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执掌京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中,保国公年已近六十,无法替朝廷征战。
让他执掌南京的京营,是出于信任。
“朱辅可有过人之处?”
严成锦躬身道:“臣也不知,但在诸位国公中,论及马政,朱辅犹如野鹤立于鸡群。”
在靖难之役时,封了不少国公。
三年前,天下官员涨三成俸禄,国公的俸禄也由月六百石,涨至月七百多石,生活无忧。
半数都养废了。
柴升躬身正色道:“陛下,南京京营当派朝廷肱骨之臣执掌。”
言外之意,如何能信成国公?
弘治皇帝亦觉得此非小事,便对李东阳道:“明日宣成国公上朝。”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从宫里走出来,却看见严嵩在落马碑前等候,朝他微微躬身:“严大人。”
严大人不许他叫恩师,只能以大人相称。
“有何事?”
“明日,学生要去兵部观政了。”
严嵩不通兵法马政,怎会去兵部?
且兵部是柴升当部堂,知道他与严嵩交往过甚,就算不会故意刁难,也很难升迁。
严成锦颔首点头:“嗯。”
严嵩面色愕然,犹豫片刻后,才道:“可学生想去都察院,求严大人举荐……”
都察院的御史,是七品官员。
严嵩三元及第后,授翰林修撰,品轶为六品。
你脑子想什么呢?六部比都察院有前途。
“老高不会举荐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朱厚照不知何时,喜滋滋地站在严嵩身后。
严嵩声音微微颤抖:“为何?”
“为了避嫌呀,老高最怕父皇以为他结党营私了。”
朱厚照刚溜出宫,骑上马就往良乡奔去。
严成锦假装没看见,坐上了轿子,回到府中,思索片刻后,命人去通报朱辅一声。
大清早,百官穿过午门月洞。
来到奉天殿,弘治皇帝端坐于高堂之上,看向萧敬道:“宣成国公。”
一声清澈的宣召,传到广庭。
百官回过头,只见朱辅登上御阶,走进大殿,朝弘治皇帝躬身:“臣朱辅,见过陛下!”
“朕听说,你让严卿家举荐,统御南京京营?”
朱辅面色僵硬,若自己主动让某官举荐,就有行贿之嫌。
又称为,鬻官。
百官一片哗然。
朱辅道:“是!”
“你有何过人之处,可让朕相信,你足以统帅三军?”弘治皇帝淡淡地道。
“臣自幼读兵书,但朝廷过于重用英国公和保国公一脉,对其他公候置之不理,臣这才请严大人举荐。
至于臣的将才,不敢与王世昌相比,但与保国公比,却不在话下”
朱辅心知,这样的机会不多。
有李东阳在此,最多也是丢去南京守备的官职。
百官心头微动,朱辅如此刚硬,竟敢说自己怀才不遇。
严成锦微微抬头,仔细观察弘治皇帝的微表情,陛下不会连他一起怪罪吧?
大殿中,落针可闻。
弘治皇帝故意让大殿沉寂片刻,才问道:“诸公以为,令成国公执掌南京京营如何?”
“臣以为,可!”
严成锦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竟是柴升。
兵部的众人,同样面露惊愕之色。
弘治皇帝当机立断道:“传朕旨意,成国公朱辅执掌南京京营!
但!若让朕发现,京营将士腐败吃空响,便削去你国公勋爵,贬为庶民!”
严成锦暗啐一口,果然……
朱辅一脸“搏一搏,单车竟真的变成了摩托”的惊愕神情,感激涕零道:“臣…臣谢陛下恩典!”
三日过去,朱辅向严成锦道谢一声,匆忙赶回南京上任。
这三日,户部在清算各地的靡费,要给士绅发国债的利息。
没买到国债的士绅们,盼望着朝廷能再发一次国债。
买到国债的士绅,则期待着能瓜分安南多少财物。
王琼看着弘治皇帝:“陛下,江南要拨多少赈银和米粮?”
“不分薄厚,各拨十五万两,给粮五千石。”弘治皇帝轻描淡写地道。
二十七地……十五万两,四百多万两!
眨眼间,王琼心算出来了,白银真是比铜板还不经花……
“陛下,就算赈济了银两,这都过了耕种的节气,只怕今年的夏税和秋粮不会太好。”
运河修缮,需堵住上游河道。
漕运无水,而秧苗的播种培育,在三月,如今都已快四月了,延误了一个月农时。
“恰逢地崩,这也是无奈之举。”刘健道。
弘治皇帝忧心匆匆,看向萧敬道:“韩文、魏绅、张升三人,病该好了吧?”
“回禀陛下,明日就上朝。”
今日,下了值。
严成锦从宫里出来,坐上轿子时,轿子被人像敲门似的,敲了几声。
掀开轿帘,板着脸看向朱厚照:“殿下找臣有何事?”
这厮通常不会在宫门出现,就像翻墙的学生怕被老师看见,可今日,似乎专程在这里等他。
朱厚照喜笑颜开地凑上来,小声道:“本宫想再买一万两国债。”
“殿下哪来的银子?”
朱厚照不吭声了,支支吾吾地有些闪避,许久后才道:“本宫带你去见一个人。”
“臣不去。”
“那本宫让他来见你。”
“好吧。”
约一刻钟后,午门前。
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人,躬着身子走过来,脖子上戴着铜饰,像个非酋。
尤其是嘴唇,宛如中毒了般,紫黑色的。
那人见了严成锦,仿佛老朋友见面般,堆着满脸笑意:“严大人?”
严成锦打量他一圈:“你是?”
“奴婢,是谷大用啊!”那人神色有些激动,嘴巴笑得都快要裂开了。
谷……谷大用?
严成锦有些错愕地看着来人。
朱厚照乐了:“谷伴伴替本宫寻回一物,能卖许多银子,本宫决定,先种在东宫。”
严成锦见朱厚照藏宝似的,便问道:“是什么,可否给本官看看?”
朱厚照凑近,从怀中掏出二指大的红色之物,此物,看似人参,有些根须,但却不长。
严成锦问道:“这是什么?”
谷大用讨好似地笑道:“这是雪莲,是奴婢历经千辛万险,在雪山的悬崖边上摘得。”
严成锦一脚便踹过去,你当本官不认识番薯?
谷大用一脸懵逼,只要胆子大,官职能变大,“严……严大人,这真的是雪莲,天山雪莲啊!”
握草~
若不是穿越过来,严成锦还真的被他声泪俱下的演技骗了。
“殿下,此物一文不值,高价贩给百姓,便是行骗。”
第651章 王大人的计策
红薯踹在朱厚照的兜里,蹭得光滑干净,像宝贝似的。
严成锦问道:“殿下还有吗?”
朱厚照面色一喜,得意道:“有五根,物以稀为贵,有四根都让本宫吃了,如今天下,只有这一根,老高你说能卖多少银子?”
严成锦嘴角狠狠地抖了抖,想揍死朱厚照,可这里是午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朱厚照道:“殿下与其坑害百姓,不如坑害臣,臣要了,这是五两银子。”
朱厚照却不上当:“本宫要拿去良乡官卖。”
说着,骑上大马,兴冲冲地往良乡赶去。
“……”严成锦。
严成锦想了想,忙对着一旁的禁卫道:“通报陛下,殿下又溜出宫了!”
转而,又吩咐何能:“告诉张贤,把太子的竞拍之物,送来严府。”
谷大用愣住了,不知该去追朱厚照,还是回宫。
他如今被司礼监除名,是进不了宫的。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把他抓起来。”
半个时辰后,都查院衙门。
衙役握着杀威棒站在两侧,锦衣卫在堂外候着,郑乾将升堂木递给严成锦。
谷大用哭丧着脸,跪倒在堂上:“严大人,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出海了。”
啪地一声。
令签砸落在地上。
严成锦道:“上刑。”
谷大用以为是用水火棍杖打,谁知衙役搬来一口铁锅,底下烧着柴火。
随即,又搬来门板般宽大的木板,抬着他到木板上。
正在这时,两个行刑的衙役手中拿着一物,朝他走来。
铁刷!
这种刑罚,是将人的肉,像剥瓜皮般,一片片剥下来,丢到锅里煮。
就像涮羊肉卷。
谷大用瞳孔颤抖,尿水顺着木板流进锅里,“奴婢招了,什么都说,奴婢去了吕宋,没……没去大人说的地方。”
吕宋,是菲律宾一带的小国,大明海外商贸的必经之地。
对缺乏耕种铁具的吕宋人,种红薯更方便。
按时间推算,番薯早已传入吕宋,或许,已随着商贸带入广东。
严成锦又道:“还藏有吗?”
“还…还有一根。”
谷大用哆哆嗦嗦地从下身掏出一根。
严成锦仔细端详一眼,两头烤得漆黑,显然不能种了,又看向谷大用:“涮了。”
两个衙役拿着铁刷上前,谷大用吓得浑身抽搐,慌忙道:“大……大人,还有一根。”
谷大用出了衙门,半个时辰后,真又带回来一根。
“真……真的一根也没了。”
严成锦让何能收进怀里,锦衣卫叶准走上来:“严大人,这是何物,劳你如此大动干戈?”
“本官也不知,听这奴婢说是雪莲,不知真假。”
番薯,由番外传入,才加了个番字。
他未去过番外,却能认出番薯,若陛下和诸公知道了,定会觉得蹊跷。
回到府上,严成锦命人打开暖棚。
不知道番薯怎么种,他干脆把番薯整个埋在土里。
见状,李清娥问道:“相公,可是贵重之物?”能令相公记挂之物,需她留心,好生照料。
“是雪莲,你每日来此看看,发芽了就告诉为夫,切记,不可让耗子钻入暖棚中,出入需关门。”
“嗯。”
坤宁宫。
弘治皇帝端起茶盏,轻轻呷一口,抬头时却看向太子妃的肚子。
“给太子妃赐座。”
太子妃曾氏微微躬身:“臣妾谢过陛下!”
弘治皇帝又继续道:“太子妃快要生了吧?后宫有劳皇后打理了。”
不似先皇三妻四妾,太后薨逝后,后宫宛如深山古寺般,冷清寂静。
王太后信佛,清心寡欲,常年在寝宫中不出,也不见人。
张皇后笑吟吟道:“自从太子妃有身孕,臣妾每日让汪大夫送汤药来,比太平公主还上心。”
“太子呢?”弘治皇帝看向萧敬。
“去良乡了。”萧敬想了想,又禀报道:“太子似乎得了一物,要去良乡官卖。”
这孽子不会又偷了朕的东西吧!
弘治皇帝喘着粗气,都已是当爹的人,还这般行事无状,朕还如何放心把江山传给他。
希望太子妃能给朕生个皇孙。
……
朱厚照想拍卖雪莲,可发现不对劲,张贤开的起拍价,就一个包子钱。
“老高让你来的?”
“殿下,可否将雪莲给不臣?”张贤问道。
朱厚照愈发觉得这雪莲是宝贝,不能卖,张贤派人去严府传话。
何能快步跑向严成锦,禀报道:“少爷,殿下说,谁也不卖了。”
话音刚落,朱厚照便走进来:“老高,你知道这是何物?不说清楚,本宫不会给你的,一百万两也不卖。”
“两百万两。”
“真的?”
“来人,取纸笔来。”
严成锦写了一张欠条递给朱厚照,还盖了手印,做不得假,毕竟,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朱厚照却忙主动将番薯交给严成锦,双眼放光地接了过来。
……
岛国,岛根县。
一片青翠的山脉中,士卒们用青石搭筑起城墙,圈出一大块平地。
历经三个多月,终于占领了石见。
令他意外的是,岛国似乎在争幕府将军之位,他入侵时,非但没有联合,还借助他的力量来消灭其他的势力。
李兆番不介意将计就计,他的目的,是占领石见银矿,谁当将军与他无关。
终于攻下石见了,他走到隐秘的角落,打开王守仁给他的锦囊。
片刻后,满脸惊骇之色,王大人此计高明!
