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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0章 执掌京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中,保国公年已近六十,无法替朝廷征战。

    让他执掌南京的京营,是出于信任。

    “朱辅可有过人之处?”

    严成锦躬身道:“臣也不知,但在诸位国公中,论及马政,朱辅犹如野鹤立于鸡群。”

    在靖难之役时,封了不少国公。

    三年前,天下官员涨三成俸禄,国公的俸禄也由月六百石,涨至月七百多石,生活无忧。

    半数都养废了。

    柴升躬身正色道:“陛下,南京京营当派朝廷肱骨之臣执掌。”

    言外之意,如何能信成国公?

    弘治皇帝亦觉得此非小事,便对李东阳道:“明日宣成国公上朝。”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从宫里走出来,却看见严嵩在落马碑前等候,朝他微微躬身:“严大人。”

    严大人不许他叫恩师,只能以大人相称。

    “有何事?”

    “明日,学生要去兵部观政了。”

    严嵩不通兵法马政,怎会去兵部?

    且兵部是柴升当部堂,知道他与严嵩交往过甚,就算不会故意刁难,也很难升迁。

    严成锦颔首点头:“嗯。”

    严嵩面色愕然,犹豫片刻后,才道:“可学生想去都察院,求严大人举荐……”

    都察院的御史,是七品官员。

    严嵩三元及第后,授翰林修撰,品轶为六品。

    你脑子想什么呢?六部比都察院有前途。

    “老高不会举荐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朱厚照不知何时,喜滋滋地站在严嵩身后。

    严嵩声音微微颤抖:“为何?”

    “为了避嫌呀,老高最怕父皇以为他结党营私了。”

    朱厚照刚溜出宫,骑上马就往良乡奔去。

    严成锦假装没看见,坐上了轿子,回到府中,思索片刻后,命人去通报朱辅一声。

    大清早,百官穿过午门月洞。

    来到奉天殿,弘治皇帝端坐于高堂之上,看向萧敬道:“宣成国公。”

    一声清澈的宣召,传到广庭。

    百官回过头,只见朱辅登上御阶,走进大殿,朝弘治皇帝躬身:“臣朱辅,见过陛下!”

    “朕听说,你让严卿家举荐,统御南京京营?”

    朱辅面色僵硬,若自己主动让某官举荐,就有行贿之嫌。

    又称为,鬻官。

    百官一片哗然。

    朱辅道:“是!”

    “你有何过人之处,可让朕相信,你足以统帅三军?”弘治皇帝淡淡地道。

    “臣自幼读兵书,但朝廷过于重用英国公和保国公一脉,对其他公候置之不理,臣这才请严大人举荐。

    至于臣的将才,不敢与王世昌相比,但与保国公比,却不在话下”

    朱辅心知,这样的机会不多。

    有李东阳在此,最多也是丢去南京守备的官职。

    百官心头微动,朱辅如此刚硬,竟敢说自己怀才不遇。

    严成锦微微抬头,仔细观察弘治皇帝的微表情,陛下不会连他一起怪罪吧?

    大殿中,落针可闻。

    弘治皇帝故意让大殿沉寂片刻,才问道:“诸公以为,令成国公执掌南京京营如何?”

    “臣以为,可!”

    严成锦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竟是柴升。

    兵部的众人,同样面露惊愕之色。

    弘治皇帝当机立断道:“传朕旨意,成国公朱辅执掌南京京营!

    但!若让朕发现,京营将士腐败吃空响,便削去你国公勋爵,贬为庶民!”

    严成锦暗啐一口,果然……

    朱辅一脸“搏一搏,单车竟真的变成了摩托”的惊愕神情,感激涕零道:“臣…臣谢陛下恩典!”

    三日过去,朱辅向严成锦道谢一声,匆忙赶回南京上任。

    这三日,户部在清算各地的靡费,要给士绅发国债的利息。

    没买到国债的士绅们,盼望着朝廷能再发一次国债。

    买到国债的士绅,则期待着能瓜分安南多少财物。

    王琼看着弘治皇帝:“陛下,江南要拨多少赈银和米粮?”

    “不分薄厚,各拨十五万两,给粮五千石。”弘治皇帝轻描淡写地道。

    二十七地……十五万两,四百多万两!

    眨眼间,王琼心算出来了,白银真是比铜板还不经花……

    “陛下,就算赈济了银两,这都过了耕种的节气,只怕今年的夏税和秋粮不会太好。”

    运河修缮,需堵住上游河道。

    漕运无水,而秧苗的播种培育,在三月,如今都已快四月了,延误了一个月农时。

    “恰逢地崩,这也是无奈之举。”刘健道。

    弘治皇帝忧心匆匆,看向萧敬道:“韩文、魏绅、张升三人,病该好了吧?”

    “回禀陛下,明日就上朝。”

    今日,下了值。

    严成锦从宫里出来,坐上轿子时,轿子被人像敲门似的,敲了几声。

    掀开轿帘,板着脸看向朱厚照:“殿下找臣有何事?”

    这厮通常不会在宫门出现,就像翻墙的学生怕被老师看见,可今日,似乎专程在这里等他。

    朱厚照喜笑颜开地凑上来,小声道:“本宫想再买一万两国债。”

    “殿下哪来的银子?”

    朱厚照不吭声了,支支吾吾地有些闪避,许久后才道:“本宫带你去见一个人。”

    “臣不去。”

    “那本宫让他来见你。”

    “好吧。”

    约一刻钟后,午门前。

    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人,躬着身子走过来,脖子上戴着铜饰,像个非酋。

    尤其是嘴唇,宛如中毒了般,紫黑色的。

    那人见了严成锦,仿佛老朋友见面般,堆着满脸笑意:“严大人?”

    严成锦打量他一圈:“你是?”

    “奴婢,是谷大用啊!”那人神色有些激动,嘴巴笑得都快要裂开了。

    谷……谷大用?

    严成锦有些错愕地看着来人。

    朱厚照乐了:“谷伴伴替本宫寻回一物,能卖许多银子,本宫决定,先种在东宫。”

    严成锦见朱厚照藏宝似的,便问道:“是什么,可否给本官看看?”

    朱厚照凑近,从怀中掏出二指大的红色之物,此物,看似人参,有些根须,但却不长。

    严成锦问道:“这是什么?”

    谷大用讨好似地笑道:“这是雪莲,是奴婢历经千辛万险,在雪山的悬崖边上摘得。”

    严成锦一脚便踹过去,你当本官不认识番薯?

    谷大用一脸懵逼,只要胆子大,官职能变大,“严……严大人,这真的是雪莲,天山雪莲啊!”

    握草~

    若不是穿越过来,严成锦还真的被他声泪俱下的演技骗了。

    “殿下,此物一文不值,高价贩给百姓,便是行骗。”

第651章 王大人的计策

    红薯踹在朱厚照的兜里,蹭得光滑干净,像宝贝似的。

    严成锦问道:“殿下还有吗?”

    朱厚照面色一喜,得意道:“有五根,物以稀为贵,有四根都让本宫吃了,如今天下,只有这一根,老高你说能卖多少银子?”

    严成锦嘴角狠狠地抖了抖,想揍死朱厚照,可这里是午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朱厚照道:“殿下与其坑害百姓,不如坑害臣,臣要了,这是五两银子。”

    朱厚照却不上当:“本宫要拿去良乡官卖。”

    说着,骑上大马,兴冲冲地往良乡赶去。

    “……”严成锦。

    严成锦想了想,忙对着一旁的禁卫道:“通报陛下,殿下又溜出宫了!”

    转而,又吩咐何能:“告诉张贤,把太子的竞拍之物,送来严府。”

    谷大用愣住了,不知该去追朱厚照,还是回宫。

    他如今被司礼监除名,是进不了宫的。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把他抓起来。”

    半个时辰后,都查院衙门。

    衙役握着杀威棒站在两侧,锦衣卫在堂外候着,郑乾将升堂木递给严成锦。

    谷大用哭丧着脸,跪倒在堂上:“严大人,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出海了。”

    啪地一声。

    令签砸落在地上。

    严成锦道:“上刑。”

    谷大用以为是用水火棍杖打,谁知衙役搬来一口铁锅,底下烧着柴火。

    随即,又搬来门板般宽大的木板,抬着他到木板上。

    正在这时,两个行刑的衙役手中拿着一物,朝他走来。

    铁刷!

    这种刑罚,是将人的肉,像剥瓜皮般,一片片剥下来,丢到锅里煮。

    就像涮羊肉卷。

    谷大用瞳孔颤抖,尿水顺着木板流进锅里,“奴婢招了,什么都说,奴婢去了吕宋,没……没去大人说的地方。”

    吕宋,是菲律宾一带的小国,大明海外商贸的必经之地。

    对缺乏耕种铁具的吕宋人,种红薯更方便。

    按时间推算,番薯早已传入吕宋,或许,已随着商贸带入广东。

    严成锦又道:“还藏有吗?”

    “还…还有一根。”

    谷大用哆哆嗦嗦地从下身掏出一根。

    严成锦仔细端详一眼,两头烤得漆黑,显然不能种了,又看向谷大用:“涮了。”

    两个衙役拿着铁刷上前,谷大用吓得浑身抽搐,慌忙道:“大……大人,还有一根。”

    谷大用出了衙门,半个时辰后,真又带回来一根。

    “真……真的一根也没了。”

    严成锦让何能收进怀里,锦衣卫叶准走上来:“严大人,这是何物,劳你如此大动干戈?”

    “本官也不知,听这奴婢说是雪莲,不知真假。”

    番薯,由番外传入,才加了个番字。

    他未去过番外,却能认出番薯,若陛下和诸公知道了,定会觉得蹊跷。

    回到府上,严成锦命人打开暖棚。

    不知道番薯怎么种,他干脆把番薯整个埋在土里。

    见状,李清娥问道:“相公,可是贵重之物?”能令相公记挂之物,需她留心,好生照料。

    “是雪莲,你每日来此看看,发芽了就告诉为夫,切记,不可让耗子钻入暖棚中,出入需关门。”

    “嗯。”

    坤宁宫。

    弘治皇帝端起茶盏,轻轻呷一口,抬头时却看向太子妃的肚子。

    “给太子妃赐座。”

    太子妃曾氏微微躬身:“臣妾谢过陛下!”

    弘治皇帝又继续道:“太子妃快要生了吧?后宫有劳皇后打理了。”

    不似先皇三妻四妾,太后薨逝后,后宫宛如深山古寺般,冷清寂静。

    王太后信佛,清心寡欲,常年在寝宫中不出,也不见人。

    张皇后笑吟吟道:“自从太子妃有身孕,臣妾每日让汪大夫送汤药来,比太平公主还上心。”

    “太子呢?”弘治皇帝看向萧敬。

    “去良乡了。”萧敬想了想,又禀报道:“太子似乎得了一物,要去良乡官卖。”

    这孽子不会又偷了朕的东西吧!

    弘治皇帝喘着粗气,都已是当爹的人,还这般行事无状,朕还如何放心把江山传给他。

    希望太子妃能给朕生个皇孙。

    ……

    朱厚照想拍卖雪莲,可发现不对劲,张贤开的起拍价,就一个包子钱。

    “老高让你来的?”

    “殿下,可否将雪莲给不臣?”张贤问道。

    朱厚照愈发觉得这雪莲是宝贝,不能卖,张贤派人去严府传话。

    何能快步跑向严成锦,禀报道:“少爷,殿下说,谁也不卖了。”

    话音刚落,朱厚照便走进来:“老高,你知道这是何物?不说清楚,本宫不会给你的,一百万两也不卖。”

    “两百万两。”

    “真的?”

    “来人,取纸笔来。”

    严成锦写了一张欠条递给朱厚照,还盖了手印,做不得假,毕竟,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朱厚照却忙主动将番薯交给严成锦,双眼放光地接了过来。

    ……

    岛国,岛根县。

    一片青翠的山脉中,士卒们用青石搭筑起城墙,圈出一大块平地。

    历经三个多月,终于占领了石见。

    令他意外的是,岛国似乎在争幕府将军之位,他入侵时,非但没有联合,还借助他的力量来消灭其他的势力。

    李兆番不介意将计就计,他的目的,是占领石见银矿,谁当将军与他无关。

    终于攻下石见了,他走到隐秘的角落,打开王守仁给他的锦囊。

    片刻后,满脸惊骇之色,王大人此计高明!

