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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0章 臣说的,只是常识

    萧敬见弘治皇帝怒不可遏,小声提醒:“陛下,金夫人在坤宁宫。”

    金夫人是寿宁侯的亲娘,有些护短。

    陛下赐建昌伯的宅邸给严成锦后,就对严成锦颇有微词。

    若陛下惩处,金夫人定会向娘娘哭诉。

    刘健躬身:“寿宁侯不可不惩处啊!”

    诸公颔首表示赞同,有娘娘相护又如何?

    寿宁侯屯纸将纸张弄出天价,他们都买不起纸了,尤其是李东阳,每日下值后,习惯练书法。

    今日,纸张用完,有银子也要等很长时日,才能买到。

    “传寿宁侯和建昌伯,进宫!”

    弘治皇帝阴着脸,绷紧牙关吐出几字,恨得胸腔中宛如有火盆般,欲要发泄出来。

    很快,张鹤龄和张延龄被锦衣卫架着,惶恐的穿过广庭。

    “严成锦刚入宫,陛下就召咱们,定是这狗官告状!”张延龄恨声道。

    张鹤龄若有所思:“弟啊,一会儿陛下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买的。”

    “哥狡猾,明明是你出的主意!”

    张鹤龄一巴掌扇了过去,怒斥道:“说是你买,咱们只损失一船货物,我若承认,两船货物都要被陛下收走。”

    他们各自买了一条船,准备去岛国运银子。

    还未跨入大殿,就感受到了大殿中,诸公凌厉的目光。

    张鹤龄和张延龄恭敬地道:“臣见过陛下!”

    “朕听说,你们二人买断了京城的纸张,可有此事?”弘治皇帝开口。

    “没……没有。”

    诸公的眼神宛如刀子,锋利又有些吓人。

    这兄弟俩为了银子,真是连命也不要了,竟敢在朝堂上欺君?

    严成锦道:“臣查到了二位爵爷的船,船上装满货物,似乎要出海,纸张更是装满了船舱。”

    “你敢污蔑国公!”张鹤龄涨红了脸。

    “船号,伍捌肆叁捌和壹壹壹叁玖,臣已派人截船。”严成锦道。

    张延龄发出低吼的声音,朝严成锦扑过来,却被锦衣卫按在地上。

    见状,弘治皇帝就能猜到,严成锦所说属实。

    王鏊蹙着眉头,不吐不快:“陛下,寿宁侯和建昌伯在坊间作恶,百姓皆骂陛下包庇,玷污陛下圣名啊。”

    这些文官,我等从未害人,竟被说成作恶多端。

    张鹤龄怒不可遏:“王大人说话,要拿出证据来!”

    诸公看着张家兄弟的眼神,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

    严成锦却道:“此事,不可怪两位爵爷,京城纸贵,乃是好事!”

    张鹤龄和张延龄愣住了。

    这狗官竟替他求情,跟王鏊这些斯文败类比起来,严成锦果然要好一些。

    至少,严成锦骗他们是明骗,不耍心机。

    诸公怔怔地看着严成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替张家兄弟求情就罢了,竟说京城纸贵,是好事?

    “国子监缺纸,连考试也无法进行,想必坊间更甚,耽误读书人做学问,势必会影响朝廷科举选士,怎么是好事?”

    张升敢肯定,大明与鞑靼的战争不结束。

    京城将会一直缺纸。

    连诸公在宫中当值,也无纸张可用。

    严成锦却继续道:“鞑靼侵入河套并非一次,为何这次,却会致使纸贵?”

    大殿中回荡着严成锦的声音。

    李东阳几人皆露出沉思。

    弘治皇帝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为何?”

    “据臣所知,是京中百姓用纸者多了,书籍在坊间传播开来,此乃文坛复兴的想象,故纸张供不应求。”严成锦说道。

    造纸术和印刷术,推动了文艺复兴。

    文学和思想的载体,仍然是纸张。

    张鹤龄冷声道:“我们兄弟不屯纸,纸张也会越来越贵,造纸所用的是楮树皮,两年一剥,且越剥越薄,而纸张的供求,却越来越多。”

    弘治皇帝露出恍然之色。

    他平日批阅疏奏,处理多为兵事和坊间的政事,极少会去想这些道理。

    严成锦略微诧异,“寿宁侯所言不假。”

    张家兄弟做买卖,却比百官灵光。

    南方的竹皮纸,工艺复杂,在当地,十张要卖一分纹银,价格不低。

    若卖到北方,加上运输的费用,价钱要翻好几倍。

    卖得比北方的楮纸还贵!

    所以,商贾们都不愿意运来北方卖,形成地域局限。

    刘健想到了长远之后:“如此说来,只能朝廷下旨,严禁百姓购纸,将纸张留给秀才书生。”

    严成锦稍微露出惊愕之色,下旨禁购和禁售纸张,会阻碍大明文艺复兴,刘公竟会想出这等膄注意……

    “臣以为不可。”

    张升却颔首点头:“臣赞成刘公,纸张供给不足,应当留给国子监和坊间的书生。”

    给百姓也无用,不如留给读书人。

    韩文等人,皆赞成刘健的谏言。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片刻,对天下的昭告,一旦下旨想召回,就很收回了。

    “臣等附议!”

    “那就由内阁替朕拟旨,昭告天下,将纸张留给读书人,暂解燃眉之急。”弘治皇帝道。

    张鹤龄和张延龄心中暗喜,发财了啊。

    旨意一下,必会让百姓求纸而不得,令纸张价钱再上涨,他们手中有万余斤纸张。

    理学院也算百姓,不算读书人,如此一来,也不能买纸张。

    严成锦微微抬头,“臣或许有办法,让纸张价钱,廉如茶水。”

    诸公露出惊愕之色。

    茶水在大客栈里,都是白送的,只有官道上的山野茶铺,才能卖几个铜板。

    纸张从未太便宜过,此子竟说能让纸张,廉如茶水?

    弘治皇帝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严卿家说说看。”

    大殿中忽然陷入了沉寂。

    严成锦在仔细斟酌:“十月正是甘蔗收取之时,臣猜测,蔗渣可做纸浆。”

    甘蔗渣能做纸张,这是上一世的常识。

    具体如何做,他也不知道。

    蔗渣?

    这不是吃完就吐的无用之物吗?

    诸公面露狐疑之色。

    南方的甘蔗种植许久了,蔗汁能做红糖,若蔗渣能做纸,岂不浑身是宝?

    柴升在广东任布政使司时,就常食用甘蔗:“严大人从何听来?本官在广东任布政使司三年,食用甘蔗,却未曾听说过。”

    “不错,你该不会说,是番人告诉你的吧?”

    张家兄弟眨了眨眼睛,该不会真能做纸张吧?

    “纸张摸起来,可是与蔗渣有几分相似?臣也不敢断定,只是猜测罢了。”严成锦道。

第681章 他又想变制!(求月票)

    柴升躬身道:“甘蔗种在水田中,占用粮食的耕地,臣以为不可!”

    种甘蔗,与种桑叶一个道理,占用民田。

    蔗渣不值钱,但田值钱。

    “臣赞成柴大人,蔗渣不值钱,若纸张不值钱,也不好征税。”王琼考虑到赋税。

    纸张一文不值了,征不到几个银子。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物,柴升和王琼脸色紧张。

    “陛下请看,这是臣绘制的大明山河盛世图。”

    萧敬愣了一下,踩着碎步走下来,将图接了过去。

    弘治皇帝嘴角挑了挑,看不懂这图是什么意思,黄一块青一块红一块的。

    “严卿家,这图怎么看?”

    “黄色为我朝的谷物分布,青色为茶叶,红色为棉花。”

    这么一说,马上就变得豁然开朗。

    难怪,江南黄色为主体,青色和红色交夹,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谷物为主。

    广东则是花花绿绿,颜色斑驳,代表着各种谷物皆有。

    严成锦在图上画了一大块:“甘蔗虽少,却能在两广种植,臣请谏朝廷,在南方增设农产易市衙门,此乃是盛世的关键。”

    封建社会,最有价值的资源是土地。

    他继续道:“大明掌控东方一半疆域,地大物博,却未将土地的价值利用起来。”

    就如后世的稀土资源,没掌握稀土的开发技术前,稀土以低廉的价格卖到国外。

    掌控稀土的开发技术后,稀土价格涨了十倍。

    土地的正确开发方式,是耕种,如今大明的海禁已开,缺的是商品的种类。

    但大明的棉花、甘蔗、黄麻等经济作物,始终无多少人种植。

    伤农。

    一来,是会侵占百姓原本不多的良田。

    若由朝廷的屯田营种植,则不会伤害百姓的土地。

    二来,百姓不知道卖给谁。

    弘治皇帝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茫然:“农产易市衙门?”

    诸公满脸问号,以至于大殿陷入沉寂中,可又装傻充楞,不愿请教严成锦。

    刘健隐隐猜测:“可是茶马易市?”

    “刘公睿智,但与茶马易市有些不同,百姓是卖家,朝廷是买家。

    诸公可知,百姓为何不敢种棉花、甘蔗和黄麻等物?”严成锦问道。

    “为何?”

    “因为不知卖给谁。”

    种稻谷卖不出去,还能自己吃,种棉花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

    百姓不敢用仅有的田地,去种其他植物。

    导致棉花等物虽有价值,却一直推广不开来。

    严成锦道:“百姓将种植的农产,卖给朝廷,换取银子,棉花和甘蔗等物普及,可缓解百姓饥寒,盛世可待。”

    大明是人口大国,就注定了它也是农业大国。

    否则,光是饥寒就能把大明拖垮。

    谈何盛世?

    “陛下,他这是变制!他又要改制了!”

    柴升算是听明白了,饶了一大圈,此子的目的,是改制!

    诸公如梦初醒,瞪着严成锦,差点就让这个家伙骗过去了。

    张家兄弟一愣一愣,望着严成锦。

    “柴大人所言不错,新立衙门,确是变制。”严成锦道。

    朝廷以买家身份,收取百姓的农作物,是头一次。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这不是与民争利?朝廷向来不插手坊间的买卖,你竟要朕出银子,收购坊间的货物?”

    高皇帝有制规定,不可与民争利。

    李东阳颔首:“且收来的农产,用于何处?蔗渣能否做纸张,还不知道,仅是你的猜测。”

    “那臣让宋景试试?”严成锦问道。

    出了奉天殿,曾鉴跟在他身后,一猜就知道他要来工部。

    这天底下,除了宋景和谢丕,再难找出这么厉害的匠人。

    严成锦找到宋景,直言:“以贤可知道,京城纸贵?”

    “知道,严大人可是有什么东西要做?”宋景微微躬身道。

    “本官以蔗渣做纸张,工艺应当与如今造纸术相似,你试试,在工部呆了半年,也该升迁了。”

    严成锦估摸着,如今九月,又快要到年末了,一年一度请赏的时候。

    曾鉴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欲言又止。

    甘蔗在京城并不好找,这是贵族的消遣之物。

    寻找了几日,才在保定府找到买甘蔗的。

    时逢十月,正是甘蔗收割的季节,商贾们从南方运些到北方,数量却不多,只有二十根,贵的吓人。

    甘蔗虽能存储两月之久,但却不便运输。

    宋景买下后,便送来严府给严成锦品尝,再将蔗渣送去良乡。

    何能咽了口唾沫,陪着笑脸:“少爷,您吃不吃?”

    “不吃,你吃了把渣都吐出来。”

    若是不提醒,这狗奴才连渣都能吃下去。

    半日后,蔗渣送去良乡,宋景依照楮树皮制作纸张的办法。

    将蔗渣倒入石灰水中,放入楻桶中蒸煮八日,等到八日后,打开楻桶取出煮烂的蔗渣,再倒入漂塘里清洗。

    除去其中的硬物,等待浆液凝结,生成纸张。

    “光看这浆面,还真像纸张!”

    工程师们大喜,黄白的浆面,就像一张黄色的宣纸一样,只是,很臭……

    可半日过去,纸张却无丝毫动静,依旧是清水。

    “小宋师傅,可是哪里做错了?”

    “纸浆不粘。”

    宋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浆水干了之后,竟不黏在一起。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站在栏杆旁眺望,似乎在望朱厚照的方向。

    虽平日总骂这逆子,可总归是他唯一的儿子,大半月不见,眼睛却渐渐地红了。

    萧敬知道陛下嘴硬,心肠却软得很:“陛下,太子有皇天佐佑,一定能安然归来。”

    “严成锦的纸张,做得如何?”

    “没做成,听厂卫说,还剩两根甘蔗,做不出来就没了。”

    弘治皇帝有些庆幸,幸亏没让此子立令状。

    这样即便做不出来,也不算欺君。

    “农产易市衙门,萧伴伴怎么看?”