“下令,通告方圆百里的岛国人,若迁移至此居住,可受大明军队庇护,不受战乱,这里有良田,有白面,只要干活,就能吃饱饭,明军不杀百姓!”
亲兵们得令后,率领士卒往个个方向跑去。
小小的矿洞,拉上来一筐筐白银,遍地都是白银,闪闪发光。
张家兄弟笑得合不拢嘴:“李千户啊,你在这里守着矿洞,我兄弟二人押回大明,保证一分银子都不丢。”
“不行,本官亲自押送回去。”李兆番沉声道。
张鹤龄急了:“那这矿洞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打下来,又送给倭寇不成?”
“你不信我们兄弟?我们保证不偷拿银子!”张延龄道。
李兆番当然不信。
但凭借如今的兵力,难以抵抗倭人,所幸,琉球攻占了萨摩国,就在岛国上。
可令琉球派士卒来,一同守矿。
这便是王大人当初向琉球要的承诺。
第652章 宫中诞喜
晨跑时,严成锦会经过暖棚,不经意瞥一眼。
不知这两根地瓜种下去,能不能长出来。
暖棚中,朱厚照正蹲在地上仔细端详:“老高,此物究竟是什么?”
“臣也不知道。”
“又骗本宫,你不知道,会花银子买下来?”
老高给他的是欠条,等他当了皇帝,不怕老高不支给。
老高思虑缜密,岂会没考虑到这一点?
只有一种可能,老高知道此物的价值,值两百万,可老高未曾出过海,又怎知道?
严成锦被朱厚照问得心虚了,这厮的问题,只会越答越多:“殿下不如问谷伴伴?”
“你果然知道!本宫的借条还你,不卖了。”
朱厚照把欠条随手丢到一边,开始刨土。
卧~
严成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都快发芽了,你给我刨出来?
朱厚照却认真地道:“你不告诉本宫,本宫总觉得卖亏了。”
看周围没有锦衣卫,严成锦对着朱厚照小声道:“臣怀疑,此物或许可做主食,就像大米和玉米一般。”
玉米,用石磨碾成粉后煮粥,大受士绅追捧。
尤其是牙口不好的士绅,喜欢就着咸菜,吃那玩意儿。
“那禀告父皇吧?”
“不可,这只是臣的猜测,还不知能否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种,更不知能否推广天下,若禀报陛下,岂不是被人说成误报祥瑞。”
严成锦知道,定会有言官跳出来问,你怎么知道?
朱厚照也觉得有道理,又把土埋了回去。
翌日,大清晨。
弘治皇帝心绪不宁地翻了翻疏奏。
据御医推算,太子妃分娩就在这两日,这一回,他想要皇孙,不想要皇孙女。
刘健抚须感慨:“黄御医的推算已过去一日,若算得准,太子妃今日就该生了吧?”
“不知道是皇孙还是皇女?”谢迁道。
严成锦不置一词,生下皇孙,意味着朱厚照之后的皇帝诞生了,百官自然当成头等大事。
其实,陛下曾偷偷让汪机诊脉,但汪机也断不出是男是女。
韩文抚须笑道:“若一卵双生,诞下两位皇子便好了。”
弘治皇帝笑意吟吟,像老来得子的男人般,笑得像个傻子。
此时,小太监神色慌乱地走进来:“陛下,太子妃今日起身,便说肚中疼得厉害,黄御医已经赶过去了。”
看来是要生了,弘治皇帝全无廷议的心思,只想知道太子妃生男还是生女。
严成锦也很想知道,毕竟,是皇孙还是皇孙女,不是他能掌控的。
若是生了皇孙女,皇位依旧会落到嘉靖头上。
弘治皇帝摆驾前往东宫,内阁和九卿紧随其后,走到宫墙外,听到一阵压抑着的痛呼声。
东宫中鸡飞狗跳,小太监端着铜盆往寝殿里送,产婆和医女等在门外。
砰地一声!
殿门又关上了。
曾鉴激动得声音颤抖:“陛……陛下,要生了啊。”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韦泰:“谁在里头?”
“是惠民药局的谈大夫和小黄御医。”韦泰道:“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在里头。”
不是汪机接生,弘治皇帝和刘健几人露出担忧的神色。
严成锦问道:“为何痛呼得如此厉害,可是难产了?”
“奴婢也不知道……”
此时,寝殿中。
太子妃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渐渐连在一起,宛如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透。
谈允贤看向张皇后道:“娘娘,难产了,需对太子妃用刀。”
宫中补物太多,尽管汪机告诫多次,可张皇后怕弱了身子,进补许多补品。
皇孙比预估,还要大一些。
张皇后生太平公主时也是如此,知道开刀要做什么,“传本宫旨意,将太子妃送去蚕室。”
寝殿外,弘治皇帝不时抬头张望,却见人将太子妃抬出来。
张皇后道:“陛下不必担忧,先回奉天殿等着吧。”
“太子妃难产了,儿臣要去陪她。”朱厚照的话,顿时让大臣提心吊胆。
难产常会被产婆问你是想保大还是保小?
故而,弘治皇帝和百官谈虎色变。
严成锦宽慰道:“陛下,先回东暖阁吧,有汪大夫在,应当无事。”
此子说无事,能让他心中安定许多,弘治皇帝吩咐道:“严卿家替朕守着,有消息派人禀报朕。”
萧敬偷偷白了严成锦一眼。
来到蚕室,朱厚照在蚕室外等候,严成锦搬来凳子坐下摆上棋盘:“殿下和臣下一盘棋?”
“好啊!”朱厚照喜滋滋的坐下。
叶准神情凝固,太子妃难产了,这两个家伙还有心思下棋。
严成锦不是真的想下棋,不过想平复朱厚照的心情罢了。
有汪机在一旁,自然不必担心,除非,太子妃生的是死胎。
蚕室中,太子妃喝过麻汤后,谈允贤拿起术刀,在肚皮上轻轻滑下去,破开第一层皮。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
直至第七层!
周围的产婆吓得双腿发软,连连后退,张皇后面露不忍之色,掏出帕子,遮住太子妃的眼睛,“曾氏,你听本宫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太子妃意识模糊,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嗯……”
谈允贤将手伸入腹中,托起小脑袋和身子,哭声传来了。
嘹亮和清脆的声音,有点刺耳,却令所有人心头大喜。
张皇后激动地接过来,左右看看,生怕遗漏某个部位,见孩子手脚齐全,才放下心来。
太子妃虚弱地问:“……是皇孙还是皇女?”
“皇孙!是皇孙啊!”张皇后笑容满面,比太平公主生出来时,还要重上许多。
产婆忙跑出去禀报。
此时,蚕室外,严成锦问道:“若是皇孙,殿下想取什么名?”
“朱威武!”
你家族谱就没有这一辈……严成锦知道朱厚照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太粗鄙,臣觉得不好听,皇孙长大会生气的。”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本宫觉得好听就成,父皇给本宫取名,也没问过本宫。”
“真是……真是有道理。”
产婆推开蚕室的门,走出来禀报道:“殿下,严大人,太子妃生了个皇孙。”
丢过去十两赏钱,随即,朱厚照喜滋滋地走进蚕室。
严成锦心中一动,竟真是皇孙!
“叶大人在此守着,本官去给陛下报喜。”
第653章 皇孙,承一国之运
东暖阁,弘治皇帝翻阅着疏奏。
他面上看似平静,可纸张响起的急促沙沙声,能听出心中的焦虑。
大殿中无人说话,大臣们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传回消息,弘治皇帝不由轻声道:“派人去蚕室看看。”
萧敬心喜,知道报喜的机会来了:“奴婢亲自去。”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严大人觐见。
严成锦提着官袍下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顿时,大殿中的目光宛如溪流如海般,汇聚到他身上。
弘治皇帝满脸严肃,想问却又不敢问,可眸中闪过的焦虑却闪过一抹急切的光芒。
内阁和六部紧紧盯着严成锦不放。
严成锦站定后,才微微躬身道:“太子妃生下了皇孙,八斤八两。”
声音在大殿中炸开,宛如巨石投湖。
“竟真是皇孙?”弘治皇帝露出喜色。
“大明国运昌隆!”
刘健等几个官员,齐齐躬身,面上满是喜意。
礼部张升道:“事不宜迟,陛下给太子取个名字吧?”
是啊,刚生出来,当然要取名字。
朱家按辈分来排,该排到载字辈了,弘治皇帝春风得意,正在酝酿情绪。
“太子殿下,已给皇孙取了名字。”严成锦道。
百官面色崩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的名字决定一国气运,决定朝廷兴衰存亡,要慎之又慎,乃需百官共同商议的大事。
高皇帝曾立下规矩,凡子孙后代,要按辈行来取名,并最后一个字,需以五行所缺填补。
刘健急切道:“取了什么名字?”
“朱载威武!”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右眼狂跳不止,声音几乎颤抖:“朱……朱载威武?”
若不是知道自己姓朱,他差点就听成了猪崽威武。
萧敬面色尴尬,这名字的确是有点灵气。
是太子取的无疑了。
“胡……胡闹!”
“陛下息怒,还未写入宗人府的皇谱中,也未昭告天下,还可以改,还可以改。”张升忙道。
可是史官写入史册了啊,朱载威武这段,至少也要被在场的官员偷偷写进野史中,严成锦暗想。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遵照高皇帝的祖制,起名需看命中所缺的五行。
便命萧敬去传钦天监。
周正心知陛下迟早召见,早就算好了:“陛下,皇孙命中缺土。”
大殿中一片寂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会缺土?”弘治皇帝一脸怀疑周正技术的神色。
起居官把皇孙的生辰拿来,给礼部张升和李东阳。
严成锦看过去,只见张升飞快的猛掐手指,嘴中念念有词,随后,躬身道:“钦天监所言不差,皇孙命中缺土。”
牛比……
等严府有后,也让张升帮忙算算。
“陛下,将来皇孙要继承皇位,名字承一国之运,可五行却缺土……”周正解释道。
皇孙五行缺土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取最后一个字。
可弘治皇帝和礼部却面露难色。
天下之地,但凡目之所及,皆为皇土,岂会缺土?这本就相互矛盾啊!
只有亡国之君,才会丢失疆域,即缺土。
需有一字化解矛盾,否则,真就成缺土的亡国之君了。
严成锦作为后人,认为有些过于重视了,但,名字决定气运,又有朱元璋的祖制,延续了近百年,自然成了传统。
弘治皇帝目光一转:“严卿家,朕看你似乎有主意?”
你哪只龙眼看到的?
严成锦低着头快速思索着,当着诸公的面给皇孙取名,取不好要被喷成筛子。
看样子,这个家伙八成取不出来。
李东阳心中轻哼一声,嘴上却轻轻蠕动,细不可闻地吐出了一个字。
心知是老泰山在提点他,可他就算知道,也要说明出处和寓意。
严成锦想了想,躬身:“李公在提醒下官,想必是已经想到了,不如让李公来说?”
李东阳躬身道:“名字,自然是要由陛下来取,臣只是给陛下提供一字,堃!
堃,与坤同。
乾为天,坤为地,皇孙将来必为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载堃,即载王土,有从先皇手中承接王土之寓意。
且,周易有云,地势坤,君子以自强不息,又名见皇孙的品性。”
百官满意得接连点头,此字,秒杀太子一万倍!
堃中带土,补全了皇孙的五行,周正倍感舒畅:“陛下,臣觉得此子甚好!”
张升躬身:“臣也觉得,此字适合皇孙生辰。”
严成锦有些愕然,老泰山果然有文化……我儿子取名,也全靠你了。
萧敬笑意吟吟地端来纸笔,李东阳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朱载堃
朱载堃!
弘治皇帝呢喃几句,哈哈大笑:“朕也觉得,此字甚好,传朕旨意,朕给皇孙取名,朱载堃!”
