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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5章 圣旨传江南

    京城东区,李府。

    李清娥端着温热的白莲子羹,放置于书案上:“爹为何满脸愁容?”

    “朝中又有一官员,让严成锦贬到海外了。”

    李东阳双眸深邃,似乎在沉思,始终想不通,为何杨廷和改了主意?

    杨廷和的脾性向来暴躁,不会屈服于人,却被严成锦捏得死死的。

    “此子一定有本官不知道的秘密。”

    李东阳转头道:“去把严成锦请来,本官要当面问问。”

    李清娥心中微动,原本要去中堂做女红,却在这里烧起茶来。

    估摸着严成锦快来了,才将茶汤倒入茶盏中,踏着莲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远远看见李东阳,穿着青白儒裳,坐在凉亭中。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眼神威逼:“你手中有杨廷和的把柄?”

    严成锦心中暗自推演:“不敢欺瞒大人,确实有一些罪证。”

    “是什么?”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李大人若将清娥许配给下官,下官就告诉大人。”

    李东阳怒目圆瞪:“你卑鄙!怎能用此事交易!”

    “大人让清娥在府上不出阁,如今又过一岁,何尝又不卑鄙?”

    严成锦算着日子,还有十一日,就是弘治十八年了,李清娥也到了最好的年纪。

    李东阳暗叹一声,本官也想嫁啊!他给女儿说过不少婚事,可皆被女儿聪慧的婉拒了。

    男男众生,只认严成锦,他这当爹的,有什么办法?

    可严成锦向来谨慎,嫁给此子,要过什么样日子呢。

    想到这里,李东阳就断了念头。

    “你不说便罢,本官也不是很想知道。”李东阳口是心非,冷哼一声。

    从亭榭出来,何能小声道:“少爷,让老爷给您寻一门婚事吧?何必非要清娥小姐,等李公想清楚了,过门做妾便是。”

    严成锦恨铁不成钢:“狗一样没良心的东西,本少爷岂能当海王!”

    何能吃痛捂着脑袋,想问海王是什么?

    正在这时,李清娥走来了。

    她身穿月白长裙,婀娜的身段,比严成锦第一次来李府时的她,身材更进了一步。

    李清娥手中拿着食盒,轻声道:“知道大人要来,小女方才做的点心,大人可趁热品尝。”

    严成锦接过食盒:“方才,在下向李大人求亲了。”

    霎时,李清娥面颊渐渐变红,似乎很紧张。

    “但李大人,无情拒绝了在下。”

    在李清娥面前,严成锦通常不自称大人,显得关系太远。

    李清娥早料到如此,掩饰不住小失望,却还是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父亲心中有郁结,不疏通此郁结,是不会准许的。

    严成锦微微躬身,回到轿子上。

    打开食盒,判断这点心的工艺、用料、外型、气味与李清娥往日做的相比,让何能尝了一口,确认无毒。

    严成锦才送入口中一块,软糯香甜,嚼三下,即化开。

    京城沸腾了,朝廷开海禁的消息传出,邸报流传大街小巷。

    士绅们不可置信,京城改制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开了海禁,漕船的价格会上涨,生丝、茶业和瓷器的价格,一日涨了两倍。

    商人们奇货屯居,等在海外贩卖三倍的价钱。

    朝廷和良乡的大船,停泊于码头前,士绅们拥堵一片。

    消息传得飞快,十日后,邸报传到了扬州府。

    扬州府,衙门。

    陈良辅观望天侯,等到老天爷送一场大雨或大雪,可始终,没有丝毫动静。

    门厮拿着邸报冲进来:“老爷,京城来消息了!”

    陈良辅急忙接过邸报看了几眼,下一刻,双眼瞪得宛如牛眼般。

    “朝廷要开海禁?”

    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开海禁必定会引来倭寇和海盗。

    东南沿海地区,受倭寇侵扰会更加严重,海盗是剿不完的。

    另一个门皂跑进来通报:“老爷,京城来圣旨了。”

    话音刚落,就有公公手持圣旨走进衙堂。

    苗逵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你可是扬州知府陈良辅,跪下接旨。”

    陈良辅双膝跪地,低头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天下苍生为首务。

    休养黎民,共四海之利为利,以天下之心为心,盛邦于安定,致治于末乱。

    今京杭运河枯涸,朕意兴修大运河,拓宽十丈之差,特命爱卿督掌里运河段……”

    陈良辅听完圣旨,满身冷汗,朝廷不仅开了海禁,还要修漕运,拓宽十丈?

    接了圣旨后,忙不迭问:“公公,修运河工程浩大,非万人之数不能动工,人从哪里来?”

    苗逵道:“自会有人来,你命人记一本户册,这些人,都是要还的。”

    陛下吩咐了,要给藩民画出棚户区,给路引凭证。

    只有拥有路引凭证的番人,才能在大明,暂时逗留。

    扬州的丝绸、茶业和瓷器的价格,也如同京城一样,蹭蹭往上涨。

    士绅只恨不能产出更多。

    陈良辅心中暗想糟了,商品价格上涨几倍,还有人种田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个天杀的开了海禁?”

    ……

    京城,东宫。

    朱厚照邀严成锦来寝殿,不忿道:“老高,你应允本宫之事,何时兑现?本宫替你干活时,可是当机立断。”

    “殿下不要心急,就在明日了。”

    需等陛下的怒火过去,严成锦也不能太频繁的谏言,惹陛下不喜。

    翌日清晨,弘治皇帝心中有些忐忑,朝廷用银子的地方,多了修建大运河。

    每年只能在枯水期,围堵住河道口修建,也就是秋冬。

    没有三五年,是修不下来的。

    工期越长,要的糜费就越多。

    “朕的内帑,也抵不出这么多银子,李兆番到岛国了吗?”

    秦紘微微躬身:“还未收到疏奏。”

    海上不同于陆上,不能随时传回战报,往返一次,就要数月。

    往往只有大捷或败北时,才有消息传回。

    李东阳目光流转,两个儿子都在海外,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城。

    时至今日,他忽然多了一个想法,严成锦一定是想支开我儿,做本官的女婿。

    就像支开杨廷和般。

    正当他思绪漫游之际,严成锦的声音响起:“杨廷和出海,短则五年,长则,或许回不来了。”

    你这小子在咒谁呢?!

    刘健几人面色微动,气急败坏地看过来。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杨师傅于朕,有教诲之恩。

    “严卿家慎言,杨师傅的年纪,比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还年轻,怎么就回不来了?!”

    严成锦躬身:“臣不过是预测种种风险罢了。”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东阳淡淡道:“东宫不可无詹士,臣以为,该选新任詹士了。”

    严成锦愕然抬头:“李公所言,甚是。”

第606章 无法免罪

    太子教诲,等同于朝廷的赋税般重要,乃是国之根本。

    弘治皇帝疏忽了,未来得及考虑此事。

    “卿家以为,六部中有谁可任詹士。”

    詹士是三品大员,能平调任命的人,只有两京的六部官员。

    刘健道:“陛下,刑部右侍郎屠勋如何?”

    屠勋的勤奋在京城出名,不管手上有无要事,每日必读书到深夜,作诗极多,虽才华不及李东阳,却是勤奋好学的典范。

    当朱厚照的师傅,可不是学问做得好就能教得好,得有意思。

    换而言之,循规蹈矩的师傅是教不会他的。

    严成锦摇头:“太子文思敏捷,非一般人不能教授,臣以为,不如升王华为詹士。”

    王华是京城的大儒,年少成名,声誉不低于程敏政,只是,不善于朝中争斗。

    他是少詹士,由本部衙门的官员升任詹士,顺理成章。

    都察院除了纠察朝野外,最重要的是,举荐之权。

    向弘治皇帝举荐贤臣,委以重任。

    不过,严成锦一直没怎么用这项权利力。

    谢迁转过头来,望着严成锦语气古怪:“那詹士府的少詹士,又由谁来担任,严大人该不会也有人选了吧?”

    你说得不错,本官说了那么多,正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严成锦躬身:“少詹士,可由费宏担任。”

    他查过费宏的宗卷,此人喜欢著书,不喜酒宴和诗会,也不结党。

    无心权术,可担任朱厚照的老师。

    刘健沉眉朗声:“费宏与杨廷和争斗,本就有罪,你还要升他的官职?”

    “不错,无功不受绿。”李东阳颔首点头。

    费宏虽然是被迫动手,但就此升官,太牵强了些。

    且少詹士是四品官员,是太子的第二个老师,不能轻易授人。

    严成锦微微抬头:“斗胆请陛下和诸公猜猜,是谁让臣谏言?”

    嗯哼?弘治皇帝面色微微一变。

    刘健三人脑海中同时浮现三个字,写在愕然的表情上,该不会是……

    严成锦颔首:“不错,正是太子,听东宫的小太监说,费宏的讲学,太子殿下常去。”

    杨廷和与费宏不对付,或许,与费宏得信任有关。

    谢迁心中微微颤动一下,能得太子这般信任,确为不易。

    弘治皇帝义正言辞:“太子喜欢费宏讲学,是好事,可也不能因此就升官。”

    “陛下所言甚是,杨廷和流放海外,费宏也应当公平对待。”刘健沉声道。

    杨廷和离京后,声讨费宏的大臣不少,不少人以为,正是由于费宏,杨廷和才离开京城。

    东宫,

    严成锦转达了弘治皇帝和内阁意思,朱厚照变得认真起来:“老高,你可是答应过本宫呀。”

    你直接登基吧,臣实在没有办法了。

    “太子为何不直接见陛下?”

    “费师傅虽是状元出身,可状元三年就有一个,并不稀奇,若本宫替费师傅求情,父皇定会觉得此事蹊跷。”

    朱厚照替东宫的师傅求情,这想想也挺奇怪的。

    ……

    京城东区,日升三竿,惠风和畅。

    费府中,一片慌乱和寂寥,下人们收拾包裹,从后门离去。

    老爷得罪了杨廷和,岂会有好日子过,孟氏坐在书房里哭哭啼啼。

    费宏面色略微憔悴,在抄录大学衍义,全神贯注,平静地宛如不在乎生死般。

    杨廷和被贬到阿非利加州,他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应当会被贬到满加剌的天堂监狱吧?

    他微微侧头,交代道:“这两日,陛下的处置,应当会下来,你拿些银子,就回娘家吧,不必跟着我。”

    “你说得轻巧,这番模样回去,岂不让娘家欺负?你跟我到孟府,当赘婿去!”

    好歹丈夫是状元出身,有丈夫撑着,她还有些地位。

    但她一个女人家离开了男人,能做什么?

    费宏愣了片刻,冷着脸道:“不去!”

    管家走进来:“老爷,严大人来了,您见不见?”

    “本官落魄到这副田地,无人来登门,生怕沾染关系,这时候,就别害严大人了吧,告诉他,我有疾不便见人。”费宏头也不抬。

    “好!”管家转身小跑出去。

    孟氏气得跺脚,该死的书呆子,这时候还要什么骨气?

    她忙抹干眼泪,往府门外奔去。

    费府门前,大门紧闭。

    严成锦站在府门前,忽地,管家开门赔笑说不见,可后头有个妇人热情迎了出来,将他往府里请。

    府中像是被牙行扫荡过,搬置一空。

    “费大人呢?”

    “大人您稍后,我这就去叫他。”

    不多时,费宏茫然走到正堂,朝严成锦微微躬身:“下官见过严大人,不知大人来何事?”

    “太子殿下让本官,把你留在东宫。”

    费宏微微抬头,忽然双目通红,太子平日虽顽劣,可只有他知道,太子是孝诚之人。

    “太子挂念下官?”

    不,以朱厚照的尿性,没准过几天,就不记得你了。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来:“费大人将此书编出来,就可以立功。”

    “这是什么?”

    费宏看到纸上的圈圈画画,有许多不认识的文字。

    严成锦道:“这是本官府上的识字表,专门教下人识字所用,本官称之为,拼音。”

    何能看到这张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管教下人所用的《严府做人小心经》吗?上头的每个字,都标了读法。

    这玩意儿叫拼音?

    费宏将纸递给严成锦:“下官看不懂番文,严大人找翰苑的文官吧。”

    翰苑有文官,专门做海外的文字翻译。

    严成锦摇头:“这是汉话,我写二十六个字,你跟我的长随学,没几日就能学会。”

    原本就识字的人,可以学得很快。

    朱元璋定都南京,南京当地的语言,就成了官话。

    朱棣迁都北城,官话就混合南京的地方话和北城的地方话。

    不过不打紧,带点口音念拼音,也能念。

    费宏疑惑:“你让下官学这个做什么?”

