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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0章 伐师北上

    大清早,西暖阁,

    朱厚照来到殿中,对着太上皇弘治道:“父皇,儿臣要告假几日。”

    诸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严成锦刚出京城一日,新皇就不想上朝。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问:“为何?”

    “老高不在,朝廷烦闷无趣,儿臣想在东宫读读兵书。”朱厚照躬身颇为认真,诚实地说道。

    太上皇弘治深以为然。

    这两个家伙就常凑到一块去。

    如今,严成锦不在京城,如同萧敬不在他身边,厚照自会失落一些。

    “准乞,但,若你敢打歪念头,寡人绝不饶你。”

    “儿臣知道了。”

    等朱厚照退出去后,诸公喟叹一声。

    新皇也不知勤政,方才脸上满是认真,分明就是在说谎。

    但新皇已不是当初的太子,总归要留几分薄面,不能直言呵斥。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东宫有多少禁卫严守?”

    “太上皇放心,有八百人看守,东宫的宫廊、庭院和墙头上,皆是禁卫。”萧敬道。

    李东阳还是觉得不妥当,“太上皇,不如去看看?”

    不多时,东宫。

    太上皇弘治领着诸公出现在廊道中。

    一排带刀金吾卫站在宫墙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宫墙上站着锦衣卫,目视东宫寝殿。

    如此严密的看守,若新皇跑出宫,会被禁卫看见。

    太上皇弘治点点头,“厚照可有说什么?”

    “未尝有怨言,新皇在寝殿中看书作画。”萧敬道。

    诸公觉得奇怪。

    一连五日过去,朱厚照皆在寝殿中,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才渐渐放心下来。

    过去一天,朱厚照问谷大用道:“图纸不对?”

    谷大用陪着笑道:“奴婢方才确认了一下,到文华殿了,新皇给的图纸没错。”

    一天,刚入夜不久。

    朱厚照躺在床榻上,听到地下的金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乐道:“谷大伴你在下面?”

    “是啊,新皇你再等等,等奴婢把这金砖凿开。”

    轻微地一道裂声,床底下,金砖缓缓移开,出现一个黑漆漆的隧道。

    谷大用丢掉铁锹,探出脑袋笑嘻嘻道:“爷,奴婢来接您了。”

    朱载堃眨了眨眼睛:“父皇,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南领兵打仗,朕现在封你为威武小将军,快点接旨。”

    朱厚熜看着朱载堃,弱弱地道:“太黑了,我害怕。”

    “你拉着我的手。”

    朱厚熜拉着朱载堃的手,两人被朱厚照一把搂起,放进洞口中。

    半刻钟后,满福酒楼。

    朱厚照换好寻常儒裳,趁着关闭城门前,一人带着朱载堃,一人带着朱厚熜,策马南下。

    大清早,太上皇弘治来到文华殿议事,禁卫神色慌张地走进来:“新皇、新皇跑了。”

    噗~

    “跑了?”

    太上皇弘治怔怔的愣在座上。

    禁卫支支吾吾道:“皇孙也跟着跑了。”

    太上皇弘治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心神都遭受重创。

    萧敬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关住朱厚照,这也能跑。

    李东阳一脸急色:“从哪儿跑的?”

    禁卫小声道:“杨千户还在寻找线索,昨夜新皇早早就睡下了,不见有灯火亮起……”

    “纠结于此无济于事,还是速速派人去追,定是往南昌去了。”刘健道。

    京城外,郭县。

    大运河的通州段,其中一站便是此处,三月开春,河水刚刚化去。

    朱厚照租了一艘小黄船,雇佣六个水手,日夜不停南下赶路。

    “老高此时,定到东昌府了。”

    三十万大军南下,行军速度不会太快,东昌府也处于大运河的航道上。

    锦衣卫会沿着马蹄追查,他选择步行至郭县乘舟,不是为了追赶严成锦,而是要避免留下踪迹。

    朱载堃和朱厚熜熟睡在仓中,醒来已是正午,见舟行于水上,颇为惊奇。

    “父皇,儿臣想玩水。”

    “去玩吧。”

    见朱载堃可以去玩水,朱厚熜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朱厚照,似乎也想去玩水。

    朱厚照见这孩子机灵,便道:“朕收你做干儿子吧?”

    噗~

    谷大用正在吃早饭,忽地一下,粥水喷得满船都是。

    忙小声走过来道:“新皇,他是您的兄弟。”

    只见,朱厚熜却脆生生拜倒在地上,认真又稚嫩喊道:“儿臣,见过干爹。”

    “去玩水吧。”

    ……

    东昌府,聊城。

    严成锦手里拿着娄妃传来的书信,宁王在南昌城以外的府州募兵。

    愿投身贼营者,每岁给粮两石,棉布一匹,短短大半月,又添兵十万人。

    如今已有五十万人之众,严成锦看完后,将书信递给夏忠等几人。

    “严大人想如何打?”

    “本官还未想好,诸位将军先退下吧。”

    南京京营的二十万兵马,也亟需调用,有四十五万装备精良的军营,对付宁王的兵马,堪堪有一丝胜算。

    牟斌骑着快马跟到铁甲车旁,“贤侄啊,太上皇传旨,若新皇和皇孙来了,就将他们父子押送回京城。”

    严成锦早就知道朱厚照会出宫。

    这厮让他挂帅,就是想跟他一起南下,还在奉天殿时,他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这次朱厚照又是如何出宫的。

    大军行进,需踏过山林和田野。

    正是三月,田里播下谷种不久,是长芽的时候。

    常言,兵事伤农,就是如此,大军踏过,这片田地就荒芜了。

    但严成锦并未下令避行,绕道会拖延行军速度。

    ……

    宁王府。

    刘养正对着宁王道:“王爷,不能再拖了,若大军来到南昌之前,不能攻下九江和南康,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府还在募兵,至今未攻下一座城池,粮草是所需糜费的大头。

    要尽快出兵。

    刘养正是府中最有威望的谋士,此言一出,朱宸濠亦担忧起来。

    “京营大军到何处了?”

    “以大军的行进速度,今日就能到九江境内。”

    九江是江中咽喉,北上出兵的重要之地。

    朱宸濠的目的是,在京营到南京之前,先击溃南京大军,占领南京。

    “成国公是一介武夫,身边没有谋臣,我等可以轻易拿下南京,臣请兵讨伐。”刘养正道。

    城外,大军不紧不慢地朝南昌城赶来,成国公朱晖率领二十万兵马。

    “光凭二十万兵马,攻不下南昌,严成锦命我来此是何意?”

    一旁的谋士钱杰道:“应该是为了牵制宁王,不让其北伐南京。”

    “可他如何知道,叛军要讨伐南京?”

    朱晖率兵在南昌城外驻扎,严成锦下令不准交战。

    也不知道此子会不会打仗。

    胜出三倍兵力,才能轻易攻下城池。

    就算南北两军汇合,也抵不过宁王的五十万兵马。

    加之,宁王采办四十多门弗朗机大将军,守城极为容易。

    钱杰也点头:“让宁王的军队出城,才好打胜,不知严成锦是何意。

    不过,如今严成锦挂帅,我等还是先等他来再说。”

第771章 劝降

    京营大军马不停蹄赶往南昌。

    大半月以来,严成锦吃的食材皆是从铁甲车上取。

    虽说无人发表声明要害他,可变制,让他不得不提防。

    看来要赶快到京城。

    严成锦转念问夏忠:“夏将军,到哪儿了?”