    “下令,通告方圆百里的岛国人,若迁移至此居住,可受大明军队庇护,不受战乱,这里有良田,有白面,只要干活,就能吃饱饭,明军不杀百姓!”

    亲兵们得令后,率领士卒往个个方向跑去。

    小小的矿洞,拉上来一筐筐白银,遍地都是白银,闪闪发光。

    张家兄弟笑得合不拢嘴:“李千户啊,你在这里守着矿洞,我兄弟二人押回大明,保证一分银子都不丢。”

    “不行,本官亲自押送回去。”李兆番沉声道。

    张鹤龄急了:“那这矿洞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打下来,又送给倭寇不成?”

    “你不信我们兄弟?我们保证不偷拿银子!”张延龄道。

    李兆番当然不信。

    但凭借如今的兵力,难以抵抗倭人,所幸,琉球攻占了萨摩国,就在岛国上。

    可令琉球派士卒来,一同守矿。

    这便是王大人当初向琉球要的承诺。

第652章 宫中诞喜

    晨跑时,严成锦会经过暖棚,不经意瞥一眼。

    不知这两根地瓜种下去,能不能长出来。

    暖棚中,朱厚照正蹲在地上仔细端详:“老高,此物究竟是什么?”

    “臣也不知道。”

    “又骗本宫,你不知道,会花银子买下来?”

    老高给他的是欠条,等他当了皇帝,不怕老高不支给。

    老高思虑缜密,岂会没考虑到这一点?

    只有一种可能,老高知道此物的价值,值两百万,可老高未曾出过海,又怎知道?

    严成锦被朱厚照问得心虚了,这厮的问题,只会越答越多:“殿下不如问谷伴伴?”

    “你果然知道!本宫的借条还你,不卖了。”

    朱厚照把欠条随手丢到一边,开始刨土。

    卧~

    严成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都快发芽了,你给我刨出来?

    朱厚照却认真地道:“你不告诉本宫,本宫总觉得卖亏了。”

    看周围没有锦衣卫,严成锦对着朱厚照小声道:“臣怀疑,此物或许可做主食,就像大米和玉米一般。”

    玉米,用石磨碾成粉后煮粥,大受士绅追捧。

    尤其是牙口不好的士绅,喜欢就着咸菜,吃那玩意儿。

    “那禀告父皇吧?”

    “不可,这只是臣的猜测,还不知能否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种,更不知能否推广天下,若禀报陛下,岂不是被人说成误报祥瑞。”

    严成锦知道,定会有言官跳出来问,你怎么知道?

    朱厚照也觉得有道理,又把土埋了回去。

    翌日,大清晨。

    弘治皇帝心绪不宁地翻了翻疏奏。

    据御医推算,太子妃分娩就在这两日,这一回,他想要皇孙,不想要皇孙女。

    刘健抚须感慨:“黄御医的推算已过去一日,若算得准,太子妃今日就该生了吧?”

    “不知道是皇孙还是皇女?”谢迁道。

    严成锦不置一词,生下皇孙,意味着朱厚照之后的皇帝诞生了,百官自然当成头等大事。

    其实,陛下曾偷偷让汪机诊脉,但汪机也断不出是男是女。

    韩文抚须笑道:“若一卵双生,诞下两位皇子便好了。”

    弘治皇帝笑意吟吟,像老来得子的男人般,笑得像个傻子。

    此时,小太监神色慌乱地走进来:“陛下,太子妃今日起身,便说肚中疼得厉害,黄御医已经赶过去了。”

    看来是要生了,弘治皇帝全无廷议的心思,只想知道太子妃生男还是生女。

    严成锦也很想知道,毕竟,是皇孙还是皇孙女,不是他能掌控的。

    若是生了皇孙女,皇位依旧会落到嘉靖头上。

    弘治皇帝摆驾前往东宫,内阁和九卿紧随其后,走到宫墙外,听到一阵压抑着的痛呼声。

    东宫中鸡飞狗跳,小太监端着铜盆往寝殿里送,产婆和医女等在门外。

    砰地一声!

    殿门又关上了。

    曾鉴激动得声音颤抖:“陛……陛下,要生了啊。”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韦泰:“谁在里头?”

    “是惠民药局的谈大夫和小黄御医。”韦泰道:“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在里头。”

    不是汪机接生,弘治皇帝和刘健几人露出担忧的神色。

    严成锦问道:“为何痛呼得如此厉害,可是难产了?”

    “奴婢也不知道……”

    此时,寝殿中。

    太子妃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渐渐连在一起,宛如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透。

    谈允贤看向张皇后道:“娘娘,难产了,需对太子妃用刀。”

    宫中补物太多,尽管汪机告诫多次,可张皇后怕弱了身子,进补许多补品。

    皇孙比预估,还要大一些。

    张皇后生太平公主时也是如此,知道开刀要做什么,“传本宫旨意,将太子妃送去蚕室。”

    寝殿外,弘治皇帝不时抬头张望,却见人将太子妃抬出来。

    张皇后道:“陛下不必担忧,先回奉天殿等着吧。”

    “太子妃难产了,儿臣要去陪她。”朱厚照的话,顿时让大臣提心吊胆。

    难产常会被产婆问你是想保大还是保小?

    故而,弘治皇帝和百官谈虎色变。

    严成锦宽慰道:“陛下,先回东暖阁吧,有汪大夫在,应当无事。”

    此子说无事,能让他心中安定许多,弘治皇帝吩咐道:“严卿家替朕守着,有消息派人禀报朕。”

    萧敬偷偷白了严成锦一眼。

    来到蚕室,朱厚照在蚕室外等候,严成锦搬来凳子坐下摆上棋盘:“殿下和臣下一盘棋?”

    “好啊!”朱厚照喜滋滋的坐下。

    叶准神情凝固,太子妃难产了,这两个家伙还有心思下棋。

    严成锦不是真的想下棋,不过想平复朱厚照的心情罢了。

    有汪机在一旁,自然不必担心,除非,太子妃生的是死胎。

    蚕室中,太子妃喝过麻汤后,谈允贤拿起术刀,在肚皮上轻轻滑下去,破开第一层皮。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

    直至第七层!

    周围的产婆吓得双腿发软,连连后退,张皇后面露不忍之色,掏出帕子,遮住太子妃的眼睛,“曾氏,你听本宫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太子妃意识模糊,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嗯……”

    谈允贤将手伸入腹中,托起小脑袋和身子,哭声传来了。

    嘹亮和清脆的声音,有点刺耳,却令所有人心头大喜。

    张皇后激动地接过来,左右看看,生怕遗漏某个部位,见孩子手脚齐全,才放下心来。

    太子妃虚弱地问:“……是皇孙还是皇女?”

    “皇孙!是皇孙啊!”张皇后笑容满面,比太平公主生出来时,还要重上许多。

    产婆忙跑出去禀报。

    此时,蚕室外,严成锦问道:“若是皇孙,殿下想取什么名?”

    “朱威武!”

    你家族谱就没有这一辈……严成锦知道朱厚照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太粗鄙,臣觉得不好听,皇孙长大会生气的。”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本宫觉得好听就成,父皇给本宫取名,也没问过本宫。”

    “真是……真是有道理。”

    产婆推开蚕室的门,走出来禀报道:“殿下,严大人,太子妃生了个皇孙。”

    丢过去十两赏钱,随即,朱厚照喜滋滋地走进蚕室。

    严成锦心中一动,竟真是皇孙!

    “叶大人在此守着,本官去给陛下报喜。”

第653章 皇孙,承一国之运

    东暖阁,弘治皇帝翻阅着疏奏。

    他面上看似平静,可纸张响起的急促沙沙声,能听出心中的焦虑。

    大殿中无人说话,大臣们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传回消息,弘治皇帝不由轻声道:“派人去蚕室看看。”

    萧敬心喜,知道报喜的机会来了:“奴婢亲自去。”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严大人觐见。

    严成锦提着官袍下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顿时,大殿中的目光宛如溪流如海般,汇聚到他身上。

    弘治皇帝满脸严肃,想问却又不敢问,可眸中闪过的焦虑却闪过一抹急切的光芒。

    内阁和六部紧紧盯着严成锦不放。

    严成锦站定后,才微微躬身道:“太子妃生下了皇孙,八斤八两。”

    声音在大殿中炸开,宛如巨石投湖。

    “竟真是皇孙?”弘治皇帝露出喜色。

    “大明国运昌隆!”

    刘健等几个官员,齐齐躬身,面上满是喜意。

    礼部张升道:“事不宜迟,陛下给太子取个名字吧?”

    是啊,刚生出来,当然要取名字。

    朱家按辈分来排,该排到载字辈了,弘治皇帝春风得意,正在酝酿情绪。

    “太子殿下,已给皇孙取了名字。”严成锦道。

    百官面色崩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的名字决定一国气运,决定朝廷兴衰存亡,要慎之又慎,乃需百官共同商议的大事。

    高皇帝曾立下规矩,凡子孙后代,要按辈行来取名,并最后一个字,需以五行所缺填补。

    刘健急切道:“取了什么名字?”

    “朱载威武!”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右眼狂跳不止,声音几乎颤抖:“朱……朱载威武?”

    若不是知道自己姓朱,他差点就听成了猪崽威武。

    萧敬面色尴尬,这名字的确是有点灵气。

    是太子取的无疑了。

    “胡……胡闹!”

    “陛下息怒,还未写入宗人府的皇谱中,也未昭告天下,还可以改,还可以改。”张升忙道。

    可是史官写入史册了啊,朱载威武这段,至少也要被在场的官员偷偷写进野史中,严成锦暗想。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遵照高皇帝的祖制,起名需看命中所缺的五行。

    便命萧敬去传钦天监。

    周正心知陛下迟早召见,早就算好了:“陛下,皇孙命中缺土。”

    大殿中一片寂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会缺土?”弘治皇帝一脸怀疑周正技术的神色。

    起居官把皇孙的生辰拿来,给礼部张升和李东阳。

    严成锦看过去,只见张升飞快的猛掐手指,嘴中念念有词,随后,躬身道:“钦天监所言不差,皇孙命中缺土。”

    牛比……

    等严府有后,也让张升帮忙算算。

    “陛下,将来皇孙要继承皇位,名字承一国之运,可五行却缺土……”周正解释道。

    皇孙五行缺土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取最后一个字。

    可弘治皇帝和礼部却面露难色。

    天下之地,但凡目之所及,皆为皇土,岂会缺土?这本就相互矛盾啊!

    只有亡国之君,才会丢失疆域,即缺土。

    需有一字化解矛盾,否则,真就成缺土的亡国之君了。

    严成锦作为后人,认为有些过于重视了,但,名字决定气运,又有朱元璋的祖制,延续了近百年,自然成了传统。

    弘治皇帝目光一转:“严卿家,朕看你似乎有主意?”

    你哪只龙眼看到的?

    严成锦低着头快速思索着,当着诸公的面给皇孙取名,取不好要被喷成筛子。

    看样子,这个家伙八成取不出来。

    李东阳心中轻哼一声,嘴上却轻轻蠕动,细不可闻地吐出了一个字。

    心知是老泰山在提点他,可他就算知道,也要说明出处和寓意。

    严成锦想了想,躬身:“李公在提醒下官,想必是已经想到了,不如让李公来说?”

    李东阳躬身道:“名字,自然是要由陛下来取,臣只是给陛下提供一字,堃!

    堃,与坤同。

    乾为天,坤为地,皇孙将来必为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载堃,即载王土,有从先皇手中承接王土之寓意。

    且,周易有云,地势坤,君子以自强不息,又名见皇孙的品性。”

    百官满意得接连点头,此字,秒杀太子一万倍!

    堃中带土,补全了皇孙的五行,周正倍感舒畅:“陛下,臣觉得此子甚好!”

    张升躬身:“臣也觉得,此字适合皇孙生辰。”

    严成锦有些愕然,老泰山果然有文化……我儿子取名,也全靠你了。

    萧敬笑意吟吟地端来纸笔,李东阳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朱载堃

    朱载堃!

    弘治皇帝呢喃几句,哈哈大笑:“朕也觉得,此字甚好,传朕旨意,朕给皇孙取名,朱载堃!”