    “用拼音,将三百千和四书五经中的字,编写成一本《老高辞典》。”

    ……

    紫禁城,西暖阁。

    弘治皇帝翻开看弹章,面色渐渐紧绷。

    萧敬见他脸色不对,忙偷偷瞥了眼,是南直隶传来的疏奏,弹劾费宏。

    “费宏应当施以惩处,近日,他可曾入宫?”

    “回禀陛下,他一直在府上,昨日,严成锦还给了他一物,说是能帮他立大功。”

    弘治皇帝愕然回头,看向萧敬:“是什么?”

    “奴婢……奴婢也没打听清楚。”

    萧敬有些紧张,不敢看弘治皇帝的眼睛。

    弘治皇帝眉头微动,该不会是梦楼那样的书吧?严成锦这个家伙,总是有些奇思怪想,而后找大儒代笔撰写。

    萧敬抬头问:“陛下,要不要奴婢召费宏问问?”

    弘治皇帝道:“不必,且先看看他写的什么。”

第607章 借孙子给本官用用

    翌日,阳光宛如篝火般打在身上,暖得令人心情愉悦。

    严成锦换上绯红的官衣入宫,在左掖门前,听到翰苑文官商量声讨费宏,要令他下狱。

    其实,有无罪责,皆看文官怎么说。

    在朝中,杨廷和地位超然,远超六部的三品大臣,仅次于内阁三公。

    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并不奇怪。

    走进大殿中,弘治皇帝看向内阁的方向:“三位师傅,今日有何事要奏?”

    刘健低声:“关于费宏一事,百官颇有微词,陛下放任不处置他,实在太久了。”

    从东宫斗殴,至今有半个月了吧?

    户部给事中刘鸿襄点头:“杨大人被贬去满加剌,费宏也应受到应有的惩处!”

    严成锦目光微动,他谏言让杨廷和出海,是为争夺入阁。

    且杨廷和与宁王有私,这才是放出海的真正原因。

    不过,他不能以此跟百官辩驳。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颇有深意:“严卿家,朕听说,你给了费卿家一物,能让他立功抵罪?”

    嗯?百官转过头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颔首:“或许能立功,臣也不敢断定,还请陛下等十五日?”

    不能言之凿凿,万一费宏写不出来,他反倒要欺君。

    弘治皇帝却愈发好起来:“若是梦楼那样的书,可立不了功,闲书毕竟是闲书。”

    “严大人想拖延时日?不一碗水端平,你有何资格当都御史?”一个言官秉执正义道。

    刘鸿襄躬身:“臣附议!”

    他们可是听说了,严成锦谏言,让费宏升少詹士。

    一旦太子登基,或许,此人有机会直接入阁,费宏犯了律法,还能有此优待,他们岂能袖手旁观。

    刘健眉头一沉:“究竟是什么?你给的,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严成锦仔细思索片刻:“是一种可令孩童识字的方法,就如秦始皇统一文字般重要。”

    大明的识字率在历朝中很高,小说能在明朝兴起,可见一斑。

    “是什么?”

    弘治皇帝脸色大变,自古以来,少有能与秦始皇的丰功伟绩比肩。

    百官有点忐忑,难道你想再统一一次文字?

    “陛下圣明,严大人所言,有拖延时机的嫌疑。”

    刘鸿襄相信,等得越长,严成锦的手段就越多。

    严成锦思索片刻,看向刘鸿襄:“刘大人有一个八岁的孙子?”

    “你、你调查本官!”刘鸿襄宛如受到威胁,气急败坏。

    严成锦道:“都察院监察朝野,若陛下想知道,不妨下旨,让刘大人把孙子,借给臣用用。”

    “本官不借!”刘鸿襄冷着脸,你万一害死他怎么办?

    严成锦又转头看向邢部尚书魏绅:“魏大人也有孙子,可否借给下官用用?”

    见过借银子的,没见过借孙子的。

    百官们都懵了,弘治皇帝也懵了。

    魏绅用不善的眼神望着严成锦:“不借,你疯了?”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此子向来稳重,不会无故借孙:“严卿家想做什么?”

    刘健也深知,严成锦不会无故借孙子,定有阴谋。

    严成锦想了想:“诸公的孙子中,可有被称赞为神童之人,不妨来检验一场?

    不论四书五经,但凡书上有的字,都能做考题。

    识字多者,胜。”

    八岁的年纪,才上蒙学,能认识的字不出一千五。

    百官狐疑起来,严成锦算是状元,也不能把所有字都教会吧?

    可此子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魏绅颇为骄傲,朗声:“臣的孙儿,虽称不上神童,可也算博览群书。”

    百官双眼放光。

    李东阳眸中光芒微动,去过魏绅府上的人,都见过那个孩童,能背诵四书,会写对联,会作诗赋,被人交口称赞。

    刘鸿襄道:“臣的孙子八岁,也同样略有聪明,可以诵读《资治通鉴》。”

    能趁年少时,在弘治皇帝面前露脸,是难得的机会。

    严成锦颔首:“谁借一个孙子给本官?十日为期,十一日向陛下展示才学,就还。”

    正在这时,刑部主簿胡恭笑眯眯道:“老夫把孙子借给你。”

    刘健想了想:“既是费宏所做的事,那就由费宏来教吧,十日后且看看。”

    严成锦目光微动,终究没再说话。

    弘治皇帝也不反对,倒要看看,何事可与秦始皇统一文字相提并论。

    回到刑部值房,魏绅有些怒意,胡恭赔笑道:“魏公不慌,下官那孙子,比太子更顽劣,是个混世魔王。”

    魏绅这才渐渐露出笑意。

    走去文华殿,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魏公的孙子,学问做得如何?”

    “只是八岁,就能吟诗作赋,颇有王华少时之资。”

    ……

    严府,

    严成锦身前站在一个孩童,头上戴着绒帽,仰头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知道害怕。

    “小屁孩,你叫什么?”

    “我叫胡闹,老屁孩,你叫什么?”

    严成锦面色抽搐,难怪那老头把孙子借给他,大意了。

    何能苦着一张脸:“少爷,小的一看这崽子就是放牛的料。”

    幸亏,输了算在费宏头上。

    严成锦道:“给他换上一身粗衣,送去费府。”

    只要学会字母儿歌,花上十日学拼音,应该能比得过魏绅那儿子。

    皮的孩子,通常比木讷的聪明。

    如若不行,他只能亲自出场了。

    还未来得及送走,朱厚照就登门了,乐道:“老高,本宫听说,你要教娃娃?”

    严成锦摇头:“是费宏,并非是臣。”

    朱厚照转身,看见一个戴着绒帽的娃娃,目光与他相碰。

    “就是这混小子,眼神为何这般像本宫?”

    “我会斗蛐蛐,你会吗?哼!”

    握~,朱厚照被惊讶到了,顿时来了兴致,看向严成锦:“老高,本宫觉得,你还不如借内书院的小伴伴呢。”

    内书院的小伴伴,人人都想当人上人,读书极为刻苦。

    八岁读书,比比皆是。

    ……

    魏府,

    魏绅穿着一身儒裳,背负着手走进书房:“今日背什么?”

    书房中,私塾先生连忙起身行礼:“回禀魏大人,学生在教儒学。”

    穿着青衣白裳的孩童站起来,躬身作揖:“彬儿见过大父。”

    身后几个穿着儒裳的刑部主簿,抚须颔首,满意点头。

    魏绅面带笑意:“今日,大父亲自教你!”

    …………………………

    好几次书友书荒问我推书,我都没推,一路看过来的书友都知道,我看书比较挑,一般的书我提不起兴趣去看,也不会推荐给书友。今天开始追《我只想自力更生》,借鉴写实和写细的问题,其实,之前也有追这个作者的《大美时代》,书友可以去看看

第608章 此子发明了一种文字?

    京城东区,刘府。

    刘鸿襄捋须看着孙子作的诗赋,喜不自胜:“在御前施展才华,机会难得,你已通背资治通鉴了吧?”

    “大父,我已在诵读四书了。”青裳童子稚嫩的声音道。

    刘鸿襄垂头苦思,御前校验是识字,如何在陛下面前争取到背诵资治通鉴,露露脸?

    “哎呀,真是愁死老夫了,早知就让严成锦,改为诵读好了。”

    下人见老爷自言自语,抓耳挠腮,不敢打扰。

    管家快步走进来:“老爷,湛先生来了。”

    刘鸿襄双眸放光,站起身来相迎:“湛先生,我孙儿要在御前校验识字,有劳你了。”

    湛若水。是南京国子监有名地大才子。

    还未成为大儒,名气就已在两京的读书人中传开。

    因为他有个冠绝天下的大儒师傅,陈献章,此人被称为继朱子之后,举世罕见的儒学高人。

    湛若水微微躬身:“见过刘大人,不知刘大人请学生来?”

    “教本官的孙子,十日后,在陛下面前校验,需你进宫。”

    言外之意,你也有瞻仰陛下的机会,好好把握。

    ……

    费府,

    费宏差点气炸了,头上一片青青草原。

    这是什么学生,将尿撒在他心爱的砚台里,求夫人抱抱,手还到处乱摸。

    严成锦满脑黑线,这是大明般蜡笔小芯?

    有其大父,必有其孙啊,八岁是刚懂事的年纪,从小耳濡目染,沾染了不良的习气。

    费宏不耻道:“严大人,这孩童一刻也安静不得,长大定是寻花问柳的人,你送回去吧。”

    若非知道这娃娃,是刑部主簿胡恭的儿子,他早已痛揍一顿了。

    严成锦思索片刻,吩咐:“找王守仁来。”

    很快,王守仁来到院落中,看向严成锦:“听说老高兄要御前校验,重现秦始皇的功绩?”

    “嗯!”严成锦就不打算忽悠王守仁了。

    王守仁听闻,严成锦借孙,要御前校对,沉思了两日,这样的功绩,应当由他来实现,踏入圣人的境界。

    可竟被老高兄实现了,惭愧不已。

    他看向胡闹,蹲下来:“你大父让你来此,什么也不学?”

    胡闹双眸畏缩,仿佛被人看穿了般:“嗯,我大父说,只要不学,我就可以玩一辈子蛐蛐。”

    严成锦低头沉思,他早该考虑到了,王守仁却先他一步,嗯,圣人光环果然比主角光环亮一些。

    费宏恍然大悟,难怪这孩童一来就胡闹。

    王守仁道:“你大父可是刑部主簿胡恭,一个胡子半白的老头?”

    “是呀……你怎么知道?”

    “他让我告诉你,计划有变,让你学成才可回家。”

    胡闹大眼睛湿润,委屈的咬着嘴唇,朝孟氏扑去,埋在胸前痛哭。

    费宏青筋暴露,气喘如牛,差点手刃了这小王八蛋。

    “费大人,短短十日,本官的颜面,就交给你了,这是本官第一举荐人,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严成锦道。

    那在下是你第几次?王守仁满脑黑线。

    严成锦回到府中,静等十日后的校验,才过五日,李东阳忍不住好奇,派人来他府上请他。

    这一次,严成锦没去,即便不去也知道,是想打探消息。

    毕竟,堪比秦始皇的功绩,只有汉武帝。

    ……

    李府,

    管家快步走进亭榭中禀报:“老爷,严大人说什么也不来。”

    定是上次骗了他,在这家伙心中失信了,李东阳捋须沉思,转身看向谢迁:“于乔与我一同去费府?”

    “正有此意!”

    谢迁也想知道,能堪比秦始皇统一文字的伟业,究竟是什么?

    他们身为阁臣,竟想不出来,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来到费府,府门紧闭着,门子进去通报后,很快门打开了。

    费宏亲自出门相迎接:“下官见过李公,见过谢公。”

    李东阳走进府中,问道:“严成锦所言,堪比秦始皇功绩的是什么?”

    费宏把何能叫来,命人准备两副笔墨,对着李东阳和谢迁道:“李公和谢公请在白纸上,随意写一个字,越难越好,下官让他辨认。”

    李东阳满脸疑惑,这人不是严成锦的长随吗?

    “难道他识遍天下字不成?”

    “不,何先生识字不多,只会背严府的家规,和三百千。”费宏受何能指点,故而称何能为先生。

    谢迁疑惑了:“那你为何让我等写越难越好?”

    费宏微笑道:“李公和谢公尽管写便是。”

    何能小心翼翼的站在书案旁,对大官有本能的畏惧,尤其主人不在身边的时候。

    李东阳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鼟

    费宏拿起来看向何能:“何先生,这个字念什么?”

    “不……不知道。”何能摇头。

    只见,费宏在这个字上,加了几笔,可李东阳和谢迁一点也看不懂。

    “你再看,这个字念什么?”

