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皇室传承
严嵩泪流满面,望着红榜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主考官是严成锦,提名第一须经过他颔首,他竟将解元给了自己?
“敢问……敢问北直隶解元,可是严嵩?”
“不错,正是你啊惟中兄。”
杨慎怅然若失地苦笑,答应父亲必夺北直隶解元,可却只考了区区第二。
周围的书生宛如木头站在原地,不断地眨眼睛看着榜上,今科解元真是严嵩!
严嵩身如筛糠般抖动,北直隶是两京之一,他竟得了解元!
此刻,只想修书回乡,告诉父亲这等喜讯。
可一刻,脑中却如梦初醒,最应当感激的人,应当是严大人才对!
……
紫禁城,西暖阁。
严成锦和李东阳率领阅卷大军,回宫缴旨,大臣们分立两侧,满脸错愕,北直隶的解元竟是严嵩。
杨廷和面色复杂无比,秋闱张榜了,有想法也无能无力。
弘治皇帝慈眉善目,嘴皮子动了动道:“严嵩竟有如此才华?”
翰林费宏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如实禀报:“原本李大人钦定之人是杨慎,可严大人欲提严嵩为解元,才将严嵩提上榜首。”
杨廷和面色惨然,铜铃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严成锦。
严成锦道:“此卷乃是出自李大人之手,臣在贡院一张试卷未批阅,没有舞弊的嫌疑。”
李东阳不置一词,表示默认。
倏地一下,大殿中沉寂起来。
你在贡院五日,一张试卷都没有批阅?!那你去贡院干什么?!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望着严成锦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张榜,张升不想节外生枝,躬身道:“张榜昭告天下,既然没有徇私,礼部将写入典册中。”
北直隶的录取名单,要交给礼部,朝廷对此,有免税赋的宽待。
新任刑部尚书魏绅颔首,也不想再生事端。
马文升沉声道:“陛下,安南使节入京禀报,安南国王黎晖病卒,独子黎敬继位,特向大明要册封旨意。”
安南、朝鲜等称臣的藩国,拥立新王,需大明朝廷首肯。
安南的黎人向来不服大明,但黎晖是亲明派,年年八月准时向大明朝贡。
严成锦记得,陛下还送过他两身皮肤。
可惜,能安定西南的人死了。
弘治皇帝心里喟叹,看向张升吩咐道:“礼部拟旨吧,册封黎敬为安南国王。”
张升应喏一声。
曾鉴目光闪烁,站出来道:“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五年,一直未有子嗣,臣以为,应当提上日程了。”
百官深以为然,太子跑到宁夏差点吓死他们。
万一薨逝了,好歹老朱家还有个皇孙可以拥立。
弘治皇帝也感到奇怪,曾鉴的话反倒提醒他,转头看向萧敬:“太子近日夜里,在做什么?”
萧敬心里瘆得慌,奴婢哪儿知道他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起居注被废,奴婢也不知道。”
洪武年间,设立了起居注,专门记录皇帝的日常和廷议。
但是到了明宣宗的时候,就被废除了。
导致后世对于皇帝的生活习性,了解得极少,泛泛几句,诸如朱厚照为何无后,也得不到记载。
严成锦心中暗自嘀咕,朱厚照该不会在宫里偷吃宫女吧?
弘治皇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等事又不是背书,旁人总不能推一把。
刘健躬身道:“立史官以记言行,今宫中无起居注官,许多要事不得记录,恳请陛下复置起居注,备录大小事宜,交付史馆。”
李东阳颔首,只有这样,才知道陛下和太子干了什么。
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记录一言一行,记录行房就罢了,今后出宫微访,也会被记录史册。
“这个……就先从太子开始吧。”
李东阳和刘健相视一眼,恍然大悟。
微访是懒政,陛下当然不希望被记录到史册中。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记录太子的夜寝,朕要知道未有子嗣的缘故,严卿家,朕看你沉眉许久,有话要说?”
脱了裤子看看更快一些,没准,是皮长了。
严成锦委婉地道:“不如先让御医看看身下?”
百官面色古怪,明白严成锦是何意。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宛如受到侮辱般:“自太子幼时,朕就看过了,与常人无异!”
……
午门外,
严成锦在等轿子,却发现轿子后头,跟着一个喜形于色的书生,正是严嵩。
手里提着一串腊肉,朝他躬身作揖:“谢过严大人雨露之恩!学生想拜入恩府,成为严大人的门生。”
严嵩躬着身子,献上一串腊肉。
若严大人收下,他便跪下叩首,行束脩之礼。
严成锦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本官从不收礼,收礼只收陛下御赐之物,你若心怀感激,便做个好官吧。”
周围的官员看过来,此子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下,露出把柄。
怕是后头那句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费宏望着严嵩和严成锦,倒是觉得奇怪,听闻严成锦从未提携过其他人,却又在贡院中与李公争辩,要提严嵩为解元。
此事,恐怕这个叫严嵩的书生还不知道。
严嵩怅然若失,目送严成锦坐上轿子。
夜里,东宫。
朱厚照狐疑地抬起头,总感觉被人看着,浑身不舒服。
片刻,脑袋从窗幔中探出来,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小太监拿着纸笔,埋头似乎在记录什么。
“本宫要行房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太监面露难色:“陛下让奴婢,记录您的起居,滴水不漏。”
“那本宫不行了。”
太子妃满脸黑线。
……
十二月上旬,清晨,
弘治皇帝才来召见了百官不久,小太监就匆忙进来禀报:“陛下,这是太子一月的起居注。”
大臣们视线一转,皆落到那本起居注上。
尤其是曾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弘治皇帝,太子究竟是临行宫女了?还是自己不行?就要真相大白了。
李东阳和刘健露出关切之色。
事关皇室传承,太子若无后,皇位就要旁落,与太子死在边陲,区别不大。
陛下血脉单薄,他们希望,太子能继承先帝的优良传统,生十个子嗣。
“严卿家,你自己看,朕就说太子无病!”
萧敬将起居注交给严成锦,自己也偷偷瞄了眼。
严成锦看完起居注,更加笃定,朱厚照得去惠民药局看男科。
第591章 小手术
“一个月三十日,日日与太子妃行房,陛下就不觉得奇怪?”严成锦问。
朱厚照天天都打卡了啊!
这样都没有怀上,还不叫有疾?自古男子十二,就能让通房丫鬟侍寝。
严成锦还不太习惯大明的习俗,但十五就有子嗣的人,比比皆是。
只是坊间百姓,大多都养不活。
刘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本官看看。”
片刻后,李东阳几人满脸愁容,仿佛是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
“陛下,是时候让汪机入宫了!”
“惠民药局有一个南阳院,臣……臣吃过几服药,有奇效。”
李东阳和常元僖先后劝道。
帝王家的后代繁衍,不是私事,是政事,大臣对此非但没有羞愧,反而义正言辞。
严成锦知道,虽然朱厚照还年轻,但历史上的朱厚照并没有子嗣,与他年轻并无关系,或许趁早治疗,还来得及。
“臣也觉得离奇,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陛下还是早日命汪机为好。”
李东阳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此子平日与太子胡闹。
想不到,会如此深明大义。
曾鉴神色略显慌张,若是皇后的缘故无子嗣,女儿将会毫不犹豫被百官请罢,成为废后。
即便陛下再宽仁,也无法忍受没有子嗣的结局。
……
东宫,朱厚照正准备去明伦堂听学,却听奉天殿的小太监跑来禀报:“殿下,今日不用去詹士府了,汪大夫要进宫给您瞧病。”
朱厚照不明所以:“瞧什么病?”
小太监面露难色,支吾地在朱厚照耳边,低语几句。
半个时辰后,汪机挎着药箱入宫,却找不到朱厚照的人影。
太监小声禀报:“殿下刚才就出宫了。”
他受皇命进宫,自然要向陛下覆旨。
奉天殿,弘治皇帝翻阅从内阁传来的疏奏。
李东阳三人站在殿中,面色各异。
若太子无果,就只能期盼陛下纳妃了,刘健像弘治皇帝这么大时,还传过喜讯。
“陛下只有一脉,若是多几个子嗣,臣等也不至于这样担忧。”
更让他们担忧的是,陛下只有一脉,太子却至今能不能生都不知道。
陛下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刘健苦口婆心道:“陛下,当务之急,应当是太子之事才对。”
李东阳颔首:“刘公所言极是,若太子一直如此,江山岂不是?”
虽然刘健和李东阳说得很隐晦,但大臣们都能听懂。
治好的大明江山,不就躬手让人了吗?
弘治皇帝浑不在意,看着疏奏头也不抬:“太子一定会给朕生得儿孙满堂,何忧皇位无人继承?”
严成锦想提醒他,陛下你错了,你宾天后膝下一个子孙也没有,倒是多了一个儿子。
小太监踏着碎步进来禀报:“陛下,汪大夫来了。”
很快,汪机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行礼。
刘健沉声道:“殿下的病,瞧出来了?”
“回禀刘公,太子不在东宫中,想必是出宫了。”
曾鉴沉眉不语,以太子的聪慧,想必早已打探到了消息。
……
严成锦回到府中,果然发现朱厚照在旧院里,拔他的萝卜。
朱厚照乐道:“本宫等你半天了,你平日末时就下值,今日怎么不偷奸耍滑了?”
下一刻,一队金吾卫冲入院子中。
严成锦满脸严肃:“把殿下送回宫中!”
金吾卫千户曾龚感激涕零道:“多谢严大人带路!”
朱厚照傻眼了,不可置信般:“老高你这狗官,你叫金吾卫来抓本宫?!”
金吾卫围住四周,却见朱厚照朝墙边冲去。
严成锦退后一步,忙喊:“快!别让他跑了!”
朱厚照翻过墙发现,外头全是锦衣卫,被牟斌逮个正着。
百官和陛下还不知道,朱厚照是真的无后,若是知道,恐怕会急得茶饭不思,日夜站着朱朱厚照耳边催生。
杨廷和也是朱厚照驾崩后,手足无措,才立嘉靖为帝。
就如同后世,若知道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家业,要送给旁人,也会抓紧时间马上生一个。
被捆上马车,朱厚照是逃不掉的,严成锦也随同一起上了马车。
朱厚照狡辩道:“老高,本宫身体无恙!”
“那殿下为何怕见汪机?”
严成锦看朱厚照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穿越回明朝最大的改变,或许就是让朱厚照有子嗣,皇位不传到嘉靖手中,或许,大明后期就不一样了。
故而,严成锦对此事异常上心。
马车直接到东宫,弘治皇帝和李东阳为首的大臣,等在殿门前。
朱厚照被锦衣卫架进寝殿,身体一直抗拒着,嘴中嚷嚷本宫身体无病。
抗拒得越厉害,李东阳几人愈发觉得离奇。
“还请陛下和诸公在外头稍等,学生诊治好后,就出来禀报。”汪机走进寝殿中,关上门。
朱厚照被绑在床上,怒视汪机:“你是本宫的勇士,竟与老高合谋害本宫!”
汪机不理会他,戴上羊肠手套,命小太监脱去朱厚照的亵裤,朱厚照拼命挣扎,木架啪啪作响,但无济于事。
等小太监全部退出去后。
汪机从药箱中,抽出一副画:“殿下,请看画。”
画上是身形健硕的男子,只是,衣裳已经落到了地面。
第二幅!
第三幅!
第四幅!
第五幅!
长相迥异,姿势不同,各有千秋。
朱厚照咬着牙齿道:“这是男子!”
“这是猛男千秋图,专门诊断断袖之癖,殿下无断袖之癖,学生就放心了。”
“老高,本宫要杀了你!”
