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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0章 正德六君子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看着疏奏,新皇刚登基不久就有百姓造反。

    不由喟叹一声,新皇不得民心,是寡人太过纵容,以至于太子的贤明没有传及天下。

    李东阳道:“据臣看汉中的疏奏,此地民风淳朴,蓝廷瑞得了原蜀国的古印和青铜剑妄称是上天所赐,蛊惑百姓。”

    起兵造反,讲究顺义天意。

    即有祥瑞的天象发生,上天赐给蓝廷瑞蜀国的古印,即为天象。

    “蓝廷瑞有些本事,没有银子能募到十万兵马,像当年的高皇帝。”朱厚照由衷佩服道。

    刘健道:“逆贼已经攻破蜀地,前往湖广,当务之急是派人去平叛。”

    原本驻守在湖广的大军在安南布政使司。

    蜀地距离京城上万里,沿途无数钱粮会被掳掠,庄稼被毁坏。

    朱厚照想也不想,“那就重新启用安定侯吧。”

    韩福躬身说道:“安定侯刚致仕,怎能重新启用?臣以为不可!”

    “臣也以为不妥。”张升道。

    大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太上皇弘治心中顾虑,邵锐等将领还关在牢中,此时启用严恪松,岂不是要释放将领?

    严成锦站在大殿保持沉默。

    张敷华道:“王守仁闲赋在兵部,偶尔去良乡讲学,臣可以派王守仁出征。”

    王守仁大胜达延汗,诸公自然无意见。

    太上皇弘治想到王守仁那副沉着冷静的神色,心中安定许多,决定下旨让王守仁出征。

    萧敬连忙去文书房传旨。

    廷议毕,朱厚照仍然留在大殿中,看向弘治皇帝说道:“父皇,儿臣最近不知为何,一上朝就睡着。”

    太上皇弘治眉头挑了挑,沉声道:“你夜里去干什么了?”

    “与夜里无关,朝中氛围太过沉闷,儿臣想搬到西苑的豹房勤政。”朱厚照微微抬头,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

    大臣们屏住呼吸,怒其不争地看向朱厚照。

    酒池肉林,这就是酒池肉林啊!

    忽然有些体谅蜀地其事的百姓,摊上这么个皇帝,能不造反吗?

    严成锦心中微动。

    豹房自成化年间就有,并非朱厚照建造,西苑中豢着西域进贡有飞禽走兽,供皇帝和后宫观赏。

    但弘治执政时,几乎没时间去观赏。

    “西北起事你还不知反思!”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西北起事与儿臣有何干系?”

    “你当皇帝百姓就造反,朕当皇帝怎么不造反?”

    大臣们颔首点头。

    以前弘治皇帝日夜勤政,当皇帝未享清福一日,一日三廷议。

    百姓知道如此,哪里还有脸造反。

    万一新君不如弘治,家中日子要更加贫苦。

    太上皇弘治瞪着朱厚照,看看这个家伙有什么话要说。

    朱厚照梗着脖子辩解:“父皇有父皇的治国之道,儿臣也有儿臣的治国之道,父皇有内阁三公,儿臣有正德六君子,如何比不上父皇?”

    刘健几人面面相觑,露出疑惑之色。

    何来的正德六君子?

    严成锦暗道不好,朱厚照这厮要摊牌了。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淡淡地问:“哦,谁是正德六君子啊?”

    “刘瑾、王守仁、宋景、汪机、周彧还有张贤,父皇派去平定西南之乱的王守仁,正是儿臣的肱骨之臣。

    父皇还记得六年前,儿臣偷了文书房一封玉轴圣旨?

    这封玉轴,正是儿臣敕封王守仁座下第一勇士的圣旨!”

    太上皇弘治表情凝固。

    诸公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六年前的圣旨失踪一案水落石出了。

    王守仁几人还尚可,周彧就算了。

    蒋冕不由问:“是谁向陛下举荐此六人?”

    朱厚照看了严成锦一眼,严成锦知道此时应当站出来:“是本官。”

    果然是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

    太上皇弘治冷眼看向朱厚照:“你究竟想说什么?”

    朱厚照看着周围的诸公,说道:“诸位师傅,本宫与父皇及诸位师傅有话要说。”

    严成锦站在一旁未动,朱厚照认真起来,是真的认真。

    朱厚照认真说道:“父皇想要盛世,儿臣也想要盛世,父皇把江山交给儿臣,应当由儿臣来治理。

    可如今,诸公不听儿臣的,父皇无奈只能上朝摄政。

    若儿臣有方法令诸公听命于儿臣,请父皇将江山交给儿臣。”

    严成锦眸中微动。

    朱厚照虽然比当年的弘治皇帝聪明,但治理江山,并非仅仅靠聪明。

    还需耐心,能忍受诱惑,心志坚定,品德服人,宽仁礼士。

    在这一点上,朱厚照就不如弘治皇帝。

    加之弘治皇帝已处理朝政二十三年,姜还是老的辣。

    诸公相信太子聪明,但却不相信如今的太子能比得上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略微心惊:“你如何让诸公臣服?”

    李东阳几人微微抬头,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声音平静,认真道:“比父皇更贤明,治理更大的盛世。”

    “何谓更大的盛世?”

    “如今天下耕田一千万顷,黄册人口一亿人,国库岁入一千三百余万两,京城百姓工钱为七分纹银。

    儿臣的盛世皆要翻一倍。”

    太皇皇弘治怔住了,这孽子又说大话!

    翻一翻,那是怎样的盛世,岂是人力所能为?

    严成锦心中微动,就算是后世,耕田也仅将近两千万顷。

    要国库岁入两千六百余万两,这个目标巨大,若真能实现,是真正的盛世!

    朱厚照这厮为了豹房,吹过头了,本官不是这么教的啊。

    太上皇弘治轻哼一声:“寡人也没有底气这般大放厥词!若真有那一日,朕就不必理政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那便从明日起,父皇将朝事,交给儿臣来治理。”

    大殿中安静下来。

    严成锦连忙道:“那样的盛世,只怕太遥远了些。”

    李东阳几人点头,根本不相信。

    朱厚照若真能实现那样盛世,就是千古一帝。

    从奉天殿出来。

    走到宫围中无人的角落,朱厚照掐着严成锦的脖子道:“老高你方才拆本宫的台是何意?!”

    严成锦也不惯着他,如今力气大了,搏一搏,没准真能打赢呢。

    “臣让你报零点五倍,狗皇帝你会不会算数?!”

    半刻钟后,朱厚照和严成锦整理着衣裳。

    “老高,你说那样的盛世真的会实现吗?”

    “臣也不知道,或许可以实现吧。”严成锦若有所思道。

    朱厚照有些后悔了,“要不本宫回去跟父皇更正一下?”

    诸公都记在心里了,此时去反悔,必定会将之当成儿戏。

    严成锦摇了摇头。

第741章 细作暴露

    严府,

    严成锦走进院子便看向何能:“我爹呢?”

    辞官后,老爹在府中修撰良乡藏书阁的典籍,闲不下来,期盼着朝廷重新启用。

    “老爷在修撰兵书呢。”

    严成锦来到书房中,见房管事磨墨,老爹正在写严恪松传,描绘他的边陲生涯。

    李清娥小声道:“公公心有郁结,这几日也茶饭不思。”

    “唉。”

    说话间,严恪松又重叹了一口气,宛如无人般继续写字。

    文官好名声,若是清白致仕,心情自然舒畅。

    但他却是因降罪致仕,心中郁郁不乐,犹如当年程敏政致仕。

    “为父并非想当官,只是这样致仕,实在有辱气节。”

    近日朝中无战事,不好请乞重用。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从袖口中抽出一沓手稿:“爹先出本书吧。”

    晃眼半月过去,

    朱厚照在奉天殿说的盛世大饼,被文吏传至各衙门。

    言官们没有多少反应。

    当太子时,朱厚照说的话就不能信,就算当了天子,也只能信两成。

    单凭黄册人口和国库岁入增添一倍,就不可能达到。

    如今天下该整饬的地方,皆已整饬了。

    实在想不出来,如何治国才会有那样的盛世。

    大清早,兵部。

    张敷华刚迈进值房的大门,身后的文吏冲了进来,撞到他官袍上。

    哎呦一声痛呼,张敷华转过头来,叱责:“何事?”

    文吏哆哆嗦嗦:“张大人,东南闽地大帽山也有人起兵了,张时旺、刘隆和李四仔等人聚众称王,他说…您还是看疏奏吧。”

    张敷华面色凝重。

    朱厚照当个皇帝,怎么这么多人造反?

    看到疏奏上那一行字,张敷华深吸一口凉气,如果是真的,朝中必定大乱。

    “消息也送去内阁了?”

    “是!严大人在内阁,应该看到御史疏奏了。”

    内阁值房,还没上朝,严成锦整理官衣,准备去左右掖门排队,却看见郑乾送急奏进来。

    “何事?”

    “大人,东南闽地有人起兵。”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面如土色。

    又有人起兵!

    严成锦心中颇为淡定,正德年间很多人造反,但都被朱厚照平定了。

    这厮庙号武宗与此有一定的关系。

    “诸公看看这起兵的缘由!”

    刘健三人闻言,目光纷纷往下移动,看见起兵的缘由时,心头骤然一惊。

    太子朱厚照乃是弘治皇帝与宫女所生……

    严成锦一脸恍惚,此事若在朝堂上提,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后宫也不会安宁。

    谢迁看向刘健,问:“刘公,这封疏奏可要留中?”

    若是口头禀报,陛下看不见疏奏里的内容。

    “先去奉天殿吧。”

    片刻后,奉天殿中。

    太上皇弘治看完急奏后,愣是心如古井,此刻也隐隐生气。

    张时旺、刘隆和李四仔等四人在大帽山起兵六万。

    已经攻占了闽西、赣南和粤东等地,令太上皇弘治无法原谅的是,此人起兵的缘由。

    朱厚照认真阅读完疏奏:“父皇,儿臣真是你与宫女所生吗?”

    大殿中一片死寂。

    萧敬死死捏着云展,不能紧张,不能失仪。

    可感受到太上皇的怒意,就忍不住双腿打颤。

    李东阳几人也注视着弘治皇帝,神情凝重,没有起居官记录,此事只有陛下知道真相。

    严成锦也想知道弘治皇帝有没有劈腿。

    毕竟,这也是后世史学家探讨的问题。

    太上皇弘治咬着牙齿:“寡人没有临幸过宫女,这些贼子为了谋逆,竟造谣污蔑寡人的清名!”

    朱厚照见太上皇气急败坏的样子,信了几分。

    严成锦道:“此时,应该速速派人平叛,以免叛军将消息扩大。”

    大臣们颔首点头。

    朱厚照面色认真起来,抬头看向太上皇:“儿臣以为,当重新启用严师傅,前往东南平定此事。”

    大理寺卿韩福道:“宣宗皇帝规定,罢黜致仕的官员不能留京,此乃祖制,臣恳请陛下守制。”

    宣宗朱瞻基规定,但凡是罢黜和致仕的官员,不能留在京城。

    若执行此例,严恪松就要回江南老家。

    “朕意已定,不必多言了,启用严师傅为兵部左侍郎,出兵闽地。”朱厚照喜滋滋地道。

    韩福看向太上皇,只见太上皇弘治微微点头。

    再看向内阁和六部诸公,竟也不多言。

    “臣替家父,谢过陛下。”

    刘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家伙。

    ……

    南昌,宁王府邸。

    马车上,朱宸濠与娄妃准备去白马寺上香,却听谋士张百龄跑来禀报:“王爷,向京城传信的细作找到了!”

    朱宸濠猛地转过身来,双眸眼底闪过一抹要杀人般的冷芒。

    娄妃抱着必败低下头去,略微有些紧张。

    “是谁!”

    张百龄抬头看了朱宸濠一眼,不忍心道:“张某不敢说。”

    朱宸濠走下马车,深深地看了张百龄一眼。

    “说!”

    “是…是世子。”

    朱宸濠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逆子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也不关心朝事,怎么会是细作?

    张百龄知道宁王不相信,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世子曾给京中严成锦传信。”

    打开书信,竟是他在鄱阳湖中与番人交易火器的消息。

    再看这字迹,确信是儿子无疑。

    “他现在在何处?”