    何能看了眼,本能地道:“鼟。”

    李东阳和谢迁宛如见了鬼般,大惊失色。

    朝廷读生字,是靠宋朝的直音和反切,也就是九经直音一书。

    直音,就是用同音字写在这个汉字的头顶。

    比如鼟,它的头顶应该写“腾”,但当同音字也很难时,压根学不出来。

    反切更麻烦!

    而费宏竟轻而易举,将此事解决了,李东阳和谢迁宛如石化般。

    谢迁不信邪,飞速在纸上写下一个字:鼙

    “小人不认识。”何能摇头苦着脸。

    费宏在字上添加了几笔,李东阳和谢迁一头雾水,还是看不懂。

    “你再看,念什么?”

    何能嘴唇微动,很快拼了出来:“鼙?”

    李东阳和谢迁踉跄一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严成锦发明了一种文字?

    “子充,这是什么?”

    费宏微微躬身:“回禀李公,是拼音。”

    此子果然不会轻易口出狂言!

    秦始皇统一文字后,令六国的百姓皆能识字。

    有利于学问的传播,有利于两地不同文化的贸易。

    而在文字上加注拼音,能让百姓能看得懂农书、律法、公告和邸报,教化起来更容易。

    谢迁双眸一凝:“严成锦要写的是什么?”

    “《老高辞典》,下官要教胡恭之孙的,也正是拼音。”

    费宏的声音不大,却令李东阳和谢迁身躯颤动了一下。

第609章 大事败露

    奉天殿,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只见此子安静站在都察院的角落里。

    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字,竟然一声不吭!

    他郑重开口:“都察院可有事要报?”

    严成锦宛如睡梦中,被人惊了一下般,茫然抬头:“臣无事要奏啊。”

    李东阳暗自咬牙,这等大事,你还想隐瞒!

    难道朝廷和天下苍生,在你心中,还不如两小儿辨字?

    “陛下,严成锦创造了一种文字!”

    大殿中安静了片刻。

    大臣们不明所以的望过来,心中却毫无波澜,李公你胡说什么呢,造字的是仓颉啊!

    严成锦虽然是三元及第,可才华再高,也不可能创造出一种文字吧?

    弘治皇帝蹙着皱眉头,李公向来不会满嘴胡诌,喝多了?

    造字有多难?

    仓颉生而齐圣,以草木鸟兽造字,字成时,天降祥瑞,鬼神恸哭。

    严卿家就算再厉害,也是一介凡夫俗子,况且,朕也没看到祥瑞。

    谢迁郑重道:“回禀陛下,我二人亲自在费府,学了一日!”

    弘治皇帝呆住了,心中掀起波澜。

    知道严成锦有才,可想不到,严成锦这么有才!

    连字都造出来了?!

    百官错愕地张着嘴巴,转头看向严成锦,如视神明。

    魏绅面色惨然,此子该不会真的造出字来吧?

    严成锦沉思,李东阳和谢迁去了费府?

    首个用字母拼写汉字读音的人,是利玛窦,后世才成拼音,真不是他。

    弘治皇帝拉下脸来,这等重要的事,竟敢隐瞒朕:“严卿家?”

    “臣真的没有造字。”

    “你还想狡辩,那拼音是怎么来的?!”李东阳目光如炬。

    “还有那老高辞典!”谢迁沉声。

    下官浑身是挂,什么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一个,真不赖下官。

    严成锦摸着下巴,对于他们而言,拼音是一种新形态的文字。

    但真不是他创造的。

    “李公误会,下官真无这本事,那文字是藩文。”

    一听到是藩文,魏绅紧绷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人的东西,岂能登上大雅之堂?”

    李东阳却不认为这么简单,他找翰苑的文官辨识过。

    无人能认出来,与拼音对不上。

    “臣与翰文岑琛校对,可他也认不出来,与番文有别。”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狐疑:“若不是你创造,它总归有出处吧?”

    “这个……臣从梦中所得,才请费宏笔撰。”

    严成锦躬身,去找弗朗机人胡诌,被暴露欺君更麻烦。

    此子终于承认了啊!

    李东阳长松一口气,站在大殿中。

    百官的心情有些动摇,难道真比秦始皇?

    究竟是一种什么文字?魏绅目光转动。

    难怪,此子敢信誓旦旦校验,弘治皇帝道:“严卿家不必藏着,究竟是什么样的文字,呈给朕看看?”

    提前暴露,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还请陛下,再等三日。”严成锦躬身。

    弘治皇帝想了想,朕自己派锦衣卫打探。

    从奉天殿出来,

    魏绅一愁不展。

    旁边的刘鸿襄心事重重:“严成锦真创造了一种文字不成?”

    胡恭笑着宽慰:“魏公不必担忧,我早已叮嘱必臣,不必认真学,况且,就算新的文字,我孙儿也学不会。”

    胡必臣是胡闹的大名,成日被先生训诫,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妥妥小纨绔一个,能成什么大事?

    魏绅长出一口气,微笑:“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但也不能松懈。”

    他的孙子能读经文,能吟诗赋,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百官皆好奇,严成锦究竟写了什么文字,能令李公和谢迁如此推崇。

    下了值,去费府一探究竟,可到了才发现,费府搬家了!

    ……

    费府。

    胡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王守仁:“我大父让我最后一日装病,我还装不装了?”

    王守仁给他一颗饴糖:“计划有变,不必装了。”

    他在费宏府学拼音,儿歌简单,一遍就记住了。

    严成锦惊讶地发现,王守仁学习能力惊人的人,学渣望尘莫及。

    此拼音,可传授天下书生,这些书生,再到各地当私塾先生,就能传遍天下。

    ……

    宫中,午膳。

    弘治皇帝夹着肉块放入口中,浑然不知肉味:“锦衣卫还没回来?”

    造字,能堪比秦皇汉武,他怎没有心思用膳。

    萧敬心中着急:“快回来了,奴婢去催催。”

    朱厚照放下筷子,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吃饱了。”起身准备溜出宫。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沉声道:“坐下,你知道严卿家造的新字?”

    “知道啊,儿臣早就学会了,这几日,正琢磨用它写新曲子呢。”朱厚照洋洋得意。

    不学无术的家伙!

    堂堂太子,竟也学那些青楼秀才写曲子,弘治皇帝面色抽搐:“朕有话要问你,那文字是什么?”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儿臣写出来,父皇也看不懂。”

    一股王之气势,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弘治皇帝双目,宛如一头猛兽般凶煞。

    萧敬连忙赔笑:“殿下,陛下学贯古今,岂有陛下不知道的事?”

    弘治皇帝正色道:“朕当太子时,学得废寝忘食,岂会如你一般!”

    朱厚照用手指蘸了点汤汁,在台上写了a:“这是拼音中,最简单的字,敢问父皇,念什么?”

    弘治皇帝老脸通红,渐渐红到耳根,萧敬愣住了,好尴尬……

    朱厚照拂袖起身,喜滋滋地出了大殿。

    片刻后,

    “胡恭的孙子,可是好学之人?”弘治皇帝转头。

    早知陛下会问,这个萧敬倒是打听过:“不是读书的人,听闻,入蒙学一年,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与太子殿下……”

    与太子殿下无异,可瞧见陛下脸色不对,他仅仅提示了一下。

    这样严成锦如何能胜?

    可此子承诺的事,向来有十足把握。

    弘治皇帝沉思后道:“开文华殿,三日后,在文华殿校阅。”

    萧敬吓得不轻。

    文华殿是举办传胪大典的地方,平日只讲经筵,区区两小儿辨字,陛下竟要在文华殿举办?

    三日时间,就如同寒窗十年,每一日都是煎熬。

    百官想找费宏府邸,却始终杳无音讯。

    湛若水教刘文谦诗经,诗经中有许多生僻字,能记住,很大可能能胜。

    此时,严成锦在仔细推演,这三日还会出现何等变故。

    两日一晃而过,明日就是校验了。

    ……

    魏府,

    魏彬将水缸里的水,写空了十缸,整整十万字。

    先生们捋须得意,陛下开文华殿,对读书人是莫大的殊荣。

    借此机会,能施展才学,机会难得。

    魏绅朗声大笑:“二比一,还是胡恭那不成器的孙子。

    若不能胜,老夫也无颜面在京城呆着了。”

    刘鸿襄颔首抚须,笑道:“下官请的先生,也不一般!且看明日进宫。”

第610章 震惊四座

    大清早,几只神鸦一阵阵的乱叫,神宫监小太监拿扫帚驱逐。

    文华殿中,百官左右整齐地站列,持着芴牌,如早朝般向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笑容中带着几分期待:“朕要看看,比秦始皇的功绩是什么,人到了吗?”

    百官翘首以盼,心想严成锦谎报祥瑞,秦始皇的功绩岂是一般人可比?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期待。

    礼部和钦天监特意选了时辰,连布置也讲究。

    大殿中央,摆放三张书案,比讲经筵,还要正式许多。

    毕竟,若真是创造一种新的文字,功绩足以祭祀天地,告慰皇陵。

    小太监走进来:“陛下,人到了!”

    下一刻,百官面露错愕之色。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抽搐,场面有些失礼。

    只见,走进来两个小书生,仔细看去,第三个还趴在费宏的背上。

    什么时辰了,竟然还不起?简直如太子般,不可教也!

    魏绅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神色多了几分自信。

    胡恭小声笑道:“这便是下官的孙儿了,睡不够就要哭闹,这样冷的天,怕是还要睡一个时辰。”

    魏绅站出来一步,对着弘治皇帝道:“这是臣的孙儿,魏彬。”

    魏彬身穿亮蓝色儒裳,标准的朝弘治皇帝行礼,有模有样。

    “学生湛若水,见过陛下!”穿着月白儒裳的书生,朝弘治皇帝行礼。

    严成锦目光一凝,研究过王守仁心学,必定知道湛若水。

    他是继王守仁之后,心学有名的传人,且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师,圣代真儒陈白沙。

    此人,同样是明年会试的第二名。

    第二个小书生刘文谦,朝弘治皇帝行礼,礼数同样标准,无丝毫差错。

    这份谈吐举止,深得百官赞赏。

    费宏将人放下,孩童迷糊中见了弘治皇帝,笨拙地学着向旁边的费宏行礼。

    可行了几次,没有一次是做对的。

    弘治皇帝黑着脸,有些不悦:“算了,直接开始吧。”

    刘健站出来,高声:“校阅由内阁出题,我出十字,答对多者,为胜!”

    李东阳心情激动。

    这次校阅不是为了分胜负,而是让陛下和百官看到,严成锦真造了一种文字,堪比秦始皇统一六国文字!

    站在经筵的讲台上,刘健写了十个字。

    萧敬将白纸端起了,向百官展示:隰、盬、騤、蓁、廛、燠、觱、馌、樗、蜩。

    百官面色猛地一变,八岁的孩童刚上蒙学,能认得出来?

    严成锦只认识五个字,在这张纸面前,妥妥成了文盲。

    就连拼音,他也不知道怎么写。

    弘治皇帝看向刘健:“是否太难了?若一人都答不出来,校阅也毫无意义。”

    魏绅心中大喜道:“陛下不必换,就这一张吧。”

    湛若水也躬身:“学生也以为,不必换。”

    这十字难,却全是诗经的字,能认出大半就赢了。

    百官的目光,聚集在费宏身上,听闻,胡恭的孙子是个小纨绔。

    费宏却也躬身道:“臣也不必换。”

    大殿中一片嘈杂,此事关乎费宏自己的官途,他竟这般随意?

    弘治皇帝颔首:“开始,魏卿家的孙子先来。”

    魏绅和魏彬留在殿中。

    费宏和湛若水几人被带出大殿,去外面广庭中听不见的地方,等候宣召。

    魏彬用稚嫩的声音:“隰、盬、燠、觱、馌、樗、蜩。”

    百官眸中放光,这不是蒙学中的内容,能念对七个,殊为不易。

    弘治皇帝脸上一片赞赏之色。

    在纸上,魏绅写下剩余三字的直音,给孙子看。

    魏彬看了片刻,支吾:“蓁。”

    百官一阵惊呼。

    八个!

    虽然还有些悬念,但此子大概率是胜了。

    他们八岁时,也不认识这些字。

    除非,后两人都是天才。

    魏绅满意地站在一旁。

    下一刻,湛若水和刘文谦被召进殿中。

    微微行礼后,小书生刘文谦看向纸上的字,生涩地道:“隰、盬、騤、樗、蜩。”

    百官同样惊讶,能念五个!

    这等年纪,堪称聪慧过人。

    在纸上,湛若水写上直音,朝小书生刘文谦举起来。

    刘文谦小心翼翼,再念了一遍:“隰、盬、騤、蓁、廛、觱、馌、樗、蜩。”

    九个了!