    “奴婢以为,纯属严成锦想变制。”

    “放肆!朝中大臣是你能菲薄?”

    萧敬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是您让我说的啊,咱可太难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命王琼来见朕。”

    不多时,王琼来到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行礼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大殿中。

    “王卿家,玉米、番薯、花生等物推广后,纳了多少粮食?”

    玉米、番薯和花生算作是农税,交税交实物,不是交银子。

    王琼为难地道:“不多,玉米两千石,番薯三百石,花生二十石。”

    夏税刚核算完不久,他都记着呢。

    弘治皇帝暗暗咋舌,怒声道:“为何这般少!”

    “臣也不知为何,推广不下去。”王琼不敢抬头。

第682章 臣的新专利

    大清早,似有一层朦胧的白雾,笼罩京城。

    严府,大门前,

    宋景面色焦急地等在此处,不多时,将严成锦从府中走出来。

    “这是大人要的纸张。”

    纸浆不能凝固,他便将纸浆分成两桶,分别加入了少许木薯粉和糯米粉。

    两者,皆凝聚成黄纸。

    严成锦收入袖口中,道:“还是太粗糙,需再改进工艺。”

    他见过更光滑更薄的纸张,并未有多少欣喜。

    半个时候后,在午门的下马碑落轿,

    严成锦刚要伸手,轿帘却被人主动掀开。

    王琼左手拿着芴牌,右手撑着轿帘,笑吟吟道:“严大人早啊。”

    严成锦心生警惕,王琼是户部尚书,六部中排名第二,谁要银子,都得看他的脸色。

    自己只是区区末辅,王琼并不需要巴结他。

    这家伙有事来求他?

    “王大人为何谄媚?若是有事相求,就免得开口了,本官不会给自己招致祸端。”

    “哎呀,本官只是想和你一起上朝而已,不必如此警惕,快出来吧。”王琼笑意更浓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小子平日虽然精明,但在他面前,你太嫩了。

    严成锦拿上芴牌,从轿子里走出来,王琼热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严成锦终于忍不住了:“王大人,你有何事相求?”

    成了!

    王琼面上一喜,这小子能招架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昨日,陛下看了玉米等物的税赋,责问为何无法推行天下,本官想请你让都察院查查。”

    虽然,他也能让都察院查。

    但他请乞调查,不如严成锦下令调查更透彻,这家伙曾是都御史。

    知道原因,才好对症下药,否则,农税一直收不上来。

    严成锦问道:“户部怎会不知?”

    各府、州、县都有户部的文吏,应该会核算当地的税赋,禀明缘由才对。

    “朝廷下令推广大半年了,各地百姓和衙门,不仅不推行,还抗拒朝廷的律令。”

    要知道,朝廷下令推广番薯和花生,已经大半年了。

    收上来这么几石,大部分还是出自于京城。

    说明京畿之外,压根就无人理会,番薯能填饱肚子,花生更是能榨油的神物。

    他不明白,为何百姓不愿意种?

    严成锦沉思片刻,心中有了猜想:“本官也不知道。”

    来到奉天殿,弘治皇帝手里捧着户部的账册,番薯、花生和玉米等物的税赋,皆在其中。

    “弘治皇帝十七年八月,朝廷推行番薯,就算旨意到各布政使司需两月,可至今也有八个月,为何只手上来几十石!”

    说到最后,弘治皇帝声音提高了几度。

    平日国库存粮还够支撑朝廷的开支。

    但九边开战后,每日需大量的军饷,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旦断粮,士卒丢兵弃甲逃亡。

    见大殿中,群臣默不作声。

    弘治皇帝又继续道:“徽州府休宁、祁门、绩溪五县,抗拒朝廷的旨意,拒不推行。”

    江南是朝廷的赋税重地。

    但这五县竟以田地不足为由,请罢耕种,分明是抵抗朝廷的旨意。

    柴升转头看向王琼:“户部未将这些番物写进《农桑撮要》?”

    农桑撮要是元朝的农学家,鲁明善所写。

    但元朝以畜牧为主,轻视农业,故在明朝朱元璋手中,才得以大力推广天下。

    在农学界中,大抵和母猪产后护理的地位相同。

    “柴大人不要信口开河,本官岂敢轻视!”王琼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悦。

    刘健惋惜道:“番薯、花生、土豆等番物是可解朝廷赋税贫瘠,百姓却不愿种植,实在可惜。”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你有什么想说的?”

    当初,这些番物皆是由严成锦发现的。

    看了严成锦的大明盛世预想图,弘治皇帝知道,此子心中一定有想法。

    就是不知道,何时才会告诉他。

    “百姓种了番薯和花生,还不知道收成,却要交税,天有不测风云,若交不上来,反倒会加重负担,此为其一。

    番薯、土地和花生皆为番物,大明没有它们的售价,不知能卖多少银子,缴纳了税赋,或许还会亏银子,此为其二。

    百姓未见过番物生长,不知如何种植,即便写入《农桑撮要》,臣猜,百姓家中也不会备此书,保存在官府中,形同虚设,此为其三。”

    在大明,信息传递的速度慢。

    土地是百姓手中的筹码,有人找百姓投资,不知道赚赔的情况下,就会握紧手中的筹码。

    李东阳也是这般想的:“有几分道理。”

    “臣以为当推行农产易市衙门,承诺采办百姓种出的农产,且免税无年,或许,才堪堪可以推广。”

    严成锦说的农产易市衙门,形同上一世的供销社,百姓只关心能赚多少银子。

    才不管朝廷的盛世,替他们解决销路,又不收税赋。

    比下旨推广,更有效力。

    他并非忽然提出来,就如水到渠成般,朝廷走到这一步,需要诞生这个机构。

    弘治皇帝有些动摇了。

    朝廷为了获得马匹,在边陲推行茶马易市。

    为何不能在朝内推行易市?

    柴升不急不缓:“据本官所知,严大人的纸张并未做出来,有何底气再提易市衙门?”

    说着,百官的目光又落在严成锦身上。

    “臣附议!”

    接连有几个官员附议。

    严成锦清楚他们的心思,如同九边纳粮,百姓将米粮卖给官府。

    士绅就收不到粮,生意没法做了。

    农产亦是如此,士绅从百姓手中低价收取,再高价卖去他处,可以赚银子。

    但朝廷一收,势必会影响士绅买卖。

    严成锦将手伸入袖口,百官忽然紧张起来,只见,抽出一张黄白的纸张,册子打开般大小。

    “这便是蔗渣做出来的纸张。”

    比楮树纸只差几分,很薄,墨水能轻易透过,稍加改良,或许才可用。

    百官震惊了。

    蔗渣竟真的能做出来纸来?

    刘健瞪大眼睛,此子年纪轻轻,怎会知道这么多道理?

    弘治皇帝忙道:“拿上来给朕看看。”

    萧敬端着锦盘下去,把纸张端上来,这纸与楮树皮的纸不同,很薄,上头还有依稀可见的蔗渣丝。

    但能做出来,意味着大明的造纸术,将不再依靠楮树皮和竹子。

    弘治皇帝惊呼道:“严卿家是如何做出来的?”

    百官竖起耳朵,翘首以盼。

    “这是机密,臣已写入专利,只能告诉陛下一人。”严成锦道。

    百官有些怒了,这个家伙竟如此提防,我们还能偷学不成?

第683章 立旨意

    弘治皇帝对经济所知不多,往朝并无专门开设衙门向百姓采办的先例。

    高皇帝留下祖训,不得与民争利。

    朝廷跟百姓做买卖,又违背祖训了。

    且他不能决断,此举对于天下的利弊。

    刘健几人大抵脸色皆如此。

    “严卿家,朝廷无此先例,此举会不会太突兀了些?”

    柴升颔首点头:“陛下所言甚是,九边吃紧,裁减用度还来不及,你还要增设衙门。”

    百官用力点头,不赞成严成锦设易市衙门。

    严成锦道:“有先例,九边缴纳米面,换取银子就是先例。

    百姓怕被剥削,不敢卖给士绅。

    朝廷明码标出各番物价格,下旨各地御史衙门,是最快推行番物的办法。”

    李东阳默不作声,眼下番物推行不下去,朝廷并无易市衙门的先例。

    弘治皇帝不知后果会如何,怀着忐忑心情开口:“先在两京十五道的主府试行,以观后效。”

    谢迁等人眸中错愕。

    若增设易市衙门,科举取士就要比往年增多。

    再加上新增海南布政使司,翰林苑的翰林都快不够任命了。

    刘健问道:“陛下,易市衙门归附于何部?”

    朝中有六部和五寺,掌管天下大小衙门机构。

    柴升连忙道:“既是与边陲的茶马易市相同,当归于兵部。”

    眼下,应当争夺易市衙门的管制,提升在六部中的地位。

    朝中的机构极为微妙,犹如内阁,最初只能给陛下阅奏,并无实权。

    如今,却凌驾于六部之上。

    易市衙门是你谏言的又如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王琼忙躬身:“管制税赋,臣以为当设在户部。”

    曾鉴和张升欲言又止,此事,与工部和礼部不沾边。

    强行谏言,只会令陛下看穿争权的意图。

    严成锦不置一言。

    弘治皇帝面露迟疑,看向内阁:“内阁以为,该归属哪一部?”

    “户部掌管税赋,且易市需定价钱,户部!”刘健不假思索道。

    兵部不懂算账,一天要征多少税不知,加进入也是枉然。

    地方已有御史衙门,再加易市衙门,权力太大了。

    严成锦没打算归到都查院下:“刘公所言有理,但仍需都查院从旁监管。”

    弘治皇帝也知道势必会有大量白银流动:“那便归于户部之下,都查院监察。”

    柴升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未必不是好事。

    若易市衙门失利,就是王琼的过失。

    王琼喜上眉梢,白白捡了大便宜。

    从奉天殿出来,王琼主动迎上柴升,和颜悦色笑道:“都是为朝廷效力,公照兄不要生气。”

    柴升冷哼一声,朝兵部值房走去。

    王琼笑容不减,亦步亦趋,就好似爹哄儿子:“生气了?柴大人何至于此,下了值到愚弟府上喝一杯。”

    严成锦见到这一幕,默默地把王琼的段位提到最高级。

    王琼或许没有出色的才能,但待人接物,绝对是第一人。

    毕竟,谢迁虽然能说,但还是要脸的。

    回到内阁,严成锦看见刘健摊开凌锦,准备写圣旨。

    刘健见了他道:“不如这圣旨,就由你来执笔?”

    李东阳和谢迁也看过来。

    此子入内阁也有段时间了,总不能不会写圣旨吧?

    严成锦面色微动:“下官对圣旨的体裁,还不熟悉,恐怕不能秉笔。”

    刘健面上的肉抖了抖,被气到了:“你过来,老夫教你写!”

    李东阳低头继续阅奏,谢迁则满脸戏谑地走过来:“本官才不信你不会写,说,偷偷背了多少道圣旨?”

    刘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严成锦。

    “才两百八十二道,才堪称入门。”严成锦道。

    说话间,侍奉翰林跑进来:“刘公,宣府传回急奏!”

    刘健打开疏奏,看到太子劫持高山卫王庸,劫掠了高山卫所,吓得双目瞪圆。

    “太……太子真是脑翻天了!”

    李东阳忙凑了过去,片刻后,同样面色大惊。

    严成锦目瞪口呆,陛下会原地宾天吧?

    “见陛下!快去见陛下!”

    太子已在关外,若被鞑靼人生擒,要挟宁夏边军,这仗就没法打了。

    三人火急火燎地来到奉天殿,严成锦跟在后头。

    弘治皇帝看过疏奏后,先是不敢相信,随后狠狠地将疏奏砸在地上。

    “这孽子,想气死朕!”

    严成锦心中却暗想,没有人能左右,这才是朱厚照的本性呢。

    史上,刘瑾与朱厚照关系极好,该凌迟的就不会砍头。

    入朝为官以来,虽说有哄骗,却从未左右朱厚照的意愿。

    不过,他能猜到朱厚照的意图,逃出宫去打仗,不被陛下抽死,也会被文官骂死。

    若立了军功,可减轻罪责。

    谢迁劝慰道:“陛下,虽然不算是好消息,可总算有太子的下落了。”

    弘治皇帝气得紧紧握住拳头,双目通红,这孽子总是这般气朕。

    大殿中,无人敢说话。

    “传朕旨意,三月内,太子不回京,废太子之位!”

    嘶!

    刘健等人神色僵硬,处于惊骇之中。

    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太子犯了再大的错误,也仅是揍一顿,从不提及废除。

    这一次,陛下真的怒了!

    “陛下不可!”

    “太子聪慧,尚可教导!”

