慌乱地跑来:“萧爷,礼部给事中邵宝要见陛下,说有要事禀报!”

    “陛下睡了,让他明日再说。”

    弘治皇帝刚躺下不久,门外窸窸窣窣,有些吵闹。

    枕头边上张皇后吐气均匀,睡得安稳,弘治皇帝不忍心吵醒他,撑着身子爬起来,轻声道:“掌灯。”

    宫娥快步走到灯台前,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萧敬看见灯火,着急走进来:“陛下,礼部给事中邵宝求见。”

    人还等在午门外,但想起邵宝是秋闱的监考官,他不敢怠慢。

    弘治皇帝有种不好的预感,邵宝深夜觐见,定是秋闱出了事。

    来到东暖阁,命人烧起地龙,不多时,邵宝才快步走进大殿中。

    “陛下,贡院有个考生名叫严嵩,说严成锦陷害于他,这是罪证,李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让臣进宫禀报。”

    邵宝将衣服带进宫了。

    不是不知,而是要将处置的权利交给陛下,涉及朝廷官员,或许还要三司会审。

    弘治皇帝看了几眼儒裳:“他怎么知道,是严卿家陷害,可有诬陷?”

    “这个,臣也不知。”

    萧敬凑上来,轻声道:“陛下,前阵子严成锦曾考验一个考生,就叫严嵩,险些将他逼出京城……”

    严成锦坑害严嵩,这么想也合乎常理。

    可奇怪的是,严成锦向来稳重,秋闱是朝廷头等大事,他有天大的苦衷,也不敢拿脑袋开玩笑呀?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道:“去查查,这件儒裳的出处,还有这盐渍。”

    萧敬颔首点头,拿着儒裳去了东厂。

    “陛下,严成锦还托臣请示一事,严嵩可否继续考试?”邵宝不确定地问。

    严成锦为这考生说话,他觉得更有点可疑。

    若是不能继续考试,就只能关入大牢中,被关入大牢的考生,结局都不会太好。

    弘治皇帝觉得有奇怪之处:“严成锦连半个铜板都不敢贪,岂会有胆子做出这等事,这书生却一口咬定他,朕觉得离奇。”

    就算是严成锦亲口说,把答案写在衣裳上,送给书生,弘治皇帝也不相信。

    这事太子倒是做得出来。

    “陛下,严成锦替这书生求情,请陛下让他考完,若坐实了罪行,再下狱不迟。”锦衣卫禀报。

    弘治皇帝觉得奇怪。

    贡院,月光透过窗口。

    天亮之前,若不能回监舍考试,就赶不上将策题答完了。

    严嵩最担忧的是,会步唐寅后尘,被贬为吏,再也不能科举。

    在良乡时,曾与杨慎相约,一同在京城为官。

    他有心超越杨慎,考取北直隶解元,可如今,却连科举的机会也要没有了。

第584章 区区舞弊,臣可以自证

    严嵩走到窗前,看见一群举着灯笼的衙役走来。

    顿时额头渗出冷汗,心惊胆战,若是被抓进大牢坐实了罪行,这辈子也不能科举了。

    “严大人,晚生真的没有舞弊,来参加科举前,曾沐身一次,顺道也把儒裳洗了,想必是那时被人偷了去,晚生真的是无罪的呀。”

    考试前沐身,希望在科举中得个好兆头。

    因为要一连在监舍里呆几天,考试前,考生会沐身一次。

    “你回监舍考试吧,刑部还未定罪,等罪名查清了,才会抓你。”

    严嵩刚才想了很久,感激道:“入京时,不知大人为何要坑害我,可如今想想,严嵩身上并无可以图谋之处,想必是误会。

    晚生方才还以为大人是奸臣,欲要铲除,实在是狼心狗肺,若大人不嫌弃,晚生愿意拜入大人门下,成为严大人的门生!”

    说着,双手作揖,朝前方恭敬地行礼。

    “本官只收三元及第之人。”

    舞弊还没查清,不宜收严嵩为门生,就算没有此事,严成锦也是不会收徒的,严嵩也不例外。

    靳充面色僵硬,天下有多少个三元及第的人?

    严嵩面色一阵潮红,面色坚定地朝严成锦微微作揖,迅速回去考试。

    两日晃眼过去,弘治十七年的秋闱,考完了。

    贡院大门打开,青衣儒裳的考生鱼贯而出,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在大门前痛哭起来。

    京城一片沸腾,消息从贡院传出,有主考官勾结考生。

    严成锦顿时变得和程敏政一样有名。

    严嵩回到客栈,静静地等朝廷的消息。

    ……

    紫禁城,东暖阁。

    弘治皇帝焦急等着秋闱结束。

    百官听说今年秋闱?又有人勾结考官?还涉及朝廷四品以上大臣?但陛下还没宣布由谁审理。

    熊繍抱着芴牌?站在殿中:“陛下?还请将此案交给刑部审理?将严成锦暂且收入刑部大牢。”“严卿家呢?”弘治皇帝回过头?望向牟斌。

    牟斌微微抬头?支吾地道:“严成锦说监考太幸苦,要回府休息几日?告假三天。”

    弘治皇帝面色僵硬?脸上红白交替,亏朕还担心他两日?寝食难安。

    李东阳回到府沐身后?马不停蹄就进宫了。

    以为严成锦也会在,这可是舞弊啊,想不到,此子一点也不担心。

    “命严成锦进宫?朕现在就要见他。”

    熊繍不想此案落入锦衣卫手中,锦衣卫与严成锦交好:“陛下?此案不如由刑部审理?”

    “先等严成锦入宫再说。”

    ……

    东城区,严府。

    严成锦站在正堂前,下人们把院中种下的萝卜青菜,全都带走,搬回西城区的旧院。

    秋闱考完了,这座府邸不如西区舒服,干脆搬回去。

    何能跑来,哭哭唧唧地禀报:“少爷,陛下召您进宫。”

    “你哭什么?”