    “被属下关押在正房中。”

    半时辰后,娄妃端着莲子羹走进世子的寝殿。

    朱拱樤正一边饮酒一边作画,旁边的唐寅磨墨,见到娄妃进来主动回避。

    娄妃看向朱拱樤不解地问:“世子为何要帮我脱罪?”

    那封密信,是她传给严成锦,不知为何会被人截获。

    更奇怪的是,朱拱樤帮她顶罪。

    “娄妃下次小心些,近日王府暗中戒严,最好不要传信。”

    娄妃更是不解,朱拱樤虽不务正业,但心中也想造反。

    为何要帮她?

    “王爷正生气,世子如何应对?”

    朱拱樤头也不抬:“我自有办法,王妃请回吧。”

    ……

    京城,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端坐在御座上,裁撤一个位置后,如今大殿中,只剩一个御座。

    今日,几封疏奏都由朱厚照下政令。

    刘健有些担忧:“朝事真交由新皇决断?”

    “朕倒要看,这两个家伙能折腾出什么盛世来,严成锦不是喜欢签契书吗?把这两份契书送去,让他们签了。”

    东宫,

    太上皇为节省靡费,未给朱厚照建造新的寝殿,命工部督造新的牌匾。

    朱厚照看着契书,认真道:“老高,本宫要如何着手?”

    在父皇面前许下的诺言。

    如今仓促之下,朱厚照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陛下,天下还有许多弊政需整饬,如经济、科举、律法、农务和兵备,治世才刚刚开始,陛下不妨与臣出宫一趟?”

第742章 象房(为萌兔20姬书友加更)

    严成锦走出午门外。

    这里停留着三辆马车,韩文和王家兄弟成了严府新晋护卫。

    朱厚照依旧翻墙出宫,很快就坐在马车上,喜上眉梢,许久没出宫了。

    马车驶过房山,却未停留。

    再往前走,就要离开京城了,朱厚照不由问:“老高,要去哪儿?”

    老高这家伙,不是死活不离开京城吗?

    “一会儿就知道了。”

    马车离开京城,进入保定府界内,石碑上刻着两字:新城。

    朱厚照从马车上走下来,放眼望去,一片枯黄干裂的耕田,耕夫在拉着黄牛。

    不远处,成片低矮的茅草屋升起白色的烟雾。

    严成锦望着远处的良田,自顾自地道:“天下离盛世还差很远,此地距离房山,不过二十里,就如此凄凉。

    新皇可知为何你登基后,多地造反?”

    朱厚照也正奇怪呢:“为何?”

    严成锦不答,走进不远处的村落中,村中的小道满是牛粪,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站在一家残破的草房前,张贤走进屋子中,将米缸搬出来。

    伸手一掏,只抓到半把糙米。

    朱厚照皱着眉头,看向严成锦:“新城耕地不少,怎么缸中无米?”

    严成锦指向不远处的屋舍,屋舍中,先生正教孩童读书。

    残破的屋舍中,六个孩童认真跟读。

    “新城的村民,从京城请了一位私塾先生,百姓耕种的米粮就用在此处。”

    士绅们合力兴办的私塾,只允许士绅子弟入读。

    江南有清官兴办义塾,不收银子,给寒门子弟授学。

    但距此地千里,且就算是江南,义塾也寥寥无几。

    严成锦道:“蜀地和大帽山造反,正是由于京城富庶所至。”

    朱厚照心中微微一动,有些不解。

    张贤扶着一个老翁过来,严成锦问道:“老丈为何要兴办私塾?”

    老翁似有些耳背,张贤复述一次他才听清楚,答道:“为了送村中子弟去京城。”

    严成锦又问道:“为何要入京城?”

    “朝廷偏袒京城百姓,只有入京城,才能过上好日子!”

    严成锦对着朱厚照:“不患贫而患不均,以前京城流民众多,如今京城不仅能吃饱饭,还可考取工程师领银子,过上富足的日子。

    故而,百姓多寄希望于子弟,能进京当官或谋一份差事。

    新城比京城贫苦,满城又比新城贫苦,汉中和大帽山又比满城贫苦。

    百姓才想去京城安家立业。”

    大帽山,就是后世的港岛,属于新安县管辖,现在还是渔村。

    越穷越造反,否则日子无法过下去。

    在京外百姓眼中,京城或许是天堂。

    政令如何令天下脱贫,严成锦也很难告诉朱厚照。

    朱厚照深吸一口凉气:“老高,你有何主意便说吧!”

    “拨发国库银两,在各府州兴办朝廷的私塾,不收百姓钱银。”

    “本宫也正有此意,可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朱厚照知道识字的重要。

    连宫中的小太监,也是读过书的比没读书的更有用。

    严成锦未回答他,免得锦衣卫传入诸公耳中。

    义务教育是第一步,大明的识字率比各朝代高。

    连女子也可以教孩童识简单的字。

    教育,便是治理盛世的开端。

    ……

    紫禁城,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看见御案上的疏奏越来越多,不由问萧敬道:“厚照呢?”

    “和严成锦出宫了,似乎去了房山。”

    萧敬还没有收到最新的消息,不敢妄自禀报。

    李东阳道:“陛下近日阅奏了,可速度依旧是极快。”

    朱厚照看过的疏奏,诸公要复阅一遍,有些私事不在朝堂上议。

    萧敬正要出门打探消息,却遇上了朱厚照和严成锦。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又翻宫墙去哪儿了?”

    “去了新城,京畿外百姓与京城相差千里,儿臣见识了一件奇怪的事。”

    弘治面色微动,问道:“何事?”

    朱厚照微微躬身:“儿臣看到,京畿外有贫民请私塾先生,竟只是为了入京城谋生,如今京城富庶,多地贫苦。

    见过京城富庶的百姓,回到原籍传谣,说朝廷偏袒京城百姓,激起了民愤。

    故贫苦之地的逆贼造反,百姓一呼百应。”

    蒋冕看向朱厚照,还是有些心惊。

    严成锦仅是带朱厚照出去京城一趟,竟能知晓如此多道理。

    刘健几人沉思之际。

    朱厚照继续:“儿臣想在两京十五道,兴办朝廷的私塾,免去银子,供寒门子弟入学,以消除蛮夷之弊。”

    王琼眉头微动,两京十三道府州县众多,“这得花去多少靡费?”

    “以乡试第一题,赠与捐纳钱银的士绅子弟,筹措银子。”朱厚照道。

    无真才实学,就算过得了乡试,也未必能过会试。

    不一定能当官。

    蒋冕说道:“此举实在太莽撞了些,且不说能否筹集银两,如此公然鬻题,必会引起百姓抵制。”

    如此一来,士绅们就比寒门子弟少做一道题。

    时间与分数上,皆有优势。

    张升颔首点头:“蒋大人说得不错。”

    严成锦站出来道:“若将筹措银子的用途,写在皇榜和邸报上,百姓必会体谅。”

    太上皇弘治想了想,道:“准乞。”

    圣旨仅半天便传出京城,士绅们看到政令时,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能用银子买下乡试第一轮的第一题?

    “善政!”

    王琼站在户部衙门,等着收士绅的银子。

    才短短半日的功夫,就筹措到三万两,包一千个私塾先生也够了。

    “嘿嘿,还是先入宫禀报吧。”

    ……

    西苑,象房。

    小太监们搬动着牢笼,差点没被笼中的猛兽吓死。

    谷大用从良乡的大观园中,调来两只孔雀,让象房美观许多。

    朱厚照正坐在大椅上,眨了眨眼睛看向谷大用,乐道:“谷伴伴,老高来了吗?”

    “奴婢派人去请了,应该快来了。”

    这时,严成锦走进象房中,看见中间铺了红毯,两旁是小书桌,再后就是各种关在笼中的猛兽。

    正前方是一张御椅和御案,朱厚照正在极为认真的阅奏。

    “陛下将阅奏处搬至西苑,太上皇可知晓?”

    朱厚照喜笑颜开:“还没问,一会儿本宫就派人去。”

    一刻钟后,奉天殿。

    小太监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太上皇,陛下在西苑建了象房,要在西苑上朝。”

    弘治紧紧捏着手中的豪笔:“这…这个孽子!”

第743章 此令千古未有

    “新皇要在西苑象房上朝?”

    刘健老眼瞪得宛如鸡蛋般,血气上涌,鼻子中的气息急促。

    蒋冕觉得不可思议,世上怎会有这样荒唐的皇帝?

    李东阳和谢迁颇为淡定,以前还是太子时,就领略过朱厚照的厉害了。

    是太子无疑。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新皇说,若有疏奏,就送去象房批阅。”

    刘健和蒋冕几人深谙不妙,连忙奔去西苑的象房,在西苑门前,看见太上皇弘治的仪仗,心中有了主心骨。

    象房中,

    严成锦站在一旁,沉声道:“臣来的时候,新皇已将象房布置妥当,与臣无关。”

    朱厚照心中暗骂老高这没骨气的家伙,“奉天殿太过沉闷,儿臣坐久了总想出宫,才设置西苑的象房阅奏。”

    太上皇弘治咬着腮帮子,怒声道:“你是嫌止造反的人还不够多吗!”

    “跪下!”

    朱厚照跪在红毯上,萧敬送上许久没有用的打龙鞭。

    “你甫一登基,天下就有三处造反!朕告诫你嗜欲将成祸,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碍政事,也扰乱生民。

    可你呢!明明知晓这些道理,还明知故犯,比不知者更罪大恶极!”

    太上皇弘治用力的挥动鞭子,朱厚照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嘴上却不认错。

    刘健几人看见这一幕,气消了不少。

    “还请太上皇不要打了。”

    太上皇弘治转过身,冷声道:“诸公不必替孽子求情。”

    李东阳知道太上皇误会了,“我等不是替太上皇求情,是怕新皇以身体有碍为由,拒不上朝。”

    太上皇弘治放下鞭子,还是李师傅了解此子。

    严成锦对着旁边的起居官道:“不要把本官写上去。”

    起居官在旁边飞快记录,被写入史册,名节尽毁。

    这时,王琼走进象房中,假装未看见跪在地上的朱厚照。

    “太上皇,坊间募集到白银三万两白银。”

    太上皇弘治面色平静,三万两白银并不多,但招募私塾先生,富富有余了。

    私塾先生一月发三五两银子。

    京城府州县等地不过六十余处,用一千两银子作为用度足以,还剩两万多两。

    以及南直隶、保定府、河间府等地,聚拢起来就是上百万两银子。

    王琼来面圣,正是想问这笔庞大的银子如何安排?

    蒋冕道:“如今两处起兵,可以用作军饷。”

    “募集银两,本意是用于私塾,若挪用作为军饷,百姓知道必心生怨愤。

    且这笔银子,还未必够建造大明的私塾和印发书籍。

    臣以为,不如先留在府库中。”

    严成锦并不赞成,大明的教育系统并不完善,有许多尚待修缮之处。

    刘健几人略微吃惊地看向严成锦。

    此子还打算建造私塾和印发书籍?

    蒋冕道:“建造如此多私塾何用?若有心读书,在家中也可读。”

    “不仅要建造私塾,本官还要向陛下请乞,由礼部制作讲义,分发天下,按年纪入学堂。”严成锦道。

    太上皇弘治蹙眉:“为何要多此一举?”

    蒙学只教授三百千,大明的大户人家多请人上门一对一教学。

    私塾也并不分年级制度。

    过了蒙学的幼童和弱冠书生混在一起听先生讲学。

    幼童即便听不懂,来来回回先生讲的也是四书五经,长大几岁也就听懂了。

    在国子监中,初入国子监的监生可以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读书,学分攒够后,升级进入修道和诚心二堂,这就是最基础的分班了。

    李东阳几人目光也落在严成锦身上。

    他们自幼同老师读书,达者为先,并不太讲究年纪。

    严成锦自然不可能说每个年纪的智力不同:“读书讲究悟性与见识,写出的文章高下立判,幼童见闻不如弱冠书生,弱冠书生又不如老儒生,故需因材施教。”

    既然是从教育开始入手,要整该就要彻底。

    朱厚照被抽得浑身火辣辣地痛,“准、准乞。”

    ……

    礼部值房。

    礼部尚书靳贵看着新皇的旨意,要礼部给天下私塾订制教案,编入算学。

    主簿和郎中们坐在值房中,商议新皇的政令。

    “蒙学只教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如今却要编入算学。”

    靳贵捋着胡须,他与蒋冕私自商讨过,这是新皇下的旨意。

    “此举与新皇实现盛世大治有何好处?徒增靡费和礼部任务罢了!”

