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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0章 皇室传承

    严嵩泪流满面,望着红榜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主考官是严成锦,提名第一须经过他颔首,他竟将解元给了自己?

    “敢问……敢问北直隶解元,可是严嵩?”

    “不错,正是你啊惟中兄。”

    杨慎怅然若失地苦笑,答应父亲必夺北直隶解元,可却只考了区区第二。

    周围的书生宛如木头站在原地,不断地眨眼睛看着榜上,今科解元真是严嵩!

    严嵩身如筛糠般抖动,北直隶是两京之一,他竟得了解元!

    此刻,只想修书回乡,告诉父亲这等喜讯。

    可一刻,脑中却如梦初醒,最应当感激的人,应当是严大人才对!

    ……

    紫禁城,西暖阁。

    严成锦和李东阳率领阅卷大军,回宫缴旨,大臣们分立两侧,满脸错愕,北直隶的解元竟是严嵩。

    杨廷和面色复杂无比,秋闱张榜了,有想法也无能无力。

    弘治皇帝慈眉善目,嘴皮子动了动道:“严嵩竟有如此才华?”

    翰林费宏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如实禀报:“原本李大人钦定之人是杨慎,可严大人欲提严嵩为解元,才将严嵩提上榜首。”

    杨廷和面色惨然,铜铃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严成锦。

    严成锦道:“此卷乃是出自李大人之手,臣在贡院一张试卷未批阅,没有舞弊的嫌疑。”

    李东阳不置一词,表示默认。

    倏地一下,大殿中沉寂起来。

    你在贡院五日,一张试卷都没有批阅?!那你去贡院干什么?!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望着严成锦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张榜,张升不想节外生枝,躬身道:“张榜昭告天下,既然没有徇私,礼部将写入典册中。”

    北直隶的录取名单,要交给礼部,朝廷对此,有免税赋的宽待。

    新任刑部尚书魏绅颔首,也不想再生事端。

    马文升沉声道:“陛下,安南使节入京禀报,安南国王黎晖病卒,独子黎敬继位,特向大明要册封旨意。”

    安南、朝鲜等称臣的藩国,拥立新王,需大明朝廷首肯。

    安南的黎人向来不服大明,但黎晖是亲明派,年年八月准时向大明朝贡。

    严成锦记得,陛下还送过他两身皮肤。

    可惜,能安定西南的人死了。

    弘治皇帝心里喟叹,看向张升吩咐道:“礼部拟旨吧,册封黎敬为安南国王。”

    张升应喏一声。

    曾鉴目光闪烁,站出来道:“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五年,一直未有子嗣,臣以为,应当提上日程了。”

    百官深以为然,太子跑到宁夏差点吓死他们。

    万一薨逝了,好歹老朱家还有个皇孙可以拥立。

    弘治皇帝也感到奇怪,曾鉴的话反倒提醒他,转头看向萧敬:“太子近日夜里,在做什么?”

    萧敬心里瘆得慌,奴婢哪儿知道他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起居注被废,奴婢也不知道。”

    洪武年间,设立了起居注,专门记录皇帝的日常和廷议。

    但是到了明宣宗的时候,就被废除了。

    导致后世对于皇帝的生活习性,了解得极少,泛泛几句,诸如朱厚照为何无后,也得不到记载。

    严成锦心中暗自嘀咕,朱厚照该不会在宫里偷吃宫女吧?

    弘治皇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等事又不是背书,旁人总不能推一把。

    刘健躬身道:“立史官以记言行,今宫中无起居注官,许多要事不得记录,恳请陛下复置起居注,备录大小事宜,交付史馆。”

    李东阳颔首,只有这样,才知道陛下和太子干了什么。

    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记录一言一行,记录行房就罢了,今后出宫微访,也会被记录史册。

    “这个……就先从太子开始吧。”

    李东阳和刘健相视一眼,恍然大悟。

    微访是懒政,陛下当然不希望被记录到史册中。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记录太子的夜寝,朕要知道未有子嗣的缘故,严卿家,朕看你沉眉许久,有话要说?”

    脱了裤子看看更快一些,没准,是皮长了。

    严成锦委婉地道:“不如先让御医看看身下?”

    百官面色古怪,明白严成锦是何意。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宛如受到侮辱般:“自太子幼时,朕就看过了,与常人无异!”

    ……

    午门外,

    严成锦在等轿子,却发现轿子后头,跟着一个喜形于色的书生,正是严嵩。

    手里提着一串腊肉,朝他躬身作揖:“谢过严大人雨露之恩!学生想拜入恩府,成为严大人的门生。”

    严嵩躬着身子,献上一串腊肉。

    若严大人收下,他便跪下叩首,行束脩之礼。

    严成锦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本官从不收礼,收礼只收陛下御赐之物,你若心怀感激,便做个好官吧。”

    周围的官员看过来,此子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下,露出把柄。

    怕是后头那句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费宏望着严嵩和严成锦,倒是觉得奇怪,听闻严成锦从未提携过其他人,却又在贡院中与李公争辩,要提严嵩为解元。

    此事,恐怕这个叫严嵩的书生还不知道。

    严嵩怅然若失,目送严成锦坐上轿子。

    夜里,东宫。

    朱厚照狐疑地抬起头,总感觉被人看着,浑身不舒服。

    片刻,脑袋从窗幔中探出来,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小太监拿着纸笔,埋头似乎在记录什么。

    “本宫要行房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太监面露难色:“陛下让奴婢,记录您的起居,滴水不漏。”

    “那本宫不行了。”

    太子妃满脸黑线。

    ……

    十二月上旬,清晨,

    弘治皇帝才来召见了百官不久,小太监就匆忙进来禀报:“陛下,这是太子一月的起居注。”

    大臣们视线一转,皆落到那本起居注上。

    尤其是曾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弘治皇帝,太子究竟是临行宫女了?还是自己不行?就要真相大白了。

    李东阳和刘健露出关切之色。

    事关皇室传承,太子若无后,皇位就要旁落,与太子死在边陲,区别不大。

    陛下血脉单薄,他们希望,太子能继承先帝的优良传统,生十个子嗣。

    “严卿家,你自己看,朕就说太子无病!”

    萧敬将起居注交给严成锦,自己也偷偷瞄了眼。

    严成锦看完起居注,更加笃定,朱厚照得去惠民药局看男科。

第591章 小手术

    “一个月三十日,日日与太子妃行房,陛下就不觉得奇怪?”严成锦问。

    朱厚照天天都打卡了啊!

    这样都没有怀上,还不叫有疾?自古男子十二,就能让通房丫鬟侍寝。

    严成锦还不太习惯大明的习俗,但十五就有子嗣的人,比比皆是。

    只是坊间百姓,大多都养不活。

    刘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本官看看。”

    片刻后,李东阳几人满脸愁容,仿佛是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

    “陛下,是时候让汪机入宫了!”

    “惠民药局有一个南阳院,臣……臣吃过几服药,有奇效。”

    李东阳和常元僖先后劝道。

    帝王家的后代繁衍,不是私事,是政事,大臣对此非但没有羞愧,反而义正言辞。

    严成锦知道,虽然朱厚照还年轻,但历史上的朱厚照并没有子嗣,与他年轻并无关系,或许趁早治疗,还来得及。

    “臣也觉得离奇,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陛下还是早日命汪机为好。”

    李东阳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此子平日与太子胡闹。

    想不到,会如此深明大义。

    曾鉴神色略显慌张,若是皇后的缘故无子嗣,女儿将会毫不犹豫被百官请罢,成为废后。

    即便陛下再宽仁,也无法忍受没有子嗣的结局。

    ……

    东宫,朱厚照正准备去明伦堂听学,却听奉天殿的小太监跑来禀报:“殿下,今日不用去詹士府了,汪大夫要进宫给您瞧病。”

    朱厚照不明所以:“瞧什么病?”

    小太监面露难色,支吾地在朱厚照耳边,低语几句。

    半个时辰后,汪机挎着药箱入宫,却找不到朱厚照的人影。

    太监小声禀报:“殿下刚才就出宫了。”

    他受皇命进宫,自然要向陛下覆旨。

    奉天殿,弘治皇帝翻阅从内阁传来的疏奏。

    李东阳三人站在殿中,面色各异。

    若太子无果,就只能期盼陛下纳妃了,刘健像弘治皇帝这么大时,还传过喜讯。

    “陛下只有一脉,若是多几个子嗣,臣等也不至于这样担忧。”

    更让他们担忧的是,陛下只有一脉,太子却至今能不能生都不知道。

    陛下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刘健苦口婆心道:“陛下,当务之急,应当是太子之事才对。”

    李东阳颔首:“刘公所言极是,若太子一直如此,江山岂不是?”

    虽然刘健和李东阳说得很隐晦,但大臣们都能听懂。

    治好的大明江山,不就躬手让人了吗?

    弘治皇帝浑不在意,看着疏奏头也不抬:“太子一定会给朕生得儿孙满堂,何忧皇位无人继承?”

    严成锦想提醒他,陛下你错了,你宾天后膝下一个子孙也没有,倒是多了一个儿子。

    小太监踏着碎步进来禀报:“陛下,汪大夫来了。”

    很快,汪机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行礼。

    刘健沉声道:“殿下的病,瞧出来了?”

    “回禀刘公,太子不在东宫中,想必是出宫了。”

    曾鉴沉眉不语,以太子的聪慧,想必早已打探到了消息。

    ……

    严成锦回到府中,果然发现朱厚照在旧院里,拔他的萝卜。

    朱厚照乐道:“本宫等你半天了,你平日末时就下值,今日怎么不偷奸耍滑了?”

    下一刻,一队金吾卫冲入院子中。

    严成锦满脸严肃:“把殿下送回宫中!”

    金吾卫千户曾龚感激涕零道:“多谢严大人带路!”

    朱厚照傻眼了,不可置信般:“老高你这狗官,你叫金吾卫来抓本宫?!”

    金吾卫围住四周,却见朱厚照朝墙边冲去。

    严成锦退后一步,忙喊:“快!别让他跑了!”

    朱厚照翻过墙发现,外头全是锦衣卫,被牟斌逮个正着。

    百官和陛下还不知道,朱厚照是真的无后,若是知道,恐怕会急得茶饭不思,日夜站着朱朱厚照耳边催生。

    杨廷和也是朱厚照驾崩后,手足无措,才立嘉靖为帝。

    就如同后世,若知道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家业,要送给旁人,也会抓紧时间马上生一个。

    被捆上马车,朱厚照是逃不掉的,严成锦也随同一起上了马车。

    朱厚照狡辩道:“老高,本宫身体无恙!”

    “那殿下为何怕见汪机?”

    严成锦看朱厚照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穿越回明朝最大的改变,或许就是让朱厚照有子嗣,皇位不传到嘉靖手中,或许,大明后期就不一样了。

    故而,严成锦对此事异常上心。

    马车直接到东宫,弘治皇帝和李东阳为首的大臣,等在殿门前。

    朱厚照被锦衣卫架进寝殿,身体一直抗拒着,嘴中嚷嚷本宫身体无病。

    抗拒得越厉害,李东阳几人愈发觉得离奇。

    “还请陛下和诸公在外头稍等,学生诊治好后,就出来禀报。”汪机走进寝殿中,关上门。

    朱厚照被绑在床上,怒视汪机:“你是本宫的勇士,竟与老高合谋害本宫!”

    汪机不理会他,戴上羊肠手套,命小太监脱去朱厚照的亵裤,朱厚照拼命挣扎,木架啪啪作响,但无济于事。

    等小太监全部退出去后。

    汪机从药箱中,抽出一副画:“殿下,请看画。”

    画上是身形健硕的男子,只是,衣裳已经落到了地面。

    第二幅!

    第三幅!

    第四幅!

    第五幅!

    长相迥异,姿势不同,各有千秋。

    朱厚照咬着牙齿道:“这是男子!”

    “这是猛男千秋图,专门诊断断袖之癖,殿下无断袖之癖,学生就放心了。”

    “老高,本宫要杀了你!”