    不仅是何能,严成锦发现,院里的下人都宛如家中有丧事,眼泪啪嗒落下来。

    春晓和千金脸上同样挂着泪痕。

    “少爷在贡院出了大事,如今要搬离京城了,小的舍不得……”

    “猪一样蠢的东西,是搬回旧院。”

    看来满京城都知道自己在贡院的事了啊。

    严成锦并不担心,在等方学来禀报,不多时,方学面露难色地走来,愧疚地道:“大人,下官没有查到踪迹。”

    查不到踪迹,严成锦就会被收押入狱,查清楚才能放出来。

    可此事没有半点头绪,如何能查得清楚?

    “严嵩不会穿着这样的衣裳进贡院,他是被人陷害了。”

    严成锦头一回碰见这样高段位的选手,做得顺理成章。

    不过,本官也不差。

    ……

    徐府,

    徐穆在等刑部的消息,若今日能关押严成锦,举朝同庆。

    此事是说不清楚的,与此有关的人,都不在京城了

    严成锦动了盐政,不知道多少官员想动他,就算是白的,大臣也会说成是黑的。

    而那个叫严嵩的书生,是无罪的,就算是逼供,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派人去熊府等着,熊大人下朝,就来禀报老夫。”

    管家连忙去安排。

    徐穆眸中露出凶光,这次严成锦栽定了,等他致仕回乡,失去锦衣卫和都察院的庇护,就半路杀了他。

    到那时,陛下再想起来时,他已经死了。

    “要怪就怪你要改制,自古改制之人,商鞅、王莽、王安石,哪一个有好下场?”

    ……

    东宫,

    朱厚照晨起练剑,小太监跑来禀报:“殿下,不好了,严大人出事了。”

    “老高连喝水也要验毒,能出什么事?”

    “听从西市采办回来的书生说,严大人偷偷给严嵩考题,满京城都知道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老高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此事绝无可能,就算舞弊无罪,以老高的性子,也懒得干吧?

    “去东暖阁看看。”

    严成锦坐着轿子,径直来到午门,走进大殿时,弘治皇帝和百官都在。

    熊繍微微侧目,就算知道严成锦是冤枉的,百官也不会帮他。

    此子屡次改制,尤其是盐政,不知让多少官员,家道中落。

    李东阳转头一看,此子却无多少慌张。

    “严卿家在府中,查到了证据?”

    严成锦抬头问:“陛下,免死金牌管不管科举舞弊?”

    方学查不到,他去查想必也没有线索。

    若查不到,就是要下狱的,不如先用免死金牌,随后再查。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压低声音:“你当免死金牌是圣旨不成?”

    百官点头,有些可怜严成锦,此案没有线索,只能指望这个。

    “臣在未查到线索,但区区舞弊,臣可以自证清白,请陛下召锦衣卫叶准和严嵩。”

    很快,叶准走入大殿中。

    弘治皇帝不明白,难道叶准有证据。

    “属下叶准,见过陛下,严大人只与太子殿下和牟指挥使见过。”

    朱厚照走进大殿,自知不是胡闹的时候,走到一旁,看老高怎么说。

    严成锦命人拿来那件衣裳,道:“臣昨夜看过这件儒裳,不是臣写的答案,可让文华殿的阅卷官,将臣的答案送来。”

    萧敬连忙跑去取,拿过来对比一番,简直是云泥之别。

    小太监将严嵩引入宫中,见了弘治皇帝。

    “可是本官要陷害你?”

    “不是。”

    “臣找不到线索,臣能证明与此案无关,便是无罪。

    还请陛下让臣抓拿真凶,莫让他逍遥法外!”

第585章 神一样的操作

    熊繍想不到,竟通过与自己无关,来自证清白。

    李东阳眸中微动,对着谢迁小声道:“此子倒是聪明。”

    谢迁嗯了一声。

    百官低着头,心知不可能是严成锦。

    严成锦已是九卿之一。

    虽比不上六部和内阁,却也是上三品官员,为严嵩丢了官帽,犯不着。

    六部左右相视,目光交换,神情似乎在问,犹豫要不要为他辩驳?

    严成锦望向弘治皇帝:“陛下,臣这样可否自证?”

    清朝时,乾隆曾经做过一个生死阄,决断刘墉的性命。

    放入碗中的两张阄,都写着死。

    大臣以为他必死无疑。

    但刘墉抓起来一张,吞了下去,只要证明碗里的是死阄,就说明他吞下去的生阄。

    此法,常用于解天衣无缝的死局。

    “可这件儒裳,确实被严嵩穿入贡院,又只有你知道策题。”

    “礼部的封卷管也知道,若熊大人觉得与本官有关,还请拿出罪证来。”

    严成锦并不追问:“若无罪证,请陛下准许交由都察院追查。”

    百官欲言又止。

    明科举制度,试卷由考生自己印刷,带入考场。

    除了严成锦,礼部也提前两天知道了试卷,还真没有证据能指认,是严成锦干的。

    “陛下,严成锦虽能自证,但为了避嫌,还是交由刑部或大理寺为好。”

    熊繍微微躬身,心中暗骂徐穆蠢如猪狗,陷害也不会把圈套做得深些,这样简单就被严成锦说破了。

    还真没留下任何与严成锦有关的线索。

    弘治皇帝看向刘健:“刘公以为呢?”

    “交由刑部和大理寺,更能令天下考生信服。”

    科举舞弊涉及官员,可以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

    熊繍心中长出一口气。

    只要内阁赞成,此案必定由刑部审理。

    杨廷和微微抬头,想要替严成锦辩驳。

    他心中暗想:“考卷还在贡院,若熊繍判定严成锦泄露,那些答了的策题目,就要全部作废,慎儿这样落榜,岂不冤枉!”

    严成锦双眸微眯,只怕熊繍会坑害他。

    幸亏?他还有一手。

    “熊大人不能钦查此案。”

    “为何?”

    “臣这里有一封弹章?请陛下过目。”

    严成锦很久没有交弹章了。

    忽然,从袖口掏出一封弹章?百官的心头一紧,不知谁要遭殃?