    周围的官员一片称赞。

    刘鸿襄忍不住笑了出来,比魏绅的孙子还多一个。

    弘治皇帝喜形于色,忍不住笑问:“你叫什么?”

    小书生稚声稚气:“回禀陛下,学生叫刘文谦。”

    “倒是聪慧过人,朕听说,你能通背资治通鉴?”

    “能。”

    “萧伴伴,赐他一支朕的豪笔。”

    陛下的笔,那就是御笔啊。

    专门批阅疏奏所用,此子今日,要扬名京城了。

    魏绅的羡慕全然写在脸上,眼巴巴望着萧敬递过豪笔。

    湛若水果然厉害!

    刘鸿襄身躯微微颤抖,噗通一声跪倒:“臣谢过陛下!”

    百官看向大殿外。

    还有胡必臣没有校阅,不过,百官都觉得,不用校阅了。

    九个,连他们也未必能答上来。

    八岁孩童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是极致。

    只见,两道身影踏上御阶。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要来了,严成锦创造的文字!

    费宏牵着胡必臣的手,走进殿中。

    看完十字后,胡必臣满脸茫然:“陛下,大父,费师傅,我看不懂。”

    百官的脸上露出笑意,八岁看不懂是正常的,倒是坦诚。

    弘治皇帝莞尔:“朕听说,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不会。”胡必臣看向自己的大父,我答得对吗?

    胡恭颔首点头。

    下一刻,他站出来:“老臣教过百余次,孙儿愚钝,就不献丑了,校阅到这里就结束,陛下如何?”

    费宏却躬身:“陛下且慢,这十字不难。”

    百官视线一转。

    只见,费宏在白纸上标上一行奇怪的字,弘治皇帝一头雾水。

    忽地,胡必臣开口念道:“隰、盬、騤、蓁、廛、燠、觱、馌、樗、蜩。”

    百官眼睛直了。

    弘治皇帝宛如活见鬼般,惊得从御座上站起来。

    大殿中余音绕梁。

    方才一个字都不会念,写下这行新文字,全会念了?

    一个八岁孩童,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的孩童,竟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李东阳第二次看,心中还是震惊不已。

    他能确定,这十个字,胡必臣一个也没见过。

    魏绅勃然大怒看向胡恭:“他真的不会写字?”

    胡恭急得跺脚:“真的不会啊,怎么回事?”

    刘鸿襄也不相信,气急败坏:“你骗谁呢!”

    胡恭差点哭出来:“大人,他真的不会写。”

    弘治皇帝心中激动:“费卿家,你写的是什么?”

    费宏微微躬身:“回禀陛下,是严大人教的拼音。”

第611章 弘治大典

    见弘治皇帝和百官,被新文字所吸引,面色僵直。

    李东阳和谢迁趁机站出来一步。

    “陛下,若将三百千、四书五经、劝农书和律法,以拼音取代直音,教化愚民,如汤沃雪。”

    严成锦微微抬头。

    大明律法规定,年至八岁不读书者,其父有罪。

    百姓上过蒙学后,就不再读书了。

    弘治皇帝颔首,龙颜大悦:“严卿家创造了一种文字。

    确如李师傅所言,如将四书五经、劝农书和律法,皆标注上拼音,无需私塾先生,书生亦可看懂。”

    大明,九成百姓皆请不起私塾先生。

    有拼音,就能抱着书自学。

    “陛下所言甚是,这都是费大人的功劳。”严成锦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第一层是帮朱厚照的忙,替费宏脱罪。

    第二层是赢费宏人心,为入阁做准备。

    王越致仕,曾鉴也快要致仕了。

    他在朝中孤立无援,想要入内阁,难上加难。

    想入阁的老臣极多,六部部堂和左右佐官,无人不想入内阁。

    九卿,与六部相比,还太远了些。

    虽然离入阁还远,但他需要尽早做准备。

    费宏双目泛出晶莹:“臣不敢当,都是严大人的功劳。”

    他心中感动得不能自拔,差点给严成锦跪下来。

    满朝文武,皆是弹劾他的人,只有严成锦一人声援。

    尽管知道,严成锦有收买人心的嫌疑,但他依旧异常触动。

    魏绅面色严肃,此子在收买人心,“拼音为严大人所创,我等一清二楚,何须让功劳于费宏抵罪?”

    刘鸿襄点头:“不错,即便换一人,也能做到。”

    严成锦掏出第二层准备:“本官看未必,费大人,将辞典呈上来吧。”

    费宏转身出去,不多时,双手捧着一本如砖头厚的大书。

    弘治皇帝蹙眉:“这是什么?”

    “回禀陛下,这是老高辞典,修撰此书,需要学识过人,精通四海经文的出处,其难度,与修永乐大典无异。”严成锦道。

    百官神色略显不安。

    永乐大典与四库全书齐名,需学富五车中才高八斗的人,才能编修。

    在永乐年间,由许多有名的大儒,合力写完。

    弘治皇帝眼神直勾勾,望着那本书。

    翻开几页,所有字都标上了拼音和注释,以及它们的出处和典故。

    “若得此书,可识遍天下字。”费宏道。

    严成锦点头,文字不像数学和物理,自学成功率极高。

    以小说为例,是个人就能写。

    所以,后世文学家的专业杂七杂八,但却能写出境界极高的作品。

    弘治皇帝纳闷:“为何叫老高辞典?”

    “回禀陛下,严成锦的字,就叫老高。”李东阳提醒。

    这个古怪的家伙,谁也不知,他取这字是何意,一点都不雅。

    弘治皇帝嘴角抖了抖,心道此子想名扬青史。

    “这书非严卿家所著,朕以为,叫老高辞典不妥,叫《弘治大典》如何?”

    永乐皇帝有永乐大典,朕也有弘治大典。

    严成锦脸都绿了,信不信我告你侵权?

    除了严成锦、朱厚照和费宏,朝堂上的人跪伏一片:“陛下圣明!”

    一致通过?

    弘治皇帝笑容可掬:“那就叫弘治大典,内阁回头,帮朕改改。”

    严成锦傻眼了,臣的意见不重要?

    为何他穿越过来,要当官呢,不论他躲在哪儿搞发明,只要弄出名堂,朝廷一句话就能拿走。

    不论哪个朝代,哪个地域,都是如此。

    就算在海外也一样,只是变成弗朗机人剥削他罢了。

    这也是他为何谨慎如苟,却还要步入官场的原因。

    只有在权力中心,才有支配天下的权力。

    罢了,反正他也是白嫖费宏。

    弘治皇帝看到严成锦的微表情:“严卿家怪朕无耻?”

    严成锦昂着头,打工人也是有尊严的。

    还不等他开口,弘治皇帝却道:“此书太过重要,若冠以弘治大典,便成了皇籍,可永世流传。

    可若是以严卿家的字为书名,难以推行天下。

    严卿家有功,朕心里清楚,将编撰的落款,写为严卿家和费卿家。”

    李东阳颔首点头。

    若冠以严成锦的字,此书极容易失传。

    除非,严成锦像孔子或李白,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陛下考虑深远,他自是赞同。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并无意见,只是,此书还未修撰完,费宏修撰此书有功,如今,詹事府一职空缺,不如,升他为少詹士如何?”

    你总不能白嫖吧?

    刘鸿襄忙道:“臣以为不可!”

    他也有意少詹士的位置。

    “弘治大典,臣等也能修撰!”

    六部中,有意少詹士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能站在朝堂上的人,皆学富五车,几人合力修撰,不在话下。

    费宏站在大殿中,此时,需一个官员站出来为他说话。

    严成锦的声音响起:“朝堂中,懂拼音的人,只有我和费大人,天下能修此书的人,也只有我和费大人。”

    他修不来,虽懂拼音,但不认识字。

    如果不将拼音传给其他人,天下就只有费宏能修。

    连王越这种大奸,陛下都能重启,费宏只是打了人,他应当不会拘泥这些小节。

    刘健沉思片刻:“臣以为,由费宏主修,我等辅之,再好不过。”

    他也不懂拼音,不由对费宏看高一等,这是稀缺人才。

    刘鸿襄面如死灰,三公中有人发话,此事几乎就尘埃落定了。

    弘治皇帝颔首:“朕也是此意,升费宏为詹事府少詹士,至于严卿家,赐玉带一条。”

    费宏激动得浑身颤抖:“臣谢陛下恩典。”

    对于这种刮痧奖赏,严成锦提不起丝毫兴趣。

    陛下还如让他官进一级。

    “臣要弹劾胡恭、刘鸿襄和魏绅三人,舞弊。”

    魏绅三人目光一凝,紧张地看向严成锦。

    百官面色严肃,陛下最憎恶舞弊的人。

    费宏道:“胡必臣被教唆,不学无书,为人大父,无耻至极。”

    弘治皇帝看向魏绅。

    魏绅道:“臣委实没有这样吩咐。”

    胡恭自知闯祸:“是…是臣多说了几句,非二位大人指使。”

    弘治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调至南京翰苑,三年不得入京!”

第612章 离开京城

    弘治十八年一月上旬,天未亮。

    庭院中,大雪堆银彻玉,寒气钻入鼻孔,冰得鼻头有些生疼,令人不想起床。

    管家走进来催促:“老爷,该进宫当值了。”

    秦紘掀开被头,又迅速盖回去:“今年怎么比去年还冷?老夫再睡一刻钟。”

    缩回被里,不多时,沉重绵长的鼾声响起。

    管家焦急地盯着时辰。

    一刻钟后,他再提醒:“老爷,一刻钟到了。”

    秦紘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一刻钟也没睡。

    冷得腰骨忍不住打颤,又缩回被窝里。

    “老夫这是怎么了,起不来了,派人告诉孙敬,帮老夫告假一日。”

    管家转身,小跑了出去。

    ……

    早朝,

    以病由告假的官员,相继禀报。

    弘治皇帝拍着御案,冷哼一声:“朕能起来,他们就起不来?一个个假病由,向朕告假。”

    自打秋闱过后,百官没有沐休过。

    萧敬面露难色:“陛下,刘公和马公这样的老臣,受不住风寒,今年,确实要比往年冷一些啊。”

    良乡有鸭绒的衣裳,但那衣服穿在身上,胖得跟猪似的,还要穿官衣。

    百官宁可冷着,也不愿意穿。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萧敬,心中有些不悦:“有谁来了?”

    “回禀陛下,李公、谢公、韩文、张升、魏绅,还有严成锦也来了。”

    弘治皇帝冰冷的脸色,不自禁融化为笑意:“严卿家倒是勤快,从不迟到。”

    陛下您说得对,可下值,他一刻也不多呆。

    这段时间,萧敬不干编排严成锦:“如今,严成锦在府上中锻炼,身子好。”

    弘治皇帝道:“将来上朝的大臣,都召来暖阁议事。”

    都察院,门皂还没来得及将扫去。

    严成锦双手捂着热水袋,这么冷的天,值房与外头并无多大差别。

    握不了豪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打得手指头僵硬。

    一切疏奏,皆由方学代笔。

    小冰河期,一年比一年冷,看来得向陛下谏言,将宫中的值房,都安上地龙。

    小太监探头进来:“严大人,陛下让您去东暖阁议事。”

    严成锦脱下伪装的貂绒大氅,跟着小太监来到东暖阁。

    大殿中,稀稀落落,少了许多大臣。

    可奇怪的是,顺天府府尹刘庆,入宫上朝了。

    弘治皇帝穿着金黄的龙衮袍,肥厚而不失威严:“卿等能入宫,足见对朝廷之忠心,朕深感欣慰。”

    今晨,大雪宛如沙尘暴覆盖牧羊人的帐篷,给京城穿上一层雪衣,能冷死人。

    廷议开始,李东阳躬身禀报:“京察剩余之事,已筹备完成,至于考察名单,稍晚,臣再呈上。”

    弘治皇帝颔首,表示对李东阳十分放心。

    紧接着,韩文躬身:“岁末结余,事毕,臣再向陛下禀报。”

    天冷,万事都慢了些。

    弘治皇帝看向顺天府府尹刘庆:“刘卿家进宫,可是有事向朕禀报?”

    “昨日城中冻死的百姓,有二十八人。”刘庆心痛道。

    弘治皇帝面色微动,活活冻死,那是何等一副惨状。

    百官习以为常,不冻死人还能叫冬天吗?

    严成锦眸中闪过一抹不忍:“都察院想请乞,将宫中值房,安上地龙。”

    如今只是前菜,万历年间更冷,海南也下了大雪,一尺多厚!