    严成锦也觉得这字好,至少延续了老朱家的取名传统:我的名字,你肯定叫不上来。

    反正,他是认不出来。

    萧敬忙去通知宗人府,通政司负责写邸报,以传天下。

    陛下异常高兴,连牢中的死刑犯,都被推迟一年行刑。

    ……

    李府,

    下了值回来,李东阳背负着手走进府院,自清娥嫁出去后,府中越发冷清。

    朱氏端坐在正堂,见了他便道:“老爷,听说太子妃生了皇孙?”

    “嗯,陛下取名为堃。”

    朱氏坐近了一些,堆着满脸笑意:“何时老爷与我去一趟严府,清娥丫头嫁去已有三月,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这个李东阳倒是没问过严成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月未见了。

    不过,顿时觉得不对劲:“清娥又非你亲生,如此上心有何所图?”

    虽嫁到李家,心中却未忘是成国公府的人,朱氏道:“你是内阁次辅,严成锦又是都御史,一人进一言,便可将弟弟调至京城京营。”

    李东阳冷哼一声:“妇人之见!日后休要再提,若传到陛下耳中,”

    ……

    严府,

    严成锦走进院中,李清娥上前接过官帽:“相公,雪莲发芽了。”

    番薯种下去有十几日,正值四月末,两株青翠欲滴的嫩芽冒出头来。

    “竟真能种出来?”

    胖丫鬟气嘟嘟的道:“小姐每日都要来看它,还拔荒草,当然能种出来。”

    这丫鬟到府上越来越胖了,不知要吃掉多少大米,该减肥了。

    严成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想把她还给李东阳,“明日起,你与何能一起赶鸡。”

    李清娥面色微动,劝道:“风娇向来口无遮拦。”

    “姑爷,奴错了。”胖丫鬟泪眼婆娑。

    严成锦心下暗叹一声:“再也不能吃跑步鸡,和赶鸡,你自己选一个。”

    “赶鸡!”

    唉……

    李清娥想起一事,对着严成锦道:“相公上朝时,叶千户曾来问过此物,恐怕,已禀报陛下了。”

    严成锦面色紧绷,番薯还不知道如何种,陛下知道了,又要逼问他了。

    不知道朱厚照的嘴巴严不严?

第654章 它叫番薯

    坤宁宫,

    弘治皇帝笑容可掬地抱起皇孙,像初晨和煦的阳光般,“皇孙的眼睛像高皇帝,相顾犹如虎视。”

    宛如一头小老虎般,奶凶的看着弘治皇帝。

    萧敬连忙笑着夸赞道:“陛下所言极是,奴婢被小祖宗看一眼,都快要吓死了。”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一旁的朱厚照宛如看白痴般,望着这两个弱智。

    皇孙明明长得像本宫,却要睁眼说瞎话。

    谁见过高皇帝?不过是画师随意画的罢了。

    “父皇无事,儿臣便回东宫了,东宫还有许多事务,要等儿臣操办。”

    弘治皇帝面色坍塌下来,将皇孙递给张皇后:“朕听说,严卿家给了你二百两欠条?”

    这是一月之前的事了。

    但正逢地崩和皇孙出生,牟斌压下来了,直到今日才禀报。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道:“锦衣卫诬陷儿臣,儿臣怎可收朝廷命官的银子。”

    见朱厚照不认账,牟斌慌乱地抬头。

    牟斌道:“严成锦不会说谎,陛下不如直接问严成锦?”

    弘治皇帝一听牟斌这么说,知道八成就是真的了,看向朱厚照道:“严卿家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又为何给你这么多银子?还不快说!”

    一声叱喝,却吓得旁边的皇孙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弘治皇帝。

    张皇后把他抱到一旁,与太平公主玩耍。

    朱厚照道:“老高给儿臣一张欠条,抵作五百万用,还没有支给,儿臣卖了一物给他。”

    弘治皇帝神色反倒舒缓开来:“你回东宫吧。”

    严卿家早就跟朕知会过,但凡支给太子的欠条,都不作数。

    怕是太子逼严卿家,才写下那样的欠条。

    朱厚照愣住了,旋即心中大喜:“那儿臣把威武抱回东宫了?”

    “载堃!是载堃!不许你替皇孙改名字!”弘治皇帝几乎咆哮道,皇孙的名字承袭一国之运,乱起会倒大霉。

    张皇后狐疑道:“载堃还不满月,就养在坤宁宫吧,等太子妃痊愈也是如此,你若想他,就每日来坤宁宫请安。”

    弘治皇帝颔首,太子行事无状,皇孙才二十八日,不能交给他。

    朱厚照自知除了偷,绝对带不走儿子了,悻悻地走出了大殿。

    叶准朝他躬身行礼,随后,走进大殿中:“陛下,查到了,太子卖给严大人的番物,叫雪莲。”

    “治病的?”

    “属下也不知,只是,严少夫人每日悉心照料,不像俗物。”

    萧敬忙躬身道:“严成锦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能花两百万两买的番物,奴婢觉得有蹊跷。”

    “嗯。”弘治皇帝点头。

    严成锦发现了玉米、土豆、花生和辣椒等番来之物。

    这一次,也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只是此子,得到手常常要隐瞒三五个月,朕若是不问,他也真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大清早,午门的下马碑。

    掀开轿帘,严成锦就看见一顶红色的四抬大轿,是李东阳的轿子。

    “李公早啊。”

    李东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背负着手往内阁走去。

    两个儿子常年出海,女儿又嫁给了仇人,老夫当真命苦如黄莲矣!

    严成锦穿过月洞,却看见朱厚照背对着身子,怕被百官发现。

    “老高,父皇知道了,可不是本宫出卖你的。”

    “嗯,臣知道,殿下守信誉。”

    严成锦知道,弘治皇帝必定会在早朝问起,朱厚照来通报他,是让他有所准备。

    京城一哥朱厚照,还是很讲江湖义气的。

    金钟响起,百官排队手持芴牌,走进奉天殿中。

    弘治皇帝神色红润有光,自皇孙诞生后,愈发神采奕奕:“内阁今日有何事要奏?”

    “河套安置长城的流民,有三十三万七千余户,一百二十万四千余口。

    臣请乞,三丁以下者,人免三亩赋税,或丁多再递减三亩,无余田,可免徭役。”刘健道。

    修建长城的流民,安置在河套,就地入户籍。

    但流民的根基薄弱,只有修缮长城赚到的工钱,需自己开荒耕种,还无余力交税。

    弘治皇帝点头:“全免吧,朕也没想过,要收他们的赋税。”

    “陛下不可!”李东阳道:“厚此薄彼,必会引天下百姓愤朝廷不公。”

    “那就以休修缮朝廷有功,免赋五年。”

    百官颔首,这样一来,其余的百姓也不会觉得不公。

    弘治皇帝深深地了眼严成锦:“都察院有事要奏吗?”

    “无事。”严成锦道。

    “朕听说,你用二百万两,从太子手中买了一物?”

    轰地一声,百官炸开了,太子不会把玉玺给卖了吧?

    严成锦道:“却有此事,锦衣卫早已知晓,臣取名为番薯,没什么稀奇的。”

    李东阳却不信。

    刘健也不信,反倒觉得奇怪起来。

    “严卿家不必藏着掖着,朕今日不是问罪,只是想知道,此物是否如玉米般,可作主食?”弘治皇帝目光炯炯。

    柴升深吸一口气凉气,严成锦又发现一样主食?

    李东阳也猜到了,可为何,总是此子发现,难道有什么辨物神通不成?

    “臣只知道,此物能食用,其余还一概不知。”

    弘治皇帝和百官双目有神,更好奇了。

    西北安置有百万流民,却不能耕种水稻,若能种此物,西北便不会成为朝廷的累赘。

    ……

    安南,会安城。

    从京城出发至今,两月过去,王守仁率领一百精骑执掌了庞渭的大军,首战大捷!

    城中,百姓带着家畜逃窜,被大明士兵吓得魂飞魄散。

    永乐年间,文皇帝将安南作为布政使司,故而,安南如今的官制,与大明极为相似。

    王守仁道:“搜刮皇室所得财物,皆按军功,分配三军!”

    庞渭被斩杀后,士气溃散如水,见了安南的象兵就腿软。

    此刻,士兵们像打了鸡血般,冲进藩王的府邸中,把黄金、白银和珠宝首饰、字画等,一箱箱搬出来。

    士绅们跪在地上求饶,心知这是他们搜刮百姓所得,王守仁丝毫不动容。

    监军李福达皱眉道:“这是要上缴朝廷的财物,王大人怎能私自奖赏!”

    “班师回朝后,本官只会向陛下禀明。”王守仁神态自若。

    韩文驾马赶来,躬身道:“祭酒大人。”

    “你率八万精锐从南北上,直捣东京城,我率十万黎人,阻北方大军,速战速决,班师回朝。”

    王守仁知道,若不能在十五日内传回捷报,朝廷就需要派出京营。

    国债,将会成为一笔亏本的买卖。

    李福达急了:“东京是王城,雄兵十万,又有象兵,岂能分散了力量,应当一鼓作气才是!”

    此前,西南大军就打过一次败仗了。

    王守仁拔出长剑:“本官自有安排,如再多言,便以蛊惑军心之罪,将你斩于马下!”

    李福达吓得连忙闭嘴,王守仁你给咱记着,等回了宫,咱告死你!

第655章 安抚民心

    黎人大军还没到,王守仁便在会安城讲心学。

    朝廷,想将安南作为第十五个布政使司,但战争,却让百姓以为朝廷大军,是十恶不赦的侵军,要守卫生存之地。

    每当韩文攻下一城,都需要安民。

    王守仁道:“传本官旨意,将搜刮来的军粮,分给百姓,只留十日军粮,家畜一概不留。”

    安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赈济粮食。

    百姓苦安南的皇室,只要让有立锥之地,不受饥寒所迫。

    谁当国王,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李福安见他去讲学,小心相劝道:“朝廷让你十日内攻下安南,你还有心思传道?

    就算安抚了民心,十日内也攻不下安南,你可否不要怕连累了咱?”

    王守仁这次没有拔剑:“李公公说得不错,本官有一差事交给你,去暹罗传旨,出兵安南,若不出兵,他日朝廷,必定征讨。”

    李福安吓坏了,哆嗦地道:“陛下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你这是矫旨!”

    “陛下下旨,西南诸事皆由本官统帅,你违抗本官的命令,就是抗旨。”王守仁又拔出剑。

    暹罗在安南国旁边,若乘八百里快马,三日可得援兵。

    暹罗受安南威胁,害怕其壮大,早已想将安南除去。

    加上朝廷的威压,不敢不出兵。

    李福安吓坏了,都说读书人讲道理,王守仁这狗东西动不动就拔剑。

    王守仁平静道:“若四面楚歌,东京城必军心溃散,彼时,我等无需到东京城,韩文就可以率八万大军,一举攻下安南。”

    若一封封战败的军报,传入东京城,将士必无心再战,不堪一击。

    东京城固若金汤,若是借城墙防守,他半月也未必能攻下来。

    这是最快击溃安南的方法,命人传战报,四路大军压进。

    李福安忙骑上黑马,被京营精骑裹挟,前往暹罗。

    ……

    东京城,

    御座上,黎谊若有所思看着疏奏,“安南绝不会成为大明的布政使司。”

    “国王圣明!”

    “我等战败大明一次,就能败它第二次,大明精兵在此处,不如我安南!”

    大殿中,群臣皱着眉头怒斥。

    亦有冷静的老臣,认为若大明被惹怒,安南必遭灭顶之灾。

    “国王,斩大明使节乃是简修公所为,不如派使臣前往大明,解释清楚?”

    “这次大明要派三十万大军来征讨,还未开战,讲和还来得及。”

    他们是先皇的心腹,怕新王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理智。

    朝中,有许多被简修公收买的人,煽风点火。

    “如今,大明主将庞渭的脑袋,还挂在城墙上,五百象兵,足抵千军万马,王守仁率领十万大军来,又如何?”黎谊自信道。

    “不错,王守仁前出使过安南,区区文官而已。”

    其他大臣附和,王守仁曾出使暹罗和安南,游说交易铁具,好像是个呆子。

    “传朕旨意,将王守仁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头。”

    黎谊称呼一改,自称为朕,决定彻底与大明决裂。

    两日后,许进忠率领十万黎人大军而来。

    见了王守仁,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严大人又举荐你出征了。”

    许进忠见过王守仁的本事,心知这小子看着木讷,却有大智慧!