汪机将画收回药箱中,毕竟,太子若隐藏好男风,他也是无法治疗的。
所以,开始正式给朱厚照诊脉。
寝殿外,弘治皇帝等人在等待汪机的诊断结果。
忽然,听闻朱厚照咆哮,纷纷看向严成锦,眼神似乎在问:你让汪机干了什么?
严成锦微微低头,上一世时,听闻医院用此方法诊断,他便让汪机试了试。
曾鉴惴惴不安,在殿前来回踱步。
不多时,大殿的门被打开,汪机背着药箱走出来:“殿下的黄鸟有恙,做个小手术就没事了。”
第592章 又神预言了
“小手术?”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几人疑惑。
这个词,汪机也是听严成锦说,惠民药局刮骨疗伤就属于手术。
“就是像李公那样,割去多余之物。”
众目睽睽之下,李东阳干咳一声,老脸通红地低下头。
诸公眉头皱得更深了,对惠民药局如今的境况,了解甚少。
严成锦疑惑地看向汪机,问出诸公心底的疑惑:“太子殿下究竟得了什么病?”
后世的史学家,应该都想知道吧。
汪机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症状颇多,有些严重。”
弘治皇帝原本毫不在意,可听到汪机这么说,面色徒然一变,忽然正色起来,沉声道:“与朕说说!”
“肾脉微涩,水精内阻,不能蕴精成孕,此为一症。
太子入房太甚,泄欲过度,筋痿不振,寒则反折筋急,热则筋驰纵不收,此又为一症。
另外,皮也有点长。”
汪机无比认真,主要是需要通过药物治愈,切去多余的皮,是附赠服务。
严成锦听得一知半解。
诸公却深以为然地点头,似乎全都听懂了。
果然,过来人还是经验比他丰富。
替李东阳进行割肉后,惠民药局的大夫又给京城几万人开过刀,切肉缝合技术,十分成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割除?殿下背负皇室气运,若是割除,岂不折损皇室气运?”张升正色道。
礼部掌管醮斋和祭祀,皇帝上达天听,他对改名、选取吉日和皇帝的日常等等,十分敏感。
“还请张大人相信学生,有病就需治,否则,难以有后。”
弘治皇帝脸色无比复杂。
太子看着健壮,不想在生衍子嗣上,竟有如此多问题。
“听汪大夫的!”
诸公恨不能立即给朱厚照诊治,可稳妥起见,汪机决定,三日后再动刀。
要布置蚕室,准备新的器械,以及连身定做捆住朱厚照黄鸟的银环。
三日晃眼过去,大清早。
弘治皇帝穿着儒裳,来到惠民药局的蚕室外,怕朱厚照逃脱,特命人绑了起来。
“父皇,儿臣真的没病啊!”
“你还自欺欺人?无后如何克继大统!送进去,汪大人,朕要你亲自主刀。”弘治皇帝面色郑重托付。
诸公颔首,太子后继有子嗣的问题,就是当前最紧急的事。
现在生不生不打紧,先把病治愈了再说。
于是,弘治皇帝和诸公换上用酒精浸洗过的粗布衣,围在木台四周观摩。
朱厚照被绑在木台上,像一头躺在砧板上的猪,不断蠕动。
“狗官,本宫要掐死你……”
“你陪本宫一起割,父皇,儿臣觉得,老高也要看看…”
严成锦不为所动。
在封建社会,朱厚照割包皮的重要程度,不啻于后世的总统选举,决定江山会落入谁的手中,被围观,也是正常的。
“事关黎明百姓和天下苍生,还请殿下正视。”
灌下麻汤后,朱厚照舌头发麻,肢体感觉退去,很快就不动弹了。
佐医褪去衣裤,看见刀具,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几人面色发紧。
汪机拿出一把银白的切刀,在朱厚照的黄鸟上开了个口子,随后,翻出多余皮……
“这样就能治愈?”
“诸公可以组团来割,第二根半价!”
韩文和张升几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悸动。
府上三妻四妾,筋痿,或许是这等年纪最大的困扰,谁不想有求必硬,儿孙满堂?
“胡大夫!”
胡大龙会意,负责善后工作,消毒后,拿起那个和朱厚照尺寸一致的银环……
不多时,朱厚照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感觉身下有些发疼。
方才又看见汪机拿着术刀,便问:
“父皇,儿臣是不是成了太监?”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命人好生照看,转身出了蚕室。
尽管下令封口,可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天气渐渐转为寒冷,炎症的可能性较低,可以防万一,汪机让朱厚照呆在蚕室修养。
毕竟,割皮只是附赠的服务,重要的还是要吃药,监督服用,才能治愈此病。
“不知道汪大夫能不能治愈此病?”
没有看到子嗣,所以,诸公还是忧虑此事。
就连周太后和张皇后也知道了,派人请弘治皇帝去仁寿宫。
周太后满脸严肃:“哀家听闻,太子有生孕症结?”
“汪机的诊断,应当错不了,朕亲眼看他将病肉割去,太后放心。”弘治皇帝道。
身为后宫的妇人,周太后和张皇后最关心的,就是皇位的继承和血脉延续。
听闻太子有此症,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人身上的肉,怎么能轻易割除,那肉呢?”
自古下葬讲究发肤齐全。
所以,太监就算割了,也会将东西保存起来,等死后以完整之身下葬。
如果不慎丢失,就买别人的代替。
周太后信道,也信佛,尤其看重下葬发肤齐全。
弘治皇帝只能看向萧敬,低声问:“肉呢?”
“奴婢不知啊,陛下不如问严成锦……”
很快,严成锦和汪机来到仁寿宫,李东阳几人也来了,看来此事闹得不小。
周太后面上有些恼怒,听闻萧敬低声几句,明白始末。
“肉已经丢弃,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太子是皇帝,身上的肉岂能随意丢弃?”周太后见事情无法挽回,转而愁道:“严卿家,多久能见效?”
能见效,自然是说太子妃多久能怀孕。
诸公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期待,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又看向汪机,这个问题只有汪机能回答。
“回禀太后,两月后可见分晓。”
两月!
诸公心中猛然一动。
观音光速送子也没有那么快吧?
汪机这个家伙,就是耿直。
严成锦忙补充一句:“臣猜汪机是说,两月后,太子的割伤可痊愈,至于皇孙,还需以观后效。”
汪机却摇头,坚定道:“学生是说,两月后,太子妃会有身孕。”
大殿的气氛凝固!
“汪大夫不愧是神医,那朕,就等太子妃的好消息了。”
周太后的怒意消散了些,竟有些期盼起来,不知会是皇孙还是皇女?
诸公的心情也大抵如此。
毕竟,只有太子妃怀上了,才能应症太子的病治愈了。
若生下的是皇孙,那将来,就是皇帝。
消息被小太监听去,总是传得飞快,不知谁说漏了嘴,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两个月后,太子妃会有子嗣?”
“若是这样,那汪大夫可真神了,不知是皇孙还是皇女?”
“惠民药局今日放出消息,第二根半价,几位?”
第593章 是兄弟就一起割
短短十日过去,朱厚照被从蚕室接回宫中。
大臣们密切关注着太子的病情,确切地说,是关注太子有无生育能力。
自古以来,无法生育的帝王,屈指可数,没想到,朱厚照占了一个坑。
严成锦命人把汪机叫来:“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汪机自信道。
“区区九成,就敢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谏言?本官瞎了眼睛,才会举荐你。”严成锦恨铁不成钢道。
何能白了汪机一眼,在少爷眼里,九成与一成,是没有区别的啊。
就好往水缸里打水,只要水缸没满,就算是九成,那也算没满。
汪机羞愧地低头:“学生未想那么多,连累了大人,若是欺君,学生一人承担。”
“百官想害的是本官。”严成锦深以为然。
言官恨不得抓他的把柄,尤其是割掉了朱厚照一块肉,发肤不全,正好能作为弹劾的依据。
……
詹事府,
秋闱揭榜后,听闻李东阳本来要提名杨慎为解元,却被严成锦换成严嵩。
杨廷和怏怏不快,总想找机会弹劾一次。
“世上哪有人能定身孕之事?若真有,汪机岂不成神医了?若是欺君,正好借此机会,弹劾严成锦一回!”
“可…严成锦不怕弹章。”
“哼,若太子的病未治愈,太后和诸公必会迁怒他,那时的弹章,不可同日而语。”
在朝中当官,得势和失势,一件事就够了。
费宏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他身为詹事府的属官,也因此受到了杨廷和的打压,原本在明伦堂给太子讲存心录。
可如今,杨廷和把他的讲课全部取缔,改为抄录讲义。
亲近太子,极有可能成为下一朝的重臣,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费宏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严成锦,毕竟严成锦提名严嵩,不算舞弊。
仔细地想了许久后,出于好心,他决定到严府找严成锦。
打听不到严成锦的府邸,却能打听到安定伯的府邸。
来到府院门前时,却残败荒凉的墙头惊讶住了。
“严成锦身为九卿,竟住得比我还破旧?”
他狐疑地望了眼四周,看见有锦衣卫把守,没错了,就是这里。
请扣门扉后,门子给出暗语,可答了三次也没答上来,让他十分羞愧。
新院正堂,严成锦正在制作枸杞茶包,却听门子禀报:“少爷,外头有人叫费宏的人求见。”
“不见。”
费宏是正德朝的内阁大学士,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但在弘治皇帝朝,接连碰壁,仕途无比曲折。
这就是他的命。
门子小跑着出去禀报:“咱们少爷说,不想见你。”
费宏面色微微错愕,拂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对门子道:“严成锦提名严嵩,得罪了杨大人。”
门子知道轻重,关上门后跑去通报严成锦。
这十几日,严成锦没有进宫,听说朱厚照扬言要找他算账。
弘治皇帝和百官异常关心此事,不时请汪机进宫复诊。
小太监慌张地追着朱厚照:“殿下,汪大夫说你不能再翻墙了,银环会松动的。”
“老高这狗东西,本宫要去割了他的。”朱厚照浑不在意。
没走到大门,就看见了弘治皇帝领着诸公,浩浩汤汤来到东宫。
汪机走上前一步:“殿下,一个月了,学生替你取下银环,您行房试试。”
原本割黄鸟,戴银环七日,就可以取下来。
但汪机怕朱厚照服药的过程中,偷吃太子妃或宫女,前功尽弃,就让他戴了一个月。
严成锦有些紧张,在古代,生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三妻四妾,正是为了广撒渔网,扩大中标的几率。
朱厚照戴着极不舒服,听闻汪机要帮他取下来,倒不反抗。
夜里戌时,奉天殿。
刘健等人在留在宫中,并未散去,太子后继有人是朝中头等大事,一刻也马虎不得。
严成锦看天色,已经加班了一个时辰,正想着怎么告退。
却见小太监慌张跑来:“陛下,本来太子要行房了,可听说严大人承言太子妃一个月后必有身孕,拒不行房。”
这是报复严成锦?
是了,只要太子拒不行房或故意耍诈,太子妃就无法怀上。
周太后和诸公就会迁怒于严成锦。
萧敬暗啐朱厚照一口,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陛下那样宽宏大量。
弘治皇帝脸都绿了:“胡闹!”
