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伐师北上
大清早,西暖阁,
朱厚照来到殿中,对着太上皇弘治道:“父皇,儿臣要告假几日。”
诸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严成锦刚出京城一日,新皇就不想上朝。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问:“为何?”
“老高不在,朝廷烦闷无趣,儿臣想在东宫读读兵书。”朱厚照躬身颇为认真,诚实地说道。
太上皇弘治深以为然。
这两个家伙就常凑到一块去。
如今,严成锦不在京城,如同萧敬不在他身边,厚照自会失落一些。
“准乞,但,若你敢打歪念头,寡人绝不饶你。”
“儿臣知道了。”
等朱厚照退出去后,诸公喟叹一声。
新皇也不知勤政,方才脸上满是认真,分明就是在说谎。
但新皇已不是当初的太子,总归要留几分薄面,不能直言呵斥。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东宫有多少禁卫严守?”
“太上皇放心,有八百人看守,东宫的宫廊、庭院和墙头上,皆是禁卫。”萧敬道。
李东阳还是觉得不妥当,“太上皇,不如去看看?”
不多时,东宫。
太上皇弘治领着诸公出现在廊道中。
一排带刀金吾卫站在宫墙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宫墙上站着锦衣卫,目视东宫寝殿。
如此严密的看守,若新皇跑出宫,会被禁卫看见。
太上皇弘治点点头,“厚照可有说什么?”
“未尝有怨言,新皇在寝殿中看书作画。”萧敬道。
诸公觉得奇怪。
一连五日过去,朱厚照皆在寝殿中,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才渐渐放心下来。
过去一天,朱厚照问谷大用道:“图纸不对?”
谷大用陪着笑道:“奴婢方才确认了一下,到文华殿了,新皇给的图纸没错。”
一天,刚入夜不久。
朱厚照躺在床榻上,听到地下的金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乐道:“谷大伴你在下面?”
“是啊,新皇你再等等,等奴婢把这金砖凿开。”
轻微地一道裂声,床底下,金砖缓缓移开,出现一个黑漆漆的隧道。
谷大用丢掉铁锹,探出脑袋笑嘻嘻道:“爷,奴婢来接您了。”
朱载堃眨了眨眼睛:“父皇,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南领兵打仗,朕现在封你为威武小将军,快点接旨。”
朱厚熜看着朱载堃,弱弱地道:“太黑了,我害怕。”
“你拉着我的手。”
朱厚熜拉着朱载堃的手,两人被朱厚照一把搂起,放进洞口中。
半刻钟后,满福酒楼。
朱厚照换好寻常儒裳,趁着关闭城门前,一人带着朱载堃,一人带着朱厚熜,策马南下。
大清早,太上皇弘治来到文华殿议事,禁卫神色慌张地走进来:“新皇、新皇跑了。”
噗~
“跑了?”
太上皇弘治怔怔的愣在座上。
禁卫支支吾吾道:“皇孙也跟着跑了。”
太上皇弘治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心神都遭受重创。
萧敬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关住朱厚照,这也能跑。
李东阳一脸急色:“从哪儿跑的?”
禁卫小声道:“杨千户还在寻找线索,昨夜新皇早早就睡下了,不见有灯火亮起……”
“纠结于此无济于事,还是速速派人去追,定是往南昌去了。”刘健道。
京城外,郭县。
大运河的通州段,其中一站便是此处,三月开春,河水刚刚化去。
朱厚照租了一艘小黄船,雇佣六个水手,日夜不停南下赶路。
“老高此时,定到东昌府了。”
三十万大军南下,行军速度不会太快,东昌府也处于大运河的航道上。
锦衣卫会沿着马蹄追查,他选择步行至郭县乘舟,不是为了追赶严成锦,而是要避免留下踪迹。
朱载堃和朱厚熜熟睡在仓中,醒来已是正午,见舟行于水上,颇为惊奇。
“父皇,儿臣想玩水。”
“去玩吧。”
见朱载堃可以去玩水,朱厚熜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朱厚照,似乎也想去玩水。
朱厚照见这孩子机灵,便道:“朕收你做干儿子吧?”
噗~
谷大用正在吃早饭,忽地一下,粥水喷得满船都是。
忙小声走过来道:“新皇,他是您的兄弟。”
只见,朱厚熜却脆生生拜倒在地上,认真又稚嫩喊道:“儿臣,见过干爹。”
“去玩水吧。”
……
东昌府,聊城。
严成锦手里拿着娄妃传来的书信,宁王在南昌城以外的府州募兵。
愿投身贼营者,每岁给粮两石,棉布一匹,短短大半月,又添兵十万人。
如今已有五十万人之众,严成锦看完后,将书信递给夏忠等几人。
“严大人想如何打?”
“本官还未想好,诸位将军先退下吧。”
南京京营的二十万兵马,也亟需调用,有四十五万装备精良的军营,对付宁王的兵马,堪堪有一丝胜算。
牟斌骑着快马跟到铁甲车旁,“贤侄啊,太上皇传旨,若新皇和皇孙来了,就将他们父子押送回京城。”
严成锦早就知道朱厚照会出宫。
这厮让他挂帅,就是想跟他一起南下,还在奉天殿时,他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这次朱厚照又是如何出宫的。
大军行进,需踏过山林和田野。
正是三月,田里播下谷种不久,是长芽的时候。
常言,兵事伤农,就是如此,大军踏过,这片田地就荒芜了。
但严成锦并未下令避行,绕道会拖延行军速度。
……
宁王府。
刘养正对着宁王道:“王爷,不能再拖了,若大军来到南昌之前,不能攻下九江和南康,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府还在募兵,至今未攻下一座城池,粮草是所需糜费的大头。
要尽快出兵。
刘养正是府中最有威望的谋士,此言一出,朱宸濠亦担忧起来。
“京营大军到何处了?”
“以大军的行进速度,今日就能到九江境内。”
九江是江中咽喉,北上出兵的重要之地。
朱宸濠的目的是,在京营到南京之前,先击溃南京大军,占领南京。
“成国公是一介武夫,身边没有谋臣,我等可以轻易拿下南京,臣请兵讨伐。”刘养正道。
城外,大军不紧不慢地朝南昌城赶来,成国公朱晖率领二十万兵马。
“光凭二十万兵马,攻不下南昌,严成锦命我来此是何意?”
一旁的谋士钱杰道:“应该是为了牵制宁王,不让其北伐南京。”
“可他如何知道,叛军要讨伐南京?”
朱晖率兵在南昌城外驻扎,严成锦下令不准交战。
也不知道此子会不会打仗。
胜出三倍兵力,才能轻易攻下城池。
就算南北两军汇合,也抵不过宁王的五十万兵马。
加之,宁王采办四十多门弗朗机大将军,守城极为容易。
钱杰也点头:“让宁王的军队出城,才好打胜,不知严成锦是何意。
不过,如今严成锦挂帅,我等还是先等他来再说。”
第771章 劝降
京营大军马不停蹄赶往南昌。
大半月以来,严成锦吃的食材皆是从铁甲车上取。
虽说无人发表声明要害他,可变制,让他不得不提防。
看来要赶快到京城。
严成锦转念问夏忠:“夏将军,到哪儿了?”
“已至南昌府周边的县城,今日戌时,就能与成国公汇合。”夏忠说道。
严成锦躺回座椅里,尽管是定制的真皮舒适座椅,坐久了难免会背部酸胀。
深夜时,到南昌。
成国公朱晖来到严成锦所在的战车前,要商议攻城的事宜。
“严大人已经睡了,下令修整一日,明日一早再说。”牟斌无奈道。
这几日,严成锦准时就睡觉,不让任何人打扰,不知想出军策没。
朱晖咬着牙齿,拖延了数日,此子竟然还能睡得着,无奈返回营帐中。
大清早,京军主营。
“宁王给百姓发五钱银两,如今城中百姓,皆呼宁王为万岁,壮丁弃农从军,老弱妇孺搬运巨石和金汤,为宁王守城。”朱晖道。
他得到消息,短短十日,城墙上的巨石堆积如山。
得百姓民心,南昌难以攻下了。
“严大人,何时对南昌城出兵?”
来南昌时,严成锦猜到了一些:“本官暂不考虑出兵。”
朱晖看傻子般看着严成锦,宁王若能降服,岂还会起兵叛乱?
杨言恭等几个京营将领心生怀疑,文官果然只会空想讲道理。
宁王募兵五十余万人,降是死罪,傻子才会投降。
这时,亲卫跑进大帐中禀报:“严大人,国公,宁王派使者曹宇来见。”
朱晖淡淡道:“把他杀了,悬挂于军前。”
在南昌城门前,斩杀使者,再悬挂于军前,必能挫败守军的士气,轻易攻陷城池。
副将夏军知道朱晖的用意:“斩了使者再攻城,或许能一鼓作气攻下城池。”
严成锦心中暗啐这些武将一口。
难怪明中没有出色的武将呢,真是一群满脑肌肉的粗鄙武夫。
就算王守仁在此,也肯定不会斩杀。
“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看看有无武器,再放他进来。”
营帐外,
宁王的使臣曹宇抱手,冷傲的等着。
猝不及防间,七八个魁梧士卒一拥而上,扒光了他的衣裳,只留下一条亵裤。
“没有这般侮辱人的!我不谈了,你们放开我。”曹宇气得胡子颤抖,骂骂咧咧。
可他却无法动弹,被士卒架着身子,押入营帐中。
严成锦开口:“防你行刺本官,曹先生见谅。”
曹宇满脸通红,见眼前这人穿着锁子甲,只露出一双眼睛,想来就是京城那苟官严成锦了。
鄙夷归鄙夷。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传达宁王的旨意。
“我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请严大人和成国公归顺。”
严成锦心中暗想,真巧,他也想劝宁王归顺。
成国公却怒了:“宁王反当今皇上,我敬他是藩王,才留你一条狗命,还敢自称皇帝,让我等归顺。”
“当今天子无德无才,顽劣成性,宁王殿下贤明有德,爱民如子,登临大位,乃是顺应天意和民意。
严大人和成国公皆是为祖宗社稷着想,何不辅佐宁王,成就一番大业?”
营帐中,成国公和将士们拽紧拳头。
再说下去,他们真就动心了啊。
严成锦反道:“宁王得人心?为何还如此多人投诚本官?”
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曹宇。
朱晖和夏忠面上微动,看着那封泛黄的信纸。
曹宇打开信看了几眼,平静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瞳孔放大地看着严成锦。
“回去告诉宁王,我既然领了旨意,自当为朝廷守疆土,若他一意孤行,本官定会攻破南昌城。”严成锦道。
曹宇被士卒们押了出去。
宁王府,正殿。
宁王坐立不安地在殿中踱步,刘养正和张百龄等谋士,不时抬头看向府门口,面色凝重。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曹宇大步走进来,面色急切:“曹某未能劝降严成锦。”
朱宸濠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陷入沉思中。
刘养正上前一步:“他怎么说的?”
曹宇提防的目光瞪着刘养正,冷声道:“刘狗,你早已投诚严成锦,还来问本官,呸。”
刘养正当场就懵住了。
露出不解之色,看了看曹宇,又茫然地看了看朱宸濠。
曹宇将严成锦给的那封信递上,“刘养正已投诚严成锦,陛下看信。”
朱宸濠打开信,
信内容:
宁王欲向北行军,夺取江中要塞安庆,以防御北军,再继续向北行军,夺取南京……
片刻后,他肩膀微微颤抖,胸口欺负不定:“刘养正!为何严成锦知道要先攻就九江,再攻安庆,这不是你的计划?”
“臣不知道啊。”刘养正没反应过来。
“字迹作何解释?”
刘养正解释不出来,派使臣谈判,是他的计谋。
可没想到被严成锦利用了。
南昌城外,京军大营。
严成锦打算借宁王的手杀了刘养正,刘养正是宁王坐下的大谋士。
此人一死,就无人反对宁王归降了。
“传令,制作云楼和天梯。”
云楼,是一种攻城器具,可以立在城外,士卒躲在云楼上,向城内放箭。
天梯也是攻城的。
但严成锦却是要用来守营。
良乡的工程师们开始刨木头,搭建云楼和天梯。
他们的制作的云楼,比普通匠人的多一层防护,且高出一大截。
……
鄱阳湖,舟船上。
朱厚照站在船头祈祷,嘴巴里念念有词老高打败仗老高打败仗。
这样他从京城赶来,就是救万军于水火之中。
“爷,用早膳了。”谷大用走上来。
船上的水手还有四个,其中两人见朱厚照财物丰厚,想要抢劫,让谷大用捅死了。
“还有多久到南昌城?”