    刘健和李东阳等忙跪在地上。

    严成锦不知跪还是不跪。

    朱厚照逃出宫外,本就激怒了弘治皇帝,这厮还劫掠了高山营,与贼匪无异。

    这次真要命人通知朱厚照。

    不知朱厚照,现在何处?

    弘治皇帝阴着脸:“他就是太聪慧了,知道朕不能拿他如何,如今有了皇孙,朕意已定,若他不回来,朕就立皇孙为太子!”

    皇孙还不到一岁啊。

    刘健微微抬头,木然地看向弘治皇帝。

    只见,弘治皇帝气咻咻地离去。

    他叹息一声,转过头看向严成锦:“这道圣旨,也由你来写吧。”

    这道圣旨万万不能写!

    就如同当初,那些要废弘治皇帝太子之位的老臣,弘治皇帝登基后,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就像女子出轨,再仁慈的皇帝,也无法容忍。

    严成锦虽与朱厚照胡闹,但原则问题,还是要分清楚。

    “下官一道圣旨没写过,委实写不来。”严成锦躬身。

    李东阳也不想严成锦写,若是太子日后登基,严成锦的仕途,将就此止步。

    甚至,招来祸患。

    “刘公,此举实在不妥,你知此疏奏的份量。”

    “唉,这让谁写呢?”

    三人面露难色,谁都不想写这封疏奏。

    “陛下未说让谁写,下官倒是有个办法,不如交给下官吧。”严成锦道。

第684章 昌隆国本(求月票)

    刘健三人看向严成锦,能写这封疏奏的人不多。

    他们很快想到了,司礼监和文书房。

    陛下下旨后,如无特别叮嘱由内阁拟旨,就由文书房来写。

    很快,严成锦命人去文书房下令。

    翌日,大清早。

    弘治皇帝气色好转许多,脸上有些红润,一旁的坤宁宫大太监手里抱着皇孙。

    萧敬宣读旨意:“自古皇室继天立极,抚御寰宇,必建立元储,昌隆国本,以绵宗稷无疆之托……”

    百官猛地大惊失色。

    从建立元储这四个字,又看见韦泰抱着皇孙,他们就隐隐猜到了是何事。

    再看向弘治皇帝,只见,弘治皇帝气定神闲坐在御座,面色严肃。

    张升骇然地看向刘健,如此大事应该与礼部商量。

    内阁竟与陛下直接决定了?

    “陛下!臣以为不可啊!”

    “皇孙年幼,就算敕封为太孙,十五年内也不能登基理政。”张升抱着双手,持芴谏言。

    二十而弱冠,十五岁还年幼,心性不稳,难以处置朝政。

    六部中众人意见不一。

    柴升希望皇孙能继承皇位,太子太过聪慧,又不听大臣劝谏,可想而知,登基后会多难伺候。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与太子不熟,难以升官。

    王鏊和张升等曾经当过太子之师的人,自然极力劝阻。

    连詹事府王华也来了。

    “朕已下圣旨,若反复无常,岂不儿戏,诸公不必再多言了。”弘治皇帝接过皇孙,起身从偏门走出去。

    大臣们站在原地,愣愣相觑。

    今日,陛下只议这一件事,可见是真有废除太子之意。

    严成锦大步走出殿堂,回到都察院,命人将高凤找来。

    “殿下还不知宫中之事,你去关外寻太子,本官猜测,他应该在净州。”

    高风哭丧着脸,关外正在打仗呢,“严大人,那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

    朱厚照是会在乎皇位的人吗?

    严成锦板着脸,递给他一个眼神:“高公公可知道百慕大海域?传闻那里可通仙境蓬莱,本官想派去看看。”

    “你……你迫害朝中官员,咱要向厂公告你的罪!”高凤知道严成锦想干什么,颤抖地道。

    “本官,像是怕萧敬的人?”

    高凤更胆寒了,萧爷恨不得躲着这家伙走。

    “严大人您放过小人吧,小人只想在宫中养老啊。”高凤抱着严成锦的大腿,哭嚎了出来。

    “不,你是个人才,不应该被埋没。”

    严成锦让高凤即刻出发,萧敬就算知道宫里少了一个太监,也不敢来问责。

    高凤一人不够,他还派遣了郑乾和韩文,一同去净州。

    之所以能确定,朱厚照会在净州,是因宣府旁是大同府。

    而大同府的关外,正是鞑靼人疆域,净州。

    若是从关外走,一定会经过此处。

    ……

    净州,

    朱厚照身披金色与黑色相扣的锁子甲,护项也是细密的锁子甲,他骑在马上。

    五环相护,一环受簇,诸环拱护。

    锁子甲的防御极高,能抵挡弓箭和刀枪,是大明高阶将领的贴身护甲。

    王庸垂头丧气地跟在朱厚照旁边。

    身后是从高山卫带出来的两千神机营,只求一路护送朱厚照回京。

    “殿下,咱们说好了,见到王守仁的大军,咱们就回京城。”

    “本宫知道了,不会食言的。”朱厚照不耐烦地道。

    这话一天要说一百二十六遍,现在是七十二遍,还有五十四遍。

    他心里都数着呢。

    不远处,七个步塘背着旗箱,飞奔着跑回来,神色慌张。

    “大将军,前方有十五丈高的丛林,有铁蹄的痕迹。”

    关外只有鞑靼人,听闻到这里,王庸抽出刀剑正色道:“殿下,骑兵俯冲,威力可提升几倍!”

    人从高坡跑下来,不用费力,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更遑论是马!

    骑兵的威力,在于长距离奔袭,积累起来的速度,可冲垮坚固的阵型。

    朱厚照摸着下巴:“若是绕路,需渡小黄河,我等无州无船,如何过河?”

    “鞑靼兵强,这些孱弱的贼匪,无论如何也低挡不住,形同以卵击石。

    鞑靼只怕已经发现我们,殿下快回大同吧!我等在此断后!”王庸抽出腰刀。

    骑兵的奔袭速度极快,一旦被拖住,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鞑虏追上来。

    朱厚照看向步塘:“有多少人?”

    “属下不知实数,大抵有一千余骑兵。”

    勘测地形和估测人数,是塘骑最重要的任务。

    此时,两里外的山林中。

    鞑靼人也发现了汉人的踪迹,探子禀报道:“领主,大明军队朝这里来了,有五千人,但三千余人皆为新兵。”

    从行军的士气和整齐,就能看得出来,那三千个穿着军甲的士卒,全是新兵。

    马忽兰双目放光,他刚执掌浩齐特部不久,正是向达延汗效忠的时候。

    “有多少骑兵?”

    他估算双方兵力差距,手中有两千骑兵和五百步兵,骑兵不多的话,完全可以吃下。

    “骑兵二百人左右,半个时辰后就到。”探子道。

    马忽兰大喜过望,骑兵放于高处俯冲而下,有极强的冲击作用。

    能将明军分割成好几个部分,无法首尾呼应,最终歼灭。

    鞑靼常用的诱敌深入,就是将明君引到一处高坡,然后由骑兵俯冲。

    眼前不用诱敌,大明主动送到刀口上来了。

    “上马!准备绞杀明军。”

    两千骑兵纷纷骑上马,手持砍刀或长矛。

    马忽兰站在山上望去,有一队兵马朝山脚走来,前方的士兵乱如散沙,宛如呆宰的羔羊。

    后方的两千余士卒,倒是步伐整齐,训练有素。

    两者放在一起,差距极为明显。

    马忽兰感觉到异常的兴奋:“简直是天助我也,只要冲下山,明军势必无法抵挡我等的攻击!”

    王庸很紧张,浑身鸡皮疙瘩盯着山林。

    鸟不会停留在有大军驻扎的地方,山林中安静得可怕,他笃定山上有人!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再往前走,就是用脖子往敌人刀口上撞。

    朱厚照抬起手,却是继续前进的手势:“不慌,放慢步调。”

    喝!

    驾!驾!

    山林中地动山摇,宛如地崩般,马匹嘶鸣。

    鞑靼骑兵宛如猛虎下山,露出狰狞又有几分血腥的笑意,扬起手中的长枪,准备劈砍。

第685章 太孙少师

    马忽兰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等着明军被鞑靼骑兵冲溃。

    这个将领看上去,很年轻啊。

    他能轻易地猜出这个年纪将领的用意,以新兵在阵前,抵挡骑兵的冲势,给后方的两千兵马,制造机会。

    若没有地利,此计,或许是可行的。

    贼匪们平日掳掠,百姓见了他们就怕,见鞑靼人像猛虎般冲来,吓得大腿根湿了。

    王庸抽出腰刀,厉喝:“保护大将军!”

    要不是高山卫需要兵力镇守,他就将一万兵马全都调出来了,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朱厚照经历过一次大战,颇为自信:“不必保护我,变阵!”

    他的自信源于神机营。

    忽失温之战,文皇帝朱棣正是凭借神机营,瓦解了骑兵俯冲之势。

    只是,大明将领少读兵书,对许多可借鉴的兵法,一窍不通。

    马忽兰观察明军阵形,心中不免得意,这支明军发现了他们,还敢朝山林来。

    下一刻,就在鞑靼骑兵即将冲锋时,战局发生了变化。

    明君迅速变换阵型,原本在队伍前列的新兵,迅速从中间向两翼后退,中军后阵立即涌出一支部队,填补空位。

    这支明军手中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火铳!

    鞑靼军队越来越近了,士卒们紧张起来,等候军令。

    朱厚照大喝道:“临阵后退者,不分将领士兵,一律皆斩!不退者,不论有无军工,皆赏银五十两!

    若战死沙场,则抚恤家中!”

    话音刚落,士卒们士气大振,握着火铳的手也不抖了。

    “开火!”

    明军排成一排,火铳对准冲来的骑兵,呛声接连响起。

    鞑靼骑兵措手不及,前排的士卒人仰马翻,跌落下来。

    山坡山,马忽兰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连忙下令让骑兵退回,可冲势止不住。

    “再换阵!”朱厚照道。

    鞑靼人心中大喜,火铳需要装填火药,只需片刻功夫,他们就能冲进敌营中。

    屠杀殆尽!

    然而,他们却傻眼了。

    第一排火铳手退后,第二排火铳手上前,填补了空缺,万枪齐发!

    人跌落马,战马扬蹄不敢靠前,和后头冲过来的马,撞在一起。

    鞑靼骑兵损失惨重,想要勒马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排火铳手枪口再次对准鞑靼人,鞑靼人冲到了眼前,却无力倒在脚下。

    王庸举起长刀,一鼓作气:“杀!”

    士兵将火铳丢到一旁,拔出刀剑,拿起盾牌,冲杀上去。

    鞑靼两千骑兵陷入窘境,遭受明军猛烈攻击。

    王庸原本还以为,朱厚照来边陲胡闹,可现在惊觉他懂一些兵法。

    贼匪们拿起刀枪,与鞑靼人激战,凭借人数,迅速占据优势。

    半个时辰后,鞑靼人勒马逃跑,王庸始终护在朱厚照身旁,吩咐亲兵清点战损。

    “千户,火铳击杀四百二十七人,刀剑斩杀鞑靼一千三百四十人,我军死伤三百七十六人。”亲兵禀报。

    王庸感觉到抑制不住地兴奋,尤其是死伤才三百余人,大捷啊!

    朱厚照乐了:“这是本宫第一次大捷,你派人传令回京城。”

    父皇知道了,一定不会怪罪他逃出京城。

    王守仁虽然领兵北上,击溃鞑靼人容易,但想要剿灭却做不到,鞑靼往北遁走,就如同鱼儿如水,逃之夭夭。

    只有把鞑靼人剿灭,九边才会真正太平。

    王庸吩咐亲兵传书后,忙问:“殿下,不如从关内走吧?”

    这里已经出现鞑靼的骑兵。

    再往前走,或许会碰上鞑靼人的大股部队,下一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

    京城,旨意下达。

    天下皆知,弘治皇帝欲要立皇孙为太孙,废除太子之位。

    不过,百姓们对谁当太子太孙,并不在意,而是希望弘治皇帝继续理政。

    自免税减税的法令颁布,百姓们的税赋减轻,有余粮屯于米缸中,堪堪可以果腹。

    士绅则盼望尽快拥立新王,以免整日改制。

    柴升微微躬身:“陛下,皇孙已经快一岁,该是识字的时候了,臣请开日讲。”

    按礼制,太孙还未出阁,不能直接对他讲学。

    但可以在日讲旁听,熏陶熏陶,让太孙成为好学的人。

    “太子聪明过人,皇孙也不会差,解晋三岁能识字、五岁能写文、九岁能对联,皆得益于其父解开。

    传闻,解晋在腹中时,解开就开始向其讲学。”王鏊躬身道。

    胎教从大明开始?

    严成锦知道解晋,永乐年间的内阁首辅,明代大儒。

    明朝文学上最富盛名的两人,一人是杨慎,一人是解晋。

    可皇孙还是个孩子啊。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日讲在开吗?”