    熊繍浑身冰凉?脑门不禁渗出细汗,严成锦近日调查的人,正是他。

    弘治皇帝仔细看了眼。

    这封弹章写了,太子离京时,熊繍送一封信给宁王。

    牟斌说,从西北返回京城时,遇上了两批刺客,此刻?他不禁联想了许多。

    他望向熊繍:“熊卿家,你可曾给宁王送信?”

    熊繍暗骂严成锦无耻,沉吟片刻:“有,传闻宁王有藏红花,臣的母亲气淤不散,才差人去宁王府要一些,冲做药茶。”

    派人去江南时,真找宁王要了藏红花。

    藏红花是在松江府一带?盛产的稀缺药材。

    “严嵩穿着儒裳进贡院,着总不假吧?

    臣听闻,陛下还准许他继续作答,如何使得,应当将其考卷作废才是。”

    张升觉得,这样才能保证科举的公平。

    礼部的几个官员,颔首点头。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严嵩有点慌了,朝弘治皇帝叩首,紧张又委屈:“陛下明鉴!晚生真的是冤枉的啊……”

    却发现举目无亲,无官员肯为他说话。

    正在这时,一道充满阳刚的雄声想起:“陛下等等。”

    严成锦不急不慌道:“严嵩应当也是冤枉的。”

    严嵩这才看清楚,这是严成锦的真容?他有些诧异。

    百官同样诧异,严成锦会为这个书生说话。

    弘治皇帝面色错愕,听说严成锦差点就将严嵩迫害离京了:“为何?”

    还不等严成锦回答,朱厚照认真道:“儿臣以假策题考核过严嵩,他不收。”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锦衣卫可作证。”

    锦衣卫是朝廷的耳目,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严嵩目瞪口呆,望着朱厚照,你竟…竟是大明太子?

    “他又怎会明目张胆,将策题写在纸上。”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传朕旨意,交由大理寺查办。”

    严成锦低着头,锦衣卫恐怕要查熊繡了。

    熊繡有种偷鸡不成反被抓的感觉,后背湿了一片。

    宫外,

    书生围在贡院前,等待提卷官放出消息。

    考完后才知道,今年又有考官私通考生舞弊,纷纷高呼天道不公。

    “今年北直隶的策题简单,心学竟只考知行合一,吾好不容易会中举。”

    “可如今传闻秋闱又泄题了,不知又有多少人的考卷作废。”

    弘治十一年被作废过一次的考生,纷纷跪伏在地上,对苍天痛哭咆哮。

    更有甚者,埋怨仕途坎坷,骂监考官兵是酒囊饭袋。

    萧敬亲自带着圣旨,前往大理寺衙门。

    “常大人,贡院的答卷还在封锁,陛下让你两天内破案。”

    考生们的卷子,还等着批阅。

    常元僖有点蒙了。

    当年三司会审程敏政,也没问出来,他一点也不想接科举的案子。

    “萧公公可否指点明路?”

    “诶,哪有路,刘公举荐的,常大人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萧敬走后,常元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从何下手。

    “只有一件儒裳为证据,线索就是字迹,但字迹能模仿……”

    派人去问严嵩,衣服乃是他自己洗的,被谁偷去也不知道。

    在值房里坐了许久,决定去找王守仁问问。

    王守仁在刑部时,曾经重审许多陈年冤案,查案功夫高超。

    “贤侄啊,可否帮世伯分析这案子?”

    王守仁觉得,以老高兄的性子,不会黔驴技穷:“常世伯不妨去找老高兄,小侄猜测,他应当也会暗中调查。”

    “老高兄?”

    “就是都御史,严成锦。”

    常元僖将信将疑,来到都察院的小院,在早朝上见过严成锦,认得他。

    “常大人来找本官,可是要线索?”

    “正是。”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本官觉得,熊繍想害我。”

    常元僖被口水噎住,差点没喘过气来:“严大人,疏奏可以乱写,罪名可不能乱定啊。”

    传闻这小子稳重,本官看你一点也不稳重,张嘴就来啊!

    严成锦也毫无头绪,只能先从熊繍查起,但还没有消息。

    “常大人先回去吧。”

    翌日清晨,

    严成锦来到值房时,瞧见方学回来了。

    “大人要查的事查到了,熊大人去过徐穆府上,并非是熊大人陷害,而是徐穆。

    有一个随身丫鬟可作证,此事牵扯众多,大人要如何处置?”

    徐穆是成化朝的进士,曾是南直隶的官员,后提拔调任至北直隶。

    “送给大理寺常大人。”

    大清早,大理寺。

    常元僖低垂着头,走进衙门,作夜辗转未睡,想不出丝毫线索。

    门皂拿着扫帚拨弄几下,有气无力。

    “这是本官的皂鞋,不是叶子!”常元僖气急败坏道。

    司务小跑进来:“寺卿,方大人来了,说有证人要送给大人。”

第586章 你狼心狗肺

    常元僖正漫无头绪,要如何破案。

    听闻都察院送证人来,狐疑地来到大门外,看见方学护送着一个俏丽的丫鬟。

    “常大人,下官追查到一丝线索,送给大人。”

    丫鬟怯生生地道:“奴是徐老爷的随身丫鬟,原也不知道此事,但奴的相好,离开京城时告诉奴,徐老爷让人偷了书生的儒裳,陷害朝中的一个官员,那日……熊大人来了府上。”

    常元僖瞪大眼睛,刑部尚书熊繍和吏部都给事中徐穆?

    他不敢相信,真如严成锦所说,与刑部尚书熊繍有关,此事关系重大。

    “若无证据,就是污蔑朝堂重臣,轻则杖责一百,重则流放边陲,你可要慎言!”

    丫鬟闻言慌了神,决然道:“奴……奴婢敢以性命作保,老爷明鉴。”

    ……

    熊府,

    熊繍看见丫鬟们擦拭正堂的摆件和家什,心烦意乱:“都下去!”

