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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5章 太上皇,时代变了

    严府,新院。

    严成锦告假两日,朝中必定传开他想请乞整饬里甲制。

    就算不是真的想,经过文吏的嘴巴,也会变成真的。

    何能小跑进来:“少爷,外头有个人说他叫张彩,长得像画像的财神爷,说是少爷之友。”

    张彩来见他,更说明里甲制在朝中传开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儒裳的男子出现在旧院中。

    头一回来严成锦的府邸,张彩形色匆忙,却依旧打量着四周小院,栽了许多蔬菜瓜果,仿佛进了菜农的家中。

    严成锦道:“上西瓜。”

    何能端着两个大西瓜上来,西瓜上开有小口,插上竹管就是果汁。

    张彩沉声道:“严大人不会想让下官请乞整饬里甲制吧?”

    严成锦行事一向稳重,如此危险的事,他不会去做。

    不难猜到,结果就是让他代劳。

    里甲制不是吏治,也不是整饬京营,这是会令朝廷覆灭的事。

    里甲制管理着天下的百姓,士绅也罢、民户也罢、力役也罢、匠户也罢,所有人都在里甲制的管制下。

    从百年前至今,这个制度管理着天下百姓,一直相安无事。

    谁也不知道整饬里甲制后,会发生什么?

    严成锦道:“本官并未说要整饬,张大人先喝口西瓜汁,比寿宁侯卖的正宗。”

    “不喝,你若真要请乞,休怪本官无情!”

    张彩气呼呼地站起来,恨不得将西瓜砸在严成锦的脑门上,让他清醒清醒。

    严成锦道:“张大人签的契约,太上皇看过了,你想欺君?”

    张彩闻言身躯猛地一颤,险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真要本官请乞?”

    “本官未说什么,但若是张大人真想请乞,本官也不拦着。”

    还没请乞,满朝文武都已认定是他了。

    严成锦心中微动,就算真的请乞,他也有办法,只是不能告诉张彩。

    见了这个家伙就生气,张彩不置一言,拂袖走了。

    ……

    奉天殿,酷暑难耐。

    太上皇弘治看不下去疏奏,喝了碗白莲椰汁羹。

    听到萧敬的口风,朝中人人在传严成锦想请乞改里甲制。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教坊司今日演什么曲子?”

    萧敬心头微颤,太上皇问话皆有弦外之意,这是要问严成锦了,毕竟那家伙常与新皇呆在一起。

    “演喜春来,但严成锦不在,张大人也不在,他们二人皆告假了。”

    严成锦就是宫里的风向标,一旦告假,就是宫中有事要发生了

    太上皇弘治看过来:“严成锦真想请乞改里甲制?”

    萧敬噗通一声,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奴婢也不知道,不听谣,不传谣,不信谣,奴婢的职责是服侍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背负着手,在大殿中走了几圈,仔细思索良久。

    他才转过身来:“传严成锦进宫。”

    ……

    严府,

    严成锦在府上呆几日。

    有人别有用心传出消息,提及要整饬里甲制,不知多少士绅想打死他。

    不管是清官,亦或是贪官,皆不希望动及里甲制。

    这与先前整饬吏部和京营不同,里甲制关系着天下所有人。

    包括严成锦自己。

    “少爷,叶千户说又调派了二十人守卫此处,请少爷放心。”

    严成锦想了许久,书房的地上,早已画满了思维导图。

    动里甲制未必会有好下场,需做多手准备。

    前几日,海外传回消息,刘瑾和严嵩已经攻下德里苏丹王国,占据皇宫,即上一世硬度的南部疆域。

    接下来,严成锦不打算西征。

    西征耗费的靡费巨大,要远航攻下葡萄牙,即便是如今的大明,也拿不下正强盛的葡萄牙。

    既然是走世界包围大明的道路,那就该往回东征。

    只是,德里苏丹王国的锻造和工艺极其落后,有锻铁技术,但产量并不高。

    无枪炮、甚至连像样的戎甲和兵器也没有。

    刘瑾和严嵩组建出来的军队,装备跟大明精锐比起来,如同非酋和欧皇的差距。

    且当地百姓多为饥民,给粮食就投奔军队,没有信仰和道义。

    意味着别人给金钱粮食,他们亦会反叛。

    反而更难成军队。

    严成锦思索起来:“朱宸濠怎么还不造反?”

    这时,何能小跑进来:“少爷,锦衣卫传话让您入宫,太上皇急召。”

    韩文和王家的两兄弟来后,严成锦便从第三新院的大门前,坐上轿子,前往午门。

    一刻钟后,奉天殿。

    今日,太上皇弘治并未召见其他大臣,只有萧敬站在御座旁。

    “严卿家为何要提及里甲制?如今闹得宫中尽是风雨。”

    太上皇弘治深深地看着严成锦。

    严成锦正色道:“臣不敢直言。”

    “寡人赦你无罪。”

    严成锦道:“臣去顺义县,对里甲制有一些思考,里甲制还适合今日的大明?”

    萧敬心中震颤,不敢抬头。

    此子果然想动里甲制,果然,诸如商鞅和王安石那种人,除非失败,否则只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太上皇弘治问道:“有何不同?”

    “高皇帝制定里甲制时,未料到可耕种的主粮增添为四种,需要诸多土地耕种。

    且北方无战事,许多原要死在九边的将士未死,军户也逐渐增多起来。

    更重要的是,商业也将慢慢繁盛,百姓变为士绅,比里长更有权势,会满足如今的里甲制?”

    新士绅对里甲制不满,旧士绅又要守着里甲制。

    以及不断增长的人口,就犹如大树不断增长,迟早会撑断束缚它的绳索。

    太上皇弘治面色不停变幻,“照实说,你可是想改?”

    “并非臣想改,而是不得不改,可这是违逆天下的事,臣也不敢乱来。”

    严成锦知道,在太上皇心里种草了,不把这棵草拔出来,寝食难安。

    但此事牵扯大明的根基,要时间考虑也正常,即便朱元璋对面此事,也不会顷刻间,就能做出选择。

    以太上皇的性子,不出三日还会再召见他。

    到时候,或许就是该里甲制之时。

    ……

    内阁,值房。

    刘健拿着紧要的红本,准备去奉天殿面圣。

    文吏道:“太上皇召见了严大人,命任何不得打搅,刘大人恐怕要稍晚一些去才能觐见。”

    值房中忽然安静下来。

    蒋冕面色凝结,太上皇该不会真的要动里甲制吧?

    李东阳和谢迁同样凝重严肃,如果要整饬,又会如何整饬?

    刘健道:“本官更要去奉天殿。”

    李东阳早已没有了阅奏的心思,吩咐过严成锦不提,可太上皇却主动召见。

    “愚弟随刘公一起去。”

第756章 初改天下

    来到奉天殿,诸公见严成锦还在大殿中,太上皇的脸色阴沉。

    刘健想知道,此子究竟说了什么?可见太上皇的脸色,只能低下头去。

    “太上皇,京外传回的养廉田清算,总官兵佥事卫勇田八十顷,左副总兵白综田四十顷,右副总兵姜汉……”

    蒋冕微微抬头,刘公是试探太上皇的心情。

    以太上皇的性子,若刚才与严成锦议论里甲制,必会提出来。

    话还没说完,太上皇弘治就将话打断了,“寡人无心议养廉田事,方才问严卿家里甲制之弊,如今,确与高皇帝时有诸多不同之处。”

    蒋冕心神微动,与张升相视一眼。

    太上皇弘治扫过几人,淡淡地道:“若寡人动了里甲制会如何?”

    刘健看向太上皇弘治微微张着嘴巴。

    谢迁心头揪紧,太上皇问出这样的话,就里改里甲制不远了。

    “里甲制已成定例,冒然更改,会激起士绅起兵,臣不明白为何要改?”

    里甲制有弊,它令百姓被禁锢在原籍,若去他处,会被黄册除名。

    这就是里甲制的弊端。

    但里甲制能给朝廷带来的利益远大于弊。

    此子却要整饬。

    难道严成锦还能知道大明今后百年之事不成?

    “士绅占据的田地最多,朝廷不能割士绅的田地贴补百姓。

    而如今百姓人口激增,一户子女有十人,如何养活?臣只是在思考,是否改改动了。”严成锦道。

    人口激增后,一家就生八九口人,甚至十几口。

    原本田地就少,若不能让百姓迁移,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京城和江南等地,还没有拥挤到需要限制户籍的地步。

    且大明的经济聚集于南北直隶,要想出现大唐那样的盛世,需改里甲制。

    见诸公沉默不语。

    太上皇看向严成锦:“若要改,该如何改?寡人想先听听。”

    刘健面色微动。

    严成锦道:“臣需再想两日。”

    这事是越快越好,等太上皇弘治心情过了,反倒不办。

    诸公也知道,此非易事。

    但蒋冕认为,若严成锦真能平衡士绅和百姓,真的是个人才。

    李东阳不希望严成锦掺和此事,就算提出来,百官也未必会通过。

    从奉天殿出来,直接去了教坊司。

    要动里甲制,还需朱厚照出马。

    “老高今日怎么有空来教坊司?”朱厚照今日穿着龙衮服,站在戏台上。

    明律规定,凡戏曲一律不许扮演皇帝,朱厚照便本色出演,不算违反律法。

    皇孙拿着台本,大眼睛看向严成锦。

    豹房被关了,这厮却来教坊司继续营业,太上皇没将教坊司查封,令严成锦有些疑惑。

    “太上皇召见了臣,问及里甲制之弊,此制,是盛世无法实现的弊政。”

    只要说一两句,这货就会明白他来此的用意。

    朱厚照浑不在意地道:“等朕掌了权势,不过是下一封旨意,你何必跟父皇和诸公较劲?”

    他也知道里甲的弊处,宣府的万人匪寇,归根结底也是受害于里甲制。

    这两日,京城沸沸扬扬,比科举之年还要热闹许多。

    士绅常徘徊于宫门前,看有无皇榜贴出。

    传闻,朝廷要改里甲制了。

    可究竟对他们是否有利,还不得而知,里长就像个没有头衔的小官,可以享受比士绅更多的利益,士绅门不想失去。

    三日一晃过去。

    大清早,百官们心情忐忑紧张。

    今日是严成锦要向陛下谏言,该如何改里甲制。

    若是取缔,他们绝不准许。

    金钟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更漫长。

    百官走进大殿,太上皇弘治迫不及待地道:“严卿家以为,里甲制要如何整饬?”

    诸公和百官面色无比严肃,转头看向严成锦。

    “两京十五道,准许百姓在原籍的科道中自由迁移,并可以入黄册,但不再赐给土地。”

    百姓能离开原籍,在主府落户,便多了一条生计,赚了银子买产业,就能在主府落户。

    这将会大大刺激大明的经济。

    大明无太大盛世的原因之一,便是里甲制。

    诸如京城,京城之所以繁盛,是由于许多外来人口汇聚京城。

    但凭京城本地百姓,根本无法实现这样的盛况。

    这是为何大明仅有南北直隶繁盛,而其他府却无法变成大城的原因。

    “如此一来,不仅是京城,各地主府也会变得愈发繁荣。”

    刘健目光凝聚。

    只要不剥除士绅的里长,士绅虽心中有不满,却也没到要反抗的地步。

    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科道的赋税和徭役。

    张彩微微抬头,没想到严成锦竟会想出这等计,只在科道中自由迁移。

    韩福沉声道:“可若百姓都往主府汇聚,贫瘠之地的赋税,该如何处置?”

    视线一转,大臣们的目光转到严成锦身上。

    严成锦道:“韩大人家中是富户,不偿体会过百姓之苦。

    若无兵灾和苛政,百姓不会抛弃自己的土地,赋税一样缴纳。”

    李东阳能想明白,一户有十口人,三口人种地就够了。

    其余可迁移至他处谋生。

    六部的言官刚要说话,可他们身形却停住了,只见严成锦手里的弹章,正躬身地呈递。

    “臣想弹劾大理寺卿韩福,草菅人命。”

    韩福心中大惊,面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本官何时草菅人命!”

    “河南人贾斌因与其弟贾凯争夺田地,误伤其手掌,本该判处罚银十两。

    韩大人却判了死刑。”

    刑量之重,令百官瞠目结舌。。

    严成锦道:“河间府一书生名为刘景,骂知府下狱,本该关押十五日罚银十五两,却也被韩大人执以死刑。”

    诸公露出不忍之色。

    韩福以为严成锦忘了他,没想到,他竟在偷看邢部的宗卷。

    严成锦道:“诸如此事,还有十五例,刑量之重,令人发指。

    臣起初以为,韩大人过于正直才会如此,可吏部主簿吴世忠的家族因避税下大理寺狱,当判流放,给了银子却能放出来。

    此乃以权谋私。”

    韩福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他当少卿时的事了。

    太上皇弘治面色冷然。

    蒋冕看向韩福,行刑严酷他亦有听闻,刑量很难夺量。

    尤其是鳏寡孤独,判了死刑也不会有人在乎。

    “韩卿家,可有此事?”