    日讲,又称为小经筵。

    规模不如经筵大,仪式也比较简单,自从太子跑了,经筵就没开过了。

    萧敬陪着笑意:“殿下不在京城,又快开春了,故而停了有半月。”

    “今日起,开日讲,让乳母带皇孙去听听,无需太久,一个时辰足矣。”弘治皇帝觉得皇孙在腹中时没讲,如今要补回来。

    柴升躬身道:“臣以为,该给皇孙选个老师。”

    帝师,通常会伴随储君成长,直至登基。

    如师如父!

    诸公面色微动,心中难奈不住,想毛遂自荐,抬头看向弘治皇帝,见他迟疑不决。

    弘治皇帝明白帝师的重要,他当初便是在刘健、李东阳两位老师的教导下,匡扶正统,稳坐江山。

    帝师不仅要品行高洁和学富五车,还要谋略出众!

    他第一个就排除了严成锦。

    此子的性子,若是传给皇孙,不知江山会变成如何?

    “依柴卿家,诸公替皇孙选一位老师吧。”

    刘健眸中微动,他无意帝师之位,短则五年,长则十年,他就致仕了。

    太孙需要一位能辅佐他登基理政的老师。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他们也无意帝师之位。

    韩文和曾鉴也是这般想的,只剩王琼和柴升等年轻一辈。

    知道没人会举荐他,严成锦微微抬头:“臣不才,或许可以为帝师。”

    弘治皇帝假装没看见他。

    在他看来,严成锦太年轻了,可以为辅佐的老师,但不能为太孙少师。

    刑部主簿李荣道:“臣举荐户部王大人。”

    “臣举荐兵部柴大人!”礼部郎中闫浚道。

    现在是站队的时候,皮股是哪边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弘治皇帝捋着胡须,他对六部大臣已极为熟悉,无需考虑太久:“兵部柴卿家,先担任教导皇孙一职。”

    柴升身躯颤抖,躬身:“臣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第686章 大捷达京城

    大清晨,神宫监在奉天殿前扫雪。

    今日,柴升没有上朝,因为需开日讲,给皇孙讲学。

    萧敬喊了一声退朝后,弘治皇帝决定去文华殿看看,百官按照品轶排队,伴随御驾。

    文华殿在奉天殿的东北,气势恢宏,书墨气息浑厚。

    穿过金水桥,走到文华殿时,内侍轻喝一声:“陛下驾到!”

    殿内,讲官微微躬身,朝弘治皇帝行礼。

    大殿的中央,有一座龙凤呈祥的屏风,名为龙屏,是弘治皇帝坐的地方。

    袅袅升起的香炉,更是平添几分浓厚的读书气息,诸公看到这番场景,很是满意。

    乳母抱着皇孙,躬身站在铜铸仙鹤旁,皇叔不哭不闹。

    鸣赞高呼一声:“展书!”

    柴升走上前几步,微笑道:“臣今日,要讲《大学》,大学是帝王教诲之地,如今日的国子监。”

    严成锦对大学有些了解。

    大学与治国的帝王之道要关,讲的是孔子将帝王的教诲全都记录下来的内容。

    故而,内阁和六部大臣,都喜欢讲大学。

    “往昔帝王治国,下旨意,上自王公子弟,下至庶人子弟,要入小学,传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到了十五岁,便修己治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德者,天所赋予人好的品格,如同明镜一般……”

    严成锦暗道柴升好手段,皇孙岂会听懂这些道理,分明是讲给陛下听的。

    微微抬头,只见,弘治皇帝面露笑意,不时点头赞同。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天子指人君,人君代天治理天下,便如同天的儿子一般,故曰天子。”

    诸公接连点头。

    刘健抚须笑了笑:“柴升出身兵部,想不到有如此学问,足以担任皇孙之师。”

    李东阳几人点头,让他们来说,也不会比柴升说的好到哪里去。

    弘治皇帝开口笑道:“柴卿家讲得好,一戎衣天下大定,不正形容如今九边。”

    “陛下谬赞!”

    柴升心中大喜,陛下御前下旨,还有几分观察的嫌疑。

    如今,彻底他的帝师坐稳了。

    弘治皇帝命人赐宴,光禄寺负责在左顺门北赐宴。

    一排小桌一字排开,百官按照品轶而坐。

    严成锦坐在第四个席位,心中若有所思,很快,陛下离开不久,诸公就散去了。

    回到都察院,严成锦再次翻开柴升的疏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被他的弹章咬了一次,柴升事事小心,每日加班一小时才下值,丝毫没有破绽。

    “疏奏还是要一弹致命,第二次就很难了。”

    柴升是进士出身,能当到尚书,必定有谋略和手段。

    不会让他抓住第二次机会。

    “柴升有子嗣吗?”

    许天有些不忍地道:“柴大人是个清官,严大人为何要如此?”

    对权力有欲望的人,终将会被权力腐蚀。

    杨廷和便是如此,但他晚年看开了。

    柴升若对帝师没有执念,仅仅是巧合之下当上帝师,严成锦或许不会弹劾。

    但闫浚与柴升交往甚密。

    或许,举荐是柴升的主意。

    严成锦自然不会告诉许天锡:“无事,本官只是随口问问,派人去南京吏部。”

    文华殿,

    一连几日,柴升认真地给皇孙准备讲义,一口气讲几个时辰。

    要不是皇孙中途要喂奶,他能一口气讲到下值。

    不仅如此,皇孙中途要睡觉,换亵裤,屡屡打断讲学。

    但柴升不敢嫌烦,当亲儿子般对待和照料。

    趁着间隙,文吏走近几步道:“柴大人,严大人去吏部调了你的宗卷,还查了户部给九边的账目。”

    严成锦竞争帝师不成,就想弹劾他上位,柴升面色阴沉。

    ……

    大同府,山阴。

    再往前走一段就出关了,高凤躲在客栈里,好吃好喝躺了一夜。

    接连大半月坐马,累得人都散成沙子了。

    午膳时,高凤从客房出来,和护卫坐在大厅旁,吆喝:“掌柜的,上最好的酒菜!”

    红烧鱼头,脆皮叫花鸡,熏制烤鸭等一盘盘端上来。

    “高公公,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高凤皱着眉头,怒道:“出什么发,就在这里呆着,等殿下回京了,咱们就回去。”

    大明和鞑靼正在交战,百姓都不敢出城。

    城门紧闭,让他上哪儿弄出城令去?

    严成锦也不知道他出没出城。

    “那边的小子,一直盯着咱们看,会不会是奸细?”眼尖的护卫指着旁边的一桌。

    有个穿着褐色布衣的壮年,点了一杯茶水,不时地往这边看。

    高凤觉得有可能,吩咐人把人带过来。

    壮年开口道:“你们敢押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啪!

    高凤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在宫里,受严成锦的气就够了。

    到了宫外,还有给他脸色看的人。

    就算是这一带的士绅子弟,也得乖乖给他低头,喊一声高爷。

    “咱是宫里的内官,你就是叫大同知府的爹,也得叫咱一声爷爷。”

    采办太监到地方,父母官都要巴结讨好。

    更遑论,他是比采办太监更高品轶的司礼监大垱。

    壮年男子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高凤,我背后的人,你得罪不起。”

    高凤笑了:“说出来听听,是哪路神仙。”

    “是宫中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大人。”

    噗~

    高凤一口茶水喷了两丈远,猛烈地咳嗽几声,差点吓死过去。

    “严大人可是有何指示?”

    “你在此拖延一日,我会如实禀告那位大人,再不出发,我便再给那位大人一封书信。”

    大同府有御史衙门,不出五日,消息就能八百里送到京城。

    高凤是真的怕了,连忙带上包袱:“咱这就去,对不住,咱早说我就不扇你了,这十两银子给你,急奏别乱写。”

    ……

    京城,内阁值房。

    刘健数着日子,喟叹:“陛下下旨,已经近一月了,禁卫还没有太子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

    毕竟是在关外,没准让人给宰了呢。

    李东阳摇摇头不去想了,“陛下虽未提起,这两日却频频去东宫,想必是心有不忍。”

    “一会儿面圣,就不必提此事了。”

    正在此时,午门。

    一匹快马直冲而来,探子翻身下马后,递给禁卫一封急奏:“高山卫急奏,净州大捷!”

    禁卫不敢怠慢,连忙送去兵部。

    柴升整理衣冠,正准备去文华殿日讲,却见文吏忙冲进来:“大人,九边的捷报。”

第687章 难以置信的军报

    柴升嘴角勾露出笑意,最近时来运转,当上了帝师。

    如今,九边又传来捷报。

    他打开急疏认,真地看了一眼。

    顿时,心脏骤然紧绷,面色苍白失去血色,逐字逐句扫过:

    “臣恭承圣命,惟知战守,效顺既忠,以赤城报朝廷,以信义复圣恩,今虏寇复犯阴山净州,威武大将军率威武军军与高山卫尽数击溃,不复留一人……

    斩杀鞑虏一千七百三十六人,折损三百七十六人……”

    鞑靼骑兵在净州出现,威武大将军率领五千士卒,奋勇杀敌。

    斩杀鞑靼一千七百三十六人?

    柴升扶着额头坐下,他执掌兵部,何时听过这个将军?

    除了太子,没人会用这个封号。

    什么捷报!

    分明是太子在关外,被鞑靼人截杀,侥幸不死。

    “还是先禀报陛下,毕竟是大捷啊。”主簿杨德顺看完后道。

    柴升颔首点头,拿起疏奏朝奉天殿跑去。

    此时,奉天殿中。

    内阁和六部在大殿中,商议易市衙门之事。

    士绅为了对抗朝廷收购,出了更高的价钱,价格大战!

    栗米棉花土豆之价,纷纷高涨。

    韩文躬身:“臣思虑,宜将先帝之旨,悬挂于易市衙门和仓场各地,永示申禁。”

    扰乱市场的价格,牟取暴利,按朱元璋定下的规矩,要偿白银一百两,流放一千里。

    严成锦能猜测士绅的用意。

    朝廷只在主府试行,若推行不下去,易市衙门也就废止了。

    毕竟,价格战是以一方消亡为终止。

    “韩大人所言有理,当示以罪责,杀鸡儆猴。”刑部尚书王鏊沉声道。

    话音刚落,柴升提着衣摆大步走进来,双手作揖:“陛下,净州传来急奏!”

    萧敬三步并作两步,将急奏夺过去。

    刘健几人心头微微颤动。

    若太子出现在天镇,按行军速度算,应该到净州了,该不会?

    弘治皇帝展开疏奏,脸色渐渐转为凝重。

    净州大捷传来,明军击杀鞑靼一千七百多人,折损三百多人,俘获战马五百多匹。

    “诸公看看,是不是那孽子的字迹?”

    他既忐忑又期待,净州大捷固然欣喜,就怕这是太子慌报的军情。

    刘健接过急疏,看了几眼,字迹不是太子的,但行文思绪却像太子。

    以至于,诸公开始怀疑这封疏奏的真实。

    要是太子剿灭鞑靼两千骑兵,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太子仅会纸上谈兵,若真是太子所为,臣等,便安心几分了。”

    “不错,出关有性命之虞,若能自保,便是大幸。”

    李东阳和谢迁接连露出喜色。

    严成锦猜测,八成是朱厚照念,谷大用写的。

    他已经能想象出朱厚照那副得意洋洋的场景。

    宁夏和王守仁,都没有捷报传回,朱厚照反倒先传回了第一封捷报,快得令人震惊。

    弘治皇帝不敢相信,孽子真的会打仗?

    朝廷中,但凡会打仗的文官都在九边,宫中无教兵法的少保。

    谁教他的?

    柴升的官帽下,已是满头大汗,如今松了一口气:“太子抗击鞑虏,首战首捷,臣以为,当将消息散至九边,振奋士气。”

    严成锦道:“不可,传到鞑靼耳中,岂不是知道太子在关外?”

    刘健也赞成道:“既有太子的消息,应当传令,让他早日回京。”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命人下令通政司,即刻将疏奏,传去大同的卫所,拦截太子。

    严成锦却希望朱厚照能抵达宁夏。

    这厮玩得高兴了,也就回来了。

    要是没玩高兴,登基后只怕会报复性的出征,过大将军的瘾。

    柴升看了眼严成锦。

    听说,这家伙在看他的宗卷,近日谨言慎行,他没有可以被弹劾的地方,稍微安心。

    几日过去,日讲和经筵都是由柴升主持。

    弘治皇帝不时去文华殿,却听柴升讲得入神,一听就是半个时辰。

    午时,散了日讲后。

    柴升回到兵部值房,刚坐下呷一口茶。

    文吏走进来禀报:“柴大人,传闻严大人派人去南京了,调您在南京任官时的宗卷。”

    柴升噎住了一下。

    此子真是不弄死他不罢休啊,不就是当了帝师吗?

