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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5章 谋高一尺

    弘治皇帝微微抬起眼皮,此子这么快就承认了。

    “你先把免死金牌交上来,再说话!”

    “……”严成锦。

    萧敬捧着锦盘走下来,在大臣的注视下,严成锦从胸口、两袖和腰间,共掏出五块免死金牌。

    李东阳震惊了。

    蒋冕微微张着嘴巴,愣着半天没回过神来,得一块已是陛下恩幸。

    严成锦竟有五块!

    等免死金牌收上去后,弘治皇帝这才道:“说吧,为何要废去镇守太监和税监?”

    严成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册子:“云南镇守太监李宽,四处勒索,敕取玉带、彩缯、宝石等财物,甚至逼淫百姓女孙。”

    弘治皇帝面色渐渐难看,最看不得这等鱼肉地方之事。

    可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户科给事中陈荣道:“广西庆远府镇守太监刘成,以给土官推举和美言为由,索取宝石和黄金,索要力役一千押送钱银。”

    “大同、浙江、广州等各二十七处镇守太监,皆有罪行。”大理寺卿道。

    大殿中顿时沉寂下来。

    刘健回过头来,周围的官员竟与严成锦同仇敌忾。

    昨日,严成锦才提起要废太监制,这么快收集到罪行,只有一种可能。

    此子早就手握证据。

    蒋冕眸中微动,昨日严成锦送去六部的东西,应该是镇监的罪证。

    弘治皇帝面色更难看了些:“为何现在才报?”

    “臣未去过大同,不知赐地有煤矿几何,但张珍出于贪墨,想挖臣的煤矿,才趁机请乞。”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沉声道:“你可知道,镇守太监和税监,是朕的耳目?”

    百官心中悸动。

    镇守太监骚扰地方,地方官要求撤去各地镇守太监,朝廷未准乞。

    严成锦道:“知道,但先前地方无御史衙门,无人替陛下督管司务。

    如今,府州县有了御史衙门,此机构与镇守太监重叠。

    陛下要阅两封一样的疏奏,不仅耗费心神,还徒增俸禄。”

    都察院也是皇帝的耳目,太监也是皇帝的耳目。

    两者放在一起,工作就有了交集。

    镇守太监是为了看管地方军队,以免造反,可诸如云南和广西等地,军队撤走了,镇守太监却没撤回来。

    王琼躬身道:“降低官员俸禄,不如撤去各地镇守太监和税监,臣粗略一算,这二十七人贪墨的银子,三十七万两。”

    二十七个人,每人约搜刮了一万多两财物。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大臣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大殿中,一道道声音响起。

    刘健和谢迁看呆了,除了内阁和六部几个人站着,跪倒一片。

    连反对严成锦变制的官员,也低头请乞。

    大臣们低着头,新来的蒋冕实在可恶!竟私议,要降他们的官俸。

    傻子才愿意!

    要不是从都察院打听到一些消息,政令下来,他们还不知道呢。

    代王世子朱充耀看呆了,砍去陛下的耳目非同小可。

    严大人竟能让如此多官员一同请乞。

    “退朝!”

    回到文华殿,弘治皇帝坐在御椅上,神色有些生气:“为何如此多官员,赞成废去镇监?”

    萧敬不敢回话,镇监是从司礼监派出去的。

    “奴婢去叫内阁来?”

    “不要叫严成锦,朕不想看见他。”

    这家伙来了,定又穷追不舍。

    很快,刘健四人来到大殿,蒋冕叹息道:“大臣未必是赞成严成锦,只是不想降俸罢了。”

    想不到,严成锦竟用这种方法来抵制降薪。

    张升颔首点头,与他当初预料一样。

    弘治皇帝扫过刘健四人:“三位师傅也以认为,该撤税监制?”

    几人左右看看,从脸色就可以看出,意见不一。

    张升和谢迁道:“臣以为,可以裁撤!”

    见刘健、李东阳和蒋冕未动,弘治皇帝问:“三位师傅是何意?”

    李东阳道:“御史衙门接管税监和镇守,臣担忧,都察院的权柄,又将再次放大。”

    张升和谢迁瞳孔猛地一缩。

    税监和镇监裁后,不正是由御史衙门督管吗?严成锦果然是给鸡拜年。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若御史衙门一言蔽之,朕也无从得知。”

    为何多花一份靡费,也不裁镇守,正是怕御史衙门变得更大。

    蒋冕心中暗叹,严成锦年纪不大,思虑却如其他阁老般缜密。

    还是低估了此子。

    萧敬走进来,小声道:“陛下,百官跪谏在奉天殿,只有严成锦回值房了。”

    此时,奉天殿。

    大臣嘴里骂骂咧咧,蒋冕真不是东西,刚入京就要吏治。

    吏治就罢了,还要降薪?

    气不过的言官,一边跪在地上一边写弹章,偶与大臣交流弹劾心得。

    王琼深吸一口气:“不知陛下会选废镇守,还是降俸薪。”

    “都不废最好,两位阁臣吏治不同,遭殃的却是我等。”刑部侍郎常元僖道。

    废镇监,镇守太监的权力就会落到都察院上。

    都察院拥有四司,在京城纠察各府衙,有些庞大了。

    若要选一方,他们宁愿废镇监,也不降薪俸,镇守太监在地方的权能,同样庞大,不过是换个衙门。

    到了夜里,百官也未散去,不由骂起严成锦来。

    这狗官起的头,自己不来跪。

    萧敬来催促:“诸位,要闭宫门了,还请快点出宫。”

    “陛下何意?”

    百官纷纷看向萧敬。

    萧敬叹息一声,又转身去禀报弘治皇帝。

    此时,文华殿。

    弘治皇帝和诸公皆在大殿中。

    严成锦心中微动,蒋冕向陛下请降薪俸,是出于好心,却会遭百官埋怨,难以在京中立足。

    弘治皇帝道:“朕说过,不可再升都察院的权柄。”

    刘健几人心中有顾虑。

    都察院交给严成锦,虽不会贪墨,但形成定制,日后岂不是权柄滔天。

    严成锦道:“陛下以为都察院权柄大,实则并不大,都察院职权为监察,也包括监察镇监和地方官员,监察一方,在都察院的职责呢。”

    镇守太监和税监,也是监察。

    税赋,是由地方衙门收取,税监仅仅是定税和监督。

    与都察院职能相同。

    “陛下若不想撤回,臣有一个办法。”

    弘治皇帝微抬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废去太监仍留在地方,废除一切职能,只充当陛下的耳目,不降俸。”

    李东阳眸中微动,镇守和税监没了权力,也不能再骚扰地方,“臣以为可!”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传旨,不降俸了,让他们别假惺惺跪在大殿中了,内阁拟一道旨意,废去镇守和税监职能,只替朕监守地方。”

    蒋冕心中猛地一惊,微微侧头看向严成锦。

第726章 良贱不婚

    严府,大门前。

    朱充耀见识到严成锦的策谋后,被震惊得不轻,难怪宁王世子让他来找严大人。

    世人笑严大人太谨慎,我笑世人看不穿。

    见了一顶蓝色的轿子,忙走上前:“学生有一事疑惑,恳请严大人解惑?”

    何能拦在轿子前,让朱充耀保持三步距离,以免行凶。

    严成锦皱眉:“为你父亲乞换封地一事?”

    “大同没有了镇守税监,王府能收上来的钱粮,虽比以前更多,可也不会太多。

    实不相瞒,王府借了士绅许多银子,大同又常有天灾,常要免税……”

    朱充耀躬身说道。

    大同不适合耕种,又常有旱灾,朝廷下旨免赋,动辄一年。

    王府向朝廷请乞银两,被大臣以节约靡费拒绝。

    “本官不会帮你请乞更换封地。”

    朱充耀怔在原地,面色惨白。

    此时,轿子里又传出声音:“你父亲坐拥天下最富饶的封地,还不知足,你走吧,本官不想与你这等贪得无厌之辈结交。”

    朱充耀愣着脸抬头,大同种什么都难收成,百姓贫苦交不起税赋。

    是最富饶的封地?

    他震惊之余,有点想不明白。

    紫禁城,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了眼手中的册子,蒋冕站在大殿中央:“百官并非自愿请乞,严成锦怂恿百官,令其规谏奉天殿。”

    失去百官的信任不打紧,只要陛下信任就好。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将册子合上:“这个家伙实在可恶,朕知道了,蒋卿家退下吧。”

    五块免死金牌,就当作抵罪了。

    蒋冕有些疑惑,抬头看了弘治皇帝,陛下生气却又不问罪,这是何意?

    他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萧敬:“世子的学问作得如何?”

    “严成锦已将考核成绩交上来,说世子们已经学成,可以返回封地了。”萧敬怀疑,严成锦这狗官就是想偷懒。

    弘治皇帝拿过名册看了眼,略微诧异:“第一是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提前离开京城,严成锦还给他考核第一?

    萧敬笑道:“应该是怕宁王问罪,才给第一,不过,宁王世子的才学,的确出众。”

    看完册子,弘治皇帝道:“命礼部准备赏赐,钱银绸缎有差,送去八世子藩国。”

    ……

    东宫。

    梨园的戏子在大殿中唱起来,朱厚照面色严肃,手里拿着本子。

    小太监轮番换了几个伶人,朱厚照都不满意,五宫四调,没唱出曲子的雄壮和缠绵。

    “谷伴伴,你给本宫找的伶人底子不深呐。”

    谷大用吓死了,连忙摆摆手示意换人。

    一个涂着桃红胭脂的戏子上台,刚一开腔,就把朱厚照镇住了:“你成婚了吗?”

    伶人被带到朱厚照身前,小心翼翼地道:“回禀太子殿下,还未曾。”

    谷大用道:“殿下,大明律法,良贱不婚,与伶人通婚是要问罪的。”

    伶人与人通婚,一旦被揭举,就要下狱。

    大户以伶人取乐,却未必会迎娶她们。

    此时,内阁,

    严成锦偶会来这里露个脸,以免内阁诸公不满。

    李东阳走到严成锦的书案前,让他到偏房一趟,“你可知道怂恿百官跪谏,是何罪过?”

    蒋冕去面圣了。

    “怂恿是勾结大罪,按律该当下狱,但下官只是送罪证,并未怂恿。”严成锦说道,弘治皇帝知道他想变制,也不是一两天了。

    李东阳从怀里拿出一包药,递给他:“这是我让管家求的,本官当年就是喝了这副药,才生了兆先。”

    严成锦愣了片刻,隔着油纸,都能闻到海狗鞭的腥味。

    “泰山大人,下官没有药也可以。”

    李东阳目光审视着他:“你说谎,为何清娥一年没有身孕,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我女儿的问题?”

    “……”严成锦。

    李东阳皱着眉头:“老夫辛辛苦苦养了十年,凭什么嫁给你,还不是因为她喜欢你。”

    仿佛在说,不想辜负本官的苦心,你就喝了它。

    严成锦只好先收下,出宫让何能喝了就是。

    可他也觉得奇怪,距离上次把脉,两月过去,清娥竟还未有动静。

    难道……

    李东阳面色郑重道:“你爹不在京城,无人管束你,无后是家门大事,若十日后你还没有动静,休怪本官带大夫上门。”

    此子平日谨慎,却一点也不关心家门大事。

    回到府中,严成锦把药递给何能,何能乐道:“嘻嘻,少爷,这是什么药?”

    “给你抓的补药,去煎来喝掉。”

    李东阳或许会问喝起来什么味,严成锦又补充道:“喝完告诉本少爷什么味的。”

    李清娥带着胖丫鬟走上来,胖丫鬟喜上眉梢:“小姐,姑爷对下人真好。”

    “凤娇啊,你去帮何能煎药吧,本姑爷有话要对小姐说。”

    “哦。”

    严成锦看着凤娇离去的庞大身影,叹息一声,府里的伙食还是太好了。

    李清娥说道:“相公有什么话要对清娥说?”

    “今日,你父亲又找为夫催生了,为何还没有动静?”严成锦看向李清娥的肚子,随即,看向一旁的门子:“去找汪大夫来。”

    很快,汪机替李清娥诊脉后,眉头舒展开来:“恭喜严大人,有孕了。”

    严成锦怔在原地。

    在上一世,也还没来得及生育就穿越了,这是第一个孩子。

    李清娥双眸泛出喜悦的莹光。

    汪机手还搭在李清娥的手腕上,见他蹙着眉头,严成锦道:“可是有异常?”

    “上脉和中脉跳动如鼓皮,是一奶双生,双喜临门,恭喜严大人。”

    严成锦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翌日,大清早。

    李东阳特意在午门前堵着严成锦,面色严肃道:“药喝了吗?”

    严成锦点头:“喝了。”

    李东阳见他精神奕奕,丝毫没有被掏空的样子,有些不信:“什么味的?”