    他听说,新皇在太上皇前面立下誓言,国税和人口均要翻一倍。

    “定是严成锦蛊惑新皇,但如今政令下来,只能先推行政令。”

    翰林将此事传开,百官自然不相信这道政令会让天下有什么变化。

    徒增一些读书人罢了。

    翌日,早朝。

    太上皇弘治坐在御座上,朱厚照站在刘健的前面,被揍一顿后无任何后遗症。

    到内阁议事了。

    严成锦站出来一步:“臣恳请新皇,将天下私塾,纳入礼部管辖。”

    礼部只管辖国子监。

    天下的私塾和学院,并不归属礼部管辖。

    故而,大明的教育系统基本为零,要比弘治朝的政绩翻一翻,这就是政绩之一。

    老高不会大放厥词就是了,朱厚照浑不在意地道:“准乞。”

    “且慢!”

    礼部尚书靳贵站出来:“学院和私塾乃是地方士绅和官员办置,为何要朝廷管制?”

    百官纷纷回过头来。

    礼部只管国子监,是由于国子监的监生可以入朝为官。

    但私塾和学院的学生,或许连乡试也考不上。

    “这便要说到本官第二个方法,设立教籍归于礼部之下,授学优异的先生,可领朝廷俸禄,如此一来,才有人愿意当先生。”

    秀才考不上科举,多去当账房和商贾。

    在百姓办的私塾讲学,那是要饿死的,故没几个秀才愿意当先生。

    设立教籍,变成公职人员,像衙门的县令一样领取俸禄,秀才们才会趋之若鹜。

    保证私塾制和教育可以真正推行天下。

    刘健喟叹道:“新设教籍,天下有多少先生,朝廷又要平添一笔巨大的靡费。”

    私塾是百姓自己花钱雇先生。

    入了教籍,由朝廷每月发银子,这得花去多少银两?

    大臣颔首点头。

    除了国子监,没有听说过哪个朝廷会管理私塾和书院,由朝廷来发银子。

    严成锦越来越过分了。

    朱厚照轻哼一声:“老高说得有理,你们怎么都不同意?”

    太上皇弘治扫视一圈,看向大殿中道:“此事再议,退朝。”

第744章 老爷,出大事了

    象房被查封了,太上皇勒令朱厚照到东暖阁阅奏。

    但来东暖阁的大臣,仅严成锦。

    “要是无法推行这道政令,新皇和臣的盛世大治就泡汤了,新皇不想想办法?”

    朱厚照趴在御案上做俯卧撑,嘴里不忿道:“你要设立教籍,又要将几座私塾和学院归到礼部,算违反祖制,本宫刚被父皇揍一顿,你自己想法子。”

    他与太上皇约定,令诸公臣服于他才能真正掌权。

    如今,诸公还是不听他的。

    “守业比创业更艰难,难在创立制度,如今将私塾和学院归于礼部,是创立一种新的制度,本宫虽认同你,可诸位师傅不认同。”

    严成锦暗啐这厮一口,还挺聪明:“新皇可否帮臣一个忙?”

    “如果是让本宫去说服靳师傅,就免了,靳师傅只认圣旨,老高你自己去,本宫的盛世就靠你了。”

    严成锦恨不得将这狗皇帝的冕冠摘下来,自己戴上。

    “新皇继续懒政吧,臣告退了。”

    回到都察院,

    严成锦查看靳贵的宗卷,靳贵为人刚直,是从五寺升上来的尚书。

    曾在光禄寺任寺卿,熟悉礼制,有个八岁大的儿子。

    “才八岁啊。”

    还太小了些,就算问他那句话,估计答案也是要个玩具什么之类的。

    八岁的幼童能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头一回,这句话排不上用场了。

    礼部值房。

    靳贵将官帽丢在一旁,愤然道:“礼部管理天下私塾和书院,亏严成锦想出这膄注意!”

    几个一同上朝的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此事关乎礼部今后之事,大人不可松口。”

    靳贵当然是不会轻易松口。

    下值了,靳贵坐上轿子回府,路过长安门时发现兵卫变多了。

    “怎么多了如此多的兵卫?”

    管家说道:“近日盗贼增多,增设了七十二红铺,每铺十余名士卒,夜间摇着铜锋巡逻。”

    铜锋,是皇室用的铜铃。

    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全,初更时,巡查的士卒就摇着铜锋巡视,一来是让盗贼听到不敢作恶,二来是让百姓听到铜声安心。

    靳贵深以为然,一脸后怕的样子:“京城如此危险了啊!吩咐少爷,这一年都不许离开府上半步,以免遭遇不测。”

    将近四十岁了也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找汪大夫看了病,生得一个儿子。

    如同掌上明珠般养着,唯恐遭遇不测。

    管家连忙道:“好的老爷。”

    回到府门前,等下人们走进府门中,靳贵反手就将大门关起来,这才放心的走进正堂。

    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靳贵便轻唤了一声:“松儿?”

    “松儿见过父亲,父亲上朝辛苦了。”

    穿着儒裳的少年郎微微躬身。

    这时,管家走进来禀报:“老爷,严大人来了。”

    “不见!千万不可开门!”

    管家有点慌了,吞吞吐吐:“可有个少年郎,说他是当今圣上……”

    靳贵彻底慌了神,连忙道:“松儿,你快到后面藏起来,爹若不叫你你不许来正堂!”

    听说谢丕和王延昭见了严成锦,一旦被问出那句话,跟中了邪似的。

    此子莫不是想对松儿下手?

    松儿才八岁啊,严成锦这禽兽不如的狗官!

    靳松不明所以:“父亲,为何要回避?”

    靳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拉着管家的手:“来不及了,你快带松儿去柴房躲起来,若有人去后堂,就带松儿逃出府。”

    管家一脸懵然,难道老爷做了亏心事,遭人彻查了?

    府门外,

    严成锦和朱厚照站在门前,府门已被锦衣卫强行推开了。

    “靳师傅还不来接驾,老高,咱们自己进去吧?”

    严成锦看向谷大用:“派人看着后门,不许有人离开府邸。”

    谷大用哪里敢违抗严成锦的命令,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跑到后门去了。

    前门自然是由锦衣卫守着。

    踏入大门几步,却看见靳贵大步流星走来,微微躬身:“臣靳贵,见过新皇,新皇怎么出宫了?”

    朱厚照看见靳贵满头大汗的样子,乐了:“想靳师傅了,来看看靳师傅。”

    靳贵脸色蜡黄,我信你个鬼,不是严成锦叫你来的?

    将朱厚照和严成锦迎到正堂中。

    “老高,你东张西望在找什么?”

    靳贵心中咯噔一下,面色惨白地看着严成锦,严成锦道:“无事,臣只是随便看看。”

    “新皇和严大人来找本官,是为了将天下私塾和学院纳入礼部?”

    朱厚照抓起一把蚕豆,若无旁人地吃起来。

    严成锦点头:“不错,此乃善政,还请靳大人不要抵抗。”

    若有礼部尚书带头请乞,太上皇弘治便会动摇几分。

    此事,难就难在不能立竿见影,但又需耗大量靡费。

    故,陛下和内阁也无法断定,是善政还是弊政。

    靳贵板着脸义正言辞:“本官不会松口,无此定例,严大人不计后果总想开先河,请回吧!”

    话音刚落,谷大用拎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年进来,“严大人,他方才想跑,被咱拦住了。”

    靳贵面色大变,忽然间就慌乱起来。

    指着严成锦颤声道:“严成锦!你若是敢对我儿下手,老夫明日就携礼部官员弹劾你!”

    ……明明是帮人实现梦想,为何像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严成锦懵住了,看向那八岁少年郎:“你叫什么?”

    靳贵的心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学生靳松,见过新皇,见过严大人。”

    朱厚照眨了眨眼:“好聪明的孩子,本宫想送他去宫里给皇孙当伴读。”

    “老爷?!”

    管家连忙上前几步扶住靳贵,严成锦只是来游说罢了,并非真是想要对靳松如何,朱厚照却故意吓靳贵,这厮比自己还坏。

    不多说什么,严成锦和朱厚照起身告辞了。

    靳贵昏睡了一宿,第二天几乎快到了卯时,才爬了起来。

    路过书房时,却只见儿子一人在读书,“本官请的私塾先生呢?”

    管家疑惑道:“先生说不想教了。”

    嗯?

    府上支付的靡费不薄,靳贵捋须道:“那就再请一位。”

    一刻钟的功夫,管家就气喘嘘嘘地跑回来,模样慌慌张张:“老爷,出大事了!”

    靳贵捧起茶盏,只要太上皇没驾崩,严成锦没说出那句话,能有什么大事?

    “什么事?”

    “小的去找了三个先生,都不愿来,如今全京城的先生都放话了,不教咱们少爷。”

    噗~

    靳贵一口茶水通过鼻子喷出来出来,差点没呛死他。

    “咳…你…咳你说什么?!”

第745章 陛下何故害我?

    翌日,天微微亮。

    朝阳的金辉落在庭院中,下人们正清扫小径。

    靳贵穿着云雁补子穿过前院,小厮门抬轿子去了,他推开府门。

    哗啦一声,一盆狗血泼到衣摆和皂鞋上。

    “你、你干什么!”

    老儒生气急败坏地道:“天下私塾归朝廷管制,乃是善政,你竟然不许?”

    “呸!面皮尚书!”

    靳贵吓坏了,府门前汇聚了几百个儒生,这景象就像贡院放榜,只是人人手里都拿着青菜和鸡蛋。

    “真、真是粗鄙,亏你们还是读书人!”

    话音刚落,儒生们手持之物就丢了出去,砸了靳贵一声。

    靳贵气得阴沉着脸,朝中大事怎么会传到坊间,还是知道他这个时辰上值,定是有人指使。

    用头发想也知道是严成锦,这家伙游说不成,就动用坊间的力量。

    “哥,严成锦那个家伙太会玩了,我刚才看见他的轿子了。”

    张鹤龄和张延龄手插进袖口里,抱在身前,喜滋滋地看热闹。

    张鹤龄也朝靳贵的门口吐了一口唾沫,“呸,狗官!”

    严成锦这事办得好,今后他们的子孙就可以送去朝廷的私塾念书,省下一大笔银子。

    可靳贵这狗官竟不许。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在认真地修剪狼毫上的乱毛,修好了还能再用三年啊。

    萧敬走进来,犹豫片刻后,才小声道:“太上皇,新皇唆使儒生去靳贵大人府前闹事,还泼了狗血……”

    太上皇弘治眉头紧了又紧,手用力一握,修剪好狼毫被折断了。

    听到咔嚓一声,萧敬吓得跪了下来:“新皇和严大人去了靳大人的府邸,随后新皇就去了良乡藏书阁。

    不过,这等事奴婢猜测是严成锦教唆的。”

    比起严成锦,萧敬更怕朱厚照,再者新皇是太上皇的儿子,再混账也只能太上皇骂。

    太上皇弘治死死盯着萧敬,“就为了私塾和学院归礼部管辖一事?你怎知是严成锦教唆?”

    萧敬道:“儒生们还骂靳贵是面皮尚书,此事只有都察院知道。”

    弘治三年,靳贵任河间府乡试的主考官,通过乡人介绍了秀才文涛,此人中了举人,后被举报送了一千两银子给靳贵。

    靳贵并不知情,实则是贿赂了家仆,与程敏政的舞弊案一模一样。

    只是,靳贵并未受到任何处罚。

    但也被读书人骂脸皮厚,故称面皮尚书。

    距今二十年的宗卷了,也只有三司能查出来,萧敬敢赌子孙袋,一定是严成锦告诉新皇的。

    太上皇弘治面上阴云密布,沉声道:“那孽子呢。”

    萧敬把头埋得更低了,“在……在教坊司。”

    此时,教坊司。

    三尺高的红台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谷大用喜庆洋洋地唱道:“礼乐,起!”

    几个小太监摇头晃脑地奏响笙、笛、琴和鼓,教坊司的乐妓纷纷登台。

    朱厚照拿着册子摇头:“叁号声音再悲戚些,大漠的乐曲,怎能像江南般?”

    严成锦满脑黑线,教坊司硬生生被朱厚照整成大明文工团。

    “新皇,该上朝了。”

    “本宫今日不去,狗太上皇一定会揍本宫。”

    你不去我不就背锅了吗?严成锦是特意来请他的:“定会有人污蔑是臣唆使,新皇不去,臣如何能证明清白?”