    百官眼巴巴望着弘治皇帝。

    此子终于说了一句人话了啊,陛下您在暖阁有地龙,臣等的值房冷死了。

    深知天冷得不寻常,弘治皇帝尴尬地咳了一声:“诸公烧炭火,朕给尔等报账。”

    修缮一座宫殿,动辄三十万两,更遑论给所有宫殿挖地龙。

    萧敬忍不住提醒:“陛下,木炭涨价了,一月下来,怕要花千余两银子。”

    木炭价格蹭地一下,涨到一斤五十文钱。

    韩文道:“出使藩国借人,花了大量靡费,国库没有银子。”

    弘治皇帝面色僵硬:“卿等多买些衣裳,朕给报账,自今日起,朕也不烧地龙。”

    严成锦想了想:“臣可否自费,在都察院挖地龙?”

    小冰河期并非一两日的事,而是越来越冷,明年也能用得上。

    “你想挖就挖,朕不会掏银子就是。”弘治皇帝冷哼看了这个家伙一眼。

    刘庆满脸忧愁:“陛下,我等有衣穿,可木炭涨价了,百姓连做饭的柴火都买不起,该如何过冬?

    臣想请乞,赈济煤炭九十万斤。”

    百官面色微动,韩文嘴角猛地抖了抖。

    京城大约有三十万人,除去富户,每人能领到的木炭,大概四斤左右,烧不了几天。

    但却为朝廷,增添巨大的财政负担。

    就算朝廷出面采办,九十万斤,也需四五万两银子。

    韩文道:“陛下不可,国库的储银,需保障九边军饷和海外舰队,一分也动不得。”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

    严成锦目光微动,看来得用煤了。

    小冰河期愈发寒冷,但历史上,真正用煤是百年后。

    他还不打算告诉弘治皇帝和百官。

    在京城的浑河、大峪、门头沟和居庸关等地,藏着大量的煤矿。

    还有顺天府所管辖的宛平县。

    这年头煤不值钱,人上人都烧木炭。

    回到府中,严成锦对着何能道:“准备轿子,本官要去宛平县一趟,把王不岁叫上。”

    何能面露难色:“少爷,王东家去江南办事了。”

    “那叫谢玉。”

    离开京城的城区,王守仁是一定要叫的。

    一个时辰后,谢玉出现在严府门前,与严成锦一同坐上马车,前往宛平县。

    ……

    宛平县,两尺厚的雪覆盖屋舍。

    又不是大户人家,百姓们懒得各扫门庭雪。

    黄老汉对着儿子道:“一会儿,你跟我到窑里捡煤炭去。”

    “爹,那东西有毒,烧着烧着人就死了,可瘆人了,咱还是不烧了吧?”黄十六对那东西有些畏惧。

    黄老头冷哼一声:“不烧饭,饿死不成!”

    做饭需烧木材,但附近的山林,被士绅买走了,他们不许入山砍柴。

    只能烧玉米杆和干草,可也烧不了多久。

    ……

    宛平县,衙门。

    吴鉴怒不可遏,师爷抱住他大腿,忙哭喊道:“老爷,您去顺天府告状有何用?”

    “递一封弹章,朝廷不管便罢了。”

    门皂跑进来禀报:“老爷,外头有人个官来了。”

    严成锦走进衙门,宛平县有两座官窑和一座民窑。

    但宛平的煤矿远不止于此,有百余处煤炭,星罗棋布。

    查看这些土地的黄册,凭谢玉是办不到的,需他亲自来一趟。

    吴鉴看到王守仁的官服和锦衣卫,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下官见过大人,敢问是京城中哪位大人?”

    ”你大可不必知道,将宛平的黄册交个本官即可。“

    吴鉴打量着眼前没穿官衣的人:“大人要黄册干什么?”

    “查地,你交给本官就是。”严成锦道。

第613章 制衡炭价

    眼下,正值冬天,就算浑河、门头沟、香山一带有煤。

    也需要大半月,才能挖到煤炭层。

    严成锦打算,接手宛平县的两座官窑和一座民窑。

    后世山西,煤老板富可敌城。

    但在大明却不能,煤炭比不上丝绸和瓷器,是一门低贱的买卖。

    严成锦翻看完黄册后,道:“吴大人可否将官窑和煤窑的看管,告诉本官?”

    吴鉴心中一动,爽快地说完,又恳求似的道:“大人若是朝中官员,可否管管宛平的山林?”

    这里的荒山,被京城一个官绅买了,百姓不得如山砍伐,进去就得罚银子。

    长宁伯将荒山全租了,伐木用于烧制木炭,严成锦知道。

    严成锦摇头:“本官从不多管闲事,你自己上疏奏吧。”

    “哼,这般无情,我看你也是与士绅狼狈违奸的狗官,否则,你问我煤窑做什么!”吴鉴冷声道。

    佐官吓坏了,抱着吴鉴的腰间,生怕他冲上去干架。

    严成锦道:“我还真是苟官,吴大人,借黄册一用。”说着,他递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面色僵硬。

    严成锦递给王守仁:“伯安兄帮在下记一记。”

    “老高兄要记什么?”

    “还未耕种的荒地。”

    清朝时,在宛平县开出一百余处煤矿,他猜测,是在荒地中发现的。

    若派人来探测,确定有煤矿,就把地给租下来。

    王守仁过目不忘,帮他画出一张图来。

    ……

    长宁伯府,

    从盐政上,周彧学到不少生意经验。

    要想赚银子,就得垄断!

    他正好有权,又有银子,顿时觉得,严成锦这狗官简直是做买卖的天才,他以前的饭,都白吃了。

    “京城还有什么地方,不是我长宁伯的?”

    “皇宫!”

    周彧一脚踹过去骂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不怕老爷的脑袋被人砍了!”

    管家心里委屈,京城的荒山,都让老爷或买或租下来了,真就只剩皇宫了。

    “明日,哄抬木炭的价钱,涨到八十文钱一斤。”

    管家暗啐一口,呸!奸商,涨两倍价钱了。

    ……

    紫禁城,广庭。

    萧敬抱着云展,正准备回值房歇歇脚,却被一声轻喝叫住了。

    不露痕迹地微微侧身,余光瞥见,果然是严成锦!

    定又是找他护送出宫,如见了瘟神似的,快步离开。

    可严成锦竟比他还快,眨眼间,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敬冷哼道:“严大人光天白日,还要咱护送你回府不成?”

    “不,本官是要汪谐手中的煤矿。”严成锦道。

    汪谐,是宛平县的矿监。

    但凡太监,一律归司礼监管制。

    萧敬道:“咱要先禀报陛下,不敢擅自做主。”

    ……

    东暖阁,寒风从门缝和瓦缝,无孔不入。

    弘治皇帝冷得身躯紧绷,盆火的灼热映在脸上,坐久了,脸上有些生疼,后背却又冷得打颤。

    就像热锅上的虾,一面热一面冷,还是烧地龙舒服。

    “严成锦真在都察院安地龙了?”

    萧敬颔首:“回禀陛下,开始挖了。

    严成锦买了宛平的一座煤窑。

    方才,还想买奴婢手中官窑,说是交两倍的矿税。”

    矿税三十而取一,交不了多少银子。

    弘治皇帝在意的是:“严成锦要这煤窑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陛下,两倍矿税,给还是不给?”萧敬想给,傻子才不给。

    以严成锦的性子,是不敢逃税的,若他真敢逃税,反倒好了。

    弘治皇帝捋着柔顺的胡须。

    此子不知道满着朕做什么,也不来禀报朕一声。

    “京城尚且冷如冰窟,不知北方的边陲如何?”

    愈北则愈寒,鞑靼人以牛粪烧火取暖。

    但明军的将士,多靠衣物御寒,多半买不起木炭。

    弘治皇帝微微抬头:“京城的木炭价钱如何?”

    萧敬有些不敢吱声,近来张家兄弟不在,长宁伯愈发嚣张了。

    “涨…涨到八十文一斤了。”

    平日,木炭只卖二三十文钱,夏天更便宜,只要几文钱,如今涨到八十文钱。

    看着似乎不贵,可每天都要烧,百姓就像割肉一样疼。

    弘治皇帝脸上阴云密布,站起来,在御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严成锦让朕设经济司,掌管物价,他知道吗?”

    “奴婢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要不奴婢让他来?”

    还不等弘治皇帝回答,兵部主簿慌张走进来禀报:“陛下,秦公休沐,辽东有一封急奏,臣给您送来了。”

    秦紘告假三日,身体不适一直未曾上朝。

    弘治皇帝还没看完疏奏,面色就渐渐凝重起来:“传内阁和六部,把严成锦也叫上。”

    很快,内阁和六部的官员陆续到了,却没有看到严成锦。

    弘治皇帝蹙眉看向萧敬,冷声道:“严成锦呢?”

    萧敬把严成锦的祖宗,问候了一遍,这狗官地龙没修好前,就不来当值。

    害他白白被陛下嫌弃。

    萧敬嘴上笑道:“陛下,严大人出宫了,今日,只来了一小会儿。”

    陛下如此神色,定是九边有事了,李东阳问:“陛下,可是兵兆?”

    “不是,朕所料不差,荣王请乞赈银二十万两。”

    荣王朱祐枢在辽东,那里原本是女真人地盘,寒冷至极,特请乞赈银,给百姓施粥和木炭。

    李东阳看完急奏,面色凝重起来,那里本就不适合汉人生存。

    严成锦却谏言,在那儿建一座守城,如今城建好了,人却难以生活下来。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道:“传秦紘进宫。”

    李东阳却道:“秦紘,请乞致仕,臣还未来得及,呈给陛下。”

    ……

    良乡,

    严成锦在纸上写写画画,谢丕和宋景站在一旁,心知严大人定是有了新奇的想法。

    煤燃烧,容易生成硫和碳的有害化合物,需捶碎,水洗炼制成无烟煤。

    在古代,煤炭除铁矿之外,最大的资源。

    也是明朝的穿越者,必定会开发的资源,和沐浴露、香皂,成为穿越者基础套餐。

    “大人这是?”

    “无烟煤,如今经济司也难以掌控木炭的价钱,但此物一出,木炭就不值钱了。”

    严成锦可以将周彧抓起来,关入大牢。

    但,周太后快到薨逝的年岁了,万一周太后被气死,恐怕陛下会怪他一辈子。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用无烟煤,让周彧破产。

    此时,院外。

    一匹快马停在理学院门口,厂卫翻身下马,冲进院中:“严大人,陛下宣您进宫。”

第614章 殿前奏对

    京城,寒风刺骨。

    马车急停于周府,周彧还真敢卖,严成锦知道陛下要龙颜大怒了,木炭竟涨至一百文一斤。

    陛下宣他,是为了木炭的价钱。

    入宫前,他特意给周彧一次机会,不过,以周彧不见银子不落泪的性子,除非给银子,否则是他不会降价的。

    “长宁伯,本官听吴鉴说,你买光了宛平的山林,可否将木炭的价钱降到二十文?”

    京畿的山林,全被周彧或租或买走了。

    京城,除了他与张家兄弟,没有谁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将京城的木炭垄断。

    不得不说,周彧真比张家兄弟会做生意,若没有无烟煤,他必定赚个盆满钵满。

    周彧噎住了一下,吴鉴那狗官竟敢走露风声,恬不知耻笑道:“老夫买山林做什么,木炭涨价关老夫什么事?哎呀,老夫也烧不起木炭了,那狗奸商,竟涨到一百文!真是黑心,贤侄你说是不是?”

    买山林就是为了赚银子,他是商人,又不是官,百姓关他什么事?

    严成锦故作疑惑道:“真不是长宁伯?”

    “真不是老夫,老夫也两日舍得烧炭了。”周彧脸色不红地笑道。

    “那本官就放心了。”

    周彧心头打鼓,这小子向来会吓唬人,张家那两个傻子,就被他唬住了。

    “贤侄啊,可是有事要发生?”

    “不是,木炭很快就不值银子了,若真是长宁伯,不妨将这些山林和木炭,卖给良乡商会。”严成锦道。

    除了宛平三座煤窑,京畿有木材的地方,多半被周彧买了。

    而宛平、门头沟、香山这些地方,下面极有可能藏着煤炭。

    毕竟,在后世,这些地方是煤炭的产地,要先买过来。

    周彧面露喜色,原来是想骗他手里的山林,稳了,他是绝对不会卖的。

    “贤侄啊,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真不是老夫买的。”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等得有些着急了,看向外边的小太监,高声:“严成锦还没到吗?”

    牟斌走进来道:“到京城了,他又绕道去了长宁伯府。”

    别人对此僚,避之不及,李东阳沉思般地望着脚下,此子去长宁伯做什么?