    “去便去,本官在南京官声清明,岂会怕他!”

    都察院纠察百官,他向陛下告状也无用,只能先忍着。

    这时,兵部郎中马愉紧张地跑进来:“柴大人,宁夏也来战报了!”

    这战报,真是越来越多了。

    刚看完净州的疏奏,宁夏又传来了。

    不过,九边开战后,一日几封急奏实属正常。

    以两地相隔的距离算,宁夏的疏奏,应该是大半月前传回的。

    柴升看了眼急奏。

    宁夏节节失利,边军退守到了镇番卫的苏武山。

    败了!

    安定侯低挡不住达延汗的攻势,失去城墙,就像一头失去铜头铁骨的狮子。

    严恪松这个三边总制,只怕是要换人了。

    他忙擦掉胡子上的水渍:“去文华殿通报,今日日讲,本官不开讲了。”

    他要去禀报陛下!

    片刻后,华盖殿外,

    门监欲要伸手阻拦,却被柴升一把推开。

    “陛下,宁夏传回的疏奏!”

    大明与鞑靼开战,主战场在宁夏。

    弘治皇帝和诸公关注宁夏的战局。

    可至今没有疏奏传回,如今,终于收到了一封战报。

    “不是捷报?”刘健见他神色慌张。

    “嗯,宁夏边军退至苏武山了!”

    苏武山是甘肃的地界,与宁夏府交界。

    再后退,就是黑山关和野猪湾堡,但仅仅有镇番卫一个卫所,防线薄弱。

    “安定侯败退千里,宁夏彻底失守,还请陛下下旨,更换总将,押送安定侯回京问罪。”柴升躬身道。

    对败军的处置,通常是要更换总将,再押送败将回京问罪。

    这是铁律!

    不论任何缘由,都不能脱罪,避免九边将领,为败仗找借口,导致边陲防御松弛。

    就算严成锦是朝廷重臣,也不能为安定侯开罪。

    弘治皇帝面色冷峻,此次宁夏边军竟败退了千里,折损了一万余精锐。

    “何时传回的疏奏?”

    “方才,臣猜测,应当是二十日前的事。”柴升道。

    甘肃距离朝廷最远,就算八百里加急,没有大半个月,到不了京城。

    诸公面色严肃,信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鞑靼一直侵扰大明边陲,肆无忌惮。

    朝廷自持国库充盈,好不容易主动向鞑靼开战一次,竟连最强的宁夏边军也不敌。

    此刻,弘治皇帝竟后悔出兵了。

    “臣是安定侯之子,却也是朝廷重臣,按理应当秉公处置,不替安定侯脱罪。

    但此时,不能轻易更换守将,否则,臣恐会再次丢失河套。”严成锦道。

    柴升皱眉:“若换成别人,严大人只怕早就问罪了,你敢说不是徇私?”

    “敢问柴大人,边军有多少人?”

    “四万人。”

    “鞑靼大军又有多少人?”

    “十三万。”

    严成锦正色道:“城墙在时,守方凭借地利,尚且可以守城。

    但如今,城墙不再,敌军兵力胜出三倍,兵力占据绝对优势。”

第688章 明正典刑(求月票)

    严成锦暗自庆幸,达延汗攻陷宁夏的急奏传回,说明老爹还没死。

    史上,宁夏地崩,使城墙崩塌,达延汗趁机攻城,大明边军节节败退。

    历史可能会改变,但从不会缺席。

    “在战争中,取胜的第一准则,是绝对优势的兵力,柴大人知道。”

    柴升板着脸:“知道又如何?安定侯接连两次失守,还留他当总帅?”

    “如今形势,柴大人想派谁去止住败势?”严成锦知道,不能让老爹回来,王大腿就快要到九边了。

    到时候圣人光环一开,药到病除。

    柴升冷哼一声,三边总制,需三品以上的大臣充任。

    朝中委实没有可派遣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万一打输了,还要怪他举荐不力。

    李东阳心知严恪松唯有戴罪立功。

    守将最大的罪责,莫过于丢失守城,与逃兵无异。

    此举,关乎律令,就算陛下再仁慈也要惩罚,否则,无以震慑文武百官。

    “因兵力败退,或许是计策,等王守仁大军至边陲,再看也不迟。”

    弘治皇帝也知道,临阵换将是大忌:“且先看吧,王守仁离京一月,应当快到宁夏了。”

    片刻后,兵部值房。

    坐在紫黑色的官帽椅上,柴升捧起一盏茶,大口呷了几下,啧啧啧……

    旁边的兵部主簿杜越笑道:“安定侯在宁夏打了败仗,陛下再仁慈,安定侯这三边总制也没了。”

    换成是高皇帝或文皇帝,直接砍头。

    但陛下仁慈,或许只会免去安定侯三边总制的职务。

    “严成锦总是想变制,这次自顾不暇,尔等可想弹劾他?”户部郎中冯安露出笑意。

    以往,弹劾严成锦,总害怕被反弹,有贼心没贼胆。

    但是,这次机会来了。

    “冯大人所言有理,六部早就想弹劾他了,我等把消息传出去,明日联名弹劾。”

    “柴大人,你意下如何?”

    几个主簿和郎中视线一转,落在柴升身上。

    柴升抚须:“严成锦在看本官的宗卷,想弹劾本官,本官自然要以牙还牙。”

    他是帝师,又是兵部尚书。

    严成锦自荐帝师失败,他就笃定,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比严成锦高。

    大清早,谨身殿。

    弘治皇帝翻开疏奏来看,蓟州马场报上调往京城的战马数量。

    萧敬神色紧张,捧着疏奏走上来:“陛下,这里有一封弹章。”

    “放着吧。”

    萧敬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是弹劾严成锦的。”

    弘治皇帝眼睛的余光扫过,转头接了过来,看了几字,眉头紧蹙:

    “近时朝政日非,秋来兵报渐多,陛下忙于朝事,难仰面圣容,故有此疏,安定侯败退苏武山,皆言严成锦置造巧伪,银荡上心,错陈于前,违纲乱纪……”

    这群文官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严成锦昨日维护安定侯,今日就被百官弹劾了,用词绵里藏针,真是骂得很有礼貌,不愧是文官啊!

    萧敬暗自啧啧称赞。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严成锦成日想变制,引得百官不满,他略有耳闻。

    但,弹章岂是让人报复的手段?

    “这封疏奏留中,上早朝再议。”

    此时,内阁。

    文吏抱着批红的疏奏走进来,看了眼严成锦:“似乎有人发起联名,弹劾严大人。”

    严成锦微皱眉头,老爹失守,明正典刑。

    但他却极力劝阻,陛下开了私例,百官会自然不满,料到了。

    只是,没料到会是联名弹。

    刘健问道:“谁弹劾?”

    “似乎是兵部柴大人,下官也不敢笃定,不过,看书皮,是兵部的疏奏。”文吏躬身道。

    李东阳早就猜测,安定侯失守千里,百官定会发难。

    “一会儿上早朝,只怕还会重提,你告假吧。”

    严成锦摇摇头:“下官要去上朝。”

    百官此举,无非两个用意。

    借机弹劾他,让他致仕归乡,以及让老爹回京问罪。

    他若告假,今日老爹必定会回京,看来柴升是想让他致仕,藏了许久,终究还是闹翻了。

    在朝中,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清直与否无关。

    快要上朝了,左右掖门站在百官,今日诸公面色有些凝重。

    听闻,宁夏边军打了败仗,败退千里。

    噹!

    金钟响起,百官依次穿过金水桥。

    韩文跟在严成锦身后,小声道:“听说你被联名弹劾了?”

    “韩大人何故问起?”

    韩文没好气地道:“本官没署名,一会儿别误伤。”

    严成锦哑然,原来是怕他乱开地图炮,弹劾全员。

    片刻后,大殿中

    弘治皇帝板着脸,将疏奏拿在手中:“兵部起笔,联合其余五部官员,弹劾严成锦,严卿家可要看看疏奏?”

    大殿嘈杂声响起。

    百官中有人还不知此事,许久没有人弹劾此子了。

    柴升处之泰然。

    此子总想改制,帝王的治国之道,皆是从先皇传下来,你改了祖制,用什么治国?

    他势必要让严成锦致仕!

    百官中也有许多人,赞成与他的想法相同,此子,不适合为官,早晚会同王安石,变制失败。

    严成锦道:“臣不必看疏奏,陛下还是廷议吧。”

    弘治皇帝心想给此子一个辩解的机会,此子竟然不要,眸光微动:“内阁有何事要奏?”

    “九边败仗,不宜传到坊间,臣恐发生挤兑。”刘健道。

    如今,国债的玩法他们如数家珍。

    国债,可以再次兑换成银票。

    一旦败仗的消息传出,国债就不值钱了。

    百官一定会偷偷去兑换,若发生挤兑,开战的靡费,又落回朝廷身上。

    “刘公所言有理,应当下令,若有将消息传出者,鞭笞五十!”刑部尚书王鏊道。

    柴升眸中微动,他买了两万两银子,一旦打输,全打水漂了。

    弘治皇帝也知道国债的玩法。

    国债值钱,是士绅相信朝廷一定能带回财富。

    打输的消息传出,顷刻之间,就会变成废纸,纷纷抛售。

    “内阁下旨,厂卫监察,有擅自散播谣言者,一律问罪!”

    萧敬躬身:“奴婢遵旨。”

    话音刚落,兵部柴升就迫不及待道:“臣以为,当议严成锦嬴荡上心之事。”

    “臣等附议!”

    大臣们躬身,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安定侯丢城,严成锦再会写弹章也不占理,可算让他们逮住机会了。

    大臣们低着头,沉声道:“陛下,不可破例!”

第689章 臣请乞致仕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竟会有如此多人弹劾严成锦。

    在大殿上,公然弹劾内阁大臣,上一个是刘健。

    “请陛下,明正典刑!”

    “三边总制是众将表率,丢失守城却不必遭受惩罚,何以严明军法?”

    百官讨伐之词滔滔不绝,舌头上宛如刻着字,张嘴成文章。

    李东阳和王琼没有帮严成锦辩解。

    按律,确实应当将安定侯押送回京,下狱问罪。

    但安定侯实属晦气,宁夏守城崩塌,换了哪个守将,凭四万兵力,也绝对无法与鞑靼匹敌。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地看向严成锦。

    若今日不给百官一个交代,兵部和其余六部官员,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传到九边,又会动摇军心。

    严成锦道:“臣的父亲,有失职之罪,但如今兵部无人,求陛下待到九边战事休止时,再惩处不迟。”

    柴升神色一凝,鞑靼破城了,如今确实谁也不愿意去接盘。

    弘治皇帝知道严成锦欲等安定侯打胜仗,以罪立功,他不想惩处安定侯。

    但律法如此,他也不能破例,只能延迟处罚。

    “诸官休要再提了,此时不可换将,等到战事休止,再问罪。”

    大殿中,稍稍安静了片刻。

    陛下都发话了,反对的声音戛然而止,万一这时将安定侯换下来,事后打了败仗,定会被连同处置。

    故而,百官也不在此事上紧咬不放了。

    这时,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看见,严成锦把手伸进了左边的袖口中,拉出来一封册子。

    诸公脸色大变,嘴角紧张地抖动。

    “臣要弹劾,兵部尚书柴升。”

    严成锦的声音不大,却回荡在大殿中,此时,实在太安静了。

    谁挪动皂鞋,都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

    韩文微微抬头,此子的袖口中,果真备有弹章。

    柴升面色青红,气哆哆地指着严成锦:“我等弹劾你,事出有因,有理有据,你弹劾我,是公报私仇!”

    近日,他严于律己,每日,都在值房中多逗留一个时辰,勤如公鸡打鸣,勤勉不辍。

    哪里有可以被弹劾的地方?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不悦地看向严成锦。

    “柴大人,本官没有恶意,公事公办罢了,即便是李公如此,本官也会弹劾。”严成锦道。

    百官纷纷好奇起来,是什么弹章?

    柴升气得双颊通红,“你要弹劾什么!”

    严成锦道:“据本官所知,柴大人下早朝后,自辰时开始,到酉时,在文华殿日讲,近半月一直如此?”

    李东阳和刘健几人,知道此子要弹劾什么了。

    柴升也猜到严成锦要弹劾什么,却不答话。

    严成锦却继续道:“九边战事紧迫,柴大人却只顾日讲,宁夏败退,柴大人有失责之罪!