    王守仁躬身作揖道:“有劳许兄,将兵马分为两股,一股由许兄统领,从清化北上,一股由本官统领,由越池南下,十日内拿下东京城。”

    “成,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听你的。”许进忠自认不如王守仁。

    黎人大军分为两股,每股五万人,分由王守仁和许进忠统率。

    安南的兵力集中于东京城,其余州县的兵备薄弱,城墙也不如大明的高城深池。

    五万大军如割草芥,一路往东京城进发。

    到了第五日,王守仁就收到了探子回报,暹罗派兵五万,增援大明。

    ……

    京城,严府。

    正逢五月初,严成锦走进暖棚,地上的地瓜藤宛如藤蔓,覆盖了整座暖棚。

    不知藤蔓能不能作种,倒是可以试试。

    若是能种,这满棚藤蔓,或许能种下一亩。

    朱厚照来暖棚看:“老高,可以挖出来看看了吧?”

    “再等等。”

    “狗官,你自己偷吃却叫本宫等等,这两个坑,是不是你挖的?”朱厚照看见了新埋的土,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严成锦确实尝过了,还给李东阳送了两个过去。

    此时,李府。

    朱氏往中堂走去,身后的两个下人端着锦盘,锦盘上蒙着白布。

    “老爷,你尝尝?”

    “不吃,莫打扰老夫看书。”李东阳聚精会神,翻开一页,目光随之移动。

    “清娥遣人送来的,说是番薯。”

    朱氏掀开白布的一角,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番薯,前阵子严成锦藏的番物?

    陛下还特意问过,此物可否作为主食,李东阳打起精神看向锦盘。

    每一个巴掌大的碗中,贴上了白条:番薯饭、烤番薯、水煮番薯、番薯汤、番薯粥、炸薯条、番薯干、清炒薯叶……

    “拿碗来。”

    李东阳尝了一口饭,清甜爽口,极有味道。

    他吓了一跳,比玉米丝毫不差,又尝了尝烤番薯,从未尝过的味道,就像吃饴糖般。

    “备轿,进宫!”

    ……

    奉天殿,

    不时看了眼襁褓中呱呱大叫的皇孙,似乎是饿了,正闹腾呢。

    弘治皇帝也觉得有些饿了:“让膳房准备些米糊和点心,朕陪皇孙一起用膳。”

    申时,陛下有时会吃点心,不然会出冷汗,四体发虚。

    萧敬领命后,连忙亲自去吩咐。

    李东阳抬着衣摆走上御阶,问道“陛下在里头?”

    “李公是要献给陛下的?正好陛下饿了,咱端进去吧?”萧敬笑吟吟地伸手,金灿灿的,不知道是什么点心。

    “本官自己进去。”

    李东阳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方才,严成锦给臣家中送来一物,臣以为,他是有意的。”

    清娥会做的点心他一清二楚,岂会做这等番物?

    “李公此话从何讲起?”弘治皇帝放下疏奏。

    “陛下尝尝便知。”

    萧敬尝过后,确认无毒,才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尝了一口,眸中放光,“像饴糖,可又比饴糖好吃,这是李卿家做的?”

    尝了饭后,他竟有些激动起来。

    方才饿得心慌发虚,可这两口下去,竟渐渐有了些饱腹感。

    “听下人说,是小女做的。”李东阳不知道严成锦此举何意,定不是清娥做的,但这个家伙为何说是清娥做的?

    难道,想替清娥请封诰命夫人?

    他低着头,琢磨不定,抬头看了眼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宣六部和严卿家进宫。”

第656章 瓜分天下土地

    奉天殿,

    刘健不明所以地走进来,抬头看向李东阳。

    柴升也一脸茫然,小声:“李公,陛下为何急召六部?”

    “因为番薯。”

    大臣们露出失望,番薯早就听说过了,就算能作为主粮又如何?

    土地只有那么多,种番薯就不能种米,和种桑椹还是水稻一个道理。

    见严成锦还没来,弘治皇帝看向柴升:“今年江南的税粮,可否从西南充入?朕记得,西南开荒两年了吧?”

    江南地崩,今年怕是供不上税粮,米价涨了几倍,朝廷买粮贵,百姓也没粮吃。

    柴升惆怅道:“西南多平地,却没有河道可以引水,种不了水稻。”

    严成锦命人去西南开荒,就没想过,那里有没有大河。

    就算开挖河渠,何时才能遍布南方?

    刘健几人陷入沉思。

    江南多湖泊和河流,可以引水灌溉,所以,成了富饶之地。

    但云贵和广西,却不知从何处取水,山多湖少。

    “开出来的土地,现为何用?”

    “三万七千多顷土地,还闲置着。”柴升道。

    他不知道分配给谁。

    弘治皇帝的眉头渐渐蹙着。

    南橘北枳,不知这番薯,在南方旱地能不能种?

    小太监走进来禀报:“陛下,严大人来到了。”

    片刻后,严成锦走进殿中,身后跟着三个太监,捧着锦盘。

    这次入宫,是为了解决南方的荒地。

    顺便,给清娥请封诰命夫人。

    她出身微寒,能封诰命,就能在入宫见皇后时,不低人一等。

    “严大人让人端着的是什么?”魏绅问道。

    众人都闻到了一股香气,知道从严成锦那里传来,不知是什么,只觉得很香。

    “是红薯所做的吃食,本官能想到的,全在这里。”

    刘健几人围过来,只见圆碗中写着:清炒薯叶、烤红薯、红薯饭……薯叶草料。

    弘治皇帝已经尝过一次。

    但,再次看到时,依旧很吃惊,命人赐筷子。

    马文升用小碗勺起一口红薯粥,很对他的胃口,连连点头。

    见众人都尝过后,严成锦道:“如今,士绅知道江南逢灾,哄抬米价,玉米沦为贵族才能享用之物,而此物做主食,能压低米价。”

    “能压低又如何?良田就这么多,就算再好吃,也代替不了大米。”韩文深思后道。

    严成锦道:“韩大人此言差矣。”

    “你想说什么?”

    刘健等人自然知道,这家伙有话要说。

    魏绅有种不好的预感,看了柴升一眼,只见,柴升也面色凝重。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每当重要的时候,此子,总要酝酿许久。

    “江南地崩后,臣思虑许久,恳请陛下,重分天下土地!

    将旱地和荒岭,分给百姓。

    只有几亩良田,交税尚且困难,没有存银,谈何富足?

    即便十年之后,依旧穷苦。

    若将荒地赐给百姓,百姓可利用荒地赚点银子,如这薯干,加蜂蜜后,就能供士绅消遣,臣称之为,经济作物。”

    京城之外的百姓,穷得连油都吃不起。

    百姓光靠种地,富不起来,手中的地太少。

    大明农业发达。

    但经济作物,只有棉花和蚕桑,几乎一片空白。

    而大明闲置的旱地很多,但这些都归士绅和朝廷所有,百姓不能耕种。

    番薯,更适合作为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

    弘治皇帝闻所未闻:“什么是经济作物?”

    “这是臣取的名字,如棉花,就是经济作物。”

    懂了!

    刘健身躯猛地晃了一下,此子,竟想重新瓜分土地!

    李东阳诧异地回过头来。

    以为严成锦要给清娥请乞诰命,谁知,此子又想变制!

    柴升道:“陛下不可,荒地乃士绅和藩王的所有,此举,岂不是要整饬藩王?”

    “臣也以为不可!”魏绅躬身道。

    他们手中也有许多闲置的土地。

    宁可留在手中,也绝不分给百姓。

    严成锦心知,会有大臣反对。

    明末,士绅占据的土地远远超过了百姓,令大明财政岌岌可危,张居正才推行一条鞭法。

    光靠种田,没有经济作物,百姓家中难有存银。

    京城之地,尚可做长工。

    但诸如河间府等大城不多之地,百姓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

    不敢离开,农闲时,也无其他事可做。

    弘治皇帝看向韩文:“天下闲置的旱田有多少顷?”

    “臣猜测,应当五百余万顷。”

    良田,有八百余万顷,荒地有五百余万顷,很合理。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

    平白无故将士绅的荒地分给百姓,难以一碗水端平。

    “士绅的土地,也是来自祖辈的传承,不是朝廷想拿走,就拿走。”

    先皇刚赐,新皇就收回,朝廷的信誉何存?

    马文升点头,表示赞同。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可只分朝廷的地,不动士绅的地。”

    “但于朕而言,士绅亦为百姓,若朕只将荒地分给百姓,士绅又如何?

    若朕将荒地分给士绅,士绅的地又将会变得更庞大,这样又如何?”

    弘治皇帝严肃道。

    刘健颔首点头,朝廷掌控的地,理应是最多的。

    全部分给百姓,将来拿什么封给功臣?

    士绅的地,已经够多了,再分便难以掌控。

    可又不能厚此薄彼。

    六部大臣皆摇头,看向严成锦。

    虽同为九卿,但没有他们老道。

    正在这时,那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若臣有办法,一碗水端平。”

    忽地,

    魏绅神情僵硬一下,此子不会真的有办法吧?

    弘治皇帝唯一一丝显示自己和蔼的笑容,也渐渐散去:“严卿家,朕知你想为百姓谋利。

    纵然你有办法一碗水端平。

    但分去朝廷的土地,朕用什么,封赏百官和诸侯?”

    作为赏赐,是朝廷要掌控大量土地的原因之一。

    刘健颔首点头。

    严成锦微微抬头:“若臣有办法,连封赏一并解决。”

    弘治皇帝感觉心跳忽然慢了一下。

    若说方才,李东阳还算淡定。

    可现在,听闻严成锦连封赏都能解决,他的呼吸,忽然骤停了。

    严成锦不敢口出狂言,说有那肯定有。

    魏绅和柴升,宛如大白日见了鬼般,眼睛死死瞪着严成锦。

    自古以来,掌管土地的制度,他们一清二楚。

    压根没有法子解决。

    “严卿家,说来听听。”

    严成锦深吸一口气:“户户联产承包责任制!”

    弘治皇帝怔住了。

    刘健一脸茫然,不知严成锦在说什么。

    李东阳和韩文几人,大抵都是如此。

    “何谓户户联产承包责任制?”

第657章 王师归京

    “就如里甲制度般,一百户为一里,百姓租用朝廷的荒地。

    朝廷可征收税银,或不征收税银,按人口壮丁出劳役。

    如此一来,土地不必赐给百姓,他们亦有地可种,增添岁入。”严成锦说道。

    在土地不能赐给百姓自己耕种的情况下。

    大锅饭在大明,还算适用。

    加上御史衙门督管,比闲置着强。

    丈夫服役,农妇也可种地增加收入,不必入城抛头露面。

    货物流通,能使得士绅越来越富有。

    但百姓,却无法参与到买卖中。

    富者愈富,穷者则愈穷。

    若有经济作物,可借经济作物加入贸易,分得银子。

    缩减差距。

    韩文眼前一亮,道:“荒地留在朝廷手中,也是闲置,若能赐给百姓,以增加朝廷的税赋,臣倒以为可。”

    “臣也附议!”马文升道。

    魏绅几人不说话,不动士绅的土地就行。

    弘治皇帝在御前走了几步,以租赁的方式,是将一碗水端平。

    “那就按严卿家所说,户部拟出税额,不宜太高,先昭告天下,以观后效。”

    韩文道:“臣遵旨!”

    严成锦圆润又不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吃法是臣的夫人,清娥所创。

    如这番薯干,可像丝绸般出口海外,作为高品点心。

    臣想请乞,为其封讨一品诰命夫人。”

    一品诰命夫人?!

    你疯了,一开口就让封一品诰命夫人。

    魏绅嘴角猛地抽搐一下。

    诰命夫人有品轶之分。

    九品称为孺人,八品称为安人,七品称为宜人。

    封号各不相同,只有一品和二品,称为诰命夫人。

    就连刘公的夫人,也没有封诰命。

    只有李公的夫人,封了一品诰命。

    但并非是李公的原因,而是因朱氏是国公府出身。

    魏绅道:“臣有一句话,恐怕会得罪李公,却也要说。

    李清娥出身微寒,若封一品诰命,这让臣和堂上诸公的夫人们,如何服气?”

    李东阳微微挑眉,他并不喜欢以清娥出身为由,加以菲薄。

    马文升道:“此事,臣赞成魏大人,严成锦还年轻,官龄还未到。”

    刘健几人不说话。

    严成锦既是为了封号而来,自然有准备。

    “若以官龄取人,臣的才华何用?若以出身论品秩,科举又何用?