    不多时,严成锦踏入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后,退到一旁。

    萧敬将疏奏拿给他看了眼。

    荣王的疏奏,向朝廷请乞二十万两赈银。

    若按后世,他如今建城于黑龙江一带,没有暖气,真会冷死人,而朝廷是不会拨银养一群百姓的。

    严成锦抬头问:“臣听闻,秦大人请乞致仕了?”

    若他记性不差,秦紘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又到了举荐兵部尚书的时候。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把老爹调回京城,三边总制,不如兵部尚书。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正是用人之际,秦紘在关键时刻致仕。

    “朕还未准许,先议辽东之事,卿等以为,卿等以为,改撤回辽阳,还是拨赈银?”

    韩文躬身道:“臣请谏,撤回辽阳城内,这才一月,撑到三月要多少银子?”

    国库没有银子了,收入越多,开支也变得越大,因为严成锦总是改制,又修运河,又修长城,还要养海外的舰队。

    就算母猪有十八个奶,也喂不过来。

    “不可撤,若撤走,岂不将城池拱手送给鞑靼人?”严成锦发对。

    李东阳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要辽东这块盐碱地。

    弘治皇帝微蹙眉头,看向严成锦:“朕和诸公心意已定,找你来,是问你的经济司,降低木炭的价钱。”

    别说辽东,京城的百姓都快烧不起木炭了。

    如果严成锦没有办法,他就下旨勒令降价,让厂卫将哄抬价钱的奸商,抓起来。

    严成锦躬身:“臣或许有办法,让木炭一文不值,陛下,可否将京畿的荒山,都卖给臣,还有山西的荒地,有多少,臣要多少。”

    有些还属于无主之地,也就是朝廷的地。

    弘治皇帝狐疑地看向严成锦,你想造反?朕跟你谈木炭,你要荒山做什么?

    “先说正事!”

    “为了降低木炭的价钱,三日后,木炭的价钱或许会降下来。”

    韩文看向严成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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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严成锦买了煤窑,该不会想烧煤吧?那东西能把人活活熏死,又呛又刺鼻,没几个人愿意烧。

    李东阳等人也大多是这样的想法。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这些荒山留在手中无用,给严成锦无妨,关键是,此子想用来做什么。

    若值银子,那就不能给。

    “你先说说,你要荒山做什么?”

    “挖煤,卖给百姓。”严成锦诚然。

    大殿中一片哗然。

    煤烧起来有毒,通常用来烧铁用,所以,宛平两座官窑就够了。

    若煤值钱,朝廷早就把京畿的煤挖遍了。

    果然是如此,此子真想挖煤来卖啊。

    一道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严成锦并不打算说穿,万一陛下不给地,岂不白瞎了。

    今日,说什么也要拿下来。

    严成锦继续:“若陛下愿意,良乡商会愿按良乡交赋税,并将京城所有的煤炭,全买下来,送去辽东。”

    嘶!

    京城有多少百万斤煤炭,还不知道呢,且煤炭又涨至一百文钱一斤了。

    少说也得二十万两银子吧?两万两银子,就能买一座五进五出的大豪宅。

    百官听到这里,惊讶得失声了。

    弘治皇帝愈发觉得不对劲,此子行事向来稳重,“朕将这些荒山租给商会,商会买木炭送去辽东。”

    李东阳颔首,陛下心思缜密,若能赚银子,随时可以收回来。

    严成锦感觉智商被侮辱了,陛下竟又想白嫖。

    虽然说是为了百姓,可总是被白嫖,也会不高兴的吧?

    “臣不租了。”

    拜您所赐,无烟煤没了,本官摊牌了。

    严成锦打算,下了值,就去良乡终止无烟煤计划。

    弘治皇帝面色僵硬,想不到此子竟如此硬气,竟不租了。

    李东阳几人也大惊失色,想不到严成锦会来这么一出。

    想想方才此子提的条件,还是挺诱人的。

    弘治皇帝有些生气了,此子真是跟他较真了,面色缓和下来:“也不是不能商量,你不是想要租地吗,朕给你就是,但一百万斤木炭送去辽东,一斤也不许少。”

第615章 五文钱

    严成锦心中微动,仔细思索弘治皇帝的意图。

    门头沟、香山、浑河都是山头耸立的荒地,磐石虬结,无法耕种,留在朝廷手中也无用。

    但如果赚了银子就不一样了。

    朝廷一定会想法子收回,严成锦琢磨得想个法子,留在自己手上。

    “臣若解辽东之急,不求御赐挂件,只想要山西的荒地,造福百姓。”严成锦微微抬头。

    谁也不知道,山西地下藏着大量煤矿,若无烟煤一出,必会掀起一阵掘金潮。

    百官有些诧异,严成锦要荒山做什么。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查查山西有多少荒地,给朕报上来。”

    山西并不适合耕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才会诞生许多盐商。

    他考虑的是,万一荒地超过千顷,赐给严成锦的地,就得等他死后,才能收回来。

    此子若真有所图谋,他也不好张口要回来,毕竟,他是言出法随的皇帝。

    严成锦道:“臣不急。”

    弘治皇帝看向刑部道:“派人查查,哄抬木炭价钱的是何人!”

    是你奶奶的小舅子!严成锦暗自嘀咕一句。

    还不等魏绅回话,牟斌面露尴尬:“陛下,据宛平县令吴鉴所言,是长宁伯。”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也只有长宁伯了。

    朕许久不找他,他又在坊间兴风作浪!不过,此事需要他私自惩处。

    “退朝!”

    百官不明所以,不过能看得出来,陛下想以家事处置,陆续退出大殿。

    萧敬知道,弘治皇帝担忧的是太后:“奴婢听闻仁寿宫的太监说,太后两日极有胃口,要不要请汪机进宫看看?”

    萧敬送走好几拨主子了,先皇和万贵妃都是他送走的,还有弘治皇帝的爷爷,先先皇,也是经他的手,去了往生极乐。

    年纪大了,胃口忽然好起来,一定是准备要走了。

    弘治皇帝不想让太后知道长宁伯的事。

    宫中的人都知道,太后时日无多了,他转身吩咐萧敬:“宣召周彧进宫。”

    ……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估计,陛下划给他的荒地,应该不会超过千亩,否则,藩王和百官不服。

    不过,这是最好的法子,若无烟煤能盈利,他也不能一个人握在手中,会被官绅构陷和弹劾。

    朝廷分去一半,是最好的平衡。

    正在这时,门皂冲进来禀报:“大人,长宁伯来了。”

    周彧闯进值房,刚迈入一只脚,就堆着满脸讨好的笑意:“贤侄啊,老夫听说你要买一百万斤木炭送去辽东?老夫便宜卖给你,两百文一斤,怎么样?”

    京城没有煤炭了,只能买他的,他想喊二百文的,真是便宜严成锦这个狗官了!

    你当本官傻?严成锦伸出五个手指。

    周彧双眼放光:“贤侄想出五百文?老夫就知道,全京城你最有银子!”

    “五文钱。”

    还是看在太后的份上,若不是看在太后份上,白送他才要。

    周彧傻眼了,气急败坏:“你拿老夫当叫花子呢!”

    “木炭很快就会降到五文钱,伯爷不信就罢,一文钱也不能再多了。”严成锦说道。

    周彧心想就是运到城外烧了,也不便宜严成锦这狗官!

    看他拿什么交差!气咻咻地拂袖离去。

    方学见严成锦把周彧气走了:“大人,五文钱,是否太低贱了些?若陛下答应赐地,大人用什么交差?”

    虽能从散户手中,收集到一些木炭,却远不足一百万斤。

    五文钱太低了,夏天也不止这个钱,况且,现在是冬天。

    “不少了,本官没打算给银子的。”严成锦浑不在意,周彧很快就会来找他了。

    ……

    良乡,

    宋景折腾了两天,将煤锤碎后水洗,经过炼制后,有些依旧有怪异的味道。

    煤大致分为三种,明煤、碎煤和末煤。

    明煤最好用,不用风箱,用一点木炭就能点燃,其次是碎煤,多被用来冶金,末煤最次,用黄泥和水,勉强能烧。

    宋景以明煤做原料,筛选出少许的煤石,宛如拇指大小。

    其余工程师站在一旁,面色有些麻木了:“小宋师傅,煤怎么可能会无烟,我等都试了三十遍了。”

    “严大人说可以,那世间就一定有此物。”宋景笃定道。

    他用火钳夹着新炼制的煤石,丢进火炉中。

    无烟?

    众人瞪大眼睛,齐齐看向火盆,竟无烟发出,但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谢丕脑中闪过一抹灵光,看向宋景:“小宋师傅,工艺相同,缘由应当在煤上!”

    “不错!”宋景也想明白了,连忙看向拉煤的师傅:“这车煤从哪儿弄到的?”

    “房……房山。”

    严成锦的心情不错,长期采煤的人,能从土的表面辨别,地下是否有煤炭。

    挖五丈深左右,真就在房山挖到煤炭了。

    听宋景禀报,这种煤可轻松制得无烟煤,在良乡封锁消息,试验了两天后,才运一些到府中,让何能继续试验。

    翌日,他打算先送一车去李清娥府上,女子体寒,容易生病。

    此时,李府。

    李东阳靠着火炉看书,府上舍不得烧木炭,下人们都想挤到正堂里,沾沾暖意。

    火炉上,铜壶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翻滚声。

    李清娥小心翼翼拿起铜壶,李东阳却心疼地大呼小叫:“让下人来吧,哎!小心些,千万别烫伤了。”

    胖丫鬟冲进来一喜,小声道:“小姐,姑爷来了。”

    李清娥双颊微红,怕被父亲注意到,忙低下头去泡茶。

    李东阳早已听到姑爷二字,十分刺耳,“净瞎说,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罚这丫鬟不许吃饭,反倒越来越胖。

    门皂小跑进来:“老爷,严大人来了,在府外呢。”

    李东阳斩钉截铁:“不见!”

    “可……可严大人说,他是来送煤的,此物一出,木炭的价钱就降了。”门子按照严成锦的吩咐说道。

    李东阳眸中一亮,放下书:“让他进来。”

    严成锦踏入府中,下人们抬着无烟煤跟在后头。

    到了正堂,何能激灵地往火盆里添煤,动作娴熟,李东阳也不阻止,反倒好奇地看着。

    煤他自然烧过,可此煤十分奇怪,竟然无烟,且燃烧十分缓慢。

    李东阳知道,全京城的百姓,都在等木炭过冬。

    “这是什么煤?”

第616章 这神操作!臣等五体投地(求订阅)

    仁寿宫,

    汪机二指搭在太后的手腕上,双目紧闭,随着时间过去,面色愈发难看。

    弘治皇帝有些担忧,从未见汪机把脉如此之久。

    凤塌上,周太后微微睁开眼睛,紧紧拽着拳头:“哀家听说,坊间的木炭,涨至一百文钱?”

    她是民女出身,比宫中的太监,更懂柴米油盐。

    木炭卖三十文钱就顶天了,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一百文钱!

    弘治皇帝有些怒了:“谁告诉太后的?”

    掌事太监赵诘噗通一声,慌张地跪在地上。

    周太后摆摆手,随即道:“哀家闲来无事打听的,哀家问你话呢,哀家当过宫女,深知百姓无衣可穿,只能依赖柴火,谁敢卖一百文钱?”

    弘治皇帝看向旁边的周彧,只见周彧把头低到胸前,躬着的身躯瑟瑟发抖。

    太后发怒时,比张皇后还可怕,这也是周彧比张家兄弟更收敛的原因。

    周彧不敢发出声音,但陛下已经知道,是他所为。

    “皇祖母不必理会,朕这两日,就能让木炭的价钱降下来。”

    弘治皇帝不想再刺激周太后,看向汪机:“汪大夫,太后的身体如何?”

    “脉搏如鼓,血气平稳,并无大碍,学生开一副药调理几日,天寒过去,太后可出宫走走。”汪机道。

    太后笑盈盈点头,紧绷地心松懈下来。

    太子妃有身孕,她还想多活几年,至少活过今年十月,等太子的孩子出世。

    弘治皇帝却看出了异常,向太后请辞后,与汪机来到广庭外。

    “与朕说实话,太后真无恙?”

    “太后年岁已高,往后的日子,非医术所能左右,尽人事而已。”汪机惭愧躬身。

    弘治皇帝长呼出一口白气,转身去了东暖阁,召内阁和六部。

    “李公和严成锦?”

    “回禀陛下,一个时辰前,去良乡了。”萧敬小心翼翼道。

    刘健和谢迁相视一眼,天气寒冷刺骨,陛下让他们沐休一日,李东阳跑去良乡做什么?

    还未张口,六部也知道要议什么事。

    辽东的疏奏悬着没有解决,京城的百姓,没有木炭取暖煮饭。

    大臣嗟叹几声,天冷他们能怎么办?