严成锦也觉得这字好,至少延续了老朱家的取名传统:我的名字,你肯定叫不上来。
反正,他是认不出来。
萧敬忙去通知宗人府,通政司负责写邸报,以传天下。
陛下异常高兴,连牢中的死刑犯,都被推迟一年行刑。
……
李府,
下了值回来,李东阳背负着手走进府院,自清娥嫁出去后,府中越发冷清。
朱氏端坐在正堂,见了他便道:“老爷,听说太子妃生了皇孙?”
“嗯,陛下取名为堃。”
朱氏坐近了一些,堆着满脸笑意:“何时老爷与我去一趟严府,清娥丫头嫁去已有三月,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这个李东阳倒是没问过严成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月未见了。
不过,顿时觉得不对劲:“清娥又非你亲生,如此上心有何所图?”
虽嫁到李家,心中却未忘是成国公府的人,朱氏道:“你是内阁次辅,严成锦又是都御史,一人进一言,便可将弟弟调至京城京营。”
李东阳冷哼一声:“妇人之见!日后休要再提,若传到陛下耳中,”
……
严府,
严成锦走进院中,李清娥上前接过官帽:“相公,雪莲发芽了。”
番薯种下去有十几日,正值四月末,两株青翠欲滴的嫩芽冒出头来。
“竟真能种出来?”
胖丫鬟气嘟嘟的道:“小姐每日都要来看它,还拔荒草,当然能种出来。”
这丫鬟到府上越来越胖了,不知要吃掉多少大米,该减肥了。
严成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想把她还给李东阳,“明日起,你与何能一起赶鸡。”
李清娥面色微动,劝道:“风娇向来口无遮拦。”
“姑爷,奴错了。”胖丫鬟泪眼婆娑。
严成锦心下暗叹一声:“再也不能吃跑步鸡,和赶鸡,你自己选一个。”
“赶鸡!”
唉……
李清娥想起一事,对着严成锦道:“相公上朝时,叶千户曾来问过此物,恐怕,已禀报陛下了。”
严成锦面色紧绷,番薯还不知道如何种,陛下知道了,又要逼问他了。
不知道朱厚照的嘴巴严不严?
第654章 它叫番薯
坤宁宫,
弘治皇帝笑容可掬地抱起皇孙,像初晨和煦的阳光般,“皇孙的眼睛像高皇帝,相顾犹如虎视。”
宛如一头小老虎般,奶凶的看着弘治皇帝。
萧敬连忙笑着夸赞道:“陛下所言极是,奴婢被小祖宗看一眼,都快要吓死了。”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一旁的朱厚照宛如看白痴般,望着这两个弱智。
皇孙明明长得像本宫,却要睁眼说瞎话。
谁见过高皇帝?不过是画师随意画的罢了。
“父皇无事,儿臣便回东宫了,东宫还有许多事务,要等儿臣操办。”
弘治皇帝面色坍塌下来,将皇孙递给张皇后:“朕听说,严卿家给了你二百两欠条?”
这是一月之前的事了。
但正逢地崩和皇孙出生,牟斌压下来了,直到今日才禀报。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道:“锦衣卫诬陷儿臣,儿臣怎可收朝廷命官的银子。”
见朱厚照不认账,牟斌慌乱地抬头。
牟斌道:“严成锦不会说谎,陛下不如直接问严成锦?”
弘治皇帝一听牟斌这么说,知道八成就是真的了,看向朱厚照道:“严卿家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又为何给你这么多银子?还不快说!”
一声叱喝,却吓得旁边的皇孙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弘治皇帝。
张皇后把他抱到一旁,与太平公主玩耍。
朱厚照道:“老高给儿臣一张欠条,抵作五百万用,还没有支给,儿臣卖了一物给他。”
弘治皇帝神色反倒舒缓开来:“你回东宫吧。”
严卿家早就跟朕知会过,但凡支给太子的欠条,都不作数。
怕是太子逼严卿家,才写下那样的欠条。
朱厚照愣住了,旋即心中大喜:“那儿臣把威武抱回东宫了?”
“载堃!是载堃!不许你替皇孙改名字!”弘治皇帝几乎咆哮道,皇孙的名字承袭一国之运,乱起会倒大霉。
张皇后狐疑道:“载堃还不满月,就养在坤宁宫吧,等太子妃痊愈也是如此,你若想他,就每日来坤宁宫请安。”
弘治皇帝颔首,太子行事无状,皇孙才二十八日,不能交给他。
朱厚照自知除了偷,绝对带不走儿子了,悻悻地走出了大殿。
叶准朝他躬身行礼,随后,走进大殿中:“陛下,查到了,太子卖给严大人的番物,叫雪莲。”
“治病的?”
“属下也不知,只是,严少夫人每日悉心照料,不像俗物。”
萧敬忙躬身道:“严成锦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能花两百万两买的番物,奴婢觉得有蹊跷。”
“嗯。”弘治皇帝点头。
严成锦发现了玉米、土豆、花生和辣椒等番来之物。
这一次,也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只是此子,得到手常常要隐瞒三五个月,朕若是不问,他也真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大清早,午门的下马碑。
掀开轿帘,严成锦就看见一顶红色的四抬大轿,是李东阳的轿子。
“李公早啊。”
李东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背负着手往内阁走去。
两个儿子常年出海,女儿又嫁给了仇人,老夫当真命苦如黄莲矣!
严成锦穿过月洞,却看见朱厚照背对着身子,怕被百官发现。
“老高,父皇知道了,可不是本宫出卖你的。”
“嗯,臣知道,殿下守信誉。”
严成锦知道,弘治皇帝必定会在早朝问起,朱厚照来通报他,是让他有所准备。
京城一哥朱厚照,还是很讲江湖义气的。
金钟响起,百官排队手持芴牌,走进奉天殿中。
弘治皇帝神色红润有光,自皇孙诞生后,愈发神采奕奕:“内阁今日有何事要奏?”
“河套安置长城的流民,有三十三万七千余户,一百二十万四千余口。
臣请乞,三丁以下者,人免三亩赋税,或丁多再递减三亩,无余田,可免徭役。”刘健道。
修建长城的流民,安置在河套,就地入户籍。
但流民的根基薄弱,只有修缮长城赚到的工钱,需自己开荒耕种,还无余力交税。
弘治皇帝点头:“全免吧,朕也没想过,要收他们的赋税。”
“陛下不可!”李东阳道:“厚此薄彼,必会引天下百姓愤朝廷不公。”
“那就以休修缮朝廷有功,免赋五年。”
百官颔首,这样一来,其余的百姓也不会觉得不公。
弘治皇帝深深地了眼严成锦:“都察院有事要奏吗?”
“无事。”严成锦道。
“朕听说,你用二百万两,从太子手中买了一物?”
轰地一声,百官炸开了,太子不会把玉玺给卖了吧?
严成锦道:“却有此事,锦衣卫早已知晓,臣取名为番薯,没什么稀奇的。”
李东阳却不信。
刘健也不信,反倒觉得奇怪起来。
“严卿家不必藏着掖着,朕今日不是问罪,只是想知道,此物是否如玉米般,可作主食?”弘治皇帝目光炯炯。
柴升深吸一口气凉气,严成锦又发现一样主食?
李东阳也猜到了,可为何,总是此子发现,难道有什么辨物神通不成?
“臣只知道,此物能食用,其余还一概不知。”
弘治皇帝和百官双目有神,更好奇了。
西北安置有百万流民,却不能耕种水稻,若能种此物,西北便不会成为朝廷的累赘。
……
安南,会安城。
从京城出发至今,两月过去,王守仁率领一百精骑执掌了庞渭的大军,首战大捷!
城中,百姓带着家畜逃窜,被大明士兵吓得魂飞魄散。
永乐年间,文皇帝将安南作为布政使司,故而,安南如今的官制,与大明极为相似。
王守仁道:“搜刮皇室所得财物,皆按军功,分配三军!”
庞渭被斩杀后,士气溃散如水,见了安南的象兵就腿软。
此刻,士兵们像打了鸡血般,冲进藩王的府邸中,把黄金、白银和珠宝首饰、字画等,一箱箱搬出来。
士绅们跪在地上求饶,心知这是他们搜刮百姓所得,王守仁丝毫不动容。
监军李福达皱眉道:“这是要上缴朝廷的财物,王大人怎能私自奖赏!”
“班师回朝后,本官只会向陛下禀明。”王守仁神态自若。
韩文驾马赶来,躬身道:“祭酒大人。”
“你率八万精锐从南北上,直捣东京城,我率十万黎人,阻北方大军,速战速决,班师回朝。”
王守仁知道,若不能在十五日内传回捷报,朝廷就需要派出京营。
国债,将会成为一笔亏本的买卖。
李福达急了:“东京是王城,雄兵十万,又有象兵,岂能分散了力量,应当一鼓作气才是!”
此前,西南大军就打过一次败仗了。
王守仁拔出长剑:“本官自有安排,如再多言,便以蛊惑军心之罪,将你斩于马下!”
李福达吓得连忙闭嘴,王守仁你给咱记着,等回了宫,咱告死你!
第655章 安抚民心
黎人大军还没到,王守仁便在会安城讲心学。
朝廷,想将安南作为第十五个布政使司,但战争,却让百姓以为朝廷大军,是十恶不赦的侵军,要守卫生存之地。
每当韩文攻下一城,都需要安民。
王守仁道:“传本官旨意,将搜刮来的军粮,分给百姓,只留十日军粮,家畜一概不留。”
安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赈济粮食。
百姓苦安南的皇室,只要让有立锥之地,不受饥寒所迫。
谁当国王,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李福安见他去讲学,小心相劝道:“朝廷让你十日内攻下安南,你还有心思传道?
就算安抚了民心,十日内也攻不下安南,你可否不要怕连累了咱?”
王守仁这次没有拔剑:“李公公说得不错,本官有一差事交给你,去暹罗传旨,出兵安南,若不出兵,他日朝廷,必定征讨。”
李福安吓坏了,哆嗦地道:“陛下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你这是矫旨!”
“陛下下旨,西南诸事皆由本官统帅,你违抗本官的命令,就是抗旨。”王守仁又拔出剑。
暹罗在安南国旁边,若乘八百里快马,三日可得援兵。
暹罗受安南威胁,害怕其壮大,早已想将安南除去。
加上朝廷的威压,不敢不出兵。
李福安吓坏了,都说读书人讲道理,王守仁这狗东西动不动就拔剑。
王守仁平静道:“若四面楚歌,东京城必军心溃散,彼时,我等无需到东京城,韩文就可以率八万大军,一举攻下安南。”
若一封封战败的军报,传入东京城,将士必无心再战,不堪一击。
东京城固若金汤,若是借城墙防守,他半月也未必能攻下来。
这是最快击溃安南的方法,命人传战报,四路大军压进。
李福安忙骑上黑马,被京营精骑裹挟,前往暹罗。
……
东京城,
御座上,黎谊若有所思看着疏奏,“安南绝不会成为大明的布政使司。”
“国王圣明!”
“我等战败大明一次,就能败它第二次,大明精兵在此处,不如我安南!”
大殿中,群臣皱着眉头怒斥。
亦有冷静的老臣,认为若大明被惹怒,安南必遭灭顶之灾。
“国王,斩大明使节乃是简修公所为,不如派使臣前往大明,解释清楚?”
“这次大明要派三十万大军来征讨,还未开战,讲和还来得及。”
他们是先皇的心腹,怕新王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理智。
朝中,有许多被简修公收买的人,煽风点火。
“如今,大明主将庞渭的脑袋,还挂在城墙上,五百象兵,足抵千军万马,王守仁率领十万大军来,又如何?”黎谊自信道。
“不错,王守仁前出使过安南,区区文官而已。”
其他大臣附和,王守仁曾出使暹罗和安南,游说交易铁具,好像是个呆子。
“传朕旨意,将王守仁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头。”
黎谊称呼一改,自称为朕,决定彻底与大明决裂。
两日后,许进忠率领十万黎人大军而来。
见了王守仁,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严大人又举荐你出征了。”
许进忠见过王守仁的本事,心知这小子看着木讷,却有大智慧!