小太监吓得不轻,忙补充道:“太子殿下说,除非严大人亲自去东宫。”
弘治皇帝和百官面色各异。
正好去东宫溜达一圈下值,诸公在这里恐怕要守到深夜,甚至天明也有可能,毕竟,今晚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但严成锦不想奉陪,他微微躬身道:“臣就去东宫一趟。”
“严卿家,太子顽劣,定是想法子报复你,朕不会让他胡来,你留在这里便可。”儿子是什么货色,弘治皇帝还是知道的。
李东阳几人也能猜到,太子向来不讲究君臣之别,尤其是对严成锦。
陛下,你想多了,臣只是想去东宫转一圈就下值了,严成锦躬身:“无妨,太子之病是朝事,要郑重对待,只是,臣有一事需提前禀报陛下。”
刘健疑惑地转头望向严成锦,此子果然不会轻易地去。
弘治皇帝眉头舒展:“你说。”
片刻后,严成锦跨出大殿,月朗星稀,锦衣卫打着灯笼送他来东宫。
朱厚照见了他,顿时神清气爽:“你这狗官,还敢来?快,把他捆起来,老高,是兄弟就一起割。”
小太监想上来抓住严成锦,却被锦衣卫拔刀吓退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难怪老高敢来东宫。
严成锦摆摆手手,让锦衣卫和小太监退了出去,只剩朱厚照一人。
“臣恳请殿下帮个忙。”
“你坑了本宫,本宫是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去惠民药坊割了。”
“五十万两。”
朱厚照目瞪口呆,宛如晴天霹雳打在头上:“老高你刚才说五十万两?”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只见纸上写着:此纸可抵五十万两
还有严成锦的签名。
朱厚照倏地一下认真起来:“你又想忽悠本宫?!”
“欠条若画押,就做不得假了,殿下拿印泥来。”
不多时,严成锦在纸上画了押,交给朱厚照。
宛如一下子得到了万人军队,轻飘飘的一张纸,朱厚照拿在手里却感到无比的沉重,激动得眼珠子都直了:“老高,你真给五十万两本宫?”
“还请殿下与太子妃行房,臣要下值了。”严成锦轻描淡写道。
朱厚照大喜过望:“本宫这就去行房,你下值吧。”
寝殿外,叶准满脸焦急,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对待严大人。
很快,便看见严成锦走出来了:“叶指挥派人去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已行房,夜深了,还有劳牟指挥护送本官回府,萧公公也行。”
第594章 满朝文武最关心的事
翌日清晨,火红霞光照着清冷的宫墙。
手里死死捏着五十万的白条,朱厚照守着午门月洞,小太监心头猛地一喜:“殿下,来了!”
青色简朴的轿子,落在下马碑旁,严成锦撩开轿帘,就看见朱厚照喜滋滋地跑过来。
“你们几个围住他!老高,本宫一夜没睡,腰都累坏了,你快兑成银票!”
朱厚照春风得意,今日一定要让老高把白条换成银票,才放心。
五个小太监将严成锦团团围住,虚张声势。
堂堂九卿,没有人敢下手,全都是演员。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问道:“昨夜殿下觉得如何?”
“本宫已经不是以前的本宫了,你也去割一割,不过你孑然一身,割了也无用,还是先给本宫兑换银票吧,还是说你又想赖账?”朱厚照瞪着他。
此时,奉天殿。
百官手里持着白芴,内阁也并不禀告,静静地等弘治皇帝看完起居注。
如今,太子的身孕之病,才是朝中大事。
虽然太子自己一点也不上心,但皇上不急太监急,大臣们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刘健眼底露出关切:“陛下,昨夜,太子过得如何?”
马文升微微抬头,深陷的眼窝囧囧有神看向弘治皇帝,其他官员皆露出期盼。
起居注官被准许留在寝殿中,将太子行房的时辰,全都记录了下来。
弘治皇帝看向都查院的方向,却没看见严成锦:“严卿家呢?”
萧敬道:“严成锦和太子去了东宫。”
李东阳看向弘治皇帝,太子究竟有没有行房,结果又如何,这些都不得而知。
事关大明大统继承。
藩王安耐不住想反叛,皇室无子嗣,天下将陷入战乱。
此事没有结论之前,百官们都无心谈论其他事。
“陛下,太子究竟?”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行房了,一夜未睡。”
百官们松了一口气,那就表示,看太子妃有没有身孕,就知道此病治愈没有。
杨廷和眸中目光流转,不知还能不能弹劾严成锦。
天底下岂有那么神奇的医术,说让人有身孕,就有身孕。
回到詹事府后,杨廷和对着佐官们道:“太子昨夜行房了,本官听闻,严成锦给了太子五十万两,不知真假。”
……
仁寿宫,
周太后也看了起居注,双眸异彩连连:“好,好,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子嗣,可帝王家要开枝散叶,总是身不由己。”
张皇后面露惭愧之色,帝王家子嗣众多,代表国运昌隆。
可她给陛下生下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臣妾惭愧!”
周太后置若罔闻,问道:“太子和太子妃呢?”
弘治皇帝朗声大笑道:“太子和太子妃都在东宫,太后要召见,朕这就命人去宣。”
“哀家不见太子,哀家要见汪机,问问他何时能诊脉。”
……
东宫,
朱厚照将严成锦押了回来,质问:“本宫这五十万两,怎么兑换!”
“臣昨夜来前,陛下吩咐臣一事。”
“什么事?”
“陛下吩咐,若这五十万两兑换,就充入户部国库。”严成锦如实道。
“狗皇帝,这五十万两是本宫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充入国库?”
朱厚照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五十万两装备一支万人大军,绰绰有余。
他想筹建一支只听自己调度的军队,冲入草原,斩杀达延汗。
绝不会拱手让给国库。
严成锦道:“殿下先留着纸条,才是上策。”
朱厚照深以为然。
曾鉴带着补品来东宫看望太子妃,语重心长道:“满朝文武都等着,你可不要让陛下和百官失望啊。”
“父亲,女儿也不知道……只怕会连累娘家。”太子妃深知后宫的水深。
先皇的孙皇后无子嗣,又得罪了王贵妃,最后被幽禁在冷宫中。
百官虽知她是冤枉,但没有一儿半女,压根不替他她求情。
连娘家孙家,也会受到了牵连。
曾鉴叹息一声:“你在东宫安心养着,一月后再说,若无子嗣,此事也不怪你。”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只有太子妃能听见。
太子生不了,这能怪谁?换个皇后,他也生不了。
只是,周太后和百官已经在数着日子了。
一月期满,必定会让御医和汪机诊脉,但太子是不会被定罪的,最后的罪责都会推到太子妃头上。
走出东宫时,曾鉴发现前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冲了上去。
“贤侄啊,到我工部坐坐?”
严成锦拒绝:“下官还有事,要回都察院了。”
不开口他也知道,曾鉴想说太子妃怀孕的事,怀不了运,以百官连皇帝都敢要挟的脾气,联名废妃,也不是不可能。
陛下和周太后为了皇室着想,不会反对。
此事,他也帮不了曾鉴。
曾鉴拉着严成锦的袖子,生怕他溜了:“那本官去你的衙门坐坐。”
回到都察院值房,文吏倒了两杯茶。
当然,严成锦的茶是摆设,他只喝自己带的保温壶茶水。
严成锦开门见山:“太子妃的事,事关皇室大统,本官只能答应曾大人,真有那一日,不随百官上疏。”
所谓随百官上疏,就是向陛下请乞废掉太子妃,换个能生的。
在朝当官,这些事能预料得到。
曾鉴捋须道:“老夫也知道不能强求,你与太子相熟,若太子执意不许,就有回旋的余地。”
“曾大人言重了,本官也不能左右太子的意愿。”
朱厚照激灵着呢,本官每次让他办事,都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曾鉴只好作罢,叹息一声离开都察院。
一日日过去,百官等得十分煎熬,每一日都如同在油锅中,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周太后期盼着汪机能传来喜讯,可汪机许久没进宫。
在后世,行房后十日就能测。
但在大明,医疗手段还较为落后,全凭汪机的技术,严成锦也不能催汪机,万一汪机诊不出来,也是空欢喜一场,要有十全的把握。
弘治皇帝在午门晨练时,小太监喜匆匆地跑来道:“陛下,汪大夫进宫了!”
汪机宛如神人般,踏入皇宫,惹得小太监四处跑去禀报。
严成锦在奉天殿外,等待上朝,却听闻小太监说不用上朝:“陛下去东宫了,汪机进宫了!”
百官面色各异,
李东阳和刘健几人相视一眼,也纷纷赶去东宫。
第595章 名入青史
东宫殿外,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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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进入偏殿的,只有弘治皇帝和九卿,其余大臣在殿外,小声议论起来。
虽然众人绝口不提,但此事不仅关系藩王争斗,还关系另立太子妃,人人心照不宣。
曾鉴愁容满面,不停用手抹着脖子上的细汗。
严成锦低头沉思,他与汪机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立下了定论,太子妃必怀身孕。
如今,到了应许之时。
“太后驾到!”
大臣们分在两侧,周太后在张皇后的搀扶下,走进了寝殿。
太子妃欲起身行礼,却被周太后拦住了,她看向汪机:“太子妃有了吗?”
“学生还未得及把脉。”汪机道。
谢迁看了眼曾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与汪机一起进宫的,还有惠民药局的谈允贤,被称为女神医的人。
曾鉴稳了稳心神:“不是臣不相信汪机,马有失蹄,万一汪机诊错,满朝大喜或大悲,都不好。”
刘健颔首点头,诸葛亮也有算错的时候。
严成锦站出来道:“太后,陛下,极少有一月就诊脉者,不如让御医也一起诊脉,以免误报?”
万一汪机诊错了,法不责众。
虽然汪机很有把握,但他还是决定稳一手,多拉三个人。
“严卿家所言甚是!”
不多时,刘文泰骂骂咧咧,带着太医院的两个院判来了。
太后和陛下亲自监督,百官瞩目,诊错不仅身败名裂,还要被安上欺君大罪。
放下药箱,相互推诿看了一眼:你先来?
前一个人的诊断结果,必定会影响后一个人。
他说有喜了,而你的诊断结果是没怀,那你是说怀了,还是没怀?
故而,都想当最后一个诊断的人,若是说怀了的人多,那就禀报,怀了!
严成锦看谁也不想先来,就出主意:“三位御医,把号脉的结果写在纸上,这样就不会影响其他人判断了,刘御医先来吧!”
本官与你有什么仇,刘文泰面色惨白,强装镇定道:“那就本官先来。”
他坐在锦凳上,双手朝太子妃的手腕探去。
弘治皇帝面色发紧,眉头渐渐皱成川字,显然十分紧张。
周太后抓紧张皇后的手,刘健和李东阳几人心头颤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越跳越快。
严成锦也有点紧张。
朱厚照不讲房德,这一月来与太子妃同房多次,但愿能射中靶心吧。
这将决定着大明的后期,在后世,有史学家认为明亡开始于嘉靖。
若朱厚照能诞下皇孙,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刘文泰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以前他只需要片刻,就能把完了。
但今天异常谨慎,诊断了很久。
“刘卿家,如何?”弘治皇帝等不及了。
刘文泰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臣这就写下来。”
小太监端上来笔墨,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折成方正,放在锦盘上。
弘治皇帝看向锦盘,却没有着急打开,一家之言,并无意义。
黄寿景放下药箱,他是陕北一带的名医,早年被召入宫中行医。
如今,在宫中担任院判,医术仅次于刘文泰。
二指探脉,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放了片刻,长叹一口气,在锦盘上写下诊断结果。
“黄卿家,结果不好?”周太后关切地问出声来。
“不是,臣写在纸上了。”
既然不能影响他人诊断,他也不便多言,站到一旁。
王苏合走上前坐在锦凳上,他是江南的医家出身,擅长针术,又称王鬼针。
除了拇指外,四个手指皆放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把脉方式特殊。
“嗯,臣有定论了。”
他在锦盘上写下了诊断结果,不知写了什么,端着锦盘的小太监,面色大变。
弘治皇帝紧张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胸口就如皮鼓般震动。
大臣们都是如此,手心的汗越来越多。
该汪机了!