    兵部事务繁多,教导皇孙亦是头等大事,可见,兵部尚书不可身兼两职。”

    兵部掌管九边和天下卫所,有处理不完的疏奏。

    日讲一讲就是整日,且等皇孙出阁后,日日要授学。

    根本无暇顾及兵部事务。

    刘健颔首点头,严成锦所言有道理,诸如东宫的属官,不在六部中充任职务。

    弘治皇帝当初选柴升,是考虑张升太严厉,王琼又太和善,才选持稳的柴升为帝师。

    “朕考虑不周,即日起,皇孙由张卿家教导,柴卿家专于兵部之事吧。”

    百官满脸愕然。

    严成锦一封弹章,就除去了柴升的帝师之职。

    柴升感觉到浑身气得膨胀,脑袋一阵眩晕,早知道就不碰此子了。

    “臣遵旨!”

    “臣遵旨!”

    张升和柴升两人接连道。

    严成锦看向张升,帝师还是没落到他身上,派去江南彻查柴升的人,也没回京城。

    百官正松一口气。

    一道声音再次响起:“宁夏被攻破,不可置之不理,柴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想要如何应对?”

    就算没有把柄,严成锦也有办法让柴升致仕。

    前两任兵部尚书,马文升和秦紘,都是大明有名的名将,任兵部尚书绰绰有余。

    柴升或许是清臣,但却没有出色的军事才华。

    还屡次阻挠他改制,这一次,他不打算给兵部出主意了。

    就如同,当初王安石含泪贬谪苏轼,正因苏轼阻挠王安石变制,

    弘治皇帝看向柴升,蹙着眉头:“自鞑靼挥师南下,兵部一直没有应对举措?”

    柴升浑身发热,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没……没有。”

    呼……

    安静的大殿中,可以听见弘治皇帝失望的声音,更令柴升感到心中羞愧。

    严成锦退回到队伍中,不再多言。

    退朝后,百官各自散去,先前弹劾严成锦的官员,恨不得把联名弹章拿回来。

    李东阳对着严成锦道:“你虽保住了安定侯,却也激怒了柴大人,朝中为官,最忌讳两事,结党营私和各自为政。”

    结党营私和各自为政,是两个极端。

    皆不利于朝事。

    李东阳开始教导起来,在他眼中,严成锦今日算是彻底把柴升得罪了。

    “李公教训得是,本官对柴大人没有恶意。”严成锦道。

    回到值房中,柴升默默地坐了两个时辰,陛下心生嫌隙,他又无力扭转战局。

    “既生锦,何生升。”

    柴升眼中通红,直到快要闭宫门时,他接连哀叹几声,写下一封疏奏,交给文吏:“明日早朝,帮本官呈给陛下。”

    大清早,左掖门。

    昨日,弹劾严成锦后,百官对此子有些忌惮,生怕被他暗自调查。

    严成锦看向兵部却没见柴升,李东阳几人也发现了异样。

    片刻后,弘治皇帝目光扫视大殿,却见兵部没有人:“柴卿家呢?”

    “回禀陛下,昨夜柴大人交了一封疏奏,让下官呈给陛下。”兵部郎中冯安沉声道。

    一时间,诸公的目光汇聚于疏奏上。

    弘治皇帝打开疏奏,眉头紧蹙,左右游移目光,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刘健看见弘治皇帝的面色大变,心中紧张。

    百官也想知道,这封疏奏写着什么,眼巴巴地望着。

    “陛下,可是要事?”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柴卿家辞官了。”

    百官中一片哗然。

    严成锦心中微动,就如同,当初王安石含泪贬谪苏轼,正因苏轼阻挠他变制。

    柴升没有出色的将才,又阻挠变制,致仕是最好的归宿。

第690章 六合之围

    严成锦忧心劳神。

    虽然老爹得以在宁夏领兵,但陛下下旨,等明鞑战争结束,押送回京问罪。

    若是老爹没立军功,重则要被砍头,轻则要被流放千里。

    九边将领真是个高危职业。

    他仔细思索着脱罪策略,希望王守仁和朱厚照,能让老爹抱抱大腿。

    ……

    甘肃,苏武山。

    这里,是当年汉武帝派苏武出使匈奴的地方,苏武被匈奴单于囚禁放逐北海放羊。

    北海也就是甘肃的北部湖区。

    今日,宁夏边被困于此处。

    对于汉人而言,是个蒙受耻辱的地方,但严恪松不能退,苏武山是甘肃的重要防线。

    一旦失守,甘肃也会落入鞑靼手中。

    严恪松面上带着乌黑的血迹,神色憔悴,握着刀柄巡逻营地,士卒们见了他,微微行礼。

    “给伤兵少派点粮。”

    “如此也不能解燃眉之急,若无援军,再过五日,城墙迟早被攻破。”左宗彝担忧。

    鞑靼奔袭速度极快,舍弃辎重才能逃命。

    潘家卫由一万余人,增加到近五万人,军粮吃紧,百姓逃避战乱,有银子也收不到粮。

    严恪松喟叹一声:“疏奏到京城了,宁夏失守,朝廷必会派出京营。”

    “希望如此。”左宗彝感觉等不到京营来,达延汗就会攻城。

    地上微微颤动,随即震动越来越大。

    边陲的士卒都知道,这是鞑靼的骑兵。

    天边的鞑靼骑兵像潮水扑上沙滩,黑压压地朝这边冲来。

    梆!

    铜锣的警鸣响起。

    “打起精神!虽本官守城!”严恪松转头看向房管事:“你逃命去吧,到了京城告诉我儿,老夫的床底下还藏有三百两银子。”

    房管事茫然不知所措,军中乱成一片。

    左宗彝满脸震惊,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鞑靼人,估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出差了。

    “总宪大人,王大人要交给您的。”探子匆匆来报。

    左宗彝大喜:“是京营大军?”

    “是,王大人口信,让总宪大人坚守三日,京营大军已在红盐池驻扎。”探子道。

    左宗彝却怒了:“他不知鞑靼攻城?为何要等三日!”

    红盐地在关外,是鞑靼的疆域,只需半日,就能赶到苏武山。

    见探子不答话,严恪松打开锦囊,竟是成锦的修书:

    请爹听凭王守仁调度,阅后即焚

    严恪松就算不听也无计可施:“左大人,听王守仁的吧。”

    京营大军的兵权,掌握在王守仁手中,他无法调动京营,只能祈祷王守仁靠谱。

    不过,此人是成锦的同年,还在京城时,他就听何能说是个傻子,整日呆呆地看着某物,一动不动。

    ……

    此时,二百里外的红盐池。

    士卒忙忙碌碌,搭建木制的烽燧,用横木围起长长的防线,以防夜里鞑靼冲袭。

    神机营千户车准走进大帐道:“王大人,探子来报,达延汗率军攻城了!”

    京营的将领,都集中在大帐中,群情激愤地看着王守仁。

    游骑将军梁润怒道:“王大人,你究竟会不会打仗!”

    “鞑靼仅有十三万兵马,我军有二十万兵马,为何还要躲在此处?”

    他们实在不明白,安定侯被困于苏武山,正是需支援的时候,王守仁却不出兵。

    王守仁却镇定自若道:“再等三日。”

    二十万兵马固然能打赢,但达延汗必定会逃遁回草原,卷土重来。

    他要把达延汗斩杀于此,才能永绝九边后患。

    在北上的路上,他想了大半月,想出了一个计策,六合之围。

    两日过去,探子就来禀报消息,苏武山求援,但王守仁依旧没有出兵。

    达延汗有十万大军,率军突围很容易。

    要剿灭达延汗的大军,需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三天后,有风的乌黑之夜。

    而他布军阵,需要三日,三支军队才能到达指定的区域。

    第三日清晨时,亲兵走进大帐中。

    “大人,外头有个探子,说是威武大将军派来的。”

    将领们眉头微蹙,哪个王八蛋敢起这样的名号,真特娘的威风。

    王守仁自然知道是谁:“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士卒大步走进来,递给王守仁一封书信,落款:威武大将军。

    王守仁眉头微动,片刻后,道:“借给他两万兵力。”

    游骑将军梁润沉声问道:“这威武大将军是谁,为何要借给他两万兵力?”

    “是太子殿下。”

    “王守仁,你竟敢借兵给太子殿下?”

    王守仁却道:“太子说得有理,为何不能借兵,且也是出于太子安危考虑。”

    “诸位且过来,今夜出兵围剿鞑靼,本官与你们说说。”

    梁润等人凑过来。

    三日前,王守仁派了十五万人兵分三路,不知道去哪儿了。

    诸将问不出半点口信,此刻有些好奇。

    王守仁在沙盘上插旗子,表示明军:“本官此次计策,名为六合之围。”

    六合之围,卫青率领霍去病和李广等名将,围剿匈奴时,所用的计策。

    草原宽广无垠,这是鞑靼天然的地利。

    六路大军从六个方向,围住鞑靼大军,绞杀殆尽,以防他们逃遁回草原。

    鞑靼军队与宁夏边军激战三日,人困马乏,再以京营大军围剿。

    此战,必大捷!

    王守仁觉得,是时候打开严成锦给的锦囊了。

    走到无人之处,将胸口的锦囊拿出,倒出一张纸条:击溃鞑靼军时,再打开

    只见,纸条里还包着一张纸条。

    不知老高兄寓意何为?

    他又放回了锦囊中。

    朱厚照在红盐池外等候,向王守仁借两万,过过大将军瘾,就是不知王守仁会不会答应。

    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冲来,举着大明的旌旗。

    “本天人的将士来了。”

    右路游骑将军韩鼎,被王守仁派来支援朱厚照。

    韩鼎深深怀疑朱厚照会不会打仗:“属下三千营游骑将军,韩鼎,见过殿下。”

    “王守仁想如何打?”

    韩鼎小声道:“六合之围。”

    “与本宫想的一样,奇袭就在今夜?本宫受哪路?”朱厚照兴致勃勃地问。

    “王大人派属下来守东南。”

    正北,西北和东北,这三个方向最危险,因为鞑靼需要往北逃遁回草原。

    而往东南逃遁,必会进入大明疆域,必死无疑。

    故而,东南方向最安全。

    朱厚照不乐意了:“本大将军要守正北!”

    韩鼎皱眉规劝:“殿下,正北会遭遇达延汗,那是最危险的方向。”

    “本宫北上,就是要找这个糟老头子。”

第691章 长生天投敌了

    宁夏边军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迷,鼓声绵软无力。

    城墙上,挂着鞑靼人的云梯,鞑靼人犹如蚂蚁上树般,一路接着一路往上爬,斩杀不尽。

    潘家卫的士卒见不能敌,慌张地朝后方城镇跑去,大战渐渐有了溃退的势头。

    唯独,宁夏边军还在留守。

    无他,严恪松还未逃跑,他们就暂时不会逃跑。

    严恪松蹙着眉头,在城墙上与鞑靼人对战,无法分出中左右前后五路大军。

    只能将兵力,沿着城墙分散驻守。

    “我等同生共死,谁守在此,就是我严恪松的兄弟。”严恪松大喝。

    鞑靼人的箭矢,宛如下雨般,落满城头,士卒们应声倒下。

    半个时辰后,大军还是丢失了城关。

    左宗彝气急败坏道:“本官要问罪王守仁,延误战机!”

    原本不必增添如此多伤亡。

    但王守仁死活不来支援,令守军伤亡惨重。

    虽然还没清点,也能大抵猜出,折损了一万余人。

    探子来报道:“王大人口令,让总宪大人命人砍去苏武山的树木,留下粮草,退守青松堡,让鞑靼入城。”

    苏武山树木虽不多,但谁这会儿有功夫去砍树?

    左宗彝又问道:“王守仁何时来支援?”

    “王大人只说让总宪退后十里,夜里不许点灯,以免误伤。”

    严恪守微沉眉头,王守仁会打仗?

    达延汗骑在马上,远远望着苏武山的城关,亲兵入城,城门缓缓打开。

    “大汗,我等又拿下一城。”阿苏特部领主库登汗高兴道。

    无需多久时日,就能拿下甘肃,再攻下延绥,河套将再次落入鞑靼手中。

    达延汗道:“不能大意,传令下去,准备入城。”

    正在这时,探子来报:“大汗,红盐池发现明军的踪迹,大抵有五万兵马。”

    “大明终于调动京营了,此时,京城守备必定空虚,传令敖汉部和奈曼部,进攻大同。”

    达延汗怕大同卫所支援,拖住京营大军,等支部攻下大同。

    半个时辰后,鞑靼人进入苏武山的城关。

    城墙貌是新修筑,还没有建起多少屋舍,营帐搭在原地,营帐中有军粮和马草。

    可见,明军撤得多仓促。

    只是,周围光秃秃的一片,树木砍断,像是做防护所用。

    “传令,休整一夜,汉人百姓,男者杀死,女人充军营,孩童收入奴笼。”

    士卒们打了三日,疲惫不堪,需要养精蓄锐一日,补充粮草。

    一时间,城中一片惨叫哀嚎声,犹如人间地狱。

    ………

    红盐池,距离京营大帐十余里。

    孔明天灯需勘测风向,且敌军不移动,才能奇袭成功。

    鞑靼人向来以战养战。

    王守仁笃定,鞑靼人攻占苏武山后,会休整一夜。

    这里,是三日来找到最好的上风口。

    王延昭命人将孔明天灯的炉火点燃。

    约莫一刻钟,一盏一盏飞上高空。

    凛冽大风吹着天灯,往西南吹去,正是苏武山的方向。

    王守仁道:“有多少盏天灯?”