    “已至南昌府周边的县城,今日戌时,就能与成国公汇合。”夏忠说道。

    严成锦躺回座椅里,尽管是定制的真皮舒适座椅,坐久了难免会背部酸胀。

    深夜时,到南昌。

    成国公朱晖来到严成锦所在的战车前,要商议攻城的事宜。

    “严大人已经睡了,下令修整一日,明日一早再说。”牟斌无奈道。

    这几日,严成锦准时就睡觉,不让任何人打扰,不知想出军策没。

    朱晖咬着牙齿,拖延了数日,此子竟然还能睡得着,无奈返回营帐中。

    大清早,京军主营。

    “宁王给百姓发五钱银两,如今城中百姓,皆呼宁王为万岁,壮丁弃农从军,老弱妇孺搬运巨石和金汤,为宁王守城。”朱晖道。

    他得到消息,短短十日,城墙上的巨石堆积如山。

    得百姓民心,南昌难以攻下了。

    “严大人,何时对南昌城出兵?”

    来南昌时,严成锦猜到了一些:“本官暂不考虑出兵。”

    朱晖看傻子般看着严成锦,宁王若能降服,岂还会起兵叛乱?

    杨言恭等几个京营将领心生怀疑,文官果然只会空想讲道理。

    宁王募兵五十余万人,降是死罪,傻子才会投降。

    这时,亲卫跑进大帐中禀报:“严大人,国公,宁王派使者曹宇来见。”

    朱晖淡淡道:“把他杀了,悬挂于军前。”

    在南昌城门前,斩杀使者,再悬挂于军前,必能挫败守军的士气,轻易攻陷城池。

    副将夏军知道朱晖的用意:“斩了使者再攻城,或许能一鼓作气攻下城池。”

    严成锦心中暗啐这些武将一口。

    难怪明中没有出色的武将呢,真是一群满脑肌肉的粗鄙武夫。

    就算王守仁在此,也肯定不会斩杀。

    “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看看有无武器,再放他进来。”

    营帐外,

    宁王的使臣曹宇抱手,冷傲的等着。

    猝不及防间,七八个魁梧士卒一拥而上,扒光了他的衣裳,只留下一条亵裤。

    “没有这般侮辱人的!我不谈了,你们放开我。”曹宇气得胡子颤抖,骂骂咧咧。

    可他却无法动弹,被士卒架着身子,押入营帐中。

    严成锦开口:“防你行刺本官,曹先生见谅。”

    曹宇满脸通红,见眼前这人穿着锁子甲,只露出一双眼睛,想来就是京城那苟官严成锦了。

    鄙夷归鄙夷。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传达宁王的旨意。

    “我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请严大人和成国公归顺。”

    严成锦心中暗想,真巧,他也想劝宁王归顺。

    成国公却怒了:“宁王反当今皇上,我敬他是藩王,才留你一条狗命,还敢自称皇帝,让我等归顺。”

    “当今天子无德无才,顽劣成性,宁王殿下贤明有德,爱民如子,登临大位,乃是顺应天意和民意。

    严大人和成国公皆是为祖宗社稷着想,何不辅佐宁王,成就一番大业?”

    营帐中,成国公和将士们拽紧拳头。

    再说下去,他们真就动心了啊。

    严成锦反道:“宁王得人心?为何还如此多人投诚本官?”

    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曹宇。

    朱晖和夏忠面上微动,看着那封泛黄的信纸。

    曹宇打开信看了几眼,平静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瞳孔放大地看着严成锦。

    “回去告诉宁王,我既然领了旨意,自当为朝廷守疆土,若他一意孤行,本官定会攻破南昌城。”严成锦道。

    曹宇被士卒们押了出去。

    宁王府,正殿。

    宁王坐立不安地在殿中踱步,刘养正和张百龄等谋士,不时抬头看向府门口,面色凝重。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曹宇大步走进来,面色急切:“曹某未能劝降严成锦。”

    朱宸濠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陷入沉思中。

    刘养正上前一步:“他怎么说的?”

    曹宇提防的目光瞪着刘养正,冷声道:“刘狗,你早已投诚严成锦,还来问本官,呸。”

    刘养正当场就懵住了。

    露出不解之色,看了看曹宇,又茫然地看了看朱宸濠。

    曹宇将严成锦给的那封信递上,“刘养正已投诚严成锦,陛下看信。”

    朱宸濠打开信,

    信内容:

    宁王欲向北行军,夺取江中要塞安庆,以防御北军,再继续向北行军,夺取南京……

    片刻后,他肩膀微微颤抖,胸口欺负不定:“刘养正!为何严成锦知道要先攻就九江,再攻安庆,这不是你的计划?”

    “臣不知道啊。”刘养正没反应过来。

    “字迹作何解释?”

    刘养正解释不出来,派使臣谈判,是他的计谋。

    可没想到被严成锦利用了。

    南昌城外,京军大营。

    严成锦打算借宁王的手杀了刘养正,刘养正是宁王坐下的大谋士。

    此人一死,就无人反对宁王归降了。

    “传令,制作云楼和天梯。”

    云楼,是一种攻城器具,可以立在城外,士卒躲在云楼上,向城内放箭。

    天梯也是攻城的。

    但严成锦却是要用来守营。

    良乡的工程师们开始刨木头,搭建云楼和天梯。

    他们的制作的云楼,比普通匠人的多一层防护,且高出一大截。

    ……

    鄱阳湖,舟船上。

    朱厚照站在船头祈祷,嘴巴里念念有词老高打败仗老高打败仗。

    这样他从京城赶来,就是救万军于水火之中。

    “爷,用早膳了。”谷大用走上来。

    船上的水手还有四个,其中两人见朱厚照财物丰厚,想要抢劫,让谷大用捅死了。

    “还有多久到南昌城?”

    水手长跑大运河,对水路颇为熟悉,回答还有一个时辰。

    朱厚照拿起船桨,让谷大用划另一边,加快行进的速度。

    南昌城外,京营主帐。

    严成锦在看南昌城的地形。

    南昌城有九道城门,其中西门防守最为严密。

    而京营所在的位置正是西边。

    “若分散兵力攻城,后方的士卒派不上用场,只能佯装同时攻九城,实攻四城。”

    合上舆图,不由想起了朱厚照。

    按时日算这厮早就到了,该不会让人宰了吧?

    这时,亲卫走进来禀报:“大人,营门外有一人说是大人的兄弟。”

第772章 偷人

    严成锦让亲卫瘦身,再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一行四人走进营帐中,朱厚照见了他满脸喜色:“老高,朕就知道你要想十日八日,才会攻城。”

    严成锦看见灰头土脸,一看就知道吃了烤番薯的朱载堃和朱厚熜,他满脸挂着黑线。

    两个小娃娃满面好奇,想来在路上玩得尽兴了。

    “新皇跑出宫,为何还带着皇孙和宁王世子?”

    “在宫中,一辈子也未必有机会上战场,索性就一起带出宫了,你打算如何攻城?”

    短短片刻,牟斌和朱晖皆出现在营帐中。

    牟斌眸中尽是急切之色,派人护卫朱厚照和皇孙回京,越快越好。

    严成锦却劝道:“如今南直隶兵乱,宁王知道新皇在江南,必会不惜代价追杀,留在京营中,反倒安全。”

    牟斌也不敢断定朱宸濠是否有消息,只好作罢。

    南昌城外,京营大军驻扎了十日,也不出兵,每日吃着朝廷的军粮,连朱厚照都着急了。

    “老高,你何时出兵?”

    朱晖和夏忠等人看向严成锦,如此之久没有动作,此子该不会是无能吧?

    “传闻,宁王手下,也有孔明军,本官还在派人探寻。”严成锦道。

    朱晖几人面色大变。

    贺兰山战中,孔明军以无数火箭奇袭鞑靼军营,声名在朝中传播开来。

    想必宁王也是那样才知道了。

    若他也有孔明军,岂不麻烦?

    严成锦继续道:“本官准备了满天星计划,还需要再等几日。”

    朱晖不解:“等什么?”