    “涩苦,苦中带腥臭,犹如蛇油。”严成锦道。

    李东阳视线一转,没见严成锦的长随:“你不会让长随喝了吧?”

    “是,不然下官如何知道?”

    李东阳腮帮子的牙齿紧绷,气得眉毛拧在一起,这家伙真是不识好人心!

    周围的官员看过来,露出些许笑意。

    谢迁用袖子捂着嘴巴,生怕被李东阳看见。

    这时,只听严成锦说道:“清娥已有身孕,汪大夫诊脉,说是一奶双胞。”

    下马碑前一片死寂。

    李东阳瞳孔猛地一缩,怔住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谢迁等人身躯僵硬,转过头来,满脸惊愕地看向严成锦。

    此子体弱多病,出个京城都会被马车震死。

    怎么可能?

第727章 臣有一个条件

    从午门广庭穿过,

    严成锦看见东宫的小太监跑来:“严大人,殿下请您去东宫一趟。”

    来到东宫,朱厚照露出白牙,笑嘻嘻道:“本宫听说你有喜事?”

    “殿下有事直言,无事,臣还要回去阅奏。”

    在东宫,严成锦没看见皇孙,想必是皇孙不愿意来东宫了。

    朱厚照认真道:“本宫想让你准许伶人通婚。”

    严成锦的第一反应,是朱厚照看上哪个艺伎了,“殿下高看臣了,臣是臣子,如何准许?”

    在大明,戏子最为低贱,就连最轻贱的阴阳户,地位也比伶人戏子高等。

    余光看向一旁的谷大用。

    谷大用忙道:“殿下看上一个会唱戏的伶人,想要纳入宫中。”

    男子三妻六妾再正常不过。

    更遑论朱厚照又是太子,后宫佳丽五百,诸公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这厮眼中皆众生平等,竟看上伶人。

    朱厚照轻哼一声,郑重地道:“本宫只是看她可怜罢了,良贱为何不能通婚,李师傅也与伶人有染。”

    “李公未曾将那人过门,不能算数。”

    去青楼白嫖,和光明正大的娶回家,有极大区别。

    嫖不触犯律法,娶进门就要问罪了。

    见朱厚照还要说话,严成锦想退出去:“此乃律法所定,臣也没有办法。”

    直到清末时,还依旧是如此。

    入行当戏子,跟入宫当太监只差个把,但社会地位差别不大。

    故而,学徒入行时,哭得跟死了爹妈似的。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你若答应本宫,本宫就让你当皇孙的老师。”

    “臣拒绝。”

    太子以利益与他交换皇孙老师,被陛下和言官听去,会安上勾结的太子罪名。

    严成锦想了想,道:“臣替殿下想想办法,未必会成。”

    不帮朱厚照,下次恐怕极难忽悠他。

    “本宫知道你讲义气。”

    “臣有一个条件。”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到户部的疏奏,吏胥土豪作弊的疏奏少了一些。

    萧敬见他端起茶盏,休憩片刻,道:“殿下邀严成锦去东宫,商讨良贱通婚。”

    弘治皇帝神色僵硬一下。

    萧敬吞吞吐吐:“殿下似乎看上一个会唱戏的伶人。”

    弘治皇帝将茶盏放下来,蹙眉道:“戏子岂能入宫为太子侧妃,朕绝不准许!”

    见萧敬把半截话咽回去,弘治皇帝低声厉喝:“还不快说!”

    “严、严成锦答应帮殿下试试。”

    弘治皇帝的怒意如同火焰般,又涨了几分,这两个家伙又狼狈为奸。

    内阁,值房。

    文吏抱着疏奏走进来,凑近蒋冕耳旁小声:“严大人刚才去了东宫,殿下看上了伶人,商议准许伶人通婚。”

    蒋冕放下疏奏,面色变得凝重,《唐律疏议,杂律》中有规定,良贱不能通婚。

    所谓良,就是普通百姓,良民。贱是没有自由的官私奴婢、童仆、妓女、戏子等,就算脱籍为良,也不能嫁人。

    大明沿袭大唐的律法,良贱不能通婚。

    “严成锦怎么说?”

    文吏小声道:“严大人说,可以帮殿下试试。”

    蒋冕轻哼一声,伶人岂能取入宫中?将来真当了皇后,难不成还要母仪天下?

    “东宫刚传来消息,严成锦与太子殿下商量,准许良贱通婚。”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阅奏入神,抬起头来。

    谢迁有些震惊和诧异,太子的性子,还真会把伶人娶进宫里来。

    “严成锦怎么没来值房?”

    侍奉文吏道:“严大人去都察院了,今日恐怕不会过来。”

    刘健道:“伶人入宫,就算严成锦再如何谏言,陛下和娘娘皆不会准许。”

    “此子既然答应,必是有些想法,我等还是去奉天殿一趟。”

    不多时,五人走进大殿中,弘治皇帝见五人一齐出现在大殿,“诸公为太子一事?”

    蒋冕道:“陛下,良贱有别,岂能互通。”

    “朕也是这般想的。”

    弘治皇帝面色坚定,他已派萧敬去宫外,将那伶人下狱审问。

    听到这里,诸公还是不能安心,张升道:“陛下,还是召严成锦来问问。”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思考了许久,有一点头绪,命方学去工部去班匠的名簿来。

    轮班匠户一百八十八种行业,刊字、印刷、铁匠和销金等。

    每种八百七十人等,到处有空额。

    “先前曹元上疏,奏明过此事,一直悬而未决。”方学道:“京营占用的壮丁太多,各地又在开垦,无人可充。”

    先前,曹元要工程师,正是为填补空缺。

    移民屯田、兴修水利和开垦荒地,皆要力役。

    麻每亩科六两,木棉每亩十两,桑每亩科八两,赚的银子比当私婢多些,百姓都种田去了。

    如同后世,壮丁都去跑了外卖,工厂招不到人。

    “这也是变制带来的变化,你去顺天府抄一册乐籍。”严成锦说道。

    这时,奉天殿的门监来宣他去面圣。

    听闻,李东阳和刘健几人都在,朱厚照跪在角落里,严成锦就知道东宫走漏了消息。

    “朕听说,为了一个伶人,你与太子商议,准许良贱通婚?”

    “是。”

    刘健几人面色凝重,弘治皇帝板着脸,继续道:“朕不允许!”

    “臣只是答应提一提,陛下放心。”

    一旁的朱厚照听了,心中暗骂老高这家伙真没骨气,父皇一生气就全应了。

    弘治皇帝脸色舒展开来:“念在是太子怂恿你的份上,朕就不罚你了,退下吧。”

    “臣告退。”

    严成锦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过身,宛如什么也没发生,就走出了大殿。

    朱厚照望了弘治皇帝一眼,“父皇,儿臣也想告退了。”

    弘治皇帝双眸隐有怒意露出,严肃的眼神,令大殿安静下来。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陛下,王大人求见。”

    王鏊大步走进来,递上一封疏奏:“陕西刚上到疏奏,泾阳县和西安府的河流决口了。”

    泾阳县有洪渠堰,途径泾阳、三原、醴泉、高陵和临潼,二百余力。

    正时逢夏税前夕,收割之际,一旦决口,下游的谷物和棉花,将毁一旦。

    刘健心中猛然一动:“洪武年间修缮,至今稳固如城墙,怎会决口?”

    王鏊叹了一口气,“或许,正是年久失修。”

    弘治皇帝不自觉抿着嘴唇,轻叹一口气,决口的疏奏传回,意味着水患已冲至下方良田。

    此时补救,如何来得及?

    “陕西往年缴多少夏税?”

    李东阳大致估算一下:“约有粮十八万石左右,今年耕作棉花等物,只怕更多。”

    刘健重重长叹:“臣更担忧,洪水淤泥阻断道路,阻隔丝绸之路,令西域无法通商。”

第728章 天下弊政

    从奉天殿走回东宫,朱厚照仍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谷大用说道:“严大人答应殿下,却又在大殿上推诿,实在太狡猾了,奴婢就很忠心。”

    “老高一定会替本宫想办法的。”朱厚照眉上喜意不减,毫不担心的样子。

    老高在大殿上,只是缓兵之计。

    但既然答应了他,就会遵守诺言,至于用什么法子,他也想不出来,瞧父皇和诸公愤慨的模样,此事与乞换封地一样,不好办。

    回到值房,严成锦陷入沉思中。

    郑乾大步走进来:“大人,陕西西安和泾阳两地御史,送来急奏。”

    严成锦打开看了眼,西安和泾阳的堤坝决口了。

    黄河绕着陕西,衍生出众多水系,治理黄河,是朝廷最头疼的事,治一次,见效不过三五年,又要泛滥。

    “如今决口,不仅伤及农作,方圆几十里皆是泥沙,马车陷于其中,难以走商。”郑乾担忧。

    大清早,早朝。

    站在左掖门前,严成锦听到张家兄弟骂骂咧咧,运去西北的茶叶被淹发霉了,损失惨重。

    西北的交易,以茶叶为主。

    游牧民族常年吃鱼肉,需喝茶来解腻,甚至有茶能长生的传闻。

    故茶叶很畅销。

    弘治皇帝开口:“陕西西安、泾阳、醴泉、高陵多处,决堤二万三千九百余丈,洪水灌二百余里,诸公以为要如何处置?”

    大殿中一片沉寂。

    决口之地,只能重新建造石闸,再修建堤坝,这笔靡费,必会增加地方农税和徭役。

    蒋冕开口道:“臣以为,可令工部都水清吏司的班匠前往。”

    “决口两万余丈,至少役夫二十五万人,工部何来这么多人?”韩文摇头。

    虽未治理过河水,但韩文给刘大夏治水拨款时,清算过力役。

    大抵知晓人力和财力的损耗。

    王琼颔首:“江南溧阳银墅东坝,河道四千三百余丈,役夫二十余万人。

    如西安等地,河道绵长,动辄要十几万人。

    没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修缮的。”

    大殿中,一时间沉寂下来。

    李东阳想了想,道:“若不能修缮,只能迁移西安、泾阳等多地百姓,安置于他处。”

    严成锦心中喟叹一声。

    流民,就是这么产生的。

    百姓离开了原来的土地,就丧失了作用。

    朝廷下旨安置,但地方官员没有多余的土地分出,只能阳奉阴违。

    饿极了,百姓就会从安置地开始逃荒,伪装成乞丐,散入天下各地,变成流民。

    刘健摇头:“西安人数足有五十余万,堪比京城,何处有田地安置?”

    “严卿家,朕看你似乎有主意了?”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不踢一脚这个家伙,是不会吭声的。

    大殿慢慢安静下来。

    大臣们皆习惯了这种安静。

    蒋冕不明所以地四周看了一圈,张升小声提醒:“此子说话要酝酿一番,日后,敬之兄就习惯了。”

    片刻后,严成锦开口:“决口有两处,又恰逢夏税之际,颇为棘手。

    给臣五日,或许一丝把握,能想出办法。”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此子心中定是有办法了,“给你三日。”

    蒋冕有些惊骇,陛下竟如此信任严成锦,百官竟也不反驳?

    退朝后,大臣们各自散去。

    朱厚照等在大殿拐角处,拦住严成锦的去路,小声道:“老高,你何时请乞?”

    今日偷听早朝,却未见廷议良贱禁婚一事。

    严成锦瞥了朱厚照一眼,再小声,只怕也会传到陛下耳中。

    “臣不敢欺瞒陛下,必不会请乞此事,臣先行告辞。”

    朱厚照当然知道,这是说给大殿中的父皇听的,乐道:“那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弘治皇帝从偏门走出来,听得云里雾里。

    ……

    蒋府,中堂。

    一缕檀香散在空气中,令人安神醒脑,蒋冕邀请张升来府上下棋,两人盘坐在罗汉塌上。

    蒋冕开口:“观严成锦的行举,不像要善罢甘休。”

    张升诧异抬头:“敬之兄何出此言?”

    “此子在户部查良贱的黄册,又命人去顺天府要京城的乐籍。”蒋冕手执棋子,按在棋盘上。

    胜了。

    张升丢掉手中的棋子,颔首点头:“陛下下禁令,良贱不能通婚,更遑论嫁入皇室为妃。”

    严成锦再提,就要以欺君罪论处。

    且陛下眼下,正在担忧西北的水患,无暇顾及此事。

    蒋冕摇摇头,“愚弟却觉得,严成锦会以西北之事做文章。”

    “确有可能,还有一日,且先看看。”

    三日来,严成锦告假在府中未出。

    郑乾偶尔送来一些宗卷和资料,最多的是户部的良贱籍册。

    王琼对着严成锦道:“贤侄,陛下让你整饬西北水患,你算户籍干什么?”

    西北之事,他颇为关心要花多少靡费。

    “明日,还请王大人附议。”

    早朝,严成锦约定的三日之期已至。

    朝事并非一日就决定,许多重大的廷议,需各部商榷多次,诸公也没闲着。

    弘治皇帝焦急等严成锦的答复:“严卿家想出来了吗?”