    韩福深吸一口气:“臣量刑的确重了些,也是为震慑百姓。”

    “韩大人此举,与以严法治国的秦朝何异?秦只存续了十四年。”

    张彩看向韩福。

    大殿中安静下来,韩福自不想就此致仕。

    大殿安静片刻,太上皇弘治道:“邢部旧案,暂交锦衣卫查,韩卿家休息几日。”

    朱厚照道:“父皇,既然诸公对整饬里甲制无异议,儿臣想推行天下。”

第757章 接旨吧!

    一日后,奉天殿。

    萧敬抱着云展来禀报:“奴婢派厂卫查出眉目了,韩大人量刑不当共有五十二起。

    最近一起是西区百姓黄顺,谎造改制谣言,被打断双腿,至今还关押在狱中,三日后死刑。”

    谎造谣言,按如今的明律,流放三千里,罪不至死。

    却被韩福下令斩首。

    太上皇眉头微皱,展开长长的宗卷,看了几宗案卷后,深吸一口凉气。

    萧敬如实道:“与韩大人交好之人,却论罪极轻。

    诸如辽东指挥佥事周东,伪增屯田数百顷,将其出租给百姓,民不聊生,当处以死刑。

    却只叛了流放三千里。

    周东在京城时,与韩大人有些交情。”

    太上皇弘治眉头凝成一线,面色阴沉。

    真如严成锦所言,韩福量刑时有失偏颇。

    蒋冕眸中闪烁,并没替韩福求情,就算求下来,说不定严成锦会把他一起弹劾。

    刘健知道,严成锦这家伙一直猫在都察院,是在查韩福的罪状。

    韩府。

    韩福辞去大理寺的部务,不安地等厂卫调查。

    “想不到严成锦一直在调查老夫,大意了。”

    刑部的宗卷不必传给皇帝过目,由司法衙门自行裁决。

    但凡是司法衙门,必定会有量刑不当,或者冤案。

    就算都察院也一样。

    但现在不能去调查都察院,且坐衙官是郑乾,查出量刑不当,也怪不到严成锦头上。

    高凤抱着圣旨走进来,深深地看了韩福一眼,清了清嗓子:“韩大人,接旨吧!”

    韩福愣住了,回过神来后,连忙跪下。

    “自古帝王法天立正,布德明刑,不可偏废,朕嗣位以来,仰荷上天之意,励精图治,越二十四年,念惟世久承平,人多玩法,振起纲雄,登于至理,而有司不能体悉朕心,奉行过当……今撤去韩福大理寺卿一职,贬为庶民,播告中外,使天下闻。”

    韩福打了个寒噤。

    高凤干咳一声,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个家伙。

    “韩大人,快点接旨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韩福目光呆滞,宛如僵尸般伸出手,接过圣旨。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下令内阁,张贴皇榜布告天下,在京畿之地试行新的里甲制。

    张升担忧道:“太上皇,即便试行,也应当在河间府试行,京城士绅众多……”

    士绅众多才好,正是要看看士绅的反应。

    刘健只是叹息一声,太上皇打定主意后,就很难改变了。

    朱厚照道:“就算父皇不推行,等儿臣掌权,也会推行天下的。”

    诸公差点老血喷到朱厚照脸上。

    但朱厚照知道,老高说的有道理。

    只有让百姓迁移,汇聚于一座城中,才会出现大唐长安那样的盛世。

    里甲制将百姓禁锢于原处,不得动弹。

    太上皇弘治看向李东阳道:“就定于京城吧,让严成锦拟旨,寡人先观后效。”

    这封旨意恐怕内阁谁也不愿意写。

    严成锦得知陛下让他写诰书时,心中惊讶了一下,仔细思索片刻后,笔走龙蛇。

    皇榜张贴于宫墙上,会悬挂三日。

    但仅是第一日,就有成百上千的士绅百姓围观。

    里甲制形成定例,此刻看见皇榜上写着,京畿之地以及周围三府的百姓,皆可自由迁移户籍,搬至京城。

    但原黄册会除名。

    才第一日,户部衙门就被京畿外的士绅挤爆了。

    深夜,乾清宫。

    太上皇弘治辗转反侧睡不着,改了里甲制,士绅一定会起兵造反吧?

    就算不起兵造反,也会联名上血书。

    毕竟顺天府就呈递过一次。

    “宫外有消息传来吗?可有人造反?”

    太上皇弘治隔着帘子,朝窗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萧敬手执灯笼,却未推开门走进去:“没有消息,太上皇安心的睡吧,奴婢会提醒您的。”

    寝殿里没有了声音,可才过了一个时辰。

    太上皇弘治又抬起头:“宫外可有人造反?”

    萧敬都快要进入梦乡了,却又被惊醒:“回禀太上皇,没有人造反。”

    如此往复了四次,一夜过去。

    太上皇弘治虽然没睡,心中却是大定,昨日传出的旨意,京城无人起事。

    “服侍朕更衣,寡人要上朝。”

    昨夜,百官同样过得忐忑。

    以为会有士绅闹事,可借机弹劾严成锦一次。

    可一夜下来,居然无人闹事。

    严成锦思索的时候,就考虑过是否可行,不剥夺旧士绅的里长,不侵占他们的土地,是不会有人闹事的。

    太上皇弘治看了大殿中的刘庆:“刘卿家,昨夜顺天府可有人闹事?”

    “有,不过与新政无关。”

    王琼禀报道:“回禀陛下,昨日京城激增十五万士绅百姓。”

    京城流动人口有上百万,但京籍仅仅有七十万人。

    如今,一日就增加到了十五万,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大唐长安。

    但一副盛世京城的景象,已经在太上皇和诸公脑海中浮现,原来限制京城繁盛的原因是里甲制。

    太上皇弘治的目光坚定:“传朕旨意,推行两京十三道。”

    严成锦猜测,京城的户籍迟早会变成金馍馍。

    政令一下,各地的士绅会令子弟迁户籍到主府。

    和后世一样,儿子进城买房落户,士绅留着乡下的宅邸,里甲制松动了一些。

    ……

    湖广,安陆州。

    兴王府,朱祐杬抱起长相伶俐的朱厚熜,面色严肃。

    “里甲制一改,藩国里的士绅必会迁移,安陆州这块破会更荒芜。”

    兴王妃愁着一张脸道。

    不多时,管家匆忙跑进来道:“王爷,城里许多士绅子弟要搬迁,去德安府。”

    德安府是方圆最繁盛的地域,士绅子弟迁移过去,将来会变得更繁盛。

    “王府养了八千头猪,送去京城。”兴王妃说道:“该向太上皇请乞,给厚熜分封了。”

    朱厚熜是兴王妃所生,聪明伶俐,仅三岁就会背诵百首诗歌。

    ……

    紫禁城,奉天殿。

    严成锦看到朱祐杬的疏奏,给朱厚熜讨要更多封地。

    朱厚熜为兴王世子,可以继承兴王的藩国。

    “太上皇请看这封疏奏。”

    李东阳接过疏奏,里甲稍微改变后,这几日,收到许多藩王请乞,换封地到主府去,或请求更多封地。

    “若是参考前朝旧制和定例,郡王进封亲王的,以及世子袭爵,只许奏请俸禄和祭祀规格,一概不给新的封地。”

    刘健抚须点头。

    严成锦道:“兴王之子朱祐枢聪明伶俐,又与皇孙年岁相仿,皇家书院正缺生员,不如入宫陪皇孙伴读?”

    蒋冕看了过来,人家是请乞封地,可不是要送儿子入宫。

    这才三岁,与做质子有什么区别?

第758章 升阁

    太上皇弘治心思不在皇家书院上,若有所思地道:“回兴王一封旨意,若他愿意,就送世子入京陪载堃读书。”

    里甲制推行到地方。

    他一直在等,听到地方士绅并未起事,心中稍微安心了些。

    严成锦知道太上皇在想什么。

    “如今多地主府人口渐渐汇聚,已初具京城当初的规模,不枉费臣的一片苦心。”

    诸公面色古怪,听出言外之意。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环视一圈看见无人为严成锦发声,便道:“父皇,老高想讨要封赏。”

    太上皇弘治沉着脸,装傻充愣就忽悠过去了,这逆子偏偏说出来。

    “如今六阁已满,寡人也不好升阁。”

    严成锦率先道:“臣可与蒋大人共任文渊阁大学士。”

    诸公扯了扯嘴角,向来是一殿一学士。

    不过,大学士的官职是虚名,更不牵扯部务和政事。

    只要皇帝想改,随时给文渊阁增添一位大学士。

    就如同六部尚书有两位,刘健和李东阳等三人,都兼任着六部的尚书。

    太上皇弘治看向蒋冕:“蒋公以为如何?”

    “臣自是不愿意。”蒋冕如实道。

    他不希望严成锦同为文渊阁学士,严成锦入阁比他早,这样一来,他就成六辅了。

    严成锦道:“若蒋大人觉得屈身,可降为东阁大学士。”

    降阁还没有出现过。

    立功后必定要封赏,朝廷赏罚分明,才能令臣子拥戴。

    太上皇弘治明白这个道理:“蒋公就屈尊一下吧,皆是替朝廷效力,不过是虚名。”

    蒋冕面色难看,微微躬身。

    严成锦道:“谢过太上皇。”升至文渊阁大学士,离首辅还有五步路。

    回到都察院,严成锦收到老爹的捷报,正押送一干叛贼回京城。

    在三月前,王守仁就平定了叛乱。

    老爹果然菜鸡,如今才班师回朝,但能平安归来,就能向太上皇请赏。

    “兵部已经没有可升迁的位置。”

    老爹现在是兵部侍郎,张敷华还坐着尚书的位置,他暂时还不打算弹劾。

    随手翻开另一本疏奏,是福建的御史传回。

    叛乱虽平定了,由于多地起兵,起义军掠夺多地财产和米粮。

    百姓衣食艰难,地方官员估计又要向朝廷要银子了。

    兵部,值房。

    张敷华收到福建传来的捷报,严恪松押解着大帽山叛贼班师回朝。

    连忙拿着疏奏来奉天殿。

    “如今山东、河南、四川、江西、湖广、陕西、福建、两广遭遇兵灾,起义军一路劫掠,百姓流离失业。

    地方官员向朝廷请乞赈银。”

    造反比九边打仗更伤农。

    起义军都是壮丁,一下子就斩杀了十几万壮丁,不知多少田地要荒芜。

    太上皇看向户部尚书王琼:“地方仓库可有银两?”

    “税赋都运来京城了,可要将太仓的钱银分发地方仓库?”王琼问了一句。

    地方的仓库,多为囤积卫所的军粮。

    但福建和两广等地卫所虽有,却要作为军饷。

    “开太仓,将内帑的银子分发下去。”

    如今正是收夏税的时候,太仓积压的银子有一千四百多万两。

    严成锦这家伙说丝价会上涨,如今都一年多了,也没见涨回来。

    十月,初冬时节。

    午门西南角的鞠圆亭,朱厚照喜滋滋的拉开弓箭,嗡地一声,正中靶心。

    皇孙朱载堃也拉着小弓箭,却只射出了五六步。

    谷大用领着一个双目有神的娃娃,这个娃娃穿着华丽的锦缎,戴着黑色小帽,一看就知道是勋贵之后。

    那娃娃见了朱厚照,颇为礼貌地行礼,奶声奶气地道:“兴王世子厚熜,见过新皇。”

    小手礼仪标准,可见是下了功夫学习臣仪。

    朱厚照疑惑地看向谷大用:“这是朕的弟弟?”

    谷大用陪着脸笑道:“严大人向太上皇请乞,让兴王世子入宫陪皇孙读书,爷忘了?”

    这时,严成锦从远处走来,看了精致娃娃一眼。

    这就是后世的嘉靖了。

    “不错,正是臣请乞,兴王世子是像新皇一样聪明的孩子。”

    正德和嘉靖比起来,谁更聪明。

    他也不知道,但朱厚照肯定比嘉靖皮。

    两个孩童见面相互凝视,朱厚熜大眼睛看了眼朱载堃,奶声问道:“新皇是你的爹爹吗?”

    “嗯。”

    “我爹会给我玩拨浪鼓、陶响球和面人,你爹给你玩什么?”