    主意是朱厚照出的,他只是提供了材料。

    这厮太聪明了,他还没开口,朱厚照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不算是他唆使。

    朱厚照犹豫起来,这时,萧敬亲自来教坊司禀报:“新皇,陛下让您快去上朝。”

    奉天殿,早朝。

    御座上空宛如覆盖着雷云,太上皇弘治面色红白交替。

    百官噤若寒蝉。

    跪在大殿中央,靳贵愤然伸出脚:“严成锦唆使上百儒生,到臣府邸上泼狗血,陛下您看看,臣的皂鞋都湿透了。”

    旁边的刘健和李东阳抬起袖子,捂在口鼻。

    儒生怎么会知道朝廷的事?

    不必想也知道是有人唆使,还能是谁,不就是严成锦和新皇吗?

    霎时,朱厚照和严成锦走进大殿中,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朱厚照躬身作揖:“儿臣只是去良乡藏书楼会有时,说漏了嘴,被有心人听了去。

    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而死。

    儿臣以为,这些儒生并无歹意,只是希望善政可以布施天下,极言规劝罢了。”

    大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大臣们怔住了,想不到朱厚照这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

    李东阳颔首抚须,表示赞同,严成锦心中平静,这不过是朱厚照的日常操作罢了。

    张升道:“儒生们患不公,才做出如此行为,还请陛下恕罪。”

    太上皇弘治看向王琼:“若归置礼部管辖,需增多少靡费?”

    王琼道:“****禁僧籍,许多新修的寺庙荒废,正好可以用来做私塾,此举可省不少银子,臣还要看过黄册才知道。”

    僧人需在户部下的僧道司入了僧籍,才能当僧人。

    但弘治朝限制了僧人的数量,故使许多寺庙,渐渐荒废。

    “户部先将靡费清算出来报给寡人。”

    刘健几人面色微动。

    太上皇此举一定是动摇了,但他们并未出言阻止,若花费的靡费不高,也无妨。

    严成锦到不觉奇怪,新例一旦制定,就会变成定例。

    后世的皇帝皆要遵循,所以慎之又慎。

    两人过去,王琼来到奉天殿禀报:“靡费算出来,若多卖一道小题,银子不成问题,若不卖,国库大抵需补二十万两银子。”

    太上皇弘治噎住了,怒道:“还要多卖一道题?”

    乡试分为五类题,诗经的题目占分并不高。

    王琼道:“乡试关键在策题,若策题能答上来,诗经定也能答上来,白送他又如何?”

    能答上最难的策题,能不会吟诗?

    你不白给人家也能答上来。

    反之,若是士绅子弟答不上策题,白送诗经一题也是落榜。

    太上皇弘治沉默了起来。

    王琼继续:“建一间私塾只需三百两银子,今年建好,明年就无需卖题了。”

    眼下很快就要科举了,一定会有很多书生买题。

    “萧伴伴,去文书房拟旨吧。”

    礼部,值房。

    靳贵听完朝廷的旨意,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萧公公,本官要去觐见太上皇。”

    “靳大人,此事闹得京城不得安宁,儒生们都快反了,你去也无用,还是从了吧。”

    靳贵震惊得无以复加,严成锦真是防不胜防。

第746章 双胞胎

    时至正德三年夏,朝廷颁布天下私塾和书院归礼部管辖后。

    严成锦又上疏设立皇家书院和皇家蒙学,作为天下教范。

    良乡报名考教籍的秀才,如潮水一般。

    良乡衙门前,严成锦问道:“今日,有多少秀才来考籍?”

    王不岁道:“三万四千余人。”

    抡才大典刚结束,读书人还滞留在京城,必须考取户部考试,才能入教籍,领取朝廷俸禄。

    当然,未能考取者也能执教,工钱比教籍的秀才低一半。

    礼部真正变成教育衙门,大明的教育体系总算建立起来。

    何能小跑过来:“少爷,不好了,少夫人说肚中不舒服,请谈大夫去了。”

    严成锦心中微动,不知是两个男儿还是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就罢了,若是两个男人,如今的家财只怕还不够分。

    见严成锦一脸镇定的模样,何能忙道:“少爷,一奶双生是极危险的事情,若不顺产,便会闹出人命的。”

    本不紧张,何能这狗东西一说严成锦就紧张了起来:“罚一百两。”

    坐上马车回到府邸,门子却说送去惠民药局了。

    紫禁城,西暖阁。

    萧敬走进来禀报道:“陛下,严府刚才传来消息,严成锦的夫人生了。”

    太上皇弘治放下豪笔,其他官员子弟他或许并不上心,可严成锦是他的顾命之臣。

    “在严府?”

    萧敬道:“似乎是难产,听说是一母双生,两人挤着要出来,汪神医回乡丁忧,不在京城,张太后和曾娘娘都出宫了。”

    张太后知道李清娥快要生了,一直派人盯着消息。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李公呢?”

    萧敬连忙道:“派人去通报了。”

    内阁,值房。

    李东阳正在飞速阅奏,眨眼许久才眨一下,连小太监走到身旁也不知:“李公,出大事了。”

    刘健等人都没抬头,哪天没有大事?

    李东阳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何事?”

    “严大人的夫人难产了……”

    啪嗒,豪笔掉到了地上,李东阳怔住片刻,才抬头深深地看着小太监:“叫汪大夫了吗?”

    “汪大夫不在京城,且严大人只让女大夫接生。”

    这个家伙定是怕人看了清娥的身子。

    李东阳也能体谅严成锦的心情,可如今性命攸关,岂能这般儿戏?

    “刘公,诸位?”

    “去吧,宾之兄和严成锦的份儿,我帮你们阅了。”谢迁道。

    ……

    京城,惠民药坊。

    在药坊背后一栋三层楼宇,这是新建用于皇室和达官显贵的病塌。

    严成锦站在屋外,张太后和曾皇后站在门前,神色比严成锦还紧张。

    朱厚照道:“生皇孙时,就是由汪机接生,如今汪机却不在京城,老高,你为何不紧张?”

    “臣相信谈大夫。”

    谈允贤在惠民药坊接生三年,严成锦正担心的是男还是生女。

    若是生女,定要招赘婿的。

    这时,太上皇弘治和李东阳来了,见严成锦站着外头,不由蹙眉:“寡人听说难产了?”

    “太上皇和李公放心,谈大夫在。”张太后道。

    李东阳听着声音,心顿时揪紧起来,接连叹了几口气。

    病房中,李清娥躺在木塌上,身下盖着白布。

    谈允贤站在木塌下,伸手托着一个小脑袋,“已经出来一人,再用些力气。”

    咕咚一声,浑身浴血并且带把的娃娃滑落在白棉袄上。

    哇地哭声,传到病房外。

    李东阳浑身一颤,松了一口气,却也想知道是男还是女。

    他自然想要男,亲家不在京城,要是在京城,也是一定是这般想。

    朱厚照乐了:“一听就是女娃娃,长大正好嫁给威武。”

    李东阳一口血气差点喷出来,怒瞪着朱厚照,“按祖制,皇孙只能取民女。”

    张太后看向身边的老嬷嬷,“让产婆出来禀报。”

    不多时,产婆满面喜色走出来:“回禀太后,回禀娘娘,是男童。”

    竟是男童,朱厚照不禁有些失望。

    李东阳却大喜过望,太上皇弘治亦笑道:“严卿家,恭喜呀。”

    “谢太上皇。”严成锦看向老医女:“快去看看第二个。”

    很快,第二声嘹亮的声音也响起来了。

    “回禀大人,是女童。”

    严成锦倒是无碍,倒是招一赘婿就是。

    谈允贤从病房中走出,行礼后对着严成锦道:“严大人,清娥夫人刚睡去,今日不便探望。”

    如今朝中想要对付他的颇多,不得不加人派守。

    严成锦和李东阳相视一眼,似乎洞穿了对方的意图。

    李东阳先道:“此事应该由苍劲兄来,但此刻他不在京城,取名一事就由老夫代劳。”

    听严成锦的字就知道,此子取名的本事实在一般。

    严成锦摇头,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白纸:“下官早已准备好,不劳李大人。”

    李东阳一看白纸,下一刻嘴角抽搐起来。

    “严方来?”

    这名字实在不如何!

    太上皇弘治面色微动,严成锦取名的功力与新皇差不多,都是不如何。

    朱厚照却道:“方,是方法计谋之意,来,为方来之来,本宫觉得,此名倒是像极了老高兄的儿子。”

    这两个家伙果然是惺惺相惜!

    李东阳和太上皇弘治恨不得扒开他们的脑袋瞧瞧,里头装的是不是豆腐。

    再看女娃娃的名字。

    “严千珑。”

    李东阳差点一口老血出来,女娃名字当从诗词中挑选二字,严成锦竟取这等名字。

    张太后看这对娃娃欣喜,看向严成锦道:“不如就由哀家先抱回宫中吧?”

    “娘娘不可,宫中离药局甚远,不便探病,等二子长大些再入宫不迟。”

    张太后和太上皇弘治知道严成锦谨慎,吩咐加派护卫,便回了宫中。

    严成锦将人接回府邸,由春晓姐妹照看。

    夜里,却听何能回来禀报:“少爷,少夫人害了热病,还未醒过来。”

    严成锦心中微动,汪机回乡丁忧倒是麻烦。

    “谈大夫开药了吗?”

    “开了两副,可少夫人体虚,不见效用,特让我回来禀报少爷。”

    李东阳连夜赶到惠民药局,心事重重地站在阁楼外。

    难产死去,再常见不过,如今汪机又不在京城,李东阳不禁担忧起来。

    却不见严成锦来,看向一旁的何能道:“你家少爷呢?”

    “回禀李大人,去派人扒柳树皮了。”

第747章 臣是猜的

    天黑了,还有半个时辰闭宫门。

    太上皇弘治正在详阅山东和河南送来的急奏。

    山东和河南的盗贼形成气候,多处攻城略地,刚攻占了山东金乡县,山东布政使司杜宴传回疏奏。

    “寡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厚照登基,如此多兵事?”

    刘健叹了一口气,他也想不明白。

    兵灾与疫灾一起来。

    蒋冕道:“滨州、临胸、昌乐、日照、曲阜等地,官兵节节败退,盗贼还侵犯了孔府。

    传闻,是山东起了大疾,病症为浑身滚烫,四肢如热炉般久久不退,昏睡后便会死去,听着像风寒。”

    大疫后百姓落草为寇,盗贼就多了。

    山东和河南并不富足,听闻还有人食人的存在,可惜汪机不在京城。

    大殿中陷入了安静中。

    这时,萧敬走进来:“陛下,禁卫传回疏奏,李清娥患了热病,要不要禀报张太后?”

    张太后吩咐,若清娥身体有恙,就向她禀报。

    但现在是戌时一刻,快要就寝了,让太后知道,只怕她会一夜睡不着。

    “害了热病?”太上皇弘治看向刘健:“曲阜的病疫不会传至京城了吧?”

    “李清娥在府中未出,臣以为不是。”

    太上皇弘治道:“严成锦呢,汪机不在京城,要不要派刘文泰去看看?”

    坊间的大夫,他只相信汪机。

    宫中的御医世代行医,知晓的病症比坊间的大夫多,没准能治好此病。

    萧敬道:“严大人找人拔柳树皮去了。”

    太上皇弘治疑惑:“拔柳树皮做什么?”

    刘健眼中眸光闪了几下,此子该不会是用柳树皮治病吧,“若此病可解,山东的大疾或许也有法子。”

    “派人去打探一下!”

    ……

    大清早,严成锦在惠民药局中静坐。

    虽听闻过柳树皮能制出阿司匹林,但需用多少量的柳树皮熬制?是用生柳树皮,还是用枯柳树皮。

    毕竟,熬制过量的药物喝下去,或许会喝死人。

    胡大龙拿着册子,面前煮着二十只药罐,从二分、三分……一钱、二钱……到一两柳树皮。

    分生柳皮和枯柳树皮,将这些药汤送给害了热病的人。

    “严大人,这真的能治病吗?若害死了百姓……”

    胡大龙担忧地道,毕竟严成锦不是大夫,汪神医又不在京城。

    要是此物有毒,可不是害死一人那般简单。

    是害死几十人!