    诸公精神一紧,看向严成锦。

    “想出来了,但臣不敢说。”

    弘治皇帝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挑动:“严卿家但说无妨。”

    “解局之法,在于准许良贱通婚。”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蒋冕心中猛然一动,此子真是为了请乞此事:“良贱通婚与西北之事何干!”

    诸公愤然点头,两事八竿子打不着。

    严成锦道:“工部无多余役夫派遣去陕西,才使陕西之事不得解决。

    曹元还在工部时,就向朝廷提及,工部缺班匠,要将良乡工程师移至工部。

    陛下可知,军户和匠户有多少绝户?”

    郑乾送上名册。

    弘治皇帝粗略看了眼,竟有三万八千七百多户人没有成婚。

    刘健几人看了,皆觉得惊讶。

    朝廷发给京营士卒,一日最低有七分纹银,成亲丝毫不成问题。

    弘治皇帝诧异:“京城的军户和班匠都有银子,为何不成婚?”

    “因为良贱禁婚,军户和匠户是低等户籍,要世代承袭徭役,寻常百姓不愿嫁给他们。

    军户和匠户想要成婚,只能从大户奴婢、僮仆、流民和伶人中挑选。

    而军户和匠户虽低下,却是良户,不能与官私奴婢通婚。

    才进退两难。”

    诸公听后面色凝重。

    京城大半女子,都在大户中,为奴为婢。

    这些私婢,是供主人家或者宾客享用,不能失身,更遑论让她们成婚。

    加之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占有许多女子。

    诸如军户和匠户,想要成婚是极难的事。

    才致使军户和匠户收入增多,却依旧讨不到媳妇,人数年年减少。

第729章 君臣交易

    严成锦估计,大明军户和匠户娶个媳妇,比上一世更难。

    重男轻女,加之良贱不能通婚。

    “军户和匠户越来越少,如此下去,朝廷只能在百姓中抓捕壮丁,补充力役。”

    此言一出,诸公才意识到严重。

    大明国力,以人口数量为衡量标准,军户、民户、匠户等各司其职,士卒从军户中抽取。

    军户没有后代,还抽个屁,以民户填充,会令农地荒芜。

    刘健深吸一口凉气,翻看京城中军户和匠户的绝户,老脸皱成残菊。

    大臣们面色各异,他们不想将府上的私婢嫁给军户和匠户。

    那是私有财产,只能自己享用。

    “陛下,臣以为严大人言过其实。”

    “流民有百余万之数,何愁没有力役,朝廷可从三边随意调用。”

    兵部和工部的言官先后道。

    严成锦虽说了出来,大殿中却无大臣赞成。

    弘治皇帝蹙眉:“就算朕准乞,也不能解陕西之急。”

    刘健和蒋冕几人点头。

    当下陕西诸多地告急,就算准许匠人和私婢通婚,也不能解开陕西之急。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一份工程图纸:“陛下请看。”

    弘治皇帝看了眼,图纸上所绘之物,像大桥又像堤坝:“这是什么?”

    诸公看了眼,对水利了解不多,看不出图纸。

    严成锦道:“是石闸,可以蓄积上游水量,散流各地,令下游得以修缮。”

    石闸,可以蓄水补充水量,从支流流向四周。

    多个石闸连起来,就是一条大坝。

    发电,是不可能的,

    但可以削减洪峰,令水从支流流走,也能蓄水行船,促进西北贸易。

    蒋冕心中轻哼一声,那需要多少人:“人力从何而来?”

    严成锦道:“可以命京营十五万人,前往陕西修缮。”

    大臣们神色僵硬在脸上。

    京营是朝廷的禁军,只有外敌入侵时,才会出兵抵御。

    修缮水利,是工部都清水司的职责。

    此子竟让京营的士卒去修堤坝,简直闻所未闻!

    兵部尚书张敷华沉声道:“从古至今,兵部何时派士卒修过水利?即便征招徭役,也不会动用军队做此事!”

    蒋冕面色发黑:“严大人该不会又想那事吧?”

    那事是什么,诸公心里都清楚,嘴角狠狠抽搐一下。

    严成锦沉声道:“是,士卒在京城无事,可调拨至西北修缮堤坝。”

    历朝,从未有过军队去赈灾。

    坊间修堤坝、长城和运河,是从百姓中征抓壮丁,军队作为监督和看管。

    弘治皇帝眉头微动,“京营调去西北,谁来守卫皇城?”

    “只调拨十五万人,留二十王驻守京城。”

    天下哪里都能没有军队,唯独京城不行。

    诸公面色凝重起来,调拨军队去修水利,那还要力役干什么?

    不知此子,从哪里想出这种主意,士卒调动,必定是要花靡费的。

    严成锦道:“士卒养在京城,需要大量靡费,却无任何用处。

    且去陕西,不必打造兵器和戎甲,不必准备粮草,消耗靡费不多。”

    王琼颔首点头:“如今天下暂且太平,士卒养在军中无用。”

    张敷华几人相视一眼,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弊处来。

    弘治皇帝衡量片刻,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那就征调十五万人,去陕西吧。”

    在边军和陕西力役中,再征调十万人,足以修缮。

    严成锦微微抬头:“陛下,良贱准许通婚?”

    他推演,

    低级的劳役收入渐多,诸如军户和匠户,就会渴望得到社会地位。

    或许,今后京城再无匠户和军户之分了。

    百官交头接耳,他们不希望私婢许配给别人。

    更不希望良贱通婚。

    日后去青楼嫖妓,妓女都有丈夫,这谁能接受?

    还有伶人,若是看上了好看的伶人,想收来做禁脔,却也是他人之妻,交互起来能得劲?

    如今最好,谁有银子,就是谁的。

    “严大人府上难道就没有私婢?!”吏部主簿尚浚质问。

    兵部一个郎中点头:“严大人府上有私婢,为何还要如此!”

    诸公纷纷望了过来,审视着严成锦。

    这家伙也是官员,明明他自己也能捞着好处,可以自由享用私婢。

    却要为贱民谏言,实在想不通。

    “本官府上有多少私婢,不能奉告,良贱若不婚,才会伤及国本,陛下明见!”

    严成锦说完之后,退回队伍中。

    王守仁和方学等人眼中微动,严大人虽谨慎,却是真正为生民立命之人。

    这些朝廷官员,果然不能体会。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此事非一日能定,且先退朝吧。”

    严成锦微抬头,不确定地道:“臣还有五块免死金牌,在陛下手中。”

    弘治皇帝转头示意萧敬,萧敬端着锦盘下来,笑吟吟地道“奴婢帮您擦了十遍。”

    严成锦递给萧敬一个眼神,嗯,你做得不错。

    一晃三日过去,文华殿。

    弘治皇帝端着香茗,静静地嗅着茶香,双眸出神。

    百官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

    真如严成锦所言,百姓不愿下嫁军户和匠户,军户和匠户就讨不到媳妇。

    何来后代充军?

    “萧伴伴,朕若是准乞,会如何?”

    严成锦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眼神,萧敬心情高兴了几天:“奴婢以为,不会如何。

    大户人家只要有银子,一样可以享用三妻四妾。

    但良贱通婚,军户和匠户就可以娶妻生子,应该是幸政吧。”

    有银子,什么女子得不到。

    但他不敢言之凿凿,凡事都有万一,让诸公听到他妄议朝政,恐怕会弹劾。

    选士绅,还是要选贱民,只看陛下。

    弘治皇帝双眸微动:“你去文书房,传朕旨意,军户和匠户,可替私婢和伶人赎身通婚。”

    萧敬怔住了片刻。

    很快,消息宛如狂风暴雨,席卷过六部值房。

    内阁,

    蒋冕听到消息时,愣住了一下,茶水从嘴角漏出来,望着文吏。

    伶人和私婢,上不得大雅之堂,是最低等的人,陛下竟真为他们下一道圣旨!

    传到坊间,会引起如何轩然大波?

    刘健几人面色各异,陛下没经过内阁,就下旨了。

    东宫,

    朱厚照在写皇明祖训,看向谷大用:“老高替本宫请乞了五日,怎还没有消息?”

    谷大用乐呵呵:“咱就说,严大人拒绝陛下,也是没办法。”

    “狗伴伴,老高变制何时输过百官?”

    这时,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跑回来了:“殿下,陛下下旨了,准许良贱通婚。”

    朱厚照双眸放光,丢下册本,老高这家伙,真没让本宫失望啊。

    从御榻下,翻出来一个小锦盒。

    “本宫答应老高的,你送过去,别让父皇的人瞧见了。”

第730章 新晋工部尚书

    早朝前。

    弘治皇帝偶尔会将内阁大臣召来文华殿,加个早班。

    严成锦本想告病假,可宣旨的小太监说:陛下说有要事商议,诸公不许迟到。

    刘健和李东阳等老臣,当然不会迟到,主要是严成锦。

    在弘治皇帝眼里,严成锦还年轻,大冷天,天没亮就叫他起床入宫,为难他了。

    手中的新邸报放下,弘治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九边传回邸报,兵备腐锈近八成。”

    与鞑靼开战时,工部锻造了一大批兵器。

    鞑靼灭国后,兵备藏于九边兵库中,生出一层殷红的铁屑,一碰就脱落。

    张敷华长叹:“臣命人清点京营府库,腐锈的兵备,也有六成。”

    平时士卒操练,不会全副武装上阵。

    诸如甲胄和马铠是不穿的,存储于府库中,作为兵备。

    严成锦眸中微动,看来时候该炼钢了。

    钢铁锻造出来的武器和农具,不仅更锋利,耐损度还高。

    钢的用途极多,如建造桥梁和火炮,还有火铳。

    不过钢铁的锻造工艺,他并不知晓。

    弘治皇帝看向刘健:“锻造九边数十万把兵器最快也需半年,内阁尽快选出工部尚书,督管此事。”

    曹元走后,朝中也无于要紧之事。

    工部尚书一职始终空缺。

    蒋冕说道:“翰苑学士毛纪如何?毛纪喜好雕刻,对工事铸造,极为熟悉。”

    严成锦心中微动,后世的毛公石,手艺正是出自此人。

    成贤街,毛府。

    庭院花木错落,小径两边摆放着各种石雕,精致高雅,俨然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园景。

    褐色的茶棚下,毛纪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拿着刻刀,雕刻青花石。

    “良乡出的放大镜,真他娘的好用!”

    管家慌张地跑来,窃喜道:“老爷!”

    “本官好不容易沐休一日,你咋呼什么?”

    “宫里来公公了,说老爷升工部尚书了,好事喜事啊。”

    “好个屁!”

    陛下要督造九边的兵备,刚派十万京军修堤坝。

    哪来的靡费?

    毛纪被召入宫中时,早朝还未散去,他微微躬身谢过弘治皇帝的敕封。

    大殿中有些安静,百官有些可怜的看向毛纪,临需上任。

    弘治皇帝开口:“九边兵库和京营兵库的兵备,毛卿家加紧督造。”

    “陛下,如今无战事,过一二年再督造也不迟,屯于兵库中,也是生锈。”毛纪道。

    诸公眸中微动,听出毛纪的深意:这活干不了。

    经济一蹶不振,府库银子不多,哪来银子造这么多兵器?

    张敷华道:“鞑靼虽然收复了,九边暂时得以安宁,但也要储存一定兵备,以便不时之需。”

    至少要打造三成。

    工部,值房。

    毛纪命人把工部的主簿和郎中叫来:“陛下要督造兵备,可国库又不拨银子,诸位以为如何处理?”

    众人交换眼神,没有银子怎么干活。

    就算矿石不要银子,工匠总要吃饭吧?

    宋景微微抬头:“毛大人不妨去找严大人问问?”

    良乡衙门的府库,或许藏有银两,可以从良乡借银子。

    毛纪明白宋景的用意,朝廷向良乡商会借过两次银子,都没有还呢。

    带着两块精雕的砚台,来到都察院值房。

    郑乾走进来禀报:“大人,毛大人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来借钱的,严成锦头也不抬:“不借。”

    毛纪等在值房外,听到严成锦说不借,又羞又气,这个家伙就不能给本官一个机会?

    不就是欠了两次吗?

    还在乎多一次!

    “郑乾啊,在翰苑时,本官待你如何?”

    在翰苑,从侍讲干到学士,不少官员在翰苑时,都是他的学生。

    郑乾躬身:“毛大人待下官不薄,但下官,不能违抗严大人的命令。”

    毛纪从袖口掏出两个精致砚台,递给郑乾,拂袖道:“帮本官送进去,银子就不借了。”

    片刻后,严成锦看了眼砚台,继续琢磨转炉炼钢。

    图纸摆满了书案,记录大明现在炼制铜和铁的方法。

    淬火和锻造的方法大抵相同,只是添加的原料和工序有区别。

    还未下值,严成锦就吩咐人回府上拉马车,去了房山。

    “宋景和谢丕呢?”