王守仁躬身作揖道:“有劳许兄,将兵马分为两股,一股由许兄统领,从清化北上,一股由本官统领,由越池南下,十日内拿下东京城。”
“成,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听你的。”许进忠自认不如王守仁。
黎人大军分为两股,每股五万人,分由王守仁和许进忠统率。
安南的兵力集中于东京城,其余州县的兵备薄弱,城墙也不如大明的高城深池。
五万大军如割草芥,一路往东京城进发。
到了第五日,王守仁就收到了探子回报,暹罗派兵五万,增援大明。
……
京城,严府。
正逢五月初,严成锦走进暖棚,地上的地瓜藤宛如藤蔓,覆盖了整座暖棚。
不知藤蔓能不能作种,倒是可以试试。
若是能种,这满棚藤蔓,或许能种下一亩。
朱厚照来暖棚看:“老高,可以挖出来看看了吧?”
“再等等。”
“狗官,你自己偷吃却叫本宫等等,这两个坑,是不是你挖的?”朱厚照看见了新埋的土,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严成锦确实尝过了,还给李东阳送了两个过去。
此时,李府。
朱氏往中堂走去,身后的两个下人端着锦盘,锦盘上蒙着白布。
“老爷,你尝尝?”
“不吃,莫打扰老夫看书。”李东阳聚精会神,翻开一页,目光随之移动。
“清娥遣人送来的,说是番薯。”
朱氏掀开白布的一角,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番薯,前阵子严成锦藏的番物?
陛下还特意问过,此物可否作为主食,李东阳打起精神看向锦盘。
每一个巴掌大的碗中,贴上了白条:番薯饭、烤番薯、水煮番薯、番薯汤、番薯粥、炸薯条、番薯干、清炒薯叶……
“拿碗来。”
李东阳尝了一口饭,清甜爽口,极有味道。
他吓了一跳,比玉米丝毫不差,又尝了尝烤番薯,从未尝过的味道,就像吃饴糖般。
“备轿,进宫!”
……
奉天殿,
不时看了眼襁褓中呱呱大叫的皇孙,似乎是饿了,正闹腾呢。
弘治皇帝也觉得有些饿了:“让膳房准备些米糊和点心,朕陪皇孙一起用膳。”
申时,陛下有时会吃点心,不然会出冷汗,四体发虚。
萧敬领命后,连忙亲自去吩咐。
李东阳抬着衣摆走上御阶,问道“陛下在里头?”
“李公是要献给陛下的?正好陛下饿了,咱端进去吧?”萧敬笑吟吟地伸手,金灿灿的,不知道是什么点心。
“本官自己进去。”
李东阳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方才,严成锦给臣家中送来一物,臣以为,他是有意的。”
清娥会做的点心他一清二楚,岂会做这等番物?
“李公此话从何讲起?”弘治皇帝放下疏奏。
“陛下尝尝便知。”
萧敬尝过后,确认无毒,才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尝了一口,眸中放光,“像饴糖,可又比饴糖好吃,这是李卿家做的?”
尝了饭后,他竟有些激动起来。
方才饿得心慌发虚,可这两口下去,竟渐渐有了些饱腹感。
“听下人说,是小女做的。”李东阳不知道严成锦此举何意,定不是清娥做的,但这个家伙为何说是清娥做的?
难道,想替清娥请封诰命夫人?
他低着头,琢磨不定,抬头看了眼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宣六部和严卿家进宫。”
第656章 瓜分天下土地
奉天殿,
刘健不明所以地走进来,抬头看向李东阳。
柴升也一脸茫然,小声:“李公,陛下为何急召六部?”
“因为番薯。”
大臣们露出失望,番薯早就听说过了,就算能作为主粮又如何?
土地只有那么多,种番薯就不能种米,和种桑椹还是水稻一个道理。
见严成锦还没来,弘治皇帝看向柴升:“今年江南的税粮,可否从西南充入?朕记得,西南开荒两年了吧?”
江南地崩,今年怕是供不上税粮,米价涨了几倍,朝廷买粮贵,百姓也没粮吃。
柴升惆怅道:“西南多平地,却没有河道可以引水,种不了水稻。”
严成锦命人去西南开荒,就没想过,那里有没有大河。
就算开挖河渠,何时才能遍布南方?
刘健几人陷入沉思。
江南多湖泊和河流,可以引水灌溉,所以,成了富饶之地。
但云贵和广西,却不知从何处取水,山多湖少。
“开出来的土地,现为何用?”
“三万七千多顷土地,还闲置着。”柴升道。
他不知道分配给谁。
弘治皇帝的眉头渐渐蹙着。
南橘北枳,不知这番薯,在南方旱地能不能种?
小太监走进来禀报:“陛下,严大人来到了。”
片刻后,严成锦走进殿中,身后跟着三个太监,捧着锦盘。
这次入宫,是为了解决南方的荒地。
顺便,给清娥请封诰命夫人。
她出身微寒,能封诰命,就能在入宫见皇后时,不低人一等。
“严大人让人端着的是什么?”魏绅问道。
众人都闻到了一股香气,知道从严成锦那里传来,不知是什么,只觉得很香。
“是红薯所做的吃食,本官能想到的,全在这里。”
刘健几人围过来,只见圆碗中写着:清炒薯叶、烤红薯、红薯饭……薯叶草料。
弘治皇帝已经尝过一次。
但,再次看到时,依旧很吃惊,命人赐筷子。
马文升用小碗勺起一口红薯粥,很对他的胃口,连连点头。
见众人都尝过后,严成锦道:“如今,士绅知道江南逢灾,哄抬米价,玉米沦为贵族才能享用之物,而此物做主食,能压低米价。”
“能压低又如何?良田就这么多,就算再好吃,也代替不了大米。”韩文深思后道。
严成锦道:“韩大人此言差矣。”
“你想说什么?”
刘健等人自然知道,这家伙有话要说。
魏绅有种不好的预感,看了柴升一眼,只见,柴升也面色凝重。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每当重要的时候,此子,总要酝酿许久。
“江南地崩后,臣思虑许久,恳请陛下,重分天下土地!
将旱地和荒岭,分给百姓。
只有几亩良田,交税尚且困难,没有存银,谈何富足?
即便十年之后,依旧穷苦。
若将荒地赐给百姓,百姓可利用荒地赚点银子,如这薯干,加蜂蜜后,就能供士绅消遣,臣称之为,经济作物。”
京城之外的百姓,穷得连油都吃不起。
百姓光靠种地,富不起来,手中的地太少。
大明农业发达。
但经济作物,只有棉花和蚕桑,几乎一片空白。
而大明闲置的旱地很多,但这些都归士绅和朝廷所有,百姓不能耕种。
番薯,更适合作为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
弘治皇帝闻所未闻:“什么是经济作物?”
“这是臣取的名字,如棉花,就是经济作物。”
懂了!
刘健身躯猛地晃了一下,此子,竟想重新瓜分土地!
李东阳诧异地回过头来。
以为严成锦要给清娥请乞诰命,谁知,此子又想变制!
柴升道:“陛下不可,荒地乃士绅和藩王的所有,此举,岂不是要整饬藩王?”
“臣也以为不可!”魏绅躬身道。
他们手中也有许多闲置的土地。
宁可留在手中,也绝不分给百姓。
严成锦心知,会有大臣反对。
明末,士绅占据的土地远远超过了百姓,令大明财政岌岌可危,张居正才推行一条鞭法。
光靠种田,没有经济作物,百姓家中难有存银。
京城之地,尚可做长工。
但诸如河间府等大城不多之地,百姓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
不敢离开,农闲时,也无其他事可做。
弘治皇帝看向韩文:“天下闲置的旱田有多少顷?”
“臣猜测,应当五百余万顷。”
良田,有八百余万顷,荒地有五百余万顷,很合理。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
平白无故将士绅的荒地分给百姓,难以一碗水端平。
“士绅的土地,也是来自祖辈的传承,不是朝廷想拿走,就拿走。”
先皇刚赐,新皇就收回,朝廷的信誉何存?
马文升点头,表示赞同。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可只分朝廷的地,不动士绅的地。”
“但于朕而言,士绅亦为百姓,若朕只将荒地分给百姓,士绅又如何?
若朕将荒地分给士绅,士绅的地又将会变得更庞大,这样又如何?”
弘治皇帝严肃道。
刘健颔首点头,朝廷掌控的地,理应是最多的。
全部分给百姓,将来拿什么封给功臣?
士绅的地,已经够多了,再分便难以掌控。
可又不能厚此薄彼。
六部大臣皆摇头,看向严成锦。
虽同为九卿,但没有他们老道。
正在这时,那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若臣有办法,一碗水端平。”
忽地,
魏绅神情僵硬一下,此子不会真的有办法吧?
弘治皇帝唯一一丝显示自己和蔼的笑容,也渐渐散去:“严卿家,朕知你想为百姓谋利。
纵然你有办法一碗水端平。
但分去朝廷的土地,朕用什么,封赏百官和诸侯?”
作为赏赐,是朝廷要掌控大量土地的原因之一。
刘健颔首点头。
严成锦微微抬头:“若臣有办法,连封赏一并解决。”
弘治皇帝感觉心跳忽然慢了一下。
若说方才,李东阳还算淡定。
可现在,听闻严成锦连封赏都能解决,他的呼吸,忽然骤停了。
严成锦不敢口出狂言,说有那肯定有。
魏绅和柴升,宛如大白日见了鬼般,眼睛死死瞪着严成锦。
自古以来,掌管土地的制度,他们一清二楚。
压根没有法子解决。
“严卿家,说来听听。”
严成锦深吸一口气:“户户联产承包责任制!”
弘治皇帝怔住了。
刘健一脸茫然,不知严成锦在说什么。
李东阳和韩文几人,大抵都是如此。
“何谓户户联产承包责任制?”
第657章 王师归京
“就如里甲制度般,一百户为一里,百姓租用朝廷的荒地。
朝廷可征收税银,或不征收税银,按人口壮丁出劳役。
如此一来,土地不必赐给百姓,他们亦有地可种,增添岁入。”严成锦说道。
在土地不能赐给百姓自己耕种的情况下。
大锅饭在大明,还算适用。
加上御史衙门督管,比闲置着强。
丈夫服役,农妇也可种地增加收入,不必入城抛头露面。
货物流通,能使得士绅越来越富有。
但百姓,却无法参与到买卖中。
富者愈富,穷者则愈穷。
若有经济作物,可借经济作物加入贸易,分得银子。
缩减差距。
韩文眼前一亮,道:“荒地留在朝廷手中,也是闲置,若能赐给百姓,以增加朝廷的税赋,臣倒以为可。”
“臣也附议!”马文升道。
魏绅几人不说话,不动士绅的土地就行。
弘治皇帝在御前走了几步,以租赁的方式,是将一碗水端平。
“那就按严卿家所说,户部拟出税额,不宜太高,先昭告天下,以观后效。”
韩文道:“臣遵旨!”
严成锦圆润又不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吃法是臣的夫人,清娥所创。
如这番薯干,可像丝绸般出口海外,作为高品点心。
臣想请乞,为其封讨一品诰命夫人。”
一品诰命夫人?!
你疯了,一开口就让封一品诰命夫人。
魏绅嘴角猛地抽搐一下。
诰命夫人有品轶之分。
九品称为孺人,八品称为安人,七品称为宜人。
封号各不相同,只有一品和二品,称为诰命夫人。
就连刘公的夫人,也没有封诰命。
只有李公的夫人,封了一品诰命。
但并非是李公的原因,而是因朱氏是国公府出身。
魏绅道:“臣有一句话,恐怕会得罪李公,却也要说。
李清娥出身微寒,若封一品诰命,这让臣和堂上诸公的夫人们,如何服气?”
李东阳微微挑眉,他并不喜欢以清娥出身为由,加以菲薄。
马文升道:“此事,臣赞成魏大人,严成锦还年轻,官龄还未到。”
刘健几人不说话。
严成锦既是为了封号而来,自然有准备。
“若以官龄取人,臣的才华何用?若以出身论品秩,科举又何用?