    臣妻清娥,虽出身微寒,但品性白如初雪,可谓贤淑端庄。

    如今,替朝廷立下功绩,却不能封赏,臣……”

    韩文等人不忿地看过来。

    他们的妻母,连四品硕人都没混上。

    严成锦就想封诰命了。

    可严成锦的话,也让他们难以辩驳。

    若以出身来论官职,诸如李公,就不配当官。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严成锦屡次建功,可却未得封赏,道:“李清娥就算有功,可也不能封一品诰命,严卿家身为二品,就封三品淑人吧。”

    严成锦有点失望,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魏绅几人还算平衡。

    ……

    夜里,严府。

    严成锦对着李清娥道:“明日你随为夫进宫,陛下要封你为三品淑人。”

    “以清娥的出身,能封三品夫人,相公今日为清娥争取,定不容易。”

    “熄灯吧。”

    ……

    六月初旬,四月的出兵期限将近。

    士绅期待京营发兵安南,瓜分皇室的财物。

    朝廷售出的国债,有三百股。

    一万两一股。

    意味着,将有三百个士绅受益,能瓜分到安南皇室庞大的财物。

    刑部,

    魏绅邀柴升来值房喝茶,想打探兵部的消息,笑道:“柴大人买了几股?”

    “都察院谏言陛下,官员只准半股,本官自然是半股。”柴升道。

    魏绅还以为,柴升会耍些手段,让旁系冒名购置。

    不成想,他竟说一不二。

    “京营何时出兵?”

    柴升也疑惑:“若即将出兵,按理应该开始筹备军粮,整饬兵备,可陛下并没有传旨意。”

    身为兵部尚书,兵部有职权调动京营,他应该知晓才对。

    翌日,早朝。

    英国公张懋站在柴升旁边,他来问陛下出兵时间,向户部支军饷。

    “陛下,圣旨的期限还有五日,该准备出兵安南了。”

    弘治皇帝面皮微抖动,看向刘健。

    但刘健低下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京营,不会出兵安南。

    此事,只有弘治皇帝、刘健、李东阳、谢迁、严成锦那个家伙知道。

    弘治皇帝道:“此事还早,不急。”

    张懋皱眉,陛下该不会反悔了吧?

    “调拨军粮需半月,还有准备辎车、戎甲、剑盾,需月余,臣已经晚了。”

    柴升也躬身:“坊间士绅,都盼着瓜分安南财物。”

    “朕知道了,退朝吧。”

    百官面面相觑,他们都买了国债,五千两啊。

    陛下不会想白嫖吧?

    严成锦退出大殿,准备回都察院值房。

    却见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跑来:“严大人,陛下召您去东暖阁。”

    不用想也知道,是议京营出兵一事。

    严成锦也怕王守仁失期。

    安南和京城,相隔万里,道路不便,又要穿过南方重峦叠嶂。

    运送大批的财物,会拖累行军速度。

    到东暖阁时,刘健和李东阳三人都在。

    刘健道:“瞒着士绅无用,若还不调军饷,百官必会知道。”

    弘治皇帝想了想,看向严成锦:“百官购置国债者,有多少?”

    “三百人整,共计一百五十万股。”

    能在短期内,掏出五千两现银的官员,并不多。

    皆为六品以上大臣。

    士绅以为是三百人买国债,实则是四百五十人。

    “还有五日,王守仁何时回来?”

    “臣也不知。”

    拖了四个月,再不出兵,士绅就会怀疑。

    百官若知道,朝廷这样侵吞银两,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能连弘治银票的信誉,也会受到影响。

    谢迁道:“不如,告诉英国公、韩文和柴升三人?”

    严成锦却摇头:“下官以为不可。”

    “为何?”

    “据臣所知,四月前,英国公便在操练士卒备战,若知不能出征,只怕会想不开。”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犹豫片刻,道:“先等五日,若王守仁不能回来,便命二十万大军出征。”

    严成锦道:“臣相信王守仁,不会失期。”

    王守仁行事深思熟虑,岂会没料到需留足归期。

    这时,京畿外。

    一匹快马飞速赶来,正是随王守仁出征的京营骑兵。

第658章 跪谏宫门

    兵部,

    值房中,站满了官员,连一只脚也伸不进去了。

    英国公张懋逼问:“你们这些文官到底是何意!打还是不打?给句痛快话,还有四日,还不给军令!”

    “柴大人,买国债的士绅,足足三百余人,我等倾尽家财,陛下究竟是何意?!”

    “我等身为言官,为国争本,你休怪我等弹劾!”

    六部买了国债的官员,愤然口伐。

    朝廷昭告,四月后必定出兵,可没几日了,连军饷都没有拨。

    就算拨了军饷,采办粮草,整饬兵备,也要半月。

    朝廷压根就没打算出兵。

    武官地位不如文官,但张懋并不惧兵部尚书:“柴升!你快给本国公一句痛快话!”

    柴升一脸“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的茫然神情。

    “诸位,陛下不下旨,兵部岂敢调动京营,还是等朝廷的旨意吧!”

    张懋冷哼一声,就怕这些狗一样的文官嘴上一套一套的。

    六部大臣大抵能猜到了,朝廷没打算出兵。

    想到陛下身为天子,却哄骗他们的银两,宛如泰山压在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日,诸公一起到奉天殿,请旨出兵!”

    不知哪个文官喊了一句。

    百官跪谏宫门,是到了万不得已时,才会用的计策。

    可如今,陛下贪了他们和士绅的银子,却无处告状,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大清早,严府。

    严成锦起身跑步,内里穿着丝绸布料的紧身衣,以减轻骨头磨损。

    李清娥帮他数着,道:“五十圈,相公,该上朝了。”

    “放水沐身。”

    时逢六月,京城有些闷热,稍跑几圈,亵衣能拧出水来。

    李清娥欲言又止,道:“相公,朱夫人邀我去城外的寺庙还愿,随行有谢府杨夫人、刘府张夫人……”

    心知相公不喜她出府,便问了一句。

    严成锦陷入沉思,李清娥出身于微寒之中,本不被正视。

    封了三品淑人,就入京城的名媛圈。

    “在京城逛吧,你又未请愿,何来还愿?再者,为夫不放心你出城。”

    刚刚改制,这两日,正是提防他人刺杀的高峰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留在京城。

    李清娥嫣然点头:“嗯。”

    严成锦穿上御赐的麒麟服,选了一顶青色的轿子,入宫当值。

    今日,却有些奇怪。

    左右掖门的官员,奚奚落落,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回头看向郑乾,严成锦狐疑道:“今日沐休?”

    “百官去奉天殿跪谏了,传闻,朝廷并不打算出动京营。”

    严成锦看向六部,连柴升和魏绅几人都不见了。

    朱厚照一脸不悦地走过来,瞅着严成锦:“本宫听说,父皇竟然矫旨,不打算出兵?”

    “殿下莫要掺和此事。”

    真要被朱厚照这大喇叭传到宫外,陛下圣明的人设,会眨眼间崩塌。

    此时,一个禁卫匆忙地跑过金水桥。

    “站住!”朱厚照龙行虎步,速度极快,就像抓贼般,逮住了那禁卫。

    禁卫正要怒骂,谁特娘敢截军报?不要命了!

    可看到朱厚照时,他都快要吓死了:“殿下,这是军报,不能抢!”

    “本宫抢的就是军报!”

    朱厚照一把夺了过去,拆开密封,认真地看了起来。

    刘健肺都要气炸了,方才看见朱厚照出现在这里,假装没看见。

    可朱厚照竟敢拦截军报,这……这实在无法无天。

    “殿下!不可胡闹,以免延误战机。”

    韩文也皱着脸,太子真是不像话,当着他们的面,都敢拦截军报。

    “军机不可泄露,除兵部以外,其余人等不可看九边急报,殿下快还给禁卫!”

    朱厚照双眼放光,乐道:“王守仁班师回朝了!黄金白银无数,珠宝首饰,装满上百辆辎车!”

    韩文忙道:“殿下让老臣看看?”

    “军报只可兵部看。”朱厚照道。

    韩文气得胸口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若是他儿子,一拳就揍死了。

    李东阳将军报接过去,仔细一看:“

    臣王守仁奏,

    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唯命不于常,善者则得之,不善者则先贤有言失之,安南皇室既非有德,又无功于百姓,暴力劫夺,礼轻大明,乘安黎之国运气数将近,臣奉陛下之命征讨,盖所谓顺应天命者,定胜矣,臣不负皇命,征讨安南大捷!…………”

    严成锦心中大定,王守仁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东阳却神情激动,眸中泛着泪光,显然被王守仁的笔墨所染。

    大明使臣被斩,庞渭被斩,大明军队大败。

    那又如何?

    最后,大明还是覆灭了安南。

    “李公,我等快去禀报陛下吧,不用派遣京营了!”

    此时,奉天殿。

    殿门外跪着一群大臣,英国公张懋跪在最前面,后头有柴升和魏绅几人。

    品轶低的文官,就跪在石阶上。

    “安南先后斩我大明使臣和总帅,岂能不出兵征讨?!”

    嘴上喊着大明,心里却想的是他们购买国债的五千两银子。

    不能明要,还不能暗要不成?

    大殿中,

    弘治皇帝背负着手,在来回踱步。

    皇帝下旨欺瞒在先,百官占着理,可他依旧怒不可遏:“五千两银子虽多,可朕已给他们支给利息,他们还想如何!”

    萧敬低着头,陛下您支给的利息,与存在商号的利息一样。

    士绅想要的,是安南皇室的财物啊!

    “奴婢以为,不如就让他们闹吧,等没力气了,也就散了。”

    弘治皇帝沉着眉头,暗自思索着,京营出兵,虽会折损靡费。

    可皇室的威信,更重要!

    “让他们都进来吧。”

    萧敬愣住片刻,忙跑出去传旨。

    很快,英国公领着一群文官走进大殿。

    柴升和魏绅躬着身子。

    “陛下既然下旨,要分安南的财物,就算如数归还银两,也是失信于士绅,不如出兵!”

    “恳请朝廷出兵安南!”

    百官呼应。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无奈大喝:“传朕的旨意,英国公率二十万大军,出兵安南!”

    “慢!陛下且慢……”

    一声苍老又仓促的声音传入大殿。

    百官回过头去,只见,刘健十万火急地提着衣摆,快步冲上御阶。

    李东阳和谢迁几人,紧随其后。

    连太子也来了。

    “陛下,不必出兵了!”

    “王守仁已将安南皇室的财物,运回京城,金银珠宝,数百粮辎车,今日就能抵达京城,陛下下旨昭告,让士绅来分钱吧!”

    百官眼前一亮,原计划出兵的日子,就这样打赢了?

    张懋神情僵硬在脸上,王守仁这小子是妖怪不成……

第659章 一鸣惊朝堂

    从安南返回大明,耗时近两月。

    怕消息泄露引来匪盗,拖慢行军速度。

    王守仁故意在抵达京畿时,才派探子回宫通报消息。

    李福安夸赞笑道:“王大人,咱们终于在出兵前,赶回来了。”

    这一路上,他对王守仁佩服得五体投地。

    西南匿藏的贼匪恶人众多,王守仁极为聪明,将财物装入辎车中,沿途封锁消息。

    倒不是怕了贼匪,而是怕剿匪,会拖慢行军速度,耽误归期。

    这一路,畅通无阻。

    皇宫,奉天殿。

    弘治皇帝征住了,这几日,无时不盼望着王守仁回京。

    此刻,王守仁真回京了!

    严成锦躬身道:“陛下,先去看看王卿家带回多少财物?”

    此时,王守仁的军队进京了。

    咯吱咯吱的木头声传来,从街头到街尾,一辆接着一辆马车拉着大箱货物,像赶集般热闹。

    士绅们双眼放光,半个时辰前,朝廷发出邸报,要瓜分安南皇室的财物了!

    一国之财,全在这里!

    “真打赢了,一股能分到多少银子?”

    “这么多宝箱,随便开一个,也能成京城的大户吧?”

    百姓和士绅艳羡,但有资格买国债的人,并不多。

    弘治皇帝望着远处的车马,只能看见前三十辆马车,后面却望不到头。

    百官激动得踮起脚尖,可也看不清有多少辆。

    严成锦估计,怎么也有两千多万两银子。

    “臣王守仁,回京缴旨!”王守仁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看向严成锦道:“严卿家举荐有功!”