    张贤道:“近日理学院不讲学,两位都没有来,不过,良乡有了个厉害的匠人,大人要做什么?”

    严成锦说道:“炼制锻造。”

    张贤看了眼,有些疑虑:“坊间的冶铁厂众多,恐怕赚不到银子,大人还要炼吗?”

    他不清楚严成锦的心思。

    但天下有许多的坊间冶铁厂,每年铸造铁器数百万斤,有些不值钱了。

    严成锦摇摇头:“本官是要炼钢。”

    张贤略微错愕,瞪大眼睛看着图纸,画着的分明是一座大炉。

    炼钢的方法,自战国时就有了。

    但锻造的方法,是通过千锤百炼的方式,耗时间极长才得一把钢,压根不可能用炉子炼制。

    他才误以为是炼铁。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裳的年轻人走上来躬身道:“学生毛渠,见过严大人。”

    张贤脸上露出笑意:“他是新晋工程师中的翘楚,论及锻造,除了以贤兄和以冲兄,无人能出其左右。”

    毛渠躬身作揖,恭敬地道:“家父喜欢雕刻,学生得一些皮毛,张大人谬赞了。”

    严成锦道:“那就由你来督造,这张图纸尚不完善,你照着图纸上逐一试试。”

    若是最出色的锻造工程师,也锻造不出来。

    说明图纸有很大问题。

    毛府,下值后。

    毛纪背负着手走回庭院,看见雕刻一半的石头,大声斥责:“少爷呢!工事讲究匠心,岂能半途而废!”

    雕刻犹如做人,需心细沉着,克制欲望。

    这小子又跑哪里玩去了?

    管家陪着笑容:“少爷说出去游学半月,叫您不要惦记。”

    毛纪皱着眉头:“这么匆忙?上哪儿去!”

    “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是遣人送回的口信,从河间传来的。”管家为难道。

    河间府?

    京城往下就是河间府,这是去往江南的必经之路,下江南了?

    毛纪眉头微微蹙起:“渠儿向来识礼数,怎会不告而别,这几日他去了哪儿?”

    “去过几趟良乡。”

    毛纪怔住了。

    忽然感觉大事不妙,良乡是什么地方?工程师的聚集地,谈论皆是理科。

    又突然传回游学的消息。

    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在心头。

    “快、快去备马!”

第731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命锻造的师傅来锻钢,看了半个时辰,严成锦发现,与在工部看到的方法相同。

    毛渠并不铸造新的炼炉。

    而是用旧炉锯开口子,按照图纸上的形状来改装。

    可是,有一处他看不明白。

    “敢问严大人,何谓氧气?”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本官很怀疑你的实力啊,严成锦道:“你屏住鼻子,等憋不住了,吸进去的气,便是氧气。”

    氧气对于锻钢极为重要,故需讲给毛渠听。

    此外,还需倒石灰除去生铁中的杂质,但料口究竟如何设置,工序是否正确,严成锦也不得而知。

    毛纪走道茅草棚中,面色不善:“严大人,本官只是送了你两个砚台,为何如此坑害本官?”

    跟着严成锦在良乡糊弄,等严成锦日后变制失败。

    岂会有好下场?

    严成锦还没得及看毛纪的宗卷,不知毛渠是毛纪的儿子。

    “本官倒是不知,毛大人把人带回去吧,此人不再是我良乡的工程师。”

    毛纪这才脸色好看了些,挥了挥手,几个彪形大汉冲了上去。

    毛渠脸色惨白,茫然不知所措:“父亲,严大人在炼钢,此乃造福天下之事。”

    “你可知道入良乡,日后要惹多大祸,跟我回去。”

    ……

    华盖殿。

    弘治皇帝正在看到得入神,准备把疏奏翻页,这时,文吏走进来:“陛下,工部尚书毛纪要弹劾严大人。”

    萧敬身子一震,顿时就不困了。

    弘治皇帝却没有去接奏疏,看了也是白看:“何事弹劾啊?”

    牟斌说道:“毛大人之子毛渠,交友不慎,陪好友一起去考工程师,还中了。”

    “将毛渠喊回来就是,何必弹劾,浪费朕的心神。”

    “陛下有所不知,严成锦要毛渠用炉子炼钢,毛大人以为是严成锦蛊惑,才有此事。”

    炼钢,向来是由匠人锻造。

    何时有过用炼炉炼制,如果能用炼炉炼制,钢还值什么银子?

    早已遍地是钢铁。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起来,转过身来盯着牟斌:“你刚才说,严成锦要用炼炉炼钢?!”

    “是,陛下,可似乎未成,要不要召严大人来问问?”牟斌道。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早已有人试过,能用炉子炼制,何须等到今日。”

    ……

    房山,新建起来的草棚。

    严成锦盯着巨大的火炉,靠近炉子很热,尤其是在九月,白天尚且燥热。

    靠近炉子,如同架在火上烤般。

    炉子倾倒过来,装入泥塑的磨具中,渐渐成型,严成锦忙道:“快看看是铁还是钢。”

    宋景将长剑拿起来,凉了一会,挥向一旁的钢剑。

    咔嚓一声。

    毫无疑问……

    “大人,是铁。”

    谢丕说道:“或许是这个炉子的工艺有差,进料口和进气口,铸造不合理。”

    要再改造炼炉。

    炼制钢铁,重点不在意炼制钢铁本身,而在于炼制的炉子。

    只要工序正确,这个炉子做出来,就能源源不断产生钢。

    眼下要解决,是空气如何进入与铁水接触的问题。

    高温令炉中空气都跑了。

    若在炉壁或炉底铸造一个口子,铁水会顺着口子流出来。

    ……

    几日过去,毛府,

    毛渠被关在府中,不得外出,用膳时,吩咐长随:“去打听一下,良乡的炉子造出来了吗?”

    一个多时辰后,长随才赶回来道:“没有,听王工程师说,失败五个炼炉了。”

    王工程师名为王旭,是与毛渠交好的人。

    “我爹呢?”

    “老爷说不见您,让您在屋里呆着,院试也不用考了。”

    毛纪询问谢迁等人心得,只有把儿子锁在府上,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只要严成锦还没有问出那句话,就还有救。

    等过半年,这小子不去良乡了,就把他放出来。

    “那是我爹雕刻的?”

    几日没回府,毛渠发现院子中有件新物,模样像炉鼎。

    下圆上尖,有个茶壶的口子,两边又有竹棍支撑着,可以像手臂般支撑着两旁。

    毛渠沉思片刻,闪过一道灵光:“去给我拿一块蜡来,还有我爹的刻刀。”

    长随小心翼翼地去偷了老爷的刻刀,又去拿了十几根大蜡烛。

    毛渠在铜盆中包上一层纸,再倒入融化的蜡烛。

    一刻钟后,融化成一大团白蜡,开始雕刻。

    紫禁城,皇宫。

    弘治皇帝似乎想起来什么,看向萧敬:“严成锦的钢锻造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弄了五个炼炉,皆失败了。”萧敬小声道。

    李东阳几人面色各异。

    钢不可批量锻造,此事谁人不知,此子还如此执着。

    “毛卿家,兵备督造得如何了?”

    “臣、臣还在想法子。”

    散殿议后,回到工部值房。

    毛纪皱着眉头,思索如何弄到锻造兵备的靡费,“陛下那里,也不能一味推诿,本官已经委托五日了,诸位有何良策?”

    “不如,先用期货,来筹集银子?”工部郎中博望道。

    毛纪和大臣们纷纷看过来。

    博望继续道:“我等铸造兵备时,同时铸造一些铁具,售给士绅,但士绅需交银子。”

    士绅交这笔银子,可以给工匠发工钱和口粮。

    而原料,可以用如今被腐锈的兵器,重新熔炼。

    “坊间冶铁厂众多,士绅岂会稀罕区区的铁具?”

    毛纪一听就是馊主意。

    要是严成锦能锻炼出钢就好了,钢供不应求,做成期货,一定能会引发士绅哄抢。

    但锻钢岂会这般容易?

    直到下值,也还没有办法,郁郁回到府中,毛纪无精打采问管家:“少爷这两日老实了吗?”

    “老实了些,但今日让长随偷了老爷的刻刀。”

    毛纪心中微动,那可是他的第二命根子,“折断了?”

    这小子竟用老夫的刻刀出气!

    “没有,在雕刻蜡块。”

    管家话音刚落,却看见长随从正堂走出来,碰见了毛纪,一副心虚的样子。

    “少爷想吃糖葫芦,叫小人去买……”

    毛纪从袖口掏出二两银子,摆摆手:“去吧。”

    长随去牙行借了一匹快马,飞速赶往房山,去了平日常去的草棚找王旭。

    一刻钟后,王旭端着蜡炉匆忙跑来:“严大人,毛渠送来的。”

    严成锦仔细端详一眼。

    此物像一个炼炉,上下各有一个口子,上头还有一个吊桶和空管,中间撑着支架,令炉身可以左右摇晃。

    谢丕眉头微动:“炼炉雕刻得精细,空气从上入,倒是未曾试过。”

    严成锦倒是未试过这种图纸。

    当即命人去锻造一个香炉大小的炉子,若是这个炉子能成,大炉也不成问题。

    两个时辰后,一个小小的炉子就铸造好了。

    谢丕按照工序,先将铁水灌入,再倒入石灰,不断吹气,底下热火煅烧。

    铁水倒出来,在黄泥模具中成型,渐渐冷却。

    谢丕拿起砍向钢剑,又用手指弹了弹剑身,满脸兴奋:“大人,是钢!”

    宋景等人懵住了。

    这意味着用此炼炉,钢可以批量锻造了。

第732章 公私合营

    严成锦告假三日。

    内阁的书案位置空着,文吏见状,将疏奏分给其余五位大学士。,

    刘健不悦地道:“他又去哪儿了?”

    “愚弟方才从文华殿回来,听闻小太监的碎语,似是与太子殿下去了房山。”蒋冕说道。

    房山要炼制精钢,起初诸公们颇为关注。

    可接连几次,听闻锦衣卫禀报,严成锦炼废了五个炉子,遂不再抱有幻想。

    房山,南康。

    匠人们搭建巨大的草棚,草棚下有两座大炼炉。

    一座炼炉将矿石炼制成铁水,另一座炼炉将铁水炼制成钢。

    役夫用斗车拉来煤炭和矿石,站在炉子旁,热气扑面而来,还夹带些许臭鸡蛋的味道。

    朱厚照不解地道:“老高,你为何不禀报父皇,怕朝廷抢了商会的生意?”

    若朝廷的官炉重开,文官必会勒令坊间禁止锻造,再炼制钢贩向坊间。

    垄断天下精钢。

    “还请殿下先保密三年,此锻造之法还有许多不足,炼炉的入气管道时而会堵塞,需继续改良,不可推行天下。”严成锦说道。

    朱厚照指着地上一堆精钢:“那这些是什么?”

    地上是这刚才炼制出来的钢具。

    宛如府库般,整整齐齐摆列,锄头、镰刀、斧头等农具,一应俱全。

    这狗太子该不会去给陛下告状吧?

    严成锦道:“还不能将炼钢的方法推向朝廷,若是如此,必会引来文官的觊觎。”

    文官的手上有不少冶铁厂。

    以前,士绅以门铺生意作为主体,并且四处走商,售卖的货品几乎是原料,不经过怎么加工。

    海外贸易打开后,渐渐学良乡兴办工坊和厂房。

    如同后世的洋务运动般,像雨后春笋崛起。

    大明的坊间冶铁厂约有五百多座,若人人炼钢,原料就会被哄抢变贵,而钢变多,售价反而会变低。

    一高一低,利润就会变薄。

    在钢炉的杂役,皆为可信任的役夫,两座炉子完全隔开,役夫们只操控炼炉,不知原料为何物。

    紫禁城。

    弘治皇帝偶感小腹隐痛,有些力不从心:“京城近日有什么奇闻吗?说来给朕解解闷。”

    诸公左右看了一眼。

    工部尚书毛纪站出来:“乌斯藏来使入贡,西边出了一尊活佛,可以预知人的祸福,暗示朝廷拨付靡费,迎活佛入世。”

    刘健等人眸中微微放光,难怪最近京城流行念珠和佛饰。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朕不信这个,若活佛真是活佛,为何不自立为天子?上达天听者,只有朕一人。”

    天子是天的儿子,也是天的使者。

    这活佛抢朕的活,真是活腻了。

    诸公听出弘治皇帝的玄外之意,连忙躬身赔礼。

    张敷华说道:“臣这就下令甘肃边军,入乌斯藏围剿乱臣贼子,严惩冒充上天使者之人,令陛下恩泽,广施乌斯藏。”

    说到出兵,诸公又想到了九边的兵备。

    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毛纪:“工部推诿了十几日,何时开炉锻造?”