臣妻清娥,虽出身微寒,但品性白如初雪,可谓贤淑端庄。
如今,替朝廷立下功绩,却不能封赏,臣……”
韩文等人不忿地看过来。
他们的妻母,连四品硕人都没混上。
严成锦就想封诰命了。
可严成锦的话,也让他们难以辩驳。
若以出身来论官职,诸如李公,就不配当官。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严成锦屡次建功,可却未得封赏,道:“李清娥就算有功,可也不能封一品诰命,严卿家身为二品,就封三品淑人吧。”
严成锦有点失望,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魏绅几人还算平衡。
……
夜里,严府。
严成锦对着李清娥道:“明日你随为夫进宫,陛下要封你为三品淑人。”
“以清娥的出身,能封三品夫人,相公今日为清娥争取,定不容易。”
“熄灯吧。”
……
六月初旬,四月的出兵期限将近。
士绅期待京营发兵安南,瓜分皇室的财物。
朝廷售出的国债,有三百股。
一万两一股。
意味着,将有三百个士绅受益,能瓜分到安南皇室庞大的财物。
刑部,
魏绅邀柴升来值房喝茶,想打探兵部的消息,笑道:“柴大人买了几股?”
“都察院谏言陛下,官员只准半股,本官自然是半股。”柴升道。
魏绅还以为,柴升会耍些手段,让旁系冒名购置。
不成想,他竟说一不二。
“京营何时出兵?”
柴升也疑惑:“若即将出兵,按理应该开始筹备军粮,整饬兵备,可陛下并没有传旨意。”
身为兵部尚书,兵部有职权调动京营,他应该知晓才对。
翌日,早朝。
英国公张懋站在柴升旁边,他来问陛下出兵时间,向户部支军饷。
“陛下,圣旨的期限还有五日,该准备出兵安南了。”
弘治皇帝面皮微抖动,看向刘健。
但刘健低下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京营,不会出兵安南。
此事,只有弘治皇帝、刘健、李东阳、谢迁、严成锦那个家伙知道。
弘治皇帝道:“此事还早,不急。”
张懋皱眉,陛下该不会反悔了吧?
“调拨军粮需半月,还有准备辎车、戎甲、剑盾,需月余,臣已经晚了。”
柴升也躬身:“坊间士绅,都盼着瓜分安南财物。”
“朕知道了,退朝吧。”
百官面面相觑,他们都买了国债,五千两啊。
陛下不会想白嫖吧?
严成锦退出大殿,准备回都察院值房。
却见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跑来:“严大人,陛下召您去东暖阁。”
不用想也知道,是议京营出兵一事。
严成锦也怕王守仁失期。
安南和京城,相隔万里,道路不便,又要穿过南方重峦叠嶂。
运送大批的财物,会拖累行军速度。
到东暖阁时,刘健和李东阳三人都在。
刘健道:“瞒着士绅无用,若还不调军饷,百官必会知道。”
弘治皇帝想了想,看向严成锦:“百官购置国债者,有多少?”
“三百人整,共计一百五十万股。”
能在短期内,掏出五千两现银的官员,并不多。
皆为六品以上大臣。
士绅以为是三百人买国债,实则是四百五十人。
“还有五日,王守仁何时回来?”
“臣也不知。”
拖了四个月,再不出兵,士绅就会怀疑。
百官若知道,朝廷这样侵吞银两,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能连弘治银票的信誉,也会受到影响。
谢迁道:“不如,告诉英国公、韩文和柴升三人?”
严成锦却摇头:“下官以为不可。”
“为何?”
“据臣所知,四月前,英国公便在操练士卒备战,若知不能出征,只怕会想不开。”严成锦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犹豫片刻,道:“先等五日,若王守仁不能回来,便命二十万大军出征。”
严成锦道:“臣相信王守仁,不会失期。”
王守仁行事深思熟虑,岂会没料到需留足归期。
这时,京畿外。
一匹快马飞速赶来,正是随王守仁出征的京营骑兵。
第658章 跪谏宫门
兵部,
值房中,站满了官员,连一只脚也伸不进去了。
英国公张懋逼问:“你们这些文官到底是何意!打还是不打?给句痛快话,还有四日,还不给军令!”
“柴大人,买国债的士绅,足足三百余人,我等倾尽家财,陛下究竟是何意?!”
“我等身为言官,为国争本,你休怪我等弹劾!”
六部买了国债的官员,愤然口伐。
朝廷昭告,四月后必定出兵,可没几日了,连军饷都没有拨。
就算拨了军饷,采办粮草,整饬兵备,也要半月。
朝廷压根就没打算出兵。
武官地位不如文官,但张懋并不惧兵部尚书:“柴升!你快给本国公一句痛快话!”
柴升一脸“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的茫然神情。
“诸位,陛下不下旨,兵部岂敢调动京营,还是等朝廷的旨意吧!”
张懋冷哼一声,就怕这些狗一样的文官嘴上一套一套的。
六部大臣大抵能猜到了,朝廷没打算出兵。
想到陛下身为天子,却哄骗他们的银两,宛如泰山压在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日,诸公一起到奉天殿,请旨出兵!”
不知哪个文官喊了一句。
百官跪谏宫门,是到了万不得已时,才会用的计策。
可如今,陛下贪了他们和士绅的银子,却无处告状,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大清早,严府。
严成锦起身跑步,内里穿着丝绸布料的紧身衣,以减轻骨头磨损。
李清娥帮他数着,道:“五十圈,相公,该上朝了。”
“放水沐身。”
时逢六月,京城有些闷热,稍跑几圈,亵衣能拧出水来。
李清娥欲言又止,道:“相公,朱夫人邀我去城外的寺庙还愿,随行有谢府杨夫人、刘府张夫人……”
心知相公不喜她出府,便问了一句。
严成锦陷入沉思,李清娥出身于微寒之中,本不被正视。
封了三品淑人,就入京城的名媛圈。
“在京城逛吧,你又未请愿,何来还愿?再者,为夫不放心你出城。”
刚刚改制,这两日,正是提防他人刺杀的高峰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留在京城。
李清娥嫣然点头:“嗯。”
严成锦穿上御赐的麒麟服,选了一顶青色的轿子,入宫当值。
今日,却有些奇怪。
左右掖门的官员,奚奚落落,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回头看向郑乾,严成锦狐疑道:“今日沐休?”
“百官去奉天殿跪谏了,传闻,朝廷并不打算出动京营。”
严成锦看向六部,连柴升和魏绅几人都不见了。
朱厚照一脸不悦地走过来,瞅着严成锦:“本宫听说,父皇竟然矫旨,不打算出兵?”
“殿下莫要掺和此事。”
真要被朱厚照这大喇叭传到宫外,陛下圣明的人设,会眨眼间崩塌。
此时,一个禁卫匆忙地跑过金水桥。
“站住!”朱厚照龙行虎步,速度极快,就像抓贼般,逮住了那禁卫。
禁卫正要怒骂,谁特娘敢截军报?不要命了!
可看到朱厚照时,他都快要吓死了:“殿下,这是军报,不能抢!”
“本宫抢的就是军报!”
朱厚照一把夺了过去,拆开密封,认真地看了起来。
刘健肺都要气炸了,方才看见朱厚照出现在这里,假装没看见。
可朱厚照竟敢拦截军报,这……这实在无法无天。
“殿下!不可胡闹,以免延误战机。”
韩文也皱着脸,太子真是不像话,当着他们的面,都敢拦截军报。
“军机不可泄露,除兵部以外,其余人等不可看九边急报,殿下快还给禁卫!”
朱厚照双眼放光,乐道:“王守仁班师回朝了!黄金白银无数,珠宝首饰,装满上百辆辎车!”
韩文忙道:“殿下让老臣看看?”
“军报只可兵部看。”朱厚照道。
韩文气得胸口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若是他儿子,一拳就揍死了。
李东阳将军报接过去,仔细一看:“
臣王守仁奏,
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唯命不于常,善者则得之,不善者则先贤有言失之,安南皇室既非有德,又无功于百姓,暴力劫夺,礼轻大明,乘安黎之国运气数将近,臣奉陛下之命征讨,盖所谓顺应天命者,定胜矣,臣不负皇命,征讨安南大捷!…………”
严成锦心中大定,王守仁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东阳却神情激动,眸中泛着泪光,显然被王守仁的笔墨所染。
大明使臣被斩,庞渭被斩,大明军队大败。
那又如何?
最后,大明还是覆灭了安南。
“李公,我等快去禀报陛下吧,不用派遣京营了!”
此时,奉天殿。
殿门外跪着一群大臣,英国公张懋跪在最前面,后头有柴升和魏绅几人。
品轶低的文官,就跪在石阶上。
“安南先后斩我大明使臣和总帅,岂能不出兵征讨?!”
嘴上喊着大明,心里却想的是他们购买国债的五千两银子。
不能明要,还不能暗要不成?
大殿中,
弘治皇帝背负着手,在来回踱步。
皇帝下旨欺瞒在先,百官占着理,可他依旧怒不可遏:“五千两银子虽多,可朕已给他们支给利息,他们还想如何!”
萧敬低着头,陛下您支给的利息,与存在商号的利息一样。
士绅想要的,是安南皇室的财物啊!
“奴婢以为,不如就让他们闹吧,等没力气了,也就散了。”
弘治皇帝沉着眉头,暗自思索着,京营出兵,虽会折损靡费。
可皇室的威信,更重要!
“让他们都进来吧。”
萧敬愣住片刻,忙跑出去传旨。
很快,英国公领着一群文官走进大殿。
柴升和魏绅躬着身子。
“陛下既然下旨,要分安南的财物,就算如数归还银两,也是失信于士绅,不如出兵!”
“恳请朝廷出兵安南!”
百官呼应。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无奈大喝:“传朕的旨意,英国公率二十万大军,出兵安南!”
“慢!陛下且慢……”
一声苍老又仓促的声音传入大殿。
百官回过头去,只见,刘健十万火急地提着衣摆,快步冲上御阶。
李东阳和谢迁几人,紧随其后。
连太子也来了。
“陛下,不必出兵了!”
“王守仁已将安南皇室的财物,运回京城,金银珠宝,数百粮辎车,今日就能抵达京城,陛下下旨昭告,让士绅来分钱吧!”
百官眼前一亮,原计划出兵的日子,就这样打赢了?
张懋神情僵硬在脸上,王守仁这小子是妖怪不成……
第659章 一鸣惊朝堂
从安南返回大明,耗时近两月。
怕消息泄露引来匪盗,拖慢行军速度。
王守仁故意在抵达京畿时,才派探子回宫通报消息。
李福安夸赞笑道:“王大人,咱们终于在出兵前,赶回来了。”
这一路上,他对王守仁佩服得五体投地。
西南匿藏的贼匪恶人众多,王守仁极为聪明,将财物装入辎车中,沿途封锁消息。
倒不是怕了贼匪,而是怕剿匪,会拖慢行军速度,耽误归期。
这一路,畅通无阻。
皇宫,奉天殿。
弘治皇帝征住了,这几日,无时不盼望着王守仁回京。
此刻,王守仁真回京了!
严成锦躬身道:“陛下,先去看看王卿家带回多少财物?”
此时,王守仁的军队进京了。
咯吱咯吱的木头声传来,从街头到街尾,一辆接着一辆马车拉着大箱货物,像赶集般热闹。
士绅们双眼放光,半个时辰前,朝廷发出邸报,要瓜分安南皇室的财物了!
一国之财,全在这里!
“真打赢了,一股能分到多少银子?”
“这么多宝箱,随便开一个,也能成京城的大户吧?”
百姓和士绅艳羡,但有资格买国债的人,并不多。
弘治皇帝望着远处的车马,只能看见前三十辆马车,后面却望不到头。
百官激动得踮起脚尖,可也看不清有多少辆。
严成锦估计,怎么也有两千多万两银子。
“臣王守仁,回京缴旨!”王守仁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看向严成锦道:“严卿家举荐有功!”