    汪机将画收回药箱中,毕竟,太子若隐藏好男风,他也是无法治疗的。

    所以,开始正式给朱厚照诊脉。

    寝殿外,弘治皇帝等人在等待汪机的诊断结果。

    忽然,听闻朱厚照咆哮,纷纷看向严成锦,眼神似乎在问:你让汪机干了什么?

    严成锦微微低头,上一世时,听闻医院用此方法诊断,他便让汪机试了试。

    曾鉴惴惴不安,在殿前来回踱步。

    不多时,大殿的门被打开,汪机背着药箱走出来:“殿下的黄鸟有恙,做个小手术就没事了。”

第592章 又神预言了

    “小手术?”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几人疑惑。

    这个词,汪机也是听严成锦说,惠民药局刮骨疗伤就属于手术。

    “就是像李公那样,割去多余之物。”

    众目睽睽之下,李东阳干咳一声,老脸通红地低下头。

    诸公眉头皱得更深了,对惠民药局如今的境况,了解甚少。

    严成锦疑惑地看向汪机,问出诸公心底的疑惑:“太子殿下究竟得了什么病?”

    后世的史学家,应该都想知道吧。

    汪机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症状颇多,有些严重。”

    弘治皇帝原本毫不在意,可听到汪机这么说,面色徒然一变,忽然正色起来,沉声道:“与朕说说!”

    “肾脉微涩,水精内阻,不能蕴精成孕,此为一症。

    太子入房太甚,泄欲过度,筋痿不振,寒则反折筋急,热则筋驰纵不收,此又为一症。

    另外,皮也有点长。”

    汪机无比认真,主要是需要通过药物治愈,切去多余的皮,是附赠服务。

    严成锦听得一知半解。

    诸公却深以为然地点头,似乎全都听懂了。

    果然,过来人还是经验比他丰富。

    替李东阳进行割肉后,惠民药局的大夫又给京城几万人开过刀,切肉缝合技术,十分成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割除?殿下背负皇室气运,若是割除,岂不折损皇室气运?”张升正色道。

    礼部掌管醮斋和祭祀,皇帝上达天听,他对改名、选取吉日和皇帝的日常等等,十分敏感。

    “还请张大人相信学生,有病就需治,否则,难以有后。”

    弘治皇帝脸色无比复杂。

    太子看着健壮,不想在生衍子嗣上,竟有如此多问题。

    “听汪大夫的!”

    诸公恨不能立即给朱厚照诊治,可稳妥起见,汪机决定,三日后再动刀。

    要布置蚕室,准备新的器械,以及连身定做捆住朱厚照黄鸟的银环。

    三日晃眼过去,大清早。

    弘治皇帝穿着儒裳,来到惠民药局的蚕室外,怕朱厚照逃脱,特命人绑了起来。

    “父皇,儿臣真的没病啊!”

    “你还自欺欺人?无后如何克继大统!送进去,汪大人,朕要你亲自主刀。”弘治皇帝面色郑重托付。

    诸公颔首,太子后继有子嗣的问题,就是当前最紧急的事。

    现在生不生不打紧,先把病治愈了再说。

    于是,弘治皇帝和诸公换上用酒精浸洗过的粗布衣,围在木台四周观摩。

    朱厚照被绑在木台上,像一头躺在砧板上的猪,不断蠕动。

    “狗官,本宫要掐死你……”

    “你陪本宫一起割,父皇,儿臣觉得,老高也要看看…”

    严成锦不为所动。

    在封建社会,朱厚照割包皮的重要程度,不啻于后世的总统选举,决定江山会落入谁的手中,被围观,也是正常的。

    “事关黎明百姓和天下苍生,还请殿下正视。”

    灌下麻汤后,朱厚照舌头发麻,肢体感觉退去,很快就不动弹了。

    佐医褪去衣裤,看见刀具,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几人面色发紧。

    汪机拿出一把银白的切刀,在朱厚照的黄鸟上开了个口子,随后,翻出多余皮……

    “这样就能治愈?”

    “诸公可以组团来割,第二根半价!”

    韩文和张升几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悸动。

    府上三妻四妾,筋痿,或许是这等年纪最大的困扰,谁不想有求必硬,儿孙满堂?

    “胡大夫!”

    胡大龙会意,负责善后工作,消毒后,拿起那个和朱厚照尺寸一致的银环……

    不多时,朱厚照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感觉身下有些发疼。

    方才又看见汪机拿着术刀,便问:

    “父皇,儿臣是不是成了太监?”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命人好生照看,转身出了蚕室。

    尽管下令封口,可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天气渐渐转为寒冷,炎症的可能性较低,可以防万一,汪机让朱厚照呆在蚕室修养。

    毕竟,割皮只是附赠的服务,重要的还是要吃药,监督服用,才能治愈此病。

    “不知道汪大夫能不能治愈此病?”

    没有看到子嗣,所以,诸公还是忧虑此事。

    就连周太后和张皇后也知道了,派人请弘治皇帝去仁寿宫。

    周太后满脸严肃:“哀家听闻,太子有生孕症结?”

    “汪机的诊断,应当错不了,朕亲眼看他将病肉割去,太后放心。”弘治皇帝道。

    身为后宫的妇人,周太后和张皇后最关心的,就是皇位的继承和血脉延续。

    听闻太子有此症,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人身上的肉,怎么能轻易割除,那肉呢?”

    自古下葬讲究发肤齐全。

    所以,太监就算割了,也会将东西保存起来,等死后以完整之身下葬。

    如果不慎丢失,就买别人的代替。

    周太后信道,也信佛,尤其看重下葬发肤齐全。

    弘治皇帝只能看向萧敬,低声问:“肉呢?”

    “奴婢不知啊,陛下不如问严成锦……”

    很快,严成锦和汪机来到仁寿宫,李东阳几人也来了,看来此事闹得不小。

    周太后面上有些恼怒,听闻萧敬低声几句,明白始末。

    “肉已经丢弃,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太子是皇帝,身上的肉岂能随意丢弃?”周太后见事情无法挽回,转而愁道:“严卿家,多久能见效?”

    能见效,自然是说太子妃多久能怀孕。

    诸公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期待,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又看向汪机,这个问题只有汪机能回答。

    “回禀太后,两月后可见分晓。”

    两月!

    诸公心中猛然一动。

    观音光速送子也没有那么快吧?

    汪机这个家伙,就是耿直。

    严成锦忙补充一句:“臣猜汪机是说,两月后,太子的割伤可痊愈,至于皇孙,还需以观后效。”

    汪机却摇头,坚定道:“学生是说,两月后,太子妃会有身孕。”

    大殿的气氛凝固!

    “汪大夫不愧是神医,那朕,就等太子妃的好消息了。”

    周太后的怒意消散了些,竟有些期盼起来,不知会是皇孙还是皇女?

    诸公的心情也大抵如此。

    毕竟,只有太子妃怀上了,才能应症太子的病治愈了。

    若生下的是皇孙,那将来,就是皇帝。

    消息被小太监听去,总是传得飞快,不知谁说漏了嘴,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两个月后,太子妃会有子嗣?”

    “若是这样,那汪大夫可真神了,不知是皇孙还是皇女?”

    “惠民药局今日放出消息,第二根半价,几位?”

第593章 是兄弟就一起割

    短短十日过去,朱厚照被从蚕室接回宫中。

    大臣们密切关注着太子的病情,确切地说,是关注太子有无生育能力。

    自古以来,无法生育的帝王,屈指可数,没想到,朱厚照占了一个坑。

    严成锦命人把汪机叫来:“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汪机自信道。

    “区区九成,就敢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谏言?本官瞎了眼睛,才会举荐你。”严成锦恨铁不成钢道。

    何能白了汪机一眼,在少爷眼里,九成与一成,是没有区别的啊。

    就好往水缸里打水,只要水缸没满,就算是九成,那也算没满。

    汪机羞愧地低头:“学生未想那么多,连累了大人,若是欺君,学生一人承担。”

    “百官想害的是本官。”严成锦深以为然。

    言官恨不得抓他的把柄,尤其是割掉了朱厚照一块肉,发肤不全,正好能作为弹劾的依据。

    ……

    詹事府,

    秋闱揭榜后,听闻李东阳本来要提名杨慎为解元,却被严成锦换成严嵩。

    杨廷和怏怏不快,总想找机会弹劾一次。

    “世上哪有人能定身孕之事?若真有,汪机岂不成神医了?若是欺君,正好借此机会,弹劾严成锦一回!”

    “可…严成锦不怕弹章。”

    “哼,若太子的病未治愈,太后和诸公必会迁怒他,那时的弹章,不可同日而语。”

    在朝中当官,得势和失势,一件事就够了。

    费宏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他身为詹事府的属官,也因此受到了杨廷和的打压,原本在明伦堂给太子讲存心录。

    可如今,杨廷和把他的讲课全部取缔,改为抄录讲义。

    亲近太子,极有可能成为下一朝的重臣,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费宏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严成锦,毕竟严成锦提名严嵩,不算舞弊。

    仔细地想了许久后,出于好心,他决定到严府找严成锦。

    打听不到严成锦的府邸,却能打听到安定伯的府邸。

    来到府院门前时,却残败荒凉的墙头惊讶住了。

    “严成锦身为九卿,竟住得比我还破旧?”

    他狐疑地望了眼四周,看见有锦衣卫把守,没错了,就是这里。

    请扣门扉后,门子给出暗语,可答了三次也没答上来,让他十分羞愧。

    新院正堂,严成锦正在制作枸杞茶包,却听门子禀报:“少爷,外头有人叫费宏的人求见。”

    “不见。”

    费宏是正德朝的内阁大学士,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但在弘治皇帝朝,接连碰壁,仕途无比曲折。

    这就是他的命。

    门子小跑着出去禀报:“咱们少爷说,不想见你。”

    费宏面色微微错愕,拂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对门子道:“严成锦提名严嵩,得罪了杨大人。”

    门子知道轻重,关上门后跑去通报严成锦。

    这十几日,严成锦没有进宫,听说朱厚照扬言要找他算账。

    弘治皇帝和百官异常关心此事,不时请汪机进宫复诊。

    小太监慌张地追着朱厚照:“殿下,汪大夫说你不能再翻墙了,银环会松动的。”

    “老高这狗东西,本宫要去割了他的。”朱厚照浑不在意。

    没走到大门,就看见了弘治皇帝领着诸公,浩浩汤汤来到东宫。

    汪机走上前一步:“殿下,一个月了,学生替你取下银环,您行房试试。”

    原本割黄鸟,戴银环七日,就可以取下来。

    但汪机怕朱厚照服药的过程中,偷吃太子妃或宫女,前功尽弃,就让他戴了一个月。

    严成锦有些紧张,在古代,生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三妻四妾,正是为了广撒渔网,扩大中标的几率。

    朱厚照戴着极不舒服,听闻汪机要帮他取下来,倒不反抗。

    夜里戌时,奉天殿。

    刘健等人在留在宫中,并未散去,太子后继有人是朝中头等大事,一刻也马虎不得。

    严成锦看天色,已经加班了一个时辰,正想着怎么告退。

    却见小太监慌张跑来:“陛下,本来太子要行房了,可听说严大人承言太子妃一个月后必有身孕,拒不行房。”

    这是报复严成锦?

    是了,只要太子拒不行房或故意耍诈,太子妃就无法怀上。

    周太后和诸公就会迁怒于严成锦。

    萧敬暗啐朱厚照一口,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陛下那样宽宏大量。

    弘治皇帝脸都绿了:“胡闹!”