    毛纪哑口无言。

    这时,锦衣卫走进大殿禀报:“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诸公有些不悦,锦衣卫通常是先禀报牟斌,再由牟斌禀报。

    如今,竟冲进来打断廷议。

    弘治皇帝认出来,这是跟着严成锦的锦衣卫千户:“严卿家将精钢炼出来了?”

    能令锦衣卫如此慌张冲进来,只有这种可能。

    叶准躬身道:“陛下圣明,五日前就试炼出了精钢,今日炼炉制成,一个时辰就炼制出精钢上千斤。”

    监视严成锦的时间长了,他也渐渐变得稳重和谨慎起来。

    五日前,虽用小炉炼制成功,但这能报吗?

    万一大炉炼制不成,岂不是谎报祥瑞?所以,他将此事压了下来。

    今日,看见一大炉的精钢炼制成功,才匆忙进宫。

    弘治皇帝愣住了。

    用炉子炼出来了上千斤?

    毛纪呆若木鸡,锻造一把钢剑从取料到成型,需不断的锤炼,至少需两日。

    一个时辰严成锦就炼制出上千斤?

    弘治皇帝心中激动,正色道:“这是朝堂,不可乱报祥瑞,你方才说上千斤?”

    “卑职亲眼所见。”

    “如此大事,严成锦为何不亲自来报?”弘治皇帝问道。

    迟疑片刻,叶准战战兢兢道:“严大人说,此事若被文官知道,定会觊觎炼钢的方法,且炼钢之法还有纰漏,三年后,改良了法子,再通报朝廷。”

    三年?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抖动了一下,边笑边轻哼一声:“他这是故意提醒朕。”

    诸公们面色燥红,此子真是可恶,竟不拿出来一起分享。

    如此一说,他们都不好意思请乞推广天下了。

    这狗官真是小气!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板着一张脸坐在御座上,扫视殿中的大臣。

    大殿中央,放置一堆精钢,锄头、镰刀和柴刀等农具。

    精钢稀贵,通常只用来做名贵的武器,严成锦竟如此浪费,用来做农具。

    毛纪心痛大呼:“浪费了,实在太浪费了,精钢多久才能锻出一斤,当送去九边做将军的兵器,岂能做农具!”

    “严卿家,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房山刚试炼出来,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才不禀报朝廷。”

    我信你个鬼,有纰漏能炼出来这么多精钢!

    毛纪面色凝重:“工部诸事拖延多日,还请陛下准许,将此法交由朝廷,炼制精钢。”

    “此炉,并非良乡锻造,毛大人找本官要也无用。”严成锦摇头。

    弘治皇帝自然想收取此法,以锻造兵器,“除宋景和谢丕外,还有谁能锻造出来的炼炉?”

    “是毛渠。”

    弘治皇帝茫然看向刘健,刘健也没听说过此人。

    毛纪瞳孔微微颤动。

    严成锦继续道:“臣想在房山建造一座炼钢局,此厂公私合营,由工部督管,良乡锻造,除替朝廷督造兵器,还能赚取银两。”

    诸公愣神,公私合营不难理解,惠民药局不正是朝廷管制,坊间大夫经营?

    弘治皇帝皱眉:“为何要如此?”

    “超体并非时刻需要锻造兵备,不断开停,需征召和遣散许多力役。

    若为公私联合管制,不督造兵器时,可以铸造农具,不用遣散役夫。”严成锦说道。

    开炼铁厂需要很多人。

    就如同后世年初招工,年底辞退,力役的工作极不稳定。

    朝廷和良乡共同经营后,就变成了铁饭碗,力役的社会地位,逐渐提高。

    大明社会阶层结构,将发生变化。

第733章 升官发财

    严成锦抬头与弘治皇帝皇帝四目相对。

    传达出两个信息。

    一为冶铁厂像惠民药局改为公私合办,二为本官立了大功,该升官了!

    弘治皇帝不能轻易决断:“诸公以为?”

    李东阳家中无炼铁的工艺,不在意朝廷是否与良乡合办,只要兵备足以补偿九边,就是善政。

    “不可,铸造兵备多少,是朝廷机密,岂能让良乡知道?”

    “且若精钢价钱高昂,让良乡商会掺入,不是以公谋私?”

    六科给事中先后躬身道。

    良乡与朝廷合办,定会下令坊间,禁止锻钢。

    就像禁止私贩盐,只有有盐引,才能参与这门买卖。

    好家伙,严成锦这狗官竟直接垄断了。

    “臣附议,精钢锻造的法子,不可流传到坊间,以免走私兵器,起兵作乱。”蒋冕说道。

    严成锦走回队伍中。

    如今,天下百姓渐渐开垦出荒地,温饱暂时得以解决,正是资本萌芽的黄金时期。

    百姓有了银子就想消费,百废待兴,可以兴办各种工坊。

    但朝廷掌控精钢锻造,只锻造兵器,不管坊间农具。

    这就好比明明有个覆盖全场的治疗,却只给自己用。

    诸公面色各异。

    反对的官员皆站出来,赞成的官员却未说话,以免被当成是严成锦一派。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淡然:“严卿家想说什么?”

    百官所说,未必就有道理。

    “此术良乡所创,如今坊间冶铁厂众多,不出三年,精钢锻造之法必定会流向坊间。”

    匠役流动频繁,今年帮朝廷干,没准明年就帮士绅干。

    蒋冕道:“可下禁令!”

    “若士绅在海外冶炼?朝鲜、岛国和暹罗等地,皆可兴办铸造厂,朝廷能缉捕海外不成?”

    出海,最重要的是准备船只。

    其次是力役和士卒,不吝于打仗,想到天价靡费,就足以让朝廷放弃。

    大臣们闭口不言。

    严成锦说道:“朝廷与良乡商会共同经营冶铁厂,大批量锻造,士绅们赚不到银子,就不会打精钢的主意。”

    从原料开采和运输,到烧炉和锻造,需要成百上千人,比炼铁工序更多。

    还要缴纳矿税和商税。

    这么大的摊子,投资搞不好要破产。

    且大明用钢的地方不多,多为朝廷造桥、炼兵和修路所用。

    市场被朝廷独占,士绅自然不会再想去炼钢。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沉着地看着众臣:“如严卿家所言,朝廷与良乡锻造试行。”

    百官噤若寒蝉,只得躬身遵旨。

    严成锦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老脸微动,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严卿家立了大功,朕敕官进一阶。”

    二品升至从一品,在六部大臣之上。

    诸公面色微动,许多人熬到耄耋之年,也不得升大学士。

    此子又升官了……

    竟还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严成锦说道:“谢陛下。”

    毛纪心中微动,儿子是个秀才,若入朝为官,说不得也升官了。

    心情抑郁回到府中,见管家一脸难色地走上来,毛纪就觉得不对劲:“何事?”

    管家抽出血书和一缕头发,支支吾吾:“少爷、少爷要与老爷断绝父子关系!”

    一口心血从胸膛冲出,顺着喉管往上,毛纪眼前一黑,有种犯恶心的感觉,差点噗地一声吐出血来,倒在地上。

    断、断绝父子关系?

    从未想过,这孽子还用这等操作。

    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做人刚正不屈,他竟这般对老夫?

    管家连忙将毛纪扶起来:“老爷?”

    “少爷、少爷呢?”

    “跑出去了。”

    此时,严府。

    毛渠在此等候了许久,左顾右盼,小巷里空无一人。

    忽地,传来小厮哼哼的声音,抬头看去,见一顶轿子慢悠悠地走来。

    “学生见过严大人。”

    严成锦听声音有些熟悉,想了想知道是毛渠,“本官已开除你工籍,还来作什么?”

    “学生想再入商会,为工程师。”

    轿子中一片沉默。

    毛渠忙道:“严大人不必担忧,学生已与父亲断绝关系。”

    严成锦忍不住撩开轿帘,这些士绅子弟,一个比一个会玩。

    这两日,看毛纪的宗卷,毛渠是毛纪的独子,有几分朱厚照的胆气和智谋。

    寻常子弟这么干,早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独子就是不一样。

    “你的梦想是什么?”

    毛渠茫然抬头,有些焦急起来,不知梦想为何物。

    严大人的考核,若答不上来,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再回良乡。

    何能低头偷偷笑起来,一旦少爷问出这句话,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笑嘻嘻地道:“少爷是问你,抱负。”

    毛渠眸中渐渐变得清明:“像宋师傅那般,成为首屈一指的匠人。”

    朝廷与良乡合办炼钢局,正缺监管官员。

    工部毛纪负责督管,若由毛渠作为监管,朝廷和工程师之间,衙役和力役之间,必会少许多摩擦和争斗。

    严成锦想了想,拿起纸笔写下契书,递出去:“把这个签了,今后,你就是炼钢局的小总工,明日督管炼钢。”

    毛渠愣在原地,宛如听到天籁之音。

    良乡的总工才四位,他入工程师一月,就升至小总工。

    手不由颤抖起来,再看这份契书:我自愿赴任良乡工程师,遵从工程师的保密契约,督管匠人冶炼精钢……

    大清早,文华殿。

    弘治皇帝正要去上早朝。

    萧敬走快几步上前:“陛下,毛大人要告假三日,听过生了重病,住进惠民药局的病房了。”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何事如此?”

    “听说,其子毛渠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加入良乡商会当工程师。”

    弘治皇帝面色凝固。

    真是大逆不道啊。

    世上竟有这等孽子?太子虽说顽劣,却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早朝时,四面八方的目光看向严成锦,毛大人的事,他们都听说了。

    果然,至今没有人能逃离那句话,此子误人子弟!

    张敷华面色凝重,持芴禀报:“陛下,今日兵部有事要奏。”

    大臣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他身上。

    “据臣的探子禀报,延绥、大同、宣府和陕西等地,有纳银卖军职一事。

    百户卖三百两,副千户卖五百两,正千户卖八百两,指挥同知一千五百两,都指挥佥事两千两……

    只要凑足银子,就可升迁。”

    大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大臣们面色凝重无比。

    延绥、大同等地,不正是安定侯严恪松所管辖的区域。

    竟出这等腐朽之事?!

    严成锦心中咯噔一下,竟在军中明码标价卖官职?老爹不知道?

第734章 回京问罪

    大臣们笃定严恪松必定会丢官。

    按如今的大明律,凡卖官鬻爵者,按收纳银两的数目定罪,一千两纹银以上,流放三千里,一万两以上,处以斩首,连坐三族。

    严恪松怎么算也够一万两了。

    父子两一石二鸟,一并除去!

    大理寺卿韩福说道:“严大人比谁都清楚大明律法,知道该处以何罪吧?”

    严恪松身为三边总制,不管是否知道此事,可以定有罪。

    严成锦道:“此事尚未调查清楚,陛下交给都察院来查办,若与父亲有关,成锦不会坐视不管。”

    坐视不管?你是要救他吧?

    查办案件,最需避讳亲眷,严恪松要不是有这儿子,上次失守宁夏,就已经下狱了。

    百官自然不同意。

    “严大人与安定侯为父子,岂能查办,臣等以为不可!”

    “万一他二人串通一气,徇私枉法,转嫁他人,岂不罔顾大明律法。”

    大理寺卿韩福和刑部给事中刘宇说道。

    刑部尚书王鏊和兵部尚书张敷华点头附议。

    此事按常律,就算严成锦也要下狱观察,看他与他爹有没有牵连,更别提审理了。

    但诸公都知道,严成锦不敢干卖官的事。

    此子胆子太小,让他卖他也不敢卖。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韩卿家所言有理,就让大理寺审理此案吧。”

    韩福微微躬身,接受旨意。

    廷议散去后,大臣们蜂拥而出大殿,韩福走上前几步,对蒋冕小声道:“蒋大人可想除去严成锦?”

    严成锦的弹章太厉害,而且频繁弹劾九卿和内阁。

    韩福刚从大理寺右少卿升部堂不久。

    蒋冕轻哼一声:“本官除掉他作什么?”

    “他与蒋大人所执的大义不同,与我等诸公所治天下的理法不同,蒋大人暗自派人调查他,此子知道了,也不会罢休。”韩福说道。

    他又何尝存有害人之心?

    只是践行治国之道相佐罢了。

    前大理寺卿杨守随大人说过,此子不计后果行事,今后朝廷必取灭亡。

    见蒋冕沉吟片刻,韩福说道:“下官知道九边为何卖官鬻爵。”

    “为何?”