刘健和柴升老脸通红,他们举荐的人总是会出事,而严成锦举荐的人,总能传回捷报,见鬼了。
韩文道:“如此多财物,要拿出多少来分股?”
他初步估算,这些车马装着的财物,全部折算成白银,不会低于两千万两。
安南在西南是强国,受多个小国进贡。
百官眼巴巴望着弘治皇帝。
两千万两,一股至少能分得六万两!
除去一万本金,妥妥能赚五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心中一阵肉痛,思索许久,才道:“户部先清点吧!”
韩文命人将车马运到国库。
这两日,户部的大小官员,吃住全部在国库。
百官则紧张兮兮,怕陛下不分银子。
三日过去,韩文入宫禀报:“陛下,折算成白银,有两千七百二十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一两八钱三分。”
将近三千万两白银,整整两年朝廷的赋税。
严成锦暗吸一口凉气,至少,有一波士绅,实现财富自由了。
弘治皇帝心中迟疑,犹豫道:“卿等以为,这两千七百多万两,全部让士绅瓜分?还是充入国库?”
辛苦赚来的银子,全分了,他也肉痛。
“臣以为不可全分,分一半,一半充入国库!”韩文躬身道。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多了:“分一千万两吧,其余充入国库。”
圣旨一出,士绅们先后驾马车去户部运银子,凭证支给。
一股连本带利,能分得三万两银子,尽赚两万两。
“下次国债什么时候?”
“朝廷还未有消息。”
看别人分钱的士绅,心中一阵激动,好像分的是他们的银子。
……
内阁,值房。
日上三竿,冰鉴不断漏出水来。
刘健翻阅案头的疏奏,总共三大摞,李东阳和谢迁的书案上,也有几摞疏奏。
“自弘治十三年以来,朝廷的事务越来越多了。”
“刘公想说什么?”李东阳头也不抬,但却知道刘健有话想说。
“我等三人,每日戌时下值,也批阅不完疏奏,老夫想,内阁再添一位大学士,两位意下如何?”刘健问道。
九边在打仗,南方修大运河,还有新增的安南布政使司。
加上天下各地的疏奏,一日就有上千封送入京城,还要负责起草诏令和审议奏章。
累死累活,也忙不过来。
李东阳和谢迁闻言一惊,放下笔,抬头看向刘健。
谢迁先道:“我乐得清闲。”
李东阳沉吟片刻:“愚弟也无意见。”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看向内阁,问道:“内阁可有事要奏?”
刘健看了李东阳两人一眼,躬身道:“臣请乞,再添一位内阁大学士。”
“臣附议!”
李东阳和谢迁两人躬身。
严成锦微微抬头,六部的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炯炯有神看向弘治皇帝。
刘健道:“如今疏奏日渐增多,为避免力有不逮,臣想再添一位大学士,来分摊事务。”
“刘公想提名谁?”
内阁大学士的人选,由内阁首辅提名,次辅和末辅投票。
严成锦顿时紧张起来。
都察院御史,才堪堪触摸到权利中心的边缘,距离内阁首辅还差得远。
即便入阁,也才是青云之路的第一步。
魏绅和柴升都紧张地看向刘健,他们最不想入阁的人,就是严成锦。
这家伙若入了阁,日后想变制度,谁还能拦着?
同时,又有点激动,刘公会不会点自己?
“臣举荐,吏部尚书马文升入阁!”
严成锦的心态爆炸,就好像中奖名单都念完了,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马文升身躯一晃,双目朦胧险些落泪,在即将退休之际,竟能获得入阁的资格。
魏绅和柴升有些失望,但比严成锦入阁强。
“我等也以为,马公的才德,可以入阁!”
严成锦深吸一口气,把左手伸入右手的袖口,掏出三本疏奏。
随即,又把右手伸入左手的袖口,又掏出四本疏奏。
“臣要弹劾吏部尚书,马文升!”
大殿忽然一片死寂!
百官看向严成锦,满脸惊恐之色。
严成锦弹劾马文升不可怕,关键是,还有六本!这是弹劾谁的?
严成锦一手举着三本疏奏,一手举着四本疏奏,就像举着炸弹般,吓得百官后退半步。
“你……你严大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百官被吓傻了,连忙出声劝阻。
若是旁人,他们不会放在眼里,但严成锦的疏奏,一月才写一封,每次皆有人被贬官或致仕。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下来,这段时日,都没有收到严成锦的弹章,想来全都屯起来了。
“还有六本,是弹劾谁的?”
“弹劾刘公、韩大人、曾大人、魏大人、柴大人、张大人!”
嘶!
百官倒吸一口凉气,此子把六部的部堂,全弹劾了!
有这么多罪状?
韩文皱着眉头,看向严成锦,张升几人神色各异。
弘治皇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把疏奏呈上来。”
第660章 帝心崩溃
竟弹劾六部大臣,百官心头一片颤抖。
大明有都察院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屯了这么多疏奏。
还是弹劾六部部堂!
你可真能屯啊!
萧敬手心的出汗了,生怕刘健和马文升几人的怒火,牵连自己。
感觉百官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低着头,将严成锦的疏奏接过去,又转身忙,跑回御座旁,递给弘治皇帝。
严成锦不慌不忙:“先说魏大人的弹章,魏大人既知,国债只准买一股,却冒用他人之名,买了六股,总计分得十八万两白银。
此为欺君!”
魏绅瞳孔一缩,佯装淡定地沉声道:“你休要张口污蔑!”
“张士绅等人就关在都察院大牢,魏大人可敢与本官对簿朝堂?”
柴升知道,八成是真的,魏绅下棋时就问过他,谁知,魏绅买了这么多。
魏绅哑口无言,张士绅几人竟胆敢出卖他。
弘治皇帝眉头微皱,不置一词,又翻看第二本弹章。
是弹劾马文升的!
严成锦继续道:“马公之子马玠,三年前,在西市打死了人,陛下勒令其悔改。
可其却不知悔悟,借马公权势纵横,行贿钞关官员。
漏税偷税,共计一万三千二百三十一两!”
百官中,有人暗自叹息,马玠在京城强买强卖,他们都有所耳闻。
不是没人敢告,而是告了,消息也传不到宫里,就被人截住了。
马文升面色惨白道:“臣教子无方!”
他心知马玠常在外头惹祸,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一万多两税银,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严成锦暗道马文升聪明,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心情又沉重了几分,翻开第三本疏奏。
是弹劾柴升!
“兵部柴大人,隐瞒思恩州之反叛,派潘番率领大军十万余人平叛,至今未有消息!”
柴升浑身一颤,起乱的奏疏,才传回京城一天。
御史的疏奏也到了?
弘治皇帝蹙眉看向柴升,隐隐怒道:“兵部为何不报!”
“回禀陛下,出兵不是臣下的军令,乃藩番擅自行军,隐瞒朝廷。
兵部疏奏太多了,臣今日才看到西南调动的疏奏。”柴升有苦说不出,被潘番坑了!
藩番镇守西南,土司爆发叛乱,他罪责难逃。
想来是想偷偷平叛。
“严卿家又如何知道?”
“商人的消息比朝廷灵通,良乡商会的买卖遍布天下,是商贾告诉臣的。”严成锦道。
一旦打仗,就有机会发战争财,卖药材等物。
藩藩率领两广及湖广官军、土军十万八千余人,与总官兵毛锐,征讨恩施州。
“广西思恩府,不是百姓作乱,而是知府芩浚带头造反。”
百官一片哗然。
柴升看向严成锦,思恩府是当地土人居住的地方,又称是思恩军民府。
胜负不得而知,若以时间算,兵部的急奏写的是两月前的事了。
百官噤若寒蝉。
“若此子皆所言非虚,隐瞒兵报,私自调动驻守将士,可是大罪啊。”
只见,弘治皇帝蹙眉长吁一口气,不悦地翻看下一封疏奏。
是刘公的。
严成锦道:“保定巡抚张晋民,受各路官员做假,以官田投献,共为一千八百二十亩!
此人,还有一条最大恶极的罪状!
故意将好的官粮掺水,让官粮腐烂变质,国库不收,于是,可以卖给百姓,赚取银两。
共计卖出官粮三十七万石!”
百官震惊得猛然失声。
弘治皇帝手中的弹章,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见状,严成锦连忙安慰:“此人已被臣收入大牢,陛下不必担忧,不会再有人掺水了。”
越天衣无缝的制度,会激发越高明的犯罪手段。
现实就是如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这个道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如此反复,胸口阵阵剧烈起伏。
萧敬知道,陛下愤怒到了极致。
严成锦道:“而此人,正是由刘公票拟任命。
都察院查其宗卷,乃是洛阳人,臣不敢断言刘公用人有私,但用人失察,此罪难脱。”
他就是要弹劾刘健用人失察,如此一来,他提名的人,也不能入内阁了。
谢迁心中颤抖一下,刘公偏爱举荐家乡人,且常出事,陛下是知道的。
又出事了!
言官们深以为然,刘公偏爱举荐家乡人,举朝皆知。
弘治十二年,就曾有言官弹劾刘公,唯亲是用,堵塞言路。
刘健沉声道:“你敢查内阁票拟的疏奏?”
“是刘来告诉下官,张晋民去过刘公府上,曾想拜入刘公门下。”
刘健瞳孔放大,犹如被人一刀捅在心口上般,疼得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老夫的儿子。
他感觉到,刚才裂开的心口,又撒了一把盐巴。
李东阳看向严成锦,忙躬身道:“用人不善,再所难免,臣也有失察之时,还请陛下恕罪。”
严成锦也躬身道:“还请陛下恕刘公罪!”
百官暗啐一口,刚弹劾完就替人求情,你可要点脸吧。
刘健沉声道:“臣无需求情,既是臣用人有失,臣领罪!”
弘治皇帝怒意攀升到了极致,又气又害怕,甚至不敢去翻开第五本疏奏。
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果断地翻开了。
严成锦知道是韩文的,道:“霸州草场,征税不以常规,屠宰皆纳官银,滥求珠宝,当禁不禁,韩大人掌管税赋,有懒政之责。”
百官心情平复了些许,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继续道:“府官邹岳,受士绅杨贵才等人的贿赂,私自免除他们的马草,反转嫁已交马草的百姓身上。”
韩文嘴角猛地跳了跳,忙躬身:“臣知罪。”
此子手上必有罪证,才会出言弹劾。
这条罪名,倒是比刘公等人轻许多。
百官们吓坏了,此子通神了,竟每一条罪状,都是重罪啊。
张升能感受到,自己的臀股在颤抖,还有他和曾鉴的。
他能约束自己,可管不住下面的人啊!
弘治皇帝重重合上第五本疏奏,还有第六本和第七本,但是他不敢再翻了。
“严卿家直言吧,还有多少朕未察觉之事?”
韩文和张升等人虽清直。
但治理不力,自己也要引咎下台,就如后世般。
这是严成锦敢弹劾的原因:“张大人与光禄寺承办的醮斋和祭祀,超出陛下所定用度。
曾大人的疏奏最轻,乃南方修建水利,账目收支不等。”
张升心中一喜,忙道:“臣知罪!”
曾鉴也躬身:“臣也知罪!”
第661章 入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是明律有威慑力的原因,若刘健等人因官职大,可以免罪,律法就是一纸空文。
但内阁和六部,又是朝廷的重要机构。
严成锦这次玩得实在太大了,没有一条罪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百官焦躁不安,罪名念完了,陛下要如何定罪?
弘治皇帝面露难色,诸如魏绅,竟占据银两十二万两。
还有马文升的儿子,难道朕要再容忍第二次?
大殿中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站出来替刘公等人说话,没理说个屁!
马文升摘下官帽,躬身道:“臣教子无方,犯了大刑,已不便留在吏部,且臣老迈,恳请引咎致仕。”
清名一世,却晚节不保,是文官最大的悲哀。
马文升的骂名是逃脱不了了。
也只能如此,弘治皇帝颔首,沉声道:“朕准了,马玠罚银两万两,逐出京城,不许再做买卖。”
“臣谢陛下恩典。”马文升老泪纵横。
能回河南颐养天年,是陛下念在他多年功劳的份上,格外开恩。
严成锦没有乘胜追击,马玠虽是人渣,但马文升却真切地为九边立过功劳。
致仕了!