    “他只教我射箭、兵法和骑马,对了,你要骑马吗?我有一匹小母马。”朱载堃认真地说道,似乎极想交上这个朋友。

    朱厚照喜滋滋地道:“威武,过来。”

    朱厚熜看向朱载堃,眨了眨大眼睛:“你叫威武吗?”

    “不是,父皇给我起的小名,如果你在宫里待久了,父皇也会给你起一个。”

    话说完,朱载堃走到朱厚照身前,仰着头看向他:“父皇?”

    “无事,去玩吧。”

    “……”严成锦。

    ……

    海南,琼州府。

    许进忠看了从满加剌传回的急奏。

    “弗朗机人占据满加剌的北面半岛,烧了朝廷船只。”

    他犹豫要不要出兵。

    海南周围有海盗盘踞,如今海南富饶,贸然去满加喇,必会遭海盗劫掠。

    且,一来需得到朝廷调令,二来需调用军饷,三来不知道朝廷是否还需要这块土地。

    毕竟,朝廷对藩国一向不重视。

    思索再三,决定先传令回京城。

    ……

    十月中旬,京城。

    京城愈发显得拥挤,士绅朝京城汇聚,虽然还远如大唐长安繁荣。

    人口却在节节攀升。

    王琼拿着户籍来奉天殿,苦着脸道:“陛下要限制京城户籍了,如今皇册已有一百万人,再多就容不下了。”

    登记的原籍中,有从河间府和保定府迁移来的士绅。

    若是势头不止,人口还会继续增多,京城的宅邸售罄了,安置不下百外人口。

    “是时候需建造东区和西区,不知户部能拨出多少银子?”

    严成锦道:“或许还不能建造,太上皇且看!”

    递上海南传回的疏奏。

    太上皇弘治的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诸公视线一转,面上有些凝重之色。

    “何事?”

    “弗朗机人攻占了满加喇北面半岛,与满加剌百姓抵抗朝廷大军。”

    诸公以为是朝中要事。

    可一听却是满加喇的事,面色舒缓几分。

    “满加喇即便亡国,又与大明何干?”

    只要满加喇的银矿挖完,就能派军队回来了。

    王琼小声道:“贤侄啊,如今安置迁移京城的百姓才是大事。”

    满加喇就是马六甲的位置。

    诸公不知道,但严成锦知道它地理位置特殊。

    如今还没有飞机,如今东西方的海运皆要经过满加剌,是重要之地。

    太上皇弘治微微转头,看向严成锦:“严卿家为何要出兵?”

    严成锦道:“此地一座钞关,可抵大运河百座钞关十倍。”

    刘健闻言,胡子猛地抖了抖。

    李东阳几人面色凝重地看过来。

第759章 海外第一关

    诸公不信严成锦的话。

    此子一直呆在京城,怎会知道满加剌的钞关。

    且,钞关纳税与通行商人的数量有关,商人走货多,缴纳的税就多。

    大运河联通南北直隶,商业繁荣至极,会比不上野蛮之地?

    王琼低着头,小声提醒:“贤侄,大运河一年缴税有三百万两银子,一百倍是多少?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的眼珠子都直了。

    诸公也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

    三百万两银子的一百倍是多少?三万万两!况且,这是一座钞关收上来的税赋。

    他们质疑严成锦的原因就在这里。

    “臣听李兆先说,此地位置类似关隘。

    但凡东西走向的商船,都需要停靠此处补给,若能将其设立为朝廷的海外钞关,必定能赚取许多税银。”严成锦道。

    这是第一刀韭菜,到了大明的钞关,还能再割几刀。

    刘健微微张着嘴巴,心中依旧有些不信。

    能收三万万两税银!?

    蒋冕和张敷华也看着严成锦,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礼部尚书毛纪淡淡地道:“出兵海外一次,动辄上百万靡费,严大人可敢保证?”

    “不敢。”

    兵部尚书张敷华问:“我想知道,严大人如何得知满加剌有多少商船往来?”

    太上皇弘治视线一转,他也想知道。

    此事,需知道商船的往来数量,才能大抵推算出关税。

    诸公面色复杂,以以往的经验,严成锦必定是有把握才开口。

    可三万万两的关税,抵大明七年的赋税。

    或许把大明五成士绅的口袋刮空,才有这么多银子。

    “本官不知道。”

    诸公渐渐露出失望之色。

    王鏊道:“严大人既然不知道,满加剌有多少商船往来,何敢断言有三万万两税银?”

    若说自己是猜的,诸公必不会放在心上。

    严成锦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流通于大运河的商货多米粮和粗盐,不如茶业、丝绸和瓷器值钱,纳税也不如丝绸等物多。

    其二,如今大明出口的货物比走运河多,而出口的货物,多需经过满加剌。

    但凭这两点,臣猜测比大运河多。”

    大运河狭窄,容不了多少商船,远比海外的商船少。

    太上皇弘治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还以为严成锦从李兆先口中得到确切的数目,此子是这样推测。

    太上皇弘治看向张敷华:“兵部粗算需多少银子?”

    “二百万两。”张敷华躬身。

    一艘大船就要十几万两银子,十艘就一百万了。

    刘健道:“出兵海外靡费庞大,且又是藩国,不属我大明疆域,望太上皇三思而行。”

    “寡人想想,先退朝。”

    严成锦若没有记错,如今,都铎王朝在位的是亨利八世。

    此人是有才略和野心的国王,一手创建了皇家海军,从西方打到东方。

    且国内兴起全方位的改革,国力空前强盛。

    若大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但他如今只是五辅,大权把握在太上皇和诸公手中,能进言之处微乎其微。

    回到兵部,张敷华苦思片刻后,命人主簿和郎中来部堂商议。

    “如今调动的水军有多少?”

    “不足六万人。”兵部主簿郭宏道。

    朝廷节俭用度,卫所招募的水军不多,且需驻守沿海各府、州、县。

    主簿和郎中们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严成锦居然敢说满加剌的钞关,能征收白银三万万两?

    太上皇弘治在琢磨着,此事与赌博无异,若相信严成锦赌一次,或许会亏空一年国库。

    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人丁。

    平定各地叛乱杀了壮丁十几万人,如若再派几十万壮丁征战,朝廷真就元气大伤了。“陛下,兵部张大人求见。”

    张敷华走进大殿中,朝太上皇弘治道:“可抽调水军仅有六万,出海需募兵。”

    ……

    寿宁侯府,

    正堂中,陆完堆着满脸笑意:“两年不见国公,还是这般龙生虎猛。”

    “哪里哪里,这肉有五斤吧?哎呀,破费了破费了!”

    张鹤龄嘴上说着破费,却抢了过去笑着掂量几下,露出浓浓的笑意。

    这时,张延龄大步从外头走进来,高兴大喊:“哥,要发财了!”

    张鹤龄白了弟弟一眼,苛责问道:“弟啊,有什么财路?”

    “严成锦在朝廷上说,满加剌能收大运河百倍的赋税,朝廷不要,要是咱们兄弟两能在满加剌设一座钞关……”张延龄喜不自禁道。

    张鹤龄狐疑地看向弟弟,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样子,“谁告诉你的?”

    “是严成锦,方才我出宫碰见那狗官了。”

    啪!

    张鹤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可很快又冷静下来,又问道:“你说朝廷不想要是何意?”

    “严成锦在朝上谏言,诸公和太上皇不想出兵……”

    张鹤龄双眼放光。

    “嘿嘿,陆大人和张大人请回吧,家中有事,就不留你用膳了。”

    严成锦敢在陛下面前上说,八成是真的,那些大臣居然不信。

    就如同当初严成锦说岛国有银矿,结果真有银矿。

    此子的嘴巴比祥瑞还管用。

    从寿宁侯府中出来,

    陆完摇头轻叹了一声:“严成锦好计策。”

    “公然蛊惑国公,传到张太后哪儿就是大罪,何来的好计策?”礼部主簿张茂轻叹一声。

    “尚义兄不知道了吧,张家兄弟是官绅,严成锦告诉他们,等于告诉了士绅。”

    张茂仍然一脸迷糊。

    陆完沉吟片刻,道:“丝绸和茶叶要运去西方,要经过满加剌,若弗朗机人设钞关,士绅岂甘心给弗朗机人交关税?”

    如今,满加剌被弗朗机人占据,可东西方商业繁盛。

    士绅卖丝绸和茶叶,夺得弗朗机人大量银两。

    弗朗机人或许在那里设置一座钞关。

    第二日大清早,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来值房看疏奏,郑乾快步走进来道:“大人,新任右佥都御史陆完到了。”

    陆完从南直隶上任,巡抚宣府后,调回京城任都御史一职。

    不多时,一个样貌清秀的人走进值房中,娄妃特意说过此人,他有些印象。

    “陆完,见过大人。”

    “本官听说你是个谋士?”

    “不敢当,今后在都察院,还需大人多多指点。”

    严成锦起身指了指宗卷,“本官上朝了,你且先整理宗卷吧。”

    陆完微微抬头,书案上有许多未来得及合上的宗卷,“遵命。”

第760章 大开眼界

    大清早,乾清宫。

    萧敬看太上皇放下新邸报,见缝插一句话:“太上皇,奴婢有一事不知要不要禀报?”

    太上皇弘治端起参茶点点头。

    “严大人跟建昌伯说,若在满加喇建一座钞关能赚很多银子,两位爵爷又要出海了。”

    这两个要银子不要命的大舅哥,他们会打仗吗?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让他们去吧,此事不要告诉太后。”

    早朝,内阁禀报完毕,大殿中大臣们窃窃私语。

    从建昌伯那儿听说一些风声。

    百官不希望弗朗机人设钞关,异域士卒守着关口,若是明抢生意也无法做。

    且东西方贸易,必经过满加剌之地,如今弗朗机人攻占了满加剌。

    若设立钞关,不知多少银子要流向弗朗机国。

    “还有政事要议吗?若无政事要议,就这样退朝吧。”太上皇弘治扫视了四周一眼。

    张敷华抬头问道:“臣不知道,满加剌的士卒可否要撤回?”

    李东阳颔首点头。

    朝廷的士卒在满加剌不得民心,一旦被断粮,根本无法打赢弗朗机人。

    我儿兆先还在番国上,若等船只全部被毁坏,就无退路了。

    太上皇弘治道:“撤回来吧,命李兆先率人撤回海南。”

    严成锦眸中微动。

    弗朗机人占据满加剌,就算不设立钞关,也等于掌控了东方经济的命脉。

    若它击沉过路的商船,不给通过。

    就如同掐住大明海外经济的脖子。

    如果朝廷不出兵,撤回来海南驻守是最好的选择。

    军队的粮食是由满加剌的百姓供给,不得满加剌百姓的民心,明军很难打赢弗朗机人。

    李兆先也不是王守仁,没有光环,若是死在外头,方来以后就没舅舅了。

    他不想让方来成为没有舅舅的孩子。

    再者,亨利八世执掌都铎王朝后,大肆发展火器和经济。

    积攒了足够持久战的资本。

    李兆先率领的水军多以采矿为主,兵力不强,也不是正规的水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厚照道:“儿臣也以为该从长记忆。”

    从舆图上看,满加剌是重要的海上关隘。

    听刘大伴说,商船出海都要经过那儿,可惜百姓不懂耕种,也无商货售卖。

    一直兴盛不起来。

    刘健几人看向严成锦,太上皇弘治也看了过来,不明白为何严成锦要执着于此。

    可他们此刻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散了廷议,王琼跟着严成锦走出来:“贤侄啊,攘外必先安内可是你说的,何故总想打仗?国库真的没银子了。”

    怕这家伙忽然掏出他的弹章,不由解释一番。

    “最近王大人无可弹劾之处,王大人放心就是。”

    王琼神情僵硬,此子竟真在查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获得此子的信任?

    他摸着美髯须,在殿门前思索了许久。

    廷议散去后,文华殿。

    太上皇弘治将内阁五人召来大殿。

    唯独没有召严成锦,精明如同李东阳和蒋冕几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此子明知国库艰难,还在朝堂上公然如此,真是令寡人生气。”

    里甲制刚整饬不久,天下尚未安定。

    此时又出兵海外,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蒋冕颔首点头:“休养生息才是明智之举。”

    东宫,

    朱厚熜眨了眨大眼睛,问朱载堃道:“那个人是谁?为何他可以坐着跟新皇说话?”

    朱载堃认真地道:“那是父皇的老师,是敢揍父皇的大臣。”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下次他们打起来时,我带你去看看。”

    庭院里,朱厚照命人拿出了舆图,这是张满加剌舆图是刘瑾所画。

    上头清晰地标记着海航线,以及满加剌与大明的位置。

    “老高,若修书给王守仁,让他去海南调兵如何?”