    “因为九边向太仓库和太仆寺借的银两,到期了,此事说起来,不论如何处置,严恪松皆脱不了干系。”

    以前,九边有鞑靼为威胁,不能轻易裁撤将领。

    今时不同往日。

    ……

    延绥,边军大营。

    正值秋日,秋风飒爽,边军士卒极喜欢策马奔腾在草原上,赶着跑步鸡和牛羊。

    可今日,严恪松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看完手上的急奏,怒容渐深。

    大营中央,跪着两个人。

    延绥副总兵刘仁说道:“本想皆募兵之由,填补上这笔银两,没想到连累的总宪大人。”

    正统时募兵,是可以直接卖官的。

    三边距离京城上万里,朝廷撤去镇守太监,只要做得隐秘些,就能募到银子和招募兵马。

    一石二鸟!

    但新来的兵部尚书有些手段,安插探子在军营中。

    严恪松满脸愁容和怒意,无奈地道:“带军官毁坏城墙,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大同甘肃游骑将军邵锐愧疚道:“向朝廷请乞靡费,朝廷不拨银两修缮墩堡和烽燧,城墙若坍塌,必会拨给银两。

    大同和宣府也是如此,属下效仿一二。”

    大同和宣府在三边之外,不归严恪松管辖。

    严恪松心中泛起寒意,私自贩卖官职,按明律,需要罢官流放。

    他尚且无事,只怕连累成锦。

    “尔等害了老夫!还害了老夫的儿子!”

    ……

    紫禁城,内阁。

    蒋冕在内阁阅奏,文吏拿进来一本疏奏径直走到他书案前,“蒋大人,急奏!”

    丢下手上其他疏奏,蒋冕慢慢地将疏奏翻开,眉头蹙紧。

    片刻后,蒋冕出现在奉天殿中。

    弘治皇帝看完疏奏后,阴沉着脸:“边军奖励竟敢毁边墙银?荒谬!”

    修筑边墙花了无数靡费和力役。

    九边虽然暂时无战事,西北还有强大的瓦剌,随时会进军大明。

    蒋冕道:“不止是三边如此,还有宣府和大同也是如此,辽东尚好,恳请陛下将刘仁和邵锐等罪臣,抓回京城论罪!”

    萧敬心中一凛,边军收割百姓人头冒充军功,这听说过。

    毁坏边墙请乞修缮银,倒是头一回。

    与地痞无赖何异?

    短短一个时辰,此事传遍内阁和六部。

    请乞论罪的疏奏,如同宴席上菜般,不断被端往奉天殿。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看向旁边的萧敬道:“严成锦知道此事?”

    “知道,他似乎在查看兵部的宗卷和户部的宗卷。”萧敬道。

    “召内阁和九卿来!”

    都察院。

    严成锦在翻看韩福的宗卷,听说兵部传上疏奏,士卒捣毁边墙,向朝廷碰瓷。

    卖官鬻爵和捣毁边墙,放在朱元璋的时候,罪状足够做人皮稻草人。

    “派人去宁夏调查,也要月余,大人为何还有闲暇看韩福的宗卷?”方学说道。

    诸公已经向朝廷上疏责罚。

    若陛下首肯,安定侯和九边诸臣,皆要抓回京中问罪。

    严成锦沉默不语。

    这时,奉天殿的小太监抱着云展来:“严大人,陛下召您去奉天殿觐见。”

    片刻后,奉天殿中,

    韩福目光灼灼地看向严成锦。

    杨守随离开京城时告诫过,此子太过谨慎,时机未到时,千万不可暴露自身。

    如今正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卖官鬻爵就罢了,将士还捣毁边墙,简直是恶霸土匪,一群**!

    刘健等人脸色亦不好看。

    弘治皇帝板着脸,坐在御座上:“都察院收到消息了吗?都察院不是有御史衙门在九边,为何不知此事?”

    百官面色凝重,陛下所言有理。

    这是懒政失职。

    严成锦说道:“九边军营和藏匿在荒外,除了兵部,无人知晓动向,御史衙门未得消息,也情有可原。”

    几万大军安置在城中,会烦扰百姓。

    除了战时守城,才撤回城中。

    张敷华嘴角抽动一下,此子推卸得一干二净,“此次三边贩卖官爵,毁坏边墙,臣等以为,当将严恪松一干人等,押回京城问罪。”

    身为兵部尚书,他应该秉公处置。

    按照明律,就应该如此。

    诸公面色凝重,颔首表示赞成。

    卖官已令弘治皇帝怒不可遏,还捣毁边墙,更令他肯不得亲手砍了这些边将:“准乞!”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变故来的太快了些。

第735章 引咎致仕

    兵部值房。

    严成锦坐在值房中,左右扈从和文官,皆为被遣出门外。

    房门关上。

    “张大人,兵部何时裁减了年例银,为何本官不知?”

    年例银,是朝廷每年补给九边各镇的一笔军饷。

    正统年间,由于九边的屯田被破坏,不足以让九边自给自足,朝廷每年会给九边拨一笔银子,作为补助。

    随着战事频繁,年例银也逐渐增多。

    成化年间,王越和汪直在辽东领军打仗,年例银由几十万两攀升至上百万两,成定例。

    如今,九边的年例银只有十余万两,平均下来,一镇仅万两左右。

    张敷华端起茶盏,面色如常:“你请废镇监时,蒋大人携本官面圣,裁减了年例银。”

    严成锦有严成锦的办法,蒋冕也有蒋冕的办法,怎么会告知此子。

    入京后,蒋冕便发现,但凡朝议之事,极容易被严成锦废去。

    想让陛下拍案下令,只能私自面圣请乞,瞒着此子。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严成锦心中微动,道:“蒋大人不愧是南直隶诸葛亮,下官委实佩服。”

    并非所有政事都要早朝廷议。

    内阁大臣可以随时面圣。

    毫无疑问,蒋冕一定是私自见了陛下。

    不知用什么方法,让陛下未在朝堂上廷议,令兵部裁减了年例银。

    若不是去户部查了账目,他还不知,年例银从一百余万两降至十万两。

    张敷华看向严成锦,眉头微蹙:“年例银拨放与战事有关,战事频繁时,九边用度增加,则朝廷拨给的年例银越多。

    此时,九边无战事,裁减年例银,合情合理,本官并非针对你才与蒋大人请乞。

    即便裁减了年例银,边将也不该卖官募银。”

    百姓向朝廷捐纳银两,实际上是卖官。

    诸如国子监生明码标价,一个名额售卖百两,以募集银子填充国库。

    如同后世捐赠图书馆获得某大学的名额,名为捐赠,实际是买学位。

    明朝一些皇帝当政时,对卖官睁一眼闭一眼。

    九边的军衔也可以售卖,明朝的士卒,来源于卫所制和募兵制。

    中期以前,士卒来源于朱元璋成立的卫所制,也就是从军籍百姓中补充缺员。

    但缺银两时,会用募兵制来召募将士,有时会售卖营中官职。

    军和兵不同,军要世袭,故称军户,兵不世袭,人死官消,士绅子弟或想过一把官瘾,就可以入营为兵。

    如今九边卖的官职,正是属营的兵职,服役的时间不长,不终身服役。

    回到都察院,严成锦给老爹写了一封书信。

    大半月过去,弘治皇帝有些纳闷:“严成锦怎不来向朕求情?”

    “或许还在偷偷调查。”萧敬刚听属下禀报,严成锦在东宫。

    内阁大臣和六臣纳闷,有几日没见严成锦了。

    此子倒是反常,既不弹劾,也不来向陛下求情,好像严恪松不是他亲爹似的。

    “传严成锦来。”

    东宫,寝殿。

    朱厚照和严成锦正在打牌,喜滋滋地摸牌,“老高不向父皇求情,是想让严师傅致仕?”

    卖官可大可小,若他朱厚照当皇帝,这就不能算是事儿。

    凿了城墙?也不算什么,鞑靼已是大明的疆域,隔着城墙多见外。

    可父皇锱铢必较,文官也不愿睁一只闭一只眼。

    严成锦正色道:“殿下快出牌,莫要胡说。”

    九边已无军功可立,日久将士必定懈怠,老爹戍守三边已无意义,只能在九边养老到死,反正陛下是不批退休的。

    老爹年有五十余,极容易被鞑靼人捅死,毕竟老爹年轻的时候就是菜鸡。

    平常,无由让老爹回京,现在正是机会。

    此事虽与老爹无关,却是督管不力,只有致仕,才能令老爹脱罪。

    陛下宽仁,加上家里有五块免死金牌。

    正好让老爹致仕,再次重启。

    朱厚照一边出牌一边认真道:“等本宫登基,就重新启用严师傅为兵部尚书,严师傅的兵法可是本宫教的,本宫相信自己的学生。”

    严成锦不应他,老爹有爵位在,是不能当文官的。

    即便朱厚照登基,也一样,百官不允许。

    谷大用禀报:“殿下,陛下派人召严大人去。”

    严成锦来到大殿中,老爹回京的日子近了。

    他这段时间查了不少九边之事,却未向陛下禀报。

    召他来,想必是为了此事。

    “严成锦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淡淡地道:“你在查九边卖官之事,为何不向朕禀报?”

    “臣未有结论,还需边将押回京城审问,以确认一事。”

    大臣们相视一眼。

    宣府距离京城最近,将领以押送到刑部大牢。

    严恪松是在延绥,也近一些,骑快马这几日就能到京城。

    弘治皇帝又开口:“查到什么了?”

    “此事,起于蒋大人请乞裁减年例银,兵部右侍郎文贵乞修边墩和发放军饷,便向太仓库和太仆寺借了一百余万两。

    如今期限到了,不敢赊账,不敢赖账,而年例银又裁剪,才想出此下策。”

    文贵是兵部右侍郎,先后在宣府、大同和延绥巡抚。

    见边陲墩堡毁坏,便请乞修筑,为了尽快动工,向太仓库和太仆寺借了银两。

    本可以用年例银归还。

    但朝廷将年例银砍到十万两银子。

    就好比借别人的钱过信用卡,只借一天,信用卡忽然降额了,拿不出来。

    文贵傻眼了,九边将士也傻眼了。

    交还的期限一到,只能从九边各镇想方设法归还。

    “臣记得此事。”

    蒋冕面色微动,他与张敷华面升,为节省九边靡费。

    大臣暗自琢磨,严成锦查此事,就必定会为严恪松求情。

    ……

    一晃十日过去,天气渐渐转凉。

    弘治皇帝在奉天殿阅奏。

    萧敬走进来禀报:“陛下,苗逵派人传信,严恪松到京城了,可要派人收押下狱?”

    刘健几人互视左右一眼。

    百官心中微动,收押下狱是秉公处置,安定侯也不能例外。

    弘治皇帝道:“让他入宫吧。”

    一个时辰后,严恪松和文贵等官员被引入大殿中。

    百官目光看向殿门。

    严恪松跪倒道:“臣掌三边军事,督管不力,不能竭忠尽节,恳请陛下准许致仕。”

    百官面色凝固,这也太快了些?

    还以为严恪松会辩解一番,没想到见面的第一件事,竟是请乞致仕

    弘治皇帝目光一凝,竟有些不忍起来,“此事还未查清楚,严卿家不必急躁,若严卿家不知情,朕会从轻处置。”

    屡次征讨鞑靼立下功勋,证明严恪松可镇守九边。

    因连坐而致仕,委实有些可惜。

    李东阳等人衡量得失后,面色犹豫。

    这时,严成锦看向几个武将:“卖官一事,安定侯可知情?”

    “不知。”

    严成锦掏出一块免死金牌:“恳请陛下,准许家父引咎致仕。”

    大殿中安静下来。

    韩福面色微动,本想将严恪松下狱,拷问一番后再审查与严成锦有无关系。

    可严成锦根本不给严恪松入狱的机会。

第736章 本宫不想当皇帝

    父子俩出宫,一人坐轿一人骑马,打道回府。

    严恪松面色黯然:“爹为人臣,进思进忠,退思补过,劳神苦形最后还是未能替朝廷尽忠节,落得晚节不保,唉,你不要学爹。”

    严成锦知道老爹耿耿于怀,朝廷若要征战瓦剌,还会重启老爹,“爹先在府上休养一段时日,以后还有机会起用。”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着文贵呈上的疏奏:“西北有何墙堑和堡垒要修缮?”

    “陛下有所不知,鞑靼如今亡国,无势力驻守,瓦剌向东蚕食鞑靼的疆域,迟早会南下。”

    文贵乞银修边墙,是为了朝廷。

    瓦剌人乔装成鞑靼人很容易。

    延绥安边镇、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增设墩台九百座,安置卫营,可以提防瓦剌随时南下。

    弘治皇帝忧心:“严恪松辞官,摘去爵位,三边便无人守制,当派谁前往?”