水手长跑大运河,对水路颇为熟悉,回答还有一个时辰。
朱厚照拿起船桨,让谷大用划另一边,加快行进的速度。
南昌城外,京营主帐。
严成锦在看南昌城的地形。
南昌城有九道城门,其中西门防守最为严密。
而京营所在的位置正是西边。
“若分散兵力攻城,后方的士卒派不上用场,只能佯装同时攻九城,实攻四城。”
合上舆图,不由想起了朱厚照。
按时日算这厮早就到了,该不会让人宰了吧?
这时,亲卫走进来禀报:“大人,营门外有一人说是大人的兄弟。”
第772章 偷人
严成锦让亲卫瘦身,再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一行四人走进营帐中,朱厚照见了他满脸喜色:“老高,朕就知道你要想十日八日,才会攻城。”
严成锦看见灰头土脸,一看就知道吃了烤番薯的朱载堃和朱厚熜,他满脸挂着黑线。
两个小娃娃满面好奇,想来在路上玩得尽兴了。
“新皇跑出宫,为何还带着皇孙和宁王世子?”
“在宫中,一辈子也未必有机会上战场,索性就一起带出宫了,你打算如何攻城?”
短短片刻,牟斌和朱晖皆出现在营帐中。
牟斌眸中尽是急切之色,派人护卫朱厚照和皇孙回京,越快越好。
严成锦却劝道:“如今南直隶兵乱,宁王知道新皇在江南,必会不惜代价追杀,留在京营中,反倒安全。”
牟斌也不敢断定朱宸濠是否有消息,只好作罢。
南昌城外,京营大军驻扎了十日,也不出兵,每日吃着朝廷的军粮,连朱厚照都着急了。
“老高,你何时出兵?”
朱晖和夏忠等人看向严成锦,如此之久没有动作,此子该不会是无能吧?
“传闻,宁王手下,也有孔明军,本官还在派人探寻。”严成锦道。
朱晖几人面色大变。
贺兰山战中,孔明军以无数火箭奇袭鞑靼军营,声名在朝中传播开来。
想必宁王也是那样才知道了。
若他也有孔明军,岂不麻烦?
严成锦继续道:“本官准备了满天星计划,还需要再等几日。”
朱晖不解:“等什么?”
王延昭率领一万孔明军南下,就驻扎在京营中,一声令下,可以大火屠城。
“等宁王出来见本官。”
严成锦在京城时,回信给娄妃,如果再等几日还没有消息,就可以下令攻城了。
夜里,宁王府。
躺下后不久,朱宸濠的鼾声渐渐响起。
一道丰腴的身影从侧旁爬起,翻手拿出藏好的棉布,捂在朱宸濠的口鼻上。
朱宸濠呼吸凝滞一下,昏沉地睡了过去。
不多时,侍婢带着一个士卒走进寝殿中,此士卒乃是娄妃平日豢养,给严成锦传信的人。
如今,两军交战,已无潜藏的必要。
“你将王爷带出城,自会有人接应。”
一盏孔明天灯在夜空中升起。
大清早,一座帐篷中。
朱宸濠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动了动。
睁开朦胧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柳木兵器架,还有挂在墙上的舆图。
他反手摸了摸,没有娄妃的身影。
旋即,捂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坐起来。
“这是哪里?”
无人回答他。
视线一转,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盆,旁边是紫檀矮木桌。
地上还有羊皮制成的黄褐色毛毯和一双鹿皮长靴。
“这是一座大帐?”
朱宸濠想起昨日与谋士商议出兵,然后回到寝殿,搂着娄妃睡去。
“本王应该在塌上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体软绵无力,坐了片刻后,他才从兽皮在坐起来。
“王爷,您醒了?”
婢女端着锦盘走进来,早膳备有清粥和油饼,外加一根香蕉。
“这是哪里?”朱宸濠无心思用膳,四顾后转头急切问道。
“是京军的大营,奴婢是随军的丫鬟。”婢女怯生生说道。
朱宸濠面色惨然,他怎么会在城外?
愣神之际,一道身影走进来,侍女退了出去,朱厚照、牟斌和朱晖跟在身后。
“王爷起事难成,何不带这些兵力征战海外,占山为王?”
看见来人,朱宸濠终于相信了。
这就是严成锦的大帐!
“本王乃是大明皇室,岂能屈身去蛮夷之地?”
“老高,朕就说,他不会归降,你快把军印交出来,朕要攻城了。”朱厚照生怕宁王投降了。
他想攻城,但严成锦想要宁王出海。
不过,此事不好在牟斌和朱厚照面前言明。
严成锦道:“开战必会屠戮南昌百姓,王爷胜算只有五成,何不出海,当一方诸侯?”
朱宸濠眸中目光流转,沉吟片刻:“你让本王回去想想。”
朱晖沉声道:“擒贼先擒王,如今好不容易才擒到宁王,岂能放任他离去?将他斩杀挂于城墙,贼军必定溃散。”
宁王若被斩杀,军心溃散,贼军此早会被朝廷剿灭。
“不可”
严成锦是想送宁王出海。
若贼军被朝廷剿灭,白白损失这股势力。
“本官从京城来时,就答应了太上皇不折损一人而胜,若宁王能降,再好不过,放他回去吧。”严成锦道。
史上,朱宸濠颇为硬气,攻破南昌城不难,难的是让朱宸濠出海。
朱厚照也乐道:“放人放人,如此斩杀了,朕岂不是白来了?”
成国公朱晖和牟斌面色古怪,无奈看着这两个家伙。
严成锦道:“三日,若王爷想通了,可派王守仁来通知本官,本官只信王守仁。
若三日后无音讯,本官必定会攻破城门。”
这次无法说服朱宸濠。
若不见识朝廷的实力,他不会投诚。
片刻后,朱宸濠向南昌城的西门走去。
究竟是谁将本王弄出城,难道是娄妃?
娄妃在王府十多年,平时素来乐善好施,有忠诚之人不足为奇。
可娄妃为何要助严成锦?
严成锦等了两日,宁王闭锁城门,丝毫没有消息传来。
第三日大早,监督鄱阳湖的探子来报。
“宁王水师沿九江而下,首尾相连,长达六十余里。
有六艘庞大的铁甲船,作为皇船。”
六十余里!
船至少有一千多艘。
朱晖面色凝重,差人在南康凿了一座巨池,打造船只,朝廷发现时已晚了。
严成锦却心中暗喜。
这样也不用他提供船只了,直接就能出海,奔去德里苏丹。
第三日夜里,九门外鼓声擂动,官兵冲上城门。
宁王要出兵了!
亲卫跑进来禀报:“新皇,大人,国公,天上有孔明天军,是宁王的大军!”
朱晖几人闻声大变,知道箭雨射下的威力。
严成锦似早有预料:“登云楼,射下来。”
营帐外,一座座高耸入云霄的云楼。
士卒靠在栏上,射出火箭。
夜风不大,孔明天军还未来得及飞多高,便迎上一阵箭雨。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城头将领看见这一幕,连忙跑回去禀报。
“王爷,孔明天军起火了!”
“火箭岂能射这般高?”宁王压根不信。
“云楼,好高的云楼!”
朱宸濠策马来到墙边,还没有登上城墙,便看见墙头上的云楼。
刘养正劝道:“良乡工程师熟悉天灯,臣早说过,还不是时候。”
孔明天灯由良乡工程师所制,他们定了如指掌。
朱宸濠冷哼一声,撤也撤不回来了。
第773章 登城
宁王派兵奇袭,定是不想降了。
严成锦下令攻城。
战鼓擂动,京营士卒和南昌地方兵马被分成五哨。
每哨十万人,分别由严成锦、朱晖、夏忠、于琥和杨言恭统领,进攻南昌城四座城门。
严成锦进攻最难坚固,也最重要的广润门。
“命孔明军清理城墙士卒,天梯准备登城!”
严成锦骑在马上,大喝吩咐旁边的塘骑道。
塘骑快速朝停驻在东南的孔明天军,奔袭而去,约莫一刻钟后,东南飘来一群孔明天军。
城墙的叛军见状,似乎早有准备,架起七撑重弩。
重弩上有一道直槽,盛放尖锐巨大的箭矢,而弩翼是一根弹性极强的扁担,可以在上方叠加竹片。
越叠加威力越强,至少三撑,至多七撑。
叛军士卒扣动活动扳机,巨大的弩箭嗖地一声,迅猛无比射出。
只见,一盏孔明天灯从天上坠落下来。
游骑将军李镇大惊失色,转头对旁边的严成锦道:“大人,是七撑弩,这种重弩威力可穿透钢甲,射程远超百步。”
只见,严成锦身披戎甲,骑乘黑马,佩戴宝剑,策马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战车旁边。
李镇一脸“我擦,你也太怂了吧”的神色。
周遭亲卫和千户皆神色古怪看着严成锦。
严成锦对大明的所有冷兵器有研究,知道七撑重弩的威力,若朝这边射来,或许没有多大的威力。
若宁王命工匠改为九撑,十二撑呢?不得不谨慎一些。
李镇道:“大人,怎么办?孔明天军压根无法接近城墙!”
话音刚落,又有几支重弩射出,城墙上显然不止装备一架重弩。
孔明天灯靠风速行驶,丝毫无法避让,飘在天上,成了活靶子。
天空上,王延昭望着城墙上大惊失色。
广润门的墙头上,排列一百架重弩,五十架重弩为一队,弥补填充弩箭的间隙,几乎百发百中。
“千户,我等退不了了!”旁边的亲军道。
脚下的天灯,渐渐不受控制的朝城墙飞去。
王延昭用单筒望远镜看了地下,见领军为严成锦,安心了几分:“严大人定有办法,不必担忧。”
地上,兵马未动。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运来军中的马草,全部铺设在城墙下,点烟。”
亲卫快速奔袭而去,上万刀牌兵举着钢盾,拖马草至城墙下。
马草新鲜时,被草场收割来,行军大半月,此刻不生不熟。
浇上火油,成千上万束马草被点燃,巨大的白烟瞬间升起,淹没整座城墙。
严成锦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天上,王延昭看见一阵白眼升腾起来,未到触及天灯,就被大风吹散。
但却笼罩了整座城墙。
“准备放箭!”
孔明天灯上的士卒,靠在藤框旁,拉满弓箭,朝城墙射去。
满天箭雨落下。
城墙上,哀嚎声遍地,耳边周遭皆是咻咻咻的声音,紧接着,便噗通一声倒下。
士兵多为贼匪,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操练。
守将还没下令,便丢掉兵器,躲进城墙上的马面中。
齐谚名转身大喝,“快禀报王爷,京营攻城了!”
斥候冲下城墙,骑上大马朝宁王府冲去。
此刻,宁王府中。
一大早,得知京营兵分四路,朱宸濠就知道严成锦要下令攻城了。
朱宸濠站在沙盘旁,周遭围着谋士。
“如今严成锦兵分四路,兵力分散,若能出城生擒他,斩杀于马下,定能轻易击溃京营!”谋士李士英道。
朱宸濠也将大军分为五哨兵,每哨分为二十八队,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
分别由凌十一、闵廿四、刘六、刘七和他自己统领。
十二万大军守着王府,随时随他出征。
刘养正认为强攻严成锦不是妙计,主帐的兵力定是最雄厚的,不如先击溃其他四哨。
但,严成锦传了那封信件后,宁王不如以前那般信任他了。
这时,亲卫神色匆忙闯进殿中:“王爷,广润门攻城了,天上皆为是孔明军!”
“本王就料到会用孔明天军攻城,朝廷定死伤无数吧?”
朱宸濠神色不变。
听闻孔明天军在灭鞑靼人一战中,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便命人制造重弩,防止孔明天军攻城。
亲兵吞吞吐吐道:“射下六盏天灯后,朝廷便点燃了白烟,满城伸手不见五指,箭矢如雨下……”
朱宸濠表情僵硬在脸上。
李士英忙问:“攻广润门的将领是何人?”