    弘治皇帝怒视着周彧,高声道:“朕让你将手里的木炭,按二十文的价钱卖,你卖了吗?”

    周彧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微微抬头:“臣卖了啊!可那些奸商,又抬到了一百文钱……”

    他以五十文钱卖出去,可大肆买走的,都是商人。

    又炒到了一百文钱,没有这一百文,你就甭想过冬!

    弘治皇帝面色错愕和有些难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刘健嘴角微动,露出深思的神色。

    只要木炭还值一百文,就算没有周彧,也有刘彧和杨彧。

    “陛下,只能让顺天府出公告,来压低木炭的价钱了。”户部给事中赵九成说道。

    韩文摇头:“也不可,若商贾囤积不卖,你还要再下旨意,逼迫士绅卖出不成?这样强令买卖,必会激起民愤。”

    刘健和谢迁点头表示赞同。

    弘治皇帝和百官对周彧怒目而视,说什么也无用了。

    周彧低着头,见陛下和百官怪他,不禁梗着脖子,脾气上来了:“臣听陛下的旨意,五十文卖给士绅,看陛下和诸公的意思,还怪老夫?!

    京城有十多万户人家,一日就要烧掉六十万斤煤炭,迟早会卖一百文钱。”

    弦外之音,木炭稀少,京城的人多,迟早会卖这个价钱。

    他五十文钱卖给奸商,还亏了呢!

    刘健嗟叹一声,唏嘘:“长宁伯说得不错,香山、房山、宛平的山木砍光,也不足以维持京城十万户人家。”

    木炭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烧得起,天愈冷,只能冻死人。

    周彧喉骨蠕动,四下看了眼:“臣有个主意,朝廷先将木炭买下来,再卖给百姓。

    臣还屯了一百多万斤!”

    这个奸商!

    清流们眼中差点冒出火来。

    “你屯那么多干什么!”

    “老夫自己烧!”

    片刻间,弘治皇帝就叹了三口气,京城尚且不保,不能赈济辽东了。

    正在这时,李东阳端着铜盆穿过午门广庭,嘴角一直笑着,露出还算白净的牙齿。

    严成锦这臭小子,除了不能当女婿,其他啥都行。

    他端着铜盆,来到暖阁殿门前,门监想通报,李东阳却先一步踏进殿中了。

    “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愕然抬头。

    只见,李东阳端着金黄色铜盆,虽然盖着锅盖,却冒着白气。

    就像端着一锅热腾腾的菜般。

    刘健率先出声问:“宾之,这是何物?”

    “是煤!”

    百官面色大变,纷纷抬起袖子捂住鼻孔,这东西有毒!

    他们家中烧木炭,煤是千万不会烧的,就算是百姓,只有没木柴时,才会选择烧煤。

    萧敬忙捂住弘治皇帝的鼻子:“李大人,暖阁有地龙,您还是端回值房吧。”

    令弘治皇帝和百官大惊的是,李东阳竟掀开了盖子:“陛下和诸公看,无烟!无烟煤!”

    怎可能无烟,没点着罢了,李公你快拿走,再靠过来我要骂人了!

    百官一口气也不敢吸,恨不能跑去殿外透透气。

    “李公,快拿走,下官憋不住了。”

    周彧却发现这煤不同。

    以往的煤,烧了之后不停冒白烟,能把人熏晕过去,生人不敢靠近。

    这煤烧起来,通红如铁,令人浑身暖和,像站在夏日的阳光中。

    “这、这煤,真的无烟!”周彧瞪大眼睛。

    百官幡然惊醒,注视着李东阳手中的铜盆,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煤?”

    “怎可能无烟?木炭烧起来,还有烟呢。”

    几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弘治皇帝焦急地从御座上走下来,若这煤能烧,就能解京城之急!

    “李公,从哪里得来的煤炭?为何会无烟?”

    百官同样焦急地望着李东阳。

    李东阳道:“臣惭愧,也不知如何得来,只知道,严成锦命宋景和谢丕所制。”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之中。

    正在这时,厂卫小心翼翼地跑进来:“陛下,木炭的价钱降到八十文了!”

    弘治皇帝愕然抬头,还没问出口,又有一个厂卫跑进来:“陛下,木炭降到五十文了!”

    百官深吸一口凉气,却满头雾水。

    才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厂卫匆忙跑进来:“陛下,木炭降到三十文了!”

    萧敬面如春风,这些都是他派出的探子,以便随时向陛下禀报。

    只见,话音刚落,广庭上又有厂卫不要命的冲来,片刻功夫,就到了殿中。

    弘治皇帝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问:“木炭又降价了?”

    “陛下,木炭降到十文钱了!”

    嘶!

    诸公脑袋嗡地一声,险些晕倒过去。

    弘治皇帝微微张着嘴巴,仿佛患上了口吃,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为何?”

    “良乡行会宣告天下,无烟煤,不要银子!一直到今年夏日,都不要银子!”

第617章 朕赐你一千顷荒地

    弘治皇帝胸口一阵起伏,气喘如牛。

    一日之内,木炭的价钱,就降到了十文钱!

    金殿上,宛如有无形的闪电,劈中百官头顶,令他们目光呆滞,久久没回过神来。

    十文钱,正是平日木炭的价钱啊!回到正常价钱了。

    严成锦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弘治皇帝看向厂卫,目光一凝:“严卿家是如何让木炭的价钱降下来的?就算不要银子,也不能降得这般快吧?”

    百官颔首,就算是神仙施法,也要念个口诀啊?

    感受到陛下逼视的目光,厂卫有些紧张:“严大人先各自送了一百斤煤到卖木炭的士绅家中,又命人在京城的各处,烧无烟煤,给百姓取暖。

    良乡商会还发出邸报,说是有新鲜的商品出世,不要银子。

    如今,京城的酒楼、客栈、青楼,都有良乡的无烟煤特制的烟囱铜盆。”

    良乡的新商品,向来会引起士绅和商贾哄抢。

    一听出了新商品,顿时就火了。

    见识过无烟煤的好处后,严成锦又不收银子,更是火得一塌糊涂!

    弘治皇帝率先反应过来,猴急地看向李东阳,仿佛要验证什么:“李公,这无烟煤不值银子?”

    “值,严成锦特意邀臣去良乡参观一番,制作这煤,工艺复杂,需要工役数百人,只有宋景能制出来。

    且煤无烟,能燃一两个时辰,价钱应该不会低贱才对。”李东阳也诧异。

    弘治皇帝更不解了,片刻后,才吐出几字道:“严卿家,真乃朕的肱骨之臣!

    山西的荒地查出来了吗?

    召他进宫,朕要赐荒地给他!”

    ……

    京城,白色的雪覆盖瓦砾。

    数不尽的角落中,百姓们龟缩在一起吹牛,各自围着庞大铁炉取暖,特制炉中燃烧的,正是无烟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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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察院的逮捕司,将铁炉散布京城各地,还在粥摊施舍无烟煤。

    有人嫌京城人多排队,干脆出发前往良乡。

    严成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下雪天,羊肉和枸杞更配,滋补。

    王不岁宛如昨日死了爹娘,哭丧着脸:“少爷,您不能不收银子啊,善心也不是这样发的啊!”

    你懂什么?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这是严成锦在后世千团大战中,学到的道理。

    不收银子,士绅的木炭生意没法做,银子困在货物上,没法做其他生意,只能降价,用货物换回银子。

    而且,古人惧怕烧煤。

    今天之后,他们就会知道无烟煤的好处。

    等明天冬天,百姓只会想着无烟煤。

    且,他答应了弘治皇帝,要降木炭的价钱,陛下定会给他赐地。

    眼下来看,定然是亏本的,但

    长远来看,却是大赚。

    煤炭要多少有多少,当了煤老板,还愁没有银子?

    这时,何能领着锦衣卫千户叶准进来。

    叶准忙道:“陛下让严大人即刻进宫!”

    来了,定要陛下赐山西大同的荒地。

    大同的荒山,随便一铲下去,都能挖到煤矿!

    严成锦换上官袍,坐上轿子进宫,来到暖阁。

    一只脚探入大殿门槛,目光宛如泰山坠落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弘治皇帝怒视着他:“严卿家可知罪?”

    严成锦懵了,不是来领功的吗?

    陛下,您是不是把我和朱厚照认错了?

    “臣不知。”

    朱厚照什么罪都敢认,但他不敢。

    听闻陛下心情不好,万一是砍头的罪名,真把他拉出去砍了。

    “你有无烟煤,竟藏着不禀报!朕可是吩咐过你,日后若有想法,无需藏着掖着,直接向朕禀报!”

    “陛下,无烟煤刚出世不久,不知有无毒气,臣还想试验千万次,半年后再拿出来的。”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拉下脸来,这个家伙!又来了!

    李东阳满脸嫌弃,瞥过头去,看向萧敬的云展。

    百官习以为常了,不过,他们关心的是无烟煤。

    “严大人,若收银子,无烟煤的价钱,比木炭如何?”

    “二十文钱一斤,一年到头,不会涨价。”严成锦道。

    煤炭真正开掘后,要多少有多少,一日就能挖出几万斤,甚至几十万斤,得看人力。

    周彧眼里满是泪水,差点没冲过来,你这小子不让人活了啊!

    严成锦道:“臣手中,还有一百万斤木炭,可送去辽东,解辽东燃眉之急。”

    木炭比煤更轻,运输起来方便。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弯起,心情大好看向萧敬:“山西有多少荒地,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有八十万顷左右。”

    山西,总共有两百二十万顷,荒地加起来,有八十万顷,很多了。

    幸亏,当初没答应全部给严成锦。

    “严卿家,朕就如约,赐你三千顷荒山吧。”

    百官眼珠子都直了,还好是荒山,若是三千顷良田,必须弹劾!

    严成锦微微抬头:“臣只想要大同的荒地。”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觉得有些奇怪:“你有事瞒着朕!”

    “大同是边陲重地,臣的父亲在边陲戍守,故而,臣也喜欢边陲,若要臣选一处,那臣选大同。”严成锦道。

    在北魏时期,大同的煤炭被挖来,用于冶金,直至今日。

    但陛下和百官不知道的是,大同的煤炭储存量吓人。

    且拥有侏罗纪煤系和石炭二迭纪煤系,煤质比房山好。

    “那就赐严卿家一千顷荒地吧。”弘治皇帝道。

    刘健嘴角狠狠抖了抖,这应该陛下最大方的一次了,一出手就上千顷地。

    严成锦心中暗啐一口,买皮!刚才还是三千顷呢,换到大同就变一千顷了?

    “臣能不能亲自挑选?”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下来,仿佛在说:朕已给你一千顷,你再不知好歹,就要犯众怒了。

    不知道此子要大同的做什么,但朕留着大头,总不会有错。

    严成锦不怕百官,见请乞无效,只好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这无烟煤,多产一些,以供京城的百姓,兵部命人将一百万斤木炭,押送到辽东……恐怕烧不了几日,朝廷再添一百万斤吧。”

    如今木炭的价钱降了,花不了多少银子。

    严成锦却躬身:“陛下,当务之急,是控制煤炭,下令不许士绅私自开采。”

    一旦士绅尝到甜头,煤矿就难收回来了。

    现在,煤炭还是一门轻贱的生意,士绅的注意力都在丝绸、瓷器和茶叶上,想要控制,轻而易举。

    刘健难得赞同:“不错,若落到士绅手中,早晚也会变成木炭一样的价钱。”

    在盐政改制中,诸公明白了许多道理。

    要想一个东西不涨价,那就由朝廷控制!

    落到士绅手中,迟早被炒高。

    弘治皇帝双目有神道:“传旨,无朝廷律令,一律不许挖煤,都察院将这条律令,写进大明律法中。”

    明律本来由刑部修撰,如今,交到都察院手中了。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遵旨!”

    李东阳目光低垂,想起秦紘的疏奏:“陛下,秦紘致仕,如今兵部尚书一职空缺。”

第618章 本官举荐,我爹!

    兵部尚书的人选,有两个人。

    兵部左侍郎左宗彝和南京兵部尚书柴升。

    按陛下的习惯,通常是由本部侍郎升任尚书。

    但左宗彝在督修长城,戍守阿拉善边陲,身兼两职,那就只剩下柴升一人了。

    弘治皇帝突然问道:“刘大夏尚能饭否?”

    百官神色凝固在脸上,陛下该不会想重启刘大夏吧?