    王守仁如今在龙场,南下海南调兵正好顺路。

    严成锦摇头道:“王守仁亦会考虑靡费,且新皇的旨意他不会接。”

    朱厚照胡闹惯了,以王守仁的聪明,一看就是矫诏。

    ……

    此时,海南。

    海面上航行着八艘十二桅的大船,船身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这八艘十二桅大船的后方,还跟着上百只商船,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李兆先用单筒望远镜眺望。

    不远处的海岸上,银光闪闪,瞭望台上的火器也对着这边,琼州卫的士卒严阵以待。

    听闻,西边有大批军队朝海南驶来,许进忠带着士卒前来查看。

    “李兄,这些商船是怎么回事?”

    李兆先却反问道:“我向朝廷发回的急奏,为何无人来援?”

    “一言难尽。”许进忠知道此人是那位大人的大舅哥,客气地道:“还是先到我府上喝杯热茶再说。”

    “不,先传疏奏回京城,十万火急!”

    ……

    十一月,京城渐渐蒙上一层寒霜。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睛看着报纸,注意力却放在陆完身上。

    “打扫完地上,再将书案和书柜擦一遍。”

    陆完微微躬身,朝严成锦道:“是,大人。”

    他手里拿着擦布,蹲下身子仔细擦拭每一处地方。

    也不知道严成锦何意,他身为右佥都御史,每日只叫他擦拭桌子,不必看御史疏奏。

    若是为了避讳他,那就安心了。

    可严成锦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还让他整理书案上的宗卷,甚至能他能看到一些重要的宗卷。

    比如,严成锦这几日在画的船图。

    又一次,他甚至在书案上看到自己的宗卷。

    此时,午门。

    牟斌拿着疏奏快步朝华盖殿冲去,走到殿门时,看见刘健和谢迁几人从侧旁走上御阶。

    他忙道:“诸公,海南又传回疏奏了。”

    李东阳和刘健走快了几步,涌入大殿。

    太上皇弘治诧异抬头,看向牟斌:“何事?”

    “海南传回疏奏,圣旨还未到满加剌,李兆先已败退海南,弗朗机人击沉了几十艘朝廷商船,拒不让商船前往西方。

    如今,弗朗机人正朝海南而去。”牟斌道。

    太上皇弘治执着豪笔的手僵住了。

    看过疏奏后,不由深吸一口凉气。

    刘健凝重道:“一月前传的疏奏,此时怕是已经交战。”

    蒋冕心中微动,不怪严成锦执意要攻下此处。

    弗朗机人掌控满加剌,东西方的海上商路就断绝了。

    牟斌道:“臣请太上皇移步到午门,海南还送回一物。”

    一刻钟后,太上皇弘治和诸公出现在午门。

    见到眼前的一幕,神情凝固在脸上。

    午门中,是一门长约十二尺,口径约为二尺的巨大火炮,比红夷大将军还要威武!

    “这…这是!?”

    太上皇弘治指着火器,不解地问道。

    旁边走过来一个士卒,跪下禀报:“回禀太上皇,这是弗朗机人仿制红夷大将军所造的火器,威力更甚。

    正是用这门火器,轻易攻下了满加剌。”

    刘健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竟能将红夷大将军仿制出来!

第761章 海上神器

    严成锦被传召到午门。

    一架通体漆黑的火器出现在视线中时,比红夷大将军粗大一些,他稍微有些震惊。

    太上皇弘治转过身,深深地看向严成锦:“都察院彻查,谁将火器制造技术贩卖去弗朗机!”

    刘健几人面如冰霜,又有几分凝重。

    东南沿海之地和岛国的驻守卫所,均配置有红夷大将军。

    若在海上交易,朝廷鞭长莫及。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并非一定是交易,亦有可能在海上交战时,被弗朗机人夺去。”

    明中时,弗朗机人仿制大明火器,锻造出红夷大炮。

    如今,大明锻造红夷大将军,弗朗机人亦仿制出威力更大的火炮。

    西方也有很精湛的火器锻造师。

    朱厚照喜滋滋地道:“朕和老高就说,满加剌是海上的关隘,不可让弗朗机人掌控。”

    太上皇弘治心神微怒,刘健几人沉思不语。

    弗朗机人断了海外贸易,可以预料,沿海钞关的税赋,必定一落千丈。

    且丝绸、茶叶和火器的价钱会再次暴跌。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严卿家可有办法?”

    诸公想到了孔明军。

    若能在海上放孔明军奇袭,烧毁弗朗机人的船只,大明水军趁机交战,必定会大捷。

    但众人都知道海上风浪大,此刻,目光皆落到严成锦身上。

    “臣也没有办法,陛下当问张大人。”严成锦道。

    是了,这是行兵打仗,此子一介文弱书生,能有什么办法。

    张敷华道:“只怕弗朗机人已经攻向海南,臣以为,可派两广总督顾清率人前后夹击。”

    蒋冕等人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若让弗朗机人登上海南,劫掠了粮食补给,就更难打了。

    太上皇弘治无奈道:“募兵吧。”

    严成锦并未出声。

    回到都察院,

    此时,陆完正在看书案上的图纸,巡抚江南时,去过清江船厂,对大船铸造稍有了解。

    但严成锦画的图纸,比寻常的大船多了一物。

    铁甲!

    “铁易沉于水中,岂能做成舟行于海上?”

    陆完疑惑地摸着下巴,严成锦曾经观政过工部,可尽管如此,也未必知晓大船的建造。

    倏地,听见严成锦的脚步声传来。

    他转过身,严成锦正走进都察院的值房中。

    陆完忙恭敬地道:“下官见过严大人,可要下官沏茶?”

    严成锦的水杯随身带在身边,他不喝宫里的茶水,尽管如此,陆完还是多问一句。

    严成锦在原地:“你在看造船的图纸?”

    陆完心头咯噔一下:“望严大人恕罪!”

    可下一刻,却听到严成锦问:“可有看不懂的地方?”

    陆完惊呆了,微微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严成锦。

    “本官看你是个人才,不能为朝廷所用可惜了,若有不通之处,可以随时让本官解惑。”

    陆完心中一阵感激,沉声道:“谢过严大人!”

    严成锦正愁怎么查红夷大将军泄露一事。

    命人将郑乾召来,吩咐道:“命人去工部,将红夷大将军的编号寻来,发往各御史衙门,彻查一遍。”

    红夷大将军是管制火器。

    炮身上有锻造的编号,为年月日加上锻造的出处。

    朝廷有两处锻造红夷大将军的衙门。

    一处是京城的王恭厂,一处是三年前建造的宁夏兵器厂。

    郑乾疑惑地抬头:“大人,就算查出红夷大将军的编号,也难以找到从哪里丢失,岛国也有红夷大将军。”

    若是从岛国丢失,查不出来,毕竟岛国没有御史衙门,且就算御史误报和瞒报,朝廷也无法知道。

    以严大人的谋略,应该能想到才对。

    严成锦却道:“去做就是。”

    郑乾领命出去后,严成锦命人带上图纸,前往良乡的船厂。

    当听闻严成锦要做一艘铁船时,宋景和谢丕两人瞪大眼睛,铁岂能浮在水上?

    这完全违反了理科中的严氏三定律。

    “大人,钢铁太重,若以钢铁覆盖全身,恐怕船会沉。”谢丕道。

    陆完也是这么想的,他在一旁看着严成锦。

    严成锦却批评道:“小宋师傅从不质疑本官,同为总工,这便是你和宋景最大的差距。”

    谢丕面红耳赤,微微躬身。

    严成锦继续道:“理科的重要学说,便是探索与创造,这便是良乡设工程院的初衷,岂有既定之物让尔等仿制?”

    谢丕羞愧道:“学生短视,大人见谅。”

    如同亲爹教训儿子一般,看得陆完目瞪口呆。

    严成锦说道:“开始动工吧,每船能载一百五十人浮于水上,再来通报本官。”

    铁甲船,看似只包裹一层铁甲,工艺简单。

    但做起来极难。

    铁甲的厚度太薄,挡不住弗朗机大炮,太厚,木头的浮力无法支撑船身。

    若站一百人上船,很可能就沉了。

    更遑论还有红夷大将军等巨沉之物。

    宋景和谢丕要将这个厚度试出来,再计算浮力和重量后,一次次锻造铁甲,覆盖于船上。

    还需考虑铁甲船的动力,六桅以上的大船,靠海风和洋流驱动。

    铁甲船势必会吃水很深,如何驱动这么重的大船,也是难题。

    回到府中,

    陆完将书房的门关上,抽出一份信纸,写道:

    本官已得严成锦信任,严成锦命宋景和谢丕督造一船,名为铁甲舰,通体铁甲覆盖,传闻得此船,不惧红夷大将军等威力火器。

    停笔后,他又拿出微黄的大宣纸,将船体的图纸画了出来。

    宁王在鄱阳湖中的士卒,多为湖盗,若得这铁甲船。

    不知兵备将攀升到何等地步。

    折成方块后,用蜡密封,吩咐管家道:“送去西城的酒肆,再买两壶酒回来,莫让人起疑。”

    “爷放心,小的明白。”

    ……

    紫禁城,西暖阁。

    太上皇弘治正看兵部的募兵疏奏。

    张敷华躬身道:“只募集到了一万兵力,但多为没有操练过的渔民,恐怕无多少战力,还需王恭厂督造火器。”

    水军比士卒的要求高,需熟悉水性。

    这便让大部分人不敢参军。

    太上皇弘治没看见严成锦的声音,转头问萧敬:“严卿家呢?”

    “去良乡船厂后,就下值回府了。”

    这个家伙又懒政失职!

    蒋冕几人神色微动,如今朝中有大事,还如此偷奸耍滑,不免有些怨言。

    李东阳也知道严成锦什么脾性,道:“如今也是下值的时辰了。”

    太上皇弘治眼角微动,知道严成锦从不加班。

第762章 归京

    十二月,京城飘起鹅毛般大的雪花,微寒。

    穿过长安门外的官道时,坐在轿子上,严成锦听见一阵鼓声。

    “何处传来击鼓?”

    何能陪着笑脸,讨好似的道:“少爷,是登闻鼓响了!”

    登闻鼓是朝廷设置在城中的大鼓。

    专门预警重大军情和政事,安置在长安右门外,由六科给事中轮流守值,百姓和士绅都能击鼓。

    一旦击鼓,就是朝中有要事或者喜事发生了。

    严成锦又听到塔塔塔的马蹄声,街道眨眼之间,就沸腾起来,似乎有一支戎军入城。

    听到书生问候,心中不由一动。

    该不会是……

    这时,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军队缓缓穿过长安右门,何能惊呼道:“少爷,老爷回来了。”

    读书人向来看不起粗鄙的武官。

    果然是老爹回来了。

    半时辰后,严恪松回到府邸中,在新院的正堂瞧见一双孩童,嘴里咿呀唱着坊间歌谣: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抖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儿发芽儿……

    声音含糊不清,可严恪松听过这童谣,能猜出字来。

    严恪松看着眼前这对娃娃,不仅眼角泛出光,知道严家添了一双子嗣。

    “叫大父。”

    两个孩童并未应答,昂着头,有神的大眼怔望着。

    严恪松知道孩童认生,便问看向男童道:“你叫什么?”

    “方来。”

    这是狗屁名字?严恪松顿感眼前一片漆黑,该不是成锦起的吧?

    又看向女童,问道:“你呢?”

    “千……千珑。”女童口齿似乎不如男童伶俐。

    严恪松胸口剧烈欺负,转念便又作罢,府上实是成锦做主,那小子定不会改了。

    心想到严府有后,不禁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递过在街上买的冰糖葫芦。

    “爹……爹说,不吃。”

    男童护着女童,口齿依稀能听清楚。

    严恪松心头重重颤了颤,果然染上成锦的习性,老夫还是回来晚了。

    顿时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严成锦来到正堂:“爹觐见了太上皇?”

    “太上皇让你入宫一趟。”

    走出府门,何能地上一封:“少爷,宋大人命人送来的。”

    ……

    东暖阁。

    朱厚照看着疏奏,又抬头望向来送疏奏的翰林:“可有市舶提举司的关税账目?”

    大明与反罗国等海外藩国贸易。

    主要交易的商货为香料,苏木,降香,胡椒等,还有象牙、熊掌和银器皮具。

    如今满加剌被占据,海外的商船尽数返回了。

    浙江、福建和广东的市舶司传回疏奏,太上皇阅过后,传来东暖阁给朱厚照。

    翰林答道:“三处市舶司并未传回,太上皇召了内阁,让新皇尽快去奉天殿。”

    严成锦来到奉天殿中,太上皇弘治开口:“听闻严卿家在良乡铸造铁甲船?”