    “三千盏。”王延昭淡淡道。

    王守仁知道以老高兄的性子,定不会准备太少。

    可听到三千盏时,他依旧怔住了。

    这需要很多蚕丝,京畿的蚕丝,恐怕全都在此处了。

    “蚕丝比牛皮更轻,藤筐能装更多的箭矢和火油。”

    “每个藤筐三人,每拉一次弓,就是九千只箭矢。”

    王延昭说道。

    一片火云飘在天上,宛如鬼火,令京营士卒啧啧称奇。

    半个时辰后,

    黑暗的大地上,出现密集的火光,宛如蚂蚁般大小。

    正是鞑靼的大军。

    鞑靼的中军大营很好辨认,王守仁传令宁夏边军,不点火光。

    有如此密集火光,必是鞑靼大营。

    瞭望台上,鞑靼人也看见了天上的火光。

    鞑靼人不会想到,明军会出现在天上,毕竟,只有苍鹰和草原死去的灵魂才能飞上天空。

    他们昂头,痴迷的望着奇怪的一幕。

    沙沙沙~

    雨滴打落在帐篷上的声音,此起披伏。

    可是,这雨滴有点不太对劲,滴落到火盆里,竟令火势蹭一下蹿起来。

    咻咻咻!

    数不清的火光,星星点点,朝帐篷落下,再瞎也能看清楚,这是火箭雨。

    落地后,蹭地一下将营地点燃。

    鞑靼人不知所措,哀嚎一片,明明四周没有明军靠近,这些箭矢和火油从哪里来?

    “敌袭!”

    达延汗从营帐里冲出来,见到营地四处火光,短短片刻,周遭仿佛火海般。

    火势,太快太迅猛了。

    “大汗,明军在天上!”

    济农部和土默特部的领主拜音珠固尔达尔罕大喝。

    达延汗抬头望天上看去,震惊地不可置信:“怎会如此,明军怎会出现在天上,是长生天相助?”

    人怎可能上天?

    “长生天投敌了?”札剌亦尔部领主苏密尔喃喃道。

    空气中,弥漫着肉被烤熟的味道。

    战马哀嚎嘶鸣,到处乱窜,士卒被天上淋下的火油浇身,刹那间,变成浑身起火的人,扑腾打滚。

    阿苏特部、永谢布部的领主岱青额森被火油浇到身上,倒在火海中。

    天上滴落些许火油,就足以将帐篷引燃,火势借助风势,在密集的军营中蔓延开来。

    地上、帐篷上、马车上到处都是火焰。

    天灾!

    火海!四处浓烟滚滚。

    奔袭出帐篷,却发现箭矢如雨,却无处躲藏。

    “喀尔喀七部,将天上的明军射下来。”

    “其余部,撤退!”

    达延汗当机立断大喝。

    战马四处乱窜,嘈杂的嘶吼淹没他的声音,只能击鼓和鸣金。

    刘瑾提着水桶,瞪大眼睛望着天上:“援军?”

    鞑靼人的弓箭向天射,大抵能射出三百步的距离,低于这个高度,就会被弓箭射中。

    蚕茧薄如帘帐,坚韧如磐石,不怕弓箭,就怕火箭。

    鞑靼帐篷延绵一里,士卒和马匹遍布。

    达延汗下令,却发现士卒逃亡乱窜,不听号角。

    短短片刻,溃不成军。

    达延汗心知无法再聚拢军队,率领大军往北逃去。

    一支大军从后方突袭上来,看旌旗和人数,是宁夏的边军。

    达延汗率领几万兵马,往正北跑,发现大明军队正等在此处。

    王守仁下令:“击战鼓!”

    战鼓是进攻的信号,鼓声不停,士卒便不能往后撤退一步。

    两军遭遇,鞑靼大军冲来,宛如黄河入海,金属碰撞的清脆声,战马嘶鸣声,打破夜空的宁静。

    大军一旦开战,任何计策都苍白无力,王守仁静静地等待结果。

    严恪松率军从后方冲来,包围鞑靼大军。

    鞑靼人还沉浸在天上的震撼中,看见天上的火光,就没来由的害怕。

    天空渐渐由青冥,变成了鱼白,达延汗疲惫不堪,率三万大军往北突围。

    奔袭到五里之外,却发现,这里还有一支明军。

    王守仁蹙着眉头,也很诧异:“怎么会多出来一支明军?”

    “看军旗,是威武军。”游骑将军张胜拿着单筒望远镜。

第692章 国力昌盛(求月票)

    朱厚照骑在马上,手持单筒望远镜与达延汗遥遥相望。

    一别两年,这糟老头没有多少变化。

    “刀牌兵布阵,别让鞑虏骑兵冲过去。”

    这时候,刀牌兵派上了用场,可筑造盾墙,围困敌军。

    旌旗咧咧飘扬,几万雄兵拦住北上去路。

    北风呼啸,狂风卷积着尘土。

    达延汗勒住战马在原地打转,看敌军精良的装备,应该是主力部队。

    他想往西北冲去,那里是瓦剌的疆域。

    可却被宁夏边军和京营缠住大军,无法率众离去。

    秃头的察哈尔部领主,额森诺颜沉声道:“这支军队装备精良,无法硬冲,大汗往西北走,我等随后就到。”

    达延汗干脆果断,一言不发,勒马朝西北奔去。

    奔袭到三里之外时,他怔住了!

    放眼望去皆是士兵,仿佛早早持着兵器,等他到来。

    他猛然醒悟,京营按兵不动,实则是围住了北方的退路,有十余万大军!

    达延汗满脸骇然的神色。

    “大明怎么会养得起如此多兵马?”

    九边庞大的开支,足以拖垮大明的国库。

    而他却看到,前方三百步,鳞甲和兵器在阳光下闪耀银芒,几万人皆装备精良。

    显然是主力军队,可主力不是守在北方吗?

    他犹如醍醐灌顶,脑中一片空白。

    不可置信地道:“短短两年,大明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大明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转身看向自己的亲兵,他们穿着粗制兽皮。

    能配备铠甲盾牌的人,不过二十余人,其余人,只有兵器,没有戎甲。

    与大明的士卒一比,大明的士卒,富得像草原上的万户侯。

    短短两年啊,大明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大明有这么多银子,早就可以向鞑靼开战,为何要隐忍至今?

    达延汗勒马站在原地,不敢置信,若不是京营北上,他还不知道,朱佑樘竟能让大明兵强马壮到这种地步。

    鞑靼人震惊得焦躁不安,眼前这支重甲军队,浑身上下的覆盖着新甲。

    他们见过精良的军队。

    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十余万人,都拥有精良装备的军队,宛如神兵天将!

    达延汗还在沉浸在震惊中,却看见后方奔袭来一队士兵,赫然是威武军。

    这一次彻底战败了。

    残部被宁夏边军和京营大军咬住。

    光凭百余人,无法突破这支重甲军。

    见达延汗身边只剩百余人,朱厚照顿时兴致缺缺:“韩将军,本宫想放了他,等本宫登基后,再北上与他一战。”

    此刻,韩鼎想挥起大刀,手刃了这狗太子。

    多少边陲百姓,死于鞑靼的铁蹄之下。

    这可是大明近五十年来,最可怕的敌人。

    “殿下不可胡闹,这次全靠孔明天军,才能侥幸得胜,若放虎归山,他日,不知多少百姓,会死于鞑靼的铁蹄之下。”

    京营有二十万人,王守仁命塘骑传令五方将领,一个时辰内,率军往中央收缩。

    失期者,斩!

    明军的兵力渐渐汇聚,与鞑靼几万残部厮杀,围剿殆尽。

    而王守仁正朝达延汗逃走的方向追来,却见朱厚照先他一步。

    明军成千上万支箭头,对准中央百余人,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箭借给对方。

    王守仁已打开了严成锦的纸条:家父的军功,就拜托伯安兄了,阅后即焚

    故而,他命人传令严恪松率军,一同来围剿达延汗。

    抓住达延汗,安定侯就功过相抵了。

    达延汗走下马来,既无抵抗的意思,也无求饶的欲望。

    万众瞩目之下,他一步步走到王守仁身前,生涩的官话道:“你可否解答我的疑惑?”

    王守仁对达延汗有些敬佩:“你请讲。”

    达延汗满脸认真地问:“短短五年,为何大明强盛至如此地步?”

    “在京城,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贤臣。”

    “我将死于此地,可否告诉我,他的名讳?”

    王守仁摇摇头,不紧不慢地道:“本官只能告诉你,他是安定侯之子。”

    达延汗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安定侯就是三边总制严恪松,此人没有多少将才,却生出一个如此可怕的儿子。

    更令他震惊的是,儿子二字。

    若以安定侯的年纪来推算,此子才多少岁?

    达延汗不相信,愤然反驳:“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奇人?

    王守仁面色平静道:“老高的确可称为奇人,连本官,也喟叹不如。”

    他心气高傲,可对比老高兄,似乎只有学问在他之上。

    其余,皆不敢与老高兄比肩。

    达延汗又道:“我已兵败,你可否放我的儿子离去?”

    黄金家族只剩两人,他不想从此在世上消失,只要能回到草原,就能卷土重来。

    王守仁摇摇头。

    朱厚照骑马凑过来,眉开眼笑:“呆子,西北还有瓦剌,你借本宫二十万兵马,本宫顺手将他们也打下来。”

    瓦剌在鞑靼的西北,中间隔着鞑靼,并无直接与大明接壤的疆域。

    亦是大明的威胁之一。

    达延汗被除去,若大明不入驻草原,恐怕会被瓦剌统一。

    王守仁却摇摇头:“臣未收到陛下旨意,不能冒然出兵。”

    达延汗和亲兵被押回京营。

    左宗彝激动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昨日,还拼死抵抗鞑靼,短短六个时辰,竟将鞑靼大军击溃了。

    击溃鞑靼大军很难,更难的是,活抓了达延汗,这尊笼罩在大明上方的煞神。

    “大捷!大捷啊!”

    边陲的将士们红着眼睛,大明与鞑靼打了十余年。

    每到秋天,兵强马壮之际,就是鞑靼南下劫掠的时候,他们领兵奋力抵抗。

    如今,终于结束了这场绵长的战争。

    此番,回京论功行赏,或许能封爵位。

    严恪松干咳一声:“这次宁夏边军能解围,多亏了贤侄。”

    “世伯过奖。”

    正在这时,一匹战马朝这里跑来,高凤感觉自己快要归西了。

    日夜赶路,还有严成锦派的人,像蚊子一样盯着。

    只要稍稍放松片刻,就会被写急报送回京城。

    从净州出关,听到大军行进的消息,一路跟来,可总是晚朱厚照一步。

    高凤没来得及喘口气,先抱着朱厚照大腿哭起来,生怕他再跑了。

    “殿下,奴婢总算找到您了啊。”

    朱厚照正烦闷:“你有何事?”

    “陛下下旨,若您三月内不回京城,就废了太子之位,还剩十日了啊。”

    营账中,死一般的寂静。

    朱厚照怔住了,面上满是喜意,惊呼道:“父皇真是这么说的?”

    高凤愣住了,这、这感觉好像不太对?

    严恪松毕竟曾是朱厚照的老师,郑重道:“殿下快回京城吧!”

    王守仁摇头道:“甘肃离京城最远,恐怕不够,先传捷报回京,恳请陛下宽限半月。”

    严恪松和左宗彝颔首,陛下听到大捷的消息,龙颜大悦,必会废除旨意。

    “传令下去,班师回朝。”

第693章 圣命难改

    严成锦坐在值房中。

    十余日前,高凤的消息断了,姑且认为,他被鞑靼人斩杀。

    明日就废太子,立太孙的日子。

    内阁值房,刘健三人坐拢一处,烤着炉子中的火焰,刘健先开口:“修书给殿下了吗?”