汪机坐在锦凳上,并不着急诊脉,而是让太子妃坐起来。
这才伸出手,在太子妃的脉搏上轻微敲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功夫,就站起来,四个人当中,他是最快的。
严成锦斥责道:“怎能如此轻视,再号一次。”
这是可是会掉脑袋的,本官虽有免死金牌,却也会影响入内阁的升迁速度。
汪机微微躬身,为难道:“学生已经号完,再号也不会改变。”
说着,在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
该最后的谈允贤了,太后见她面生:“你是坊间的大夫?”
“回禀太后,允贤是京城的女神医,医术不在学生之下。”汪机禀报。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向皇室问诊。
谈允贤微微行礼:“允贤是朝中谈纲之女,受严大人之托进宫。”
周太后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谈允贤拉出太子妃的手,放置了一会儿,仿佛等脉搏平稳,才放上去。
很快,执笔在锦盘上写下诊断结果。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紧张兮兮看着锦盘,该揭露纸条的答案了。
太子的病疾,究竟有没有治愈?
萧敬走过去,拿起第一张。
“刘御医的诊断,太子妃无喜!”
曾鉴脚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幸亏被韩文扶了一把。
弘治皇帝见周太后面色不好看,催促道:“不必停下,全部念完!”
刘健几人满眼期盼。
萧敬将纸条全部拿出来,逐一拆开:
“黄御医诊断,太子妃有喜!”
“王御医诊断,太子妃有喜!”
“汪机诊断,太子妃有喜!”
“谈允许诊断,太子妃有喜!”
严成锦有点懵了,只有两个选项,刘文泰你成功避开了正确答案?
起初,听到刘文泰的诊断结果时,弘治皇帝面色如猪肝,可接连听到四道喜讯,脸色渐渐舒缓开来。
曾鉴长松一口气,满脸喜意。
刘文泰却急了,红着脸道:“臣或许误诊了,不妨让臣再替太子妃诊一次?”
“不必了。”弘治皇帝冷着脸,看向起居注官:“记下来,送给史馆。”
严成锦知道,明后期彻底不一样了。
周太后欣慰地上前,拉着太子妃的手:“这些日子,你就在东宫,不要乱跑,哀家派人来伺候你。”
“谢过太后恩宠。”太子妃宛如死里逃生,眸中泛出薄雾。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太子呢!”
“回禀陛下,出宫去良乡了。”小太监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张皇后朝他示意忍耐,才没有发作。
第596章 请乞致仕
弘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扬州府衙门。
扬州知府陈良辅,走到衙堂的小院,抬头望天兴叹:“到如今只下了一场小雪,诶,只怕是灾年。”
水对于扬州极为重要,扬州有大大小小的河道,要走商船。
开春,一旦水位不足,商船就无法通行。
门皂拿着邸报兴冲冲跑进来:“老爷,京城来的邸报,太子妃有喜了。”
邸报传遍大街,如今,扬州的人都盼望着,惠民药局能开到扬州来。
陈良辅助打开邸报,看见“第二根半价”的大大字样。
“粗鄙!这等不耻之事,也写在邸报上,定又是奸臣严成锦所为!”
对于严成锦,他打听到消息很少,据京城外派的官员和监守太监说,不是什么好官。
传闻,严成锦在京城整日谄媚太子,年纪轻轻就升了九卿。
怂恿朝廷开办惠民药局,五十两银子,一位!惠民药局再也不惠民了。
“老爷,今日,扬州都是这样的邸报,是老王书坊发出来的。”门皂小心翼翼地道。
陈良辅将邸报丢在一旁,心烦意乱:“去里运河。”
“老爷,大白日的,画舫还没开张呢,而且,大人光天化日睡艺伎,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最近御史衙门,查得可严了!”
门皂猥琐一笑,想不到老爷是这样的人。
“本官睡你个头!”
陈良辅气急败坏,他四十有余,早已过了沉迷酒色的年纪。
如今,扬州只下了一场雪,只怕明年开春,会极难营生,他也无心拈花惹草。
从衙门出来,肚子有些饿了。
看见老汉拉着长寿面,口中垂涎,坐在摊凳上:“老翁,两碗肉面,一碗白面。”
两个门皂有些不好意思,怕回衙门后丢了差事,连忙要请客。
老汉见是官爷,也不敢得罪:“不收银子,不敢收银子。”
“我是扬州府父母官,岂能搜刮百姓的膏腴?拿去。”陈良辅从怀中掏出钱袋,给了几钱银子。
不知哪个好官在朝中提议,天下官员涨两成俸禄。
所以,他的月例还算充足。
门皂疑惑地问:“老爷,咱们去里运河做什么?”
“看水位。”
陈良辅的话传出,周围忌惮的百姓面色微微一动。
老翁丢掉手中的面团,他跪伏在地上:“陈老爷,您可要管管,最近士绅们带着人,将里运河的河口封死,不许放水,没有水,庄稼怎么种?”
陈良辅放下木筷,顿时,没了吃面的心思。
驾马来到里运河,水位很矮,露出河里的石头。
士绅堵住支流的河道,是为了走商船,而百姓需要支流的水,来灌溉农田。
这就是士绅和百姓的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
正在这时,另一个官员打马走来,似乎也在看河道的水位。
是都察院驻扬州府的御史,李献章!
“陈大人,下官已经将疏奏传回都察院,相信严大人很快就会禀报陛下。”
陈良辅沉声道:“严大人能理会自然好,不过,运河水位枯竭,岂是人力能违抗?”
知道了又能做得了什么?
……
京城,文华殿。
弘治皇帝命朱厚照在詹事府读书,闲暇时多陪陪太子妃,敢出宫,就没收藏银。
朱厚照骂骂咧咧几句狗皇帝,却不敢违抗,亲自点名,要听严成锦讲经筵。
陛下的旨意,严成锦当然是要来的。
“臣今日嗓子哑了,殿下换个讲官吧。”
讲经筵是一件辛苦的事,就像讲一天的课,还要表现出专业。
朱厚照浑不在意,乐道:“那就换一个吧,詹事府有一个学识渊博的师傅,本宫让见识见识。”
经筵的排班表,是由陛下来定,但弘治皇帝无暇,就交给了内阁和詹事府。
不过,朱厚照不喜欢读书,能让他这样的夸赞的讲官,除了自己,还有谁?
朱厚照像拿起菜谱,这是一本经筵课程表,杨廷和和王华他都听腻了:“费师傅,本宫今日想听你讲学。”
严成锦心头微微颤动一下,费宏?
历史上,朱厚照很喜欢费宏。
费宏原本在詹事府平平无奇,但朱厚照登基后,只用了三年,就将他升到了内阁大学士。
就像坐火箭起飞,比他现在升官还快。
至于朱厚照为什么喜欢费宏,是历史之谜,严成锦也有点好奇地转头,只见,文官当中一片骚动。
杨廷和嘴角微微抽搐,他早就让费宏在家待业了:“今日费宏没来,不如,就由臣给殿下讲大学衍义吧?”
上次想谈弹劾严成锦,费宏却跑去严府告状,真乃小人也!
幸亏,没有收到都察院的弹章。
朱厚照皱着眉头:“本宫好不容易来听一次经筵,费师傅会懒政失职?且本宫好几日没见他了。”
“殿下,费宏身体不适,向臣告假七日,有疏为证。”杨廷和从袖口中,掏出疏奏。
朱厚照没再多说什么,严成锦低头沉思。
……
京城东区,费府。
费宏仔细品着寡淡的茶汤,夫人孟氏苦口婆心:“老爷,好不容易在京城为官,咱们真的要回江南?”
应天府也有翰林院,但南直隶的翰林院是养老之地,远比不上在京城。
给太子讲学,是前途无量的事。
费宏吹了口茶沫:“我也不想回南直隶,可如今在朝中……不说也罢。”
陛下尊杨廷和为帝师,他提杨慎的卷子不成,得罪了杨廷和。
又跑去给严成锦告密,哪里还有官路?
“你区区一个侍讲,去南直隶能安排什么差事?!”
“你错了,我是致仕,不是请乞平调。”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翻开疏奏,眉头奏成川字:“刘卿家,朕记得,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
刘健颔首:“是,此人还曾是翰苑最年轻的翰林,想不到,却无心仕途。”
若不是严成锦出现,此人就是翰苑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翰林。
李东阳等人对他略有耳闻,只是,不明白费宏为何突然不想为官了?
严成锦想了想,道:“费宏请乞致仕,或许与杨廷和有关,臣当初提严嵩,费宏提杨慎,解元却为严嵩,陛下想想便知。”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是口无凭证污蔑朝廷官员。
与杨廷和交好的几个官员,怒道:“严大人,话可不要乱说!”
“陛下,不妨将杨大人招来,亲自问一问?”严成锦道。
第597章 谁当詹士?
严成锦没收到杨廷和的弹章,觉得有点可惜。
嘉靖党争头目路线图:杨廷和、杨慎、张骢、夏言、严嵩、徐阶,后者斗败前者,最终胜利者是徐阶。
杨廷和致仕后,杨慎想为父亲报仇,短暂地加入党争。
由于性子太过耿直,又没有心机,没几天,就给张骢放倒了。
不论哪一时期,只要有一个大臣大权在握,就会引来其他官员抱团争斗。
杨廷和竟想弹劾他,他要动杨廷和了!
一来,杨廷和是最新一位升入内阁大学士,想要升入内阁,就要放倒杨延和。
二来,杨廷和担任内阁大学士期间,政绩平平。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平定了刘六和刘七的叛乱,严格来说,是这造反的兄弟俩太菜,京城的大军还没到,就被地方衙门平定了,让杨廷和白白捡了政绩。
严成锦暗自思忖:“不知让杨廷和致仕,陛下会不会准许,毕竟,杨廷和是朝中少有的‘贤臣’。”
很快,杨廷和踏入大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陛下,不知召臣何事?”
路上听闻了些,知道费宏请乞致仕了。
弘治皇帝眼底露出一抹狐疑:“杨卿家,费宏在詹事府讲得好好,怎么请乞致仕了,严卿家说,你陷害于费宏,可有此事?”
都察院纠察朝野,这倒算不上谗言。
李东阳几人,朝杨廷和投去询问的目光。
杨廷和道:“陛下也知道,严大人总以为天下人都想害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不怕严成锦,刘公已老,等刘公退了,就能入阁。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看向严成锦:“严卿家可有证据?”
“还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就不好再追究了,大臣们沉默寡言。
弘治皇帝将疏奏合上:“疏奏暂且先留中,退朝吧。”
留中的意思,就是暂不准许。
杨廷和目光微动,严成锦想弹劾,但本官行的正,坐得直,哪里有给你弹劾的把柄?
……
此时,费宏正在房中收拾书籍,孟氏在一旁又哭又闹,下人们哭成一团。
费宏道:“给些银子,大家就散了吧,”
回到南直隶,哪里还养得起这么多眷属。
“你与杨大人认个错又如何!你不当官,休怪我回娘家。”孟氏恼羞成怒道。
没了官职,江南又无田地,定是要饿死的。
“妇人之见!”费宏有些生气了。
账房将银子拿来,分给了下人,只留一些银子,明日进宫奏明弘治皇帝后,他就离开京城返乡。
翌日清晨,也没有侍女服侍,费宏自己穿上官衣,坐着轿子进宫。
早朝廷议,弘治皇帝正与六部商讨安南国王觐见事宜。
新任安南国王想开关,与大明通商。
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费大人求见。”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心知费宏是来请乞辞官的:“让他休憩几日,朕就算见了他,也不许他致仕。”
“可……可他说,今日就要离京了。”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真当这官是想当就当?!让他进来!”
费宏走进大殿中:“臣特向陛下请乞,致仕归乡。”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你难道没看见陛下的脸色?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沉声道:“据朕所知,太子喜欢费卿家讲学,费卿家为何致仕啊?”