    刘健和柴升老脸通红,他们举荐的人总是会出事,而严成锦举荐的人,总能传回捷报,见鬼了。

    韩文道:“如此多财物,要拿出多少来分股?”

    他初步估算,这些车马装着的财物,全部折算成白银,不会低于两千万两。

    安南在西南是强国,受多个小国进贡。

    百官眼巴巴望着弘治皇帝。

    两千万两,一股至少能分得六万两!

    除去一万本金,妥妥能赚五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心中一阵肉痛,思索许久,才道:“户部先清点吧!”

    韩文命人将车马运到国库。

    这两日,户部的大小官员,吃住全部在国库。

    百官则紧张兮兮,怕陛下不分银子。

    三日过去,韩文入宫禀报:“陛下,折算成白银,有两千七百二十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一两八钱三分。”

    将近三千万两白银,整整两年朝廷的赋税。

    严成锦暗吸一口凉气,至少,有一波士绅,实现财富自由了。

    弘治皇帝心中迟疑,犹豫道:“卿等以为,这两千七百多万两,全部让士绅瓜分?还是充入国库?”

    辛苦赚来的银子,全分了,他也肉痛。

    “臣以为不可全分,分一半,一半充入国库!”韩文躬身道。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多了:“分一千万两吧,其余充入国库。”

    圣旨一出,士绅们先后驾马车去户部运银子,凭证支给。

    一股连本带利,能分得三万两银子,尽赚两万两。

    “下次国债什么时候?”

    “朝廷还未有消息。”

    看别人分钱的士绅,心中一阵激动,好像分的是他们的银子。

    ……

    内阁,值房。

    日上三竿,冰鉴不断漏出水来。

    刘健翻阅案头的疏奏,总共三大摞,李东阳和谢迁的书案上,也有几摞疏奏。

    “自弘治十三年以来,朝廷的事务越来越多了。”

    “刘公想说什么?”李东阳头也不抬,但却知道刘健有话想说。

    “我等三人,每日戌时下值,也批阅不完疏奏,老夫想,内阁再添一位大学士,两位意下如何?”刘健问道。

    九边在打仗,南方修大运河,还有新增的安南布政使司。

    加上天下各地的疏奏,一日就有上千封送入京城,还要负责起草诏令和审议奏章。

    累死累活,也忙不过来。

    李东阳和谢迁闻言一惊,放下笔,抬头看向刘健。

    谢迁先道:“我乐得清闲。”

    李东阳沉吟片刻:“愚弟也无意见。”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看向内阁,问道:“内阁可有事要奏?”

    刘健看了李东阳两人一眼,躬身道:“臣请乞,再添一位内阁大学士。”

    “臣附议!”

    李东阳和谢迁两人躬身。

    严成锦微微抬头,六部的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炯炯有神看向弘治皇帝。

    刘健道:“如今疏奏日渐增多,为避免力有不逮,臣想再添一位大学士,来分摊事务。”

    “刘公想提名谁?”

    内阁大学士的人选,由内阁首辅提名,次辅和末辅投票。

    严成锦顿时紧张起来。

    都察院御史,才堪堪触摸到权利中心的边缘,距离内阁首辅还差得远。

    即便入阁,也才是青云之路的第一步。

    魏绅和柴升都紧张地看向刘健,他们最不想入阁的人,就是严成锦。

    这家伙若入了阁,日后想变制度,谁还能拦着?

    同时,又有点激动,刘公会不会点自己?

    “臣举荐,吏部尚书马文升入阁!”

    严成锦的心态爆炸,就好像中奖名单都念完了,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马文升身躯一晃,双目朦胧险些落泪,在即将退休之际,竟能获得入阁的资格。

    魏绅和柴升有些失望,但比严成锦入阁强。

    “我等也以为,马公的才德,可以入阁!”

    严成锦深吸一口气,把左手伸入右手的袖口,掏出三本疏奏。

    随即,又把右手伸入左手的袖口,又掏出四本疏奏。

    “臣要弹劾吏部尚书,马文升!”

    大殿忽然一片死寂!

    百官看向严成锦,满脸惊恐之色。

    严成锦弹劾马文升不可怕,关键是,还有六本!这是弹劾谁的?

    严成锦一手举着三本疏奏,一手举着四本疏奏,就像举着炸弹般,吓得百官后退半步。

    “你……你严大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百官被吓傻了,连忙出声劝阻。

    若是旁人,他们不会放在眼里,但严成锦的疏奏,一月才写一封,每次皆有人被贬官或致仕。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下来,这段时日,都没有收到严成锦的弹章,想来全都屯起来了。

    “还有六本,是弹劾谁的?”

    “弹劾刘公、韩大人、曾大人、魏大人、柴大人、张大人!”

    嘶!

    百官倒吸一口凉气,此子把六部的部堂,全弹劾了!

    有这么多罪状?

    韩文皱着眉头,看向严成锦,张升几人神色各异。

    弘治皇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把疏奏呈上来。”

第660章 帝心崩溃

    竟弹劾六部大臣,百官心头一片颤抖。

    大明有都察院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屯了这么多疏奏。

    还是弹劾六部部堂!

    你可真能屯啊!

    萧敬手心的出汗了,生怕刘健和马文升几人的怒火,牵连自己。

    感觉百官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低着头,将严成锦的疏奏接过去,又转身忙,跑回御座旁,递给弘治皇帝。

    严成锦不慌不忙:“先说魏大人的弹章,魏大人既知,国债只准买一股,却冒用他人之名,买了六股,总计分得十八万两白银。

    此为欺君!”

    魏绅瞳孔一缩,佯装淡定地沉声道:“你休要张口污蔑!”

    “张士绅等人就关在都察院大牢,魏大人可敢与本官对簿朝堂?”

    柴升知道,八成是真的,魏绅下棋时就问过他,谁知,魏绅买了这么多。

    魏绅哑口无言,张士绅几人竟胆敢出卖他。

    弘治皇帝眉头微皱,不置一词,又翻看第二本弹章。

    是弹劾马文升的!

    严成锦继续道:“马公之子马玠,三年前,在西市打死了人,陛下勒令其悔改。

    可其却不知悔悟,借马公权势纵横,行贿钞关官员。

    漏税偷税,共计一万三千二百三十一两!”

    百官中,有人暗自叹息,马玠在京城强买强卖,他们都有所耳闻。

    不是没人敢告,而是告了,消息也传不到宫里,就被人截住了。

    马文升面色惨白道:“臣教子无方!”

    他心知马玠常在外头惹祸,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一万多两税银,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严成锦暗道马文升聪明,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心情又沉重了几分,翻开第三本疏奏。

    是弹劾柴升!

    “兵部柴大人,隐瞒思恩州之反叛,派潘番率领大军十万余人平叛,至今未有消息!”

    柴升浑身一颤,起乱的奏疏,才传回京城一天。

    御史的疏奏也到了?

    弘治皇帝蹙眉看向柴升,隐隐怒道:“兵部为何不报!”

    “回禀陛下,出兵不是臣下的军令,乃藩番擅自行军,隐瞒朝廷。

    兵部疏奏太多了,臣今日才看到西南调动的疏奏。”柴升有苦说不出,被潘番坑了!

    藩番镇守西南,土司爆发叛乱,他罪责难逃。

    想来是想偷偷平叛。

    “严卿家又如何知道?”

    “商人的消息比朝廷灵通,良乡商会的买卖遍布天下,是商贾告诉臣的。”严成锦道。

    一旦打仗,就有机会发战争财,卖药材等物。

    藩藩率领两广及湖广官军、土军十万八千余人,与总官兵毛锐,征讨恩施州。

    “广西思恩府,不是百姓作乱,而是知府芩浚带头造反。”

    百官一片哗然。

    柴升看向严成锦,思恩府是当地土人居住的地方,又称是思恩军民府。

    胜负不得而知,若以时间算,兵部的急奏写的是两月前的事了。

    百官噤若寒蝉。

    “若此子皆所言非虚,隐瞒兵报,私自调动驻守将士,可是大罪啊。”

    只见,弘治皇帝蹙眉长吁一口气,不悦地翻看下一封疏奏。

    是刘公的。

    严成锦道:“保定巡抚张晋民,受各路官员做假,以官田投献,共为一千八百二十亩!

    此人,还有一条最大恶极的罪状!

    故意将好的官粮掺水,让官粮腐烂变质,国库不收,于是,可以卖给百姓,赚取银两。

    共计卖出官粮三十七万石!”

    百官震惊得猛然失声。

    弘治皇帝手中的弹章,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见状,严成锦连忙安慰:“此人已被臣收入大牢,陛下不必担忧,不会再有人掺水了。”

    越天衣无缝的制度,会激发越高明的犯罪手段。

    现实就是如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这个道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如此反复,胸口阵阵剧烈起伏。

    萧敬知道,陛下愤怒到了极致。

    严成锦道:“而此人,正是由刘公票拟任命。

    都察院查其宗卷,乃是洛阳人,臣不敢断言刘公用人有私,但用人失察,此罪难脱。”

    他就是要弹劾刘健用人失察,如此一来,他提名的人,也不能入内阁了。

    谢迁心中颤抖一下,刘公偏爱举荐家乡人,且常出事,陛下是知道的。

    又出事了!

    言官们深以为然,刘公偏爱举荐家乡人,举朝皆知。

    弘治十二年,就曾有言官弹劾刘公,唯亲是用,堵塞言路。

    刘健沉声道:“你敢查内阁票拟的疏奏?”

    “是刘来告诉下官,张晋民去过刘公府上,曾想拜入刘公门下。”

    刘健瞳孔放大,犹如被人一刀捅在心口上般,疼得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老夫的儿子。

    他感觉到,刚才裂开的心口,又撒了一把盐巴。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忙躬身道:“用人不善,再所难免,臣也有失察之时,还请陛下恕罪。”

    严成锦也躬身道:“还请陛下恕刘公罪!”

    百官暗啐一口,刚弹劾完就替人求情,你可要点脸吧。

    刘健沉声道:“臣无需求情,既是臣用人有失,臣领罪!”

    弘治皇帝怒意攀升到了极致,又气又害怕,甚至不敢去翻开第五本疏奏。

    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果断地翻开了。

    严成锦知道是韩文的,道:“霸州草场,征税不以常规,屠宰皆纳官银,滥求珠宝,当禁不禁,韩大人掌管税赋,有懒政之责。”

    百官心情平复了些许,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继续道:“府官邹岳,受士绅杨贵才等人的贿赂,私自免除他们的马草,反转嫁已交马草的百姓身上。”

    韩文嘴角猛地跳了跳,忙躬身:“臣知罪。”

    此子手上必有罪证,才会出言弹劾。

    这条罪名,倒是比刘公等人轻许多。

    百官们吓坏了,此子通神了,竟每一条罪状,都是重罪啊。

    张升能感受到,自己的臀股在颤抖,还有他和曾鉴的。

    他能约束自己,可管不住下面的人啊!

    弘治皇帝重重合上第五本疏奏,还有第六本和第七本,但是他不敢再翻了。

    “严卿家直言吧,还有多少朕未察觉之事?”

    韩文和张升等人虽清直。

    但治理不力,自己也要引咎下台,就如后世般。

    这是严成锦敢弹劾的原因:“张大人与光禄寺承办的醮斋和祭祀,超出陛下所定用度。

    曾大人的疏奏最轻,乃南方修建水利,账目收支不等。”

    张升心中一喜,忙道:“臣知罪!”

    曾鉴也躬身:“臣也知罪!”

第661章 入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是明律有威慑力的原因,若刘健等人因官职大,可以免罪,律法就是一纸空文。

    但内阁和六部,又是朝廷的重要机构。

    严成锦这次玩得实在太大了,没有一条罪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百官焦躁不安,罪名念完了,陛下要如何定罪?

    弘治皇帝面露难色,诸如魏绅,竟占据银两十二万两。

    还有马文升的儿子,难道朕要再容忍第二次?

    大殿中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站出来替刘公等人说话,没理说个屁!

    马文升摘下官帽,躬身道:“臣教子无方,犯了大刑,已不便留在吏部,且臣老迈,恳请引咎致仕。”

    清名一世,却晚节不保,是文官最大的悲哀。

    马文升的骂名是逃脱不了了。

    也只能如此,弘治皇帝颔首,沉声道:“朕准了,马玠罚银两万两,逐出京城,不许再做买卖。”

    “臣谢陛下恩典。”马文升老泪纵横。

    能回河南颐养天年,是陛下念在他多年功劳的份上,格外开恩。

    严成锦没有乘胜追击,马玠虽是人渣,但马文升却真切地为九边立过功劳。

    致仕了!