    要下大牢凌迟不说,害死这么多人,心中也不忍。

    严成锦道:“本官也不知道。”他也仅有五成把握,柳树叶可以炒茶叶,柳树皮可以入药。

    但过量会不会死人,确实不知。

    试药理,通常由大夫来试,如同神农尝百草,但这次直接用在病患身上。

    叶准知道这不是儿戏,纵然是严成锦也不能草菅人命。

    匆匆跑回宫里去禀报。

    天刚破晓,太上皇弘治穿上亵衣,刚走出宫门。

    萧敬就走进来,看了眼张太后,又看了眼太上皇弘治,才小声道:“严成锦让人在试药,听大夫说,或许会死人。”

    太上皇弘治瞪大眼睛,若用死囚试药,尚可原谅。

    严成锦竟直接让百姓服用?

    “此子还在惠民药局?”

    “在,奴婢这就传他进宫。”

    一刻钟后,奉天殿中。

    太上皇弘治盯着严成锦,面上不动声色:“汪神医不在京城,你怎敢用百姓试药,万一中毒,谁来解毒?”

    刘健几人方才也听说了。

    此子用柳树皮熬制汤水,让患病的百姓服下,这些百姓还蒙在鼓里。

    蒋免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严大人这样做,应当是有了几分把握吧?”

    严成锦直接去找柳树皮,目的十分明确,像是知道柳树皮能治病般。

    这就很可疑了。

    严成锦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柳树皮能治病?

    “知道一些,臣猜柳树能治热病,便想试一试。”

    严成锦淡淡地说道。

    他直奔柳树皮去,如此明显的意图,太上皇和诸公不傻,编谎话一听就是欺君。

    索性就直接认了,也不会降罪。

    大理寺卿韩福道:“严大人不通药理,岂能用百姓来试药?”

    他执掌三法司之一,此举不吝于碰了律法,若出了人命,就能抓人了。

    张升颔首点头:“本官知严大人救夫人心切,可也不能如此莽撞,竟用百姓来试药……”

    这时,萧敬抱着云展大步地走进来,噗通的一声跪在地上。

    原以为严成锦会遭诸公口诛笔伐。

    刚去如厕出来,就听厂卫跑回来禀报,百姓热病退了,柳树皮真有用。

    他就知道,严成锦不会平白无故去找柳树皮,定是知晓什么。

    “太上皇,昨夜亥时一刻喝药的人,如今热病退了。”

    大殿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蒋冕等大臣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严成锦。

    这也能猜中?

    太上皇弘治神情僵硬,更加笃定此子就是大明的祥瑞,随便猜一物就能治病。

    “严卿家可知山东和河南的大疫?亦是由热病所致,可否用柳树来治?”

    “臣也不知。”

    发热有许多缘由引起,李清娥是由于伤口起了炎症。

    但山东之事,他并不知晓,不能信誓旦旦。

    可以笃定的是,天然版阿司匹林的出现,比后世早了两百多年,且在大明出现,也可以写入他的专利中。

    至于多地起事,并不奇怪,史上正德年间许多地方爆发了叛乱。

    只是正德的历史,多在描绘文官斗刘瑾,也就被掩盖了。

    刘健躬身:“臣以为,当派邓犀去山东镇压贼匪,以柳树皮为药,给百姓试试。”

    邓犀是河南的巡抚,出身于兵部,曾在弘治朝戍守大同。

    蒋冕点头:“或许贼匪起事有其他缘由,当派巡抚前往彻查清楚,并令各地官府死守城墙,敢弃城者斩!”

    官府害怕盗贼,还未战就先跑了。

    盗贼在弃城中抓壮丁,反倒令力量越来越大。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以为如何?”

    “还需再派五万京营,兵分河南和山东两地讨伐,农时已至,当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刘健和谢迁几人面上的肉抖了抖。

    区区盗贼,也要派五万军营征讨,对付鞑靼人也不曾这样大动干戈。

    太上皇弘治道:“派三万人去吧。”

第748章 拦驾

    雷云说来就来,一刻钟后就停了。

    严成锦走到午门外,见一个眉清目秀到极致的官员,站在下马碑前,他身高六尺有余,身穿云雁补子的绯袍。

    那官员见了严成锦,拎着锦盒走上来:“下官张彩,听说严大人府上有喜,准备了一些小心意,给大人贺喜。”

    原来是张彩!

    难怪长得白皙修伟,须眉蔚然。

    这是严成锦见过颜值最高的官员,就算是直男见到也会被折服那种。

    历史上,张彩是刘瑾的谋臣,帮刘瑾对付李东阳三人,此人计谋极为高明,斗败了刘健和谢迁两人。

    与刘瑾堪称无敌组合,后被李东阳离间说张彩投靠他们,刘瑾不再重用张彩,才落得三千凌迟的下场。

    最重要的是,此人还长着一张颜值极高的脸。

    严成锦看向一旁送他出宫的叶准:“叶千户去问问太上皇,本官能不能收这礼?”

    张彩怔住了。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滴水不漏,油盐不进,连收个礼都要请示朝廷。

    送礼像是行贿,寻常时候是不行的,但他专门挑了严府有喜时,算是贺礼,朝廷也挑不出罪状来。

    叶准很快就跑回来,太上皇说严府有喜,既是贺礼,可以收下。

    严成锦把锦盒接了过来。

    张彩露出颜值即是正义的笑容,能升官到今日,容貌有极大的功劳。

    见了他这张脸,就算是阎王爷也要给几分薄面。

    “帮我送去给太上皇,就说就算是太上皇准许,本官也不会收礼。”

    张彩怔住了。

    这锦盒里有一只羊脂玉镯子,太上皇看见,不难猜出他的意图。

    “请严大人还给下官。”

    叶准看向严成锦,见严成锦微微点头,才将锦盒递给张彩。

    仅仅是短短的片刻功夫,张彩已吓出一身冷汗,没有官员可阻挡本官的魅力,此子与其他大臣不同!

    若不知道张彩的底细,严成锦还真会收了锦盒。

    坐上轿子,来到惠民药局。

    李清娥已经醒了,只是出了许多汗,还不能沐身,身上有了些异味。

    何能带下人捧着花草进来,有红湘、有白细、有山茶、有芍药、有牡丹,有蜀葵。

    “夫君怎么把府上的花草都摘了?”

    “再种就是,一色花有望江南,二色花有玉管,三色花有鸡冠,不知夫人喜欢哪一种?”严成锦问道。

    李清娥在府上栽种了长春、有紫蔽,有夹竹桃,李东阳精通花经,这些是李东阳教于她的。

    “劳夫君挂念,清娥心中惭愧。”

    ……

    张府,

    回到府中后,张彩烦闷地将锦盒丢到旁边。

    严成锦虽然是六辅,没有多大的权势,但他还年轻,迟早会成为首辅。

    加之又与新皇交好,他不是帝师,若不接近新皇,很难在正德朝得到重用。

    管家见他受气,心中疼惜:“爷已是吏部左侍郎,可在朝中呼云唤雨,为何还要奉承那严成锦?”

    “我非帝师,就算如今能为太子的老师,也要等太子登基后,才能得到重用,若能得新皇赏识,必会前途无量。”

    张彩并未因管家是下人就轻视,反而很认真的回答。

    他仅是吏部左侍郎,不能随意面圣,且就算侥幸面圣一次也无用,要进入新皇的视线,得从严成锦入手。

    “新皇喜欢戏曲,你去找京城最好的戏子来。”

    翌日,大清晨。

    朱厚照从教坊司走出来,准备去奉天殿上朝,将一个官员躬身拦在身前。

    “你有何事呀?”

    张彩躬身低着头:“臣张彩,想议一议山东和河南之事。”

    “有事找太上皇去,朕忙着呢。”

    见朱厚照向前走去,张彩张了张嘴巴,一道婉转凄切的声音唱起,刚开腔就令朱厚照的脚步停住了。

    朱厚照转身走了回来,“你抬起头来。”

    张彩微微抬头,看见那蔚然须眉的刹那,朱厚照的心神被震慑住了。

    “如此好看的一张脸,当官可惜了。”

    张彩当然知道,不能靠容貌迷惑新皇,若太上皇知道,或许会降罪,也容易给言官留下把柄。

    “山东和河南贼匪作乱,臣以为派邓犀不足以平乱,今朝中武将匮乏,应当重振武举,分为预选和开科。

    预选者,由两京十五道推举究极韬略、精通武艺者。

    预选和文举的乡试一样,也在乡试之年举行,由督、抚、巡按会同三司考校,再送兵部武选司举行类似文举的会试。

    会试的内容,臣已一一列在名册中。”

    话刚说完,就从袖口中拉出一本册子。

    不能无故面圣,早就知道新皇喜欢兵法和马政,张彩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一条。

    武举虽有,却一直振兴不起来,他要再次整饬武举。

    朱厚照心中清楚,此人来见他,无非想施展宏图抱负,乐道:“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他凑到张彩耳边低语几句,张彩面色大变。

    奉天殿,

    百官林立于大殿中,太上皇弘治老神在在的听着大臣禀报。

    今日先开口的,竟是新皇。

    朱厚照道:“父皇,儿臣想和文选一样重振武选,考校射、试策、弓马三项,授百户、总旗、知事和巡检等官职,月支米俸十石,可送京营总官兵处调用。”

    李东阳略微吃惊,寻常新皇在朝堂上,极少开口。

    百官也疑惑起来。

    严成锦狐疑地盯着朱厚照,这厮今日不睡觉了。

    张彩面上露出一丝喜意,新皇在朝堂上谏言,说明认同此策:“是臣向新皇谏言,如今多地起兵,武将正是用武之地。”

    一中武举,就是朝廷的人,要为朝廷卖命。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此事再议。”

    散了廷议,张彩跟着朱厚照来到教坊司,抹上胭脂水粉,“新皇,臣只演一曲!”

    只演一曲算不得谄媚,反而能得一个为谏言不惜身沦为戏子的好名声。

    太上皇知道,也会以为是新皇胁迫。

    张采扮演的小生令人看得痴醉,连其他戏子也不禁惊骇。

    严成锦也看呆了,“新皇,台上的小生为何人?”

    “是张彩,此人真是才华横溢,不当戏子可惜了。”

    严成锦眸中微微一动,倒是可以为振兴大明艺术做些贡献。

    锦衣卫看见这一幕,连忙去禀报太上皇。

    “属下看见张大人穿着戏袍,与教坊司的女子一同唱戏。”

    太上皇弘治握着自己胡子,许久没有吱声,萧敬连忙低下头去。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习以为常了。

    “严成锦也在吧?”

第749章 番人当官

    早朝,

    礼部靳贵禀报道:“满加剌使臣端克智和岛国使臣宋素卿入京了,向朝廷请乞准许番人参加科举,入朝当官。”

    殿中安静下来。

    大明虽没有对两地用兵,但在这两国皆有军队驻扎,且满加剌和岛国朝廷也向大明称臣,邦交友好。

    永乐朝万国觐见,有交址人和朝鲜人在翰林院当官,并不是新例。

    严成锦微微思索。

    此例不能再开,当政者需以本国土著为官。

    若番人有了官位,就能查看宫里的宗卷,火器和化学等学术知识还不可泄露。

    “臣觉得蹊跷,为何两邦使臣,一同向朝廷请乞?”

    这是串通好有预谋?按弗朗机人在史上的足迹,葡萄牙的军队早已到帝汶岛了。

    那是马六甲的疆域,这两朝的背后或许弗朗机人。

    天上皇弘治看向靳贵:“这两人的底细查过吗?”

    “查过,宋素卿原本为中土人,原名朱镐,自幼家中欠下巨债,四处逃难,因样貌伶俐,被倭人带到岛国,培养成为使臣。”

    “端克瑞也是中土人,原名萧明举,父亲曾是江西万安的官员萧鉴,后因罪下狱,萧明举丧双亲后随挖矿的船队去了满加剌,如今也成为使臣。”

    两个使臣都是中土人。

    王鏊面色平静:“若有番人在朝中为官,可助朝廷统治藩国,保持朝贡关系。”

    百官中不少老臣点头。

    天顺年间,就有交址人何广和阮文英在朝廷中当官,洪武年间,高丽国的丞相金涛荣也曾在朝廷中进士。

    连高皇帝如此重视祖制的人,都以此显示朝廷对番邦的友好态度。

    靳贵开口道:“满加剌和岛国皆是大明的朝贡国,只要能通过科举,臣以为可。”

    内阁几个大臣不置一言,各自有所顾虑。

    严成锦则是完全不想番人入京当官。

    论贡献?番人也做不出什么贡献,论维护邦交?朝廷压根不需要,若有不服之人,派水军荡平就是。

    可见番人如朝当官,利大于弊。

    太上皇弘治见状,便道:“再议吧。”

    ……

    鸿胪寺使馆。

    萧明举和朱镐虽然都有番名,在中土还是喜欢用自己的名字。

    萧明举道:“刚打听到消息,四夷馆的大通事王永说,若要成此事,得去求内阁六辅严成锦,此人精于谏言。”

    大明朝廷采集他们国中的银矿,可恶的是,还把茶业和丝绸卖给他们的子民。

    国内大量的白银外流,百姓生活极其贫苦。

    “我与你去见他,此人的喜好如何?”