费宏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话。
弘治皇帝却继续:“朕还要廷议,你先休沐几日。”
费宏只是区区翰林试讲,自然不可能为他浪费太多时间。
……
下了值,严成锦坐上轿子,问何能:“费宏的府邸怎么走,快查查。”
何能从怀中掏出百度地图。
上头标准着,朝中每个官员的府邸,是严成锦从都察院查来的。
京城住着百万人口,严成锦允许别人找不到他,但绝不允许,他找不到别人。
“少爷!有了,在东区。”何能把地图拿起来,指给严成锦看。
轿夫起轿,快步地往东区走去。
费宏的府邸,藏在胡同里,是一座不小的院子,与严府的旧院相当。
可站在门口,却听见里头似乎在号丧。
费宏已经遣散了一半下人,剩余的下人,今日也一并打发走。
只听,下人匆匆来禀报道:“老爷,外头有位大人,还有很多锦衣卫。”
严成锦?
费宏很快想到了这个人,只有他才会身边跟着锦衣卫。
命人下人去开门,果然看见严成锦从府外走来。
“你来我府邸做什么?!”费宏官都要没了,心想也是严成锦害的。
严成锦开门见山:“本官要弹劾杨廷和,不知费大人可有证据?”
早先不见费宏,是由于此人虽官路坎坷,却也能熬出头。
可如今他要致仕,就不一样了。
费宏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严大人想弹劾杨大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恐怕手中多得是证据吧?”
在詹事府并非是秘密。
“还远远不够,本官希望你也能弹劾。”严成锦道。
费宏问:“严大人想要什么?”
“费大人向太子殿下说明,你被杨廷和取缔经筵讲官一事。”
费宏瞳孔猛地一缩,想不到严成锦连这个也能查到。
严成锦思索了许多,能让杨廷和致仕的人,只有朱厚照。
等严成锦走后,费宏仔细想了想,决定进宫找朱厚照:“殿下,并非臣不愿授学,而是被杨大人取缔了讲官一职。”
……
杨府,
杨廷和气急败坏地问:“费宏真是这么说的?”
侍讲杨御道:“不错,费宏亲自跟太子殿下说,严大人罢了他的讲官,太子殿下震怒,说要告您的御状。”
本官才一日没进宫,竟被费宏设计陷害了,看来致仕为假,想告本官才是真。
“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正要去告状,却被严成锦拦住了。”
杨廷和忽然感觉后背发凉,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是严成锦要动本官!”
……
此时,詹事府。
朱厚照对着严成锦道:“老高,本宫想换个詹士,你当詹士府詹士,费师傅当少詹士如何?”
这厮就想不上经筵,他当詹士,朱厚照不会放在眼里,必定成日旷课。
严成锦道:“殿下,臣当詹士是降职。”
朱厚照转头,看向明伦堂里的讲官:“你们谁要当詹士?”
第598章 淮扬急奏
杨廷和匆忙赶进宫,生怕自己不盯着,会招来祸患。
伺候太子读书好几年,眼看就要入内阁了。
可严成锦这时候想弹劾他,那只有一种可能:这小子也想入阁!
内阁的配额,向来只有三人。
刘公若致仕,就腾出一个入阁的名额,李东阳和谢迁必定会提名他入阁。
严成锦要入内阁,就要把自己从詹事府剔除。
在朝为官,为了升迁各使手段,就像百姓为了争夺田地大打出手,没什么好说的。
“殿下,不要听费宏胡言,臣一片赤心,天地日月可鉴。”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他喜欢费宏的原因是,诸如问到鸟为何会飞,费宏总是很认真地说:容臣想想。
虽然最后给不出满意的答案,可他看重的是态度。
而问到杨廷和,总是遭到训斥:殿下认真听讲,莫要分心,鸟会不会飞,与殿下何干?
“费宏向本宫告状,杨师傅为难他?”
“都是误会,绝无此事!
臣掌管詹事府,一向赏罚分明,费宏讲学有纰漏,臣才让他抄讲义反省。”
“那本宫在东宫摆酒,你与费师傅言和,如何?”朱厚照浑不在意道。
杨廷和一脸懵然。
这是跟陛下学的言和手腕?
周彧和张家兄弟打架时,陛下常在偏殿摆宴席,给周彧和张家兄弟讲道理。
杨廷和面色舒缓许多:“就依殿下,臣与费宏无过节,但费宏却忌恨于臣,能解他心结自然好。”
朱厚照吩咐,小太监摆上宴席,不多时,费宏就来到了东宫。
见了面时,两人面上皆有尴尬之色。
杨廷和挤出笑意:“你与本官并无恩怨,怎敢跑来劳烦殿下?”
费宏眸中微动,颔首:“杨大人说得不错,下官莽撞了。”
朱厚照张望着门口,老高这狗官,叫本宫摆酒,他自己却还不来。
本宫喝酒,会被父皇揍的啊。
此时,都察院。
严成锦看到了一封疏奏,是扬州御史唐献章传回。
京杭大运河对于大明极为重要,南北的货运,主要通过水路完成,这是江南富庶的重要原因。
“小冰河期天气反复无常,若没有水路通行,货运的成本,会提高三成不止。”
江南的雨雪稀少,开春之后不能通船,钞关就收不到税银。
朝廷有庞大支出,需要商税支撑,诸如九边的军饷和官员的俸禄。
另一头的内阁小院,文吏拿着急奏走入值房。
谢迁打开疏奏看了几眼,倏地一下认真起来:“扬州陈良辅传回疏奏,请乞明年扬州府商税和赋税,降低五成。”
李东阳面色微变:“为何?”
“入秋后,北直隶至江南一带少雨水。”谢迁道。
正在这时,文吏又快步走进来,将疏奏递给刘健。
刘健老脸皱得如菊花一样难看:“淮安章楱传回疏奏,请乞明年淮安府商税和赋税,各降四成。”
江南两府请求降赋!
李东阳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何雨雪匮乏,会影响商税?”
他明白,雨雪影响农田耕种。
若是降雪少,土地就会干涸,减少亩产,但和商税有什么关系?
谢迁家中有买卖,很快就给了李东阳答案:“淮扬运河,雨水时则利舟,今秋干旱,恐明年水涸梗漕,蓄水才能便于明年漕运。”
大明商业,极为依赖漕运。
京杭大运河就是士绅们的命!连着南北交通运输,尤其是良乡成为北直隶的商品聚集地。
来往的商船,比以往就更多了。
可是京杭大运河,只有十多米的河宽。
若河水干涸,不仅行船要大幅减少,同一艘船,也不敢驮比以往更多的货物,怕吃水不够。
这样一来,商税就大幅锐减了。
李东阳想明白了,迟疑:“堵塞支流蓄水,百姓如何引水灌溉农田?”
刘健愁着一张脸,不自觉地捋着胡须。
正在这时,韩文匆忙走进来:“刘公看了淮扬两地传回的疏奏?要减赋!”
户部掌管税赋,陈良辅和章楱向户部和内阁,各上了一封疏奏。
里运河只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段,恐怕整个江南都会受影响,只是,还没传来疏奏。
“我等也不敢轻易降赋,先见陛下吧。”
刘健拿起官帽戴在头上,步履矫健地来到奉天殿,通报过后,进入大殿中。
弘治皇帝见内阁和韩文一起来,感觉有些不妙,多半事关国库。
李东阳道:“陛下,淮扬两地知府传回疏奏,请乞降商税和赋税,各半。”
淮安府和扬州府,是江南一带的富庶之地,弘治皇帝心里打了个寒颤:“何事?”
“今秋冬雨水稀薄,恐明年漕运无法走船,更无法灌溉良田。”谢迁言简意赅。
雨水,是他们无法掌控的。
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给淮扬两地降赋。
大明商税有明确的底额,每个钞关要收足底额,才不会欠税。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忧虑,虽说国库日渐充盈,可是开支也极大。
单是维持去岛国开采银矿的舰队,就是天文数字。
刘健道:“堵住漕运的支口,百姓无水种田,放开漕运的支口,商船又无法通行。”
此时,殿门外。
严成锦持着疏奏,站在殿门前等待弘治皇帝觐见。
御阶下,东宫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严大人,殿下说酒宴摆好了,让您去东宫。”
“本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殿下先等等。”
小太监面露难色,跺脚道:“哎呀严大人,等不了了,杨大人和费大人打起来了!”
朱厚照你狗东西,让你玩真心话大冒险,不是打架啊。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去东宫一趟。
费宏对杨廷和恨之入骨,杨廷和脾气又火爆如雷。
穿着官衣尚知克制,喝上头,说不定要打出人命来。
他走进东宫时,朱厚照正拍手称快:“费师傅,厉害!”
一群小太监哭嚎着,在旁边劝阻,可杨廷和不许他们过来。
严成锦看了眼御台,发现竟只有一碟花生米,难怪会喝成这样。
“费大人和杨詹士打起来了,殿下怎么不劝架?”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本宫看杨师傅打不过费宏,就没劝了。”
费宏比杨廷和年轻力壯,骑在杨廷和身上,疯狂输出。
金吾卫跟着严成锦入偏殿,看见这副场景也慌了,连忙将费宏和杨廷和拉开。
“你动手打本官!本官要上疏,罢你的官职!”
“你在詹事府横行霸道,这官不当也罢!”
两人虽然分开了,手脚还在挥舞,金吾卫险些拉不住。
“老高,怎么办?父皇定会将本宫的禁足延长。”朱厚照怕一年也不能出宫了,有些后怕。
谁叫你不多加几个菜!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送去奉天殿吧,陛下早晚会知道。”
“父皇今日的心情如何?”朱厚照认真地问。
“淮扬雨水匮乏,陛下正与内阁师傅商议,殿下做好准备,陛下说不定要出出气。”
朱厚照有些胆怯了。
第599章 两全之策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面色慌张道:“陛下,费宏与杨詹士在东宫动手了。”
弘治皇帝一副“发生甚么事了”的茫然神情。
官员打架,不利于一起共事,如今大权集中于皇帝,应当上下一心,和睦共同治理天下。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看向小太监:“是谁先动的手?”
小太监抬头望了眼弘治皇帝,不敢吐露半字,好似说出来,会当场见阎王爷般。
李东阳心头颤动一下,难道是杨廷和?
刘健和谢迁目光流转,也猜测是杨廷和。
费宏是个鸡都不敢杀的书生,平日喜欢讲道理,不像会先动手的人。
弘治皇帝低沉的声音:“快说!”
“是……太子殿下。”
李东阳微微张着嘴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刘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休要胡说,我等怎会教出这样的学生?!你在侮辱本官?!”
小太监快要吓死了:“真的是太子,太子在台下偷偷踩了杨大人三脚,杨大人以为是费大人所踩,暴起发难,奴婢……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弘治皇帝面色凝固,听起来,是这逆子了!
“太子为何会在东宫宴请杨詹士和费侍讲?”李东阳疑惑。
小太监感受到弘治皇帝和诸公的目光:“严大人!”
宫殿外,严成锦心情忐忑地站在一旁,朱厚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高,你说父皇会严惩谁?”
“反正不会罚臣。”
“本宫猜,是罚杨师傅,杨师傅先揍人的。”
一旁的杨廷和嘴角微动,他和费宏冷静许多,手忙脚乱整理官帽。
不过,小太监已经出来宣召了,四人先后踏入大殿中。
杨廷和满脸惭愧地躬身:“臣知罪!”
心中不免忐忑,担忧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
在宫中斗殴,是极为严重的事,而且还当着太子的面,所谓身为人师,上梁不正下梁歪。
陛下应该会削去他三年的俸禄吧?
梁宏不敢抬头,殴打上官,按明律,可流放千里。
严成锦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弘治皇帝充满怒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厚照和他身上:“朱厚照。”
朱厚照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儿臣在。”
弘治皇帝瞪着眼睛:“你可知罪!”