    这两日,刑部值房和府门外,皆有锦衣卫出没,陛下虽然没有在殿上表态要调查他,身体却很诚实。

    他能明白陛下的心思,调查一个六部官员,会轰动朝野,才让锦衣卫暗中行事。

    只怕,这会儿已经有锦衣卫南下宁王府了。

    “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老夫不见客。”

    就怕同僚还不自知,跑来寻找他,无端端的小事变成大事。

    管家下去吩咐下人,不多时,快步跑回来:“老爷,徐大人来了……”

    “不见,他不知道老夫府外,都是锦衣卫吗?!”

    “可他说……有很重要的事……”

    熊繍衡量左右,徐穆明知道府外有锦衣卫在,还来寻他?就说明发生了大事。

    “让他进来。”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看会儿疏奏,就看不下去了:“秋闱的答卷,还封锁在贡院?”

    “在呢?奴婢听说?京城的读书人围在贡院门前,让礼部早日阅卷。”萧敬小心翼翼地道。

    案子不破?试卷就没法批阅,本来十日就可以张榜。

    可现在拖了两日了。

    “今日,是朕给大理寺的最后一日,严成锦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身为东厂厂公?办过不少案子?萧敬估计,八成查不出来。

    做得比当初程敏政还隐秘,又不能将严成锦抓起来审问,且严嵩被证是无罪的……

    还真想不到,从哪里开始查起。

    “回禀陛下?还没消息。”

    刘健抬头道:“陛下,若无法破案,应当先想出对策才是,总不能重考。”

    李东阳颔首点头,限常元僖三日内查出来,是为了尽快阅卷张榜。

    可大理寺查不出来的话,只能先阅卷。

    此时,午门广庭外,常元僖提着衣摆,踏着碎步,满面春风朝奉天殿跑去。

    熊繍倒下,需要有人顶替刑部尚书一职。

    如今答卷锁在贡院,他替陛下解燃眉之急,又是三品大员……希望可以借此升入二品,位列六部。

    “快通报,本官要面圣。”

    常元僖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片刻后,走入大殿中。

    倏地一下,大殿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常元僖一眼:“常卿家,案子有眉目了?是何人所为?”

    李东阳和刘健二人,眼睛深处皆露出期待。

    除了早朝外,面圣的机会不多,常元僖恭敬地持着芴牌:“臣查到了吏部给事中,徐穆!

    他雇了坊间的老秀才,写了儒裳上的字,人已经不再京城,臣已派人去追。”

    弘治皇帝面色唰地一下白了。

    最憎恶的,便是君与臣斗,官与官斗,天下民穷财尽。

    刘健面色惨然,七年前,他将徐穆从南直隶调至北直隶,道:“此人心性变化之大,臣始料未及,有失察之责!自愿罚俸一年。”

    常元僖躬身,继续道“刑部尚书熊繍,或与此有关!”

    明明是极为平静的一句话,却音吐如钟,宛如绕在房梁上,久久还回荡在耳畔。

    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常元僖。

    李东阳三人面色惨然。

    熊繍已是刑部尚书,为何还要陷害严成锦,严成锦是都御史,难道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不成。

    “常卿家,要慎言啊。”

    “臣所言属实,据那丫鬟交代,徐穆与熊繍交谈时,遣开了下人,似乎与盐法有关……”

    常元僖不敢胡言,是那丫鬟亲口说的,有认证为据,等把离京的徐府下人抓回来,就水落石出了。

    他这次进宫,是要向陛下请示,抓不抓徐穆。

    若能下狱逼问,审问就快多了。

    “陛下,臣想将徐穆下狱?”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等常元僖走后,他愁眉不展道:“盐政改为朝廷贩售,已有大半年,为何还有官员抵制?”

    莫说大半年,就算是十年,也还有官员批驳。

    日子越长,就越发觉得旧盐政好。

    刘健心中感慨,自从不能贩盐后,府中每月进账,少了一大笔。

    “盐法赚钱,比丝绸还多,他们恨不得将盐改为旧制才好。”李东阳一语道破。

    谢迁深以为然。

    消息从宫里传出,百官瞠目结舌,想不到徐穆被下狱,弄得人心不安。

    严成锦依旧想不明白,为何徐穆想害他。

    仔细想来,他与徐穆并没有过节,甚至在朝堂上,也未曾有过争论。

    那岂不是说,朝堂上的百官皆有可能。

    “看来日后变制,还是找个工具人为好。”

    早朝时,看见熊繍站在刑部的队伍中,就像无事的人般。

    走进奉天殿,还没开始廷议,门口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常大人求见。”

    百官回过头,望向殿门前。

    常元僖穿着红色的官袍走进来,略微失望:“陛下,徐穆招了,是他一人所为!严成锦未有舞弊之举。”

    虽说熊繍去过徐府,但徐穆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要不要查熊繍,得看陛下。

    他不是不敢查,而是不知陛下的心意。

    若陛下有心袒护,就算他查出熊繍是同谋,也是无罪,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骚。

    熊繍面色淡定,心中慌乱如麻。

    成化二年的官员,陛下还是太子时,就伴读左右,于陛下有些恩情。

    若陛下念及恩情,就此结案昭告天下,就说明放过了他。

    “臣以为,既然有了定论,就当尽快让礼部阅卷才是。”

    “陛下,拖了四日,应当尽快阅卷啊。”

    张升躬身附议,最着急的就是礼部,试卷关在贡院里,他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差池。

    正在这时,都察院有不同的声音。

    “臣要弹劾大理寺卿常元僖,懒政失职。”

    大臣们瞠目结舌,望向严成锦。

    人家常大人还你清白,对你有天覆地载之恩,你、你狼心狗肺啊!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眼睛发直。

    常元僖懵然了。

    本官一日滴水未进,在牢房里审问了一整天,竟还被说懒政失职?

    顿时,朝严成锦气急败坏道:“严大人,但凡是个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第587章 亮瞎眼的审问

    弘治皇帝目光一转下,落到严成锦身上:“严卿家将话说清楚,何来懒政失职?”

    当然有,熊繍也害了本官,竟不追查……严成锦躬身道:“都查院也查了此案,徐穆与熊大人私通,难道只因是六部尚书,就可以随意迫害臣?”

    百官面色微微抽搐,私通?