“不……不知道。”
众人皆知孔明天军的威力,一旦飘入城中倒火油,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南昌城北门。
朱厚照穿着严成锦的锁子甲戎甲,不过,脸上的锁子甲没戴,勒马在军前不断晃悠,面色沉着冷静。
率领这一哨的将领是夏忠,本想将朱厚照捆起来。
可如今,朱厚照是当今天子,连牟斌也不敢这么做,只能劝。
“新皇回大营吧,请不要再为难属下了。”
夏忠上下有老耄幼子,要是朱厚照被打残了,他定难逃朝廷问罪。
他更怕的是,朱厚照瞎指挥,令京营士卒大败,也要被朝廷问罪。
恨只恨朱厚照为何要来他这一路。
朱厚照岂是会听劝的人,乐道:“成败都算朕的,只要你乖乖听朕的话,朕可保你无罪。”
听到这番话,夏忠脸色一阵青绿,看向旁边的牟斌,牟指挥使,你快管管他。
牟斌轻叹一声,只能拼死保护朱厚照。
“可是,北门坚固无比,又有重弩镇守,新皇要如何攻城?”夏忠愁着一张脸。
方才,严成锦派塘骑来传令,墙上有重弩和弓兵。
要强行登上城墙,无异于痴人说梦。
朱厚照喜上眉梢:“放心,朕自有办法让他们出来。”
夏忠和牟斌面面相觑,猜不到朱厚照要如何攻城。
可下一刻,两人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去城下通知守将,开城门,打朱厚照。”
塘骑面露难色,看向牟斌,不知道要不要通报。
朱厚照一声叱喝。
十二名塘骑连忙策马,朝城下赶去,嘴里喊着新皇吩咐的话。
城墙上,
开城门,打朱厚照?张百龄用单筒望远镜看去,见到军前那守将的面容时,猛地一惊。
“是新皇!”
绝对不会有错,他随世子入京时,曾去东宫向朱厚照求情。
这股玩世不恭,且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脸庞。
就是朱厚照!
刘六心中大喜,抢过单筒望远镜:“给我看看,就是那军前身披银鳞锁甲之人?”
“不错,就是他,快去禀报王爷,新皇来南昌了。”
张百龄一边吩咐身后的亲兵,一边又将单筒望远镜抢回来。
刘六心中大喜:“开城门!”
第774章 出海
孔明天军向城上飘去。
城墙下,十万大军组成方块阵型,严阵以待,准备出击。
严成锦看向城头,知道登城的时机来临。
“登城。”
塘骑围绕着方块阵型传令。
一鼓响起,是向前依附城墙的信号,三万大军踏着沉重的步伐,冲向城墙。
三十架云梯搭在墙头上。
咚咚咚!
紧接着,二鼓响起,这是登城的信号,士卒争先恐后爬上云梯。
严成锦看到这一幕,对着身旁的亲卫道:“鸣三鼓!”
三鼓响起,五军营士卒推着攻城锤,撞击城门。
几轮冲击之下,城门的支柱开始颤抖起来。
齐谚名感知到脚底下的颤动,知道京军在破城门。
“快堵住城门,违令者杀!”
贼匪碍于天上的孔明天军,躲在马面中不敢出来。
他们都是草寇,我行我素惯了,平日管吃管住,还能听齐谚名啰嗦几句。
如今生死面前,谁还管齐谚名的命令?
严成锦望着登城的京营大军,战马嘶吼,哀嚎遍野。
真正见到生死搏杀的一幕,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这时,塘骑飞奔跑来禀告:“大人,新皇破开北门,正与叛军交战。”
严成锦诧异地转头,也太快了吧,简直比秒男还快啊。
“他如何破开城门?”
李镇等将领皆惊为天人。
想不到朱厚照竟比严成锦还要快。
此刻,宁王府。
朱宸濠焦急地在沙盘前踱步,耳边不时响起红夷大将军的轰隆。
李士英道:“陛下不必担心,南昌城中有百姓,严成锦不敢放火烧城。”
亲兵冲进正殿中:“陛下,新皇出现在北门!”
朱宸濠神情凝滞一下,下一刻露出狂喜之色,宛如听到天籁之音。
“李先生再率两万人去支援,活抓朱厚照!”
若是能抓到朱厚照,严成锦必败无疑,还能挟朱厚照,令南直隶官员。
到时候,南直隶也不攻自破。
南昌城,北门。
朱厚照拉着马缰立于阵前,身后是十万精兵。
北门涌出的贼匪,足足有二十万人,京营五军营副将夏忠看向朱厚照:“新皇,可要下令投枪?”
“不急!”
京营的刀牌兵,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由钢铁所制成,长一丈余,头上带有回钩。
刺中目标,能勾着血肉或肠子,极难拔出来。
“投!”
鼓声雷动,得到命令后,训练有素的京营刀牌兵,奋力投掷。
三万杆标枪,宛如下雨般覆盖叛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歼灭,杀伤力比弓箭,还强许多。
夏忠看到南昌叛军的兵备时,料到了这一幕。
宁王不敢大张旗鼓的打造兵备,能装备铠甲的叛军极少,肉体之躯,岂能抵挡钢枪。
“放箭!”
骑兵们拉开二意角弓,满天箭雨再次射出。
牟斌叹息,能打造出这么多兵备的势力,也只有朝廷了。
可惜,却用在百姓身上。
京营士卒与叛军厮杀在一起,朱厚照被牟斌和夏忠死死抱住,才没有冲入军中。
正在这时,严成锦已让人准备第二轮攻击。
红夷大将军搬到铁甲战车上,缓缓推进城中,见乱军就开炮轰击。
铁甲能抵挡飞来的箭矢,炮火连天,所向披靡。
此时,九江上成百上千只船,顺江而下。
“吴王,江上有许多铁蒺藜,下不去了。”
吴十四走到船头,低头望去。
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铁蒺藜上串有钢丝,似乎连在两岸。
也不知道有多少万根钢丝,生生将船截住了。
江面的两岸,涌出许多明军。
韩文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火箭从岸边射出,落在船头上。
宁王府,正殿。
朱宸濠在等着奏报,大炮的声音,似乎离王府越来越近了。
“难不成攻进来了?很快派人去看看!”
亲兵冲出府中,半个时辰后。
“陛下,广润门被冲破了,铁甲战车拉着火炮,进城了!”
朱宸濠面色垮塌,惊愕的脸色浮现在脸上:“齐谚名呢?”
“不知,广润门许久没有下军令了。”
刘养正叹息一声,没有下军令,齐谚名要么走了,要么逃了。
连最坚硬的广润门都能攻破,其余八门,仅是时间的问题。
“陛下,朱厚照命人投掷上万钢枪,死伤惨重,李先生让陛下乘船,即刻北上。”亲兵道。
朱宸濠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乘船转攻南京,或许还有活路,“为何吴十四还未到?快派人去看看!”
临近傍晚,探子才传回消息。
吴十四率领的水军被困于江上,朱宸濠面如死灰,唯一的退路,竟被严成锦堵死了。
刘养正道:“可此子为何知道我等要乘船遁逃?”
布置成千上万的铁蒺藜,足以证明严成锦知道此事。
朱宸濠也想不明白。
朱厚照正打得起劲,却听塘骑来传令:“严大人传令,撤兵!”
一鼓作气,就能攻下南昌城,这时候撤兵,老高脑子被驴撞了不成?
朱厚照不乐意了,“不撤,朕要活抓宁王。”
塘骑似乎早有预料般,小声:“严大人说,若新皇不撤军,此战,便不算威武大将军的军功。”
“老高这狗官,真是可恶至极!”
“撤兵!”
夏忠微蹙眉头,此时一举攻下北门,才是最好的计策。
严成锦为何要下撤军令?
宁王府,
朱宸濠正思索着要如何逃亡,却听闻亲兵禀报,京营士卒撤兵了。
京营的使者紧随其后,来到正殿中:“严大人请宁王出城一叙。”
刘养正摇头:“王爷不能去!”
即便不去,严成锦也能派兵冲进宁王府,没有战船,压根无法逃脱。
朱宸濠知道严成锦想干什么,只是心中有一个疑惑。
严成锦为何要让他出海?
“刘先生清点战损。”朱宸濠说完看向使者:“带路。”
半刻钟后,朱宸濠出现在严成锦的战车中。
只是,出现在战车中的还有娄妃。
见到这一幕时,朱宸濠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娄妃求情道:“严大人,请留王爷一命。”
“将宁王和娄妃的头颅斩下,悬于城墙!”严成锦看向旁边的杨镇。
杨镇当真了,抽出腰刀朝朱宸濠走来。
“慢着,我愿意率军离开大明!”朱宸濠能死,却不想娄妃一起死。
出海,还有杀回大明的希望。
“本官如何信你?”
“我可传令让世子率军离开大明,我和娄妃,留在此处做人质,三日后再离去!”朱宸濠沉声道。
严成锦心下微动。
若到时朱宸濠反悔,以朱拱樤的聪明,也知道怎么做。
一声军令传回宁王府。
半日内,叛军纷纷向九江撤军,离开南昌城。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认真道:“老高,宁王是乱臣贼子,你放他离去,如何向父皇和诸公交代?”
第775章 定国号
严成锦心知太上皇和诸公必会起疑。
这几日,他在帐篷中画思维导图,何能走进来通报,成国公朱晖来了。
“严大人,按明律,需将朱宸濠押送回京城审问,得太上皇旨意,才可流放出海。”
朱晖暗自揣测严成锦的用意,却不知他为何要放宁王。
第一次擒获,杀了宁王叛军无首,不杀情有可原。
如今,叛军已离开南昌城,不管是杀了亦或是放了,皆比放他出海好。
京营各大将领和千户等着立军功,在营帐外,久久不离去。
王守仁低头沉思,老高兄撤军且将宁王放去海外。
不知有何图谋。
“本官会向太上皇禀明,清点战损,补充缺额,八日后其启程回京。”
出兵南昌前,曾向太上皇许诺,京营不折损一人。
两军交战,调兵遣将花费了几日,兵刃交接的时间并不长,又是以钢枪、弓箭等远程兵器为主要兵备。
严成锦估计战损不足五千人。
将这些缺额补进京营,也算原数返还,太上皇和诸公生气是必然。
但从京城来,他便打算将宁王的大军送去海外。
只是,成国公朱晖和夏忠等人不知道他的意图,自然会觉得疑惑。
……
松江府,港口。
朱拱樤站在船头回望疆域,此番出海,不能再回来了。
谋士们老泪纵横,身为豪门士绅。
成了海贼,余生要在海外渡过,子孙后代也不再是大明人,背离祖宗,是大不孝。
唐寅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动身:“世子,那位大人让在下转交给您。”
“原来唐兄,就是那个暗中向他效力的人。”
“谈不上,只是为娄妃效力,揭举宁王谋逆。”唐寅知道,娄妃与严成锦互通书信。
但他,从未修书严成锦。
朱拱樤走上甲板,拆开书信上的密蜡。
唐寅注视着,只见朱拱樤面色变化不定,渐渐变得疑惑起来:“莫非,那位大人想反悔?”
谋士们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已经背井离乡。
朝廷还想怎么样?
朱拱樤却将纸揉成一团,眼睁睁的看它沉入海底:“去德里苏丹国。”
……
南昌城。
严成锦命人招募兵马。
南昌城周遭县镇,田地被军队践踏严重,听闻京营士卒招募,八分纹银一日,排起长龙。
朱厚照住进宁王府,猛然在一间厢房中发现许多字画,宛如发现宝藏。
“老高,此人的书画,比画状元还要好!”
手中拿着两幅画,一幅名为骑驴思归图,一幅名为山路松声图。
严成锦粗略看了眼,就知道是谁的:“新皇看错了,并非大家,是宁王养的闲士所作,臣让人收起来,带回京城。”
这间厢房中,还有一幅未作完的王蜀宫妓图。
朱厚照却不信严成锦,“这是朕发现的,给你一幅,其余是朕的。”
“臣奉命抄宁王的府邸,这些财物当充入国库。”
一月晃眼过去,招募一万兵马,京营大军拔营回京。
行军速度若快,半月就能到京城。
但朱厚照一路总想溜出去玩,拖延了近半月的行军速度。
……
紫禁城,奉天殿。
早朝,太上皇弘治派出厂卫和通政司,追查朱厚照的踪迹。
听闻,朱厚照带皇孙到南昌,寝食难安。
“兵部,有南昌传回的疏奏?”