朱厚照浑不在意,甚至有些疑惑:“儿臣不知。”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儿臣踩了杨师傅的脚,杨师傅才与费侍讲动手,儿臣知道错了。”朱厚照躬身,光速打脸。
严成锦傻眼了,奥斯卡的小金人就是用你的模样做的吧?
杨廷和满脸愕然地站着,实乃人间闹剧,竟无语可言。
费宏扯了扯嘴角,木然地看着这一幕。
随即,杨廷和微微躬身,太子虽然顽劣,可却是他教出来的学生:“陛下喜怒,太子玩闹过头,臣有督管不力之责,不怪太子。”
李东阳面色缓和了些,太子敢承认,秉性不坏。
弘治皇帝却黑着一张脸:“跪在外头的御阶上!”
朱厚照伸出两个手指,看向严成锦,严成锦微微点头,他这才高高兴兴的走出大殿。
弘治皇帝视线一转,重重叹了一口气:“卿等二人身为朝廷命官,何至于此?!”
“臣惭愧!”杨廷和道。
“臣愧对陛下!”费宏道。
弘治皇帝十分为难,杨廷和是他的老师,但触碰了朝廷律法,是要处罚的。
刘健三人并未作声,此事,只能陛下自己决断。
杨廷和给弘治皇帝台阶下,高声道:“臣愿自罚俸三年。”
罚俸三年,少说也有一千多两银子,众人并无异议。
严成锦道:“此事事关陛下颜面,只罚俸三年,臣以为刑量太轻。
不如先放一边,先议淮杨之事?臣有事要奏!”
话音刚落,六部大臣和九卿也陆陆续续到了。
杨廷和和费宏退到一旁,看陛下的脸色,似乎发生了大事。
马文升几人刚到大殿,茫然四顾,还不知实情。
萧敬扯着嗓子,宣读疏奏:“臣陈良辅奏,淮杨秋冬干旱,恐明年少雨,漕运不能行船……”
听完疏奏,马文升面色皱得像拧紧的手帕,秦紘和曾鉴黑着脸。
兵部要军饷,工部要修缮宫殿和治水的银子。
江南是朝廷头等赋税之地,若商税和赋税减半,国库又要紧缺了。
曾鉴仔细考量许久,两害相权取其轻:“陛下,商税和赋税需要取舍,不如取商税,舍去赋税,让士绅将江口堵塞蓄水。”
江口堵住,百姓就没法种田了,正好减免一半的税赋。
但商税收得多。
秦紘颔首点头,这样也不至于商税和税赋都减半。
马文升却摇头,坚定道:“臣以为不可,粮食事关人丁兴旺,若闹饥荒,将有大量的百姓死去,空有银子又有何用?”
堵住江道,良田就荒废了。
意味着大半年无收成,江南是大明的粮食大省,可见会断去多少粮食。
刘健捋着胡须,苦着一张脸。
不管是蓄水和放水,都不可取,可如今,必须抉择其一,趁河水还没解冻,尽快将河道堵起来。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令弘治皇帝浑身一震。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弘治皇帝心底微微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严卿家但说无妨。”
李东阳转过头来,好奇此子又有什么主意。
刘健几人露出诧异的神色。
难道良乡出了新物件,可以降雨雪?
不可能,天下怎可能有如此神奇之物。
严成锦道:“臣想要一张运河的舆图。”
他大抵知道大运河流经的府县,可却记得不全。
萧敬很快将舆图抱上来,摊开在书案上。
刘健性子颇急,见此子半天不说话:“除了请道士祈雨外,你还有何办法?”
祈雨的随机性太大,也就嘉靖才信这等把戏,严成锦却不信。
他想从黄河引水,可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短短四个月,显然不可能完成。
“陛下给臣十五日,臣会给陛下答复,或许,有不用减免商税和赋税的两全之策。”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眼神微微眯起来:“三日!”
“三日不够,五日,臣不还价了。”严成锦躬身。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谢迁几人眸中放光,两全之策?这是不可能的。
可此子竟说有两全之策!
第600章 举朝抗议
从大殿出来,见四下无人,李东阳阴沉着脸,走上前几步:“你想开海禁?”
严成锦面色凝固,不愧是李公谋,竟然能猜到他的第二层。
“还不能告诉李大人!”
开海禁,不知会有多少士绅跑来京城刺杀他。
在想到万全之策前,他是不会透露第二层的。
李东阳眼睛发直,此子竟没有否认!
“你果然想开海禁,高皇帝明令片板不许下海,你若将海禁打开,必有官员反扑。”
官绅在港口走私交易,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派大船,前往满加剌和岛国开矿,只要不贩卖香料和丝绸,就不伤及士绅的利益。
故而,朝廷和士绅井水不犯河水。
严成锦心知,若他打开海禁,许多商船将能光明正大出海。
原本海外贸易只是少部分人分享,顿时,变成全民能分海外蛋糕了。
严成锦躬身:“李大人再等五天,下官还不能说。”
被本官猜对了,你还在推诿,清娥果然不能嫁给你,李东阳好不容易在心中累起的半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拂袖走了。
朱厚照跪在石阶上,见了严成锦便起身走过来:“本宫算错了,应当是二百四十两,还有一碟花生米没算。”
一碟花生米,四十两银子?严成锦知道,这厮想坑他银子。
陛下给东宫的月例有定数,每月二百两银子,司礼监记账。
花生在大明还极为稀罕,但这个价钱是花生的好几倍了。
不过,严成锦也不在乎四十两银子,给朱厚照报销了。
“父皇真会罢了费师傅的官职。”朱厚照忽然认真道。
严成锦极少看见,朱厚照为了东宫的师傅这么严肃。
想必他踩杨廷和,也是替费宏出气,毕竟朱厚照是不喜欢麻烦的人。
能动手的,一般当场就动手了。
“殿下若将五十万两白条还给臣,臣或许,有办法让费宏留在京城。”
朱厚照眸中放光:“二百四十两!”
搁这儿不起谁呢?严成锦断然拒绝:“那臣出宫了。”
回到府上,严成锦把地图掏出来平铺在地上。
开走海运并不可行。
漕船下海,极容易被海浪打翻,货船两空。
士绅们考虑到这一点,就算海运打开,他们也不会下海,问题依旧没解决。
严成锦低头,看向大明沿海的府州。
从天津卫开始,倒是可以走海运南下,沿着府州,抵达各个港口。
靠陆运更艰难,如今京城外的基建,与他穿越前,没有任何区别。
后世有公路,货从北直隶运到南直隶的地区尚且艰难,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过河,更遑论连路和桥都没修的大明。
王不岁被召到严府,堆着满脸笑意:“严少爷,你找小人。”
“商会有几艘大船?”
“有十艘,不过,北直隶的只有六艘,其余在海南。”王不岁疑惑严成锦要干什么。
严成锦暗叹一声,十艘大船太少了。
片刻后,他在舆图上不停地画圈圈,圈了十三个点。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没看见严成锦,牟斌禀报此子告假五日。
“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弘治皇帝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着急退朝后,将内阁三人留在大殿。
萧敬摊开舆图后,退到一边。
弘治皇帝看着舆图喃喃自语,又似与人倾诉:“诸公以为,此子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臣猜测,此子,应当是想开海禁。”李东阳犹豫片刻后,沉声道。
陛下早有心里准备时,严成锦说出来,也不至于太突兀。
李东阳不动声色,注意弘治皇帝的脸色。
刘健一脸阴沉,良乡商会的船下海南,等于将海禁撕开一个角。
如今,此子竟想全开?
弘治皇帝道:“高皇帝的祖制,让朕废除得所剩无几,若真开海禁,诸公以为如何?”
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开海禁,与朝廷无关紧要,可官员必定不会允许,毕竟,是违反祖制之事。”谢迁躬身,说得隐晦。
东南的海外贸易严重,士绅偷偷下海,早不是秘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当然希望实现盛世,可前提若是不断的废除祖制,难免有些动摇了。
詹事府,
文吏快步地走进杨廷和的值房,微微躬身。
“没打听到消息,不过,听奉天殿的小太监说,陛下今日与大臣们在商讨,严成锦在想法子,或许是开海禁。”
杨廷和派人打听,陛下打算如何处罚他和费宏。
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猛然一紧,忽然,脸上又渐渐出现笑意。
他想入内阁,严成锦也想入内阁,若百官知道他想开海禁,必定不会支持严成锦入阁。
“除了陛下和三公,还有谁知道?”
“只有奉天殿的门监和大人。”文吏小声道。
杨廷和犯难了,该如何把消息传出去?
两日过去,百官上朝没看见严成锦,听说了淮扬两府的事,顿时,变得忐忑起来。
严成锦但凡沐休回来,必定会改祖制!
如今的祖制还剩什么?海禁!
左掖门外,李东阳站着队伍前列等候上朝,身后的百官窃窃私语,看来言官们都知道了。
甫一踏入大殿,户部给事中刘鸿襄躬身:“臣听闻,严成锦在密谋要开海禁?”
群臣就像煮开的水般,沸腾了。
弘治皇帝不露痕迹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传得这么快?
李东阳心里喟叹,不知又有多少官员,要跪在奉天殿前。
“严成锦谨小慎微,胆子极小,且海禁是祖制,刘大人多虑了。”曾鉴开口。
谁不知你与严成锦相熟。
刘鸿襄视线上移:“可两全之策,正是开海运,商货走船,漕运的水,用于灌溉田地。”
百官也不傻,能考中科举的人,脑子里装着的,自然不会是豆腐。
除了开海禁,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祈雨!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且看三日后,严成锦怎么说。”
“陛下,万万不可开海禁啊!”
大半官员跪伏下来。
……
扬州府,
陈良辅焦头烂额,士绅们要堵着漕河支流,百姓就偷偷把河堤毁了,打得你死我活。
门皂小跑进来,领着脑袋开花的细户。
“大人,又有人来告状了!”
细户老翁跪在堂上:“大人,豪绅将田地租给我等,又不许放水灌溉,我等如何耕种?管杀不管埋,哪有这样的道理?小人没有银子缴税啊!”
没有水灌溉,土地硬得像青石,牛都拉不动。
就算灌溉了,也需要水养庄稼。
陈良辅气急败坏抓起惊堂木,啪地一声:“传本官命令,谁也不许动漕运的水,谁敢动漕运,就抓起来!是堵是疏,等朝廷的旨意来了再说!”
第601章 浩大工程
才过去三日,朱厚照就来到府上,对着严成锦道:“老高,听说你想开海禁?”
这三日,严成锦在府中没出门,朱厚照的话就像闹钟般,把他惊醒了。
“是谁走漏了风声?”
老泰山的嘴巴没带把?严成锦陷入沉思,怀疑是李东阳与陛下私议,被门监偷听去了。
奉天殿的门监,捏着宫中大半消息。
消息往往是从门监泄露的。
朱厚照提醒道:“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颇为棘手,你还是等本宫登基后再提吧。”
开海禁,到了朱厚照手里,也就是一封圣旨的事。
百官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厚照的心情。
不过,他等不到那时候了,有汪机在,陛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驾崩呢。
严成锦道:“陛下健在,太子不要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来找臣做什么?”
“本宫来寻你,是为了费师傅的事,你可有法子,帮费师傅免罪?”朱厚照认真道。
“有!”严成锦看向朱厚照,认真道:“不过,臣下次找殿下办事,殿下不能收臣银子。”
“成交!”
买皮,朱厚照的出场费是越来越贵了。
……
京城东区,杨府。
杨廷和在冥思苦想,若严成锦要开海禁,他该如何趁机让严成锦贬官回乡?