    锦衣卫的消息向来灵通。

    一月前,太上皇已经知晓。

    如今问起,是知晓铁甲船做出来了。

    诸公略有耳闻,但也打听过良乡的铁甲舰,可以抵御红夷大将军,但没有详实的消息。

    严成锦道:“今日运送良乡的商货出海。”

    商贾们怕遇上弗朗机人,商船都回航了,现在海外市场一片空缺,正是赚银子的时候。

    刘健几人闻言微怔。

    满载货物的商船,都陆续从海外回市舶司了,弗朗机人不平,谁也不敢出海。

    太上皇弘治道:“寡人想去看看铁甲船。”

    大臣们也想看看这铁甲船。

    良乡,码头。

    力役们架起船板,将两艘铁甲船推向河中,甫一如水,就振荡起阵阵河浪。

    铁甲船吃水比一般的船身,故而船底也比普通的大船厚。

    士绅们看见良乡了新船,蜂拥到良乡的牙行,询问铁甲船的价钱。

    “这就是铁甲船?”

    太上皇弘治看过去,此船身披钢铁外皮,铆钉露在钢铁上,用击锤的方法刺入船身。

    诸公并无多少震惊。

    听到铁甲船时,就已猜到这船的大致样子,“此船能承受红夷大将军?”

    王鏊让人将弗朗机那门火炮拉来。

    弗朗机大炮接连射出三炮,轰隆地一声,船身剧烈摇晃,只在船体上留下轻微的痕迹,并未碎裂。

    站得远,甚至连痕迹也看不出来。

    宋景道:“覆盖船身的铁甲有三寸厚,所用为精钢,距离超出二十步,很难在铁甲上留下痕迹。”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何不将此船送下海南?”

    诸公眸中放光,微微的点头。

    严成锦道:“良乡河道只能行三桅船,若行六桅以上的船,需要所有商船让道,恐怕还需送去清江船厂。”

    虽然改良了炼钢的工艺,但制造一艘铁甲舰的用钢量同样惊人。

    朝廷想白嫖,定然不可能。

    太上皇弘治深以为然,看向工部王鏊道:“将图纸送去清江船厂,三月内出海,夺回满加剌。”

    “臣遵旨。”

    陆完看着眼前的严成锦,不由犹豫了起来。

    在南直隶收了朱宸濠的财物,朱宸濠的要求不多,禀报严成锦的动向即可,他才答应了下来。

    心中并不想与严成锦为敌。

    可那封书信已经传出,此刻,他只想找个机会向严成锦坦白,心中为难起来。

    铁甲船的图纸,由谢丕送去江苏淮安的清江船厂督造。

    太上皇弘治再命浙江、江苏和苏松的总兵率领南下。

    等诸公退出大殿后,严成锦仍留在大殿中:“臣有事要禀报,还请太上皇准许,令其他人回避。”

    萧敬面色有些难看,这里除了他和太上皇也没有别人了。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摆摆手让他出去。

    严成锦递上一封疏奏:“沿海多地和九边,共计丢失十七门火器,还未算海外之地,或许是战争折损。

    也有可能,是工匠被奸商收买,泄露了图纸,已无法查明。”

    无法查明还要查,就是为给太上皇一个交代。

    太上皇弘治看完疏奏后,却未出声责怪,此事已经无法追查了。

    但他留下不是为了说此事。

    严成锦又抽出一封信:“但此次却查出,陆完泄露铁甲船的图纸。”

    太上皇弘治仔细看了几眼,渐渐露出怒容。

    “臣今日,是来向陆完求情。”

    太上皇弘治眸中露出冷光,想杀人:“严卿家为何总向这些贪官求情?”

    “臣看过陆完的宗卷,极有才能,可做到许多常人无法做到之事,只是受收了财物,误入歧途。”

    宁王在南直隶,用人精挑细选,面试和实习全部通过,才会收入账下。

    要是无才,宁王也不会看上他。

第763章 传信龙场

    都察院,值房。

    今日,陆完见严成锦迟迟未归,问翰林才知道严成锦独自面圣,不由忐忑起来。

    又等了一刻钟,才见严成锦走回来。

    他关上房门,朝严成锦道:“大人,下官有话要说,上月十一日,下官传了一封书信离京,上有铁甲船的图纸。”

    “不怕本官告你下狱?”

    陆完微微抬头,沉声道:“下官想揭举一事,将功抵过!宁王朱宸濠或许有反心,正是他让下官通报消息。”

    微微抬头,却见严成锦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这是太震惊以至于没有反应吗?

    陆完继续道:“下官无心与大人作对,只是收受了宁王的财物,帮他一些小忙。”

    严成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书案上:“可是这一封?”

    陆完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成锦。

    “大人为何会有这封书信?”

    严成锦将书信打开,平铺在书案上,“本官身为都察院御史,对京城的动向了解一些。”

    值房里安静下来,陆完不敢抬头看严成锦,只是拱着手。

    “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下官?”

    严成锦折着信纸,再次收回怀中:“不会处置。”

    “下官愚钝,不能猜到大人的用意,还请大人明示。”陆完能感受到严成锦对他有极大的兴趣。

    泄露工部的重要图纸,按律,可判处削职流放一千里。

    他揣测不到严成锦的意图。

    “明日来都察院当值,你既为巡抚御史,日后的巡抚事宜,便就交给你督管。”

    都察院有巡抚一职,寻访和考察各地盐政、马政、茶政和河道等政事,常年出差,是累死人的活。

    第一次见陆完,严成锦就知道他有当特务的潜质。

    几日过去,陆完异常忐忑不安,没有听到任何处置的风声。

    这才渐渐的安心了下来。

    十二月月中,张府。

    张彩在正堂中摆了简单的宴席,自顾自地小酌一杯,眼神看着对面的陆完,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多谢张大人宴请。”陆完问道:“不知张大人有何事?”

    他与张彩的交情不深,张彩却宴请他到府上做客。

    这是有事求他?

    “若本官猜的不错,你我都是与严大人为伍?”

    陆完怔了片刻,严成锦在朝中官职虽然当得大。

    但是他改了许多旧制,不说等士绅的子弟当了大官。

    圣意难测,即便有一天失宠,他都要落得像商鞅的下场,商鞅可是被车裂了啊。

    故而,朝中没有官员想跟严成锦沾上关系。

    陆完道:“不知张大人言外之意?”

    “新皇立誓,要将功绩比太上皇翻一倍,

    如今十二月岁末,各科衙门皆在处置岁末的部务,本官听到风声,六部要请乞清丈屯田和屯粮。”

    “是因新皇而起?”

    “确切地说,是因严大人而起,太上皇和诸公会不知是严大人与新皇商量出来的?

    严大人整饬的举措颇多,这些都算是新皇的布政。

    尤其是先前推行天下的里甲制。

    如今岁末了,诸公定会以屯田来查实,是善政还是弊政。”

    “下官明白了。”陆完醒悟过来。

    早朝,到了岁末请乞的时候。

    太上皇弘治看了看朱厚照,又看了看严成锦,才开口说道:“六部请乞清丈屯田和屯粮,新皇和严卿家以为如何啊?”

    新皇和严成锦不是说政绩要比朕当年翻一翻吗?

    如今过去一年了,若没有丝毫变化,就应证新政的举措无丝毫效用。

    看寡人如何收拾你二人。

    百官的目光落在朱厚照和严成锦身上。

    朱厚照回过头,心里也没底,不知天下的屯田和屯粮是涨了还是跌了。

    “老高,咱们查不查?”

    都察院的御史衙门能收到地方各处的疏奏。

    对于地方的了解,老高在他之上,若老高说不查,那就说明时机未到,不能让父皇查。

    “臣也想趁岁末,清丈屯田和屯粮。”严成锦说道。

    百官露出疑惑之色。

    这时,都察院身后一官员站出来躬身道:“臣想请准,巡抚江南。”

    清查时,朝廷会派遣官员到各地监察。

    官职不宜太高,会引起各地的官员前来投献,也不宜太低,无法震慑住地方官员。

    四品的右佥都御史正合适,太上皇弘治听严成锦说,此人是个人才,倒还未看出来。

    严成锦心中微动,张彩昨日见了陆完,安排好了一切。

    “准乞。”

    廷议散去后,陆完回到都察院准备,向严成锦辞行。

    这次朝廷派出的巡抚有五人,分别为通政司的左通政从兰,大理寺少卿周东,尙宝寺寺卿吴世忠。

    ……

    贵州,龙场。

    王守仁在崖洞里讲学闭,土人渐渐散去。

    有一个身穿儒裳的老儒生留下来,身旁有七八扈从,面色稍有不满。

    老儒生背负着手走上来,板着脸道:“本官乃是龙场的管辖官员黄络,听闻你在此散布异端学术,你是何人,归于何道?”

    听了半个时辰,他对这个书生的学术接连摇头。

    “志在心学,归于圣道。”

    王守仁毫不掩饰自己想成为圣人的意图。

    黄络不由被王守仁的耿直逗笑了,这贵州龙场是草寇贼莽混杂之地。

    你要来这里当圣人?

    “听你方才授的‘仁’与‘恕’,似乎颇有学问,还请赐教。”

    王守仁仔细观察着眼前人。

    此人穿着儒裳,定是儒门书生,想必是以为他的心学冲撞了儒学,替孔夫子和朱圣人鸣不平。

    “若用王某的心学,来阐述‘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能忍受,就勿要加持在他人身上,这就是孔夫子说的仁。

    然而,我所欲者,亦不能强加于人,将道理说明白,使彼自然接受,这就是孔夫人所说的恕。”

    简而言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仁。

    我所欲者亦不强施于人,这便是恕。

    孔夫子说记载的话语中,并未注释为何要这般做,全凭后人理解。

    黄络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向王守仁:“你方才说的这是?”

    “是王某对儒学的领悟,在下归之于心学。”

    这时,仆从王一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少爷,方才御史来书信,说是京城那位大人传来的。”

    王守仁还未展信就叹息一声,心知是老高兄召他回京城了。

    在此闭世近半年,不知京城又有何事,老高兄要下急令将他召回。

第764章 上朝

    正值正旦,京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处处热闹非凡。

    百官们却有些期待。

    巡抚已经下到两京十五道一个月,严成锦的政绩即将陆续传回,户部王琼在清算屯田和屯粮。

    “老高,今日可是朕登基的第一年,若政绩不良,朕的名声就要败坏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诸公都等着看他和严成锦出丑。

    若他当政后,屯田和屯粮比父皇时锐减了,说明他就是狗皇帝。

    “新皇平时不理政,如今才想起要政绩,政绩就算是天上掉下的飞饼,也会避开新皇的。”

    “你这家伙尸位素餐,迫害朝中大臣,还敢说朕?”

    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手就动起来了。

    朱载堃大眼睛朝朱厚熜眨了眨,认真地说道:“我说得没错吧?父皇与严大人说政事时,总会吵起来。”

    “威武,你过来。”朱厚照喜滋滋地道。

    严成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载堃的步子已经走得很稳健了,疑惑的走到朱厚照面前:“父皇?”

    “明日你跟着朕去奉天殿上朝,早日观政,早日登基。”

    “……”严成锦。

    朱载堃昂着头,稚嫩声稚气道:“父皇,我才三岁半,不知朝事,父皇就让我上朝吗?”

    “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我也不想跟父皇学弓马和兵法,我喜欢去上朝。”朱载堃认真地道。

    朱厚照瞪大眼睛,差点跳了起来。

    逆子!这就是逆子啊!

    严成锦见他要痛揍朱载堃,出声提醒:“皇孙是新皇借来的,若还回去的时候有伤痕泪痕,新皇如何向张太后和太上皇交代?”