    熊繍暴跳如雷:“什么叫私通?本官是如常到他府上拜谒。”

    “那为何要遣散下人?”

    熊繍哑口无言,猛然发觉,此子在套话。

    常元僖眼中露出喜意。

    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是要查办熊繍啊,你怎么不早说?

    他持芴躬身:“陛下,可否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弘治皇帝心下犹豫,面上却不动声色:“查吧。”

    太子遇两次袭击,不知与熊繍有无关系,他想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严成锦微微抬头:“臣的冤屈已洗清,为报答朝廷,不如交给都察院来查?”

    都是朕下旨让你办事!你何时主动报效过朝廷?

    弘治皇帝拉着脸,知道严成锦有所图谋。

    熊繍面色惨白,持着芴牌四肢发虚。

    常元僖躬身:“本案的线索,由都查院提供,臣可以与都查院一同办案。”

    查办六部官员,会得罪门生故吏众多,不如让严成锦来。

    张升持芴躬身:“陛下,可让两司与锦衣卫一同彻查!”

    两司协同办案,会破案更快些,阅卷迫在眉睫。

    万一徐穆有所隐瞒,考生的答卷,又要作废,更麻烦。

    弘治皇帝也想尽快结束,以便张榜昭告天下。

    “那就由二司和锦衣卫彻查吧。”

    二司,就是都察院和大理寺。

    熊繍头晕目眩,脑中尚且有一丝清明,才没有失态。

    在朝廷当官,无常是常,百官唏嘘不已。

    大殿里出来,

    常元僖特意了等严成锦,笑容略带促狭:“方才骂严大人不是人,严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常大人放心,本官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也不会报。”

    常元僖心底打了寒颤,严成锦的阎王请帖,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严大人想如何查?熊繍是不会开口的。”

    弘治皇帝命熊繍在府上修养,这几日不必上朝。

    熊繍身为刑部尚书,对刑讯了如指掌,必定不会开口。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

    “我带严大人去看看徐穆吧,不论如何审问,他的供词都是:一人所为。”

    大理寺分为左右两寺,分别掌管刑狱。

    京城的西区,右寺牢狱。

    严成锦戴着两个人笼嘴,走进黑暗潮湿的地牢中。

    空气充斥着干稻草的霉味和尿骚味。

    “还请常大人派人把徐穆带出来。”

    本官看你是亏心事做多了,连大牢都不敢进。

    常元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转头吩咐:“将头号犯人带出来。”

    不多时,镣铐的声音越来越近。

    出乎严成锦意料的是,徐穆气色如常,脸上和胡须干干净净,囚衣没有一丝血迹。

    除了手上那副镣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官衣换成囚服,来大牢度假。

    “常大人,这?”

    这是来体验生活的吧?严成锦不可置信地转头。

    常元僖哂然一笑:“陛下仁厚治国,我等衙门也应该文明审讯,能不用刑,就不用刑。”

    旁边的锦衣卫深以为然点头。

    徐穆认得严成锦,沉声道:“老夫已经招了。

    你们用刑,老夫也是这么说,若无事,老夫回去了!”

    若只是泄露试题,以陛下的宽仁,或许只需致使回乡,能活。

    但陷害朝中上三品大臣,则流放边陲,必死。

    他眼底深处露出的决然,没打算活到边陲。

    常元僖看向严成锦,叹息:“对于抱着必死之心的人,严大人是问不出什么的。”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将徐穆交给都查院,本官有办法。”

    抱着必死之心,需以心学来开导。

    王守仁能平定赣南匪乱,就是不断从抓捕的盗匪口中,问出藏匿的老巢。

    当然,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酷刑了。

    常元僖思忖片刻:“好吧,但本官也要共审。”不能让你独占功劳。

    从大理寺,关押到都查院大牢,一日一夜。

    徐穆咬紧牙关,就算入锦衣卫诏狱,他也不会松口。

    令他深感意外的是,严成锦竟未对他用刑,还酒肉俱全。

    ……

    东暖阁,

    弘治皇帝时刻留心贡院的动静,听闻贡院还未解封,便问:“严成锦查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王守仁至今还没有动静,说是今日午时,才升堂,邀书生都去观堂听审。”

    严成锦这家伙,又推给了王守仁!

    弘治皇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起身走向偏殿:“出宫,朕要微访。”

    此时,都查院衙门。

    书生们脚尖顶着脚跟,围得水泄不通。

    老王书坊特意发出邸报,邀京城的书生,共审徐穆。

    书生们口中念念有词。

    还未升堂,衙堂的地板,就已被口水啐湿了一片。

    严成锦站在屏风后,旁边的常元僖神色略显不安。

    此刻,坐在衙堂上的人,正是王守仁。

    不多时,徐穆被衙卒带上来。

    书生们红着眼睛,仿佛见到了生死仇敌,口吐芬芳,不留余力。

    徐穆置若罔闻,站在大堂上,稳如泰山看着王守仁。

    惊堂木拍下,全场肃静。

    “秋闱答卷被关押在贡院六日,迟迟得不到批阅,正是因徐大人的案子迟迟不结,徐大人,你可对得起京城的考生?”

    炸了,书生们群情激愤。

    惊堂木再落下,才安静下来。

    “老夫的口供不会变!”

    常元僖愁眉不展,看向严成锦:“王贤侄行不行?”

    “还请常大人相信王守仁。”

    书生都是王守仁弄来的,严成锦也不知道王守仁想干什么。

    目光转一转,回到衙堂上,只听王守仁道:“如此多书生唾骂徐大人,难道,徐大人就不知羞耻?”

    徐穆心下冷笑:“老夫抱着必死的决心,会在乎羞耻?

    自命人栽赃起,早已没有羞耻之心。”

    书生撸起袖子,大骂徐穆狗贼,不要脸的老东西。

    惊堂木再拍下,书生肃静。

    王守仁若无其事地问:“徐大人可还有良知?”

    “不知良知为何物!”

    王守仁命人解开徐穆的镣铐。

    霎时,书生们骂骂咧咧,愤怒冲到膏潮。

    “丧尽天良之徒,怎能得如此优待?”