    小太监吓得不轻,忙补充道:“太子殿下说,除非严大人亲自去东宫。”

    弘治皇帝和百官面色各异。

    正好去东宫溜达一圈下值,诸公在这里恐怕要守到深夜,甚至天明也有可能,毕竟,今晚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但严成锦不想奉陪,他微微躬身道:“臣就去东宫一趟。”

    “严卿家,太子顽劣,定是想法子报复你,朕不会让他胡来,你留在这里便可。”儿子是什么货色,弘治皇帝还是知道的。

    李东阳几人也能猜到,太子向来不讲究君臣之别,尤其是对严成锦。

    陛下,你想多了,臣只是想去东宫转一圈就下值了,严成锦躬身:“无妨,太子之病是朝事,要郑重对待,只是,臣有一事需提前禀报陛下。”

    刘健疑惑地转头望向严成锦,此子果然不会轻易地去。

    弘治皇帝眉头舒展:“你说。”

    片刻后,严成锦跨出大殿,月朗星稀,锦衣卫打着灯笼送他来东宫。

    朱厚照见了他,顿时神清气爽:“你这狗官,还敢来?快,把他捆起来,老高,是兄弟就一起割。”

    小太监想上来抓住严成锦,却被锦衣卫拔刀吓退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难怪老高敢来东宫。

    严成锦摆摆手手,让锦衣卫和小太监退了出去,只剩朱厚照一人。

    “臣恳请殿下帮个忙。”

    “你坑了本宫,本宫是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去惠民药坊割了。”

    “五十万两。”

    朱厚照目瞪口呆,宛如晴天霹雳打在头上:“老高你刚才说五十万两?”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只见纸上写着:此纸可抵五十万两

    还有严成锦的签名。

    朱厚照倏地一下认真起来:“你又想忽悠本宫?!”

    “欠条若画押,就做不得假了,殿下拿印泥来。”

    不多时,严成锦在纸上画了押,交给朱厚照。

    宛如一下子得到了万人军队,轻飘飘的一张纸,朱厚照拿在手里却感到无比的沉重,激动得眼珠子都直了:“老高,你真给五十万两本宫?”

    “还请殿下与太子妃行房,臣要下值了。”严成锦轻描淡写道。

    朱厚照大喜过望:“本宫这就去行房,你下值吧。”

    寝殿外,叶准满脸焦急,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对待严大人。

    很快,便看见严成锦走出来了:“叶指挥派人去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已行房,夜深了,还有劳牟指挥护送本官回府,萧公公也行。”

第594章 满朝文武最关心的事

    翌日清晨,火红霞光照着清冷的宫墙。

    手里死死捏着五十万的白条,朱厚照守着午门月洞,小太监心头猛地一喜:“殿下,来了!”

    青色简朴的轿子,落在下马碑旁,严成锦撩开轿帘,就看见朱厚照喜滋滋地跑过来。

    “你们几个围住他!老高,本宫一夜没睡,腰都累坏了,你快兑成银票!”

    朱厚照春风得意,今日一定要让老高把白条换成银票,才放心。

    五个小太监将严成锦团团围住,虚张声势。

    堂堂九卿,没有人敢下手,全都是演员。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问道:“昨夜殿下觉得如何?”

    “本宫已经不是以前的本宫了,你也去割一割,不过你孑然一身,割了也无用,还是先给本宫兑换银票吧,还是说你又想赖账?”朱厚照瞪着他。

    此时,奉天殿。

    百官手里持着白芴,内阁也并不禀告,静静地等弘治皇帝看完起居注。

    如今,太子的身孕之病,才是朝中大事。

    虽然太子自己一点也不上心,但皇上不急太监急,大臣们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刘健眼底露出关切:“陛下,昨夜,太子过得如何?”

    马文升微微抬头,深陷的眼窝囧囧有神看向弘治皇帝,其他官员皆露出期盼。

    起居注官被准许留在寝殿中,将太子行房的时辰,全都记录了下来。

    弘治皇帝看向都查院的方向,却没看见严成锦:“严卿家呢?”

    萧敬道:“严成锦和太子去了东宫。”

    李东阳看向弘治皇帝,太子究竟有没有行房,结果又如何,这些都不得而知。

    事关大明大统继承。

    藩王安耐不住想反叛,皇室无子嗣,天下将陷入战乱。

    此事没有结论之前,百官们都无心谈论其他事。

    “陛下,太子究竟?”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行房了,一夜未睡。”

    百官们松了一口气,那就表示,看太子妃有没有身孕,就知道此病治愈没有。

    杨廷和眸中目光流转,不知还能不能弹劾严成锦。

    天底下岂有那么神奇的医术,说让人有身孕,就有身孕。

    回到詹事府后,杨廷和对着佐官们道:“太子昨夜行房了,本官听闻,严成锦给了太子五十万两,不知真假。”

    ……

    仁寿宫,

    周太后也看了起居注,双眸异彩连连:“好,好,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子嗣,可帝王家要开枝散叶,总是身不由己。”

    张皇后面露惭愧之色,帝王家子嗣众多,代表国运昌隆。

    可她给陛下生下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臣妾惭愧!”

    周太后置若罔闻,问道:“太子和太子妃呢?”

    弘治皇帝朗声大笑道:“太子和太子妃都在东宫,太后要召见,朕这就命人去宣。”

    “哀家不见太子,哀家要见汪机,问问他何时能诊脉。”

    ……

    东宫,

    朱厚照将严成锦押了回来,质问:“本宫这五十万两,怎么兑换!”

    “臣昨夜来前,陛下吩咐臣一事。”

    “什么事?”

    “陛下吩咐,若这五十万两兑换,就充入户部国库。”严成锦如实道。

    “狗皇帝,这五十万两是本宫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充入国库?”

    朱厚照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五十万两装备一支万人大军,绰绰有余。

    他想筹建一支只听自己调度的军队,冲入草原,斩杀达延汗。

    绝不会拱手让给国库。

    严成锦道:“殿下先留着纸条,才是上策。”

    朱厚照深以为然。

    曾鉴带着补品来东宫看望太子妃,语重心长道:“满朝文武都等着,你可不要让陛下和百官失望啊。”

    “父亲,女儿也不知道……只怕会连累娘家。”太子妃深知后宫的水深。

    先皇的孙皇后无子嗣,又得罪了王贵妃,最后被幽禁在冷宫中。

    百官虽知她是冤枉,但没有一儿半女,压根不替他她求情。

    连娘家孙家,也会受到了牵连。

    曾鉴叹息一声:“你在东宫安心养着,一月后再说,若无子嗣,此事也不怪你。”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只有太子妃能听见。

    太子生不了,这能怪谁?换个皇后,他也生不了。

    只是,周太后和百官已经在数着日子了。

    一月期满,必定会让御医和汪机诊脉,但太子是不会被定罪的,最后的罪责都会推到太子妃头上。

    走出东宫时,曾鉴发现前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冲了上去。

    “贤侄啊,到我工部坐坐?”

    严成锦拒绝:“下官还有事,要回都察院了。”

    不开口他也知道,曾鉴想说太子妃怀孕的事,怀不了运,以百官连皇帝都敢要挟的脾气,联名废妃,也不是不可能。

    陛下和周太后为了皇室着想,不会反对。

    此事,他也帮不了曾鉴。

    曾鉴拉着严成锦的袖子,生怕他溜了:“那本官去你的衙门坐坐。”

    回到都察院值房,文吏倒了两杯茶。

    当然,严成锦的茶是摆设,他只喝自己带的保温壶茶水。

    严成锦开门见山:“太子妃的事,事关皇室大统,本官只能答应曾大人,真有那一日,不随百官上疏。”

    所谓随百官上疏,就是向陛下请乞废掉太子妃,换个能生的。

    在朝当官,这些事能预料得到。

    曾鉴捋须道:“老夫也知道不能强求,你与太子相熟,若太子执意不许,就有回旋的余地。”

    “曾大人言重了,本官也不能左右太子的意愿。”

    朱厚照激灵着呢,本官每次让他办事,都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曾鉴只好作罢,叹息一声离开都察院。

    一日日过去,百官等得十分煎熬,每一日都如同在油锅中,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周太后期盼着汪机能传来喜讯,可汪机许久没进宫。

    在后世,行房后十日就能测。

    但在大明,医疗手段还较为落后,全凭汪机的技术,严成锦也不能催汪机,万一汪机诊不出来,也是空欢喜一场,要有十全的把握。

    弘治皇帝在午门晨练时,小太监喜匆匆地跑来道:“陛下,汪大夫进宫了!”

    汪机宛如神人般,踏入皇宫,惹得小太监四处跑去禀报。

    严成锦在奉天殿外,等待上朝,却听闻小太监说不用上朝:“陛下去东宫了,汪机进宫了!”

    百官面色各异,

    李东阳和刘健几人相视一眼,也纷纷赶去东宫。

第595章 名入青史

    东宫殿外,人满为患。

    ——————

    能进入偏殿的,只有弘治皇帝和九卿,其余大臣在殿外,小声议论起来。

    虽然众人绝口不提,但此事不仅关系藩王争斗,还关系另立太子妃,人人心照不宣。

    曾鉴愁容满面,不停用手抹着脖子上的细汗。

    严成锦低头沉思,他与汪机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立下了定论,太子妃必怀身孕。

    如今,到了应许之时。

    “太后驾到!”

    大臣们分在两侧,周太后在张皇后的搀扶下,走进了寝殿。

    太子妃欲起身行礼,却被周太后拦住了,她看向汪机:“太子妃有了吗?”

    “学生还未得及把脉。”汪机道。

    谢迁看了眼曾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与汪机一起进宫的,还有惠民药局的谈允贤,被称为女神医的人。

    曾鉴稳了稳心神:“不是臣不相信汪机,马有失蹄,万一汪机诊错,满朝大喜或大悲,都不好。”

    刘健颔首点头,诸葛亮也有算错的时候。

    严成锦站出来道:“太后,陛下,极少有一月就诊脉者,不如让御医也一起诊脉,以免误报?”

    万一汪机诊错了,法不责众。

    虽然汪机很有把握,但他还是决定稳一手,多拉三个人。

    “严卿家所言甚是!”

    不多时,刘文泰骂骂咧咧,带着太医院的两个院判来了。

    太后和陛下亲自监督,百官瞩目,诊错不仅身败名裂,还要被安上欺君大罪。

    放下药箱,相互推诿看了一眼:你先来?

    前一个人的诊断结果,必定会影响后一个人。

    他说有喜了,而你的诊断结果是没怀,那你是说怀了,还是没怀?

    故而,都想当最后一个诊断的人,若是说怀了的人多,那就禀报,怀了!

    严成锦看谁也不想先来,就出主意:“三位御医,把号脉的结果写在纸上,这样就不会影响其他人判断了,刘御医先来吧!”

    本官与你有什么仇,刘文泰面色惨白,强装镇定道:“那就本官先来。”

    他坐在锦凳上,双手朝太子妃的手腕探去。

    弘治皇帝面色发紧,眉头渐渐皱成川字,显然十分紧张。

    周太后抓紧张皇后的手,刘健和李东阳几人心头颤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越跳越快。

    严成锦也有点紧张。

    朱厚照不讲房德,这一月来与太子妃同房多次,但愿能射中靶心吧。

    这将决定着大明的后期,在后世,有史学家认为明亡开始于嘉靖。

    若朱厚照能诞下皇孙,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刘文泰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以前他只需要片刻,就能把完了。

    但今天异常谨慎,诊断了很久。

    “刘卿家,如何?”弘治皇帝等不及了。

    刘文泰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臣这就写下来。”

    小太监端上来笔墨,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折成方正,放在锦盘上。

    弘治皇帝看向锦盘,却没有着急打开,一家之言,并无意义。

    黄寿景放下药箱,他是陕北一带的名医,早年被召入宫中行医。

    如今,在宫中担任院判,医术仅次于刘文泰。

    二指探脉,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放了片刻,长叹一口气,在锦盘上写下诊断结果。

    “黄卿家,结果不好?”周太后关切地问出声来。

    “不是,臣写在纸上了。”

    既然不能影响他人诊断,他也不便多言,站到一旁。

    王苏合走上前坐在锦凳上,他是江南的医家出身,擅长针术,又称王鬼针。

    除了拇指外,四个手指皆放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把脉方式特殊。

    “嗯,臣有定论了。”

    他在锦盘上写下了诊断结果,不知写了什么,端着锦盘的小太监,面色大变。

    弘治皇帝紧张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胸口就如皮鼓般震动。

    大臣们都是如此,手心的汗越来越多。

    该汪机了!