    诸公沉默不语。

    李东阳说道:“可以派杨一清为新三边总制。”

    以公谊而论,杨一清是百年难得的将才,在西北和四川领兵剿匪,捷报无数。

    几日后,西北卖官的将领,全部下刑部大狱或遣回原籍。

    严成锦并未求情,朝廷不会真斩杀将领,就如同不会杀王越。

    一晃三月过去,朝中无大事。

    坤宁宫。

    弘治皇帝抱起皇孙,退后一步险些有些抱不住。

    萧敬忙轻轻扶了一下。

    “朕愈发觉得力不从心了,平常一抱皇孙就起,今日双臂软绵绵的,颇感吃力。”

    张皇后放下太平公主,“是皇孙长大了,陛下许久没抱他,才会这般。”

    萧敬点头赔笑:“陛下才四十出头,春秋鼎盛,娘娘说得对,是皇孙长身子了。”

    “不,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是有些不如以前了。”

    弘治皇帝喟叹一声。

    朝廷疏奏渐多,每日阅奏要到深夜亥时,浑身酸痛,汪机施针才缓解些。

    坐下来端起莲子羹,一边喝一边说道:“太子这几日来过坤宁宫吗?”

    萧敬笑道:“来借过皇孙。”

    弘治皇帝把汤匙放下,若有深意地看向张皇后:“厚照今年几岁?”

    “十七了,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张皇后拨开板栗,递给他。

    “朕十六岁登基,比厚照还小一岁。”

    霎时,大殿中,只剩太平公主和皇孙嬉闹的声音。

    张皇后的手停在半空中。

    萧敬神情僵硬,不敢吱声,小太监和宫娥低下头去。

    回到乾清宫,弘治皇帝想了想,唤汪机进宫问诊。

    把完脉,汪机道:“脉搏沉稳如琴弦,陛下身体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心中藏有事,伤了心神。”

    弘治皇帝却按着小腹:“可朕偶感腹中隐痛。”

    “是因恼怒动了肝火,非药所能治,陛下当以平常心处之。”

    “汪大夫的药方中,可有延寿之药?”弘治皇帝问道。

    “心中豁达,寝食得当,可多得几年阳寿,陛下想求长生?”汪机有些担心,弘治皇帝让他炼丹,这世上压根没有长生药。

    弘治皇帝摆摆手:“送汪大夫出宫吧。”

    萧敬走后,命人召唤来内阁大臣。

    此时,内阁。

    各地疏奏接连不断送进值房。

    刘健五人顾不上说话,低头不断翻阅疏奏,飞快票拟。

    严成锦看着南直隶御史的疏奏,请罢后宫的尚宫、尚仪、尚服、尚食这些正五品女官。

    这些谏官,恨不得皇帝自力更生。

    严成锦自然是留中了。

    小太监走进来道:“诸位大人,陛下召去乾清宫。”

    刘健露出诧异之色。

    陛下议事,常召他们去奉天殿,去乾清宫常是身子有恙,不方便上朝。

    李东阳问道:“陛下为何召我等?”

    小太监低下头去,不敢回答。

    刘健板着脸,呵斥:“快说!”

    “今日去坤宁宫,陛下说身体乏力,偶有不适,还说登基时比太子小一岁,回寝宫就召见了汪大夫。”小太监说道。

    严成锦心中微微一动。

    如今鞑靼已除去,四海安定,弘治皇帝心中的大石放下,是想传位给朱厚照。

    李东阳几人面色各异。

    自然希望陛下能干到宾天,太子顽劣无状,哪里能当皇帝?

    诸大臣心情沉重地来到乾清宫,行礼后,分两排站定。

    弘治皇帝开口:“朕今日,又堆积不少疏奏。”

    “若陛下身体不适,先休憩几日,我等替陛下观政。”刘健说道。

    只休息几日,无伤大碍。

    寝殿中沉寂下来,

    弘治皇帝摇头:“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定,朕想传位太子。”

    尽管来的时候,听小太监说今日陛下提到登基,隐隐有了猜测。

    可亲耳听到时,刘健和李东阳几人仍没反应过来。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有我等尽心尽力辅佐陛下,陛下还可再勤政三十年。”

    刘健和李东阳五人一同跪下。

    唯独严成锦还站着,弘治皇帝在位的时间,比史上多近三年,虽还没令大明达到盛世,也算有功绩。

    此时退休,有些早了。

    弘治皇帝却有自己的考虑:“天下匪盗、水利、吏治、商业、北方外患皆已整饬,朝事虽多,却多为琐事,正是太子登基的时机。”

    李东阳和蒋冕朝严成锦使了眼神,示意他跪下。

    但严成锦置若罔闻。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翘起:“严卿家也认为,朕该退位了?”

    “不是,臣只是觉得,跪也无济于事。”

    刘健几人有些置气,此子又不与他们同心。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去召太子来。”

    一刻钟后,朱厚照走进大殿中,茫然:“父皇召儿臣?”

    “厚照啊,你今年十七了吧?”弘治皇帝微微抬头。

    朱厚照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宛如百米冲刺般快。

    “来人,抓住他!”

    弘治皇帝大喝之下,金吾卫和锦衣卫将朱厚照架住,拖回大殿中。

    刘健等大臣嗟叹一声。

    严成锦望着朱厚照,这厮料到陛下要传位了。

    弘治皇帝板着脸:“朕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朱厚照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儿臣不想当皇帝。”

    刘健等人噤若寒蝉,失望地看了眼朱厚照。

    弘治皇帝厉喝道:“朕知道你不想当皇帝,朕就想当?若朕宾天前再传给你,你是不是眨眼就传给皇孙!”

    朱厚照眼睛一亮,父皇说的有道理。

    刘健几人躬身,依旧坚持:“陛下三思!”

第737章 登基大典

    从乾清宫回来。

    刘健和蒋冕几人面色各异,太子喜欢与严成锦勾结,严成锦擅变祖制,不知登基后,会变成何种局面。

    “下官这身官衣,只怕穿不长久了。”蒋冕苦笑道。

    李东阳摇头:“敬之兄太小看太子殿下。”

    太子认真起来,比陛下当年更聪慧和贤明,时常语出惊人。

    尤其这些年微访民间,更知百姓疾苦。

    刘健点头:“殿下不想当皇帝,正是由于知晓皇位所承职责之重,若是贪图享乐,早已欣然接受。”

    谢迁嗯了一声:“陛下此时传位,太早了些。”

    此时,东宫。

    严成锦被拉到寝殿,朱厚照有些紧张地道:“老高,本宫要当皇帝了,怎么办?”

    父皇明明能多干十几年,却想当太上皇。

    听说,奉天殿的疏奏,从早晨卯时到深夜亥时,也阅不完。

    他就算再快,也要两个时辰。

    “殿下何必慌张?内阁和六部大臣比殿下还着急。”

    “对啊,他们也不想本宫当皇帝,”朱厚照乐了。

    消息传到六部值房和翰苑。

    兵部,值房。

    张敷华面色凝重,拥立太子继位是作为臣子忠义。

    可如今弘治皇帝年富力强,却要传位给太子,不是明智之举!

    “陛下明知严成锦常变制,又与太子交往过甚,为何要传位太子?”

    若太子与严成锦一起变制,谁还能阻止?

    王守仁道:“正是深知太子与严大人交往过甚,才要传位。”

    张敷华和主簿们视线一转。

    王守仁继续道:“太子登基后,若支持严大人变制,陛下不会置之不顾,还会理政。”

    陛下定会教导太子如何当皇帝,如何理政。

    弘治皇帝的性子,事必亲躬,恨不得事事过目。

    一个不习惯安逸的人,岂会真正放任朝政?

    反之,陛下驾崩后再传位,反而没人能管得了太子。

    张敷华脸上露出明悟。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扫视殿中一圈,沉声道:“昨日之事,想必诸公都知晓了?”

    大殿中沉寂片刻,随即,跪倒一片。

    “陛下三思!”

    内阁和六部大臣面色各异,却也劝道:“陛下还可再勤政十年,十年后,再传位太子不迟。”

    弘治皇帝摇头:“朕还会继续理政,诸公放心便是。”

    基于当年他登基的经验,皇帝就算登基,真正掌握权力,也要三五年时间。

    这期间真正掌权的,是内阁大臣。

    但如今他在位,可以帮助太子渡过这段时间。

    “朕深思熟虑后,才做出此决策。”

    严成锦眸中微动。

    明中期以后,内阁大臣的权力越来越大,原因正是由于。

    新皇登基时太过年幼,无法把控朝廷,权力旁落到内阁大学士手中。

    嘉靖和万历,登基时皆由大学士把持朝政,弱冠后才渐渐夺回权力。

    年幼的皇帝登基,需有贤臣辅佐过度,才能稳定国本。

    最年幼的皇帝是弘治皇帝的爷爷朱祁镇,登基时才八岁。

    但有贤臣三杨内阁中的杨士奇和杨簿辅佐过渡,才未出大乱。

    弘治皇帝或许是想当太子的过渡之人,实则还监察朝野。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朕让太子今日上朝,太子呢?”

    萧敬也不知太子跑哪儿去了。

    ……

    护国寺,

    天王殿中,一个人跪在蒲团上,眨了眨眼睛道:“劳烦师傅将我头发剃去,我今日要遁入空门,十年后再还俗。”

    方丈和一众和尚跪在地上。

    今日主持讲佛经,忽然有个少年闯进来,问他何事想不开要遁入空门。

    竟说是快要当皇帝了。

    可见他身穿黄色衣袍,又带着个太监,知是当今太子,主持和长老们吓得连忙跪下。

    “殿下,您放贫僧一条生路吧。”

    “贫僧俗家还有七口人,求求殿下放过贫僧,贫僧真不敢下刀。”

    朱厚照转过头:“本宫放过你们,谁放过本宫?快剃,一会儿狗皇帝就派人来了。”

    主持和长老们不敢抬头。

    一个灵觉的和尚想了想,看向方丈小声:“师傅,快开斋饭了,不如先请殿下吃一顿斋饭?”

    对,寺里的斋饭比不上宫里,殿下吃过苦头,没准就回去了。

    主持笑着说道:“殿下先用斋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剃度。”

    片刻后,斋堂中。

    朱厚照剔着牙齿,喜滋滋地将空碗递给谷大用:“寺里的斋饭比经筵宴好吃,谷伴伴,你帮本宫再打一碗来。”

    主持和长老们懵住了。

    吃三碗了,这特么真的是宫里的太子?

    “放肆!”

    一声厉喝响彻斋堂,朱厚照吓得筷子掉到地上。

    锦衣卫和金吾卫冲进来,弘治皇帝和诸公紧随而至。

    和尚们噗通一声,全都跪下。

    看见朱厚照的头发还在,弘治皇帝怒意消了一些:“谁让你出家?”

    “是父皇,儿臣明明还有十年太子可当,不想如此早就当皇帝。”

    父皇不喜欢僧人,更不会让佛子当皇帝,头发长出来前,父皇不会让他坐皇位。

    朱厚照才跑来护国寺,剃去头发。

    严成锦不觉得奇怪,朱厚照一向随性,即便是圣旨,也难以束缚。

    弘治皇帝板着脸:“朕已经下旨,由不得你,将太子带回宫中学礼仪,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锦衣卫将朱厚照架起来,带回宫中,由张升教导臣仪。

    三日后,登基大典在奉天殿举行。

    礼部和司礼监的金书、典簿、掌司等忙碌奔走,准备仪仗和帷幕,告祭天地和先皇。

    吉时一到,礼乐和戏曲鸣奏,朱厚照穿着黄色的衮服,衮服上绣着日月星河山火,头戴玉珠冕冠。

    此时,鸿胪寺的寺卿引领百官,穿过金水桥,前往奉天殿。

    在午门外的广场上,文官和武官分列东西,齐齐跪下。

    锦衣卫鸣炮,鸿胪寺寺卿大喝:“行礼!”

    百官五百三叩。

    鸿胪寺寺卿宣读弘治皇帝的诏书: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谨抚驭以膺天命,今二十有三年,日勤不怠,专志有意于民,筋力微薄,太子厚照,宜登大位,朝中诸先生善辅之,使成贤君……

    声音回荡在广庭中,字字清晰,犹如新闻联播般。

    严成锦微微抬头,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一左一右,站在御阶上。

    “朱厚照这厮,终于登基了……”

第738章 第一天上朝

    天未破晓,雪白的月影挂在天际。

    严成锦站在铜镜前,李清娥起来伺候他穿衣,今日是朱厚照第一次上朝,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

    大清早,内阁和六部大臣也很忐忑。

    轿子走得很稳,轿子里的大臣却像缺了魂的不倒翁,一直摇晃。

    左右掖门,气氛宛如梅雨季节的阴霾天气,诸公黑着一张脸,抱着芴牌无精打采。

    张延龄却乐了:“哥,咱们也该鸡犬升天了。”

    “今日见机,先请乞千亩良田,过段时间再把银矿要过来。”张鹤龄怀疑,朱厚照分不清楚一亩和一分是多少地。

    他自己舍不得花银子,却狠狠地给朱厚照花,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金钟鸣响!