    王延昭率领一万孔明军南下,就驻扎在京营中,一声令下,可以大火屠城。

    “等宁王出来见本官。”

    严成锦在京城时,回信给娄妃,如果再等几日还没有消息,就可以下令攻城了。

    夜里,宁王府。

    躺下后不久,朱宸濠的鼾声渐渐响起。

    一道丰腴的身影从侧旁爬起,翻手拿出藏好的棉布,捂在朱宸濠的口鼻上。

    朱宸濠呼吸凝滞一下,昏沉地睡了过去。

    不多时,侍婢带着一个士卒走进寝殿中,此士卒乃是娄妃平日豢养,给严成锦传信的人。

    如今,两军交战,已无潜藏的必要。

    “你将王爷带出城,自会有人接应。”

    一盏孔明天灯在夜空中升起。

    大清早,一座帐篷中。

    朱宸濠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动了动。

    睁开朦胧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柳木兵器架,还有挂在墙上的舆图。

    他反手摸了摸,没有娄妃的身影。

    旋即,捂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坐起来。

    “这是哪里?”

    无人回答他。

    视线一转,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盆,旁边是紫檀矮木桌。

    地上还有羊皮制成的黄褐色毛毯和一双鹿皮长靴。

    “这是一座大帐?”

    朱宸濠想起昨日与谋士商议出兵,然后回到寝殿,搂着娄妃睡去。

    “本王应该在塌上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体软绵无力,坐了片刻后,他才从兽皮在坐起来。

    “王爷,您醒了?”

    婢女端着锦盘走进来,早膳备有清粥和油饼,外加一根香蕉。

    “这是哪里?”朱宸濠无心思用膳,四顾后转头急切问道。

    “是京军的大营,奴婢是随军的丫鬟。”婢女怯生生说道。

    朱宸濠面色惨然,他怎么会在城外?

    愣神之际,一道身影走进来,侍女退了出去,朱厚照、牟斌和朱晖跟在身后。

    “王爷起事难成,何不带这些兵力征战海外,占山为王?”

    看见来人,朱宸濠终于相信了。

    这就是严成锦的大帐!

    “本王乃是大明皇室,岂能屈身去蛮夷之地?”

    “老高,朕就说,他不会归降,你快把军印交出来,朕要攻城了。”朱厚照生怕宁王投降了。

    他想攻城,但严成锦想要宁王出海。

    不过,此事不好在牟斌和朱厚照面前言明。

    严成锦道:“开战必会屠戮南昌百姓,王爷胜算只有五成,何不出海,当一方诸侯?”

    朱宸濠眸中目光流转,沉吟片刻:“你让本王回去想想。”

    朱晖沉声道:“擒贼先擒王,如今好不容易才擒到宁王,岂能放任他离去?将他斩杀挂于城墙,贼军必定溃散。”

    宁王若被斩杀,军心溃散,贼军此早会被朝廷剿灭。

    “不可”

    严成锦是想送宁王出海。

    若贼军被朝廷剿灭,白白损失这股势力。

    “本官从京城来时,就答应了太上皇不折损一人而胜,若宁王能降,再好不过,放他回去吧。”严成锦道。

    史上,朱宸濠颇为硬气,攻破南昌城不难,难的是让朱宸濠出海。

    朱厚照也乐道:“放人放人,如此斩杀了,朕岂不是白来了?”

    成国公朱晖和牟斌面色古怪,无奈看着这两个家伙。

    严成锦道:“三日,若王爷想通了,可派王守仁来通知本官,本官只信王守仁。

    若三日后无音讯,本官必定会攻破城门。”

    这次无法说服朱宸濠。

    若不见识朝廷的实力,他不会投诚。

    片刻后,朱宸濠向南昌城的西门走去。

    究竟是谁将本王弄出城,难道是娄妃?

    娄妃在王府十多年,平时素来乐善好施,有忠诚之人不足为奇。

    可娄妃为何要助严成锦?

    严成锦等了两日,宁王闭锁城门,丝毫没有消息传来。

    第三日大早,监督鄱阳湖的探子来报。

    “宁王水师沿九江而下,首尾相连,长达六十余里。

    有六艘庞大的铁甲船,作为皇船。”

    六十余里!

    船至少有一千多艘。

    朱晖面色凝重,差人在南康凿了一座巨池,打造船只,朝廷发现时已晚了。

    严成锦却心中暗喜。

    这样也不用他提供船只了,直接就能出海,奔去德里苏丹。

    第三日夜里,九门外鼓声擂动,官兵冲上城门。

    宁王要出兵了!

    亲卫跑进来禀报:“新皇,大人,国公,天上有孔明天军,是宁王的大军!”

    朱晖几人闻声大变,知道箭雨射下的威力。

    严成锦似早有预料:“登云楼,射下来。”

    营帐外,一座座高耸入云霄的云楼。

    士卒靠在栏上,射出火箭。

    夜风不大,孔明天军还未来得及飞多高,便迎上一阵箭雨。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城头将领看见这一幕,连忙跑回去禀报。

    “王爷,孔明天军起火了!”

    “火箭岂能射这般高?”宁王压根不信。

    “云楼,好高的云楼!”

    朱宸濠策马来到墙边,还没有登上城墙,便看见墙头上的云楼。

    刘养正劝道:“良乡工程师熟悉天灯,臣早说过,还不是时候。”

    孔明天灯由良乡工程师所制,他们定了如指掌。

    朱宸濠冷哼一声,撤也撤不回来了。

第773章 登城

    宁王派兵奇袭,定是不想降了。

    严成锦下令攻城。

    战鼓擂动,京营士卒和南昌地方兵马被分成五哨。

    每哨十万人,分别由严成锦、朱晖、夏忠、于琥和杨言恭统领,进攻南昌城四座城门。

    严成锦进攻最难坚固,也最重要的广润门。

    “命孔明军清理城墙士卒,天梯准备登城!”

    严成锦骑在马上,大喝吩咐旁边的塘骑道。

    塘骑快速朝停驻在东南的孔明天军,奔袭而去,约莫一刻钟后,东南飘来一群孔明天军。

    城墙的叛军见状,似乎早有准备,架起七撑重弩。

    重弩上有一道直槽,盛放尖锐巨大的箭矢,而弩翼是一根弹性极强的扁担,可以在上方叠加竹片。

    越叠加威力越强,至少三撑,至多七撑。

    叛军士卒扣动活动扳机,巨大的弩箭嗖地一声,迅猛无比射出。

    只见,一盏孔明天灯从天上坠落下来。

    游骑将军李镇大惊失色,转头对旁边的严成锦道:“大人,是七撑弩,这种重弩威力可穿透钢甲,射程远超百步。”

    只见,严成锦身披戎甲,骑乘黑马,佩戴宝剑,策马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战车旁边。

    李镇一脸“我擦,你也太怂了吧”的神色。

    周遭亲卫和千户皆神色古怪看着严成锦。

    严成锦对大明的所有冷兵器有研究,知道七撑重弩的威力,若朝这边射来,或许没有多大的威力。

    若宁王命工匠改为九撑,十二撑呢?不得不谨慎一些。

    李镇道:“大人,怎么办?孔明天军压根无法接近城墙!”