    谢迁摇头:“没有太子的下落。”

    “今日是关键一日,我等须同心协力,向陛下讨要一封追回的旨意,不能再观望了。”李东阳道。

    刘健和谢迁颔首点头,站起身来看向严成锦:“成锦啊,一起去奉天殿劝谏。”

    严成锦道:“下官留下值守,诸公放心去吧。”

    刘健和谢迁被这一番话激怒了,冷哼一声,拂袖走出值房。

    此子,竟又不与他们共同进退,李东阳也有些生气。

    到了奉天殿,三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弘治皇帝面前,老眼朦胧。

    弘治皇帝颇为惊愕,三位师傅于他有教诲之恩,又年岁已高,他早吩咐过,不必行跪拜之礼。

    “那孽子何能,劳三位师傅如此?”

    “请陛下收回旨意。”刘健三人颤声道。

    弘治皇帝放下书,神色复杂的站起来,太子欠缺管教,若下了旨意也能废除,日后更无法无天了。

    国君骄纵,贻害的是百姓。

    “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

    刘健三人相视一眼。

    谢迁开口:“此为幼主生长宫中,少居富贵,未尝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

    弘治皇帝板着脸:“君主是人的头脑,臣子就是人的四肢,若连君主都不明智,如何借助臣子治理天下?”

    君臣意气相投,自古以来就十分难得。

    商汤不舍伊尹,刘邦加恩于韩信,才能一统天下,这些都是他们常教导太子的道理。

    李东阳三人能辩天下黑白。

    可此刻,想了许久,竟想不出太子的优点来。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话锋却大转:“严成锦为何不随诸公来劝谏?”

    李东阳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此子恐怕激怒陛下,惹祸上身,陛下莫怪。”

    毕竟是自己的女婿。

    弘治皇帝面色如常,眼底的光芒颇为坚定,背负着手走出大殿。

    内阁三公劝谏的消息,传遍宫中值房。

    百官们对于废不废太子,亦颇为关心,朱厚照就算登基了,也是个昏君。

    还不如从小培养太孙,让他成为陛下那样的贤君。

    三人从奉天殿回来,严成锦看他们耸着肩膀,气势弱到最低:“陛下不愿撤旨?”

    谢迁白了他一眼:“有不同心协力之人,奈何?”

    严成锦面色僵硬:“下官在值房中,思索出一条计策,或许,有三成把握,让陛下收回旨意。”

    原以为,严成锦说的话要再加了两成。

    可后来他们才发现,要再加三成才够。

    六成!

    谢迁知道严成锦是个无趣的人,从不说谎,便认真起来:“你说说看。”

    “三公以致仕相逼,若陛下不收回旨意,就一同请乞致仕。”

    刘健三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等怀疑你想骗我们致仕,然后继承首辅之位。

    严成锦如今是末辅,末辅没有存在感,官职小的可怜。

    连吏部尚书也比不上。

    想要升首辅,要么熬死李东阳和谢迁,要么等朱厚照继位。

    这是他职业规划的瓶颈期。

    以致仕相逼,不是新鲜的招数。

    史上,刘健三人劝谏朱厚照斩杀刘瑾时,用过一次。

    谁知,朱厚照不按常理出牌,摆摆手,真让他们致仕了。

    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严成锦便觉得极为尴尬。

    “陛下宽仁慈善,三公于陛下而言,不啻于头脑加四肢。”

    李东阳斟酌片刻,道:“愚弟以为,此子所言有理,如今想要陛下收回旨意,寻常劝谏已然无用。”

    刘健和谢迁考虑片刻。

    大清早,十二月的京城,飘起了雪花。

    大臣们哆嗦着身子,里裳穿上良乡的羽绒背心,臃肿得像一头站立的猪,面色却红润略带喜意。

    今日的钟声,比以往敲得更早一些。

    百官循序走过金水桥。

    萧敬命人在奉天殿的门前,铺设地毯,蹭掉百官脚上的雪。

    百官面上喜气洋洋,今日就要废除太子了。

    刘健三人先走进大殿。

    弘治皇帝心知,三公今日还会再劝谏,并不想上朝。

    可他下了圣旨,今日,就是废除太子,要立皇孙为太孙。

    “三月前,朕下的旨意,诸公可还记得,今日,朕要下旨册封太孙,废太子之位。”

    “明君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

    刘健和韩文几人站出来,排成两排,跪伏在大殿中。

    “这三月来,朕何尝不在反思,朕虽然称不上是明君,幸好有诸位大臣多次匡正谬误。

    可这孽子,除了严卿家给银子,谁人劝谏也不听。

    帝王不能听从谏诤,如何能圣明?若他登基,委实让朕担忧。

    所以,诸公不必多言了。”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有了皇孙,就拥有了一次重新锻炼储君的机会。

    他再也不会娇惯了。

    刘健微微躬身:“太子如此,臣等有不可推卸之过失,无颜再辅佐陛下,恳请陛下,准许致仕。”

    百官愣了片刻。

    弘治皇帝眸子抖动几下,掩饰不住脸上的神情,惊骇之色显露无余。

    他虽然想废除太子,但三公替他处理政事,是无可替代的贤臣。

    若真致仕,便是朝廷的损失。

    严成锦站出来一步:“依臣所见,太子并非昏庸,能文能武,若有良臣辅佐,或许,大明会再添一位文皇帝。”

    文皇帝文治武功,开创永乐盛世,不就是他造反得来的吗?

    若说胡闹,谁也比不过朱棣,直接杀到京城。

    刘健微微抬头,小心打量弘治皇帝的脸色,见他有些动摇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面色为难道:“圣旨已昭告天下,尔等让朕如何追回?”

    皇帝出口成宪,废除太子的旨意,传遍了京城。

    百官颔首点头。

    今日本来是册封太孙的日子,坊间的百姓都等着邸报呢。

    忽然,来一封撤旨的旨意,这不是拿百姓寻乐吗?

    日后,再颁布圣旨时,还有多少威慑。

    李东阳垂眉紧锁,陛下难得松口,却又遇上了另一个难题。

    严成锦却道:“陛下,若太子能立下军功,这道旨意,就不难废除,恳请陛下,等边军奏报传回京城。”

第694章 上京赴任(求月票)

    几日过去,探子将急奏送回京城。

    尽管弘治皇帝和百官,对京营二十万大军给予厚望,笃定能胜鞑靼。

    毕竟,鞑靼只有十三万兵力,京营有二十万兵马。

    可当看见王守仁的捷报时,弘治皇帝震惊得张着嘴巴,仿佛钉在心口十八年的利刺,被拔了出来。

    这种舒服的感觉,难以用言语来言表。

    “陛下,这是大喜啊!”

    “鞑靼疆域重归大明,九边必定长治久安。”

    大臣们激动得声音颤抖,看到王守仁所写,斩杀鞑靼五万七千八百余人,斩杀达延汗和王储十七人。

    天大的捷报!

    萧敬把疏奏递下来,严成锦看见,王守仁详细讲解了老爹和朱厚照的功劳。

    刘健适时躬身:“太孙可立,太子不可废,请陛下收回成命。”

    达延汗率残部往北遁逃,遭遇威武大将军截杀,成功阻止达延汗逃脱。

    弘治皇帝惊讶之余,竟也有一丝自豪:“是朕太轻率了,废太子的旨意废除,命光禄寺准备祀典,朕要册封皇孙为太孙。”

    严成锦躬身:“陛下,安定侯的失责之罪?”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道:“自从宁夏地崩后,不仅是宁夏,还有花马池至灵州,地域宽延,寇毁墙入,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亟需整饬。

    安定侯功过相抵,仍为三边总制,传朕旨意,不必回京了。”

    严成锦希望老爹回来探亲一趟。

    守九边比守孝还惨一些,是不能回来了。

    鞑靼虽然被大明征服,但还有西北的瓦剌!

    “臣谢陛下恩典!”

    一晃过去月余,朱厚照和王守仁出现在京畿的大道。

    陛下给的期限,过去了一个月,朱厚照非但不着急,还磨磨蹭蹭,生怕提前回到京城。

    王守仁每次催促,皆被朱厚照一句又不是废你你急什么,噎了回来。

    京城的街道,繁华的楼宇雕梁画栋,车水马龙。

    王守仁提醒道:“入了宫里,殿下不要领兵一事,惹百官口伐。”

    ”你想独吞本宫的功劳?“

    “臣不敢。”

    高凤先一步入宫禀报。

    知道王守仁班师回朝,弘治皇帝命司礼监准备仪仗,率领百官在午门迎接。

    等了半个时辰,才听见踏踏踏的马蹄声。

    王守仁和朱厚照在百步之外下马,大步地走上前来,朝弘治皇帝行礼。

    “威武大将军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笑容僵硬在脸上,火气直冲天灵盖。

    百官叹息几声。

    严成锦微微抬头,几日不在京城,这厮变更聪明了。

    “殿下故意激怒,想让陛下废除太子之位,反当威武大将军,陛下莫要上当。”

    王守仁心惊肉跳,躬身道。

    “朕当然知道!”弘治皇帝咬着牙齿,吐出几字:“太子私逃出宫,不受皇命,此乃大逆,厂卫拖至奉天殿,杖刑伺候!”

    萧敬递过一个眼神,厂卫忙将朱厚照拖下去。

    朱厚照被拖过严成锦身边时,小声道:“老高,刑毕来东宫,本宫有要事与你商量。”

    陛下正在气头上,严成锦才不想去东宫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弘治皇帝恢复和颜悦色,对着王守仁道:“王卿家立了大功,想要什么?”

    刘健心头微动,陛下赏赐向来吝啬。

    极少会让臣下主动张口索要。

    王守仁躬身道:“臣为官时,便立志,为万事开太平,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无需特例独行。”

    “兵部侍郎尚缺,不如让王守仁任兵部侍郎?”谢迁道。

    王守仁官职为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

    六部左右侍郎是正三品,正好官进一品,兵部右侍郎缺员,正好填补空缺。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正有此意,敕封王卿家为兵部右侍郎,说来,张尚书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张尚书就是张敷华,乃是南京兵部尚书。

    被弘治皇帝调来京城,任兵部尚书。

    严成锦看过此人的宗卷,张敷华的父亲张洪,在土木堡之战中,救英宗于危难之中,一战成名!

    张敷华不折不扣的儒将之后,传闻会兵法会治水。

    曾治理扬州府水患,在南京的官声极好,比柴升要强些。

    刘健笑吟吟地道:“张大人应该也到京畿了。”

    ……

    东安县,官道。

    一头老马拉着马车,马车上的漆色斑驳,后头跟着几辆牛车,车上除了几个大木箱,就是粗布包裹的行礼,简朴至极。

    张敷华北上赴任,路过道边的酒肆和客栈,仅仅吃一盆热面和一杯热茶。

    强盗们跟了他三里路,最后还是放弃了打劫的念头。

    太穷了,不值得出手。

    车帘被撩开,张敷华还算儒俊的脑袋探出来,就是有些苍老。

    “咳咳,停车,老夫行个方便。”

    管家勒住缰绳,马车停了。

    一行人有护卫十五人,婢女五人,加上妻儿老小,不出四十人。

    走到官道边上,张敷华眺望而去,一片沃野竟显荒芜,他站着岿然不动。

    管家见他半天不方便,催促道:“老爷,一会儿还要去看汪神医呢,晚了惠民药局要下值。”

    张敷华背负着手,头也不回道:“派人,去把东安知县找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衣的老头坐着轿子赶来,见此人行头简陋。

    马车也仅有一匹,仆从不过十余人。

    这些年,路过东安到京城赴任的京官,吴卓见得多了。

    就算是来京城赴任,看这配额,也是七品芝麻官,东安在京畿内,算起来,他也是京官。

    吴卓躬身笑道:“兄台路过东安,实乃吴某荣幸,不如到府衙,小酌两杯?”

    张敷华板着脸,冷声叱责:“这田地如此肥沃,为何荒芜!”

    听出问罪之意,吴卓有些不高兴了。

    同是七品芝麻官,你搁着给本官指手画脚?

    “此事兄台恐怕管不了,还是尽早入京赴任吧,告辞!”吴卓懒得伺候。

    张敷华转过身来:“大胆!本官在问你话,何时准你离去?”

    护卫拦着吴卓,拔出刀剑来,仿佛吴卓敢走,真会砍死他。

    衙役看架势不对,也抽出佩刀,白刃互向。

    张敷华不想闹出人命,抬手制止衙役:“本官是新任兵部尚书,张敷华。”

    听说柴升被贬,两月前,陛下新任南京的兵部尚书。

    吴卓再看向这个老儒生时,依旧觉得不可能。

    二品官员,一月有一百二十石俸禄,何至如此落魄?

    “本官问你话。”

    吴卓微微躬身:“回禀张大人,这些是皇庄,下官管不着。”

    张敷华怒意消散许多,管皇庄的宫中太监,地方官不敢管。

    “严成锦在各府县州,设御史衙门,未禀报此事?”

    “不是,御史只管钞关税赋,来往东安的车马太多,有所疏漏,且百姓也不愿耕种皇庄。”吴卓小心翼翼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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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