“回禀太上皇,十五日前收到夏忠的疏奏后,一直未有疏奏传回。”
只说新皇到了南昌,还不知战况如何。
李东阳面露忧虑之色。
严成锦和朱厚照沆瀣一气,不要让他乱来才好。
下了朝,张敷华面色凝重地走回值房,走出右掖门,见兵部文吏神色匆匆朝他走来。
“可是南昌的疏奏?”
文吏点头将急奏递上。
张敷华慌忙展信看了看,瞳孔渐渐放大,最后,眼睛宛如死鱼般,死死盯着信上的字。
“严成锦把叛军放出海了?”
此子实在太大胆了,宁王要押回京城审问,叛军也要发配边疆充当力役。
未得太上皇旨意,严成锦就将人放走了。
他抬脚,忙向奉天殿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转身折返去了内阁。
此时,刘健正捧着成国公朱晖的疏奏。
“此子竟将宁王的大军放归海外。”
诸公面露震惊和疑惑之色。
严成锦向来思虑过人,能料到太上皇和诸位大臣会问罪。
这时,张敷华从门外走进来,急问:“诸公看到疏奏了吧?严成锦将叛军放出海了。”
刘健深吸一口气:“先去奉天殿。”
片刻后,奉天殿。
太上皇正要移驾去西暖阁,内阁和兵部一齐来到正殿,递呈了一封疏奏。
李东阳心中忐忑。
诸公默不作声等太上皇看完疏奏。
只见,太上皇弘治合上疏奏后,板着脸问:“严成锦到哪儿了?”
“京畿,不出一日便能到京城。”
京畿,武清县。
官道上,严成锦骑着黑色大马,身前是兴王世子朱厚熜。
朱厚照策马赶上来:“父皇和诸公定会找你问罪,若你将字画之事保密,朕就不问你的罪了。”
“新皇私逃出宫,还想想如何面对太上皇和诸公吧。”
向太上皇领命来南昌平叛前,严成锦给严嵩去过一封书信。
穿过云南境,再过一个小国,便是德里苏丹王国。
将近五个月,商队走商再慢,严嵩也应当收到信了。
……
阿拉格,残败的番城。
严嵩和刘谨率军藏身于这里,城外是密林和险山,突厥人的骑兵不易攻占。
但,德里苏丹先后与弗朗机人交战,后诸侯交战,常年笼罩于战乱中。
粮食比白银还要稀缺。
所幸,严嵩知道番薯能养活人。
在野地里,种了满山番薯和其他谷物,靠番薯和薯叶,才养活几万士卒。
刘瑾拿着信件兴冲冲走来:“严大人来书信了,快看看,何时派援军?”
突厥人太厉害,正面交锋会被冲得人仰马翻。
若朝廷能派骑兵来,还有几分胜算。
严嵩看了几眼,摇头:“严大人还无法确定,让我等候,三月后,若有援军来,便是有。
不过,国号已可确认。”
刘瑾眨了眨眼睛:“叫什么?”
“唐宋。”
刘瑾脸上笑开了花,露出几颗白牙,他便是开国功臣了呀。
不过,如今这鸟地方贫瘠至极,远不如大明的州县,还仅有巴掌大小,外域皆被突厥人占领了。
第776章 殿前问罪
百官面色凝重,南昌传来捷报。
严成锦调动京营大军,虽然平定了叛乱,却没把宁王押送回京城。
藩王叛乱不同于百姓,要由刑部审问。
怎么个死法,要由朝廷决定。
“严成锦私自将藩王送到海外,今后若藩王叛乱,判处岂不以此为借鉴。”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
有问罪严成锦之意。
王鏊点点头,严成锦是都御史,明知要审问,却还要把人放了。
但凡是朝廷的官员,就没有敢这么干的。
要不是此子一直在京城,他都要怀疑,严成锦有意助朱宸濠脱罪。
太上皇弘治看过疏奏,此刻再提起此事,依旧心中郁愤难平。
潘王叛乱,稍不注意,江山社稷就没了。
“先等严卿家入宫吧,他平日行事不是莽撞之人,或许有深意也说不定,诸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心里也腹诽,嘴上却先将此事压下来。
话音刚落,朝堂安静了许多。
萧敬端着云展走进来:“太上皇,新皇和严成锦入南门了。”
此刻,京城南门。
严成锦和朱厚照骑马穿过街道。
京营各部士卒已回驻扎地,牟斌的二百锦衣卫徐徐跟在后头,负责护卫。
朱厚照乐道:“老高,朕和你打了胜仗回来,父皇也不来午门迎接,定是在朝堂上商讨问罪,可要朕帮你出出主意呀?”
王守仁低下头看着马鬃。
牟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照,果然是蛇鼠一窝,自己大祸临头了,还想着给严成锦出主意呢。
严成锦忽然有了主意,朱厚照倒是一口不错的锅。
大军行进至午门,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月洞前。
萧敬忙走上来,赔着笑意:“新皇,严大人,太上皇和诸公等候多时了。”
说话间,抱着皇孙下马,还不露痕迹地掂量一下皇孙重量,果真瘦了几斤。
新皇死定了。
朱厚照却浑然未觉,不满地轻哼一声:“呆子平定几个贼寇,父皇和诸公亲自迎接。
朕和老高在南昌,与宁王打得天昏地暗,却无视我等功绩。
老高,朕回东宫了,你自己去奉天殿吧。”
身影钻入月洞中,正要朝东宫跑去,却被一群小太监死死抱住。
萧敬笑道:“太上皇让新皇一起去奉天殿。”
片刻后,严成锦走上奉天殿上御阶,朱厚照也随即被拖了上来。
听到殿外的动静,诸公持着手里的芴牌,微微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穿着银鳞铠甲只露出眼睛的人走进正殿,太上皇疑惑的道:“严成锦呢?”
“臣就是严成锦。”
太上皇两颊的肉狠狠抽搐一下,看着眼前的铠甲。
诸公投来诧异的眼光,可下一刻,却回到严成锦私放宁王的事上。
“严大人明知道,需押朱宸濠回京,为何还要放了他?”王鏊不满。
李东阳微微低头,希望此子在回来的路上想好了计策。
在朝堂上,他不便替严成锦说话。
且此事,确实有罪。
“宁王在南昌准备多年,百姓皆为宁王守城,臣若与宁王死战,或许,要屠戮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只是受了宁王的蒙蔽,宁王给他们栗米,他们就为宁王效死。
可见是忠义之人。
如今大明多地起兵,黄册人口急转直下。
臣让宁王率军离开大明,是为保下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朱厚照很有义气地道:“老高所言属实,百姓将巨石搬上城墙,替宁王守城,儿臣亲眼所见。”
宁王区区一个叛贼,竟如此得民心,诸公有些不信。
毕竟起事要劫掠钱粮,作为军饷。
太上皇弘治看向牟斌。
牟斌知道,只能由他来佐证了,“臣等到南昌时,叛军还在招募兵马,都是南昌百姓。”
太上皇面色凝重,朝廷管制之地,百姓竟对宁王的忠心,胜过朝廷。
诸公又看向王守仁,严声斥责道:“心学,真是蛊惑人心的邪说!”
“心学动摇了国本,再如此下去,不知多少人要反抗朝廷。”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道。
王守仁早就料到,诸公会以心学问罪。
宁王在南昌大肆宣扬心学,私底下,还令谋士专研心学。
齐谚名又以心学为事由起兵。
心学传扬之初,朝中的大臣便不同意。
如今,更有了理由。
严成锦微微转过头,看向王守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宁王起兵造反,若心学和此事沾染上关系,王守仁被问罪事小,恐怕心学也传播不下去了。
朝廷就算为了提防心学再弄出一个朱宸濠来,也会让心学胎死腹中。
心学反对存天理灭人欲。
这种新潮的思想,的确容易让百姓有勇气,来反抗封建制度。
“臣知罪。”王守仁道,朝中只有老高兄赞成他的心学。
太上皇弘治面露难色,王守仁替朝廷平定多次叛乱,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又是王师傅的儿子。
但两番起事又与王守仁有关。
不罚,也怕心学蛊惑更多的百姓。
“先退朝吧,容寡人想想,新皇留下。”
诸公都知道,接下来是父子局,纷纷推出了奉天殿。
“伯安兄来我府上一趟。”
王守仁猜测,是要与他说放宁王出海之事。
回府中,严成锦来不及和李清娥叙旧,走进新院的书房,让何能在外头候着。
王守仁疑惑:“老高兄可是要跟在下说宁王出海之事?”
严成锦点点头:“在下有一事,想托付伯安兄。”
王守仁心中诧异。
与严成锦同年考中进士,平日叫他来当护卫,也是召之即来。
这是互为知己,情同手足的情谊。
可如今,老高兄却面色认真,有要事托付与他。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朱拱樤的揭举契书。
“不满伯安兄,世子入京,是在下有意安排,朱拱樤与在下约定,三年内劝降宁王。”
王守仁看完契书后,眸子露出思索之色。
严成锦又道:“在下让严嵩在德里苏丹国建立朝廷,名为唐宋。
受突厥人的骑兵南下侵扰,向在下求援,我才将宁王叛军送出海外。
我虽然已传信朱拱樤,会遣一人西行掌管叛军。
可我心中不信朱拱樤,也不信他手下的谋士,更不信朱宸濠。
天下之人,我只相信伯安兄。
且仅凭严嵩和朱拱樤,也赢不了突厥人。
在下想请伯安兄西行,助严嵩接管叛军,朱拱樤等人若有异心,斩杀干净便是。”
王守仁眼中异样连连,许久没反应过来。
难怪老高兄不让朱宸濠回京受审,一审便会有端倪。
他脸上的表情凝滞许久,似乎又在格严成锦。
许久后,才吐出几字:“老高兄可有叛心?”
“没有。”
严成锦的确没有。
王守仁躬身道:“伯安愿意西行。”
与王守仁说话就是省事。
紫禁城,东暖阁。
刚抽完朱厚照,太上皇弘治掂量皇孙的重量,心痛到无法呼吸,正给皇孙投喂吃食。
萧敬见状,不忍心打扰。
可这是要事,他还是走过来道:“王守仁引咎致仕,在殿外求见。”
第777章 臣真的不想当官
太上皇弘治面色凝重:“能当上兵部右侍郎,颇为不易,为何要致仕?”
王守仁如此年轻当上六部佐官,若能善用,会为朝廷立下更多功绩。
更遑论,他即将要把江山交给朱厚照,需贤才辅佐。
王守仁道:“臣意在为万世开太平,对高官厚禄,心岿然不动。”
自幼出身于豪绅世家,不缺银子,也不贪恋权力。
只是有一个成为圣人的愿望。
如朝至今,一直在寻找自己成为圣人的道,岂能因区区一身官袍止步。
萧敬小声提醒:“王守仁刚从严府出来…”
太上皇弘治眸光闪动,眼睛直视王守仁,“严成锦让你来的?”
“不是,是臣想传扬心学。”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板着脸道:“传严成锦入宫。”
内阁,值房。
奉天殿的侍奉翰林放下朱批的疏奏,道:“各位大人,方才王守仁向太上皇请乞致仕了。”
刘健几人面面相觑。
谢迁尤为感到可惜,他曾为王守仁的老师,此人思虑颇深,有拨乱反正之才,救世安民之略。
假以时日,今后成就不下于内阁众人。
“太上皇如何决断?”
翰林道:“召严大人入宫了。”
此事还与严成锦有关?
刘健老神定定地坐着,若不是遇上了严成锦那个家伙,或许,心学也不会被宣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总觉得王守仁如同他儿子刘来般,被严成锦坑害惨了。
李东阳想了想,抬头看向刘健道:“我等去一趟奉天殿,看此事如何处置?”
该不会是严成锦让王守仁致仕吧?
此子最喜欢使唤王守仁,不知是不是对王守仁说出了那句话。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央,木然看着太上皇弘治:“太上皇召臣入宫?”
内阁几人也在殿中。
刘健深深地看着严成锦。
“王守仁要致仕,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本官想让王守仁留下,严大人以为如何?”