原本他与严成锦相安无事,可知道严成锦也想入内阁,就不一样了。
入阁的名单,是由内阁大学士提名,若此子先入内阁,必定不会让他入内阁。
而他,是熬不死严成锦的。
“父亲,严大人是个好官,他虽提严嵩为解元,可严嵩被禁两个时辰,确实该胜。”杨慎从心道。
杨廷和面上愠怒:“老夫才是你爹!”
这种书呆子当了官,如何斗的过别人?连严成锦一半都不如。
在朝中,光会读书,只能当翰林,有谋略,或许能当四品大员。
可要当上二品,就要体会上意了,严成锦可谓是此中高人。
“你去严府,帮爹打听严成锦想要做什么?”
“爹怎能如此卑鄙……”杨慎小声不耻道。
杨廷和忍不了了,命人拿来藤条。
片刻后,一脸舒爽地坐在堂上,暗道:“难怪陛下沉迷于此,揍儿子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老爷,翰苑的杨大人来了。”
翰苑首谏杨宝成,走进正堂,见了杨廷和微微行礼:“翰苑的弹章已上,严成锦想开海禁,我等自然要极力反对。”
严府,
刘来站在正堂中,见严成锦来了连忙躬身:“严大人召下官?”
“传闻本官要开海禁,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下官不信这等谣言,严大人怎可能会废这等祖制。”
严成锦摇头:“不,本官想开海禁。”
刘来陷入错愕当中:“可是,开海禁必定会遭百官反对,甚至,惹来陛下不喜。”
严成锦道:“所以,本官决定由你来进谏。”
刘来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为何?”
“因为你爹是刘健。”
严成锦让他坐下,仔细详说一番,陛下必定知道是他所提,让刘来谏言,百官看在刘健的面子上,兴许会有顾忌。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看到了许多弹章,干脆眼不见为净:“严成锦答应朕的,还剩几日?”
萧敬道:“回禀陛下,就是明日。”
“他知道百官抵制开海禁了吧?”
“太子告诉他了。”
“朕倒要看看,明日他有何法子?”
百官做好了准备,严成锦将盐引改为朝廷贩售,让他们损失惨重。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开海禁!
大清早,左掖门。
严成锦光站在队伍中,就能感受到敌意。
“伯安兄,今日可否劳烦你,站入我都察院的队伍中。”
王守仁面色凝固片刻,欣然点头。
金钟响起,传到百官耳中却像战鼓,纷纷咬牙切齿,准备上场厮杀。
弘治皇帝早已坐在大殿中,开口道:“都察院先来吧!严卿家想如何整饬淮扬?”
百官面色凝重,忽然转过头来。
杨宝成与周围的官员交换眼神,只要此子提开海禁,废祖制,??就用口水淹死他。
严成锦道:“臣之言论,或许会太过莽撞一些,还望陛下先恕臣无罪。”
先加一层免伤状态。
百官目光闪烁,是开海禁无疑了!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若不犯律,恕你无罪。”
大殿沉寂,众人等此子开口局。
严成锦道:“淮扬之地无法漕运,臣以为,可以重修大运河,将河道拓宽十丈。”
言官们有些疑惑,不是开海禁?
弘治皇帝同样没反应过来,严成锦要开海禁传得沸沸扬扬,开口却不是海禁。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道:“京杭大运河不过十丈河宽,你要拓宽一倍?”
就算拓宽十丈,严成锦觉得还是窄。
大明的经济CBD地区在北直隶和南直隶,连通南北的水路极为重要,东西走向的黄河和长江派不上用场。
公路和火车出来前,都得依靠京杭大运河,投多少银子都不为过。
后世依旧能得益,乃震古烁今之举。
严成锦道:“京杭大运河窄小,商船需让官府的漕船先行。
如今各地开荒,运回京畿的粮食众多,不如趁此机会整饬。”
各地拓荒后,运回京城的粮食变多,漕船变多。
朝廷有规定,商船需让官府的漕船先行。
“隋炀帝修大运河被诟病为暴君,你要兴多少力役,花多少靡费?”韩文斥声道。
没有百万人,是挖不出来的。
兴役伤农,百姓们都去服役,也就没有人种田了。
百官颔首点头,你就算说到黄河水倒流,此事也决不可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
严成锦却高声道:“可以向琉球、朝鲜和安南各借二十万人,加之大明各地的流民!
以每日十分纹银作为工钱,应当会有很多人欣然前往。”
十分纹银,比京城打工还要高三分。
就好比工地干活,别人给一百四,我给两百。
而各地又低于京城,很高了。
琉球、安南和朝鲜等地,耕种者更少。
刘健抚须沉眉道:“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岛国有一座银矿,臣猜,李兆先和李兆蕃,应当快返航了。”
增长财富最快的方式,就是掠夺,没有之一。
第602章 不愧是你!
严成锦仔细想了许久。
朝廷的银子不花在刀刃上,就好比上一世,有钱不会投资。
迟早会败光家产,被西方超越。
况且,这些银子还是掠夺来的。
兵部秦紘沉眉,看向严成锦:“你想出兵朝鲜、安南和琉球?它们都是大明的朝贡国!大明乃礼仪之邦,抓朝贡国子民为奴,岂不破坏了朝贡关系?”
马文升点头:“只有抓来的战俘,才会甘为力役。
抓几十万战俘来大明,就算出兵,也没有如此多兵力。”
鞑靼和女真就常常抓边陲的汉人,当奴隶,做奴仆。
没有人会甘心到他国当力役。
大臣们点头,认为严成锦的计策,需要征服他国才能实现。
正在这时,王守仁微微躬身:“臣以为,严大人说的对。
臣出使安南和琉球,见那里的百姓生活贫苦,屋舍为青石所垒,食不果腹。
若朝廷征召,许诺温饱,臣想,会有许多藩民,欣然前往。”
明中期时,太平洋这一片,还是大明说了算。
大明的流民,尚且食不果腹,更遑论像琉球和朝鲜。
朝鲜的百姓,多以打猎和挖药材为生。
岛国正处于战国时代,到处都是战火。
安南新王登基,很快就要上演党派斗争大戏。
唯一盛世太平,只有大明。
严成锦躬身:“王守仁说得不错,陛下邀他国子民,来大明共享盛世,是他们的福气。”
如上一世的笛拜,多少人跨国去搬砖。
正常基操罢了,闲置在国内,这些人反倒没有生路。
刘健抚须:“拓宽运河,至少需三年,这并不能解决淮扬的漕运干涸。”
弘治皇帝正色起来,他最关心的,是解决漕运干涸的两全之策。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眼神微眯:“这就是严大人的两全之策?”
此子该不会不敢碰海禁了吧?
应该是了,这两日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他应当听到了风声,不敢犯禁。
杨宝成心中暗想。
严成锦道:“淮扬漕运,可以疏通河道放水,给百姓灌溉。”
弘治皇帝道:“那士绅的货运,还有朝廷的漕船如何处置?”
百官看了过来,就算士绅不运货,朝廷也要运粮吧?
终于要来了吗?开海禁!
最终还是要开海禁啊。
百官突然紧张起来,好奇地打量着严成锦,却看见他一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
正在这时,都察院中一道身影微微躬身,刘来沉声:“臣请乞,开海禁!”
百官满脸愕然,嘴角抽搐一下。
斗志昂扬对付严成锦,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这人是刘公的儿子吧?言官们有些懵然了。
刘健如遭雷击般,海禁是祖制,可他从来没想过,谏言开海禁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刘公?快叫御医!”
“严成锦!你还是人吗?”
谢迁扶了刘健一把,才没有倒下,刘健摆摆手,缓了缓神,强忍着没有失态。
严成锦心中暗松一口气。
这招果然奏效,先把刘健干掉了。
弘治皇帝怒了,分明是此子想开海禁:“严成锦,为何要开海禁?!”
“陛下,此子狼子野心,竟唆使刘御史!”翰苑的言官不忿。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长长的地图:“陛下请看。”
萧敬将舆图打开,呈到弘治皇帝面前。
正是严成锦带走的舆图,只是,上头多了十三个红圈圈。
“这是什么?”
“臣画的港口。”
片刻后,萧敬将舆图呈下来,给刘健几人逐一观看。
从天津卫开始,烟台、莱州,松江、台州……一直到广州府,被红色的圈圈画起来。
严成锦道:“商人的货物,可以走海运,臣画了十三个港口,良乡有十艘大船,加上朝廷,共有三十艘大船。
三艘大船为一舰队,分为十舰队,在十三个港口周而复始,循环穿行。
商人要运货,可以将货物送上大船,缴纳运费,再到港口用马车接货,或者屯放于港口的仓库中,择日再取。
如此一来,能缴纳商税,又能解决漕运之忧。”
朝廷过度依赖于大运河。
若海运能够开通,能将沿海的港口全部带动起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倒不失为良策。
“若船沉了,这些货物如何处置?”韩文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道:“韩大人问得好,良乡商会提供担保,士绅可给货物交一笔保费,本官称之为,保险。”
晋商从先秦开始,至今一千五百余年历史。徽商从唐朝开始贩衍,渐渐强于晋商。
不知屯了多少银子。
良乡商会的底蕴,比晋商和徽商远远不如。
垄断大明的海运和保险业务,或许能稍微追上一些。
马文升脑子一闪,沉声道:“你就是想开海禁,趁淮扬漕运干涸,向陛下谏言!”
吏部一个主簿怒了:“马公说的不错,祖制都让你败坏了!”
“还以刘公的儿子当盾牌,你、你卑鄙!”
此时,奉天殿外。
朱厚照偷偷溜来了,小太监哭丧着脸拖着他:“殿下,廷议不是儿戏,奴婢会被萧公公重罚的。”
“哼,本宫又不怕萧大伴。”
在门上戳了个眼睛,他脸贴在窗上仔细往里瞅,看老高救费师傅。
御阶上,萧敬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奉天殿的窗户,都让朱厚照抠烂了。
严成锦问:“马公可知,高皇帝为何要设海禁?”
“为了防止藩国对我朝侵扰,防止倭寇袭击,也避免大肆造海船,劳民伤财。”马文升不急不缓。
还有造船技术不成熟,朱元璋在海上没捞到好处。
严成锦颔首:“不错,可如今,王守仁在松江府击退倭寇,海外暂且安定。
虽说会花银两,可若开海禁,一年只怕赚取的银子,比商税更多。”
扩大市场,朝内和海外双循环。
丝绸的价格再高,在朝内也只能卖给十个人。
开海禁后,能卖给一百个人,甚至一万个人。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中,李东阳在衡量两者得失。
百官们御酿许久,考虑如何能阻止这个想废祖制的家伙。
杨宝成道:“陛下,海禁乃是最重要的祖制,高皇帝叮嘱,子孙后代,不能犯此禁啊!”
杨廷和也适时道:“严成锦让良乡的大船下海,是以权谋私!”
大殿中群情激愤,一波一波的声音响起。
刘健愤然打起精神:“让良乡大船运货,会垄断海上运输。”
李东阳颔首,刘公分析得在理。
刘来看向刘健:“父亲,严大人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你住口!”
正在这时,严成锦掏出第三层:“臣也有不开海禁的办法。”
第603章 臣等请乞,开海禁!
一句话如九天雷鸣,惊得刘健和百官不知所措。
不开海禁的办法?
百官露出思索之色,快速思索此子究竟想干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凝聚,落在严成锦身上:“严卿家说说看!”
“文皇帝命三宝太监下西洋,买回大量的香料和象牙等物,贩以丝绸货物,可文皇帝,并未开海禁,陛下可以效仿。”严成锦躬身。
朱棣这招掩耳盗铃,实在高明。
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违者就是犯禁。
百官顿时急眼了,你还不如打开海禁,有钱大家一起赚呢!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笑意,当倒是解决了他的顾虑:“在理,就这么办吧!”