    汪机坐在锦凳上,并不着急诊脉,而是让太子妃坐起来。

    这才伸出手,在太子妃的脉搏上轻微敲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功夫,就站起来,四个人当中,他是最快的。

    严成锦斥责道:“怎能如此轻视,再号一次。”

    这是可是会掉脑袋的,本官虽有免死金牌,却也会影响入内阁的升迁速度。

    汪机微微躬身,为难道:“学生已经号完,再号也不会改变。”

    说着,在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

    该最后的谈允贤了,太后见她面生:“你是坊间的大夫?”

    “回禀太后,允贤是京城的女神医,医术不在学生之下。”汪机禀报。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向皇室问诊。

    谈允贤微微行礼:“允贤是朝中谈纲之女,受严大人之托进宫。”

    周太后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谈允贤拉出太子妃的手,放置了一会儿,仿佛等脉搏平稳,才放上去。

    很快,执笔在锦盘上写下诊断结果。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紧张兮兮看着锦盘,该揭露纸条的答案了。

    太子的病疾,究竟有没有治愈?

    萧敬走过去,拿起第一张。

    “刘御医的诊断,太子妃无喜!”

    曾鉴脚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幸亏被韩文扶了一把。

    弘治皇帝见周太后面色不好看,催促道:“不必停下,全部念完!”

    刘健几人满眼期盼。

    萧敬将纸条全部拿出来,逐一拆开:

    “黄御医诊断,太子妃有喜!”

    “王御医诊断,太子妃有喜!”

    “汪机诊断,太子妃有喜!”

    “谈允许诊断,太子妃有喜!”

    严成锦有点懵了,只有两个选项,刘文泰你成功避开了正确答案?

    起初,听到刘文泰的诊断结果时,弘治皇帝面色如猪肝,可接连听到四道喜讯,脸色渐渐舒缓开来。

    曾鉴长松一口气,满脸喜意。

    刘文泰却急了,红着脸道:“臣或许误诊了,不妨让臣再替太子妃诊一次?”

    “不必了。”弘治皇帝冷着脸,看向起居注官:“记下来,送给史馆。”

    严成锦知道,明后期彻底不一样了。

    周太后欣慰地上前,拉着太子妃的手:“这些日子,你就在东宫,不要乱跑,哀家派人来伺候你。”

    “谢过太后恩宠。”太子妃宛如死里逃生,眸中泛出薄雾。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太子呢!”

    “回禀陛下,出宫去良乡了。”小太监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张皇后朝他示意忍耐,才没有发作。

第596章 请乞致仕

    弘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扬州府衙门。

    扬州知府陈良辅,走到衙堂的小院,抬头望天兴叹:“到如今只下了一场小雪,诶,只怕是灾年。”

    水对于扬州极为重要,扬州有大大小小的河道,要走商船。

    开春,一旦水位不足,商船就无法通行。

    门皂拿着邸报兴冲冲跑进来:“老爷,京城来的邸报,太子妃有喜了。”

    邸报传遍大街,如今,扬州的人都盼望着,惠民药局能开到扬州来。

    陈良辅助打开邸报,看见“第二根半价”的大大字样。

    “粗鄙!这等不耻之事,也写在邸报上,定又是奸臣严成锦所为!”

    对于严成锦,他打听到消息很少,据京城外派的官员和监守太监说,不是什么好官。

    传闻,严成锦在京城整日谄媚太子,年纪轻轻就升了九卿。

    怂恿朝廷开办惠民药局,五十两银子,一位!惠民药局再也不惠民了。

    “老爷,今日,扬州都是这样的邸报,是老王书坊发出来的。”门皂小心翼翼地道。

    陈良辅将邸报丢在一旁,心烦意乱:“去里运河。”

    “老爷,大白日的,画舫还没开张呢,而且,大人光天化日睡艺伎,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最近御史衙门,查得可严了!”

    门皂猥琐一笑,想不到老爷是这样的人。

    “本官睡你个头!”

    陈良辅气急败坏,他四十有余,早已过了沉迷酒色的年纪。

    如今,扬州只下了一场雪,只怕明年开春,会极难营生,他也无心拈花惹草。

    从衙门出来,肚子有些饿了。

    看见老汉拉着长寿面,口中垂涎,坐在摊凳上:“老翁,两碗肉面,一碗白面。”

    两个门皂有些不好意思,怕回衙门后丢了差事,连忙要请客。

    老汉见是官爷,也不敢得罪:“不收银子,不敢收银子。”

    “我是扬州府父母官,岂能搜刮百姓的膏腴?拿去。”陈良辅从怀中掏出钱袋,给了几钱银子。

    不知哪个好官在朝中提议,天下官员涨两成俸禄。

    所以,他的月例还算充足。

    门皂疑惑地问:“老爷,咱们去里运河做什么?”

    “看水位。”

    陈良辅的话传出,周围忌惮的百姓面色微微一动。

    老翁丢掉手中的面团,他跪伏在地上:“陈老爷,您可要管管,最近士绅们带着人,将里运河的河口封死,不许放水,没有水,庄稼怎么种?”

    陈良辅放下木筷,顿时,没了吃面的心思。

    驾马来到里运河,水位很矮,露出河里的石头。

    士绅堵住支流的河道,是为了走商船,而百姓需要支流的水,来灌溉农田。

    这就是士绅和百姓的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

    正在这时,另一个官员打马走来,似乎也在看河道的水位。

    是都察院驻扬州府的御史,李献章!

    “陈大人,下官已经将疏奏传回都察院,相信严大人很快就会禀报陛下。”

    陈良辅沉声道:“严大人能理会自然好,不过,运河水位枯竭,岂是人力能违抗?”

    知道了又能做得了什么?

    ……

    京城,文华殿。

    弘治皇帝命朱厚照在詹事府读书,闲暇时多陪陪太子妃,敢出宫,就没收藏银。

    朱厚照骂骂咧咧几句狗皇帝,却不敢违抗,亲自点名,要听严成锦讲经筵。

    陛下的旨意,严成锦当然是要来的。

    “臣今日嗓子哑了,殿下换个讲官吧。”

    讲经筵是一件辛苦的事,就像讲一天的课,还要表现出专业。

    朱厚照浑不在意,乐道:“那就换一个吧,詹事府有一个学识渊博的师傅,本宫让见识见识。”

    经筵的排班表,是由陛下来定,但弘治皇帝无暇,就交给了内阁和詹事府。

    不过,朱厚照不喜欢读书,能让他这样的夸赞的讲官,除了自己,还有谁?

    朱厚照像拿起菜谱,这是一本经筵课程表,杨廷和和王华他都听腻了:“费师傅,本宫今日想听你讲学。”

    严成锦心头微微颤动一下,费宏?

    历史上,朱厚照很喜欢费宏。

    费宏原本在詹事府平平无奇,但朱厚照登基后,只用了三年,就将他升到了内阁大学士。

    就像坐火箭起飞,比他现在升官还快。

    至于朱厚照为什么喜欢费宏,是历史之谜,严成锦也有点好奇地转头,只见,文官当中一片骚动。

    杨廷和嘴角微微抽搐,他早就让费宏在家待业了:“今日费宏没来,不如,就由臣给殿下讲大学衍义吧?”

    上次想谈弹劾严成锦,费宏却跑去严府告状,真乃小人也!

    幸亏,没有收到都察院的弹章。

    朱厚照皱着眉头:“本宫好不容易来听一次经筵,费师傅会懒政失职?且本宫好几日没见他了。”

    “殿下,费宏身体不适,向臣告假七日,有疏为证。”杨廷和从袖口中,掏出疏奏。

    朱厚照没再多说什么,严成锦低头沉思。

    ……

    京城东区,费府。

    费宏仔细品着寡淡的茶汤,夫人孟氏苦口婆心:“老爷,好不容易在京城为官,咱们真的要回江南?”

    应天府也有翰林院,但南直隶的翰林院是养老之地,远比不上在京城。

    给太子讲学,是前途无量的事。

    费宏吹了口茶沫:“我也不想回南直隶,可如今在朝中……不说也罢。”

    陛下尊杨廷和为帝师,他提杨慎的卷子不成,得罪了杨廷和。

    又跑去给严成锦告密,哪里还有官路?

    “你区区一个侍讲,去南直隶能安排什么差事?!”

    “你错了,我是致仕,不是请乞平调。”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翻开疏奏,眉头奏成川字:“刘卿家,朕记得,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

    刘健颔首:“是,此人还曾是翰苑最年轻的翰林,想不到,却无心仕途。”

    若不是严成锦出现,此人就是翰苑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翰林。

    李东阳等人对他略有耳闻,只是,不明白费宏为何突然不想为官了?

    严成锦想了想,道:“费宏请乞致仕,或许与杨廷和有关,臣当初提严嵩,费宏提杨慎,解元却为严嵩,陛下想想便知。”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是口无凭证污蔑朝廷官员。

    与杨廷和交好的几个官员,怒道:“严大人,话可不要乱说!”

    “陛下,不妨将杨大人招来,亲自问一问?”严成锦道。

第597章 谁当詹士?

    严成锦没收到杨廷和的弹章,觉得有点可惜。

    嘉靖党争头目路线图:杨廷和、杨慎、张骢、夏言、严嵩、徐阶,后者斗败前者,最终胜利者是徐阶。

    杨廷和致仕后,杨慎想为父亲报仇,短暂地加入党争。

    由于性子太过耿直,又没有心机,没几天,就给张骢放倒了。

    不论哪一时期,只要有一个大臣大权在握,就会引来其他官员抱团争斗。

    杨廷和竟想弹劾他,他要动杨廷和了!

    一来,杨廷和是最新一位升入内阁大学士,想要升入内阁,就要放倒杨延和。

    二来,杨廷和担任内阁大学士期间,政绩平平。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平定了刘六和刘七的叛乱,严格来说,是这造反的兄弟俩太菜,京城的大军还没到,就被地方衙门平定了,让杨廷和白白捡了政绩。

    严成锦暗自思忖:“不知让杨廷和致仕,陛下会不会准许,毕竟,杨廷和是朝中少有的‘贤臣’。”

    很快,杨廷和踏入大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陛下,不知召臣何事?”

    路上听闻了些,知道费宏请乞致仕了。

    弘治皇帝眼底露出一抹狐疑:“杨卿家,费宏在詹事府讲得好好,怎么请乞致仕了,严卿家说,你陷害于费宏,可有此事?”

    都察院纠察朝野,这倒算不上谗言。

    李东阳几人,朝杨廷和投去询问的目光。

    杨廷和道:“陛下也知道,严大人总以为天下人都想害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不怕严成锦,刘公已老,等刘公退了,就能入阁。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看向严成锦:“严卿家可有证据?”

    “还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就不好再追究了,大臣们沉默寡言。

    弘治皇帝将疏奏合上:“疏奏暂且先留中,退朝吧。”

    留中的意思,就是暂不准许。

    杨廷和目光微动,严成锦想弹劾,但本官行的正,坐得直,哪里有给你弹劾的把柄?

    ……

    此时,费宏正在房中收拾书籍,孟氏在一旁又哭又闹,下人们哭成一团。

    费宏道:“给些银子,大家就散了吧,”

    回到南直隶,哪里还养得起这么多眷属。

    “你与杨大人认个错又如何!你不当官,休怪我回娘家。”孟氏恼羞成怒道。

    没了官职,江南又无田地,定是要饿死的。

    “妇人之见!”费宏有些生气了。

    账房将银子拿来,分给了下人,只留一些银子,明日进宫奏明弘治皇帝后,他就离开京城返乡。

    翌日清晨,也没有侍女服侍,费宏自己穿上官衣,坐着轿子进宫。

    早朝廷议,弘治皇帝正与六部商讨安南国王觐见事宜。

    新任安南国王想开关,与大明通商。

    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费大人求见。”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心知费宏是来请乞辞官的:“让他休憩几日,朕就算见了他,也不许他致仕。”

    “可……可他说,今日就要离京了。”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真当这官是想当就当?!让他进来!”

    费宏走进大殿中:“臣特向陛下请乞,致仕归乡。”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你难道没看见陛下的脸色?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沉声道:“据朕所知,太子喜欢费卿家讲学,费卿家为何致仕啊?”