“下官以为不妥,宁王之乱虽被平定,但心学仍在各地流传,王守仁宜暂且致仕。”严成锦道。
朝廷对王守仁的态度,就是对心学的态度。
若王守仁继续在朝中当官,心学就不能被禁止。
太上皇和诸公心生疑惑。
还以为此子会让王守仁继续当官,竟应证了心中猜想,是严成锦让王守仁致仕。
不过,此子所言有理。
天下的官员和读书人都知道宁王等人起事,嘴里宣扬着心学,若继续留王守仁在朝中当官,心学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严成锦道:“不如先让王守仁致仕,等三五年风波平定,再启用?”
向太上皇弘治辞职,是很难的事。
尤其王守仁还年轻,可以再压榨几十年。
太上皇弘治面上时而纠结,时而紧皱,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许多官员致仕后,总以病推辞重启,想再启用就难了。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王詹士求见。”
“王守仁才疏学浅,难堪大用,恳请朝廷准乞。”
王华赞成王守仁致仕,他相信心学不是谋逆的学说,就怕叛贼故意打着心学的旗号起事。
等日后朝廷清算,会牵连王家。
想让儿子致仕,等风波平息后再出来为官。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道:“王卿家先以病由,休养一段时日吧,准乞。”
一个时辰后,王府。
王守仁在书柜上取下几本书,折叠两套干净的衣裳。
王华一脸茫然:“你要去哪儿?”
“儿所学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不能为百姓谋福,想离开京城游学一段时日,家中劳烦父亲照料。”
这逆子与新皇一个德行,可如今成了婚,想揍也揍不了了。
王华置气坐在一旁。
走出府门,王守仁骑上大马,朝西直门而去。
听闻王守仁要离开京城游学,一众良乡的读书人追随而去,车队有十一二人,宛若当年孔子周游列国。
锦衣卫禀报太上皇弘治,周游名山大川,是读书人常干的事。
太上皇弘治并不觉得稀奇。
如今,还有严成锦私放宁王一事未问责。
严成锦在都察院值房写弹章,丝毫不担忧。
最怕宁王入京受审的,是那些受过贿赂的官员,一旦动格彻查,刑部左侍郎刘景,大理寺卿孙交和吏科给事中等至少十余官员要落马。
不吝于一场朝堂地震。
成贤街,刘府。
刘景犹豫要不要给严成锦求情,他曾受过宁王一副字画,虽付过银两,却远低于原价。
大臣们上朝前,在左掖门暗自商议,严成锦平定叛乱有功绩,但私放宁王也要问罪。
今日,朱厚照领着朱载堃和朱厚熜来上朝。
不过,太上皇弘治不理他。
等百官入殿后,太上皇弘治道:“内阁以为,如何处置?”
蒋冕躬身道:“当功过相抵。”
曾在朝中夸赞过宁王的功绩,谁知宁王竟是反贼,蒋冕也很尴尬。
很快,吏科给事中常悦道:“严大人救南昌百姓于水火之中,虽私放宁王,却也未危害朝廷,臣附议。”
话音刚落,光禄寺和六部中一些官员也纷纷附议。
他们也不希望宁王被押回京城受审。
等退朝后,太上皇弘治将严成锦留下,这家伙不会私下收买了大臣吧,“严卿家与六科官员无往来,为何纷纷替你求情?”
“他们或许受过宁王的恩惠,自然不希望宁王入京,不知太上皇要如何处罚臣?”严成锦抬头眼巴巴地问道。
悬着几日,今日在朝堂上提及,定是有决断了。
李东阳几人看向太上皇。
“锦衣卫查查这些官员。”太上皇弘治又看向严成锦,面色严肃:“你私放宁王,罚俸一年,明日去祭拜长陵,向祖宗言明宁王的罪行。”
祭祖,通常是驸马都尉蔡晋的活儿。
可朱家出了一个不肖子孙,如今将他除去,是要向祖宗言明,并除籍。
严成锦平定此事,正好合适。
这便是从轻处置了,严成锦躬身领旨,翌日大清早,礼部官员准备好祭祀之物,前往天寿山。
长凌并非一座坟墓,而是一座宫殿,规模不大。
葬着朱棣,严成锦给他上一炷香,半日就从陵园返回。
第778章 皇孙选师
“严成锦从长陵回来了吗?”太上皇弘治放下书,看向旁边的萧敬。
早就回府歇着了,萧敬琢磨着,怎么说才不会得罪严成锦,“长陵在天寿山上,严大人拜祭回来,便回府了,太上皇放心,仪式都走完了。”
若是英国公和驸马都尉去祭拜,那是要和祖宗汇报到日落西山的。
严成锦太不懂事,走完仪式直接就回来了。
哪怕在长岭打个盹儿,晚些回来,也能彰显臣子对朝廷的忠心。
“此子不入宫复旨?”
太上皇弘治沉眉琢磨,罚此子一年俸禄,刑量稍重了些。
当初只是想给此子一些警告,堵住百官的嘴。
据他所知,严成锦也不缺这一年的俸禄,让他去祭祀,却将剩余半日当做沐休了。
“召他入宫复旨,寡人有要事要议。”
京城西区,严府。
穿着青色儒裳在庭院中,严成锦在看李清娥做的刺绣,所绣图案正是小院的景色。
李清娥有事询问:“夫君,方来到了识字的年岁,是请先生上门,还是送去良乡私塾?”
启蒙教育,乃是大事。
若私塾先生只有半桶水,就无法给方来一桶水,难以教出一个六首来。
诸如张升和李东阳这些大儒,平日只教导皇室子嗣,不在坊间讲学。
“为夫想想,让千珑也一同入学。”
李清娥眉间略有担忧:“若千珑入学,会令夫君和爹受人诟病,清娥在府中教她便可。”
女子不科举,不需要太高深的诗文造诣。
且从小就抛头露面,与男童厮混在一起,也有辱名节,只怕以后嫁不出去。
“夫人如此安排,亦可。”
何能小跑过来禀报,太上皇召他入宫议事。
严成锦回房中换了一身衣裳,不知朝中又有何要事,诸多朝事中,只有海南打弗朗机人,以及西安修缮水渠最紧急。
他猜测,召入宫中,应当是为这两件事。
东暖阁这是朱厚照议政的地方。
太上皇弘治坐在御案旁,检查朱厚照这两天阅的疏奏。
“为何字迹东扭西歪?”
朱厚照低着头,不敢去看弘治的眼睛,萧敬小声地道:“这是皇孙的字迹……”
六部大臣噤若寒蝉。
刘健怒目相视,皇孙才四岁就让他勤政,长叹道:“呈递的疏奏,为朝中大事,岂能让皇孙来朱批?”
“呈递的疏奏,朕都看过,皇孙不过代朕落笔。”
朱载堃眨了眨大眼睛,其实,他也是让朱厚熜写的。
不过,父皇出去玩了,不知道此事。
太上皇弘治粗略看了几眼,内阁票拟后,才呈上来的疏奏,在决断上,并无过错。
严成锦走进殿阁中。
太上皇弘治看向兵部尚书张敷华:“海南许进忠可有奏疏传回?”
弗朗机人占据满加剌后,向东侵袭海南,良乡送铁甲船的图纸去请江船厂督造。
又调令两广总督刘守绪率水军和岛国的李兆番,支援许进忠。
三月前南下,期间传回三封疏奏,阿尔布克尔克率领六十支舰船,三万马来人和爪哇人登陆海南岛。
至今已有月余时日,没看见许进忠的疏奏了。
“海南四面大海比邻,难有退路,弗朗机人登岛后,劫掠财富,屠戮百姓,若不得百姓支援,战败是迟早的事。”张敷华道。
严成锦也赞成,阿尔布是葡萄牙人,葡萄牙的援军赶来海南要大半年。
战力只能从海南岛上补充,黎人不为弗朗机人效力,弗朗机人迟早会兵败。
只是,胜了海南后,还要继续往西夺回满加剌。
此事暂时无消息传回,太上皇弘治将疏奏放置一边。
张升面色凝重道:“皇孙四岁已学完三百千和千家诗注,该替皇孙寻几位讲师了。”
三百千是识字所用的蒙学讲义。
明解增和千家诗注,是宫廷太子和皇子专用的蒙学读本。
两本都讲完,该教皇孙皇明祖训和大学等一些读物了,以朝廷以往的先例,会寻几名讲师各讲一门。
蒋冕看着太上皇弘治,目光坚定,微微张开嘴唇道:“臣愿尽智谋,竭勇力,全力教导皇孙。”
这是自荐。
六部大臣中,礼部尚书毛纪也躬身道:“臣也愿意教导皇孙。”
朱厚照早就为了朱厚堃定了皇孙的人选,严成锦。
可此时看向老高,只见他站在队列中,让他很不满地看了严成锦一眼。
严成锦不搭理他,教导朱载堃还要主持部务。
唐宋国有许多疏奏传来,需他阅后回信,无暇去詹事府教导皇孙。
朱厚照忍不住躬身道:“儿臣想举荐老高为讲师。”
太上皇弘治也知道朱厚照打什么主意,皇孙太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交给朱厚照和严成锦委实不放心。
“就由蒋卿家和毛卿家,担任皇孙的讲师。”
严成锦很同情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安排皇孙的学事,原本是朱厚照的权力,可如今执掌大权的人,仍然是太上皇。
诸公也不听他这个实***的。
等太上皇和诸公退去后,朱厚照忍不住道:“老高,你何时才能让朕的政绩翻一翻?”
朱厚照不上不下,夹在中间极为难受。
太上皇让他来听朝事,却不让他掌权,就像嘉靖死活不传皇位给隆庆。
也怪朱厚照平日胡闹,不得太上皇和诸公的信任。
“此事,明日早朝再与太上皇商议。”
小太监微微皱眉,看了严成锦一眼,又低下头去。
等到新皇和严成锦散了,才去禀告萧敬,萧敬又去禀报太上皇弘治:“新皇似乎对太上皇安排的两位师傅颇有不满,明日要与严成锦商议掌权一事。”
这两个家伙不会要谋逆篡位吧?
不过,那逆子已经是皇帝了,也无皇位给他篡。
“寡人并非不相信严卿家的才学,只是有些忧虑。”
严成锦的想法极为新奇,就如同这次将宁王放出海外,且又常变制,若将这些交给皇孙,极有可能会传给皇孙。
只提点一句,刘健就明白了太上皇的心意,事实上,教导六部和内阁都有教导皇孙的资格。
没有必要让皇孙冒险。
“不知明日早朝,新皇和严成锦要廷议什么。”
李东阳看向萧敬,萧敬有点懵了,他也说不来:“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东宫,
严成锦让小太监们刨开木头,要制作一面巨大的板子,底下还要装木轮子。
朱厚照大剌剌地坐在椅上,兴冲冲地问:“老高,这是要做什么?”
“比功绩,太上皇和新皇的建立的功绩写在上头,若新皇积累的功绩比太上皇多,太上皇和诸公自然无颜再掌权。”
朱厚照眼睛一亮,对啊,统计黄册和人口,速度太慢,也耗费人力。
将每日功绩写在上面,就知两人的功绩谁更多。
朱厚照咧嘴笑道:“明日早朝,朕就推着这块板子去奉天殿。”
第779章 帝王父子局
大清早,
朱厚照就拖着黄花梨大板子出门,大板子有两条长腿,腿下是橡胶做的轮子。
碾压过金砖时,无不咯吱咯吱作响。
禁卫和百官诧异地侧目,正要呵斥谁人在宫中喧哗,却看见那双粉底皂鞋。
旋即,又听到朱厚照训斥小太监没有力气的声音,禁卫和百官纷纷低头,没敢深究下去。
左掖门,李东阳和刘健等人听到闹心的声音。
想回头训斥,看见朱厚照便一言不发了,目光落在黄花梨木板上。
“这就是严成锦折腾出来的玩意?”
一会儿上了朝堂,就知道要怎么用了。
不过,诸公依旧疑惑,严成锦要怎么让新皇和太上皇比功绩。
大家都装模作样没看见朱厚照经过,严成锦看了眼黄花梨,稍后回都察院要把黑板这项发明补上。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住了。
昨日,派人去东宫探查,知道严成锦要用这木板的用途,这便相当于善政和弊政,都披露在朝野中。
可这逆子居然敢跟寡人比功绩,他有功绩吗?