    话音刚落,又有几支重弩射出,城墙上显然不止装备一架重弩。

    孔明天灯靠风速行驶,丝毫无法避让,飘在天上,成了活靶子。

    天空上,王延昭望着城墙上大惊失色。

    广润门的墙头上,排列一百架重弩,五十架重弩为一队,弥补填充弩箭的间隙,几乎百发百中。

    “千户,我等退不了了!”旁边的亲军道。

    脚下的天灯,渐渐不受控制的朝城墙飞去。

    王延昭用单筒望远镜看了地下,见领军为严成锦,安心了几分:“严大人定有办法,不必担忧。”

    地上,兵马未动。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运来军中的马草,全部铺设在城墙下,点烟。”

    亲卫快速奔袭而去,上万刀牌兵举着钢盾,拖马草至城墙下。

    马草新鲜时,被草场收割来,行军大半月,此刻不生不熟。

    浇上火油,成千上万束马草被点燃,巨大的白烟瞬间升起,淹没整座城墙。

    严成锦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天上,王延昭看见一阵白眼升腾起来,未到触及天灯,就被大风吹散。

    但却笼罩了整座城墙。

    “准备放箭!”

    孔明天灯上的士卒,靠在藤框旁,拉满弓箭,朝城墙射去。

    满天箭雨落下。

    城墙上,哀嚎声遍地,耳边周遭皆是咻咻咻的声音,紧接着,便噗通一声倒下。

    士兵多为贼匪,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操练。

    守将还没下令,便丢掉兵器,躲进城墙上的马面中。

    齐谚名转身大喝,“快禀报王爷,京营攻城了!”

    斥候冲下城墙,骑上大马朝宁王府冲去。

    此刻,宁王府中。

    一大早,得知京营兵分四路,朱宸濠就知道严成锦要下令攻城了。

    朱宸濠站在沙盘旁,周遭围着谋士。

    “如今严成锦兵分四路,兵力分散,若能出城生擒他,斩杀于马下,定能轻易击溃京营!”谋士李士英道。

    朱宸濠也将大军分为五哨兵,每哨分为二十八队,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

    分别由凌十一、闵廿四、刘六、刘七和他自己统领。

    十二万大军守着王府,随时随他出征。

    刘养正认为强攻严成锦不是妙计,主帐的兵力定是最雄厚的,不如先击溃其他四哨。

    但,严成锦传了那封信件后,宁王不如以前那般信任他了。

    这时,亲卫神色匆忙闯进殿中:“王爷,广润门攻城了,天上皆为是孔明军!”

    “本王就料到会用孔明天军攻城,朝廷定死伤无数吧?”

    朱宸濠神色不变。

    听闻孔明天军在灭鞑靼人一战中,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便命人制造重弩,防止孔明天军攻城。

    亲兵吞吞吐吐道:“射下六盏天灯后,朝廷便点燃了白烟,满城伸手不见五指,箭矢如雨下……”

    朱宸濠表情僵硬在脸上。

    李士英忙问:“攻广润门的将领是何人?”

    “不……不知道。”

    众人皆知孔明天军的威力,一旦飘入城中倒火油,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南昌城北门。

    朱厚照穿着严成锦的锁子甲戎甲,不过,脸上的锁子甲没戴,勒马在军前不断晃悠,面色沉着冷静。

    率领这一哨的将领是夏忠,本想将朱厚照捆起来。

    可如今,朱厚照是当今天子,连牟斌也不敢这么做,只能劝。

    “新皇回大营吧,请不要再为难属下了。”

    夏忠上下有老耄幼子,要是朱厚照被打残了,他定难逃朝廷问罪。

    他更怕的是,朱厚照瞎指挥,令京营士卒大败,也要被朝廷问罪。

    恨只恨朱厚照为何要来他这一路。

    朱厚照岂是会听劝的人,乐道:“成败都算朕的,只要你乖乖听朕的话,朕可保你无罪。”

    听到这番话,夏忠脸色一阵青绿,看向旁边的牟斌,牟指挥使,你快管管他。

    牟斌轻叹一声,只能拼死保护朱厚照。

    “可是,北门坚固无比,又有重弩镇守,新皇要如何攻城?”夏忠愁着一张脸。

    方才,严成锦派塘骑来传令,墙上有重弩和弓兵。

    要强行登上城墙,无异于痴人说梦。

    朱厚照喜上眉梢:“放心,朕自有办法让他们出来。”

    夏忠和牟斌面面相觑,猜不到朱厚照要如何攻城。

    可下一刻,两人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去城下通知守将,开城门,打朱厚照。”

    塘骑面露难色,看向牟斌,不知道要不要通报。

    朱厚照一声叱喝。

    十二名塘骑连忙策马,朝城下赶去,嘴里喊着新皇吩咐的话。

    城墙上,

    开城门,打朱厚照?张百龄用单筒望远镜看去,见到军前那守将的面容时,猛地一惊。

    “是新皇!”

    绝对不会有错,他随世子入京时,曾去东宫向朱厚照求情。

    这股玩世不恭,且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脸庞。

    就是朱厚照!

    刘六心中大喜,抢过单筒望远镜:“给我看看,就是那军前身披银鳞锁甲之人?”

    “不错,就是他,快去禀报王爷,新皇来南昌了。”

    张百龄一边吩咐身后的亲兵,一边又将单筒望远镜抢回来。

    刘六心中大喜:“开城门!”

第774章 出海

    孔明天军向城上飘去。

    城墙下,十万大军组成方块阵型,严阵以待,准备出击。

    严成锦看向城头,知道登城的时机来临。

    “登城。”

    塘骑围绕着方块阵型传令。

    一鼓响起,是向前依附城墙的信号,三万大军踏着沉重的步伐,冲向城墙。

    三十架云梯搭在墙头上。

    咚咚咚!

    紧接着,二鼓响起,这是登城的信号,士卒争先恐后爬上云梯。

    严成锦看到这一幕,对着身旁的亲卫道:“鸣三鼓!”

    三鼓响起,五军营士卒推着攻城锤,撞击城门。

    几轮冲击之下,城门的支柱开始颤抖起来。

    齐谚名感知到脚底下的颤动,知道京军在破城门。

    “快堵住城门,违令者杀!”

    贼匪碍于天上的孔明天军,躲在马面中不敢出来。

    他们都是草寇,我行我素惯了,平日管吃管住,还能听齐谚名啰嗦几句。

    如今生死面前,谁还管齐谚名的命令?

    严成锦望着登城的京营大军,战马嘶吼,哀嚎遍野。

    真正见到生死搏杀的一幕,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这时,塘骑飞奔跑来禀告:“大人,新皇破开北门,正与叛军交战。”

    严成锦诧异地转头,也太快了吧,简直比秒男还快啊。

    “他如何破开城门?”

    李镇等将领皆惊为天人。

    想不到朱厚照竟比严成锦还要快。

    此刻,宁王府。

    朱宸濠焦急地在沙盘前踱步,耳边不时响起红夷大将军的轰隆。

    李士英道:“陛下不必担心,南昌城中有百姓,严成锦不敢放火烧城。”

    亲兵冲进正殿中:“陛下,新皇出现在北门!”

    朱宸濠神情凝滞一下,下一刻露出狂喜之色,宛如听到天籁之音。

    “李先生再率两万人去支援,活抓朱厚照!”

    若是能抓到朱厚照,严成锦必败无疑,还能挟朱厚照,令南直隶官员。

    到时候,南直隶也不攻自破。

    南昌城,北门。

    朱厚照拉着马缰立于阵前,身后是十万精兵。

    北门涌出的贼匪,足足有二十万人,京营五军营副将夏忠看向朱厚照:“新皇,可要下令投枪?”

    “不急!”

    京营的刀牌兵,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由钢铁所制成,长一丈余,头上带有回钩。

    刺中目标,能勾着血肉或肠子,极难拔出来。

    “投!”

    鼓声雷动,得到命令后,训练有素的京营刀牌兵,奋力投掷。

    三万杆标枪,宛如下雨般覆盖叛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歼灭,杀伤力比弓箭,还强许多。

    夏忠看到南昌叛军的兵备时,料到了这一幕。

    宁王不敢大张旗鼓的打造兵备,能装备铠甲的叛军极少,肉体之躯,岂能抵挡钢枪。

    “放箭!”