马公致仕了!百官瞪大眼睛,此子的弹章又让人致仕了。
等马文升踉跄地走出大殿,魏绅等人额头一阵冷汗。
弘治皇帝的目光投向魏绅:“魏卿家,朕下旨只能够五千两,你却购了三万两!”
“臣……臣知罪!”
严成锦躬身道:“安南布政使司,归属朝廷不久,不如派魏大人任布政使,戴罪立功?”
敢弹劾魏绅,自然也安排好了他的去路。
魏绅面色惨白,安南那鬼地方穷山恶水,瘴气毒雾,能把人活活毒死。
千里迢迢,能不能活着去安南也是未知。
“臣请乞,调南京刑部!”魏绅道。
弘治皇帝心气浮动,沉吟片刻道:“准奏!”
魏绅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头谢恩。
百官紧张起来,看向刘健,陛下的目光正落在刘公身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地道:“日后,刘公举荐需三思而行,虽非刘公所犯,却与刘公有关,罚俸一年。”
刘公断事的才能,无人可以比拟。
虽谏人有失,日后不用刘公举荐的人就是。
刘健躬身道:“臣谢过陛下!”
韩文、张升几人乃失察之罪,没有魏绅与马文升严重,弘治皇帝各命其写一封省身疏奏。
东暖阁,
散朝后,弘治皇帝回到了书案上:“本该提名新任大学士,却成了如此境地。”
萧敬小声道:“定是严成锦见刘公不提名他,怀恨在心,奴婢不相信,他一日就能查出如此多罪行。
显然,是早就开始准备了。”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睛,他岂会不明白:“传严成锦和内阁来,还有六部也一起来。”
很快,严成锦走进大殿中,朝弘治皇帝微微躬身。
刘健等人先后走进大殿。
弘治皇帝蹙眉道:“若刘公今日不举荐,你打算瞒朕到什么时候?刘公不提名你,你就如此报复?”
韩文几人恨得牙痒痒,瞪着严成锦,刘公不举荐你关我等何事?
竟然连我等也一起弹劾!
刘健神情复杂,他希望天下河清海晏,可此子弹劾他,也可恶!
入阁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严成锦道:“纠察百官,这是臣的职责。”
“你想入阁?”
大殿安静下来。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想入阁,这次弹劾,却与入阁无关。
若弹劾内阁和六部,反而给臣招致祸患,臣不知今后,还该不该弹劾?
若陛下不准许臣入阁,还请加派五十锦衣卫,到府上监视臣。”
此子一向胆小慎微。
这一次,却把内阁和六部,全部得罪了。
弘治皇帝面色缓和下来,心头泛起阵阵暖意,严卿家可当朕的顾命之臣啊!
“严卿家此次揭举有功,令朝廷广开言路,朕欲让严卿家入阁,为东阁大学士,诸公以为如何?”
嘶~
严成锦才多少岁?他们这等年纪,还有人在考秋闱呢。
此子却像祖坟冒仙气般。
一路青云直上!
谢迁露出迟疑之色:“陛下?严成锦虽揭举有功,可历练不够,他才二十岁啊!”
严成锦心中腹诽,加上上辈子,比你小不了几岁。
柴升像心脏被人用手抓住了般,这个家伙才二十?
宛如大殿上空,有一道无形的雷电劈在他脑袋上。
李东阳和曾鉴心中唏嘘,却没有出言阻止。
弘治皇帝却道:“诸公皆知,朕偏爱用老臣,可老臣的心思,朕有时也猜不透。
严卿家虽年轻,但却直言不讳,入阁也是居于末辅,诸公不必再议。”
就算他不让严成锦入阁,那逆子登基后,也会让严成锦入阁。
早晚都会入阁。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都察院的都御史一职,也不可空缺。”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道:“李公可有人选?”
李东阳道:“王守仁身为大理寺卿,又从安南立下大功,臣以为,他可堪任!”
严成锦想任内阁,兼都御史。
可这样权柄,就太大了。
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
“臣亦举荐王守仁!”
翌日,圣旨传出,严成锦任入阁,任东阁大学士,朝廷一片震动。
百官不敢相信,可上早朝时,严成锦却站在了谢迁身后。
严成锦微微低着头,末辅在内阁的权利极小,东阁大学士,也是地位最低的。
明朝历代以来,听说首辅,却很少听说过末辅。
距离他想要变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要改变大明,也非易事,还是先眯着吧。
散了朝,回到值房。
内阁值房本就极小,入京变得更小了。
刘健坐在窗边,默不作声,显然对弹劾他还有心气。
李东阳和谢迁也不爱搭理这个家伙。
正在这时,文吏抱着一摞疏奏进来,不知要送给谁。
严成锦招了招手道:“送来本官这里吧。”
文吏看了眼刘健,见刘健默许,便将疏奏放在严成锦的书案上。
严成锦目光一凝:“李公?”
李东阳不悦地转过头,“想让本官帮你阅奏?”
“不是,是兆番回京了。”
第662章 银山回京
李兆番是去岛国寻找银矿。
朝廷调动松江府和两广的水军,出动三十几艘大船,上百只小船,靡费巨大。
收支是否相互抵押?
严成锦一直吹嘘岛国有金山和银山,谁也不知道真假。
李东阳回过头来,忙问道:“何时到京城,疏奏给本官看看。”
刘健和谢迁虽不喜严成锦,此刻,却探过头来。
这乃是一封简报,只有寥寥几字:臣李兆番率军归京,三日内抵达京城。
“没报白银之事,莫非空手而归?”谢迁看向刘健。
刘健道:“先禀报陛下吧!”
片刻后,奉天殿。
弘治皇帝翻开李兆番的疏奏,略略有些失望,竟未提岛国白银之事。
“户部,李兆番率军出海,花去多少靡费?”
都一年多了,韩文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兵备加上大船,还有军粮等,若折算成白银,应当是九百五十万两有余。”
九百五十万两,并非是一次性支给。
诸如大船和兵器,就是历年来囤积的,但也要换算成银子。
李东阳微微皱着眉头,兆番要回一千万两白银,才能收支相抵。
刘健捋着胡须,担忧地道:“只怕会折本啊!”
李兆先三次从满加剌运回银矿,皆不超五百万两。
岛国的白银数目,还能超满加剌国不成?
韩文几人颔首,表示赞同。
严成锦却道:“不知李兆番为何未提及,但据寿宁侯所言,岛国的银矿远超满加剌国。
臣以为,应当先要考虑白银贬值一事。”
若李兆番带回大量白银,会迅速让白银的价值大跌。
韩文眉头一挑,“严大人,有多少白银还未知,却要商议银价贬值,也太早了吧?”
朝廷流通白银,是通过给百官发俸禄和采办。
百官再拿白银去交易买商货,市场中的白银变多,商货就会贬值。
严成锦却道:“不早,若真运回大量白银,韩大人当如何?”
韩文不敢跟严成锦硬刚,这小子的嘴就像开过光,一说一个准。
万一,李兆番真把白银运回来了呢。
这一回,百官站严成锦一边。
国库充盈,没准可以给他们提一提俸禄,比之士绅的家财,他们的俸禄太低了。
弘治皇帝眸中露出思索的光芒:“严卿家以为,如何掌控白银的价值?”
“此时,应当提高弘治商号的存银利息。”
利息一提高,存银子能赚钱,士绅和百姓就会把白银,存入商号。
朝廷就能控制坊间白银流通的数量。
弘治商号,等同大明版的中央银行。
“万一没有白银流入,岂不亏本?且等李兆番先运回也不迟。”韩文道。
弘治皇帝觉得有理,“依韩卿家所言,三日后,朕亲自去通州迎李兆番。”
李东阳心头咯噔一下,原本是好事,可如今却宛如泰山压在心头,压力巨大。
………
京城,通州。
来往京城的大船,都会从通州的潮白河经过。
张鹤龄站在船头,唏嘘一声:“弟啊,终于回京城了。”
弘治皇帝答应他们兄弟,每挖出一万两,就给一百两。
李兆番亦感慨颇多,此去岛国,竟花了一年之久。
三日前,已派人去通报过朝廷,这么多大船,只能停在通州。
良乡的河道窄小,且商船众多,容不下三十几艘大舰。
“陛下,来了!”
萧敬提醒一句。
潮白河岸旁,弘治皇帝负手望去,只见十二桅大船缓缓朝这边驶来。
小太监分发宋氏单筒望远镜,人手一个。
严成锦看见,张家兄弟站在船头,还有李兆番,“陛下,真有银矿。”
那一堆堆银矿被荒草覆盖,犹如小山包似的。
潮白河水不断翻滚,可见大船吃水极深。
弘治皇帝有点紧张,一千万两不是少数,此次可否收支相抵,还不得而知。
片刻后,大船就到了眼前。
见弘治皇帝和百官亲自来迎接,李兆番受宠若惊:“臣幸不辱命,在岛国发现了一处藏银。”
“可有一千万两?”
“臣也不得而知。”
李兆番心知,这是朝廷派他出海,花去的靡费。
张鹤龄哭丧着脸道:“陛下,海外凶险啊,有十几丈高的惊天巨浪,大海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兄弟能回来,实属不易。”
张延龄也哭嚎道:“共有三十三座银山,陛下也花不完,不如分给我们兄弟一座?”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倒是忘了这兄弟俩人。
“退开!”
严成锦微微抬头,这两兄弟还真说得出口。
韩文道:“不如先让工部铸造,臣再清点有多少银子?”
弘治皇帝颔首。
锻造至少需花费半月,京城的宝源局力役不多,工部需从京外调拨力役。
十几日看似很短,对百官却极为煎熬。
一日,午门外。
一匹快马踏着飞蹄迅速朝宫门奔去,十万火急,街道两旁的百姓惊恐避让。
探子翻身下马后,径直将急报递给禁卫:“宁夏急报!”
禁卫转身朝内阁跑去,到了内阁翰林的值房,将急报呈上。
章契打开急报看了眼,眼睛发直,忙朝三公所在的值房冲去。
这几日,严成锦很是幸苦。
内阁的疏奏比都察院多一倍不止,若按时下班,必遭刘公三人白眼。
若能将王守仁调至内阁,帮他阅奏便好了。
李东阳不露痕迹看了眼,他已揽下大部分疏奏,每日只批阅一点,竟还如此之慢。
“你看快些,不懂之处,便问本官。”
“是。”
正在这时,一个翰林冲进来慌张地道:“诸公,宁夏的急奏!大事不好了!”
严成锦挑起眉头:“何事?”
“安定侯大败,鞑靼攻入河套了!”
刘健骤然一惊,接过疏奏仔细看了几眼。
宁夏地崩,鞑靼趁机进宫,占得地利,沿途的防线太长,三边兵部也防御不过来。
话音刚落,柴升形色匆匆地跑进来:“三公看疏奏了吗?宁夏城丢了!”
“本官早说,应当三边应当征兵,柴大人却还要裁减,此事,与柴大人有莫大干系。”严成锦道。
柴升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安定侯失职!”
李东阳道:“先禀报陛下吧!”
第663章 孔明军
奉天殿,
弘治皇帝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看向一旁的萧敬:“严成锦去了内阁,有什么动静?”
陛下您还不知道严成锦吗?
人精!
萧敬自认为满京城中,除了朱厚照,最会装死的人就是严成锦了。
“陛下您不知道,严成锦的疏奏,都是李公帮忙票拟的,说什么怕误批,奴婢看,他就是想偷懒!”
“和当初写弹章一样?”弘治皇帝蹙眉。
萧敬忙点头:“没错,就和当初去了都察院写弹章一样,两月也不写一封弹章。”
严成锦写的第一封弹章,还是陛下逼着写的。
要是靠此子自觉,只怕就没有今日的严成锦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怒了,“朕提他为东阁大学士,他这样对得起朕吗?”