太上皇弘治恶狠狠地盯着严成锦,两个沆瀣一气的家伙,“严卿家,说说看吧!”
严成锦微微点头,却看向了朱厚照。
该跟朱厚照说的都说了。
朱厚照心情极佳:“这板子分为两半,每日天下传回的政事,若是善政则钉在板上。
父皇的功绩钉在右侧,儿臣的功绩钉在左侧。
一月一清算,由史官记录入史册。”
诸公不禁眼前一亮,比功绩事小,记入史册就玩大了。
就算是暴君,也极爱惜自己的羽毛,让史官将不好的史料抹除。
开朝时,高皇帝仅仅为画一幅画像,杀了两个画师,可见贤君之名,对皇帝有多重要。
刘健小心翼翼地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太上皇面色虽难看,却未制止。
诸公见状,也都乖乖闭上嘴巴。
新皇好斗,喜欢争强好胜,这是缺点,但有比功绩却是好的,就如同两个赴考的儒生,比谁能夺得状元。
这是好事,不过,他们不看好新皇就是了。
“寡人准你,开始廷议吧。”
朱厚照趾高气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贴了上去,还不忘弹了弹纸角,“平定南昌之乱,是儿臣的第一件功绩,儿臣领先一筹。”
朱载堃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皇。
太上皇弘治气得胡子抖了抖,可事实上,新皇举荐严成锦挂帅南下,又偷偷跑去南昌领兵,破了南昌城北门。
总归算起来,应当算是新皇的功绩。
严成锦目光炯炯,即便太上皇强行说是自己的功绩,也会被诸公鄙视。
所以,无可厚非,这算朱厚照的功绩。
“你的便是你的,寡人还要与你争不成?”
百官抬头看着御阶上的黄花梨木板。
如此议朝事,倒功绩分明,也不担忧有不公平之处,两位皇帝勤政,是万民的福气。
太上皇弘治皱着眉头:“诸公有何事要报?”
刘健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色。
“南昌百姓的安抚政令,家中无壮丁者,一户给栗米两石,布二匹,良田一亩,家中有孩童无壮丁者,一户给栗米五石,布六匹,良田三亩……”
南昌知府刘介上疏,
宁王将六十万人撤出海外后,南昌成了一座没有壮丁的空城。
而且,宁王原先的数万顷良田,也变成了无主之物。
如果没有人耕种,就会荒芜。
朝廷下令将田地分出去,一来是安抚南昌的百姓,二来是接管朱宸濠的家业。
刘健继续道:“如今,南昌城的百姓又拥护起朝廷,只是,不如以前繁盛了。”
这是必然的,抽调走六十万人马。
纵然是京城,也会变得萧条。
太上皇微微侧头,凝视着萧敬,“将寡人的政绩贴上去,新皇要比,寡人就和他比比。”
萧敬苦着脸,为何偏偏要他来贴。
“容奴婢稍用笔墨。”
小太监将锦盘端来,上有笔墨纸砚,萧敬快速地将方才商讨的政事,写在奏本上,随即撕下,贴在黄花梨木板上。
诸公抬头看去,精神抖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这一件件政绩能看得见,整个人仿佛充满了力气。
严成锦人品不怎么样,想的办法却好用。
刘健继续道:“长江及黄河流经之地,武事日弛,九江和鄱阳湖之盗藏匿其中,才酿成南昌大祸。
如今,新设的江都御史贾勉,和总官兵赵雏,已重操舟师,加强备御。”
严成锦和朱厚照南下南昌时,朝廷并非什么都没干。
宁王的叛军,藏匿在鄱阳湖中,所以,太上皇和刘健便商议,加强江上和湖中的防备。
这是严成锦离开京城时,太上皇和诸公的功绩。
太上皇弘治微微一笑,看向萧敬:“贴上去。”
忽然觉得,将这板子放在朝堂上,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能细数他的功绩,感觉浑身充满了阅奏的力气。
蒋冕道:“西安府沣水河,朝廷士卒拓宽河道一丈,从长安西南,途径高冠、太平、橘河,直至咸阳,灌溉百姓良田一百五十多里。”
太上皇弘治淡淡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贴上去。”
萧敬连忙笔走龙蛇,在疏奏上详实记下后,贴在黄花梨木上。
朱厚照懵了。
狗太上皇一上朝就有三个功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面色变得铁青起来,看向了严成锦。
严成锦也无话可说,谁让你平时不理政,临时抱我脚。
朱厚照一脸淡定,冷冷地道:“不出一月,儿臣定会超越父皇。”
太上皇弘治也不客气:“那寡人就看看,命金吾卫让人看着这板子,莫让这逆子偷了。”
萧敬扯了扯嗓子,正要喊退朝。
严成锦却站出来一步:“臣想请乞,让方来入皇家学院读书。”
皇家学院只有两人,一个是朱载堃,一个是朱厚熜。
皇家之意,皆为皇室子弟。
严方来是严成锦的儿子,按理说无资格入宫,李东阳抬眸,这是他的亲外甥,宫中的师傅皆名震天下的大儒。
有银子也请不来。
百官翘首以盼,平日严成锦要改制,他们不赞成。
唯独这一条,希望朝廷能破例。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请乞,将儿孙送进皇家书院。
书院中的先生,不仅是宫中的大儒,还是科举的出题人。
普天之下,没有一座私塾,能聚集如此多科举主考官。
若进皇家书院,便成了所有科举主考官的门生,学习他们的学问,今后押题做题,事半功倍。
李东阳定了定神:“臣那孙儿聪慧,应当能作皇孙陪读。”
百官们纷纷朝太上皇弘治躬身。
“既然是李公的外甥,臣等以为可。”
第780章 入宫受学
天蒙蒙亮,春晓端着铜盆走进正房。
李清娥给严方来穿上衣裳,这时候,却听到走进来的胖丫鬟喜道:“小姐,咱们家的老爷来了。”
太上皇弘治准许严方来入宫陪读。
天刚亮,李东阳就起床更衣,匆匆赶来严府。
他有许多事情要叮嘱严方来,生怕严成锦提前将外孙送入宫。
正堂中,两人正喝着茶水。
一团疑云从严恪松心底冒了出来,清娥嫁给成锦委屈了似的,亲家与他平日素来少有往来。
严恪松干咳一声,嘀咕着笑道:“亲家今日,怎有空到我府上喝茶?”
李东阳一向沉稳,抿了口茶,淡淡道:“我来接外甥入宫,严成锦呢?”
严恪松脸上讪讪笑着,成锦这家伙,老泰山登门也不来见见,虽说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人到了府上,总不能怠慢了礼数。
“在新院操练身体。”
李东阳也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继续追问,却板着一张脸,放下手中的茶盏。
片刻后,严方来被带到正堂,李东阳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意,心情舒畅道:“时候不早,本官带方来入宫。”
牵着严方来的小手,坐上轿子,李东阳面上掩饰不住喜色,薄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方来啊,可知道今日要去干什么?”
乌黑的眼睛看向外祖父,稚嫩的声音道:“入宫读书。”
李东阳笑容浓郁了几分,从身旁的锦盒中拿出点心:“真是个好孩子啊,你可知道要与谁一起读书?”
“朱载堃。”
李东阳笑容僵硬在脸上,这是以下犯上。
可他是不忍心呵斥外孙,压低声音耐心道:“不可直呼皇孙名讳,要称殿下,你爹可是教了你什么?”
昨日,太上皇准乞严方来入皇家学院读书。
以严成锦的性子,下了值,定会嘱咐外孙一些要事,可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爹爹说,可以揍朱载堃。”
李东阳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到了午门,牵着严方来的手到偏僻的角落,问他礼仪,却见什么也不会,心里的火气又升腾了一些。
“你爹和你娘什么也没教你?”
“爹爹说,我还小,不用学礼仪。”
李东阳听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严成锦和新皇在私底下,素来不讲礼仪,可太上皇弘治是讲究礼仪的人,幸亏,他早一步将严方来接入宫中。
詹事府,左春坊。
蒋冕手里捧着经书,要给皇孙讲学,宫门刚开他便来了詹事府,温习经文。
朱载堃和朱厚熜先后来到堂中。
旋即,李东阳牵着严方来的小手,朝蒋冕作揖:“外孙就托付给敬之兄了。”
蒋冕呆住了,还以为是严成锦送来,一脸严肃和郑重道:“愚弟会悉心教导。”
见到严方来,朱载堃一脸欣喜地走上前,大眼睛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小人,道:“你是严大人的儿子吗?”
“嗯。”
“我叫朱载堃,我可以帮你抄经文。”
蒋冕眉宇间轻轻一挑,有些僵住了,忙开口说道:“我要开讲了,诸生落座。”
李东阳折返回左掖门时,却不见严成锦的身影。
视线一转,却见他与新皇站在远处,心里也明白这两个家伙在商议什么。
朱厚照很认真地绷着脸,郑重地问严成锦道:“老高,朕今日有什么功绩可以贴在板上?”
严成锦阅内阁疏奏,知道太上皇今日又有两件功绩,可以贴在板上。
他目光如泉水般清澈,真诚地道:“无功绩,但新皇可以兴修京城,到江南的官道,可令南北直隶,以及沿途各府,商贸兴盛。”
京城前往南昌时,严成锦看到各府官道,窄小得容不下了三辆马车。
更重要是,需绕道很远,无能直达的官道。
其他地方可先不修,但京城到江南,需修出一条笔直平坦的官道。
交通便利,才能能好的发展经济,让南北商贸更密切。
但花费靡费巨大,百官不想将银子花费在修路上,需由朱厚照来提。
上朝了,太上皇弘治不禁深深地凝视朱厚照,来了兴致,道:“诸公今日,有何事要奏?”
王琼不疾不徐,躬身道:“两京十五道修建私塾五十二座,已结算靡费,共计白银三万六千两。”
私塾在各地兴建,除去买材料,支付力役工钱,还要聘请先生。
靡费清算完成,意味着一切就绪,孩童可以入学读书。
萧敬拿过狼毫,在奏本上写下,贴上黄花梨板子。
太上皇弘治面色露出今日第一缕笑意。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凝视着黄花梨木板。
这算一件善政,可以预见的是,三五年后,天下识字的人越来越多。
政令推行越快,百姓识字多了,便能懂更多的道理。
为何南蛮之地起事多,还不是由于刁民不识字?
朱厚照生气的是,这明明是老高谏言的功绩,却被父皇写在板上,“父皇,儿臣要新修京城至南直隶的官道。”
大殿中安静极了。
新修官道需要花费的靡费和力役庞大。
北直隶到南直隶已经有一条官道,再修一条就是多此一举的节奏。
王琼张张嘴巴,可仔细想来,又是严成锦向新皇谏言的,他嗫嚅着声音,提醒道:“修缮需要靡费……”
太上皇弘治也对修南北的官道没有兴趣。
“南北多以漕运为主,商贾若有重物需要运载,可以走大运河,大运河刚拓宽过十几丈,可以走大船。”
修路就是肉包子打狗,靡费有去无回,看不见回报。
张升觉得有道理,捻着胡子认真道:“新皇不能为了政绩,胡乱下圣旨。”
严成锦眸中闪过一抹神采。
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大运河冻结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太上皇和诸公不知道。
朝廷若只依赖大运河一条运输通道,刚兴盛的商业会被渐渐冷却,增长不起来。
旋即,他组织语言,连忙道:“南北虽有大运河,可冬春冻结南北段,不能走商。
若有南北官道,不论春秋,南北商贸畅通无阻。”
太上皇弘治和刘健等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大运河结冰,船是一点也走不了。
官道上有雪,却不妨碍马车通行。
严成锦也懒得啰嗦,在诸公开口前,认真的道:“在官道上设置钞关,冬天也能收取钞关税。”
太上皇弘治思考了一会儿,看向王琼道:“户部先拟算靡费,寡人看过后再议。”
“送去东暖阁,这是儿臣的政绩,儿臣自行定夺。”朱厚照道。
太上皇弘治面色惨白,肩膀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第781章 不世之功
户部,值房。
王琼一边敲打着算盘,一边喃喃自语,睁大眼睛,逐字逐数对照账目,唯恐错漏。
太上皇吩咐的事,就算交给主簿,他最后也要算一遍。
还不如自己直接算。
王琼怅然摇摇头,有些失望。
不管怎么算,国库都不能承担起这笔靡费。
从徽州府到京城,全长二千六百余里不止,虽然修路的靡费高低不等。
若用修长城的方石和灰浆算,一里就要八千两银子,修这条大道就需两千一百万两白银。
且各地雇佣力役的价格不同。
保定府便宜,一天给六分纹银,但徽州府等繁华之地就贵了,要九分纹银。
就算只铺普通的石料,算下来,也要一千万两银子。
王琼心疼银子,严成锦这家伙,成日想着败国库的银子。
真是败国精!