    骑兵们拉开二意角弓,满天箭雨再次射出。

    牟斌叹息,能打造出这么多兵备的势力,也只有朝廷了。

    可惜,却用在百姓身上。

    京营士卒与叛军厮杀在一起,朱厚照被牟斌和夏忠死死抱住,才没有冲入军中。

    正在这时,严成锦已让人准备第二轮攻击。

    红夷大将军搬到铁甲战车上,缓缓推进城中,见乱军就开炮轰击。

    铁甲能抵挡飞来的箭矢,炮火连天,所向披靡。

    此时,九江上成百上千只船,顺江而下。

    “吴王,江上有许多铁蒺藜,下不去了。”

    吴十四走到船头,低头望去。

    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铁蒺藜上串有钢丝,似乎连在两岸。

    也不知道有多少万根钢丝,生生将船截住了。

    江面的两岸,涌出许多明军。

    韩文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火箭从岸边射出,落在船头上。

    宁王府,正殿。

    朱宸濠在等着奏报,大炮的声音,似乎离王府越来越近了。

    “难不成攻进来了?很快派人去看看!”

    亲兵冲出府中,半个时辰后。

    “陛下,广润门被冲破了,铁甲战车拉着火炮,进城了!”

    朱宸濠面色垮塌,惊愕的脸色浮现在脸上:“齐谚名呢?”

    “不知,广润门许久没有下军令了。”

    刘养正叹息一声,没有下军令,齐谚名要么走了,要么逃了。

    连最坚硬的广润门都能攻破,其余八门,仅是时间的问题。

    “陛下,朱厚照命人投掷上万钢枪,死伤惨重,李先生让陛下乘船,即刻北上。”亲兵道。

    朱宸濠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乘船转攻南京,或许还有活路,“为何吴十四还未到?快派人去看看!”

    临近傍晚,探子才传回消息。

    吴十四率领的水军被困于江上,朱宸濠面如死灰,唯一的退路,竟被严成锦堵死了。

    刘养正道:“可此子为何知道我等要乘船遁逃?”

    布置成千上万的铁蒺藜,足以证明严成锦知道此事。

    朱宸濠也想不明白。

    朱厚照正打得起劲,却听塘骑来传令:“严大人传令,撤兵!”

    一鼓作气,就能攻下南昌城,这时候撤兵,老高脑子被驴撞了不成?

    朱厚照不乐意了,“不撤,朕要活抓宁王。”

    塘骑似乎早有预料般,小声:“严大人说,若新皇不撤军,此战,便不算威武大将军的军功。”

    “老高这狗官,真是可恶至极!”

    “撤兵!”

    夏忠微蹙眉头,此时一举攻下北门,才是最好的计策。

    严成锦为何要下撤军令?

    宁王府,

    朱宸濠正思索着要如何逃亡,却听闻亲兵禀报,京营士卒撤兵了。

    京营的使者紧随其后,来到正殿中:“严大人请宁王出城一叙。”

    刘养正摇头:“王爷不能去!”

    即便不去,严成锦也能派兵冲进宁王府,没有战船,压根无法逃脱。

    朱宸濠知道严成锦想干什么,只是心中有一个疑惑。

    严成锦为何要让他出海?

    “刘先生清点战损。”朱宸濠说完看向使者:“带路。”

    半刻钟后,朱宸濠出现在严成锦的战车中。

    只是,出现在战车中的还有娄妃。

    见到这一幕时,朱宸濠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娄妃求情道:“严大人,请留王爷一命。”

    “将宁王和娄妃的头颅斩下,悬于城墙!”严成锦看向旁边的杨镇。

    杨镇当真了,抽出腰刀朝朱宸濠走来。

    “慢着,我愿意率军离开大明!”朱宸濠能死,却不想娄妃一起死。

    出海,还有杀回大明的希望。

    “本官如何信你?”

    “我可传令让世子率军离开大明,我和娄妃,留在此处做人质,三日后再离去!”朱宸濠沉声道。

    严成锦心下微动。

    若到时朱宸濠反悔,以朱拱樤的聪明,也知道怎么做。

    一声军令传回宁王府。

    半日内,叛军纷纷向九江撤军,离开南昌城。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认真道:“老高,宁王是乱臣贼子,你放他离去,如何向父皇和诸公交代?”

第775章 定国号

    严成锦心知太上皇和诸公必会起疑。

    这几日,他在帐篷中画思维导图,何能走进来通报,成国公朱晖来了。

    “严大人,按明律,需将朱宸濠押送回京城审问,得太上皇旨意,才可流放出海。”

    朱晖暗自揣测严成锦的用意,却不知他为何要放宁王。

    第一次擒获,杀了宁王叛军无首,不杀情有可原。

    如今,叛军已离开南昌城,不管是杀了亦或是放了,皆比放他出海好。

    京营各大将领和千户等着立军功,在营帐外,久久不离去。

    王守仁低头沉思,老高兄撤军且将宁王放去海外。

    不知有何图谋。

    “本官会向太上皇禀明,清点战损,补充缺额,八日后其启程回京。”

    出兵南昌前,曾向太上皇许诺,京营不折损一人。

    两军交战,调兵遣将花费了几日,兵刃交接的时间并不长,又是以钢枪、弓箭等远程兵器为主要兵备。

    严成锦估计战损不足五千人。

    将这些缺额补进京营,也算原数返还,太上皇和诸公生气是必然。

    但从京城来,他便打算将宁王的大军送去海外。

    只是,成国公朱晖和夏忠等人不知道他的意图,自然会觉得疑惑。

    ……

    松江府,港口。

    朱拱樤站在船头回望疆域,此番出海,不能再回来了。

    谋士们老泪纵横,身为豪门士绅。

    成了海贼,余生要在海外渡过,子孙后代也不再是大明人,背离祖宗,是大不孝。

    唐寅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动身:“世子,那位大人让在下转交给您。”

    “原来唐兄,就是那个暗中向他效力的人。”

    “谈不上,只是为娄妃效力,揭举宁王谋逆。”唐寅知道,娄妃与严成锦互通书信。

    但他,从未修书严成锦。

    朱拱樤走上甲板,拆开书信上的密蜡。

    唐寅注视着,只见朱拱樤面色变化不定,渐渐变得疑惑起来:“莫非,那位大人想反悔?”

    谋士们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已经背井离乡。

    朝廷还想怎么样?

    朱拱樤却将纸揉成一团,眼睁睁的看它沉入海底:“去德里苏丹国。”

    ……

    南昌城。

    严成锦命人招募兵马。

    南昌城周遭县镇,田地被军队践踏严重,听闻京营士卒招募,八分纹银一日,排起长龙。

    朱厚照住进宁王府,猛然在一间厢房中发现许多字画,宛如发现宝藏。

    “老高,此人的书画,比画状元还要好!”

    手中拿着两幅画,一幅名为骑驴思归图,一幅名为山路松声图。

    严成锦粗略看了眼,就知道是谁的:“新皇看错了,并非大家,是宁王养的闲士所作,臣让人收起来,带回京城。”

    这间厢房中,还有一幅未作完的王蜀宫妓图。

    朱厚照却不信严成锦,“这是朕发现的,给你一幅,其余是朕的。”

    “臣奉命抄宁王的府邸,这些财物当充入国库。”

    一月晃眼过去,招募一万兵马,京营大军拔营回京。

    行军速度若快,半月就能到京城。

    但朱厚照一路总想溜出去玩,拖延了近半月的行军速度。

    ……

    紫禁城,奉天殿。

    早朝,太上皇弘治派出厂卫和通政司,追查朱厚照的踪迹。

    听闻,朱厚照带皇孙到南昌,寝食难安。

    “兵部,有南昌传回的疏奏?”