萧敬点头应是:“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担忧地问:“都察院呢?”
都察院在严成锦的手下,宛如镜子一般,映射天下诸事。
遍布在十五道的御史,就是皇帝安插在坊间的耳朵和眼睛。
比五寺更重要!
“王守仁似乎……不通都察院之事,在翻严成锦写的宗卷,还没写过弹章。”萧敬小声道。
弘治皇帝疑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担心都察院在王守仁手中,失去往日的作用。
小太监抱着浮展,躬着身子走进来道:“陛下,内阁四学士和兵部柴大人来了!”
很快,刘健率先走进大殿中,李东阳和谢迁紧随其后。
“陛下,宁夏城失守,安定侯吃了败仗,鞑靼攻进河套了!”
弘治皇帝怔住了。
安定侯在他心中,强如王越,再加上宁夏边军骁勇,屡次战胜鞑靼,是九边中最强的一支军队。
怎么会打败仗?
就宛如到了午夜亥时,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弘治皇帝一点也不相信。
萧敬跑下来拿疏奏,弘治皇帝打开一看:
今宁夏城地崩,百姓逃亡过半,鞑虏伺机进犯,必须以残缺兵部以抗击,使百姓得以保全,夫是时营伍空虚,鞑虏于边城入境,臣失职不敌……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若城墙失守,就是守将失职。
老爹要被押回京城问罪。
“恰逢宁夏地崩,城墙崩塌,鞑靼人占得地利,宁夏的城墙防线极长,守备兵力不足,被鞑靼聚于一点突破,情有可原。”
九边中,防线最长的正是三边。
故,需在西北修筑长城。
大明依靠长城与鞑靼交战,轻而易举,如今城墙塌了,哪里都能冲进来。
防不胜防!
严成锦道:“再者,此次达延汗率十三万大军进攻,兵力远胜宁夏。”
朝廷聚集九边的兵力,恐怕有三十多万人。
但宁夏一个点,只有五万人。
柴升知道,此子分明是在为安定侯脱罪,安定侯若丢失河套,够他下狱了。
守将只问胜负,不问缘由!
“丢了城墙,就是大罪,严大人不必说了,当务之急,是避免丢失河套,尽快将鞑靼驱逐出境。”
河套的疆域,东至山西偏头关,西至宁夏城,南至边墙,北至黄河。
疆域辽阔,鞑靼入侵后极难寻找。
有时,还会伪装成走回人,令官兵难以分辨。
刘健大声道:“柴大人有理,陛下派兵增援吧!”
六部和九卿悉数赶往奉天殿。
在路上,韩文蹙眉:“陛下何事召集我等?”
小太监说道:“河套失守,安定侯打了败仗。失罕见呐!”
不知有多少人,要对严成锦落井下石了。
很快,六部和九卿走进大殿中。
弘治皇帝看向韩文:“户部,岛国运回多少银两,将账目给朕看看。”
陛下这是何意?
在议论河套丢失之事,怎么问起国库的银两来了。
韩文不明所以,道:“三十座银山,共得银九百七十多万两,账目还请萧公公派人去取。”
九百七十万两,可抵去支出。
还有三座银上,是净利润。
弘治皇帝沉声道:“朕要出兵,踏平鞑靼疆域,将达延汗斩于马下!”
大殿中,激荡的声音绕在梁柱上。
震得大臣们面色愕然,陛下登基以来,对九边下达坚壁清野的旨意。
这一次,居然要对鞑靼用兵了!
弘治皇帝道:“大明与鞑靼乃是宿敌,亦是北方最大的威胁,如今四海臣服,唯独鞑靼依旧侵犯西北疆域,朝廷岂能置之不顾!”
鞑靼兵力雄厚,又是在大明的上方。
就如同一只手扼住大明的咽喉。
柴升道:“臣以为可以打!如今正是河套用兵之际,对鞑靼出兵,可围魏救赵,解河套之急!”
如今的草原,大军抽离,正是空虚的时候。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朝廷暂时不缺军粮,可以一战。
“臣附议!”
刘健颔首:“臣附议!”
九卿纷纷附议,王守仁看了严成锦一眼,却未出声。
正在这时,严成锦的声音响起:“臣以为,还不能对鞑靼出兵,不如先等三月?臣想组建一支孔明军。”
最重要的事,是替老爹脱罪。
宁夏守城丢失,已成既定的事实,老爹在疏奏中认了。
若能戴罪立功,重新夺回河套,可从轻论处,不至于丢失总宪一职。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孔明军?”
这小子瞎说什么呢?
军营中,只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和屯田营,哪里来的孔明军。
你搁这儿瞎说什么呢?
刘健几人狐疑地看向严成锦。
“此军能飞天,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出兵鞑靼的重中之重。”
柴升不悦道:“严大人可还记得,不插手我兵部之事,本官任职三年,从未听说,哪有能飞天的军队!”
“严成锦,你是不是喝多了?”谢迁看了他一眼。
严成锦却不以为意,草原视野开阔,若配上宋氏望远镜,可侦查百里之地。
鞑靼人的优势,是骑兵飞快无比的移动速度。
可奇袭!
若有此物作为瞭望台,不怕鞑靼人趁夜靠近偷袭。
王守仁却躬身道:“陛下,草原一马平川,鞑靼人占尽地利,若无精锐骑兵,将难以抗衡。
不如,就如严大人所言,先等三月。”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宁夏可抵挡鞑靼三月之久?一月,休要还价,别以为朕不知你。”
严成锦躬身道:“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京营可招募五十万兵马,挥师北上!”
第664章 战争,是亏本的投资
五十万人?你当将士是大白菜不成!
韩文沉声道:“一人一日要发七分纹银,若五十万将士,一日就要发三万五千两军饷!严大人,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战时还好,可替朝廷征战,以掠夺的财物抵去军饷。
闲时,光操练就要花去那么多银子,这是存心糟蹋白银呐。
柴升心下冷笑道:“还有五十万兵马的兵备,戎甲、武器、盾牌和马匹,严大人算过多少银子吗?”
刘健嗯了一声道:“抽去三十万壮丁,不知多少田园要荒芜,伤税!”
严成锦脸色紧绷,京营挥师北上。
正是宁王造反的好时机。
国库的银子虽多,但打仗是一笔投资,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人力和资源,会有盈亏。
鞑靼内部虽有商业活动,但仍停留在以物换物的方式。
能劫掠的财物不多。
而土地又不能耕种,显然是一笔亏本的买卖,需速战速决!
正在这时,弘治皇帝沉声道:“韩卿家所言极是,不可盲目扩充,消耗国库,五十万兵马,足以拖垮国库!”
李东阳几人点头赞成。
鞑靼只有十几万兵力,而京营二十万兵力,加上九边的兵力,有三十万之数,远胜鞑靼!
刘健等人还不知宁王有反心,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臣有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弘治皇帝视线一转,落在严成锦身上,“严卿家说吧。”
“抽调京营,京城防守必定空虚,若鞑靼破宣府,兵临京城,谁来守卫?
此为其一!
与鞑靼一战,京营必有折损,彼时,同样需补充京营,若有叛乱,再募集兵马,为时已晚。
为其二!
京营全盛时,有八十余万人,区区五十万人,何足挂齿?若陛下以军饷过甚,可招募十万兵马。”
再扩十万兵马,朝廷养得起。
弘治皇帝仔细想了想,土木堡之后,鞑靼人围困京城,幸得于谦解局。
调离京营,若鞑靼不与大明交战,直取京城,朝廷岌岌可危。
“传令英国公,京营招募十万兵马,由王守仁操练!”
柴升神色一滞,躬身道:“臣遵旨!”
王守仁道:“臣遵旨。”
从奉天殿出来,
李东阳追上严成锦,有些怒意:“本官未听说过能飞天之人,何来孔明军?你怎么不与商量再谏言!”
安定侯失职之罪,恐怕是逃脱不了了。
如此情形之下,必定会有诸多文官等着弹劾问罪,此子却还弄了个孔明军!
“下官还不能透露。”严成锦道。
李东阳冷哼一声,真是气死他了,“你就等着被百官落井下石吧,本官不会帮你的!”
“……”严成锦。
严成锦要造孔明军的消息,传遍六部,来到工部时,工部主簿和各郎中都知道了。
这个家伙,定是来找宋景铸造兵备。
曾鉴苦口婆心道:“贤侄啊,工部何时造过可飞天之物?你这是在为难老夫!”
“曾大人稍等。”
很快,郑乾大步走进工部值房,手中拿着一物,仔细看去,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孔明灯。
打开火折子,点燃蜡烛,孔明灯膨胀飞起。
严成锦这才道:“若人站在上头,岂不是也能飞起来?”
你、你在逗本官吗?你咋不抓个鸟直接骑上去呢?
曾鉴翻了个白眼,道:“贤侄啊,此物工部真做不来。”
正在这时,宋景微微躬身道:“学生愿意刘试一试。”
科学的伟大,就是拓展了认知,从无到有,即发明。
严成锦最喜欢宋景愿意尝试的精神。
主簿和郎中们各自去阅疏,只留下严成锦和宋景两人,郑乾拿过一张白纸和一杆豪笔。
严成锦一边画一边道:“本官以为,难处在这里,你琢磨如何解决。”
热气球的难度看似不高,有两点极难解决。
一是材料可以在高空承受内外气压巨大的压力,不至于爆裂,且还需不漏气,能留住上升的气流。
二是足够热量的燃料,提供庞大的热量。
当然,爆了也不打紧,反正坐上热气球的人不是他。
宋景面露难色,点点头道:“下官试试。”
翌日,奉天殿。
弘治皇帝阅完兵部的疏奏,看向萧敬:“朕记得,严嵩是严成锦的门生吧?”
“是,可严成锦死活不认,陛下怎么提起了他?”萧敬不解地问。
“此人三害六渐,写得不错,不愧为三元及第,是个人才,朕很是欣赏。”
萧敬瞥了眼疏奏,只见:
三害者,一为兵害,二为民害,三为庄场饥民之害。六渐者,一为匮乏之渐,二为盗之渐,三为坏名器之渐,四为驰法令之渐,五为方术蛊惑之渐,六为贵戚骄侈之渐……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陈言朝廷弊政。
这小子路走窄了。
弘治皇帝又转过头来:“严卿家说的孔明军,筹备得如何了?”
萧敬脸色僵硬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何事,敢瞒着朕?!”
萧敬支支吾吾:“陛下,严成锦说的孔明军,是孔明灯,而孔明军,就是站在灯上的人。”
弘治皇帝怔住了,孔明灯薄如纸片,一戳就破。
还不如宫内糊窗户的棂纱纸。
“严卿家真是这么说的?”
“宋景已经在做了,应当是真。”
……
南昌,宁王府。
收到京城的急信,朝廷要对鞑靼用兵,朱宸濠兴奋得一夜未睡,大明江山唾手可得了。
天刚亮,便招来管家:“传本王命令,宁王府施恩布德,让百姓来领粮食,再每人发一两银子。”
管家都快哭了:“王爷,送出去的财物还未收回,府上都快要借钱度日了。”
“本王这么多基业呢?你敢骗本王!”
“地震了啊,皇庄收不上多少钱粮,还有咱们王府的两艘,至今没有音讯。”管家抹着眼泪。
谋士疑惑:“王爷为何忽然要施善?”
朱宸濠郑重地道:“本官琢磨王守仁三战大捷,又琢磨了心学,无他,得民心而已。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浅显的道理,本王竟不如他。”
从宫中调出王守仁平定黎乱、出征萨摩国、出征安南,皆有共通之处,得民心。
朱宸濠继续道:“本王也要得南昌民心!”
南昌是起兵之处,得此地民心,可不用出兵,就能一举拿下南昌。
姓张的谋士躬身:“王爷高明!”
“你们无事,也去看看心学,此书虽与朱程学问相悖,王守仁能屡立奇功,必有过人之处。”
朱宸濠已将心学,视为兵法,说不定,起兵时会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