    朱厚照闻言一怔。

    挨父皇罚一顿倒是没什么,就怕以后父皇和母后不借了。

    如此想来,他还真不能拿皇孙如何,只好悻悻作罢。

    朝廷清丈天下屯田,每逢这个时候,就会有许多官员打点关系,保护家中的隐田。

    户部清算了三日,却一直没有向朝廷禀报数目。

    蒋府,

    蒋冕和张升坐下饮茶,内阁虽说团结,但也有自己的圈子。

    刘李谢三人同为阁老二十余年,外人加不入他们的圈子。

    所以,蒋冕更乐意与张升往来。

    “户部清算三日,一直未向内阁呈递江南屯田的数目,想来应该有许多暗账。”蒋冕说道。

    一日就能有消息了,但王琼迟迟不向太上皇禀报,账目并不好看。

    其实禀报也无妨,如今多地造反刚平定,田地锐减在所难免。

    即便田地锐减,责任也不在户部。

    但王琼与严成锦交好,不上交朝廷,定是想给严成锦周旋的时间。

    张升也点头说道:“若政绩斐然,户部早就交上去了。”

    这时,仆人快步走向蒋冕道:“老爷,吏部给事中高芳求见。”

    高芳快步来到正堂中,对着蒋冕道:“蒋大人,陆完查出事情来了。”

    蒋冕眸中微动。

    陆完不就是那个刚去都察院没多久的右佥都御史。

    ……

    严府,

    王琼拿着账目来找严成锦道:“贤侄啊,账清算完了,明日早朝要议,世伯先知会你一声,不太理想。”

    新皇登基的前几年,就是要查屯田和黄册。

    以便观察治理天下的政策如何。

    可王琼却看见,张彩在严成锦的府上,这两个家伙何时走到了一起?

    大清早,东宫。

    谷大用走到御榻旁轻轻唤了几声:“皇孙,该起来上朝了。”

    朱厚熜早就被谷大用叫起来了,在旁边不停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朱载堃。

    穿好衣服,来到殿门外时,朱厚照已站在门前。

    “父皇,儿臣上朝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束,这江山都是朱家的,有什么说不得。”朱厚照说道。

    朱载堃拉着朱厚骢的手,两人走在朱厚照身后。

    宫里刚下过雪,需用抬轿抬着朱载堃。

    今日上早朝,百官在左右掖门时,就心有期待,严成锦蛊惑新皇下达的新政,究竟是锐减还增额。

    看见朱厚照领着皇孙和兴王世子进来,太上皇弘治和诸公嘴角抽了抽。

    “如今是上学的时辰,你带皇孙来这里干什么?”

    朱载堃道:“大父,我不想跟父皇学兵法,他总是揍我。”

    大臣看向皇孙的眼神多了一丝可怜。

    太上皇弘治心知有要事:“你先站在一旁吧,户部的屯田清算出来了吗?”

    今年所做之事,多为新皇和严成锦所提。

    按理来说,这就是新皇和严成锦的第一年政绩。

    大臣不由看向王琼手中的册子,上头记载着户部清算的账目。

    “这是账册,不含海南和云南等偏远之地。

    上一次清算屯田时,为六百八十七万顷余,这次清算,有六百三十万顷余,少了五十万顷。”王琼禀报道。

    朱厚照愣住了。

    还以为老高会有个好政绩,没想到还少了五十万。

    一时间想了许多可能,兵灾是无法避免了,可是兵灾再严重,也吃不下五十万顷。

    大臣目光凝重起来。

    这时,吏部左侍郎张彩站出来躬身:“臣收到江南巡抚陆完的疏奏。”

    等目光都汇聚到身上时。

    他才继续道:“这些田地中有溢额,也有缺额,江南不知出了何事,臣已经禀报了都察院。”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

    蒋冕昨日听到一些风声,并不稀奇。

    反倒是韩文和王鏊几人有点诧异,越发觉得张彩和严成锦走得越来越近了。

    “张彩所言不假,陆完的确向臣传递了消息。

    江南多地,屯田以五十亩为一顷,导致溢额。

    也有以两百亩为一顷,隐匿田地,逃避赋税,但隐匿田地的数目,比溢额多,所以缺了五十万。”严成锦道。

    一百亩为一顷。

    但各地官员为了补足缺额,或者想隐匿。

    把换算的数字改了,将五十亩作为一顷,或者,将两百亩作为一顷。

    这番话令朝中百官愣了愣。

    严成锦有继续道:“这次隐匿数目,多在江南的各府,多在南昌藩国名下,有三万顷余。”

    南昌是谁封地,不必多提。

    宁王敢隐匿这么多田地,他想干什么?

    太上皇眸子底下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若有所思的样子。

    百官的心乱成一片。

    宁王要那么多田地,又请乞护卫,该不会是想跟着起哄谋逆吧?

第765章 劫富

    大臣心里猜测宁王想起兵造反,却无人说出来。

    宁王是皇室成员,无确凿证据之前,胡乱揣测事后易被定为诬告。

    刘健捋着胡须,若是宁王真想反会如何?

    严成锦站着没动,与宁王世子的契约还有一年多。

    若朱拱樤能父慈子孝,劝说宁王自己向朝廷投降,免去南昌城百姓生灵涂炭,再好不过。

    如果宁王提前谋反,只能起锅烧油料理了他。

    他只担忧太上皇问他南昌御史衙门的消息,若是问了,他不答宁王造反便是欺君,回答朝廷必定会出兵。

    这时,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宁王府的隐匿三万顷田地,朱宸濠究竟想做什么,都察院可有消息?”

    诸公纷纷转过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江南之地的御史衙门,监察的能力比镇守太监强,南直隶一直未传来兵事的消息。

    也不知情况是如何?

    恐怕只有御史衙门知道吧。

    严成锦心中咯噔一下,思索着如何回答。

    这时,殿外急匆匆地闯进来一道人影,小太监走进来说道:“太上皇,内阁翰林齐修求见!”

    “太上皇,方才收到宁王府送来的急奏,宁王府长使杨虎和典簿厅典簿王子渊,以宁王名义隐匿田地,宁王已将李一干人等押送往京城。”

    宁王府有自己的官吏制度。

    长使司、典簿厅、奉祀所等衙门,都属于王府的府官,有一定权力。

    太上皇弘治道:“将疏奏呈上来。”

    严成锦微转过头,朱宸濠这是断尾求生,不知是朱宸濠的主意,还是朱拱樤的主意。

    蒋冕拱手,疑惑道:“宁王在南昌乐善好施,待民如子,倒不像是有反心的征兆。”

    以前宁王不顾百姓,可入京考核后心性却变了。

    刘健几人昂头看着太上皇弘治的面色。

    严成锦见太上皇弘治始终平静如水,便大致猜出宁王将罪状撇给别人了。

    “诸公看看。”

    太上皇弘治看完疏奏后,并未立即就相信。

    朱厚照看了眼疏奏,“父皇,下令南京守备领兵先将南昌围困,再勒令清查就是。”

    此事岂会简单,万一是误会。

    显露朝廷对藩王严苛的手段,必会令其他藩王不安,太上皇弘治看向刘健:“诸公以为如何?”

    “宁王既已将李士实等人押送京城,不如先审问,再做决断。”刘健道。

    南昌的官吏传疏奏回京,且新邸报中也有刊载。

    宁王在南昌府,广施恩德,以府中的钱银接济百姓,若贸然对他出兵,不反也要被朝廷逼反了。

    李东阳颔首:“若罪名落实,出兵便师出有名,臣亦以为可先审理。

    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将疏奏拿在手中。

    “待宁王的辅臣押入京城,交由都察院审理。”

    严成锦不想审理此案:“都察院的部务繁杂,不如交给大理寺和锦衣卫审理?”

    一旦接手,必定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诸公面色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般。

    刑部尚书常元僖心中高兴,能查清此案是大功一件:“不如移交刑部。”

    大理寺寺卿也道:“大理寺亦可协同彻查。”

    二座司法衙门争先恐后,能解开此事,就是大功一件,严成锦居然不要。

    百官轻嗤一声。

    ……

    南昌城,宁王府。

    宁王朱宸濠死死盯着朱拱樤,寒冷的声音苛责:“谁让你传本王的名义入京?!”

    下一刻,他又转过身来,怒不可遏指着唐寅:“还有你,敢仿本王的字迹,杀了!”

    他不想押解王府的谋士和辅臣入京。

    但疏奏已经传入京城,被迫言出必行。

    朱拱樤认真道:“南京守备成国公执掌二十万兵马,装备精良,远比宁王府的贩夫走卒强壮。

    且京中,有那位大人在,父王请再多谋士,此事也是死局。”

    自古起兵能成,皆天时地利人和齐聚。

    百姓不堪王朝压迫,起兵是顺水推舟。

    如今,天下各事欣欣向荣,除了南昌城,其余各地的百姓少有反心。

    百年之内都无起兵的机会。

    朱宸濠瞪大眼睛看着朱拱樤,眸中隐有泪光浮现:“你何时、你何时投靠严成锦?”

    “入京时,此人能在京中平步青云,并非是攀附太子,父王若起兵,只是自寻死路。”

    “将他们二人押下大牢!”

    等朱拱樤和唐寅被押下去后,张百龄上前问:“王爷,那些田地就白送给朝廷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还未起事前,十几万兵马要养着,没了田地,鄱阳湖中的贼匪难养。

    “先归还,只要朝廷不查出来,日后还能买回来。”

    ……

    霸州,文定县。

    一座豪绅的宅院,丈把高的院墙中,两层高的建筑鳞次栉比,院墙的四角有不显眼的哨房。

    “六哥,官兵来了。”

    东南哨房的小仆从匆匆忙忙地跑来。

    刘宠拿着刀站起来,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这座豪府,是霸州极有名望的豪绅张茂的大宅。

    他把张茂屠了,占据宅邸,上了他的夫人和妾室,如今官兵带人来围剿。

    “有一二百人,都带着刀,还有弓箭手。”

    刘宠心中慌乱,拿起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看向刘衰:“老七,我受不了官府拷打,先去了,是死是降,你自己拿出主意。”

    宅府中,能对抗的官兵的只有二十七人,怎算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刘衰拿起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小厮喊道:“六哥七哥,门外有一队兵马,在屠戮官兵。”

    刘宠闻言跑到府门前,约有五百余人正与官兵厮杀。

    齐谚名走上前来,对着刘宠道:“六哥,我把山里的兄弟都带来了。”

    刘宠看见兄弟把官兵都杀了,道:“如今不反也不行了,告诉霸州百姓,打士绅,分田地!

    愿意加入咱们的,日后共享富贵。”

    齐谚名是谋士,知道人太少必定招不到人。

    便放出消息,已有十万兵马,只等尔等加入,下一战便是屠戮霸州士绅,分田地和财物。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贫苦百姓纷纷加入。

    士绅们则连夜卷着财物逃亡。

    ……

    京城,

    王府一干人等押入刑部大牢半月。

    常元僖无论怎么逼问,李士实回答一致,皆供认是自己所为。

    无奈之下,只能来都察院问,南昌御史衙门有什么消息。

    “郑大人,本官要南昌半年的御史疏奏。”

    郑乾微微躬身:“常大人若想查宗卷,还需请示严大人。”

    常元僖闷闷不乐,严成锦来刑部要宗卷,他二话不说全给了。

    这小子竟不懂礼尚往来。

    严成锦路过郑乾的值房,看见常元僖在屋中:“常大人不必问了,本官刚收到疏奏,霸州有人起事,太上皇无心管宁王府,你还是先去大殿吧。”

    常元僖面色微动,又有人起兵了,真是灾年啊。

第766章 虚张

    刘六和刘七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他们起事的口号却很洗脑,建国扶贤,言外之意,是重新建立一个人才被重用的朝廷。

    朝廷只需去平叛,可如今,齐谚名却曾在良乡听过心学,算是王守仁的门生。

    令事态更严峻的是,此人还一边造反一边传播心学。

    王守仁弘扬的人人皆可为圣人,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了,人人皆可为王侯将相。

    连王守仁都不记得有这号弟子。

    王守仁从京外赶回来,直接被召来奉天殿,詹事府詹士王华也闻讯赶来。

    “太上皇明鉴,吾儿守仁在瘴疠之地教化土人,连生死都不顾,岂会教唆人起兵造反?”

    王华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诸公们望着王华,当初心学崛起时,他们就知道是异端学说。

    如今终于出事了吧?