    弘治皇帝绷着脸。走到后堂,气道:“王守仁这是要做什么?!”

    常元僖吓得手足无措,忙是恭敬作揖:“臣常元僖,见过朱爷……”

    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严成锦。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装傻充愣:“请陛下相信王守仁,先不要打断。”

    只见,王守仁从衙堂上走下来,问道:“徐大人没有良知?”

    “没有!”

    “既然徐大人没有良知,可敢跟本官打一个赌?”

    “有何不敢!”

    徐穆斜视王守仁。

    “本官脱去一件衣物,徐大人便也脱去一件衣物,来吧。”

    王守仁开始宽衣解带,脱去官袍,露出雪白的里衣。

    徐穆嗤笑一声,脱去囚衣,露出里头的亵衣。

    书生们呆若木鸡,不知这两人想干什么。

    弘治皇帝瞠目结舌。

    常元僖紧张地搓着手,糟了糟了,怎么向陛下解释?

    严成锦也是一脸懵然。

    王守仁又脱去里衣,露出上身的白肉。

    “徐大人可敢?”

    “有何不敢!”

    徐穆也脱去上衣,露出白肉,看此子耍什么把戏!

    弘治皇帝完全石化,僵硬在原地,以前他还不信王华说的,以为那是谦虚,可如今发现,一点也不夸张啊!

    常元僖脑子一片空白。

    书生们看傻眼了。

    严成锦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场面失控了啊。

    王守仁浑不在意,随即,又解开裤头,只剩下一条亵裤。

    “徐大人也把囚裤脱了吧?”

    徐穆冷笑,伸手将囚裤褪去,也只剩一条亵裤。

    全场一片哗然。

    两个男子,只穿着一条亵裤站在堂上,妇女娇喝一声,脸红到耳根。

    弘治皇帝宛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这…”

    萧敬抬手挡住眼睛,暗啐王守仁一口。

    常元僖羞得面色通红,这、这还是审案子?

    严成锦六神无主:“以后…以后要离王守仁远一点。”

    正在这时,所有人听到雷击般的声音:

    “我与徐大人,把亵裤也脱了吧?”

    亵裤就是短裤,脱完身上就什么也没了。

    书生们忙闭上眼睛,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妇人们捂眼的手指,留出一条细缝。

    弘治皇帝终于爆发了,羞于启齿道:“这、这成何体统!”

    常元僖吓得跳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王守仁:“对,实在不堪入目,快抓住他,他真要脱了!”

    书生们的惊呼,排山倒海般袭来,王守仁似乎没有听到。

    徐穆面红耳赤,望着王守仁:“你、你就不知羞耻吗?!”

    王守仁抄起裤子,风轻云淡道:“徐大人,这就是良知!”

    他抬起手,衙卒将书生全部清赶出去,只剩两人。

    丫鬟和下人被带上来:“奴婢和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王守仁面色凌厉,沉声道:“徐大人虽不怕死,却还有良知。

    若徐大人不说,本官就将流放边陲,改为褪光徐大人的衣物,游行徐大人的乡里!”

    徐穆瞳孔猛地一缩,神色惶恐不安起来。

    他自幼被乡里称赞为神童,方圆十里,交口称赞。

    后作为贡生,保送到国子监。

    考中进士后,衣锦还乡,人人羡慕嫉妒。

    扒去衣物游行乡里,家门的脸都丢尽了!

    “徐大人是要庇护熊大人,还是要自己的良知?”

    徐穆沉重地闭上眼睛:“拿笔来!”

第588章 御赐挂件

    王守仁不置一词,没有良知的人才最可怕,他们无所顾忌。

    但徐穆还有良知,知道廉耻。

    弘治皇帝木然地望着这一幕,感慨:“文官好清名,不怕死,却怕丢了名节,王卿家用的手段,令朕叹为观止。”

    常元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小声嘀咕:“臣恳请,调他到大理寺任少卿一职。”

    这就是包公在世啊!上哪儿找这么好璞玉。

    严成锦深深地看了常元僖一眼,断然拒绝:“常大人错了,王守仁无所不擅长,从刑部调至兵部,没有回调的道理。”

    他谏言调王守仁到兵部,是想让他掌管武子监,替大明培养武将。

    大明中期武将匮乏,多从文官中选派,在俺答汗时,就吃了大亏。

    说话间的功夫,徐穆忍受屈辱,穿着亵裤,将供词写完。

    他画上押,神色略显不安地抬头:“你要如何处置老夫?!”

    王守仁专心致志地看着供词,片刻后,才道:“本官不能做主,要由陛下处置,不过,不会褪衣游行乡里,徐大人放心就是。”

    徐穆紧张的脸色,渐渐舒缓开来,显然松了一口气。

    供词被送到屏风后,弘治皇帝一字不差的看完,脸色复杂无比。

    “盐政改为朝廷贩售,百姓能吃上盐,身为父母官,应当高兴才对,怎能心生报复?!”

    江山是你的江山,官员当然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不过,如今更多百姓能吃上盐,倒是真的。

    严成锦目光闪烁。

    徐穆坑他竟是为了盐政!可惜,供词上没有熊繍与宁王私通的罪证。

    想必徐穆也不知道吧?

    “陛下想如何处置?”王守仁躬身问。

    圣人应当以仁厚对待每一个人。

    徐穆还有良知,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希望徐穆能得善终。

    弘治皇帝心如刀绞:“发配延绥充军,熊繍下锦衣卫大狱!”

    严成锦犹豫,要不要发配天堂监狱,

    但最近没船去满加剌,徐穆要在牢里好吃好喝待一年,还是发配延绥边陲划算。

    王守仁和徐穆脱去衣裤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沸沸扬扬。

    王华一口茶水喷出来,面红耳赤大骂:“这逆子,把王家的脸都丢尽了!”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同僚,还有门生。

    “竟只穿着亵裤在衙堂上,有辱斯文!伤风败俗!”