想着想着,他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值房中的主簿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账本,刘惠问道:“王大人算出来了,要花多少银子?”
“最少也要八百万两,这还是工期顺利,若不顺,要花更多银子。”王琼呷了一口茶,顿了顿道。
主簿们没有吭声,遇上下雨、洪涝等灾害,就要延长工期。
工期一旦延长,花费的银子就多了。
感慨几句,王琼心中有了主意,新皇和太上皇各送去一本账目。
等太上皇看到这账目,不用他多说什么,自会收拾新皇和严成锦。
片刻后,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一手搭在御案上,怔怔地看着疏奏,拳头却渐渐握了起来。
“这、这是天路啊!”
王琼抬眸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心中顿时有数了,连忙道:“耗靡费甚巨,就算设置钞关,也不知多久,才能收回银子。”
刘健和韩文几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账目。
两千万两银子!
刘健顿时身躯一震,满脸惊讶,钞关一年,收二三百万两银子,整整要收五至十年。
要是商贾绕道,不知要少收多少关税。
韩文心凉了半截,与他粗略的估算的一样。
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一眼。
原本严成锦说能收关税,诸公还有些动心,可如今,造价高昂到让人无法呼吸。
“各府之间也有官道,还是先走旧路吧。”
“没错。”
得了太上皇的旨意,王琼眸子中的紧张渐渐散去,去东宫找朱厚照算账
朱厚照喜滋滋地接过账本,顿了一下,才瞪大眼睛:“老高,这真的是善政吗?”
严成锦则看了眼数字,满脸严肃,正色道:“是善政,臣特意留给新皇。”
“可是,府道条条通京城,即便设置钞关,若商人绕旧道而行,也收不到银子。”朱厚照一脸“你搁这儿忽悠谁呢”的表情。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朱厚照倒是极了,不断催促严成锦。
严成锦道:“臣在奉天殿说,要收关税,只是第一层。
还有第二层和第三层,未向太上皇言明。
就是怕太上皇抢了新皇功绩,可否召王不岁入宫?”
一刻钟过去,王不岁委屈的跪着,苦着一张脸,一进宫,他的腿就软。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笑嘻嘻地道:“老高你说。”
“如今天下,只有旧官道,一只商队从徽州府到京城,路上约要二十日,运费成本为三百两。
但修通南北直行官道,运输时间降低至十日,运费成本就变成了一百两。
这样一来,便大大节省了天下商贾走商的成本。”
朱厚照听得直接懵了。
王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跳得很快。
天大的功劳!
制约南北商贸的,正是运费的成本,而运费贵,就贵在雇佣的力役上。
多停留一天,就需要多付一天银子和口粮。
若能缩短南北走商的时间,这条官道,会引来天下的商人。
严成锦看了朱厚照一眼:“至于商贾会不会绕钞关,让王东家告诉新皇吧。”
王不岁跪的笔直,摇头宛如拨浪鼓:“不会,诚如严大人所言,成本就在这时间上。
绕了道,多花费一日,就要多掏几十两银子,赚钱买卖也要被做成赔本买卖。
且走商的,最怕走小道,遇上好汉,人财都要两空,报官还要落个逃税的罪名。”
朝廷收取的关税不高,三十而税一。
只不过是直接交银两。
王不岁也不知道,严成锦让他入宫做什么,让他来就来了。
若有一条节省时间的南北官道,商贾定会趋之若鹜。
严成锦陷入沉思,不同的历史环境,造就了不同的运输成本类型。
上一世,运输成本取决于交通工具,船慢,但最便宜,飞机快,最贵。
大明则不同,一支商队要雇佣许多力役和保镖,浩浩汤汤的一队人马。
不仅要给银子,还要管口粮。
利润变薄,便没有走商的必要了。
朱厚照咧着嘴巴,只想笑。
“老高,朕与你才学,足抵过父皇与诸位师傅。”
翌日,早朝。
太上皇弘治命人将王琼的账本,给百官传阅,手指敲了敲御座的扶手。
他面色已恢复平静,若有所思地看着严成锦:“户部的账目,新皇和严卿家看了吧?”
朱厚照昂首看着龙座,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了,也无多少银子,国库拨款吧,朕就要修这条官道。”
太上皇弘治沉下脸来,沉声道:“你真的看过账目了?”
他不禁怀疑,是皇孙代为阅奏。
诸公不喜欢新皇,就在争强好斗上。
一国之君,当沉稳如五岳,戒骄戒纵。
严成锦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迟疑片刻,道:“新皇与臣的确看过账目,最低的修缮靡费,也要一千万两银子,可依旧认为这是善政。”
国库的收支和用度,关乎朝廷安危和百姓富足,丝毫马虎不得。
但殿里的人,都极为聪明,严成锦看过了账目,一转念之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皇弘治皱着眉头:“严卿家说说看。”
“臣恐怕说不清楚,还需召几个商贾入宫。”
一下子,殿里的人就别有深意地看着严成锦。
沉默片刻,殿外有宦官带着几名商贾走进来:“草民,见过太上皇,见过新皇,见过诸位大人。”
大殿里沉静如古井,都等着严成锦开口。
太上皇弘治眉头微微一挑,望着严成锦和朱厚照两人,紧绷着脸,心知这家伙在酝酿,便给足他时间。
严成锦略一沉吟:“商人通商,成本来自于时间,一支百人商队从南昌府出发,到京城要十八日,运费成本为二百八十两银子。
修建官道后,到京城的时间降低至十一日,运费成本会降至一百五十两银子。
至于这些成本来自何处,太上皇可问眼前的商贾。”
诸公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没想直行的官道,能省银子。
只是,没想到会省这么多银子。
太上皇弘治眯着眼,眼里透露着精光,一支商队能省一百两,天下有多少支商队,如此天文数字的银子,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第782章 施恩天下
“为何能省这么多银子?”
跪在一旁的几个商贾,吓得战战兢兢,听到御座上那人的声音,又见几十个官员盯着自己,腿止不住打颤。
黄岷,扬州府宁乡镇的商人,王不岁托他办一件事,说好事成后,能优先拿良乡的货物。
谁知,竟是入宫面圣。
此时,他身子瑟瑟发抖,道:“运输的成本,来自雇佣的力役,和租借的马车,以及从牙行请的护卫,有些人,还跟牙行借了银子,每日都算利息……”
太上皇弘治的心脏猛地一跳,在宫中多问农事,少管商事,不知商人如何将货物,从江南运到北直隶。
但听这商贾一说,心中明朗了许多。
他瞥了眼朱厚照,淡淡地道:“这是严卿家告诉你的吧?明知国库没有银子,却敢在殿中直言,把计策说出来吧。”
诸公兴奋百倍不知,精神奕奕地望着严成锦。
若朝廷能修出一条这样的官道,对他们也极有好处,家中做买卖能节省一大笔银子。
且官道一旦修通,南北必定兴盛起来。
朱厚照眉飞色舞,见父皇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忙对萧敬道:“先将儿臣的功绩写上去。”
诸公一下子就沉默了,阴沉地看着朱厚照,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太上皇弘治眸中一道宛如刀子般锋芒射来,朱厚照却不为所动。
萧敬手忙脚乱地在奏本上写下功绩,贴到朱厚照的名下。
严成锦知道,这一贴,朱厚照的名字,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荣誉柱上。
“严卿家说说吧。”
严成锦微微躬身,沉吟片刻,才道:“向普通百姓发放债券。”
诸公很疑惑地交换了眼神,面上尽是不解之色,百姓哪里有银子买债券。
太上皇弘治满面狐疑,郑重地道:“何来银子?”
“无需缴纳银子,百姓助朝廷修路,一日以七分纹银算,这些工钱算作债券,可分钞关八年的银两。
八年之后,钞关的税收,再充入国税。
这一样一来,朝廷不必花一分银子,就能修出南北直行的官道。”严成锦道。
这里有两个条件,一是朝廷在百姓心中有足够的信用。
先前向士绅发行国债,士绅赚得盆满钵满,已经证明了这点。
平民百姓早就想买了,奈何没有机会。
二是官道能收到税银,官道一旦修成,能给商贾节省一大笔成本。
他不敢胡乱断言,但能确定,走商人数定不在少数。
至少,在铁路出现以前,此乃,利在千秋万代的功绩。
刘健此时不禁摇头感慨,不得不佩服,严成锦这小子在经济在上理解,这官道能修出来,还不花朝廷多少银子,确实是善政,连他也不禁拍手叫好。
太上皇弘治努力的呼吸,心头急促了起来,看向王琼:“国库能拿出多少银子?”
“且慢。”
在殿中的人怔住时,百官中有人高呼一声,走出来跪伏在地上,“臣等赞成新修官道,但这国债,不如发给士绅,士绅有银子修缮。”
“不错,南北士绅不计其数,还拿不出来区区一千万两?”
“每人凑一万,只需一千人,就能凑足这笔银子,拿两万也成啊!”
吏部和户部的言官躬身说道。
随即,又有几个六部大臣出来附议,翰苑的文官也忍不住了。
眨眼间,站在殿中央的,就有十几个大臣。
以钞关收银子的数额,保守计算,四年就回本了,剩余四年,稳赚朝廷的银子。
且买朝廷的国债,比自己做生意,风险小多了。
太上皇弘治抖擞了一些精神,视线一转,目光扫了严成锦一眼。
严成锦面上若有所思,他向百姓发放债券,就是想让百姓有渠道赚到银子,降低贫富差距。
在大明,百姓能不能赚银子,大抵上由朝廷的政策决定。
如,减免赋税和徭役,种田才会有些余粮。
如今向平民百姓放国债,会诞生至少几十万个千两户。
“先前已向士绅发售过国债,臣以为,这一次当惠及百姓,士绅即便想买,也只发一百两。”
大臣们眯着眼睛,严成锦这家伙实在可恶。
一面沉思着,一面飞速的组织语言。
殿中都是聪明人,很快想明白了,这些大臣想从国债中获取银两。
朱厚照大手一挥,喜滋滋地道:“就如老高所言,以朕的名义,下圣旨吧。”
大臣们心如死灰,再多说就有了与民争利的嫌疑。
太上皇弘治踟蹰了许久,叹了口气道:“内阁传新皇的旨意,用大白话,免得百姓看不懂,再发政令到南北直隶诸府,令诸府早日募人动工。”
李东阳应了一声,显然,这皇榜就由他来写了。
今日申时,内阁翰林在禁卫的护卫下,将皇榜张贴在午门旁的宫墙上。
皇榜一出,百姓们心中一惊,或许是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踉跄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后,来看看榜的百姓眼睛湿润,泪水夺眶而出。
只要卖力气,就能买到朝廷的国债。
一时间,邸报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士绅们脸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廷将国债卖给了普通百姓。
当场就气得将邸报撕了,赶紧雇佣力役,去顺天府报名。
从宫里出来,严成锦站在午门等轿子,旁边的官员怒目而视看着严成锦。
听到不远处,皇榜下传来呼声。
他便是知道,百姓这下子舒坦了。
“方来呢?”
送他出宫的小太监忙陪着笑意,讨好似的道:“坐了李公的轿子。”
以前,李东阳忙于政事,不便去严府探访。
如今有了机会,可以在上下朝的路上,享享天伦之乐。
严成锦顿时露出思索之色,今日在朝堂上,与百官争锋,李东阳的轿子没有护卫,还是他亲自接走放心。
说着,便催小太监将严方来带来。
片刻后,严方来走到宫门前,身后还有两个孩童相送。
孩童间的友谊,是纯真无瑕的,朱载堃睁着大眼睛,认真地道:“明日,要带你妹妹一起来哦,我让谷大伴准备点心,可好吃了。”
“这要问我爹爹。”
话音刚落,朱载堃和朱厚熜两个孩童,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严成锦。
严成锦沉下脸来,气得身躯发抖,没去搭理朱载堃,拎着严方来走进轿子。
第783章 竟有汉人王朝?