    “未尝听闻有喜好,倒是有一夫人住在惠民药局。”

    严成锦下了值,来到惠民药局时,见两个穿着类似朝廷常服的官员在等候他。

    看眼前这官有锦衣卫跟着,宋素卿就知道是严成锦:“见过严大人!”

    萧明举和宋素卿什么也没带。

    万一严成锦是清官,反而会心生反感,稳重起见,不带一物来见。

    严成锦和他们保持十尺距离:“二位是为番人入朝为官一事?”

    宋素卿点头:“恳请严大人进谏!”

    “朝廷与我等藩国交好,若有番人在朝中为官,朝贡将会更紧密。”萧明举也说道。

    严成锦却不说话。

    仔细思索片刻,才对宋素卿和萧明举道:“既然是请乞如朝为官,应当去求吏部官员,本官给你们指条明路,去找吏部左侍郎张彩。”

    长安街,张府。

    这两日,张彩名声正盛,被百官交口称赞。

    传闻,他为了向新皇谏言,不惜舍去一身清名,上戏台一展歌喉。

    六部的大臣却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谁将此事传到六部?如今连坊间的知道了。”张彩皱眉。

    为了避风头,两日没有上早朝。

    太有清名不是好事,必会招来言官妒忌,他只希望此事尽快平息下去。

    “新邸报上到处都是,还有爷穿戏服的画像,但小人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管家说道。

    张彩眸中微动,新邸报老王书坊才有。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老王书坊背后的人是严成锦,是严成锦想对付他?

    听闻,当年接近太子的太监都被派出海了。

    张彩虽自视谋略过人,但还是忌惮严成锦。

    “爷,外头有两个使臣想见您,说是严大人让他们来的,还有锦衣卫跟着。”

    张彩沉吟片刻,微微抬头说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萧明举和宋素卿就走到正堂中,朝张彩微微躬身。

    “恳请张大人上奏本,替藩国请乞,准许番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此事为何不禀报朝廷,太上皇和诸公不赞成?”张彩疑惑。

    “诸公赞成,但太上皇和陛下还未下旨,我等恐迟了生变,特来见张大人。”

    萧明举听说张彩有些谋略,但手脚不干净,也喜欢攀附。

    否则,以他这等年纪,很难当上六部的佐官。

    张彩眉头微动,严成锦让这两个使臣来找他干什么,毫无疑问,严成锦是想陷害他的,可是,若连诸公都同意了。

    哪里有可以陷害的地方?

    “你二人先回去吧,本官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他两日未上朝,对朝中的事并不熟悉,不能偏听偏信。

    等两人走后,很快,吏部主簿赵锐来到张府,“不错,今日在朝堂上,王鏊和靳贵两位大人都赞成,还有六部的言官。”

    张彩捏着一枚玉石,若有所思地道:“严成锦为何让他们来找我?”

    “此子向来喜欢推诿。”赵锐道。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看完满加剌和岛国近日传回的疏奏,没提到弗朗机人的船队。

    如此一来,就只能从使臣身上查查了。

    郑乾走进值房:“大人,二位使臣见过张大人了,没送礼。”

    “查此二人,将此事通报大理寺韩福,让大理寺协助查查。”

    大理寺,值房。

    韩福纳闷,上次已暴露他对严成锦不喜,此子非但没有弹劾,还要他协助调查张彩。

    此子岂会那么好心?

    定是想让他和张彩不合,“回去告诉严成锦,无凭无据,让他别整日猜疑。”

    郑乾听领了旨意后,就回了都察院。

    严成锦并未多说什么,今日,他一直在翻阅萧明举和萧鉴的宗卷,看完后对郑乾道:“将萧明举带来都察院,本官要见他。”

    今日,使臣入宫面圣,接受朝廷的回赠财物。

    萧明举来到都察院后,有些疑惑:“下官见过严大人。”

    “这是你爹当年受诬告的宗卷。”

    萧明举身躯猛地一颤。

第750章 他是个人才

    严成锦道:“诬陷你爹的人,名为谢湖,曾任江西巡抚,你爹可曾是江西万安父母官,萧鉴?”

    萧明举入神地看着宗卷,很快又放下,心神平静下来。

    “大人为何要我看这个?”

    “你为何与岛国使者一同请乞?告诉本官缘由,都察院可替你父亲昭雪。”

    如今,谢湖是两广总督,掌管南方的水军。

    萧明面色镇定:“下官与岛国使臣请乞,是想番民替大明效力。”

    严成锦却拿起了官帽,要去上朝了,“既然不是诬告,本官向陛下请乞,将萧鉴以奸臣之名,载入史册。”

    萧明四肢虚浮,险些栽倒在地上。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目光死死盯着朱厚照,淡淡道:“诸公何事要奏?”

    朱厚照道:“儿臣的武举一事,请父皇准许降旨。”

    蒋冕站出来一步:“武举且放一边,江西的文举一事要议一议,多地上书,请乞裁减江西的解额。”

    江西每年乡试录取的人数很多。

    如今朝廷将私塾和学院归入礼部管理,愈发多读书人重视科举,但各地的解额并不公平。

    山东人多,但解额却比江西少五十多个。

    严成锦眸中微动,教育资源不平等,在明朝也有。

    各地乡试录取的名额不同,江南一带尤其多。

    刘健颔首:“臣请乞,裁减江西解额八十。”

    他是河南人,裁减江南一带当然不会心痛。

    百官却不乐意了,致仕后要带家族返回原籍,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要参加科举。

    就算不能中进士,中个举人也好。

    “刘公,八十太多了。”

    “三十,三十就足够了。”

    兵科给事中张谨躬身道,随即,一众南方的官员纷纷附议。

    严成锦也赞成,无他,老爹的原籍就是江南,说不定日后方来这狗东西不争气,还要回原籍发展。

    太上皇弘治道:“裁减太多,会引起江南世家不满,裁减四十吧。”

    虽然很肉痛,但江南的官员勉强能接受。

    内阁无其他要事要议,轮到六部。

    礼部尚书靳贵站出来道:“昨日早朝议起的番人入朝为官一事?太上皇和诸公以为如何?”

    王鏊依旧坚持:“这是旧例,臣以为不必再议。”

    张升点头:“洪武年纪尚且可以,如今也无不妥,番国兴不起风浪。”

    张彩见诸公赞成,也点头请乞道:“唐朝时,唐德宗的左相姜公辅就是交趾人,满加剌和交趾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李东阳只担忧工部的火器和铸船图纸。

    不过,此物在良乡的藏书楼也有,除非见识过图,又见证整个铸造过程。

    否则,很难铸造出来。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以为呢?”

    “臣已派人调查萧明举的宗卷,还不能给陛下准信,恳请……”

    “一日。”

    严成锦话还没说完,太上皇弘治便给了期限。

    下了值,严府门前。

    萧明举想了许久,决定来见严成锦,“下官与岛国使臣请乞番人为官,确实有图谋。

    大明派军队,开采满加剌和岛国两处银矿。

    银子被朝廷夺走,遍地饿殍,岛上百姓无以为生,相食人肉。

    我等想让番人入朝为官,是想学习火器铸造,交予弗朗机人,借弗朗机人之力重新夺回疆域。”

    只开采不施恩,必定会引来百姓的反抗。

    满加剌和岛国的朝廷也有野心,岂会甘心白银无偿流到国外。

    萧明举躬身道:“恳请严大人为父亲惩办谢湖。”

    翌日大清早,严成锦来到奉天殿,身后跟着萧明举。

    太上皇弘治心情颇好,可是看见严成锦带着萧明举进来,有种不妙的预感。

    刘健几人都望着萧明举,心知有事要发生。

    否则,岂会让使臣跟他一起进宫。

    “寡人正要派人去宣你,带使臣来有何事要奏?”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一块免死金牌:“稍后禀明之事,乃是大罪,臣想向陛下请乞,宽恕萧明举。

    如若不成,臣可献上一枚免死金牌。

    若是还不成,就杀了吧。”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深深地看着萧明举,露出疑惑之色。

    严成锦这家伙,查什么都能有查出猫腻来。

    萧明举道:“请乞番人入朝为官,实乃是为了盗取火器的制备之法,交给弗朗机人,重新夺回疆土。

    满加剌和岛国的耕地稀少,大明几十万军士驻扎,加重了百姓的赋税,口粮皆充入军中。

    朝廷无奈之下,只能与弗朗机人苟合。”

    大明的火器和战船繁荣之迅速,令弗朗机人也感到害怕。

    尤其弗朗机人发现海外富饶,亨利八世国王害怕大明如同当年元朝般,会举兵西征。

    太上皇弘治面色复杂,倒是未想过满加剌和岛国的百姓。

    刘健道:“有此歹念,当下锦衣卫诏狱!”

    “朝中可有官员,受尔等重金收买?”蒋冕想到关键之处。

    请乞准许番人入朝当官的大臣不少,其中有腐败之人,也是正常。

    使臣习惯于收买大臣,向朝廷请乞,各藩国都是如此。

    萧明举跪伏在地上:“有,四夷馆大通事王永,序班张玉,吏部左侍郎张彩,兵部给事中刘先序……”

    随着这一串名字念出,太上皇弘治的脸色骤然大变。

    若仅有一两个官员如此,他尚且可以原谅。

    朝中腐败官员竟如此之多!

    “吏部左侍郎张彩收了什么?”

    “一个岛国的绝美艺伎,会唱大明戏曲,是宋素卿送的。”萧明举说道。

    严成锦一脸痛惜:“张彩是个人才,可惜,可惜了。”

    谢迁和刘健看了严成锦一眼,总觉得张彩是遭了这个家伙陷害。

    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派锦衣卫,将这些大臣下诏狱!”

    严成锦道:“臣恳请将张彩交给都察院处置。”

    ……

    此时,张府。

    张彩看着眼前的绝美艺伎,心中一阵欢喜,若是献给新皇,新皇一定喜欢。

    不过,得先养在宫中,要过几年等新皇真正掌权时,才能献出此人。

    若献得太早,反会遭太上皇和诸公降罪。

    “爷,外头来了好多官兵,说要抄家……”

    张彩回过身,看见都察院的官兵如同潮水般涌进来。

    郑乾躬身道:“劳烦张大人跟下官走一趟。”

    “去哪儿?”

    “都察院大牢。”

第751章 三千凌迟

    大清早,紫禁城。

    朱厚照来教坊司排练,见杀边曲乐演的好,心中一阵欢喜。

    可没看见张彩,不乐意了:“朕的小生呢!”

    谷大用三步并作两步,从戏台上跳下来,讨好似的笑道:“张大人被都察院抓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张彩得罪老高了?”

    “不是得罪严大人,是收受了使臣的歌姬。”谷大用纠正道。

    “进都察院大牢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得罪老高了。”

    朱厚照摸着下巴,不知老高这家伙想将张彩送去哪儿,张彩戏曲唱得好,又能演小生,他不想张彩离京。

    一刻钟后,朱厚照出现在都察院值房。

    “老高,你把张彩还给朕,朕要留他当小生,他的容貌长得俊俏。”

    张彩的眉须,堪称一绝。

    但凡眉须长得好看的官员,容貌都不会太差。

    严成锦道:“臣没想要杀他,只是觉得张彩是个人才,不为朝廷所用可惜了,惜才罢了。”

    朱厚照在朝中不受老臣待见,张彩足智多谋,形同美颜版李东阳。

    若能像王守仁一样为生民立命,盛世会容易几分。

    都察院,大牢。

    五日过去了,张彩以为严成锦会亲自来审他。

    可五日中,只有胥吏送饭,且每日都是早晨烤鸭与白菜,夜里是红烧肉和芥菜。

    还端来铜盆给他洗漱,送更换衣裳。

    张彩知道,此子若是好心就不会让他下狱。

    “严成锦呢,为何本官下狱无人来审问!”