    “回禀太上皇,十五日前收到夏忠的疏奏后,一直未有疏奏传回。”

    只说新皇到了南昌,还不知战况如何。

    李东阳面露忧虑之色。

    严成锦和朱厚照沆瀣一气,不要让他乱来才好。

    下了朝,张敷华面色凝重地走回值房,走出右掖门,见兵部文吏神色匆匆朝他走来。

    “可是南昌的疏奏?”

    文吏点头将急奏递上。

    张敷华慌忙展信看了看,瞳孔渐渐放大,最后,眼睛宛如死鱼般,死死盯着信上的字。

    “严成锦把叛军放出海了?”

    此子实在太大胆了,宁王要押回京城审问,叛军也要发配边疆充当力役。

    未得太上皇旨意,严成锦就将人放走了。

    他抬脚,忙向奉天殿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转身折返去了内阁。

    此时,刘健正捧着成国公朱晖的疏奏。

    “此子竟将宁王的大军放归海外。”

    诸公面露震惊和疑惑之色。

    严成锦向来思虑过人,能料到太上皇和诸位大臣会问罪。

    这时,张敷华从门外走进来,急问:“诸公看到疏奏了吧?严成锦将叛军放出海了。”

    刘健深吸一口气:“先去奉天殿。”

    片刻后,奉天殿。

    太上皇正要移驾去西暖阁,内阁和兵部一齐来到正殿,递呈了一封疏奏。

    李东阳心中忐忑。

    诸公默不作声等太上皇看完疏奏。

    只见,太上皇弘治合上疏奏后,板着脸问:“严成锦到哪儿了?”

    “京畿,不出一日便能到京城。”

    京畿,武清县。

    官道上,严成锦骑着黑色大马,身前是兴王世子朱厚熜。

    朱厚照策马赶上来:“父皇和诸公定会找你问罪,若你将字画之事保密,朕就不问你的罪了。”

    “新皇私逃出宫,还想想如何面对太上皇和诸公吧。”

    向太上皇领命来南昌平叛前,严成锦给严嵩去过一封书信。

    穿过云南境,再过一个小国,便是德里苏丹王国。

    将近五个月,商队走商再慢,严嵩也应当收到信了。

    ……

    阿拉格,残败的番城。

    严嵩和刘谨率军藏身于这里,城外是密林和险山,突厥人的骑兵不易攻占。

    但,德里苏丹先后与弗朗机人交战,后诸侯交战,常年笼罩于战乱中。

    粮食比白银还要稀缺。

    所幸,严嵩知道番薯能养活人。

    在野地里,种了满山番薯和其他谷物,靠番薯和薯叶,才养活几万士卒。

    刘瑾拿着信件兴冲冲走来:“严大人来书信了,快看看,何时派援军?”

    突厥人太厉害,正面交锋会被冲得人仰马翻。

    若朝廷能派骑兵来,还有几分胜算。

    严嵩看了几眼,摇头:“严大人还无法确定,让我等候,三月后,若有援军来,便是有。

    不过,国号已可确认。”

    刘瑾眨了眨眼睛:“叫什么?”

    “唐宋。”

    刘瑾脸上笑开了花,露出几颗白牙,他便是开国功臣了呀。

    不过,如今这鸟地方贫瘠至极,远不如大明的州县,还仅有巴掌大小,外域皆被突厥人占领了。

第776章 殿前问罪

    百官面色凝重,南昌传来捷报。

    严成锦调动京营大军,虽然平定了叛乱,却没把宁王押送回京城。

    藩王叛乱不同于百姓,要由刑部审问。

    怎么个死法,要由朝廷决定。

    “严成锦私自将藩王送到海外,今后若藩王叛乱,判处岂不以此为借鉴。”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

    有问罪严成锦之意。

    王鏊点点头,严成锦是都御史,明知要审问,却还要把人放了。

    但凡是朝廷的官员,就没有敢这么干的。

    要不是此子一直在京城,他都要怀疑,严成锦有意助朱宸濠脱罪。

    太上皇弘治看过疏奏,此刻再提起此事,依旧心中郁愤难平。

    潘王叛乱,稍不注意,江山社稷就没了。

    “先等严卿家入宫吧,他平日行事不是莽撞之人,或许有深意也说不定,诸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心里也腹诽,嘴上却先将此事压下来。

    话音刚落,朝堂安静了许多。

    萧敬端着云展走进来:“太上皇,新皇和严成锦入南门了。”

    此刻,京城南门。

    严成锦和朱厚照骑马穿过街道。

    京营各部士卒已回驻扎地,牟斌的二百锦衣卫徐徐跟在后头,负责护卫。

    朱厚照乐道:“老高,朕和你打了胜仗回来,父皇也不来午门迎接,定是在朝堂上商讨问罪,可要朕帮你出出主意呀?”

    王守仁低下头看着马鬃。

    牟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照,果然是蛇鼠一窝,自己大祸临头了,还想着给严成锦出主意呢。

    严成锦忽然有了主意,朱厚照倒是一口不错的锅。

    大军行进至午门,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月洞前。

    萧敬忙走上来,赔着笑意:“新皇,严大人,太上皇和诸公等候多时了。”

    说话间,抱着皇孙下马,还不露痕迹地掂量一下皇孙重量,果真瘦了几斤。

    新皇死定了。

    朱厚照却浑然未觉,不满地轻哼一声:“呆子平定几个贼寇,父皇和诸公亲自迎接。

    朕和老高在南昌,与宁王打得天昏地暗,却无视我等功绩。

    老高,朕回东宫了,你自己去奉天殿吧。”

    身影钻入月洞中,正要朝东宫跑去,却被一群小太监死死抱住。

    萧敬笑道:“太上皇让新皇一起去奉天殿。”

    片刻后,严成锦走上奉天殿上御阶,朱厚照也随即被拖了上来。

    听到殿外的动静,诸公持着手里的芴牌,微微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穿着银鳞铠甲只露出眼睛的人走进正殿,太上皇疑惑的道:“严成锦呢?”

    “臣就是严成锦。”

    太上皇两颊的肉狠狠抽搐一下,看着眼前的铠甲。

    诸公投来诧异的眼光,可下一刻,却回到严成锦私放宁王的事上。

    “严大人明知道,需押朱宸濠回京,为何还要放了他?”王鏊不满。

    李东阳微微低头,希望此子在回来的路上想好了计策。

    在朝堂上,他不便替严成锦说话。

    且此事,确实有罪。

    “宁王在南昌准备多年,百姓皆为宁王守城,臣若与宁王死战,或许,要屠戮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只是受了宁王的蒙蔽,宁王给他们栗米,他们就为宁王效死。

    可见是忠义之人。

    如今大明多地起兵,黄册人口急转直下。

    臣让宁王率军离开大明,是为保下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朱厚照很有义气地道:“老高所言属实,百姓将巨石搬上城墙,替宁王守城,儿臣亲眼所见。”

    宁王区区一个叛贼,竟如此得民心,诸公有些不信。

    毕竟起事要劫掠钱粮,作为军饷。

    太上皇弘治看向牟斌。

    牟斌知道,只能由他来佐证了,“臣等到南昌时,叛军还在招募兵马,都是南昌百姓。”

    太上皇面色凝重,朝廷管制之地,百姓竟对宁王的忠心,胜过朝廷。

    诸公又看向王守仁,严声斥责道:“心学,真是蛊惑人心的邪说!”