    严成锦暗啐一口,在陛下眼里,果然没有真正的退休啊,身为打工人,一辈子都是打工人…

    返反聘前朝老臣极为常见,王恕八十多岁,还被朝廷拉出来用了。

    相比之下,六十多岁的刘大夏还算年轻。

    大殿中一片沉寂。

    这时,吏部给事中常佥道:“臣与刘公有些书信来往,字里行间,刘公身体安好。”

    刘大夏离任时,是兵部侍郎,出任本部尚书顺理成章。

    “陛下,不如让南京兵部尚书充任?”李东阳道。

    严成锦想让自家老爹担任,这是他心中的首选,让南京兵部尚书担任,这是次选。

    刘大夏是最后一个选择。

    他与刘大夏交易郑和航海图的事,若被锦衣卫翻出来,将会人设崩坍。

    “举贤不避亲,臣举荐家父严恪松,家父戍守边陲屡立大功,任兵部尚书一职,绰有余裕。”严成锦躬身,不理会周围的目光。

    虽说举贤不避亲,可你这也太亲了吧?

    弘治皇帝抖了抖嘴角,三边需要守将,他不想调严恪松回京。

    其次,严恪松身为安定侯,有爵位在身,再任兵部尚书,权柄岂不通天。

    “陛下不可,即便启用刘大夏,也不能将严恪松调回京城啊。”

    “不错,有爵位之人,岂能任六部部堂,严成锦,你身为都御史,难道不知?”

    六科的两个官员接连说道。

    弘治皇帝手掌摩挲龙椅的扶手,忽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采:“传朕旨意,启用刘大夏!”

    严成锦面色僵硬,刘大夏致仕致了个寂寞,充其量就放了个长假。

    刘健等人躬身,对刘大夏的政绩,一致认同,退朝后,回到内阁拟旨。

    木炭只能派兵部的给事中,押送前往辽东。

    下了值,严成锦犹豫,是否需要给刘大夏写一封信,让他不要应承陛下。

    一旦他与刘大夏的交易败露,或许,会影响他入阁。

    在京城,无烟煤迅速蔓延开来,卖炭翁变成了卖煤翁。

    士绅们嫌弃去良乡领无烟煤麻烦,干脆从卖煤翁手里买,就花个运送钱。

    棋盘大街上,人群扎堆围在一起,尤为热闹,像梨园看戏般。

    严成锦却没听见唱戏的声音,隔着轿帘问何能:“那边在做什么?”

    何能激动得声音提高好几度:“少爷,那边许多稀奇的玩意儿,你要不要下轿子看看?”

    人多的地方,少爷向来不会去。

    “不去,你告诉本少爷是什么。”

    “有大蛇,很大的蛇,小人保证,少爷没看过这么大的蛇。”何能补充一句:“太子殿下也在!”

    何能这狗东西,分明是自己想去看,还来诱引他。

    严成锦委托锦衣卫清场,叶准带着几个人,将围观的百姓全部驱逐了,才远远透过轿子看了眼。

    真有条大蛇,缠绕在一个番人脖子上,比上一世,他在动物园中看到的小多了。

    一旁的笼子中,还关着绿猴、金刚鹦鹉、树懒、森蚺等。

    因为稀奇,才招致了这么多百姓。

    番人三分茫然七分恐慌,见客人被驱逐走,锦衣卫又将他团团围住。

    朱厚照咬着虎牙,不乐意地道:“谁让你们驱逐百姓?本宫正看得高兴呢!”

    这狗太子又溜出宫了,叶准面颊抽搐一下,笑道:“严大人吩咐的,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朱厚照转过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发现严成锦的轿子,喜滋滋的走过来。

    “老高,本宫将这番人请去给太后解闷,如何?”

    “太后喜欢看戏,未必喜欢这番人,不打扰殿下,臣走了。”

    放下轿帘,严成锦陷入沉思中,走到棋盘街的街头,竟又看到番人手执项圈,逗弄一头熊瞎子。

    回到府上,便命人将王不岁找来。

    从良乡赶回来,王不岁气喘吁吁地小跑进院子:“少爷,您找我?”

    “为何京城多了番人和奇怪的猴子?”

    王不岁笑道:“开海禁后,番人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在天津卫港口更多,少爷喜欢,小人请到府上?”

    开海禁有一段时间了,许多番人涌来大明,他倒是听番人说过,来自奥什么国。

    严成锦摸着下巴,看来外来物种入侵,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绿猴,就是一种无解病疾的起源。

    一旦成病,连汪机也束手无策。

    海外跨境贸易,毕竟有携带病菌的风险,若不管制,将泛滥成灾。

    稳妥起见,要向陛下谏言,令惠民药局的大夫,前往天津卫检测,合格才能入境。

    “将京城中,番人手中的活物,全都买下来。”

    王不岁暗自咋舌:“小人这就去办。”

    “少爷,有一封书信,是程敏政大人写来的。”门子走进正堂里。

    严成锦让何能把信拆开,念了一遍,朝鲜借力役十五万人。

    一旦集结完毕,就安排船只渡海,登陆大明的土地。

    ……

    翌日,大清早。

    严成锦跑了十圈,换上干净的绯袍,入宫面圣。

    到了东暖阁,拉出袖口中的信:“陛下,朝鲜的十五万力役,准备入境了。”

    弘治皇帝眼皮子抬了下,又耷拉下去,“昨日,朕也收到了程敏政的疏奏。”

    “雇佣力役有风险,入境需谨慎,臣请乞,准许臣在天津卫,设立监察海关。”严成锦道。

    大明一直闭关锁国,对海外管辖的,仅有市舶司。

    市舶司,只掌海外诸蕃朝贡市易之事。

    但不像海关,会外来的物种进行检查和扣留,只查看战用物资。

    如今,东南沿海贸易频繁,若不设立海关管制,不知会泛滥成何种景象。

    韩文讥讽道:“严大人给银子?如今,到处都要银子,严大人若是能将米价也压下去,才叫本事。”

    国库就是这样,才一直屯不起来。

    李东阳颔首,在天津卫设立海外监察司,相当于设立了一座衙门。

    一时之间,严成锦也不知如何解释外来物种入侵的重要性。

    良乡倾力造船和维持海外贸易,又大力挖掘煤炭,再迈开步子,就要扯到蛋了。

    “良乡也没有银子,韩大人说笑。”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能等李千户带银子回来了,希望岛国真有银矿。”

第619章 惊天大案

    从大殿出来,

    李东阳心中不安,提到两个儿子,对严成锦的埋怨就油然而生。

    要不是此子,兆先和兆蕃也不会出海,到了四十余岁,膝下却无一子在左右。

    “李大人在想什么?”

    李东阳回过神来,看见严成锦站在身后,愤愤不平:“想你!”

    严成锦面色僵硬住了。

    想必是刚才,弘治皇帝提及李家兄弟,拉起了李东阳的仇恨。

    “下官有要事,要与李大人商议,下了值,可否到李大人府上一叙?”

    放任海外贸易,外来物种入侵必定会泛滥成灾。

    九卿的官职份量不足,他一个人无法抗衡朝廷百官。

    若李东阳能一起谏言,或许,能有几分把握新设监察海关。

    “你找本官,是为了设立监察海关?免了,本官也不赞成。”李东阳挥一挥衣袖,利索地走下阶梯。

    ……

    户部值房,一片静谧。

    韩文翻看一本账目,全是各地要银子的扣账,自秋收后,就没有一个是进账的。

    “国库空虚至此,严成锦还想设监察海关,再设,军饷都支不起了。”

    听见韩文喃喃自语,一旁的户部郎中刘宇疑惑:“大人,何谓海关?”

    “是监察海外商货的衙门,与市舶司有差。”韩文道。

    “方才,下官去东暖阁送疏奏时,看见严成锦去了暖阁,想必私自面圣了。”一个文官道。

    韩文不自觉咬紧嘴唇,

    陛下看了出账,必定知道国库没有银子了。

    “进账清算了吗?”

    “快出来了,韩大人再等等。”

    ……

    此时,奉天殿中。

    弘治皇帝正在翻阅岁末结余的账本,出账竟有一千二百余万两。

    如今,国库还剩三百余万两。

    维持九边和督修长城,这点银子抓襟见肘。

    “怎会花去这么多银子?”弘治皇帝喃喃看得入神。

    萧敬知道,韩文将账目清楚的写出来了,陛下的话,是不需要回答的。

    弘治皇帝用手指头仔细划过每一行数字,心中暗道国库的支出大头,在九边。

    随后,是兴修长城,修到阿拉善,竟花费银子三百余万两!

    小太监禀报:“陛下,严大人来了。”

    此子来谏言设立监察海关?

    国库亏空至此,朕是真的没有银子了啊。

    弘治皇帝抬起眼皮,对着旁边的萧敬道:“不见。”

    严成锦在殿门外等候。

    只见,萧敬笑吟吟走出来:“陛下不见,严大人回去吧。”

    “为何不见?”

    “陛下知道,你是为都察海关一事。”

    严成锦沉吟片刻,转身走了。

    下了值,严成锦来到李东阳府上,李东阳虽不喜他来,可他真要来,下人也拦不住。

    走进院中,不见李东阳在正堂读书,想必还没有回来。

    严成锦穿过廊道,来到中堂,见李清娥正在做女红,似乎是一条帕子。

    胖丫鬟见了他,眉目间多了几分神采,偷偷小声提醒:“小姐,姑爷来了,哎呀,奴婢不骗你。”

    李清娥微转身,她出身微寒,严成锦的官,却越当越大,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被丫鬟称作是称作姑爷,不由轻责一声:“不要胡说,被爹听去,又要罚你了。”

    严成锦自顾自地坐下,朝李清娥问道:“李小姐手帕给谁?”

    “给蒋夫人,严大人若要,小女给严大人织一条。”

    李东阳的府上,有几个小妾。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点头:“要。”

    ……

    紫禁城,户部值房。

    户部郎中陈赞手指飞快拨动,算盘啪啪作响,他冷汗直冒,少了五百万两银子!

    “去哪儿,去哪儿了,这些银子去哪儿了?”他慌张地喃喃自语。

    每一笔账,他都没有算错。

    可银子去哪儿了?

    文官走进来催促:“韩大人要岁末的进账,你算好了吗?”

    “等等,下官再算一遍。”

    等了许久,韩文觉得奇怪,便亲自走进值房,目光落到账簿上,顿时,瞪大眼睛:“这是今年的岁入?”

    “是……是啊,今年的税额,比往年降了五百万银子,下官还在查,哪儿出了纰漏…”陈赞身躯颤抖。

    去年朝廷一年的税收,是一千六百多多万两。

    今年入账,却只有一千一百多万两。

    缺额四百五十万两左右!

    韩文两眼一黑,差点没栽倒过去。

    天塌了!

    往年都有一千六百多万两,今年只有五百万两,少了一大块肉!

    被陛下和诸公知晓,不是掉乌纱帽的事了,会掉脑袋的。

    “地方的御史衙门呢?银子被谁贪了?!”韩文哆嗦地看着账目,暴跳如雷。

    “下官也不知道啊,不如,派人去都查院问问?”

    “还问什么,禀报陛下!”

    韩文为官多年,深知此事,不能有半点耽搁和欺瞒。

    锦衣卫会调查,这五百万两究竟去哪儿了!

    …

    东暖阁,

    弘治皇帝站起来,双手举天,拉伸了一下懒腰,肚子极为舒服。

    他正准备去坤宁宫,可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韩大人求见!”

    “朕要去看太平公主,让他明日再来。”弘治皇帝迈出一步,准备从偏殿离去。

    一道人影龙行虎步闯进来,就像憋不住大恭的人,着急又有几分慌张。

    “陛下,出大事了!”韩文顾不得行礼。

    “何事?”

    “岁末结余,比去岁少了五百万两!”韩文说出这句话时,心仍然像被锉刀扎了一下。

    弘治皇帝神情僵硬地站在原地,鼻孔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朕将皇庄和矿税的金花银,存入内帑,省了九年,至今也才三百万两!

    他双目凝聚:“多少?韩卿家方才说,少了五百万两白银?!”

    萧敬被这数目吓得腿软,谁敢贪这么多银子?

    韩文郑重道:“五百万两!”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凉气,坐回御座上:“谁贪的?!”

    “臣还不知,但两京十三道的诸府,赋税均比往年少了一大截。”

    如果说在一个地方丢失,那极可能出现了通天大盗。

    可两京十三道全都出现,那极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如今,唯一没有连根拔起的,只有白莲。

    ………

    严成锦在府上坐了一会儿,却不见李东阳回来。

    不多时,看见李管家走进来道:“老爷折返回宫了,吩咐不回来用膳。”

    说完又看了看严成锦,小姐还未出阁,你是不是该走了?

    严成锦起身告辞,李清娥送了他一篮点心。

    回到府上,见王不岁焦急地等在府门前。

    见了轿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少爷,您让小人从番人手中买的玩意儿,全让太子殿下弄进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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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