    马公致仕了!百官瞪大眼睛,此子的弹章又让人致仕了。

    等马文升踉跄地走出大殿,魏绅等人额头一阵冷汗。

    弘治皇帝的目光投向魏绅:“魏卿家,朕下旨只能够五千两,你却购了三万两!”

    “臣……臣知罪!”

    严成锦躬身道:“安南布政使司,归属朝廷不久,不如派魏大人任布政使,戴罪立功?”

    敢弹劾魏绅,自然也安排好了他的去路。

    魏绅面色惨白,安南那鬼地方穷山恶水,瘴气毒雾,能把人活活毒死。

    千里迢迢,能不能活着去安南也是未知。

    “臣请乞,调南京刑部!”魏绅道。

    弘治皇帝心气浮动,沉吟片刻道:“准奏!”

    魏绅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头谢恩。

    百官紧张起来,看向刘健,陛下的目光正落在刘公身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地道:“日后,刘公举荐需三思而行,虽非刘公所犯,却与刘公有关,罚俸一年。”

    刘公断事的才能,无人可以比拟。

    虽谏人有失,日后不用刘公举荐的人就是。

    刘健躬身道:“臣谢过陛下!”

    韩文、张升几人乃失察之罪,没有魏绅与马文升严重,弘治皇帝各命其写一封省身疏奏。

    东暖阁,

    散朝后,弘治皇帝回到了书案上:“本该提名新任大学士,却成了如此境地。”

    萧敬小声道:“定是严成锦见刘公不提名他,怀恨在心,奴婢不相信,他一日就能查出如此多罪行。

    显然,是早就开始准备了。”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睛,他岂会不明白:“传严成锦和内阁来,还有六部也一起来。”

    很快,严成锦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

    刘健等人先后走进大殿。

    弘治皇帝蹙眉道:“若刘公今日不举荐,你打算瞒朕到什么时候?刘公不提名你,你就如此报复?”

    韩文几人恨得牙痒痒,瞪着严成锦,刘公不举荐你关我等何事?

    竟然连我等也一起弹劾!

    刘健神情复杂,他希望天下河清海晏,可此子弹劾他,也可恶!

    入阁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严成锦道:“纠察百官,这是臣的职责。”

    “你想入阁?”

    大殿安静下来。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想入阁,这次弹劾,却与入阁无关。

    若弹劾内阁和六部,反而给臣招致祸患,臣不知今后,还该不该弹劾?

    若陛下不准许臣入阁,还请加派五十锦衣卫,到府上监视臣。”

    此子一向胆小慎微。

    这一次,却把内阁和六部,全部得罪了。

    弘治皇帝面色缓和下来,心头泛起阵阵暖意,严卿家可当朕的顾命之臣啊!

    “严卿家此次揭举有功,令朝廷广开言路,朕欲让严卿家入阁,为东阁大学士,诸公以为如何?”

    嘶~

    严成锦才多少岁?他们这等年纪,还有人在考秋闱呢。

    此子却像祖坟冒仙气般。

    一路青云直上!

    谢迁露出迟疑之色:“陛下?严成锦虽揭举有功,可历练不够,他才二十岁啊!”

    严成锦心中腹诽,加上上辈子,比你小不了几岁。

    柴升像心脏被人用手抓住了般,这个家伙才二十?

    宛如大殿上空,有一道无形的雷电劈在他脑袋上。

    李东阳和曾鉴心中唏嘘,却没有出言阻止。

    弘治皇帝却道:“诸公皆知,朕偏爱用老臣,可老臣的心思,朕有时也猜不透。

    严卿家虽年轻,但却直言不讳,入阁也是居于末辅,诸公不必再议。”

    就算他不让严成锦入阁,那逆子登基后,也会让严成锦入阁。

    早晚都会入阁。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都察院的都御史一职,也不可空缺。”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道:“李公可有人选?”

    李东阳道:“王守仁身为大理寺卿,又从安南立下大功,臣以为,他可堪任!”

    严成锦想任内阁,兼都御史。

    可这样权柄,就太大了。

    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

    “臣亦举荐王守仁!”

    翌日,圣旨传出,严成锦任入阁,任东阁大学士,朝廷一片震动。

    百官不敢相信,可上早朝时,严成锦却站在了谢迁身后。

    严成锦微微低着头,末辅在内阁的权利极小,东阁大学士,也是地位最低的。

    明朝历代以来,听说首辅,却很少听说过末辅。

    距离他想要变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要改变大明,也非易事,还是先眯着吧。

    散了朝,回到值房。

    内阁值房本就极小,入京变得更小了。

    刘健坐在窗边,默不作声,显然对弹劾他还有心气。

    李东阳和谢迁也不爱搭理这个家伙。

    正在这时,文吏抱着一摞疏奏进来,不知要送给谁。

    严成锦招了招手道:“送来本官这里吧。”

    文吏看了眼刘健,见刘健默许,便将疏奏放在严成锦的书案上。

    严成锦目光一凝:“李公?”

    李东阳不悦地转过头,“想让本官帮你阅奏?”

    “不是,是兆番回京了。”

第662章 银山回京

    李兆番是去岛国寻找银矿。

    朝廷调动松江府和两广的水军,出动三十几艘大船,上百只小船,靡费巨大。

    收支是否相互抵押?

    严成锦一直吹嘘岛国有金山和银山,谁也不知道真假。

    李东阳回过头来,忙问道:“何时到京城,疏奏给本官看看。”

    刘健和谢迁虽不喜严成锦,此刻,却探过头来。

    这乃是一封简报,只有寥寥几字:臣李兆番率军归京,三日内抵达京城。

    “没报白银之事,莫非空手而归?”谢迁看向刘健。

    刘健道:“先禀报陛下吧!”

    片刻后,奉天殿。

    弘治皇帝翻开李兆番的疏奏,略略有些失望,竟未提岛国白银之事。

    “户部,李兆番率军出海,花去多少靡费?”

    都一年多了,韩文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兵备加上大船,还有军粮等,若折算成白银,应当是九百五十万两有余。”

    九百五十万两,并非是一次性支给。

    诸如大船和兵器,就是历年来囤积的,但也要换算成银子。

    李东阳微微皱着眉头,兆番要回一千万两白银,才能收支相抵。

    刘健捋着胡须,担忧地道:“只怕会折本啊!”

    李兆先三次从满加剌运回银矿,皆不超五百万两。

    岛国的白银数目,还能超满加剌国不成?

    韩文几人颔首,表示赞同。

    严成锦却道:“不知李兆番为何未提及,但据寿宁侯所言,岛国的银矿远超满加剌国。

    臣以为,应当先要考虑白银贬值一事。”

    若李兆番带回大量白银,会迅速让白银的价值大跌。

    韩文眉头一挑,“严大人,有多少白银还未知,却要商议银价贬值,也太早了吧?”

    朝廷流通白银,是通过给百官发俸禄和采办。

    百官再拿白银去交易买商货,市场中的白银变多,商货就会贬值。

    严成锦却道:“不早,若真运回大量白银,韩大人当如何?”

    韩文不敢跟严成锦硬刚,这小子的嘴就像开过光,一说一个准。

    万一,李兆番真把白银运回来了呢。

    这一回,百官站严成锦一边。

    国库充盈,没准可以给他们提一提俸禄,比之士绅的家财,他们的俸禄太低了。

    弘治皇帝眸中露出思索的光芒:“严卿家以为,如何掌控白银的价值?”

    “此时,应当提高弘治商号的存银利息。”

    利息一提高,存银子能赚钱,士绅和百姓就会把白银,存入商号。

    朝廷就能控制坊间白银流通的数量。

    弘治商号,等同大明版的中央银行。

    “万一没有白银流入,岂不亏本?且等李兆番先运回也不迟。”韩文道。

    弘治皇帝觉得有理,“依韩卿家所言,三日后,朕亲自去通州迎李兆番。”

    李东阳心头咯噔一下,原本是好事,可如今却宛如泰山压在心头,压力巨大。

    ………

    京城,通州。

    来往京城的大船,都会从通州的潮白河经过。

    张鹤龄站在船头,唏嘘一声:“弟啊,终于回京城了。”

    弘治皇帝答应他们兄弟,每挖出一万两,就给一百两。

    李兆番亦感慨颇多,此去岛国,竟花了一年之久。

    三日前,已派人去通报过朝廷,这么多大船,只能停在通州。

    良乡的河道窄小,且商船众多,容不下三十几艘大舰。

    “陛下,来了!”

    萧敬提醒一句。

    潮白河岸旁,弘治皇帝负手望去,只见十二桅大船缓缓朝这边驶来。

    小太监分发宋氏单筒望远镜,人手一个。

    严成锦看见,张家兄弟站在船头,还有李兆番,“陛下,真有银矿。”

    那一堆堆银矿被荒草覆盖,犹如小山包似的。

    潮白河水不断翻滚,可见大船吃水极深。

    弘治皇帝有点紧张,一千万两不是少数,此次可否收支相抵,还不得而知。

    片刻后,大船就到了眼前。

    见弘治皇帝和百官亲自来迎接,李兆番受宠若惊:“臣幸不辱命,在岛国发现了一处藏银。”

    “可有一千万两?”

    “臣也不得而知。”

    李兆番心知,这是朝廷派他出海,花去的靡费。

    张鹤龄哭丧着脸道:“陛下,海外凶险啊,有十几丈高的惊天巨浪,大海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兄弟能回来,实属不易。”

    张延龄也哭嚎道:“共有三十三座银山,陛下也花不完,不如分给我们兄弟一座?”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倒是忘了这兄弟俩人。

    “退开!”

    严成锦微微抬头,这两兄弟还真说得出口。

    韩文道:“不如先让工部铸造,臣再清点有多少银子?”

    弘治皇帝颔首。

    锻造至少需花费半月,京城的宝源局力役不多,工部需从京外调拨力役。

    十几日看似很短,对百官却极为煎熬。

    一日,午门外。

    一匹快马踏着飞蹄迅速朝宫门奔去,十万火急,街道两旁的百姓惊恐避让。

    探子翻身下马后,径直将急报递给禁卫:“宁夏急报!”

    禁卫转身朝内阁跑去,到了内阁翰林的值房,将急报呈上。

    章契打开急报看了眼,眼睛发直,忙朝三公所在的值房冲去。

    这几日,严成锦很是幸苦。

    内阁的疏奏比都察院多一倍不止,若按时下班,必遭刘公三人白眼。

    若能将王守仁调至内阁,帮他阅奏便好了。

    李东阳不露痕迹看了眼,他已揽下大部分疏奏,每日只批阅一点,竟还如此之慢。

    “你看快些,不懂之处,便问本官。”

    “是。”

    正在这时,一个翰林冲进来慌张地道:“诸公,宁夏的急奏!大事不好了!”

    严成锦挑起眉头:“何事?”

    “安定侯大败,鞑靼攻入河套了!”

    刘健骤然一惊,接过疏奏仔细看了几眼。

    宁夏地崩,鞑靼趁机进宫,占得地利,沿途的防线太长,三边兵部也防御不过来。

    话音刚落,柴升形色匆匆地跑进来:“三公看疏奏了吗?宁夏城丢了!”

    “本官早说,应当三边应当征兵,柴大人却还要裁减,此事,与柴大人有莫大干系。”严成锦道。

    柴升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安定侯失职!”

    李东阳道:“先禀报陛下吧!”

第663章 孔明军

    奉天殿,

    弘治皇帝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看向一旁的萧敬:“严成锦去了内阁,有什么动静?”

    陛下您还不知道严成锦吗?

    人精!

    萧敬自认为满京城中,除了朱厚照,最会装死的人就是严成锦了。

    “陛下您不知道,严成锦的疏奏,都是李公帮忙票拟的,说什么怕误批,奴婢看,他就是想偷懒!”

    “和当初写弹章一样?”弘治皇帝蹙眉。

    萧敬忙点头:“没错,就和当初去了都察院写弹章一样,两月也不写一封弹章。”

    严成锦写的第一封弹章,还是陛下逼着写的。

    要是靠此子自觉,只怕就没有今日的严成锦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怒了,“朕提他为东阁大学士,他这样对得起朕吗?”