    他不介意王守仁脱衣,他介意的是王守仁先脱的,还怂恿徐穆一起脱,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老爷,少爷回来了。”管家抬头瞥了眼,又迅速低头。

    王守仁从衙堂回来,看见王华羞愤欲死,打算绕道走,却被王华叫住了。

    “你叫爹还如何给太子讲学?还如何有颜面当帝师?!”

    王守仁沉吟片刻:“太子殿下,不会介意的。”

    王华意识到说不过儿子:“本官找严成锦算账去!”

    熊府,

    熊繍脸上风轻云淡,派人打听衙堂的消息。

    王守仁在刑部时,翻查过十几年前的冤案,毫无头绪,也能让他查出来。

    此人的查案天赋,非常人可比。

    但他之所以安心,是因徐穆抱着死志,打死也不会招供,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的了。

    就算是阎王亲自来了,也审不出半个屁来。

    “老爷,有消息了!王守仁与熊繍褪去衣裤,对簿公堂,不过徐大人什么也没说,如今满京城都说,王守仁是疯子,连王府的人,也遭人耻笑。”管家暗觉好笑。

    脱衣?

    熊繍莞尔,端着茶杯呷了口。

    宁王做事小心谨慎,查不出来丝毫的踪迹,等锦衣卫回京城,他的嫌疑就洗清了。

    此时,褐衣黑帽的小厮慌张闯进来:“老爷,外头好多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

    熊繍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

    皇宫,兵部值房。

    秦紘不经意间发现,那个书案空了,不悦道:“王守仁那小子呢?”

    “回禀部堂,被都察院的人叫去办案了。”

    严成锦整日找他兵部借人,这个从不自己办事的家伙!秦紘气哼哼一声,坐到自己的书案上。

    如今,朝廷百官皆关注此事,不知能否审出来?

    此时,文吏跑进来道:“大人,陛下急召奉天殿议事。”

    秦紘把官帽扣在头上,出到御阶,发现韩文和张升几人也来了,相视一眼,加快了步子。

    走进大殿时,严成锦和弘治皇帝已在。

    几人躬身行礼后,站到一旁。

    “秋闱的案子,破了,熊繍为同谋,朕已命锦衣卫抓下诏狱。”

    李东阳几人身躯剧烈晃动一下,不可思议地望向弘治皇帝。

    马文升疑惑问:“陛下,熊繍身为刑部尚书,执掌刑政,怎会?”

    弘治皇帝心里仍然不能平静:“朕也在衙堂,不会有假。”

    大臣们唏嘘不已。

    严成锦低着头,秋闱案事关北直隶考生,不知陛下会如何赏赐。

    他当然希望进入内阁,但以陛下抠抠嗖嗖的性子,应该不会爽快答应。

    常元僖容光焕发站在旁边。

    刑部不能一日没有尚书,而他是三品大员,又立了大功,升一品正好合适。

    果然,弘治皇帝轻描淡写道:“刑部尚书一职空缺,卿等以为,谁可堪任?”

    常元僖心头紧绷,自荐就太不要脸了,左右小心翼翼环顾,目光落到严成锦身上。

    这小子向来谨慎,应该不会举荐他。

    目光又转向刘健。

    只见,严成锦站出来一步:“臣举荐,大理寺卿常大人,常大人心思缜密,让此案得以破解,有苦劳。”

    几日接触,此人若任刑部尚书,朝堂应该会和谐许多。

    常元僖掩饰不住笑意:“严大人谬赞,臣任大理寺卿多年,自然对刑狱了解。”

    刘健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臣举荐刑部右侍郎,魏绅。”

    其他大臣再没有举荐,意味着从两人中选任。

    众人紧张兮兮地抬头,刑部执掌天下刑政,极为重要。

    弘治皇帝深思熟虑后道:“由刑部右侍郎魏绅,升本部部堂,常元僖调任刑部右侍郎。”

    魏绅是前朝老臣,年纪比常元僖大,他对年长稳重的人,更为放心。

    李东阳等人倒无异议。

    常元僖略有失望。

    但六部比五寺地位更高,虽然是平调,却相当于升官了,连忙领旨谢恩。

    严成锦微抬头,疯狂地眼神示意:臣与王守仁才是功臣!

    弘治皇帝坐在高堂上,自然注意到了:“王守仁升大理寺右少卿,至于严卿家,就给一条玉带吧。”

    皮肤挂件?臣府中的羊脂玉,可绕京城一圈,区区十二块玉石,打发流民呢?

    严成锦深吸一口气:“臣谢陛下恩赐。”

    常元僖见状,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弘治皇帝皱眉道:“秋闱的卷子耽搁了六日,礼部尽快命人阅卷,还有李卿家和严卿家亲自主持,早日将榜昭示天下。”

    张升面色一喜,躬身:“臣命翰林侍讲费宏率人,加快阅卷。”

    严成锦面色崩塌,主考官也需要阅卷。

    春闱是国考,阅卷在文华殿的东殿。

    而秋闱只是北直隶考试,阅卷在顺天府贡院。

    又要关在贡院里几日了。

第589章 张榜天下

    京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贡院的秋闱答卷,终于进入了阅卷的环节。

    严成锦看见李清娥来送李东阳,给他也准备了一个食盒:“严大人,小女多做了一份。”

    “谢过清娥姑娘。”严成锦伸手接过。

    李东阳不怀好意地看着,贡院锁院这几日,本官看你吃什么?

    阅卷官进入贡院后,大门咚地一声,关上了。

    严成锦跟着阅卷的文吏往里走。

    窄小的偏房中,摆放着五张书案,每张书案可以坐两个阅卷官,整个贡院只有三间阅卷偏房。

    阅卷官遇到可钦定为解元的卷子,需交给李东阳和严成锦来评定。

    巡视时,严成锦看见一个翰林阅卷极快,左右扫视两眼,便落笔打分。

    一台没有感情的阅卷机器!

    李东阳眼珠子都直了,这小子进来什么活也不干。

    “别看了,快阅卷!”

    “不是下官不想阅,是怕害了别人。”

    李东阳明显噎住一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分明就是不想干活!