    费宏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话。

    弘治皇帝却继续:“朕还要廷议,你先休沐几日。”

    费宏只是区区翰林试讲,自然不可能为他浪费太多时间。

    ……

    下了值,严成锦坐上轿子,问何能:“费宏的府邸怎么走,快查查。”

    何能从怀中掏出百度地图。

    上头标准着,朝中每个官员的府邸,是严成锦从都察院查来的。

    京城住着百万人口,严成锦允许别人找不到他,但绝不允许,他找不到别人。

    “少爷!有了,在东区。”何能把地图拿起来,指给严成锦看。

    轿夫起轿,快步地往东区走去。

    费宏的府邸,藏在胡同里,是一座不小的院子,与严府的旧院相当。

    可站在门口,却听见里头似乎在号丧。

    费宏已经遣散了一半下人,剩余的下人,今日也一并打发走。

    只听,下人匆匆来禀报道:“老爷,外头有位大人,还有很多锦衣卫。”

    严成锦?

    费宏很快想到了这个人,只有他才会身边跟着锦衣卫。

    命人下人去开门,果然看见严成锦从府外走来。

    “你来我府邸做什么?!”费宏官都要没了,心想也是严成锦害的。

    严成锦开门见山:“本官要弹劾杨廷和,不知费大人可有证据?”

    早先不见费宏,是由于此人虽官路坎坷,却也能熬出头。

    可如今他要致仕,就不一样了。

    费宏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严大人想弹劾杨大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恐怕手中多得是证据吧?”

    在詹事府并非是秘密。

    “还远远不够,本官希望你也能弹劾。”严成锦道。

    费宏问:“严大人想要什么?”

    “费大人向太子殿下说明,你被杨廷和取缔经筵讲官一事。”

    费宏瞳孔猛地一缩,想不到严成锦连这个也能查到。

    严成锦思索了许多,能让杨廷和致仕的人,只有朱厚照。

    等严成锦走后,费宏仔细想了想,决定进宫找朱厚照:“殿下,并非臣不愿授学,而是被杨大人取缔了讲官一职。”

    ……

    杨府,

    杨廷和气急败坏地问:“费宏真是这么说的?”

    侍讲杨御道:“不错,费宏亲自跟太子殿下说,严大人罢了他的讲官,太子殿下震怒,说要告您的御状。”

    本官才一日没进宫,竟被费宏设计陷害了,看来致仕为假,想告本官才是真。

    “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正要去告状,却被严成锦拦住了。”

    杨廷和忽然感觉后背发凉,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是严成锦要动本官!”

    ……

    此时,詹事府。

    朱厚照对着严成锦道:“老高,本宫想换个詹士,你当詹士府詹士,费师傅当少詹士如何?”

    这厮就想不上经筵,他当詹士,朱厚照不会放在眼里,必定成日旷课。

    严成锦道:“殿下,臣当詹士是降职。”

    朱厚照转头,看向明伦堂里的讲官:“你们谁要当詹士?”

第598章 淮扬急奏

    杨廷和匆忙赶进宫,生怕自己不盯着,会招来祸患。

    伺候太子读书好几年,眼看就要入内阁了。

    可严成锦这时候想弹劾他,那只有一种可能:这小子也想入阁!

    内阁的配额,向来只有三人。

    刘公若致仕,就腾出一个入阁的名额,李东阳和谢迁必定会提名他入阁。

    严成锦要入内阁,就要把自己从詹事府剔除。

    在朝为官,为了升迁各使手段,就像百姓为了争夺田地大打出手,没什么好说的。

    “殿下,不要听费宏胡言,臣一片赤心,天地日月可鉴。”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他喜欢费宏的原因是,诸如问到鸟为何会飞,费宏总是很认真地说:容臣想想。

    虽然最后给不出满意的答案,可他看重的是态度。

    而问到杨廷和,总是遭到训斥:殿下认真听讲,莫要分心,鸟会不会飞,与殿下何干?

    “费宏向本宫告状,杨师傅为难他?”

    “都是误会,绝无此事!

    臣掌管詹事府,一向赏罚分明,费宏讲学有纰漏,臣才让他抄讲义反省。”

    “那本宫在东宫摆酒,你与费师傅言和,如何?”朱厚照浑不在意道。

    杨廷和一脸懵然。

    这是跟陛下学的言和手腕?

    周彧和张家兄弟打架时,陛下常在偏殿摆宴席,给周彧和张家兄弟讲道理。

    杨廷和面色舒缓许多:“就依殿下,臣与费宏无过节,但费宏却忌恨于臣,能解他心结自然好。”

    朱厚照吩咐,小太监摆上宴席,不多时,费宏就来到了东宫。

    见了面时,两人面上皆有尴尬之色。

    杨廷和挤出笑意:“你与本官并无恩怨,怎敢跑来劳烦殿下?”

    费宏眸中微动,颔首:“杨大人说得不错,下官莽撞了。”

    朱厚照张望着门口,老高这狗官,叫本宫摆酒,他自己却还不来。

    本宫喝酒,会被父皇揍的啊。

    此时,都察院。

    严成锦看到了一封疏奏,是扬州御史唐献章传回。

    京杭大运河对于大明极为重要,南北的货运,主要通过水路完成,这是江南富庶的重要原因。

    “小冰河期天气反复无常,若没有水路通行,货运的成本,会提高三成不止。”

    江南的雨雪稀少,开春之后不能通船,钞关就收不到税银。

    朝廷有庞大支出,需要商税支撑,诸如九边的军饷和官员的俸禄。

    另一头的内阁小院,文吏拿着急奏走入值房。

    谢迁打开疏奏看了几眼,倏地一下认真起来:“扬州陈良辅传回疏奏,请乞明年扬州府商税和赋税,降低五成。”

    李东阳面色微变:“为何?”

    “入秋后,北直隶至江南一带少雨水。”谢迁道。

    正在这时,文吏又快步走进来,将疏奏递给刘健。

    刘健老脸皱得如菊花一样难看:“淮安章楱传回疏奏,请乞明年淮安府商税和赋税,各降四成。”

    江南两府请求降赋!

    李东阳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何雨雪匮乏,会影响商税?”

    他明白,雨雪影响农田耕种。

    若是降雪少,土地就会干涸,减少亩产,但和商税有什么关系?

    谢迁家中有买卖,很快就给了李东阳答案:“淮扬运河,雨水时则利舟,今秋干旱,恐明年水涸梗漕,蓄水才能便于明年漕运。”

    大明商业,极为依赖漕运。

    京杭大运河就是士绅们的命!连着南北交通运输,尤其是良乡成为北直隶的商品聚集地。

    来往的商船,比以往就更多了。

    可是京杭大运河,只有十多米的河宽。

    若河水干涸,不仅行船要大幅减少,同一艘船,也不敢驮比以往更多的货物,怕吃水不够。

    这样一来,商税就大幅锐减了。

    李东阳想明白了,迟疑:“堵塞支流蓄水,百姓如何引水灌溉农田?”

    刘健愁着一张脸,不自觉地捋着胡须。

    正在这时,韩文匆忙走进来:“刘公看了淮扬两地传回的疏奏?要减赋!”

    户部掌管税赋,陈良辅和章楱向户部和内阁,各上了一封疏奏。

    里运河只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段,恐怕整个江南都会受影响,只是,还没传来疏奏。

    “我等也不敢轻易降赋,先见陛下吧。”

    刘健拿起官帽戴在头上,步履矫健地来到奉天殿,通报过后,进入大殿中。

    弘治皇帝见内阁和韩文一起来,感觉有些不妙,多半事关国库。

    李东阳道:“陛下,淮扬两地知府传回疏奏,请乞降商税和赋税,各半。”

    淮安府和扬州府,是江南一带的富庶之地,弘治皇帝心里打了个寒颤:“何事?”

    “今秋冬雨水稀薄,恐明年漕运无法走船,更无法灌溉良田。”谢迁言简意赅。

    雨水,是他们无法掌控的。

    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给淮扬两地降赋。

    大明商税有明确的底额,每个钞关要收足底额,才不会欠税。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忧虑,虽说国库日渐充盈,可是开支也极大。

    单是维持去岛国开采银矿的舰队,就是天文数字。

    刘健道:“堵住漕运的支口,百姓无水种田,放开漕运的支口,商船又无法通行。”

    此时,殿门外。

    严成锦持着疏奏,站在殿门前等待弘治皇帝觐见。

    御阶下,东宫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严大人,殿下说酒宴摆好了,让您去东宫。”

    “本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殿下先等等。”

    小太监面露难色,跺脚道:“哎呀严大人,等不了了,杨大人和费大人打起来了!”

    朱厚照你狗东西,让你玩真心话大冒险,不是打架啊。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去东宫一趟。

    费宏对杨廷和恨之入骨,杨廷和脾气又火爆如雷。

    穿着官衣尚知克制,喝上头,说不定要打出人命来。

    他走进东宫时,朱厚照正拍手称快:“费师傅,厉害!”

    一群小太监哭嚎着,在旁边劝阻,可杨廷和不许他们过来。

    严成锦看了眼御台,发现竟只有一碟花生米,难怪会喝成这样。

    “费大人和杨詹士打起来了,殿下怎么不劝架?”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本宫看杨师傅打不过费宏,就没劝了。”

    费宏比杨廷和年轻力壯,骑在杨廷和身上,疯狂输出。

    金吾卫跟着严成锦入偏殿,看见这副场景也慌了,连忙将费宏和杨廷和拉开。

    “你动手打本官!本官要上疏,罢你的官职!”

    “你在詹事府横行霸道,这官不当也罢!”

    两人虽然分开了,手脚还在挥舞,金吾卫险些拉不住。

    “老高,怎么办?父皇定会将本宫的禁足延长。”朱厚照怕一年也不能出宫了,有些后怕。

    谁叫你不多加几个菜!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送去奉天殿吧,陛下早晚会知道。”

    “父皇今日的心情如何?”朱厚照认真地问。

    “淮扬雨水匮乏,陛下正与内阁师傅商议,殿下做好准备,陛下说不定要出出气。”

    朱厚照有些胆怯了。

第599章 两全之策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面色慌张道:“陛下,费宏与杨詹士在东宫动手了。”

    弘治皇帝一副“发生甚么事了”的茫然神情。

    官员打架,不利于一起共事,如今大权集中于皇帝,应当上下一心,和睦共同治理天下。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看向小太监:“是谁先动的手?”

    小太监抬头望了眼弘治皇帝,不敢吐露半字,好似说出来,会当场见阎王爷般。

    李东阳心头颤动一下,难道是杨廷和?

    刘健和谢迁目光流转,也猜测是杨廷和。

    费宏是个鸡都不敢杀的书生,平日喜欢讲道理,不像会先动手的人。

    弘治皇帝低沉的声音:“快说!”

    “是……太子殿下。”

    李东阳微微张着嘴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刘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休要胡说,我等怎会教出这样的学生?!你在侮辱本官?!”

    小太监快要吓死了:“真的是太子,太子在台下偷偷踩了杨大人三脚,杨大人以为是费大人所踩,暴起发难,奴婢……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弘治皇帝面色凝固,听起来,是这逆子了!

    “太子为何会在东宫宴请杨詹士和费侍讲?”李东阳疑惑。

    小太监感受到弘治皇帝和诸公的目光:“严大人!”

    宫殿外,严成锦心情忐忑地站在一旁,朱厚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高,你说父皇会严惩谁?”

    “反正不会罚臣。”

    “本宫猜,是罚杨师傅,杨师傅先揍人的。”

    一旁的杨廷和嘴角微动,他和费宏冷静许多,手忙脚乱整理官帽。

    不过,小太监已经出来宣召了,四人先后踏入大殿中。

    杨廷和满脸惭愧地躬身:“臣知罪!”

    心中不免忐忑,担忧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

    在宫中斗殴,是极为严重的事,而且还当着太子的面,所谓身为人师,上梁不正下梁歪。

    陛下应该会削去他三年的俸禄吧?

    梁宏不敢抬头,殴打上官,按明律,可流放千里。

    严成锦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弘治皇帝充满怒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厚照和他身上:“朱厚照。”

    朱厚照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儿臣在。”

    弘治皇帝瞪着眼睛:“你可知罪!”