    不审问,意味着要继续关押,若朝廷把他忘了,关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胥吏只是递过皂荚给他:“大人,该沐身了,一会儿入夜天凉。”

    大牢里阴风阵阵,一旦入夜会更冷,张彩忙叱责一声:“你回避一下,把灯都吹了!”

    京城西区,严府。

    郑乾对着严成锦道:“大人,一连六日皆沐身,饭虽未吃,但亵衣每日都更换,大人要何时审他?”

    严成锦关着张彩不审,只是没找到对付张彩的策略。

    张彩计谋高超,思虑过人。

    若是他不是诚心革面,便不能为朝廷所用了。

    故而这几日,他一直将张彩的毫末之事,细细地分析,若张彩这般回答如何应对,那般回答又如何应对。

    “明日审他。”

    翌日大清早,

    郑乾来通报张彩,严成锦今日要亲自审问。

    可张彩等了大半日,来回反复踱步,也不见严成锦的人影。

    严成锦来面见太上皇弘治:“使臣宋素卿已画押,臣可否向陛下讨要一封旨意?将张彩三千凌迟?”

    勾结使臣图谋外邦疆域,按大明律,找不到相应的律法。

    毕竟别人是图谋夺回自己的疆域,高皇帝朱元璋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这一条。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道:“你要这道圣旨做什么?”

    刘健几人看向严成锦,若有罪一刀砍了脑袋就是。

    三千凌迟太残忍了些。

    “为震慑张彩,张彩此人有谋略,太上皇可以重用王越和刘吉,为何不能重用张彩?”严成锦问道。

    王越和刘吉在前朝时。

    结党营私,贪墨国库银两,侵占良田等罪行,是张彩如今的十倍。

    刘健和蒋冕等人一听,就是知道严成锦要干什么了。

    太上皇弘治道:“可若圣旨一下,就要执刑了。”

    “可以不盖陛下的御章,如此就不算真的下旨。”严成锦道。

    直到末时三刻,才见严成锦出现在大牢中。

    张彩背负着手,深深地看着严成锦:“你让本官下狱,又让人好生伺候,究竟想让本官做什么?”

    从诏狱把他要来都察院,张彩就猜到了此子有事。

    “张大人是人才,一猜就中。”

    “我身为朝廷官员,自当是替朝廷效力,何来不能为朝廷所用?”

    严成锦知道,张彩有才,但在朝中却极少谏言。

    张彩看着严成锦,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该不会想让本官与你一同变制吧?休想!”

    但凡变制的人,不出二十年,必有灾祸!

    等那些士绅的子弟当了官,就是严成锦要遭罪的时候。

    严成锦触碰过他们的利益,且留在朝中,也是威胁。

    严成锦道:“这几日,本官一直在想,如何能找到张大人的弱处,可想了几日,也想不到。

    今日终于想到了。”

    张彩背负着手,露出镇定地笑容,轻哼道:“你想出了什么?”

    严成锦遣散周围的衙役,才对着郑乾道:“牢房中可有好男风的囚犯?给他们换间牢房。”

    “严……严成锦!你要干什么!你要对本官干什么!”

    张彩慌了,退到牢房的墙边,身体的后背死死贴着墙面。

    郑乾请示道:“有七人,大人要换一人过来,还是换七人?”

    “七人吧。”

    张彩原是不信,以为严成锦叫七个囚犯吓唬他。

    可当他看见七个囚犯时,如坠冰窟,囚犯眼中放出光芒,犹如盯着猎物般死死地盯着他身躯。

    “本官让你每日洗漱,就是为了今日。”

    严成锦直接扭头走了。

    “且慢!且慢!”张彩从牢中冲到木栏边,怒斥:“太上皇和诸公知道,必会降罪于你!”

    严成锦知道,张彩还对弘治和诸公抱有幻想。

    是时候把旨意拿出来了。

    “若完事后,本官立即将你凌迟,谁会向朝廷禀报?张大人不会盼望诸公替你求情吧?”

    张彩打开这封旨意,如遭雷击,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没想到,朝廷竟会降三千凌迟的重罪。

    真是圣旨,只要盖一个大印,就能立即行刑。

    “你收歌姬是为谄媚新皇,以求获得宠幸,但本官念你是个人才,会替你向太上皇求情。”

    严成锦走出大牢,男子长得太俊美,果真不是幸事。

    他不着急,张彩在史上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是贪官,亦有人说他有功于朝廷。

    但张彩纵然是被文官骂得狗血淋头,却也未曾背叛过刘瑾,堪称最敬业谋士。

    这是严成锦看中他之处。

    三日过去,郑乾亲自来报:“张彩想见大人。”

    严成锦来到牢狱中,张彩披头发散,衣裳凌乱地坐在草席上,茫然抬头:“若我愿同你一起革新,何时可放我出去?”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两份契书:“把这两份契书签了,今日就能出去。”

    张彩仔细看了一遍,啜泣着眼泪,签下了屈辱的两个字。

第752章 大吏治

    从都察院衙门出来,

    严成锦入宫来到奉天殿,朗声道:“臣请乞赦免张彩。”

    刘健未见过此子为官员免罪,不由思索起来。

    蒋冕和谢迁面色各异,也不信严成锦会这般好心。

    “准乞。”太上皇弘治站起身来:“满加剌和岛国屯兵太多,加重地方赋税,可要裁减?”

    固定的良田亩数,只能养活固定的人口。

    一亩良田只能养活一家三口人。

    满加剌和岛国的土地亩数固定,养活大明的几十万军队,百姓不堪重负,置之不理藩国会起兵反抗。

    谢迁道:“满加剌国的银矿已开采大半,可裁撤五万军队回京。”

    “马六甲是东西海上交易的关口,弗朗机人从西方来,必经过马六甲海峡,大明的商船也如此,裁撤军队,不如以商养民。”朱厚照道。

    在满加剌和岛国设立赋税港口,可售卖大明的经济作物。

    是一笔数额庞大的财富。

    百姓在贸易中充当力役,可如良乡般赚取工钱。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沉默下来。

    蒋冕道:“如今藩国和百姓都有反心,即便让他们富足,也不会随从大明。”

    李东阳点头表示赞成。

    “在岛国和满加剌设立孔子学院,可教化海外愚民,真正归降大明。”严成锦道。

    孔子学院的作用,像布道的教会。

    是时候放山东孔庙的儒生出海了。

    他们在海外建立思想禁锢,让番人碍于道德束缚,不忍心反抗。

    太上皇弘治露出疑惑之色:“儒学还有这等作用?”

    “儒学中所讲,知恩不报非君子,若人人以君子的德行约束自己,会比如今的番民更易管教。”严成锦道。

    建立孔子学院,不仅是为弘扬大明的文化。

    更是令番民人人都做君子,别动不动就以武力解决。

    ……

    贵州,龙场。

    川民蓝廷瑞领兵起事,向湖广进发,被王守仁领兵打得节节败退,藏身于龙场中。

    今日,王守仁领兵入龙场,剿灭贼寇,川民起兵一事告捷。

    “南方竟有如此贫病交加之地。”

    百姓没有穿好衣服就在光天化日下走动,个个精瘦如猴。

    茅屋乃是用横木搭建起来,百姓不懂建筑,连一块土石都没用,或居住在山崖的崖洞中。

    总官兵孙纯道:“与我等无关,还是先回京缴旨吧。”

    “本官立志为生民立命,不能就此回去,我修书一封,劳烦孙将军带给严大人。”

    王守仁决意留在龙场。

    这里的百姓众多,但无教书先生敢来龙场讲学,地方驻守对龙场避之不及。

    王守仁在山上半崖的石洞居住下来,这里原摆放着一口新棺材,被他铺上干草,当成床榻。

    龙场的土人听不懂官话,第一日授学无人来听。

    傍晚时,山脚有樵夫的歌声传来。

    王守仁灵机微动,翌日大清早就站在崖口上唱歌。

    土人被歌声吸引,纷纷来崖洞一看究竟。

    王守仁展书,开始讲儒学和心学。

    ……

    京城,严府。

    严成锦从院外回来准备更衣,李清娥从惠民药局回到府中,休养两月身体渐渐恢复。

    有一双儿女要照顾,每日有些自顾不暇。

    “夫君自己穿衣吧,方来将裤子尿湿了,需沐身。”

    严成锦叹了口气,看来得做尿不湿了。

    大明女子用的是月事带,此物稍加改良,便可变成尿不湿。

    来到午门时,严成锦看到张彩的轿子。

    张彩对严成锦仍心有芥蒂,见了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匆匆向教坊司走去。

    严成锦愣了愣,朝左右掖门走去。

    早朝议事。

    张彩躬身道:“臣收受岛国使臣的贿礼,有愧于皇恩。

    在牢狱中面过七日,臣想请乞,今后吏部考察朝廷百官,不必以时,随时皆可考察,以免敛贿侵库。”

    朝廷考察官员,三年一次或六年一次。

    不必以时,意思就是不必等三年再考察,可以随时突击检查。

    李东阳看向张彩,此人进了大牢,竟还在思索这样的计策,不由看高几分。

    严成锦心中微动,张彩这厮虽是文官,却同王琼一样不要脸。

    刚受贿入狱,竟还主动喊朝廷整饬贪污。

    百官也同样被张彩的脸皮惊讶到了。

    韩文思索片刻,点头:“如此可减轻吏部重任,令考察之制更清明,臣以为可行。”

    官员大核,成千上万名官员涌入京城。

    吏部根本查核不过来,这就给了官员行贿和走通关系的机会,考核极不准确。

    若能错峰考核,吏部将精力花于一人身上。

    考核也比平常更清明。

    太上皇弘治心中赞叹,这张彩果然如严成锦所说,有几分才气。

    “臣以为不可!”

    “臣等也以为不可,地方官员入京,所耗靡费甚多,若不时考核,徒增地方百姓的税赋。”

    户部给事中齐谚名和兵部给事中马储说道。

    严成锦道:“若以时考核,官员就有了防备之心,不时察核,才可得知官声如何。”

    韩福微微侧头,传闻张彩下狱要被三千凌迟。

    严成锦求情从狱中将他救了出来,两人这就在朝堂上一唱一和了。

    太上皇弘治神色平静:“清者自清,与以时考核和不时考核又有何干系?京城官员就以此例考核吧。”

    百官噤若寒蝉,冷着脸色看向张彩。

    听说张彩入狱了,没想到出狱后,这狗官竟与严成锦沆瀣一气。

    王琼也有些不解,对张彩颇有了解,怎会变得如此?

    散了早朝,他故意走慢几步,“张大人在狱中发生了何事,为何忽然要整饬吏治?”

    张彩回过头,面色严肃:“还望王大人今后,莫在本官面前提起狱中之事。”

    这是怎么了?

    难道严成锦在狱中对张彩问出了那句话?

    王琼有些想不明白。

    “老高,你对张彩做了什么?为何朕看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朱厚照想让张彩去教坊司当小生,可却被张彩无情拒绝了。

    在都察院大狱中,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严成锦道:“臣的确对张彩做了一些事,但已禀明太上皇,却不能告诉陛下。”

    他并未对张彩做什么,只是饿了他几日。

    那两份契书中,有罪名自陈一项。

    这也是从宁王世子身上学来的。

    不过不能让朱厚照看见,以免这厮用在自己身上。

第753章 广施贤名

    内阁,值房。

    严成锦手执吏部的文书,仔细过览每一行。

    吏治后的第一批考核的官员名单,传来内阁了。

    李东阳和刘健等五人过目后,并无异议,用二指大的纸条写上票拟,准备送去奉天殿朱批。

    “张彩竟与严成锦沆瀣一气,本官真是没有想到。”

    韩福看着吏治的名单,若有所思。

    昨日刚在朝堂上提及,今日礼吏部的考核就来了,看来张彩是真的下定决心,与严成锦苟合。

    京城,顺义县。

    宋振从衙堂走回自家府邸,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

    刚走进院门,大老远就听到骂声,连家什都丢出来了。

    不过,宋振捋须问道:“今日又吵什么?”

    他有两房妻妾,住在院中显得十分热闹,每日都要吵得死去活来。

    小人愁着脸:“老爷,您昨夜是不是临幸了二夫人,还给她买了木钗子?”

    宋振疑惑道:“二房是我夫人,我临幸她有何不可?”