    “心学动摇了国本,再如此下去,不知多少人要反抗朝廷。”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道。

    王守仁早就料到,诸公会以心学问罪。

    宁王在南昌大肆宣扬心学,私底下,还令谋士专研心学。

    齐谚名又以心学为事由起兵。

    心学传扬之初,朝中的大臣便不同意。

    如今,更有了理由。

    严成锦微微转过头,看向王守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宁王起兵造反,若心学和此事沾染上关系,王守仁被问罪事小,恐怕心学也传播不下去了。

    朝廷就算为了提防心学再弄出一个朱宸濠来,也会让心学胎死腹中。

    心学反对存天理灭人欲。

    这种新潮的思想,的确容易让百姓有勇气,来反抗封建制度。

    “臣知罪。”王守仁道,朝中只有老高兄赞成他的心学。

    太上皇弘治面露难色,王守仁替朝廷平定多次叛乱,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又是王师傅的儿子。

    但两番起事又与王守仁有关。

    不罚,也怕心学蛊惑更多的百姓。

    “先退朝吧,容寡人想想,新皇留下。”

    诸公都知道,接下来是父子局,纷纷推出了奉天殿。

    “伯安兄来我府上一趟。”

    王守仁猜测,是要与他说放宁王出海之事。

    回府中,严成锦来不及和李清娥叙旧,走进新院的书房,让何能在外头候着。

    王守仁疑惑:“老高兄可是要跟在下说宁王出海之事?”

    严成锦点点头:“在下有一事,想托付伯安兄。”

    王守仁心中诧异。

    与严成锦同年考中进士,平日叫他来当护卫,也是召之即来。

    这是互为知己,情同手足的情谊。

    可如今,老高兄却面色认真,有要事托付与他。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朱拱樤的揭举契书。

    “不满伯安兄,世子入京,是在下有意安排,朱拱樤与在下约定,三年内劝降宁王。”

    王守仁看完契书后,眸子露出思索之色。

    严成锦又道:“在下让严嵩在德里苏丹国建立朝廷,名为唐宋。

    受突厥人的骑兵南下侵扰,向在下求援,我才将宁王叛军送出海外。

    我虽然已传信朱拱樤,会遣一人西行掌管叛军。

    可我心中不信朱拱樤,也不信他手下的谋士,更不信朱宸濠。

    天下之人,我只相信伯安兄。

    且仅凭严嵩和朱拱樤,也赢不了突厥人。

    在下想请伯安兄西行,助严嵩接管叛军,朱拱樤等人若有异心,斩杀干净便是。”

    王守仁眼中异样连连,许久没反应过来。

    难怪老高兄不让朱宸濠回京受审,一审便会有端倪。

    他脸上的表情凝滞许久,似乎又在格严成锦。

    许久后,才吐出几字:“老高兄可有叛心?”

    “没有。”

    严成锦的确没有。

    王守仁躬身道:“伯安愿意西行。”

    与王守仁说话就是省事。

    紫禁城,东暖阁。

    刚抽完朱厚照,太上皇弘治掂量皇孙的重量,心痛到无法呼吸,正给皇孙投喂吃食。

    萧敬见状,不忍心打扰。

    可这是要事,他还是走过来道:“王守仁引咎致仕,在殿外求见。”

第777章 臣真的不想当官

    太上皇弘治面色凝重:“能当上兵部右侍郎,颇为不易,为何要致仕?”

    王守仁如此年轻当上六部佐官,若能善用,会为朝廷立下更多功绩。

    更遑论,他即将要把江山交给朱厚照,需贤才辅佐。

    王守仁道:“臣意在为万世开太平,对高官厚禄,心岿然不动。”

    自幼出身于豪绅世家,不缺银子,也不贪恋权力。

    只是有一个成为圣人的愿望。

    如朝至今,一直在寻找自己成为圣人的道,岂能因区区一身官袍止步。

    萧敬小声提醒:“王守仁刚从严府出来…”

    太上皇弘治眸光闪动,眼睛直视王守仁,“严成锦让你来的?”

    “不是,是臣想传扬心学。”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板着脸道:“传严成锦入宫。”

    内阁,值房。

    奉天殿的侍奉翰林放下朱批的疏奏,道:“各位大人,方才王守仁向太上皇请乞致仕了。”

    刘健几人面面相觑。

    谢迁尤为感到可惜,他曾为王守仁的老师,此人思虑颇深,有拨乱反正之才,救世安民之略。

    假以时日,今后成就不下于内阁众人。

    “太上皇如何决断?”

    翰林道:“召严大人入宫了。”

    此事还与严成锦有关?

    刘健老神定定地坐着,若不是遇上了严成锦那个家伙,或许,心学也不会被宣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总觉得王守仁如同他儿子刘来般,被严成锦坑害惨了。

    李东阳想了想,抬头看向刘健道:“我等去一趟奉天殿,看此事如何处置?”

    该不会是严成锦让王守仁致仕吧?

    此子最喜欢使唤王守仁,不知是不是对王守仁说出了那句话。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央,木然看着太上皇弘治:“太上皇召臣入宫?”

    内阁几人也在殿中。

    刘健深深地看着严成锦。

    “王守仁要致仕,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本官想让王守仁留下,严大人以为如何?”

    “下官以为不妥,宁王之乱虽被平定,但心学仍在各地流传,王守仁宜暂且致仕。”严成锦道。

    朝廷对王守仁的态度,就是对心学的态度。

    若王守仁继续在朝中当官,心学就不能被禁止。

    太上皇和诸公心生疑惑。

    还以为此子会让王守仁继续当官,竟应证了心中猜想,是严成锦让王守仁致仕。

    不过,此子所言有理。

    天下的官员和读书人都知道宁王等人起事,嘴里宣扬着心学,若继续留王守仁在朝中当官,心学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严成锦道:“不如先让王守仁致仕,等三五年风波平定,再启用?”

    向太上皇弘治辞职,是很难的事。

    尤其王守仁还年轻,可以再压榨几十年。

    太上皇弘治面上时而纠结,时而紧皱,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许多官员致仕后,总以病推辞重启,想再启用就难了。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王詹士求见。”

    “王守仁才疏学浅,难堪大用,恳请朝廷准乞。”

    王华赞成王守仁致仕,他相信心学不是谋逆的学说,就怕叛贼故意打着心学的旗号起事。

    等日后朝廷清算,会牵连王家。

    想让儿子致仕,等风波平息后再出来为官。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道:“王卿家先以病由,休养一段时日吧,准乞。”

    一个时辰后,王府。

    王守仁在书柜上取下几本书,折叠两套干净的衣裳。

    王华一脸茫然:“你要去哪儿?”

    “儿所学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不能为百姓谋福,想离开京城游学一段时日,家中劳烦父亲照料。”

    这逆子与新皇一个德行,可如今成了婚,想揍也揍不了了。

    王华置气坐在一旁。

    走出府门,王守仁骑上大马,朝西直门而去。

    听闻王守仁要离开京城游学,一众良乡的读书人追随而去,车队有十一二人,宛若当年孔子周游列国。

    锦衣卫禀报太上皇弘治,周游名山大川,是读书人常干的事。

    太上皇弘治并不觉得稀奇。

    如今,还有严成锦私放宁王一事未问责。

    严成锦在都察院值房写弹章,丝毫不担忧。

    最怕宁王入京受审的,是那些受过贿赂的官员,一旦动格彻查,刑部左侍郎刘景,大理寺卿孙交和吏科给事中等至少十余官员要落马。

    不吝于一场朝堂地震。

    成贤街,刘府。

    刘景犹豫要不要给严成锦求情,他曾受过宁王一副字画,虽付过银两,却远低于原价。

    大臣们上朝前,在左掖门暗自商议,严成锦平定叛乱有功绩,但私放宁王也要问罪。

    今日,朱厚照领着朱载堃和朱厚熜来上朝。

    不过,太上皇弘治不理他。

    等百官入殿后,太上皇弘治道:“内阁以为,如何处置?”