    朱厚照浑不在意,甚至有些疑惑:“儿臣不知。”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儿臣踩了杨师傅的脚,杨师傅才与费侍讲动手,儿臣知道错了。”朱厚照躬身,光速打脸。

    严成锦傻眼了,奥斯卡的小金人就是用你的模样做的吧?

    杨廷和满脸愕然地站着,实乃人间闹剧,竟无语可言。

    费宏扯了扯嘴角,木然地看着这一幕。

    随即,杨廷和微微躬身,太子虽然顽劣,可却是他教出来的学生:“陛下喜怒,太子玩闹过头,臣有督管不力之责,不怪太子。”

    李东阳面色缓和了些,太子敢承认,秉性不坏。

    弘治皇帝却黑着一张脸:“跪在外头的御阶上!”

    朱厚照伸出两个手指,看向严成锦,严成锦微微点头,他这才高高兴兴的走出大殿。

    弘治皇帝视线一转,重重叹了一口气:“卿等二人身为朝廷命官,何至于此?!”

    “臣惭愧!”杨廷和道。

    “臣愧对陛下!”费宏道。

    弘治皇帝十分为难,杨廷和是他的老师,但触碰了朝廷律法,是要处罚的。

    刘健三人并未作声,此事,只能陛下自己决断。

    杨廷和给弘治皇帝台阶下,高声道:“臣愿自罚俸三年。”

    罚俸三年,少说也有一千多两银子,众人并无异议。

    严成锦道:“此事事关陛下颜面,只罚俸三年,臣以为刑量太轻。

    不如先放一边,先议淮杨之事?臣有事要奏!”

    话音刚落,六部大臣和九卿也陆陆续续到了。

    杨廷和和费宏退到一旁,看陛下的脸色,似乎发生了大事。

    马文升几人刚到大殿,茫然四顾,还不知实情。

    萧敬扯着嗓子,宣读疏奏:“臣陈良辅奏,淮杨秋冬干旱,恐明年少雨,漕运不能行船……”

    听完疏奏,马文升面色皱得像拧紧的手帕,秦紘和曾鉴黑着脸。

    兵部要军饷,工部要修缮宫殿和治水的银子。

    江南是朝廷头等赋税之地,若商税和赋税减半,国库又要紧缺了。

    曾鉴仔细考量许久,两害相权取其轻:“陛下,商税和赋税需要取舍,不如取商税,舍去赋税,让士绅将江口堵塞蓄水。”

    江口堵住,百姓就没法种田了,正好减免一半的税赋。

    但商税收得多。

    秦紘颔首点头,这样也不至于商税和税赋都减半。

    马文升却摇头,坚定道:“臣以为不可,粮食事关人丁兴旺,若闹饥荒,将有大量的百姓死去,空有银子又有何用?”

    堵住江道,良田就荒废了。

    意味着大半年无收成,江南是大明的粮食大省,可见会断去多少粮食。

    刘健捋着胡须,苦着一张脸。

    不管是蓄水和放水,都不可取,可如今,必须抉择其一,趁河水还没解冻,尽快将河道堵起来。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令弘治皇帝浑身一震。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弘治皇帝心底微微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严卿家但说无妨。”

    李东阳转过头来,好奇此子又有什么主意。

    刘健几人露出诧异的神色。

    难道良乡出了新物件,可以降雨雪?

    不可能,天下怎可能有如此神奇之物。

    严成锦道:“臣想要一张运河的舆图。”

    他大抵知道大运河流经的府县,可却记得不全。

    萧敬很快将舆图抱上来,摊开在书案上。

    刘健性子颇急,见此子半天不说话:“除了请道士祈雨外,你还有何办法?”

    祈雨的随机性太大,也就嘉靖才信这等把戏,严成锦却不信。

    他想从黄河引水,可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短短四个月,显然不可能完成。

    “陛下给臣十五日,臣会给陛下答复,或许,有不用减免商税和赋税的两全之策。”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眼神微微眯起来:“三日!”

    “三日不够,五日,臣不还价了。”严成锦躬身。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谢迁几人眸中放光,两全之策?这是不可能的。

    可此子竟说有两全之策!

第600章 举朝抗议

    从大殿出来,见四下无人,李东阳阴沉着脸,走上前几步:“你想开海禁?”

    严成锦面色凝固,不愧是李公谋,竟然能猜到他的第二层。

    “还不能告诉李大人!”

    开海禁,不知会有多少士绅跑来京城刺杀他。

    在想到万全之策前,他是不会透露第二层的。

    李东阳眼睛发直,此子竟没有否认!

    “你果然想开海禁,高皇帝明令片板不许下海,你若将海禁打开,必有官员反扑。”

    官绅在港口走私交易,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派大船,前往满加剌和岛国开矿,只要不贩卖香料和丝绸,就不伤及士绅的利益。

    故而,朝廷和士绅井水不犯河水。

    严成锦心知,若他打开海禁,许多商船将能光明正大出海。

    原本海外贸易只是少部分人分享,顿时,变成全民能分海外蛋糕了。

    严成锦躬身:“李大人再等五天,下官还不能说。”

    被本官猜对了,你还在推诿,清娥果然不能嫁给你,李东阳好不容易在心中累起的半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拂袖走了。

    朱厚照跪在石阶上,见了严成锦便起身走过来:“本宫算错了,应当是二百四十两,还有一碟花生米没算。”

    一碟花生米,四十两银子?严成锦知道,这厮想坑他银子。

    陛下给东宫的月例有定数,每月二百两银子,司礼监记账。

    花生在大明还极为稀罕,但这个价钱是花生的好几倍了。

    不过,严成锦也不在乎四十两银子,给朱厚照报销了。

    “父皇真会罢了费师傅的官职。”朱厚照忽然认真道。

    严成锦极少看见,朱厚照为了东宫的师傅这么严肃。

    想必他踩杨廷和,也是替费宏出气,毕竟朱厚照是不喜欢麻烦的人。

    能动手的,一般当场就动手了。

    “殿下若将五十万两白条还给臣,臣或许,有办法让费宏留在京城。”

    朱厚照眸中放光:“二百四十两!”

    搁这儿不起谁呢?严成锦断然拒绝:“那臣出宫了。”

    回到府上,严成锦把地图掏出来平铺在地上。

    开走海运并不可行。

    漕船下海,极容易被海浪打翻,货船两空。

    士绅们考虑到这一点,就算海运打开,他们也不会下海,问题依旧没解决。

    严成锦低头,看向大明沿海的府州。

    从天津卫开始,倒是可以走海运南下,沿着府州,抵达各个港口。

    靠陆运更艰难,如今京城外的基建,与他穿越前,没有任何区别。

    后世有公路,货从北直隶运到南直隶的地区尚且艰难,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过河,更遑论连路和桥都没修的大明。

    王不岁被召到严府,堆着满脸笑意:“严少爷,你找小人。”

    “商会有几艘大船?”

    “有十艘,不过,北直隶的只有六艘,其余在海南。”王不岁疑惑严成锦要干什么。

    严成锦暗叹一声,十艘大船太少了。

    片刻后,他在舆图上不停地画圈圈,圈了十三个点。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没看见严成锦,牟斌禀报此子告假五日。

    “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弘治皇帝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着急退朝后,将内阁三人留在大殿。

    萧敬摊开舆图后,退到一边。

    弘治皇帝看着舆图喃喃自语,又似与人倾诉:“诸公以为,此子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臣猜测,此子,应当是想开海禁。”李东阳犹豫片刻后,沉声道。

    陛下早有心里准备时,严成锦说出来,也不至于太突兀。

    李东阳不动声色,注意弘治皇帝的脸色。

    刘健一脸阴沉,良乡商会的船下海南,等于将海禁撕开一个角。

    如今,此子竟想全开?

    弘治皇帝道:“高皇帝的祖制,让朕废除得所剩无几,若真开海禁,诸公以为如何?”

    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开海禁,与朝廷无关紧要,可官员必定不会允许,毕竟,是违反祖制之事。”谢迁躬身,说得隐晦。

    东南的海外贸易严重,士绅偷偷下海,早不是秘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当然希望实现盛世,可前提若是不断的废除祖制,难免有些动摇了。

    詹事府,

    文吏快步地走进杨廷和的值房,微微躬身。

    “没打听到消息,不过,听奉天殿的小太监说,陛下今日与大臣们在商讨,严成锦在想法子,或许是开海禁。”

    杨廷和派人打听,陛下打算如何处罚他和费宏。

    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猛然一紧,忽然,脸上又渐渐出现笑意。

    他想入内阁,严成锦也想入内阁,若百官知道他想开海禁,必定不会支持严成锦入阁。

    “除了陛下和三公,还有谁知道?”

    “只有奉天殿的门监和大人。”文吏小声道。

    杨廷和犯难了,该如何把消息传出去?

    两日过去,百官上朝没看见严成锦,听说了淮扬两府的事,顿时,变得忐忑起来。

    严成锦但凡沐休回来,必定会改祖制!

    如今的祖制还剩什么?海禁!

    左掖门外,李东阳站着队伍前列等候上朝,身后的百官窃窃私语,看来言官们都知道了。

    甫一踏入大殿,户部给事中刘鸿襄躬身:“臣听闻,严成锦在密谋要开海禁?”

    群臣就像煮开的水般,沸腾了。

    弘治皇帝不露痕迹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传得这么快?

    李东阳心里喟叹,不知又有多少官员,要跪在奉天殿前。

    “严成锦谨小慎微,胆子极小,且海禁是祖制,刘大人多虑了。”曾鉴开口。

    谁不知你与严成锦相熟。

    刘鸿襄视线上移:“可两全之策,正是开海运,商货走船,漕运的水,用于灌溉田地。”

    百官也不傻,能考中科举的人,脑子里装着的,自然不会是豆腐。

    除了开海禁,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祈雨!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且看三日后,严成锦怎么说。”

    “陛下,万万不可开海禁啊!”

    大半官员跪伏下来。

    ……

    扬州府,

    陈良辅焦头烂额,士绅们要堵着漕河支流,百姓就偷偷把河堤毁了,打得你死我活。

    门皂小跑进来,领着脑袋开花的细户。

    “大人,又有人来告状了!”

    细户老翁跪在堂上:“大人,豪绅将田地租给我等,又不许放水灌溉,我等如何耕种?管杀不管埋,哪有这样的道理?小人没有银子缴税啊!”

    没有水灌溉,土地硬得像青石,牛都拉不动。

    就算灌溉了,也需要水养庄稼。

    陈良辅气急败坏抓起惊堂木,啪地一声:“传本官命令,谁也不许动漕运的水,谁敢动漕运,就抓起来!是堵是疏,等朝廷的旨意来了再说!”

第601章 浩大工程

    才过去三日,朱厚照就来到府上,对着严成锦道:“老高,听说你想开海禁?”

    这三日,严成锦在府中没出门,朱厚照的话就像闹钟般,把他惊醒了。

    “是谁走漏了风声?”

    老泰山的嘴巴没带把?严成锦陷入沉思,怀疑是李东阳与陛下私议,被门监偷听去了。

    奉天殿的门监,捏着宫中大半消息。

    消息往往是从门监泄露的。

    朱厚照提醒道:“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颇为棘手,你还是等本宫登基后再提吧。”

    开海禁,到了朱厚照手里,也就是一封圣旨的事。

    百官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厚照的心情。

    不过,他等不到那时候了,有汪机在,陛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驾崩呢。

    严成锦道:“陛下健在,太子不要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来找臣做什么?”

    “本宫来寻你,是为了费师傅的事,你可有法子,帮费师傅免罪?”朱厚照认真道。

    “有!”严成锦看向朱厚照,认真道:“不过,臣下次找殿下办事,殿下不能收臣银子。”

    “成交!”

    买皮,朱厚照的出场费是越来越贵了。

    ……

    京城东区,杨府。

    杨廷和在冥思苦想,若严成锦要开海禁,他该如何趁机让严成锦贬官回乡?