    不是不行,而是要雨露均沾啊,这事让大房知道了,能罢休吗?

    宋振叹了口气,一日父亲百日恩,大房随他吃了很多苦,如今涨俸过上好日子,岂能当薄情郎。

    正准备绕开正堂去书房,却看见县丞拿着文书,匆忙跑进:“大人,您被选中了!”

    宋振知道是什么事。

    昨日,吏部下文书,以后所有京官不定期考核,他居然被选中了。

    县丞愁着脸:“一定是咱们交的赋税太少,被吏部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房山是顺天府最穷的县,如今百姓渐渐脱贫了。

    顺义就成了京城最穷的县。

    九边暂时无战事,军户和商人不往北边的宣府走,买卖都不好做了。

    “本官没有贪污。”宋振想了想道:“他来也好,我的疏奏进不了内阁,正好让吏部看看。”

    县丞叹了口气:“县太爷,您还是想想怎么让百姓填饱肚子吧。”

    提到这个,宋振叹了口气。

    此时,京畿的道上。

    严成锦来顺义巡视一番,顺义距离京城东北大约五十多里,是养马的穷县。

    低矮的草房,街道犹如当初的良乡般。

    百姓叫卖有许多草制品,如草帽、草鞋、草席和蓑衣等等,不值几个铜板。

    郑乾道:“听闻这里的百姓饿极了,就啃食草根,工钱一日三文,比京城低一大半。”

    张彩选择此地考核,应该是想看银子去了哪里。

    严成锦明白他的意图,朱厚照撩开车帘子看了眼:“老高,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殿下想要建立贤名,就需来此一趟。”

    朱厚照不信:“父皇和诸公知道朕离京这般远,一定会骂朕昏庸糊涂。”

    “新皇在宫中也是被骂昏庸,何不搏一搏?”

    “嘻嘻,你这家伙总是有道理。”

    马车一路往北走,吸引许多百姓的目光,顺义县城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多马车了,足足有五辆双马马车。

    街道坑坑洼洼,即便车轮上用了橡胶垫,严成锦也被震得一阵酸痛。

    朱厚照下了马车,“可如何让父皇知道朕贤明?”

    “新皇还记得与太上皇的赌注?若能让顺义县富足,功绩就是新皇的。”

    朱厚照想要让老臣们臣服,稳坐皇位,就需拿出政绩来。

    虽然如今天下仍有太上皇执掌,但朱厚照亲临此处做出的政绩,诸公会认为归他所有。

    严成锦直奔顺义县衙门。

    此刻,皂吏无精打采站在鸣冤鼓前,见了严成锦一行人走过来,才稍微动了动:“要报案?”

    郑乾道:“我家大人想见坐堂官。”

    皂吏一听我家大人四字,连忙站直了身子,跑进衙堂中禀报。

    不多时,宋振大步走出来,朝严成锦微微躬身:“本官顺义知县,不知二位是?”

    严成锦作揖道:“本官是房山县令张彩。”

    朱厚照也有模有样地作揖:“本官都察院严成锦。”

    卧槽,你冒充我就算了,还当着我的面冒充。

    严成锦转过头:“小朱秀才你过了。”

    “天下只有你能承受本宫的才华,本宫也是被逼无奈。”

    严成锦不想理他,“本官今日来,是想和宋大人谈一笔买卖。”

    宋振神色一凝,朝中有规定,官员不能经营买卖。

    “当官哪里能做买卖,张大人请回吧。”

    严成锦道:“这门买卖可做千年,且稳赚不赔,可让顺义府百姓人人富足。”

    顺义县每年交上的夏税,才一千两银子。

    许多年份,是用草束来抵税赋,像顺天府下辖的州县中,最没出息的儿子。

    宋振沉声道:“什么?”

    “顺义县比邻蓟州,到处都是草场,可以让百姓养奶牛,我张贤再次保证,不管有多少,良乡商会都收。”严成锦道。

    宋振知道,房山和良乡就是靠着良乡商会起来的。

    张贤就是房山和良乡两地的县令。

    如今,除了京城主城,京畿各地的税赋都比不上良乡。

    宋振犹豫起来:“可是本官不得朝廷的旨意,怎么敢私自动用草场养黑白神牛?”

    草场是朝廷的,专门用来养九边的战马。

    莫说用草场养奶牛,就算草场退化,他也要被问罪。

    要是战马能贩卖,顺义府也不至于这么穷,但战马是军用物资,严禁百姓私自交易。

    朱厚照乐道:“有本官在这里,你大胆养就是,谁敢问罪,你便让他来都察院找我。”

    这厮不愧是戏子,严成锦都怀疑自己是假的。

    宋振深吸一口气,“顺义草场需养辽东战马,下官委实不敢。”

    朱厚照看了眼身旁的几个小太监,谷大用立即会意。

    ……

    奉天殿,

    韩文向萧敬递过吏部的考核名册。

    太上皇弘治翻开看了眼,片刻之后,才合上疏奏,“只有宋振一人得下等评定?”

    “顺义县在京畿东北,疆域辽阔,百姓人口比昌平州多,连年收不上赋税,陛下且看户部的账目。”韩文道。

    力役越多,能收上的赋税越多才是。

    宋振虽未贪墨营私,但才能却不足以为官。

    太上皇弘治打开户部的账目,顺义县从弘治十八年开始,逐渐拖欠赋税。

    萧敬小心翼翼道:“方才新皇和严大人去了顺义,冒充张贤和严成锦,要用朝廷的草场豢养一千头黑白神牛,那宋振想来也是被逼的。”

    太上皇弘治的面色渐渐冷下来,新皇跑出宫,还威胁地方官员?

    韩文对此牛略有耳闻,担忧道:“黑白神牛比战马更能吃草。”

    京畿,只有蓟州一个草场,供给宣府和辽东的战马。

    “养黑白神牛做什么?”

    “回禀太上皇,说是为让顺义县增添赋税。”

    一千头黑白神牛,必会使顺义的草场退化,马匹的数量锐减。

    刘健道:“汉人不喜喝牛奶,喜喝茶,如今天下各地走商,需马匹运输货物,不如将草场收回?”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将新皇和严成锦召来。”

第754章 天下根基

    都察院,值房。

    宋振朝门皂躬身:“劳烦通报一声,那位大人真的嘱咐过下官,有事可来都察院。”

    今日,吏部召集考核的官员入京。

    宋振去了吏部值房,才知道得了下等评定,要被罢官。

    门皂道:“都御史大人从不帮人办事,你回去想其他办法吧。”

    宋振面如死灰,那人究竟是不是严大人?

    这时,一个口中戴着人笼嘴的官员从身边走过,看官衣上的补子就知道是都御史。

    “严大人?下官有事相求。”

    严成锦未看他一眼。

    叶准走过来道:“你先出宫等着,都察院乃朝廷监察重地,不得在此处求人办事。”

    严成锦来到奉天殿。

    方才,都察院的文吏传来消息,太上皇知道他与朱厚照去顺义承包草场。

    此时,正巧朱厚照从东阁走来。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的袖口,乐道:“老高,父皇要收回顺义草场,你可有准备?”

    “有一些准备。”

    严成锦率先走进大殿中。

    太上皇将内阁和九卿召来了,诸公回过头看向严成锦和朱厚照。

    还不等两人开口,太上皇弘治先板着脸道:“寡人听说,你二人去了顺义,还逼迫宋振养黑白神牛?”

    朱厚照梗着脖子道:“宋振无能,儿臣才帮他想法子……”

    “你住口,严卿家你来说。”太上皇弘治看了过来,淡淡地说道。

    刘健知道此子来奉天殿,必有准备。

    一时间,所有大臣皆看向严成锦的袖口。

    只见,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一卷册子:“太上皇,这是顺义的新邸报。”

    太上皇弘治有心里准备,可看到新邸报时,面色仍忍不住难看起来。

    邸报上的场景,就犹如他当初看到保定和河间府的场景。

    刘健面色微动。

    “顺义县也是京畿之地,怎么会贫穷至此?”

    顺义有新邸报传入京城。

    但各地传回的新邸报太多,太上皇弘治命司礼监挑三份出来,呈给他,萧敬报喜不报忧。

    严成锦道:“顺义草场侵占百姓的良田,里甲制又使百姓不能迁移,才会有这番景象。”

    蒋冕心中咯噔一下,严成锦向来不会做无用之功。

    这家伙该不会要改里甲制吧?

    洪武十四年,高皇帝下令推行里甲制,为更好管制百姓,以及缴纳赋税和征服徭役。

    里甲制,可谓是大明治理天下的根基。

    刘健也猛地回头看过来。

    六部和五寺官员的表情大抵相同,此子刚才提到了里甲制!

    韩福面色凝重看向太上皇弘治,百姓虽可以走出原籍地,但不能在他处入户,里甲制一直未动。

    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朱厚照小声道:“老高,你不会要取缔里甲制吧?”

    他感觉严成锦带他去顺义,还有更高的意图,一不小心竟没猜出来。

    视线汇聚于严成锦身上。

    严成锦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元璋制定里甲制,将百姓圈在一定范围内生活,为了缴纳赋税和服役。

    但里甲制没有维持下去,在明末分崩离析。

    一来是由于人口数量不停地增长,原籍地难以养活。

    二来是资本萌芽越来越明显,村里由百姓变成绅的人,越来越多,不再服从里长的管制。

    如今,人口膨胀和商业繁荣比历史上更快,里甲制需要整饬。

    但从诸公的表情就能看出,肯定会揍死他。

    得让张彩来说…

    “臣未说过。”

    “太上皇,顺义县草场一事如何处置?”韩文抬头问道。

    “父皇,朝廷可以将鞑靼作为大明的草场,但顺义的百姓不能迁移,只能依靠神牛征收赋税,若您将草场收回,便是夺百姓口食。”

    朱厚照振振有词地道。

    太上皇弘治知道有理:“且先放一放吧。”

    韩文又问道:“宋振的官职?”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问道:“可替顺义百姓增添多少赋税?”

    “两千两。”

    严成锦保守估计,一年只能纳两千两,等奶牛的数量壮大到一万头,到时候税赋就慢慢多了。

    畜牧业才刚起步,至于如何让它为百姓带来经济收益,实现盛世,严成锦还没想出方法。

    兴办养殖场,是上一世经济发展到瓶颈的过渡。

    喝酒应酬,使得大量肉食被需要。

    如今,除亲王养猪外,奶牛养殖是第二大畜牧业。

    太上皇弘治道:“宋振的官职也且先留着吧,若一月后,夏税缴纳不足两千,再罢去官职。”

    诸公并未反驳,此刻的心情皆在里甲制上。

    刘健几人深谙严成锦的行事作风。

    出了大殿,李东阳堵住严成锦:“里甲制,以一百一十户为里,担任里长者,皆为士绅,天下有多少里长,这是伤筋动骨之事,你不可胡来。”

    里甲制维持了一百年,里长全部变成了士绅,他们督促里中的生产和缴税。

    可以将自己的赋税,摊到其他百姓头上,逃避徭役,享受许多优待。

    若对里甲制整饬,必会引起士绅的不满。

    “下官绝对不会乱来的,多谢李公提醒。”

    下值后,蒋府。

    蒋冕刚回到府中,韩福后脚就上门拜访,如今朝中除了三阁老,也只有蒋冕最善谋略了。

    喝过茶后,韩福道:“今日严成锦在朝堂上提及里甲制,蒋大人怎么看?”

    “里甲制已推行一百年,天下安定,是朝廷治理天下的根基。”

    蒋冕并未评价严成锦,若是阁臣相互内斗,不利于朝政。

    但话语中的意思,已是很明显。

    韩福点头:“下官也是这般认为,只是严成锦总是有许多谋略,不知这次会做出什么来。”

    “要改里甲制岂会这般简单,韩大人若将消息放出去,百官和京城士绅必会反制严成锦。

    但本官猜,严成锦也会想到此处,不会轻易请乞,韩大人放心吧。”

    蒋冕不担心,里甲制牵扯许多利益,里长不会让严成锦胡来,单是士绅上书请命,严成锦就受不了。

    更遑论,宫中百官也不赞成。

    韩福点头:“如今多地起兵造反,贫苦百姓对朝廷不满。

    若士绅也对朝廷不满,大明真就岌岌可危了。”

    蒋冕提醒了他,严成锦无法从三方中找出折中的办法,里甲制便动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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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