    且不论是不是王守仁教唆,用心学来招募兵马却是事实,如何也是要治罪的。

    朱厚照道:“父皇,王伯安忠于儿臣,绝对不会做这等忤逆之事。”

    “寡人自然相信王师傅和王卿家,但逆贼以心学蛊惑,短短一月,就有了三十万人马,这心学也太厉害了些。”

    太上皇弘治愁着着一张脸,心学提倡,反对存天理灭人欲,含有叛逆和反抗礼教制度的意思。

    用来造反,简直太应景了。

    刘健等人颔首点头。

    王守仁低头沉思着,面色颇为沉着冷静。

    暗叹齐谚名真是个人才,应该是听闻过他的功绩,故意以心学宣扬,朝廷为避嫌定会将他下狱问罪。

    如此一来,他就不能挂帅出兵了。

    起义就多了几分胜算,真是对朝廷的将才了如指掌。

    但此话不能由他向太上皇和诸公说,会显得苍白无力。

    下一刻,王守仁看向严成锦。

    严成锦沉思推演了片刻,知道王守仁的心意:“齐谚名是否为王守仁弟子,臣不得而知,不过,此策,是为了不让王守仁出征。

    太上皇若让王守仁下狱,正遂了齐谚名的心意。”

    朝堂上渐渐安静下来。

    王华抹干眼泪,方才,听到消息匆忙赶来,只顾着求情,忘记了分析。

    朝廷能派去的将才不多,王守仁刚去蜀地平定蓝廷瑞的叛乱。

    是最适合出征的人。

    若他被朝廷下狱,必定会增大叛贼的胜算。

    百官幡然醒悟过来,皆露出恍然的神色。

    严成锦道:“且王伯安在天下的门生众多,太上皇若将王伯安下狱,会激起这些读书人的反心,这应当是齐谚名的第二层谋略。”

    诸公眸中微动,想不到还有这一层。

    朱载堃的大眼睛望着严成锦,这个和父皇打架的人,似乎要比张升师傅厉害。

    父皇说过,天下只有他的谋略胜过严大人。

    可他却认为,严大人的谋略在父皇之上。

    李东阳点头赞同道:“这个齐谚名有谋略,可惜心术不端,不能为朝廷所用。”

    大殿中气氛如同两军对峙的平静。

    殿外,闯进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禁卫,更令太上皇紧张起来,定又是不好的消息。

    “沧州传来的急奏,齐谚名率军截住沧州的粮船,烧毁漕运船只一千二百多艘,又转而南下。”

    兵部尚书张敷华神色猛然一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明粮草最多的地方正是漕运的大运河,哪里都不攻,先下手攻占漕河截获粮草。

    “有些脑子,臣猜测他还会继续南下,攻占南京自立为王。”

    河北沧州距离京城很近,不需要两日就能围攻京城。

    齐谚名反率军南下,应当是想休养生息,继续壮大。

    太上皇阴沉着脸,漕运的船皆为官船,朝廷又将要拨出一笔巨大的靡费。

    “王卿家,一月内将叛贼的押回京城。”

    如此,就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廷议散去后,王守仁对着严成锦感激道:“方才在朝堂上,多谢严大人为在下辩言,不知这次出征,有无纸条?”

    刘六起事在他的意料之外,严成锦召王守仁回京,是为了另外一事。

    “这张纸条,望伯安兄收好。”

    ……

    齐谚名烧毁漕运的粮船后,率领大军迅速撤到豪州,避免被京营追击。

    安营扎寨大半月,营账外来了一队朝廷的兵马。

    “莱州王,营账外有一人,说是叫王守仁,想要见您。”

    齐谚名手中的青瓷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表情有些诧异。

    朝廷还是让此人挂帅了。

    来到营帐外,齐谚名看着骑在马上的人:“王先生为我而来,可敢入我营帐?”

    “有何不敢,齐兄请开营门。”

    王守仁轻夹马肚,勒紧缰绳,犹如闲庭漫步般走进了营帐。

    刘宠和刘衰听说过王守仁,屡战屡胜,似乎没败绩。

    “谚名,杀了他!”

    王守仁不紧不慢地道:“在下这次来,是向三位献计,三位杀了我,亦还有英国公来平叛。

    这次来,是向三位献计,南昌城富庶,城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背靠海外,若不能成事,还可乘船逃出海外。”

    齐谚名这几日,确实在寻找大军可以驻扎的地方。

    诚如王守仁所说,南昌城是江南的富庶之地,养活几十万兵马不成问题。

    城墙有几丈高,堪比九边的城池。

    且就算不能成事,还能遁入鄱阳湖,再出逃海外,是绝佳的栖身之地。

    “王先生为何帮我等?”

    “在下的心愿,并非高官厚禄,而是为生民立命,与尔等劫富济贫不谋而合,若不信在下,在下与你一同行军便是。”

    王守仁很诚恳的道。

    ……

    严成锦收到严嵩传的密奏。

    刚占据德里苏丹国不久,突厥人便趁机进攻德里苏丹国,夺取未收复的疆域。

    突厥人巴布尔,正是莫卧儿王朝的缔造者。

    他率领的军队宛如当年的小王子般勇猛。

    大明三边的士卒尚可与之一战,但严嵩率领的贩夫走卒,在突厥人的骑兵面前,太弱了。

    即便严嵩来信向他求援,他也不能派遣大明的军队去打突厥。

    “大人,太上皇召见。”郑乾走进来道。

    常元僖查不出罪行,特来向太上皇弘治复命,看要如何处置那些王府辅臣。

    宁王已上疏愿意归还万顷良田,又无罪证。

    按理应从轻处置,太上皇弘治开口道:“将这些辅臣充为军籍,发放宁夏。”

    “臣遵旨。”

    常元僖站回队列中。

第767章 二合一

    南昌城,距离城外的八十里。

    一路兵马浩浩汤汤地赶来,百姓们或拿着刀枪,或拿着锄头,精神抖擞,兵器戎甲虽低劣,但浩浩汤汤二十余万人。

    走在前面的叛军,装备新打造的铠甲和兵器,与朝廷的精锐部队相同。

    城外的百姓听到风声,纷纷撤回南昌城。

    若南昌城池被攻破,周围各县的百姓也会一片恐慌。

    齐谚名看向王守仁问道:“攻哪座城门?”

    “先等等。”王守仁道。

    宁王府,庭院中。

    朱宸濠搂着娄妃在赏梅,此时二月,正值腊梅绽放的盛景。

    “几个月来,那个逆子气死本王了。”

    唯独抱着娄妃,才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安慰和温暖。

    娄妃眸中微动,安慰道:“世子替王爷兆想,王爷可否饶恕他?”

    “这王府中,本王除了你谁也不信任,那个逆子也一样。”朱宸濠道,严成锦能买通世子,势必也能买通其他人。

    这时,张百龄急冲冲地跑进庭院,躬身道:“王爷,城外有二十万造反的叛军来攻城,精锐的骑兵有一万人,刀牌兵约有三万,已到南昌城外的潘家沟。”

    朱宸濠愣了片刻,瞪大眼睛,惊讶得差点跳起来。

    “我也要造反,他们打我干什么?”

    张百龄也觉得奇怪。

    宁王府是藩国,有一定的兵力驻守,攻占扬州、徽州等兵力薄弱的地方,比攻南昌容易。

    “来不及想了,大军已到城外,王爷要如何应对?”张百龄问。

    朱宸濠思索片刻,才道:“叫刘养正来。”

    此时,典簿厅的大牢中,

    潮湿的稻草上有两个乞丐,皆蓬头垢面,多日未曾洗漱。

    唐寅坐卧不安地看向另一人,面露难色道:“拱樤兄,在下还有许多事未做,不想死。”

    “严大人知我失败,定会派人来攻城,你死不了。”

    朱拱樤站在墙窗下,望着窗外的小巷,幽幽地道。

    以严成锦的性子,不会只安插娄妃一人。

    在王府这段日子,还隐隐感受到还有其他奸细。

    不知那个人是谁?

    他入狱的消息,定早就传到严成锦手中了。

    忽然听到外头的动静,朱拱樤心中一喜,忙走牢门前:“城中出了何事?”

    “城外二十万叛军,要攻占南昌城。”醉酒的狱卒打起精神,一边拿起佩刀一边说道。

    “带我去见父王,赏你百两银子,如何?”

    约半刻钟后,朱拱樤来到王府的正殿。

    王府的谋士齐聚于一堂,皆眉头紧缩。

    朱宸濠正坐于殿上,看向曾经得意的长子,“你是来认错的?”

    “不,是来劝父王归降,我与严成锦的三年之约,只剩一年。

    若我不能劝说父王,严成锦就会料理后事,这是儿当初与严成锦的约定。

    儿入狱的消息,定已传到严成锦手中。”

    随着话音落下,王府的谋士皆看向朱拱樤。

    只听朱拱樤继续道:“叛军忽攻南昌,必是严成锦所为。

    儿臣敢断定,若王府打败叛军,京城大军必会接踵而至。

    若叛军侥幸获胜,京军亦会接踵而至。”

    刘养正微微转头,疑惑:“为何世子如此笃定,朝廷会出兵?”

    朱拱樤沉声道:“我离开京城时,给严成锦留下一份揭举的状书,还画了押。

    且陆完已经投诚。”

    宛如有一道无形的雷电劈在朱宸濠的脑袋上,眼前一黑,朱宸濠瘫坐在紫檀红木椅上。

    谋士们脸上满是寒霜。

    写了罪状还画了押,只要呈给太上皇弘治,谋逆罪名坐实,朝廷就算不派英国公南下,也会派成国公出兵。

    朱拱樤看向朱宸濠:“父王向朝廷归降为民,还可以保住富贵,父王以为如何?”

    “住口!”

    朱宸濠知道此时需先对付刘宠的军队,“刘师傅,可有计策?”

    刘养成想了想,沉声说道:“开城门,迎刘宠!”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身躯皆是一震,目光聚集在刘养正身上。

    刘养正道:“刘宠要反,王爷也要反,如今有二十万大军送来,何不收入账下?”

    这样一来,王府的大军就攀升到四十万人了。

    朱宸濠眼中一亮,“妙啊,传本王旨意,开城门,迎刘宠!”

    朱拱樤心中无奈,父王已筹划了十几年,让他放弃就如同割肉。

    被狱卒押送回牢房,他一路思索,如今,只能传信给严成锦,以求宽恕了。

    看见唐寅在狱中写着什么,便问道:“唐兄,我放你出去,可否送一信给王守仁?”

    此时,南昌城外。

    刘六和刘七正商议,要攻打南昌东西南北哪两座城门。

    忽然看城墙上士卒全部放下武器,城门打开。

    一队人马从城中急驶而出,朝这边喊道:“真巧,王爷也要造反,诸位壮士,为何不共创大业?”

    刘六眸中微动,看向王守仁:“王先生,会不会是诈降?”

    王守仁思索片刻,宁王若不与贼匪苟合,还能在封地再准备一年。

    如此一来,直接将宁王逼反了。

    齐谚名摇头:“不会,宁王一旦开城接纳我等,谋逆大罪就坐实了。”

    但他依旧不放心,先分一支人马入城。

    在城中驻守三日,宁王不仅给他们精锐的戎甲和兵器,还给他们划分住所。

    这还不足以看出宁王的反心。

    可当看见宁王将南昌城的官员下狱时,齐谚名和刘六等人才确定,宁王真是要谋逆。

    ……

    京城,西区。

    严成锦又收到刘瑾的来信。

    “巴布尔与波斯结盟变得更加强大。”

    突厥人巴布尔是帖木儿成吉思汗的孙子,率领军队东西征讨,夺取了撒马尔罕多地。

    严嵩和刘瑾率领的诸侯联军退回阿拉格。

    “严嵩招募的当地土著,本就没有忠诚可言,是为了果腹才参军,逃兵过半,再正常不过。”

    这时,何能匆匆走进庭院禀报:“少爷,叶千户传旨让您入宫。”

    走出府门坐上轿子,严成锦来到东暖阁,朱厚照这厮竟也到了。

    只是太上皇弘治和内阁诸公还没来。

    朱厚照对着严成锦小声乐道:“老高,宁王和刘六合伙谋逆,如今,南昌城有四十余万兵力了。”

    严成锦心中微动,朱宸豪终于反了。

    四十余万兵力不少。

    即便是南京的京营大军,也仅有二十万人,无一处卫所可与南昌城相比。

    太上皇弘治面色凝重地走进大殿,身后跟着刘健和李东阳几人。

    “诸公看过急奏了吧,王守仁为何要将兵力引至南昌城?”

    刑部尚书常元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臣失察,竟未审出宁王有反心。”

    诸公和百官面色各异。

    他们也未料到宁王真的想要谋逆。

    如今朝廷也难以攻下南昌城。

    “京营有三十万,南京京营有二十万,若合兵于一处,兵力远胜于南昌。”

    张敷华摇头道:“如今多地起事,不可调京营离京。”

第768章 严成锦会武艺?

    傍晚,一封南昌的疏奏传入京城。

    太上皇弘治缓缓打开疏奏,脸色渐渐变得冷峻。

    朱宸濠竟造出了三艘铁甲船,在袁州府、广信府、饶州府等地招募水军。

    “诸公看看这疏奏,兵部,可否估算南昌详实兵力?”

    张敷华看了许久,南昌百姓有三十余万人,且听闻宁王乐善好施,诸府的流民投奔南昌。

    流民没有黄册,委实估算不出来。

    “臣也不知。”

    朱厚照乐了:“若能平叛,这就是儿臣登基后的功绩,父皇让儿臣御驾亲征吧?”