    原本他与严成锦相安无事,可知道严成锦也想入内阁,就不一样了。

    入阁的名单,是由内阁大学士提名,若此子先入内阁,必定不会让他入内阁。

    而他,是熬不死严成锦的。

    “父亲,严大人是个好官,他虽提严嵩为解元,可严嵩被禁两个时辰,确实该胜。”杨慎从心道。

    杨廷和面上愠怒:“老夫才是你爹!”

    这种书呆子当了官,如何斗的过别人?连严成锦一半都不如。

    在朝中,光会读书,只能当翰林,有谋略,或许能当四品大员。

    可要当上二品,就要体会上意了,严成锦可谓是此中高人。

    “你去严府,帮爹打听严成锦想要做什么?”

    “爹怎能如此卑鄙……”杨慎小声不耻道。

    杨廷和忍不了了,命人拿来藤条。

    片刻后,一脸舒爽地坐在堂上,暗道:“难怪陛下沉迷于此,揍儿子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老爷,翰苑的杨大人来了。”

    翰苑首谏杨宝成,走进正堂,见了杨廷和微微行礼:“翰苑的弹章已上,严成锦想开海禁,我等自然要极力反对。”

    严府,

    刘来站在正堂中,见严成锦来了连忙躬身:“严大人召下官?”

    “传闻本官要开海禁,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下官不信这等谣言,严大人怎可能会废这等祖制。”

    严成锦摇头:“不,本官想开海禁。”

    刘来陷入错愕当中:“可是,开海禁必定会遭百官反对,甚至,惹来陛下不喜。”

    严成锦道:“所以,本官决定由你来进谏。”

    刘来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为何?”

    “因为你爹是刘健。”

    严成锦让他坐下,仔细详说一番,陛下必定知道是他所提,让刘来谏言,百官看在刘健的面子上,兴许会有顾忌。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看到了许多弹章,干脆眼不见为净:“严成锦答应朕的,还剩几日?”

    萧敬道:“回禀陛下,就是明日。”

    “他知道百官抵制开海禁了吧?”

    “太子告诉他了。”

    “朕倒要看看,明日他有何法子?”

    百官做好了准备,严成锦将盐引改为朝廷贩售,让他们损失惨重。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开海禁!

    大清早,左掖门。

    严成锦光站在队伍中,就能感受到敌意。

    “伯安兄,今日可否劳烦你,站入我都察院的队伍中。”

    王守仁面色凝固片刻,欣然点头。

    金钟响起,传到百官耳中却像战鼓,纷纷咬牙切齿,准备上场厮杀。

    弘治皇帝早已坐在大殿中,开口道:“都察院先来吧!严卿家想如何整饬淮扬?”

    百官面色凝重,忽然转过头来。

    杨宝成与周围的官员交换眼神,只要此子提开海禁,废祖制,??就用口水淹死他。

    严成锦道:“臣之言论,或许会太过莽撞一些,还望陛下先恕臣无罪。”

    先加一层免伤状态。

    百官目光闪烁,是开海禁无疑了!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若不犯律,恕你无罪。”

    大殿沉寂,众人等此子开口局。

    严成锦道:“淮扬之地无法漕运,臣以为,可以重修大运河,将河道拓宽十丈。”

    言官们有些疑惑,不是开海禁?

    弘治皇帝同样没反应过来,严成锦要开海禁传得沸沸扬扬,开口却不是海禁。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道:“京杭大运河不过十丈河宽,你要拓宽一倍?”

    就算拓宽十丈,严成锦觉得还是窄。

    大明的经济CBD地区在北直隶和南直隶,连通南北的水路极为重要,东西走向的黄河和长江派不上用场。

    公路和火车出来前,都得依靠京杭大运河,投多少银子都不为过。

    后世依旧能得益,乃震古烁今之举。

    严成锦道:“京杭大运河窄小,商船需让官府的漕船先行。

    如今各地开荒,运回京畿的粮食众多,不如趁此机会整饬。”

    各地拓荒后,运回京城的粮食变多,漕船变多。

    朝廷有规定,商船需让官府的漕船先行。

    “隋炀帝修大运河被诟病为暴君,你要兴多少力役,花多少靡费?”韩文斥声道。

    没有百万人,是挖不出来的。

    兴役伤农,百姓们都去服役,也就没有人种田了。

    百官颔首点头,你就算说到黄河水倒流,此事也决不可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

    严成锦却高声道:“可以向琉球、朝鲜和安南各借二十万人,加之大明各地的流民!

    以每日十分纹银作为工钱,应当会有很多人欣然前往。”

    十分纹银,比京城打工还要高三分。

    就好比工地干活,别人给一百四,我给两百。

    而各地又低于京城,很高了。

    琉球、安南和朝鲜等地,耕种者更少。

    刘健抚须沉眉道:“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岛国有一座银矿,臣猜,李兆先和李兆蕃,应当快返航了。”

    增长财富最快的方式,就是掠夺,没有之一。

第602章 不愧是你!

    严成锦仔细想了许久。

    朝廷的银子不花在刀刃上,就好比上一世,有钱不会投资。

    迟早会败光家产,被西方超越。

    况且,这些银子还是掠夺来的。

    兵部秦紘沉眉,看向严成锦:“你想出兵朝鲜、安南和琉球?它们都是大明的朝贡国!大明乃礼仪之邦,抓朝贡国子民为奴,岂不破坏了朝贡关系?”

    马文升点头:“只有抓来的战俘,才会甘为力役。

    抓几十万战俘来大明,就算出兵,也没有如此多兵力。”

    鞑靼和女真就常常抓边陲的汉人,当奴隶,做奴仆。

    没有人会甘心到他国当力役。

    大臣们点头,认为严成锦的计策,需要征服他国才能实现。

    正在这时,王守仁微微躬身:“臣以为,严大人说的对。

    臣出使安南和琉球,见那里的百姓生活贫苦,屋舍为青石所垒,食不果腹。

    若朝廷征召,许诺温饱,臣想,会有许多藩民,欣然前往。”

    明中期时,太平洋这一片,还是大明说了算。

    大明的流民,尚且食不果腹,更遑论像琉球和朝鲜。

    朝鲜的百姓,多以打猎和挖药材为生。

    岛国正处于战国时代,到处都是战火。

    安南新王登基,很快就要上演党派斗争大戏。

    唯一盛世太平,只有大明。

    严成锦躬身:“王守仁说得不错,陛下邀他国子民,来大明共享盛世,是他们的福气。”

    如上一世的笛拜,多少人跨国去搬砖。

    正常基操罢了,闲置在国内,这些人反倒没有生路。

    刘健抚须:“拓宽运河,至少需三年,这并不能解决淮扬的漕运干涸。”

    弘治皇帝正色起来,他最关心的,是解决漕运干涸的两全之策。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眼神微眯:“这就是严大人的两全之策?”

    此子该不会不敢碰海禁了吧?

    应该是了,这两日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他应当听到了风声,不敢犯禁。

    杨宝成心中暗想。

    严成锦道:“淮扬漕运,可以疏通河道放水,给百姓灌溉。”

    弘治皇帝道:“那士绅的货运,还有朝廷的漕船如何处置?”

    百官看了过来,就算士绅不运货,朝廷也要运粮吧?

    终于要来了吗?开海禁!

    最终还是要开海禁啊。

    百官突然紧张起来,好奇地打量着严成锦,却看见他一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

    正在这时,都察院中一道身影微微躬身,刘来沉声:“臣请乞,开海禁!”

    百官满脸愕然,嘴角抽搐一下。

    斗志昂扬对付严成锦,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这人是刘公的儿子吧?言官们有些懵然了。

    刘健如遭雷击般,海禁是祖制,可他从来没想过,谏言开海禁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刘公?快叫御医!”

    “严成锦!你还是人吗?”

    谢迁扶了刘健一把,才没有倒下,刘健摆摆手,缓了缓神,强忍着没有失态。

    严成锦心中暗松一口气。

    这招果然奏效,先把刘健干掉了。

    弘治皇帝怒了,分明是此子想开海禁:“严成锦,为何要开海禁?!”

    “陛下,此子狼子野心,竟唆使刘御史!”翰苑的言官不忿。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长长的地图:“陛下请看。”

    萧敬将舆图打开,呈到弘治皇帝面前。

    正是严成锦带走的舆图,只是,上头多了十三个红圈圈。

    “这是什么?”

    “臣画的港口。”

    片刻后,萧敬将舆图呈下来,给刘健几人逐一观看。

    从天津卫开始,烟台、莱州,松江、台州……一直到广州府,被红色的圈圈画起来。

    严成锦道:“商人的货物,可以走海运,臣画了十三个港口,良乡有十艘大船,加上朝廷,共有三十艘大船。

    三艘大船为一舰队,分为十舰队,在十三个港口周而复始,循环穿行。

    商人要运货,可以将货物送上大船,缴纳运费,再到港口用马车接货,或者屯放于港口的仓库中,择日再取。

    如此一来,能缴纳商税,又能解决漕运之忧。”

    朝廷过度依赖于大运河。

    若海运能够开通,能将沿海的港口全部带动起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倒不失为良策。

    “若船沉了,这些货物如何处置?”韩文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道:“韩大人问得好,良乡商会提供担保,士绅可给货物交一笔保费,本官称之为,保险。”

    晋商从先秦开始,至今一千五百余年历史。徽商从唐朝开始贩衍,渐渐强于晋商。

    不知屯了多少银子。

    良乡商会的底蕴,比晋商和徽商远远不如。

    垄断大明的海运和保险业务,或许能稍微追上一些。

    马文升脑子一闪,沉声道:“你就是想开海禁,趁淮扬漕运干涸,向陛下谏言!”

    吏部一个主簿怒了:“马公说的不错,祖制都让你败坏了!”

    “还以刘公的儿子当盾牌,你、你卑鄙!”

    此时,奉天殿外。

    朱厚照偷偷溜来了,小太监哭丧着脸拖着他:“殿下,廷议不是儿戏,奴婢会被萧公公重罚的。”

    “哼,本宫又不怕萧大伴。”

    在门上戳了个眼睛,他脸贴在窗上仔细往里瞅,看老高救费师傅。

    御阶上,萧敬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奉天殿的窗户,都让朱厚照抠烂了。

    严成锦问:“马公可知,高皇帝为何要设海禁?”

    “为了防止藩国对我朝侵扰,防止倭寇袭击,也避免大肆造海船,劳民伤财。”马文升不急不缓。

    还有造船技术不成熟,朱元璋在海上没捞到好处。

    严成锦颔首:“不错,可如今,王守仁在松江府击退倭寇,海外暂且安定。

    虽说会花银两,可若开海禁,一年只怕赚取的银子,比商税更多。”

    扩大市场,朝内和海外双循环。

    丝绸的价格再高,在朝内也只能卖给十个人。

    开海禁后,能卖给一百个人,甚至一万个人。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中,李东阳在衡量两者得失。

    百官们御酿许久,考虑如何能阻止这个想废祖制的家伙。

    杨宝成道:“陛下,海禁乃是最重要的祖制,高皇帝叮嘱,子孙后代,不能犯此禁啊!”

    杨廷和也适时道:“严成锦让良乡的大船下海,是以权谋私!”

    大殿中群情激愤,一波一波的声音响起。

    刘健愤然打起精神:“让良乡大船运货,会垄断海上运输。”

    李东阳颔首,刘公分析得在理。

    刘来看向刘健:“父亲,严大人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你住口!”

    正在这时,严成锦掏出第三层:“臣也有不开海禁的办法。”

第603章 臣等请乞,开海禁!

    一句话如九天雷鸣,惊得刘健和百官不知所措。

    不开海禁的办法?

    百官露出思索之色,快速思索此子究竟想干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凝聚,落在严成锦身上:“严卿家说说看!”

    “文皇帝命三宝太监下西洋,买回大量的香料和象牙等物,贩以丝绸货物,可文皇帝,并未开海禁,陛下可以效仿。”严成锦躬身。

    朱棣这招掩耳盗铃,实在高明。

    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违者就是犯禁。

    百官顿时急眼了,你还不如打开海禁,有钱大家一起赚呢!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笑意,当倒是解决了他的顾虑:“在理,就这么办吧!”