    大臣们依次走进大殿中。

    朱厚照穿着龙衮服,头戴玉珠冕冠,在御座上睡得很香。

    刘健看看李东阳,李东阳又看看萧敬,大臣们茫然无措。

    萧敬都快哭出来了,小声提醒:“陛下,再睡就该下朝了。”

    朱厚照朦胧地睁开眼睛,发现下方几十双眼睛正在瞪着他,丝毫不尴尬。

    “你们谁没有沐身,朕闻到一股奇味。”

    大臣们有些慌乱了。

    沐身束发觐见,这是臣仪,不可轻视和马虎,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各自嗅着自己的袖口和衣领。

    严成锦没嗅,他今日出门喷了香水的,浑身香喷喷。

    朱厚照就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议朝事,异味倒是有,不过是张家兄弟那边传来的,这兄弟俩省皂角。

    “张师傅,你的扣子系错了。”

    张敷华今日有心事,忽略了臣仪,连忙躬身赔罪。

    刘健说道:“还请陛下开始议讨朝事,今日内织染局奏,苏行等府织造两宫上用等,共计二万四千七百八十匹,如今苏杭入冬难产丝绸,公私匮乏,请裁减三分之一,以疏民力。”

    宫中多了太平公主和皇孙,多了一班伺候的奴婢。

    用度比弘治皇帝一家三口,多八千多匹。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老高,丝绸何时涨价?”

    百官面色狠狠抽搐一下。

    严成锦道:“此事还不知道,此外,在大殿上,还请陛下遵守臣仪,莫呼臣的字。”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点头。

    朱厚照思索片刻:“准乞。”

    李东阳躬身道:“苏州海贼施常天聚众敛兵,猖狂抢掠,臣请乞朝廷派遣大臣出兵讨伐。”

    “准乞。”

    大臣们面面相觑,陛下问都不问,也不商讨如何出兵,派谁为主帅,给多少舰船,拨多少靡费,就直接准乞了。

    内阁和六部先后奏报,接连被准乞了。

    一刻钟过去。

    朱厚照高兴地站起身来,滋滋地地望着前方:“还有谁要请乞吗?那朕下值了。”

    诸公懵住了。

    今日早朝比弘治皇帝最快的时候,快了一个多时辰。

    张鹤龄高兴地站出来,今日朱厚照全都准乞了啊,“陛下,臣家中贫困,想请乞京城东面的一千顷土地。”

    蒋冕和张敷华等人紧张起来,二人是新皇的亲舅舅,说不得会准乞。

    刘健三人和严成锦面色淡定。

    “不准。”

    张延龄抬起头来,不服气道:“可你刚才都准了,也不差这一封。”

    朱厚照轻哼一声,说道:“退朝吧!”

    廷议散去,内阁和六部直接去华盖殿,同行的还有朱厚照。

    太上皇弘治在批改疏奏,如今新皇朱批后,再送来他这里过审,才可准乞。

    牟斌说道:“太上皇,陛下和诸公下朝了。”

    太上皇弘治表情凝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这才刚上朝,怎么就下朝了?”

    牟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门外的小太监通报:“回禀太上皇,陛下和诸公来了。”

    很快,朱厚照和严成锦等大臣走进大殿中。

    太上皇弘治微微抬头:“皇帝今日议了何事啊?”

    廷议何事,疏奏他都看过,心里一清二楚。

    只是想看新皇如何决断,有无纰漏。

    朱厚照认真道:“儿臣今日准乞了九封疏奏,回绝了寿宁侯请乞封地。”

    太上皇弘治颔首点头。

    朱厚照看向太上皇弘治道:“儿臣以为,身为天子应当相信百官,由他们处置朝务,不当事事过问。”

    太上皇弘治冷着脸道:“朕看你是不想议朝事。”

    严成锦心中微动,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换了臣子没换,实则掌权的还是弘治皇帝。

    除了年号改为正德。

    其余实际并无多大变化,廷议后,要向太上皇弘治禀报、

    皇帝口含天宪,政令不能随意下达,弘治皇帝在教太子如何做皇帝,朱厚照真正掌权,或许还需三五年。

    朱厚照躬身道:“若父皇无事,儿臣想告退了。”

    太上皇弘治没吭声就是默认了,朱厚照转身给严成锦使了个眼神。

    严成锦道:“臣也告退了。”

    等这两个沆瀣一气的家伙走后,太上皇弘治压下疏奏:“今日上朝,新皇的表现如何?”

    刘健性子直接:“臣不知当不当讲。”

    “刘师傅直言便是。”

    刘健一副“这届皇帝是老夫教过最不听话”的表情:“新皇竟在大殿上睡着了,实在糟糕至极!”

    李东阳几人颔首点头。

    太上皇弘治喟叹一声:“新皇任重道远,还要仰仗诸位师傅辅佐,刚才议了何事,我等再议一议吧。”

    “……”谢迁。

    李东阳说道:“苏州海盗施常天,此人极为厉害,短短一年,募集了一万七千余人,装备精良,臣听闻此人意取新安县,占地为王。”

    “朝中能出兵之人,寥寥无几,太上皇想让谁挂帅?”张敷华问道。

    太上皇弘治瞥到刚才翻越的九边疏奏:“朕看辽东千户梁次摅不错,就让他挂帅吧。”

    大殿外。

    朱厚照和严成锦几乎并肩而行,“老高,朕不想在奉天殿议事。”

    “陛下究竟想说什么?”严成锦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厚照乐了:“朕想在西区建一座象房,在象房中上朝,但父皇和诸公必不会准许,你给朕出出主意。”

    朱厚照虽是皇帝,却是被架空的皇帝,诸公不乐意听他的。

    换而言之,朱厚照要是敢说,定会被太上皇揍死。

    严成锦想了想:“陛下太看得起臣,臣只是内阁六辅,又不是首辅。”

    “那朕升你为首辅。”

    升首辅不在于朱厚照,而是在于太上皇弘治。

    朱厚照的人缘太差,陛下又太过于贤明,以致于太上皇掌权,诸公一致赞成。

    如今朝中,真正支持朱厚照的大臣,只有他一个而已。

    “陛下快回奉天殿阅奏吧,臣要下值了。”

    “老高你这狗官又懒政失职,陪朕一起去!”

第739章 王侯将相

    新皇登基一个月过去。

    年号改为正德,旧银要重新兑换为正德通宝。

    朝廷给百姓一年时间,各地更换钱币和宝钞,宝源局新铸一批钞票和铜币,在弘治商号兑换钱币。

    通政司将政令送到两京十五道。

    ……

    四川,青城山。

    白日在山中捡到一枚古币和一把青铜剑,蓝廷瑞回到村中,大喜过望。

    夜里,召集十里八乡的壮汉,聚集于家中。

    “我从京城回来,大家猜我看到了什么?”

    壮汉们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蓝廷瑞,山地险峻无法耕种,村子又偏远不在城区,村里的人没见过世面。

    蓝廷瑞道:“我看到了京城丰衣足食,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冬天能吃猪肉,夏天能吃西瓜,力役一日有十分纹银。”

    壮汉们听到猪肉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听到十分纹银,不禁正坐起来,死死盯着蓝廷瑞。

    “若我等也生在京城,就能享受那等待遇,可超朝廷实行里甲制,只许外出买卖,不许入黄册。

    我等都是大明百姓,为何他人富足,我等却贫穷?

    如今新皇登基,传闻朱厚照顽劣成性,比旧皇更昏庸残暴。”

    一个老朽看着蓝廷瑞,喟叹道:“可我等又能做什么呢?”

    蓝廷瑞掏出古印和铜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朱重八出身布衣,却可创立大明基业。

    我等也能在此创业,乘时应运,抱济世安民之志,仗剑讨伐,顺应天意!”

    话说完,便将铜币和古剑举了起来。

    壮汉们看见古印和古剑,心中悸动。

    当年他们老祖宗若跟朱重八一起创业,也不至于凄惨到今日的地步。

    如今,蓝廷瑞得了上天的旨意,就是下一个朱重八!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等也要做王侯!”

    接连几日,蓝廷瑞游说了周围几十个村庄,皆喊我等要也做王侯!

    七日过去,起义军占领汉中衙门,引得鄢本恕和廖惠两人来投奔,势力迅速扩大至八万人。

    ……

    京城,

    朱厚照懒政失职,总是极快准乞,又极快下朝,太上皇险些要废去朱厚照的皇位。

    “寡人看他就是成心如此。”

    刘健苦口婆心道:“太上皇,陛下阅奏的速度实在太快,臣恐有什么纰漏。”

    “陛下春秋鼎盛,何苦居于后宫?”蒋冕躬身。

    诸公下值比以前晚一个时辰,颇有怨言。

    “明日起,寡人也上朝。”

    太上皇弘治不放心朱厚照这样阅奏。

    大清早,早朝。

    太上皇端坐于御座之上,下方是朱厚照的位置。

    百官微微躬身行礼。

    刘健先禀报:“宣府传回疏奏,军屯民不运,年例银又裁降,边储仓库告急。

    自鞑靼归于大明后,诸多鞑靼流民到大明边陲,请发赈粮和布匹。”

    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

    王琼疑惑:“边陲屯田众多,岂会如此紧迫?

    臣以为,该派巡抚官员北上,每月查核军马和仓库货物,以杜绝虚报冒支之弊。”

    大臣们纷纷看向太上皇。

    这时,朱厚照却开口了:“以前用开中盐引,让商人将粮食运送至九边,商粮加上军屯,才堪堪够支付军饷。

    如今,商粮没了,仅靠军屯,岂会足数?

    再加上士卒的军俸,比以往高了四分纹银,九边军饷多了近一倍。

    不必查了,定没有人偷银子,是九边开支太大。”

    太上皇弘治咬着牙齿,朝政大事,岂能如此轻易就决断?

    蒋冕目瞪口呆,新皇竟知晓九边的用度。

    诸公们面色各异。

    不过,他们还是听从太上皇弘治的,新皇是观政,真正掌权还有几年。

    太上皇弘治思索片刻,看向严成锦:“九边御史衙门先行彻查,边储空虚属实,再派粮北上。”

    “臣遵旨。”

    严成锦暗自思索着,应该开拓北方的牧场了。

    良乡有奶牛,可将鞑靼人全部雇佣为力役,发展北方畜牧。

    下了廷议,朱厚照对着严成锦乐道:“父皇上朝,朕又变回本宫了。”

    朝中大臣也不听他的,依旧将他当成太子。

    “陛下无事,臣就回都察院了。”

    严成锦知道,这厮最近一直想办法让太上皇废了他,要么就准他建象房。

    “本宫并非不想当皇帝,师傅们不听本宫的,老高,你说本宫启用你的人与师傅们对抗如何?”

    严成锦连忙堵住这厮的嘴:“是朝廷的人,陛下莫要乱说。”

    “你这家伙,明明就是这般想的不,本宫只是帮你说出来罢了。”

    朱厚照知道,若宋景和王守仁为重臣,他天天去良乡也无人管。

    可如今,他两个月没有爬宫墙了。

    兵部值房。

    张敷华摘下官帽放在一旁。

    忽然,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文吏拿着急奏冲进来。

    “张大人,四川府传回急奏。”

    如今天下平定,再急能急到哪儿去?

    张敷华呷了一口茶,才翻开疏奏,差点没把他噎死。

    朱厚照刚登基两月,西南就有人起兵造反了!

    他认真阅读每个字,面色凝重:

    西南逆贼起兵,蓝廷瑞称顺天王,鄢本恕称刮地王,廖惠称扫地王,屯兵十万余人,于汉中、东北和鄂西占据官府和民田……

    “布政使司和都察院都有疏奏吗?”

    “有!”

    起义军竟屯兵十万人,已经占据了蜀地,准备进入湖广。

    比安化王起兵更严重。

    “你去内阁请诸公去奉天殿,本官去觐见太上皇。”

    张敷华抄起官帽,大步流星走向奉天殿。

    大理寺值房。

    文吏匆匆走进来对着韩福道:“韩大人,方才兵部传回疏奏,四川十万民众反叛,太上皇召九卿去奉天殿议事。”

    韩福微微沉眉,看向少卿顾佐若有所思:“十万人反叛不是儿戏。”

    “寺卿是怕朝廷复用严恪松出征?”

    韩福点点头。

    严恪松是新皇的师傅,当初也是由新皇推举去三边。

    且严恪松身经百战,最适合出征。

    “我等好不容易才罢免此人,如再让他上任,只怕朝中不可宁啊。”

    严恪松为文官出身,如果再启用,必定像王越一样,重新为文官。

    或许,还可入阁。

    韩福总觉得,是严成锦故意如此。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看完西北起事的疏奏后,只觉得机会来得太早了些。

    原是想等宁王反叛,再请乞老爹出征。

    可如今,四川反倒先叛乱了。

    现在启用老爹,只怕满朝官员都不准许。

    这时,小太监跑来禀报:“严大人,太上皇请您去奉天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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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