    太上皇弘治心火蹭一下冒出来。

    这孽子,也不知是属什么命相,登基后,各地起兵不断。

    寡人幸苦积攒下的国本,都要败光了。

    “败家子,真是败家子!”

    朱厚照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大权握在父皇手中,宁王反的是父皇,又不是儿臣。

    且当年文皇帝起兵时,与宁王朱权商定要平分天下。

    可文皇帝登基后,却食言忘了此事,与儿臣何干?”

    大殿中一片死寂。

    太上皇弘治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哆嗦地指着朱厚照:“败家便罢了,还将罪过推到先祖头上!”

    萧敬连忙上前拍了拍龙背,神色慌张至极,可别宾天了。

    文官们目瞪口呆看着朱厚照,如此替反贼辩申。

    刘健胡子抖了抖:“新皇,您是太上皇的子嗣!”

    言外之意,太上皇才是你亲爹,怎么帮外人说话?

    谢迁几人点头,文皇帝当年与宁王起兵造反,事成后没与朱权瓜分天下,确有理亏之处。

    自古大业成,谁不是兔死狗烹?

    留宁王朱权一条性命,又封肥沃的南昌,已是仁至义尽。

    朱厚照察觉到诸位师傅的脸色,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严成锦道:“此事,一日商量不出对策,太上皇不如暂缓几日?”

    诸公看向太上皇弘治。

    宁王在募兵,短时间还不会出南昌城,还有些时间。

    太上皇弘治深吸几口粗气,被朱厚照气得不轻。

    今日是想不出对策了。

    “先散朝吧。”

    诸公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回到内阁值房,刘健和蒋冕几人仍在商议此事,朝廷不是无力平叛。

    而是四十万大军,会让朝廷付出惨重代价。

    一旦兴兵役,必会折损数十万壮丁。

    壮丁折损,又会伤农,农事是朝廷的基业,损伤一次,不知多少年休养生息才能恢复。

    “严成锦呢?”蒋冕看向一旁的翰林。

    “回都察院的值房了,似乎南昌又有疏奏传来,不知是何事。”翰林躬身应道。

    刘健和李东阳未在意,反正此子在内阁也是沉默不语。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收到娄妃的来信,王守仁被关押下狱。

    娄妃出面求情,宁王也想将王守仁为麾下所用,迟迟未动手。

    娄妃来信是向他求情,若兵败,想给朱宸濠求一条生路。

    “方学呢?”

    侍奉的御史连忙去通报,不多时,方学便走进值房中:“镇守南昌卫所的官员是何人?”

    “戚景通,陆完也还留在南昌,不知大人何事要办?”方学问道。

    戚景通是山东登州人,是名门之后。

    一身武艺高强,在军中极为出众,如今任南昌备倭寇将领。

    陆完清理屯田后,也一直未回京城,巡查到南昌,但手中无兵权。

    ……

    大清早,乾清宫。

    南昌的疏奏传回京城,已有两日,太上皇弘治还想不出安稳的平定之法。

    万不得已,只能调动京营南下。

    萧敬走进来道:“太上皇,新皇求见。”

    太上皇弘治转过身来,却看见朱厚照已走进来了,面上露出一抹隐怒。

    朱厚照先开口:“儿臣是来给父皇解忧的,何不派老高南下平定?

    老高总是谎称体弱有病,身体却比牟指挥使还强壮。”

    老高是严成锦的字,太上皇弘治眉头稍展开:“你如何知道?”

    “老高与儿臣过招,儿臣猜测,老高还会武艺。”

    朱厚照很认真地道。

    萧敬喉咙噎住了,表情凝固在脸上。

    严成锦每日出宫皆要人保护,恨不得仪仗规格像陛下一般。

    太上皇弘治有些失声:“严成锦会武艺?”

    朱厚照点点头:“儿臣也是与老高过招的次数多了,才猜测出来的。

    老高这家伙定打死也不会承认。”

    父皇知道老高会武艺,说不定就会撤回锦衣卫了。

    太上皇弘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微冷:“你素来与严成锦沆瀣一气,为何要揭举他?”

    朱厚照眼神躲躲闪闪,低下头去。

    “儿臣想让老高挂帅去南昌,平定此乱,落得圣君的名声。”

    不多时,严成锦被召到乾清宫。

    心中颇感奇怪,还有不到一刻钟就上朝了,太上皇却要单独召见他。

    朱厚照跪在此处,这厮不会闯了弥天大祸,转嫁到了他头上。

    “臣严成锦,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深深地看着严成锦,注视着他面上的每一丝变化,片刻后,吐出几字:“严卿家会武艺?”

    严成锦面色僵硬片刻,思索良久:“会一点点。”

    萧敬面色古怪,此子说会一点,定是武艺高强了。

    太上皇弘治看着严成锦,久久说不出话。

    朱厚照抬头,乐道:“老高,朕替你请乞南下,平定宁王之乱,真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严成锦面色铁青,恨不得揍死这个家伙。

    “臣身体不适长途赶路……”

    还没说完,便注意到太上皇面色不对。

    太上皇弘治道:“寡人知道你有主意,此番若平定南昌之乱,寡人给你记一功!”

    严成锦心中暗自算计起来。

    若能将四十万大军送出海外,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臣愿前往南京,请太上皇给臣天下兵马的调令,臣可以攻城。”

    太上皇弘治脸上的肉不露痕迹地动了动,如此多兵力,母猪挂帅也能打下来。

    “寡人在朝堂上与诸公朝议过,不能调动如此多京营。”

    “臣会将人尽数归还。”

    太上皇弘治眸中放光。

    不多时,消息传到兵部值房,张敷华抬头疑惑望着文吏,严成锦愿意出京城了?

    户部值房,王琼听到这个消息时,亦同样感觉不真切。

    李东阳诧异,严成锦素来不会出京城,定是有何事他非去不可。

    “太上皇下旨了?”

    刘健和蒋冕等人,皆看着来禀报的翰林。

    翰林也心惊道:“严大人已去京营,调动兵马了。”

第769章 大军南下

    京城外,石景山。

    京营的三十万大军,并非集中于一处。

    而是分别位于清河店、高丽庄、石景山、弘仁桥等几处,环卫京城。

    大营主帐中,一张紫檀红木矮桌立于正中央,眉目英武的张懋捧着疏奏,喜不自禁地掩嘴偷笑。

    宁王造反了啊,若是能平叛,这是多大的功绩!

    “贤侄啊,你稍候,老夫换身戎甲,这就出征。”

    严成锦拿着圣旨道:“国公误会,是本官率三十万京军出征,国公留京守营。”

    张懋笑容凝固在脸上,才起了一半的身子僵硬在半空。

    “这是何意,你要离开京城?”

    “是。”

    “太上皇知道要调三十万兵马?”

    京城才三十万兵马,全部调走了,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守营地?

    张懋满面通红怒视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

    ……

    西暖阁,

    韩文听到严成锦要出京城,接连询问萧敬三次,才敢确定下来。

    李东阳老怀欣慰,此子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忽然觉得脸上有光彩,腰杆也挺直许多。

    太上皇弘治道:“寡人下了圣旨,令严成锦挂帅平叛,诸公有异议?”

    四品以上,皆有资格挂帅,严成锦是从一品阁臣,官职上并无问题。

    蒋冕疑惑道:“不知此子懂不懂兵策?”

    萧敬笑道:“这个,诸公就不用担心了,严成锦苦读兵法六年,武艺高强,与武将无异。”

    “武、武艺高强?”

    刘健大惊失色,微微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萧敬。

    李东阳神情僵硬在脸上,此子整日说体弱多病,怎会武艺高强?

    谢迁和张升等人皆是震惊的表情。

    太上皇弘治心中好受了一些:“诸公不必猜疑,寡人已得王越佐证,此子刀枪棍棒弓马,九年来勤耕不辍,王越就是其剑师。”

    李东阳的嘴巴又张大了一些。

    诸公已经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严成锦是个文弱书生,谁知竟是文武全才。

    太上皇弘治道:“寡人如今想来,他举荐王守仁,乃是由于通晓马政的缘故。

    传王守仁纸条,才令王守仁屡屡大捷,就让严成锦挂帅吧。”

    这时,门监快步走进来道:“太上皇,英国公有急事要奏报。”

    走进大殿中,英国公张懋神色凝重:“太上皇,严成锦要调动京营三十万人。”

    太上皇弘治嘴角抽了抽,严成锦一个子儿也不给寡人留啊。

    刘健几人不满轻叹。

    京城是重要之地,万一宁王大军绕路北上,谁来拱卫京城。

    “此子出京城,可却要将京城的兵马全部带走,委实不妥。”蒋冕道。

    小太监又来通报。

    不多时,严成锦走进大殿中,道:“如今鞑靼已并入大明,太上皇可调大同和宣府的兵马,回京城操练,同时守卫京城。”

    宣府屯兵有近十万人,调走五万,不会令宣府告急。

    且辽东挨着宣府,可随时增援。

    太上皇弘治想了想:“寡人给你二十五万,留五万留守京营,再调十万边军充入京城。”

    看见太上皇坚定的脸色,张敷华欲言又止。

    平日甲胄兵器皆锁在府库中,出征时才全副武装,得到朝廷的调令后,京营士卒开始准备粮草和戎甲。

    良乡的钢炉彻夜开工。

    从火红的熔炉中锻出钢锭,将钢锭融化,打造成细精铁,穿成圆锁扣后,再用通红的洛铁,将缝隙融合。

    宋景吩咐道:“通报严大人,第六身锁子甲,也缝制出来了。”

    准备六身,是以防交战时损坏,无处更换。

    若战时无此物,交战起来是极为麻烦的。

    严成锦也没闲着,仔细揣摩此次行军路线,以及考虑遭遇刺杀和毒杀等诸多情况。

    故而,汪机、牟斌和韩文三人要带在身边。

    这次除了他挂帅,还有京营的副将,分别为统领五军营的夏忠,三千营的于琥,神机营的李言恭。

    “还差一营。”

    严成锦算计一番,入宫见太上皇弘治。

    晃眼间,到了该出征的时候。

    严府,

    午膳,房管事和何能哭哭啼啼,抱成一团,少爷终于出京城了。

    严成锦告诫道:“儿去南昌这些时日,家中诸事由父亲操持,朝中水深,父亲莫要大意。”

    说着,便递过一本紧急情况应对手册。

    京城到南昌传书,路途遥远,紧急应急手册是必不时之需。

    有李东阳在京城,严成锦能安心一些了。

    严恪松心中微动,语重心长道:“成锦啊,爹不知你要去南昌办何事,办完就赶紧回来。”

    此次平定南昌,成锦可以让他挂帅前去。

    但成锦竟亲自前往,以他对这儿子的了解,必定是南昌有何事,需他亲自前去。

    严成锦点头道:“父亲不必挂念。”

    严嵩和刘瑾攻占德里苏丹国,只有他一人知道。

    要将宁王大军转至德里苏丹,需他亲自前往。

    李清娥收拾好衣裳,交给何能:“夫君且安心平乱,家中有清娥照顾。”

    严成锦点点头,坐上马车前往京外。

    严恪松和李清娥几人站在府门前,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城外,有二十辆铁甲战车,皆由精钢覆盖,比普通马车大几倍,这些铁甲战车的头顶,安置有一门新制红夷大将军。

    八匹战马拉动,亦可由人力推动轮子而行。

    严成锦坐在其中一辆战车中,这便是大明简化版坦克。

    同样坐在这辆铁甲战车中的人,还有汪机、何能和牟斌。

    牟斌为监军,率领二百锦衣卫,跟随铁甲战车左右。

    再往后,是胡大龙率领的良乡大夫及工程师。

    京营其余二十万兵马,将在永清汇合。

    紫禁城,西暖阁。

    锦衣卫走来殿中禀报:“太上皇,严成锦出京城了。”

    太上皇弘治闻言,凝滞片刻,随即点点头。

    诸公至今仍不可置信。

    李东阳道:“新皇定会出宫,还望太上皇派人守护。”

    太子已经成了新皇,再用看守一词,显然有所冒犯。

    但诸公都知道,新皇定会追着严成锦出宫。

    “李公所言有理,还请太上皇严加看管,将东宫封锁起来。”

    “不错,为免新皇乘孔明天灯出宫,宫墙上也要派人盯着。”

    太上皇下旨,命金吾卫去东宫。

    此时,东宫。

    朱厚照乐不可支地翻着古籍,小太监进来禀报:“爷,方才打听到消息,严大人出宫了,太上皇要派人来看守东宫。”

    “早就料到会如此,威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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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