    杨廷和傻眼了。

    百官一脸懵然,猛地反应过来:“陛下,此举与废除海禁,有何区别,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不如废除海禁!”

    “臣请乞,废除海禁!”

    “臣附议!”

    百官急得跳脚,纷纷谏言,生怕弘治皇帝下旨,朝廷的大船独吞海外贸易。

    杨廷和面色惨白,此子真是毒啊!

    有了文皇帝不开海禁,派船下海贸易的先例,可以直接效仿。

    逼得大臣们自己要开海禁,此子、此子真乃全天下,最歹毒之人!

    场面渐渐失控,许多大臣纷纷持着芴牌,跪伏在地上,李东阳面色僵硬,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萧敬心头发紧,暗道:“连海禁也让严成锦开了,以后见了他,得绕开点。”

    文官加在一起都斗不过,他能怎么办?

    王守仁收益匪浅,当今天下,能让他琢磨不透的人,只有老高兄。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那就传朕旨意,开海禁!”

    一道雄厚嘹亮的声音,绕梁久久不散,震痛百官的耳膜。

    隆庆开关,变成弘治开关了。

    严成锦心头松了一口气,开海禁虽然全民皆可下海,但重要的是,看谁的船多,谁的船大。

    小船只能运载五千匹丝绸出海,和大船却能运载十万匹丝绸出海。

    且回航能载的货物也不一样。

    银子都让良乡和朝廷赚了,这波不亏。

    百官宛如在梦里般,斗志昂扬伤饬严成锦,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正在这时,严成锦掏出第四层:“臣请乞,在黄河入口,修建堤坝,引黄河水入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的水源,主要来源于山东的微山湖。

    漕运河道变宽后,必定会使运河水位下降。

    黄河水灌入大运河中,可让大船吃水变得更深,河水湍急,有利于行船。

    弘治皇帝皱眉:“如何从朝外获得力役?依朕看,不出兵,藩国的国君未必允许。”

    对于一个朝廷而言,最重要的是人丁。

    二十万人在大明,或许只是一县之数,可对于藩国,是不小的数目。

    李东阳道:“若陛下心意已决,臣以为,可派人出使藩国。”

    严成锦点头:“李公所言甚是,朝鲜和琉球欠我朝恩情。

    若许以承诺,五年之内,必将人返还,想必不难,只需去一道圣旨。

    唯独安南,需人出使。”

    朝廷对朝鲜和琉球,是恩威并施,它们惧怕大明的兵力,又受大明的恩惠。

    用二十万人换取和平,虽然很痛,却也勉强能接受。

    但安南,没领略过大明的兵力之威,且向来好战,不服大明管制,不会简单。

    弘治皇帝扫视大殿一圈:“卿等谁愿意前往安南?”

    傻子才去呢!

    安南荒山野岭,与大明相隔万里,沿途要经过蜀贵,那等南蛮之地。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生怕被弘治皇帝选中。

    大殿外,朱厚照有些着急了,老高答应本宫救费师傅,却只字未提。

    他迈腿想走进大殿,小太监死死抱住大腿:“殿下,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进去啊!”

    “父皇会派本宫去不成?”

    去安南反倒好了,他还能绕道去江南玩玩。

    听良乡藏书阁的书生说,天下最好玩的地方,非江南莫属,他还没去过江南呢。

    奉天殿的门监吓死了,跑过来一起抓住朱厚照。

    弘治皇帝目光扫过大殿,心知无人愿意去,钦点一人:“礼部王主簿,出使安南吧。”

    王咸心头微微颤动,躬身领旨。

    韩文有些心疼和担忧:“光是温饱,就是极大的开销,又许以十分纹银,恐怕,国库也负担不起。”

    八十万人,每天要吃掉多少口粮?且海外的银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全是严成锦画的大饼,满加剌国倒是能拉回银子,岛国还不知虚实。

    严成锦微微躬身:“陛下可否召一人进宫?”

    弘治皇帝不明所以,却还是颔首点头,严成锦对着方学轻语几句,方学快步走出大殿。

    不多时,从大殿外带回来一藩商。

    这番商穿着大褂,脖子上戴着金饰,胡子蜷曲像月牙,皮肤比他们要白许多。

    他吓得面色慌张,用生硬的汉话:“见过尊敬的大明皇帝!”

    这些番商在良乡,倒是有些常见。

    弘治皇帝不明所以,百官有些愤怒了,粗鄙的番人,怎能带到朝堂上?

    “严大人,你想干什么?!”

    严成锦不慌不忙:“臣听番商说,西方有一片黄州,名叫阿非利加州,生长着力大无穷的人,能举起三石巨石者,比比皆是,一个人就能干十个人的活。

    他们皮肤为黑,在西方多国打长工,只吃一顿饭,不要银子。”

    弘治皇帝眸中放光,不要银子?

    百官虎躯一震,天下还有叫阿非利加的地方,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番商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尊敬的大明皇帝,千真万确,小人曾雇佣他们拉马车,当护卫,修建城墙堡垒,他们什么都能干。”

    弘治皇帝有点心动了,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不要银子,还力大无穷!

    大臣们心有疑虑,可看这番商的样子,又不像胡说。

    “阿非利加州在哪儿?”弘治皇帝问。

    番商想了想:“大明皇帝应该知道满加剌,阿非利加州还要往西走一点。”

    只是往西走一点的话,不算远。

    若能雇佣他们来挖大运河,挖完遣送回去,岂不美哉?

    正在这时,严成锦微微躬身:“臣举荐杨廷和,前往阿非利加州,广施朝廷恩德,寻找阿非利加州人。”

    杨廷和嘴角猛地抽搐几下,脸唰一下全白了。

第604章 远航菲洲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杨廷和是东宫属官,又非礼部官员,派他出使阿非利加州,成何体统?”

    严成锦道:“杨廷和殴打朝廷命官,令费大人内脏受损,应当与庶民同罪。”

    杨廷和气急败坏:“哪有这般严重?你污蔑本官!”

    此子就是想让他出海,趁机入阁。

    去阿非利加州征召力役,只是借口罢了。

    严成锦心中暗想,是否太狠了些?可朝廷争斗,不止害他一人的性命。

    还有老爹,和府上满门的性命。

    输者,会堵上所有人的性命。

    换成杨廷和入阁,也会拒绝他入阁,寻找机会,罢了他的官职。

    历史向来如此。

    杨廷和青筋暴露:“那费宏欧打本官,就不是罪吗?此事由不得都察院决断!”

    刘健颔首:“陛下,去阿非利加州之事,还且再议?”

    弘治皇帝迟疑片刻。

    毕竟阿非利加州人力气大,还不要银子,白白捡来的力役啊。

    严成锦躬身:“刘大人所言有理,可终极要有人去。

    往返满加剌国,一年足以,阿非利加州只是多花几月时日,早去早回。”

    大殿陷入僵持中。

    谢迁看情况不对,躬身道:“陛下,不如且先退朝吧?”

    “退朝!”

    杨廷和满头大汗,宛如经历了生死厮杀,身心俱疲。

    差点就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大臣们面色阴沉,朝廷真开海禁了!

    入殿前,他们咬死了不开海禁,不想会变成这样。

    走回都察院,严成锦发现杨廷和在后头,立即转身,拉开距离。

    杨廷和怒不可遏:“你别跑,老夫揍死你!”

    可跑了一会儿,他发现跑不过严成锦,才又气喘吁吁伸手:“你站住,老夫身上没有武器。”

    严成锦在无人处停了下来,转身:“杨大人可是想报复?”

    杨廷和懒得跟他废话:“你为何要谏言,让老夫去阿非利加州?!”

    “为替杨大人脱罪,救杨大人的性命。”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要点脸吧!

    杨廷和气得手直哆嗦,恨不得掐着严成锦的脖子,一头撞死在宫墙上,死了干净。

    “你、天下怎会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人?老夫开眼界了!”

    严成锦认真地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此信若交到陛下手中,若宁王有异心,大人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太多。”

    杨廷和把信打开,顿时,如同见了鬼般,面色怔住了。

    华盖殿。

    弘治皇帝思索着严成锦的四条谏言,看向李东阳:“李公也相信严成锦的话?”

    “此子向来不敢欺君,他说有,臣猜测,应当就有。”李东阳躬身。

    派谁去找阿非拉加州呢?

    朝中没有大臣愿意去。

    更何况,海上九死一生,船沉了,是不会有人救援的。

    甚至,尸沉茫茫的大海上,也没有人知道,更遑论收尸。

    弘治皇帝心中难受,就好比有一只煮熟的鸭子挂在天边,却总吃不到。

    刘健微微颔首:“此子所的阿非利加洲或许为真,可是派杨廷和去,臣以为,是流放。”

    李东阳和谢迁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不知道严成锦和杨廷和,有什么仇怨。

    可今日在大堂上,深谙官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严成锦刻意让杨廷和出海。

    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陛下,杨大人急着面圣!”

    杨廷和大步走进殿中,跪伏在地上:“陛下,臣想出使,阿拉非加州!”

    弘治皇帝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方才在朝堂上,杨廷和拼死抵抗,也不愿意去,可怎么眨眼间?

    刘健不明所以:“杨大人,我等正在与陛下商议,无需你去阿非利加州。”

    “不!下官拒绝。”

    杨廷和义正言辞,宛如不让他去,就当场死给众人看般。

    李东阳满脸懵然看向谢迁:发生甚么事了?谢迁目光不解:愚弟也不知啊!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杨师傅是认真的?”

    “回禀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

    杨廷和很着急,回到府上,便命下人收拾东西。

    望着宽府大宅,即将要动身,去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他便热泪盈眶。

    许多门生故吏,听到消息后纷纷来送行。

    杨慎愕然:“爹要去何处?”

    “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为父不在时,你要考取功名,不可懈怠。”杨廷和叮嘱。

    门厮跑来禀报:“老爷,严成锦大人来给您送行。”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怒斥:“他竟还有脸来?杨大人你有什么苦楚,不妨告诉下官。”

    杨廷和虽然想不明白。

    但他深深意识到,严成锦此子有如天助,朝中大多善政,都与他有关。

    升官,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若还有机会,他绝不会与宁王扯上半点关系,让此子抓住把柄。

    杨府,大门。

    王守仁看向严成锦疑惑:“老高兄有杨大人的把柄?”

    跟王守仁在一起,严成锦总觉得没穿衣服,时刻被看穿。

    “伯安兄多心了,本官只是好心罢了。”

    “老高兄不愿说,在下不问就是。”

    严成锦和王守仁走进府中,正堂里满是官员,来给杨廷和送行。

    他看向杨廷和道:“杨大人一路顺风。”

    杨廷和此番,恐怕真的不会回来了。

    官员流放到边陲,押送的衙役嫌麻烦,通常会在半路上,将官员杀死,交差就说遇到了贼匪。

    杨廷和去阿非利加州,同行的衙役未必愿意去。

    衙役碍于朝廷的命令,又不得不去,将杨廷和丢下船,就可以提前返航了。

    杨廷和道:“不牢你费心了,老夫自己会走。”

    眼神颇有深意,似乎在说:你这狗官,记得答应本官的事。

    周围的官员摩拳擦掌,对严成锦恨得牙痒痒。

    “你开海禁就罢了,还迫害杨大人。”

    “分明是诸位开海,与本官何干?”

    众人气焰消失一半。

    毕竟是父亲的知己,王守仁想了想道:“下官劝告杨大人一句,此行选人,还请慎重,或许会有生命之危。”

    严成锦嘴角微微一动,早知道就不带来王守仁来了。

    杨廷和目光微动,颔首点头,在礼部挑了几人,其余皆为家丁随从。

    还有鸿胪寺的几个官员。

    今夜前往良乡登船,动身去天津卫。

    “杨公不妨先等吉日?”

    “不必了,越快越好。”杨廷和摇头。

    只有严成锦知道,杨廷和为何如此着急。

    他捏着宁王谋反的罪证。

    杨廷和曾与宁王私通,不论如何,只要曾经有同谋罪,就不会再被重用,甚至抄家。

    出海,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宁王谋反与他无关。

    陛下念及他的功劳和苦劳,或许会既往不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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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