杨廷和傻眼了。
百官一脸懵然,猛地反应过来:“陛下,此举与废除海禁,有何区别,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不如废除海禁!”
“臣请乞,废除海禁!”
“臣附议!”
百官急得跳脚,纷纷谏言,生怕弘治皇帝下旨,朝廷的大船独吞海外贸易。
杨廷和面色惨白,此子真是毒啊!
有了文皇帝不开海禁,派船下海贸易的先例,可以直接效仿。
逼得大臣们自己要开海禁,此子、此子真乃全天下,最歹毒之人!
场面渐渐失控,许多大臣纷纷持着芴牌,跪伏在地上,李东阳面色僵硬,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萧敬心头发紧,暗道:“连海禁也让严成锦开了,以后见了他,得绕开点。”
文官加在一起都斗不过,他能怎么办?
王守仁收益匪浅,当今天下,能让他琢磨不透的人,只有老高兄。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那就传朕旨意,开海禁!”
一道雄厚嘹亮的声音,绕梁久久不散,震痛百官的耳膜。
隆庆开关,变成弘治开关了。
严成锦心头松了一口气,开海禁虽然全民皆可下海,但重要的是,看谁的船多,谁的船大。
小船只能运载五千匹丝绸出海,和大船却能运载十万匹丝绸出海。
且回航能载的货物也不一样。
银子都让良乡和朝廷赚了,这波不亏。
百官宛如在梦里般,斗志昂扬伤饬严成锦,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正在这时,严成锦掏出第四层:“臣请乞,在黄河入口,修建堤坝,引黄河水入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的水源,主要来源于山东的微山湖。
漕运河道变宽后,必定会使运河水位下降。
黄河水灌入大运河中,可让大船吃水变得更深,河水湍急,有利于行船。
弘治皇帝皱眉:“如何从朝外获得力役?依朕看,不出兵,藩国的国君未必允许。”
对于一个朝廷而言,最重要的是人丁。
二十万人在大明,或许只是一县之数,可对于藩国,是不小的数目。
李东阳道:“若陛下心意已决,臣以为,可派人出使藩国。”
严成锦点头:“李公所言甚是,朝鲜和琉球欠我朝恩情。
若许以承诺,五年之内,必将人返还,想必不难,只需去一道圣旨。
唯独安南,需人出使。”
朝廷对朝鲜和琉球,是恩威并施,它们惧怕大明的兵力,又受大明的恩惠。
用二十万人换取和平,虽然很痛,却也勉强能接受。
但安南,没领略过大明的兵力之威,且向来好战,不服大明管制,不会简单。
弘治皇帝扫视大殿一圈:“卿等谁愿意前往安南?”
傻子才去呢!
安南荒山野岭,与大明相隔万里,沿途要经过蜀贵,那等南蛮之地。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生怕被弘治皇帝选中。
大殿外,朱厚照有些着急了,老高答应本宫救费师傅,却只字未提。
他迈腿想走进大殿,小太监死死抱住大腿:“殿下,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进去啊!”
“父皇会派本宫去不成?”
去安南反倒好了,他还能绕道去江南玩玩。
听良乡藏书阁的书生说,天下最好玩的地方,非江南莫属,他还没去过江南呢。
奉天殿的门监吓死了,跑过来一起抓住朱厚照。
弘治皇帝目光扫过大殿,心知无人愿意去,钦点一人:“礼部王主簿,出使安南吧。”
王咸心头微微颤动,躬身领旨。
韩文有些心疼和担忧:“光是温饱,就是极大的开销,又许以十分纹银,恐怕,国库也负担不起。”
八十万人,每天要吃掉多少口粮?且海外的银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全是严成锦画的大饼,满加剌国倒是能拉回银子,岛国还不知虚实。
严成锦微微躬身:“陛下可否召一人进宫?”
弘治皇帝不明所以,却还是颔首点头,严成锦对着方学轻语几句,方学快步走出大殿。
不多时,从大殿外带回来一藩商。
这番商穿着大褂,脖子上戴着金饰,胡子蜷曲像月牙,皮肤比他们要白许多。
他吓得面色慌张,用生硬的汉话:“见过尊敬的大明皇帝!”
这些番商在良乡,倒是有些常见。
弘治皇帝不明所以,百官有些愤怒了,粗鄙的番人,怎能带到朝堂上?
“严大人,你想干什么?!”
严成锦不慌不忙:“臣听番商说,西方有一片黄州,名叫阿非利加州,生长着力大无穷的人,能举起三石巨石者,比比皆是,一个人就能干十个人的活。
他们皮肤为黑,在西方多国打长工,只吃一顿饭,不要银子。”
弘治皇帝眸中放光,不要银子?
百官虎躯一震,天下还有叫阿非利加的地方,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番商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尊敬的大明皇帝,千真万确,小人曾雇佣他们拉马车,当护卫,修建城墙堡垒,他们什么都能干。”
弘治皇帝有点心动了,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不要银子,还力大无穷!
大臣们心有疑虑,可看这番商的样子,又不像胡说。
“阿非利加州在哪儿?”弘治皇帝问。
番商想了想:“大明皇帝应该知道满加剌,阿非利加州还要往西走一点。”
只是往西走一点的话,不算远。
若能雇佣他们来挖大运河,挖完遣送回去,岂不美哉?
正在这时,严成锦微微躬身:“臣举荐杨廷和,前往阿非利加州,广施朝廷恩德,寻找阿非利加州人。”
杨廷和嘴角猛地抽搐几下,脸唰一下全白了。
第604章 远航菲洲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杨廷和是东宫属官,又非礼部官员,派他出使阿非利加州,成何体统?”
严成锦道:“杨廷和殴打朝廷命官,令费大人内脏受损,应当与庶民同罪。”
杨廷和气急败坏:“哪有这般严重?你污蔑本官!”
此子就是想让他出海,趁机入阁。
去阿非利加州征召力役,只是借口罢了。
严成锦心中暗想,是否太狠了些?可朝廷争斗,不止害他一人的性命。
还有老爹,和府上满门的性命。
输者,会堵上所有人的性命。
换成杨廷和入阁,也会拒绝他入阁,寻找机会,罢了他的官职。
历史向来如此。
杨廷和青筋暴露:“那费宏欧打本官,就不是罪吗?此事由不得都察院决断!”
刘健颔首:“陛下,去阿非利加州之事,还且再议?”
弘治皇帝迟疑片刻。
毕竟阿非利加州人力气大,还不要银子,白白捡来的力役啊。
严成锦躬身:“刘大人所言有理,可终极要有人去。
往返满加剌国,一年足以,阿非利加州只是多花几月时日,早去早回。”
大殿陷入僵持中。
谢迁看情况不对,躬身道:“陛下,不如且先退朝吧?”
“退朝!”
杨廷和满头大汗,宛如经历了生死厮杀,身心俱疲。
差点就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大臣们面色阴沉,朝廷真开海禁了!
入殿前,他们咬死了不开海禁,不想会变成这样。
走回都察院,严成锦发现杨廷和在后头,立即转身,拉开距离。
杨廷和怒不可遏:“你别跑,老夫揍死你!”
可跑了一会儿,他发现跑不过严成锦,才又气喘吁吁伸手:“你站住,老夫身上没有武器。”
严成锦在无人处停了下来,转身:“杨大人可是想报复?”
杨廷和懒得跟他废话:“你为何要谏言,让老夫去阿非利加州?!”
“为替杨大人脱罪,救杨大人的性命。”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要点脸吧!
杨廷和气得手直哆嗦,恨不得掐着严成锦的脖子,一头撞死在宫墙上,死了干净。
“你、天下怎会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人?老夫开眼界了!”
严成锦认真地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此信若交到陛下手中,若宁王有异心,大人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太多。”
杨廷和把信打开,顿时,如同见了鬼般,面色怔住了。
华盖殿。
弘治皇帝思索着严成锦的四条谏言,看向李东阳:“李公也相信严成锦的话?”
“此子向来不敢欺君,他说有,臣猜测,应当就有。”李东阳躬身。
派谁去找阿非拉加州呢?
朝中没有大臣愿意去。
更何况,海上九死一生,船沉了,是不会有人救援的。
甚至,尸沉茫茫的大海上,也没有人知道,更遑论收尸。
弘治皇帝心中难受,就好比有一只煮熟的鸭子挂在天边,却总吃不到。
刘健微微颔首:“此子所的阿非利加洲或许为真,可是派杨廷和去,臣以为,是流放。”
李东阳和谢迁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不知道严成锦和杨廷和,有什么仇怨。
可今日在大堂上,深谙官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严成锦刻意让杨廷和出海。
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陛下,杨大人急着面圣!”
杨廷和大步走进殿中,跪伏在地上:“陛下,臣想出使,阿拉非加州!”
弘治皇帝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方才在朝堂上,杨廷和拼死抵抗,也不愿意去,可怎么眨眼间?
刘健不明所以:“杨大人,我等正在与陛下商议,无需你去阿非利加州。”
“不!下官拒绝。”
杨廷和义正言辞,宛如不让他去,就当场死给众人看般。
李东阳满脸懵然看向谢迁:发生甚么事了?谢迁目光不解:愚弟也不知啊!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杨师傅是认真的?”
“回禀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
杨廷和很着急,回到府上,便命下人收拾东西。
望着宽府大宅,即将要动身,去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他便热泪盈眶。
许多门生故吏,听到消息后纷纷来送行。
杨慎愕然:“爹要去何处?”
“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为父不在时,你要考取功名,不可懈怠。”杨廷和叮嘱。
门厮跑来禀报:“老爷,严成锦大人来给您送行。”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怒斥:“他竟还有脸来?杨大人你有什么苦楚,不妨告诉下官。”
杨廷和虽然想不明白。
但他深深意识到,严成锦此子有如天助,朝中大多善政,都与他有关。
升官,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若还有机会,他绝不会与宁王扯上半点关系,让此子抓住把柄。
杨府,大门。
王守仁看向严成锦疑惑:“老高兄有杨大人的把柄?”
跟王守仁在一起,严成锦总觉得没穿衣服,时刻被看穿。
“伯安兄多心了,本官只是好心罢了。”
“老高兄不愿说,在下不问就是。”
严成锦和王守仁走进府中,正堂里满是官员,来给杨廷和送行。
他看向杨廷和道:“杨大人一路顺风。”
杨廷和此番,恐怕真的不会回来了。
官员流放到边陲,押送的衙役嫌麻烦,通常会在半路上,将官员杀死,交差就说遇到了贼匪。
杨廷和去阿非利加州,同行的衙役未必愿意去。
衙役碍于朝廷的命令,又不得不去,将杨廷和丢下船,就可以提前返航了。
杨廷和道:“不牢你费心了,老夫自己会走。”
眼神颇有深意,似乎在说:你这狗官,记得答应本官的事。
周围的官员摩拳擦掌,对严成锦恨得牙痒痒。
“你开海禁就罢了,还迫害杨大人。”
“分明是诸位开海,与本官何干?”
众人气焰消失一半。
毕竟是父亲的知己,王守仁想了想道:“下官劝告杨大人一句,此行选人,还请慎重,或许会有生命之危。”
严成锦嘴角微微一动,早知道就不带来王守仁来了。
杨廷和目光微动,颔首点头,在礼部挑了几人,其余皆为家丁随从。
还有鸿胪寺的几个官员。
今夜前往良乡登船,动身去天津卫。
“杨公不妨先等吉日?”
“不必了,越快越好。”杨廷和摇头。
只有严成锦知道,杨廷和为何如此着急。
他捏着宁王谋反的罪证。
杨廷和曾与宁王私通,不论如何,只要曾经有同谋罪,就不会再被重用,甚至抄家。
出海,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宁王谋反与他无关。
陛下念及他的功劳和苦劳,或许会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