    萧敬点头应是:“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担忧地问:“都察院呢?”

    都察院在严成锦的手下,宛如镜子一般,映射天下诸事。

    遍布在十五道的御史,就是皇帝安插在坊间的耳朵和眼睛。

    比五寺更重要!

    “王守仁似乎……不通都察院之事,在翻严成锦写的宗卷,还没写过弹章。”萧敬小声道。

    弘治皇帝疑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担心都察院在王守仁手中,失去往日的作用。

    小太监抱着浮展,躬着身子走进来道:“陛下,内阁四学士和兵部柴大人来了!”

    很快,刘健率先走进大殿中,李东阳和谢迁紧随其后。

    “陛下,宁夏城失守,安定侯吃了败仗,鞑靼攻进河套了!”

    弘治皇帝怔住了。

    安定侯在他心中,强如王越,再加上宁夏边军骁勇,屡次战胜鞑靼,是九边中最强的一支军队。

    怎么会打败仗?

    就宛如到了午夜亥时,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弘治皇帝一点也不相信。

    萧敬跑下来拿疏奏,弘治皇帝打开一看:

    今宁夏城地崩,百姓逃亡过半,鞑虏伺机进犯,必须以残缺兵部以抗击,使百姓得以保全,夫是时营伍空虚,鞑虏于边城入境,臣失职不敌……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若城墙失守,就是守将失职。

    老爹要被押回京城问罪。

    “恰逢宁夏地崩,城墙崩塌,鞑靼人占得地利,宁夏的城墙防线极长,守备兵力不足,被鞑靼聚于一点突破,情有可原。”

    九边中,防线最长的正是三边。

    故,需在西北修筑长城。

    大明依靠长城与鞑靼交战,轻而易举,如今城墙塌了,哪里都能冲进来。

    防不胜防!

    严成锦道:“再者,此次达延汗率十三万大军进攻,兵力远胜宁夏。”

    朝廷聚集九边的兵力,恐怕有三十多万人。

    但宁夏一个点,只有五万人。

    柴升知道,此子分明是在为安定侯脱罪,安定侯若丢失河套,够他下狱了。

    守将只问胜负,不问缘由!

    “丢了城墙,就是大罪,严大人不必说了,当务之急,是避免丢失河套,尽快将鞑靼驱逐出境。”

    河套的疆域,东至山西偏头关,西至宁夏城,南至边墙,北至黄河。

    疆域辽阔,鞑靼入侵后极难寻找。

    有时,还会伪装成走回人,令官兵难以分辨。

    刘健大声道:“柴大人有理,陛下派兵增援吧!”

    六部和九卿悉数赶往奉天殿。

    在路上,韩文蹙眉:“陛下何事召集我等?”

    小太监说道:“河套失守,安定侯打了败仗。失罕见呐!”

    不知有多少人,要对严成锦落井下石了。

    很快,六部和九卿走进大殿中。

    弘治皇帝看向韩文:“户部,岛国运回多少银两,将账目给朕看看。”

    陛下这是何意?

    在议论河套丢失之事,怎么问起国库的银两来了。

    韩文不明所以,道:“三十座银山,共得银九百七十多万两,账目还请萧公公派人去取。”

    九百七十万两,可抵去支出。

    还有三座银上,是净利润。

    弘治皇帝沉声道:“朕要出兵,踏平鞑靼疆域,将达延汗斩于马下!”

    大殿中,激荡的声音绕在梁柱上。

    震得大臣们面色愕然,陛下登基以来,对九边下达坚壁清野的旨意。

    这一次,居然要对鞑靼用兵了!

    弘治皇帝道:“大明与鞑靼乃是宿敌,亦是北方最大的威胁,如今四海臣服,唯独鞑靼依旧侵犯西北疆域,朝廷岂能置之不顾!”

    鞑靼兵力雄厚,又是在大明的上方。

    就如同一只手扼住大明的咽喉。

    柴升道:“臣以为可以打!如今正是河套用兵之际,对鞑靼出兵,可围魏救赵,解河套之急!”

    如今的草原,大军抽离,正是空虚的时候。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朝廷暂时不缺军粮,可以一战。

    “臣附议!”

    刘健颔首:“臣附议!”

    九卿纷纷附议,王守仁看了严成锦一眼,却未出声。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响起:“臣以为,还不能对鞑靼出兵,不如先等三月?臣想组建一支孔明军。”

    最重要的事,是替老爹脱罪。

    宁夏守城丢失,已成既定的事实,老爹在疏奏中认了。

    若能戴罪立功,重新夺回河套,可从轻论处,不至于丢失总宪一职。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孔明军?”

    这小子瞎说什么呢?

    军营中,只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和屯田营,哪里来的孔明军。

    你搁这儿瞎说什么呢?

    刘健几人狐疑地看向严成锦。

    “此军能飞天,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出兵鞑靼的重中之重。”

    柴升不悦道:“严大人可还记得,不插手我兵部之事,本官任职三年,从未听说,哪有能飞天的军队!”

    “严成锦,你是不是喝多了?”谢迁看了他一眼。

    严成锦却不以为意,草原视野开阔,若配上宋氏望远镜,可侦查百里之地。

    鞑靼人的优势,是骑兵飞快无比的移动速度。

    可奇袭!

    若有此物作为瞭望台,不怕鞑靼人趁夜靠近偷袭。

    王守仁却躬身道:“陛下,草原一马平川,鞑靼人占尽地利,若无精锐骑兵,将难以抗衡。

    不如,就如严大人所言,先等三月。”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宁夏可抵挡鞑靼三月之久?一月,休要还价,别以为朕不知你。”

    严成锦躬身道:“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京营可招募五十万兵马,挥师北上!”

第664章 战争,是亏本的投资

    五十万人?你当将士是大白菜不成!

    韩文沉声道:“一人一日要发七分纹银,若五十万将士,一日就要发三万五千两军饷!严大人,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战时还好,可替朝廷征战,以掠夺的财物抵去军饷。

    闲时,光操练就要花去那么多银子,这是存心糟蹋白银呐。

    柴升心下冷笑道:“还有五十万兵马的兵备,戎甲、武器、盾牌和马匹,严大人算过多少银子吗?”

    刘健嗯了一声道:“抽去三十万壮丁,不知多少田园要荒芜,伤税!”

    严成锦脸色紧绷,京营挥师北上。

    正是宁王造反的好时机。

    国库的银子虽多,但打仗是一笔投资,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人力和资源,会有盈亏。

    鞑靼内部虽有商业活动,但仍停留在以物换物的方式。

    能劫掠的财物不多。

    而土地又不能耕种,显然是一笔亏本的买卖,需速战速决!

    正在这时,弘治皇帝沉声道:“韩卿家所言极是,不可盲目扩充,消耗国库,五十万兵马,足以拖垮国库!”

    李东阳几人点头赞成。

    鞑靼只有十几万兵力,而京营二十万兵力,加上九边的兵力,有三十万之数,远胜鞑靼!

    刘健等人还不知宁王有反心,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有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弘治皇帝视线一转,落在严成锦身上,“严卿家说吧。”

    “抽调京营,京城防守必定空虚,若鞑靼破宣府,兵临京城,谁来守卫?

    此为其一!

    与鞑靼一战,京营必有折损,彼时,同样需补充京营,若有叛乱,再募集兵马,为时已晚。

    为其二!

    京营全盛时,有八十余万人,区区五十万人,何足挂齿?若陛下以军饷过甚,可招募十万兵马。”

    再扩十万兵马,朝廷养得起。

    弘治皇帝仔细想了想,土木堡之后,鞑靼人围困京城,幸得于谦解局。

    调离京营,若鞑靼不与大明交战,直取京城,朝廷岌岌可危。

    “传令英国公,京营招募十万兵马,由王守仁操练!”

    柴升神色一滞,躬身道:“臣遵旨!”

    王守仁道:“臣遵旨。”

    从奉天殿出来,

    李东阳追上严成锦,有些怒意:“本官未听说过能飞天之人,何来孔明军?你怎么不与商量再谏言!”

    安定侯失职之罪,恐怕是逃脱不了了。

    如此情形之下,必定会有诸多文官等着弹劾问罪,此子却还弄了个孔明军!

    “下官还不能透露。”严成锦道。

    李东阳冷哼一声,真是气死他了,“你就等着被百官落井下石吧,本官不会帮你的!”

    “……”严成锦。

    严成锦要造孔明军的消息,传遍六部,来到工部时,工部主簿和各郎中都知道了。

    这个家伙,定是来找宋景铸造兵备。

    曾鉴苦口婆心道:“贤侄啊,工部何时造过可飞天之物?你这是在为难老夫!”

    “曾大人稍等。”

    很快,郑乾大步走进工部值房,手中拿着一物,仔细看去,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孔明灯。

    打开火折子,点燃蜡烛,孔明灯膨胀飞起。

    严成锦这才道:“若人站在上头,岂不是也能飞起来?”

    你、你在逗本官吗?你咋不抓个鸟直接骑上去呢?

    曾鉴翻了个白眼,道:“贤侄啊,此物工部真做不来。”

    正在这时,宋景微微躬身道:“学生愿意刘试一试。”

    科学的伟大,就是拓展了认知,从无到有,即发明。

    严成锦最喜欢宋景愿意尝试的精神。

    主簿和郎中们各自去阅疏,只留下严成锦和宋景两人,郑乾拿过一张白纸和一杆豪笔。

    严成锦一边画一边道:“本官以为,难处在这里,你琢磨如何解决。”

    热气球的难度看似不高,有两点极难解决。

    一是材料可以在高空承受内外气压巨大的压力,不至于爆裂,且还需不漏气,能留住上升的气流。

    二是足够热量的燃料,提供庞大的热量。

    当然,爆了也不打紧,反正坐上热气球的人不是他。

    宋景面露难色,点点头道:“下官试试。”

    翌日,奉天殿。

    弘治皇帝阅完兵部的疏奏,看向萧敬:“朕记得,严嵩是严成锦的门生吧?”

    “是,可严成锦死活不认,陛下怎么提起了他?”萧敬不解地问。

    “此人三害六渐,写得不错,不愧为三元及第,是个人才,朕很是欣赏。”

    萧敬瞥了眼疏奏,只见:

    三害者,一为兵害,二为民害,三为庄场饥民之害。六渐者,一为匮乏之渐,二为盗之渐,三为坏名器之渐,四为驰法令之渐,五为方术蛊惑之渐,六为贵戚骄侈之渐……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陈言朝廷弊政。

    这小子路走窄了。

    弘治皇帝又转过头来:“严卿家说的孔明军,筹备得如何了?”

    萧敬脸色僵硬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何事,敢瞒着朕?!”

    萧敬支支吾吾:“陛下,严成锦说的孔明军,是孔明灯,而孔明军,就是站在灯上的人。”

    弘治皇帝怔住了,孔明灯薄如纸片,一戳就破。

    还不如宫内糊窗户的棂纱纸。

    “严卿家真是这么说的?”

    “宋景已经在做了,应当是真。”

    ……

    南昌,宁王府。

    收到京城的急信,朝廷要对鞑靼用兵,朱宸濠兴奋得一夜未睡,大明江山唾手可得了。

    天刚亮,便招来管家:“传本王命令,宁王府施恩布德,让百姓来领粮食,再每人发一两银子。”

    管家都快哭了:“王爷,送出去的财物还未收回,府上都快要借钱度日了。”

    “本王这么多基业呢?你敢骗本王!”

    “地震了啊,皇庄收不上多少钱粮,还有咱们王府的两艘,至今没有音讯。”管家抹着眼泪。

    谋士疑惑:“王爷为何忽然要施善?”

    朱宸濠郑重地道:“本官琢磨王守仁三战大捷,又琢磨了心学,无他,得民心而已。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浅显的道理,本王竟不如他。”

    从宫中调出王守仁平定黎乱、出征萨摩国、出征安南,皆有共通之处,得民心。

    朱宸濠继续道:“本王也要得南昌民心!”

    南昌是起兵之处,得此地民心,可不用出兵,就能一举拿下南昌。

    姓张的谋士躬身:“王爷高明!”

    “你们无事,也去看看心学,此书虽与朱程学问相悖,王守仁能屡立奇功,必有过人之处。”

    朱宸濠已将心学,视为兵法,说不定,起兵时会有大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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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