大清早,严府门外,停着李东阳的轿子。
不让方来坐李东阳的轿子,李东阳一天都会板着脸,严成锦无奈之下,只好让李东阳接送入宫,就当照顾孤寡老丈人了。
走进值房,刘健几人面上的表情没有波动。
沉眉看着疏奏,也不抬头与严成锦打招呼。
几个翰林送了一摞疏奏进来,按顺序分别发给值房里的人。
刹那之间,张升面上带着愕然之色,语气诧异道:“在西南生出一个唐宋国,要与我朝划分西南的界碑。”
值房里的人一愣,刘健投来热络的眼神,接过安南布政使司传回的疏奏。
疏奏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西南原本与德里苏丹国接壤,后被唐宋国覆灭,是一个刚建朝的国度。
“国君是何人?”蒋冕忍不住地问道。
读史时,知道西南那儿有个德里苏丹国,能将它覆灭,不是等闲之辈。
但疏奏上却着重写了,不知国君是何人。
所以,一大清早,内阁几人就来到文华殿,将疏奏递给太上皇弘治。
太上皇弘治显得谨慎起来,嘴唇微微一抿,便疑惑地抬头:“这唐宋国的国君为何人?”
身为一国之君,知道起事成功有多难。
且,令他疑惑的有许多地方。
蒋冕沉吟片刻后,道:“尚未听闻,臣觉得奇怪,番人起国名,为何要以唐宋相称?”
唐,宋,皆是汉人历史上存在过的朝代。
番人不喜汉人的习俗和文化,诸如安南,不服从朝廷的管制,抗拒汉人的习俗,岂会以唐宋来取国名。
谢迁幽幽道:“臣阅古籍,在南海有一国,名为吕宋,不知与有无关系?”
严成锦心里不禁嘀咕。
他取名为唐宋,是因大唐盛世时,天下使臣、客商、学者、工匠、胡姬等汇聚于长安,无比繁荣昌盛,故取唐。
而宋朝,对新兴学术和科技等极为包容,尤其是宋仁宗的时期,是在封建史上对人较宽容的朝代。
秦固然也好,但存在的时间太短暂,不吉利。
太上皇弘治还在思考中,抬眸看向严成锦:“严卿家,安南府御史可有疏奏传回?”
殿中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严成锦,眸中露出期待之色。
御史监察地方,应当知道邻国覆灭,向朝廷报备朝贡。
严成锦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国王,就站在你们前面……
太上皇弘治嗯了一声,眸中有些失望,却未追问什么,又道:“下旨安南,划定两国界碑,命卫所戍守。
若唐宋有逾越之处,通报朝廷。”
安南一年能种三次大米,朝廷百官都知道,这是一块宝地。
卫所戍守边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诸公显然也认同。
十月,诸藩国时辰纷纷入京朝贡,
自从覆灭鞑靼后,西北诸小国只尊两国,一是瓦剌,一是大明。
这一日,礼部尚书毛纪接待暹罗的使臣后,得知一重要的消息,匆忙入宫禀报。
“昨夜,臣从暹罗使臣口中,得知唐宋国,是汉人所建。”
此时,文武百官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能建立一国,人数势必不会少。
据他们所知,天下大规模生活汉人的地方,只有大明。
心中无数疑团浮现出来,在周围建立一个汉人的王朝,会不会对大明造成威胁?
太上皇弘治面色凝重,开始慎重对待,命人传暹罗的使臣。
不多时,一个身高六尺穿着华丽服饰的暹罗人,走进大殿中,跪拜太上皇后,便道:“我朝子民见过唐宋国的军队,他们有人穿着儒裳,嘴里说着汉话。”
殿中的人露出狐疑之色,暹罗也与德里苏丹王国接壤。
得到暹罗使臣的佐证,毛纪说的话有了根据。
刘健不自禁的道:“此事事关重大,相信太上皇和诸公一样疑惑,需派人前往唐宋国,看这国君是何人。”
大臣们皱起眉头,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可又觉得对不上。
严成锦安静的站在队列中,汉人出现在西南,瞒不了太久,一旦德里苏丹国灭,就会引起周遭王朝的注意。
到了第三日正午,京城来了一队马车,到鸿胪寺通报是唐宋国的使臣。
鸿胪寺卿孟彬连忙入宫禀报:“唐宋国使臣来访,要向大明朝贡。”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一下子来了兴致,对唐宋国的种种疑惑,都能找使臣问个明白。
等到了翌日早朝,诸事未议,就等着唐宋国的使臣入宫。
严成锦看向宫门的方向,他并未嘱咐严嵩和王守仁入京朝贡。
一个穿着丝绸罗裙的男人走进殿中,皮肤黄中偏黑,黑色双瞳,一看就是西域的番人。
见到太上皇弘治,跪伏在地上道:“巴赫鲁勒,锡林得,见过尊敬的大明太上皇。”
“寡人听闻,唐宋乃是我汉人所建?”
锡林得道:“唐宋国有汉人,却也有西域的番人,并非是汉人所建,吾等国君名为塞义,是前朝皇族。”
听到这里,太上皇弘治紧绷的脸色缓解许多,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能重建王朝,足以说明这个国君才干出众。
但也是需要提防的人。
刘健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顿了顿,才问道:“要与大明通贡?”
“此为其一,其二,是受国君之命,向大明借铁具和马匹。”锡林得一脸诚恳地道。
诸公露出疑惑之色,忽然在大明周边出现一个新国,旋即,又向朝廷借兵器和马匹。
内阁诸公的目光交错在一起,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突厥人与鞑靼人习性相同,对于靼人,文武百官并无好感。
可要借兵备给唐宋,就要慎重考虑了,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安南,表面臣服,私下却有反心。
“我朝正与突厥人交战,突厥人也是大明的敌人,若能借助我朝的兵力除去,大明西南可安。”锡林得道。
太上皇弘治沉吟几声,最终还是没下旨意,命唐宋使臣退去。
散了早朝,内阁和六部尚还留在殿中。
“诸公以为,此人所言为真?”
张敷华沉吟片刻,看向太上皇弘治:“派使臣去唐宋国,见到唐宋国国君塞义,才能断定。”
刘健重重的颔首点头。
严成锦却露出思索之色,看来突厥人太强大了,王守仁需要兵备。
第784章 捷报
此事,他不想替王守仁请乞。
从奉天殿走出来,朱厚照立即说道:“老高,朕若下旨给铁具唐宋,可算善政?”
交易铁具给邻国,与兵备不同。
可以对暹罗等国交易铁具,也该对唐宋一视同仁。
换来大量的粮食,解决西北和西南的粮食紧缺,至于唐宋是否会将铁具打造成兵器戎甲,他便不管了。
即便打造成兵器,朱厚照不怕这种小国,巴不得它向大明出兵。
严成锦仿佛不想理这个家伙,毫不在意地道:“新皇自行决定就是,问臣做什么?”
朱厚照忍不住咬牙:“你这狗官,刚下早朝,就想下值了,嘿嘿,朕也要去教坊司了。”
刚回到都察院值房,小太监拿着旨意来,声音里透露着讨好:“严大人,太上皇命都察院派人去查明这唐宋国的国君。”
纠察天下,天下也包括海外,理所应当让御史随使团前去。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二两赏银,和颜悦色地道:“回去复旨吧。”
出了宫,严成锦乘轿子,来到京城的南门。
京城段的官道开始动工,力役用斗车拉着石料,铺设在官道的两旁,周围的石碑上,刻着正德官道四字。
方学戴着斗笠在路旁监工,见了严成锦后,走过来微微躬身:“见过大人。”
“传闻,西南新建一国,名为唐宋,朝廷要派人去探查,本官觉得你阅历太浅,去游历一番。”
这明摆着,严大人想让他去唐宋国。
方学的聪明才智,在此时显露无疑:“此行,大人可有什么嘱咐?”
严成锦摇摇头,方学是干什么的,王守仁一清二楚。
……
唐宋国,北城。
王守仁接纳了宁王的叛军,却引发了争端,土人和汉人常争土地和粮食。
安置五十余万人,并非易事,叛军一来,就吃掉唐宋国大半的粮食。
叛军大多是土匪,连耕种也不懂,就知道抢夺和劫掠,令土人更为不满。
要将这些人管理起来,变成良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刘养正只瞥了王守仁一眼,加重了语气:“王守仁,突厥人装备精良,土人又和汉人争斗不断,这仗如何打?”
王守仁心中自然明白,才向朝廷借铁器。
这时,刘瑾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堆着和善的笑意道:“刘大人开饭了,天大的事,也要填饱肚子再说。”
宁王吃过刘瑾的饭后,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刘养正不敢吃,对这个太监心里怵得很,但他小心地接过锦盘,毫不犹豫递给张百龄:“都是兄弟,张兄不必跟我客气。”
从南直隶出来,许久没吃过大白米饭了,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张百龄的喉结就忍不住滚动了几下。
可刘养正也饿着肚子,岂会甘愿送给他吃?
张百龄忍着心疼,递给旁边另一个谋士:“李兄待我不薄,先来吧。”
等众谋士散去了后,只剩王守仁和刘瑾三人。
严嵩郑重其事道:“唐宋无粮食可以与朝廷交易,恐怕,换不来兵戎和铁器,只能寄托于那位大人。”
“除了兵备,王某还有一事不解。”
王守仁心里摇摇头,建立一个国度并非易事。
这里的官制,律法,惩赏,税赋制度,皆与大明不同,是遵循德里苏丹旧制建朝,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大明的制度?
王守仁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老高兄想要什么样的朝廷。
仔细琢磨了一二,真的想不出完整的制度来,“我传信给老高兄,或许能得到答复。”
为保万一,派去的使节也不知道老高兄的存在。
信件还是要由商会传回,转几十手,再传到老高兄手中,毕竟,就算不向朝廷出兵,也会被言官定下谋逆的罪名。
这时,王守仁带来的门生走进来禀报:“恩师,刘养正和张百龄求见。”
寒风吹来,刘养正用手裹紧衣领,左右交替跺脚,这冷得身体僵直的天气,有银子买裘衣,也不知上何处买去。
张百龄来看见刘养正,心中有些鄙夷,方才还理直气壮,全然是装的。
走进营房中,刘养正脸色通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王守仁,在下愿做唐宋国的开朝功臣。”
“在下也愿意。”张百龄连忙道。
出了大明,原本的土地没了,他们什么也不是,银子早晚有花完的一天,帮谁造反不是造反?
能施展才华,能当上开国勋臣,跟着王守仁,比跟着朱宸濠强。
……
京城,
出访唐宋国的使臣团,离开京城。
三月后,京城的雪越下越大,高至膝盖之处,严成锦给严方来放两日假,在府中背诵为人处世小心经。
紫禁城,一大早,张敷华就给太上皇弘治带来一个好消息。
海南告捷了!
许进忠率领水军与弗朗机人交兵一年三月余,斩获敌将阿尔布克尔克首级,俘虏弗朗机人五千余,正押往京城。
萧敬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道:“瑞雪兆丰年,大雪下了三日,这是祥瑞啊,恭喜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伫立着,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心口的大石放了下来。
张敷华微微抬眸,深深地看着太上皇弘治,脸色明显带着异样,“太上皇,有一个坏消息。”
太上皇弘治的面色凝固了,心底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努力地表现得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海南下雪了,尤其是万州府,很大的雪,能提前告捷,多是拜这场雪所赐。”
萧敬顿时心中一凛,方才听到张敷华的话,还有以为是祥瑞,没想到是雪灾。
太上皇弘治脸色有些发白,海南一年四季如春,到了冬天也能种粮食,疏奏传回至少要两月,说明两月前,海南被大雪封盖,最后一季没有种上粮食。
张敷华也任过南京户部主簿,怎么会不明白。
太上皇弘治忍不住看了眼张敷华,抿着嘴道:“户部也有疏奏?”
传到户部的疏奏,就是要请乞赈济。
张敷华点了点头,道:“有,想来上朝时,王琼会禀报。”
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赈济容易,天灾却无法抗衡。
“去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