    严成锦说的是实话。

    三元及第,是靠背老爹写的答案,临时抱佛脚考来的。

    经筵的讲义,是由王越和程敏政友情提供。

    虽然在外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实则四书五经的底蕴,远不如翰林。

    连题目也看不懂,就如同给作文打分,需很高文学素养和评判标准。

    让他阅卷就是害人。

    很快,那个翰林起身捧着试卷来找李东阳,欣慰道:“大人,秋闱解元出来了!”

    才过了半日,还有大半的答卷没阅,就敢说解元出来了?

    值房中,阅卷官的目光皆落到那份卷子上。

    李东阳仔细阅览全文,抚须笑道:“不错,答得好!”

    为了防止舞弊,陛下命人将答案抄在新的试纸上,辨认不出字迹。

    但严成锦从阐述风格和行文句式就知道,不是严嵩的卷子。

    “区区半日,怎能轻易决断解元,你叫什么名字?本官要扣你的俸钱!”

    那翰林脸色绿了,自信阅的卷子无错:“下官费宏,詹事府侍讲,是率礼部官员阅卷之人!”严成锦微微吃惊一下,难怪阅卷如此迅速。

    费宏,是明朝最年轻的翰林,当然,这是在他没有穿越的情况下。

    此人状元及第,极有才华,但由于弘治皇帝偏爱老臣,所以迟迟得不到重用,一直在詹士府和翰院当值。

    朱厚照登基后,才起用,并一路升至内阁大学士。

    这家伙未批阅一张卷子,有何脸面在此污蔑?李东阳正色道:“这张卷子答得极好,行文与思虑颇为成熟。”

    有种稳重之感,堪比大儒执笔。

    几位阅卷官看过,交口称赞。

    第一与第二、第三其实相差不多,钦点谁为解元,纯看颜值和主考官心情。

    身为主考官,严成锦有钦点解元的权力,他想钦点严嵩为解元。

    杨慎在史上的名声,来源于文章和诗赋,被称为明朝三大才子之首。

    但在仕途上并无建树。才能远不如严嵩,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官场。

    “这位考生也答得极好!李大人你快看看。”另一个阅卷官将卷子送来。

    “如今钦定谁为解元,还太早了些,不如阅卷完毕,严大人与李大人再决择。”一个翰林提议。

    “也好。”

    礼部比往年多派了五个阅卷官,短短五日,能进榜者,全部摆放在严成锦和李东阳的案头。

    该填榜了!

    能提名解元的答卷有三份,不知有没有严嵩?

    严成锦倍感舒畅,今日就能出院了。

    李东阳心里暖呵呵的,阅卷官喜笑颜开的围在书案旁,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呵呵,下官来解封吧。”

    案头上,有三份能提名解元的答卷,蜡封全部解开。

    费宏的心顿时崩到嗓子眼,这是他提的卷子。

    第一份答卷,杨慎!

    李东阳面上露出浅笑,杨慎算是他半个门生,曾在府上听过他讲学。

    第二份答卷,顾鼎臣!

    阅卷官们脸上微微惊讶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显然没听说过这个书生的名字。

    严成锦却深吸了一口凉气,此人正是明年殿试的状元!

    “想来这顾鼎臣是寒门庶子,能作出这样的文章,也是不错。”李东阳笑吟吟地点头。

    阅卷官们的目光一转,还有第三份答卷。

    可看到答卷上的名讳时,眼珠子都直了,怎么可能是他?

    李东阳脸色复杂无比,望着卷子上的两个字。

    第三份答卷,严嵩!

    严嵩的名讳无人不知,因为他,才导致阅卷拖延了六日,礼部虽不说,却对他颇有怨言。

    李东阳笑吟吟拿起狼毫笔:“那本官就填榜吧,解元就定杨慎,顾鼎臣第二,严嵩居末。”

    阅卷官颔首点头,杨慎为杨廷和之子,杨公教导太子,才学甚至与李东阳不分伯仲,实至名归!

    正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下官以为,严嵩当提为解元,杨慎最末,顾鼎臣次之。”

    严成锦和严嵩的纠葛,不必多提,阅卷官总觉得有提携之意。

    李东阳拉着脸,这小子又与他唱反调:“为何选严嵩?”

    “严嵩在秋闱中,被关押了两个多时辰,却能以此得入前三的红榜。”严成锦的意思不言而喻。

    ……

    等了十一日的秋闱,今日终于可以张榜了。

    大清早,贡院外人山人海。

    书生压抑了十一天,喜极而泣来到贡院的墙下,等待文吏将红榜贴出,人头攒动。

    “是严嵩,就是他害贡院的答卷锁了六日!”

    “你还有脸来看榜?”

    秋闱张榜推迟,严嵩不敢走在街上,怕被人诟病。

    可今日张榜,他不得不来,若是不成,就先还乡。

    “出来了!第一张榜单。”

    “我叫顾鼎臣,帮在下看看,有没有我?”个头稍微瘦弱的书生踮起脚尖,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

    “你瞎啊,自己看!”

    书生们自顾不暇,瞪大眼睛望着墙上的榜单。

    这是第一张榜单,从第二百七十名往前排,到第一百五十名,共一百二十人。

    严嵩死死地盯着榜上的名字,没有,没有……

    “中了!第二百八十名就是我!”

    一声声喜极而泣的声音,也有人捶胸跌足。

    衙役又贴上第二张榜单,书生们哭哭啼啼,贡院外一片心碎的声音。

    第二张榜单,从第一百四十九名,到第十一名,总共一百三十八人。

    “没有…没有我!”

    “中了!第五十八名!”

    书生滔滔大哭,也有书生大喜过望,混乱不堪。

    杨慎满脸错愕,只剩最后一张榜了。

    严嵩神色略显不安,目光呆滞地望着墙头,落榜了,落榜了吗?

    书生们屏住呼吸,只见,衙役将最后一张榜贴出来。

    第十名,何庆元

    第九名,魏克曦

    第八名,常素

    第七名,唐祁

    ……

    第三名,顾鼎臣

    第二名,杨慎

    第一名,严嵩

    书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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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3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一笑澄明所写的《大明从慎重开始》为转载作品,大明从慎重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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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