    蒋冕躬身道:“当功过相抵。”

    曾在朝中夸赞过宁王的功绩,谁知宁王竟是反贼,蒋冕也很尴尬。

    很快,吏科给事中常悦道:“严大人救南昌百姓于水火之中,虽私放宁王,却也未危害朝廷,臣附议。”

    话音刚落,光禄寺和六部中一些官员也纷纷附议。

    他们也不希望宁王被押回京城受审。

    等退朝后,太上皇弘治将严成锦留下,这家伙不会私下收买了大臣吧,“严卿家与六科官员无往来,为何纷纷替你求情?”

    “他们或许受过宁王的恩惠,自然不希望宁王入京,不知太上皇要如何处罚臣?”严成锦抬头眼巴巴地问道。

    悬着几日,今日在朝堂上提及,定是有决断了。

    李东阳几人看向太上皇。

    “锦衣卫查查这些官员。”太上皇弘治又看向严成锦,面色严肃:“你私放宁王,罚俸一年,明日去祭拜长陵,向祖宗言明宁王的罪行。”

    祭祖,通常是驸马都尉蔡晋的活儿。

    可朱家出了一个不肖子孙,如今将他除去,是要向祖宗言明,并除籍。

    严成锦平定此事,正好合适。

    这便是从轻处置了,严成锦躬身领旨,翌日大清早,礼部官员准备好祭祀之物,前往天寿山。

    长凌并非一座坟墓,而是一座宫殿,规模不大。

    葬着朱棣,严成锦给他上一炷香,半日就从陵园返回。

第778章 皇孙选师

    “严成锦从长陵回来了吗?”太上皇弘治放下书,看向旁边的萧敬。

    早就回府歇着了,萧敬琢磨着,怎么说才不会得罪严成锦,“长陵在天寿山上,严大人拜祭回来,便回府了,太上皇放心,仪式都走完了。”

    若是英国公和驸马都尉去祭拜,那是要和祖宗汇报到日落西山的。

    严成锦太不懂事,走完仪式直接就回来了。

    哪怕在长岭打个盹儿,晚些回来,也能彰显臣子对朝廷的忠心。

    “此子不入宫复旨?”

    太上皇弘治沉眉琢磨,罚此子一年俸禄,刑量稍重了些。

    当初只是想给此子一些警告,堵住百官的嘴。

    据他所知,严成锦也不缺这一年的俸禄,让他去祭祀,却将剩余半日当做沐休了。

    “召他入宫复旨,寡人有要事要议。”

    京城西区,严府。

    穿着青色儒裳在庭院中,严成锦在看李清娥做的刺绣,所绣图案正是小院的景色。

    李清娥有事询问:“夫君,方来到了识字的年岁,是请先生上门,还是送去良乡私塾?”

    启蒙教育,乃是大事。

    若私塾先生只有半桶水,就无法给方来一桶水,难以教出一个六首来。

    诸如张升和李东阳这些大儒,平日只教导皇室子嗣,不在坊间讲学。

    “为夫想想,让千珑也一同入学。”

    李清娥眉间略有担忧:“若千珑入学,会令夫君和爹受人诟病,清娥在府中教她便可。”

    女子不科举,不需要太高深的诗文造诣。

    且从小就抛头露面,与男童厮混在一起,也有辱名节,只怕以后嫁不出去。

    “夫人如此安排,亦可。”

    何能小跑过来禀报,太上皇召他入宫议事。

    严成锦回房中换了一身衣裳,不知朝中又有何要事,诸多朝事中,只有海南打弗朗机人,以及西安修缮水渠最紧急。

    他猜测,召入宫中,应当是为这两件事。

    东暖阁这是朱厚照议政的地方。

    太上皇弘治坐在御案旁,检查朱厚照这两天阅的疏奏。

    “为何字迹东扭西歪?”

    朱厚照低着头,不敢去看弘治的眼睛,萧敬小声地道:“这是皇孙的字迹……”

    六部大臣噤若寒蝉。

    刘健怒目相视,皇孙才四岁就让他勤政,长叹道:“呈递的疏奏,为朝中大事,岂能让皇孙来朱批?”

    “呈递的疏奏,朕都看过,皇孙不过代朕落笔。”

    朱载堃眨了眨大眼睛,其实,他也是让朱厚熜写的。

    不过,父皇出去玩了,不知道此事。

    太上皇弘治粗略看了几眼,内阁票拟后,才呈上来的疏奏,在决断上,并无过错。

    严成锦走进殿阁中。

    太上皇弘治看向兵部尚书张敷华:“海南许进忠可有奏疏传回?”

    弗朗机人占据满加剌后,向东侵袭海南,良乡送铁甲船的图纸去请江船厂督造。

    又调令两广总督刘守绪率水军和岛国的李兆番,支援许进忠。

    三月前南下,期间传回三封疏奏,阿尔布克尔克率领六十支舰船,三万马来人和爪哇人登陆海南岛。

    至今已有月余时日,没看见许进忠的疏奏了。

    “海南四面大海比邻,难有退路,弗朗机人登岛后,劫掠财富,屠戮百姓,若不得百姓支援,战败是迟早的事。”张敷华道。

    严成锦也赞成,阿尔布是葡萄牙人,葡萄牙的援军赶来海南要大半年。

    战力只能从海南岛上补充,黎人不为弗朗机人效力,弗朗机人迟早会兵败。

    只是,胜了海南后,还要继续往西夺回满加剌。

    此事暂时无消息传回,太上皇弘治将疏奏放置一边。

    张升面色凝重道:“皇孙四岁已学完三百千和千家诗注,该替皇孙寻几位讲师了。”

    三百千是识字所用的蒙学讲义。

    明解增和千家诗注,是宫廷太子和皇子专用的蒙学读本。

    两本都讲完,该教皇孙皇明祖训和大学等一些读物了,以朝廷以往的先例,会寻几名讲师各讲一门。

    蒋冕看着太上皇弘治,目光坚定,微微张开嘴唇道:“臣愿尽智谋,竭勇力,全力教导皇孙。”

    这是自荐。

    六部大臣中,礼部尚书毛纪也躬身道:“臣也愿意教导皇孙。”

    朱厚照早就为了朱厚堃定了皇孙的人选,严成锦。

    可此时看向老高,只见他站在队列中,让他很不满地看了严成锦一眼。

    严成锦不搭理他,教导朱载堃还要主持部务。

    唐宋国有许多疏奏传来,需他阅后回信,无暇去詹事府教导皇孙。

    朱厚照忍不住躬身道:“儿臣想举荐老高为讲师。”

    太上皇弘治也知道朱厚照打什么主意,皇孙太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交给朱厚照和严成锦委实不放心。

    “就由蒋卿家和毛卿家,担任皇孙的讲师。”

    严成锦很同情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安排皇孙的学事,原本是朱厚照的权力,可如今执掌大权的人,仍然是太上皇。

    诸公也不听他这个实***的。

    等太上皇和诸公退去后,朱厚照忍不住道:“老高,你何时才能让朕的政绩翻一翻?”

    朱厚照不上不下,夹在中间极为难受。

    太上皇让他来听朝事,却不让他掌权,就像嘉靖死活不传皇位给隆庆。

    也怪朱厚照平日胡闹,不得太上皇和诸公的信任。

    “此事,明日早朝再与太上皇商议。”

    小太监微微皱眉,看了严成锦一眼,又低下头去。

    等到新皇和严成锦散了,才去禀告萧敬,萧敬又去禀报太上皇弘治:“新皇似乎对太上皇安排的两位师傅颇有不满,明日要与严成锦商议掌权一事。”

    这两个家伙不会要谋逆篡位吧?

    不过,那逆子已经是皇帝了,也无皇位给他篡。

    “寡人并非不相信严卿家的才学,只是有些忧虑。”

    严成锦的想法极为新奇,就如同这次将宁王放出海外,且又常变制,若将这些交给皇孙,极有可能会传给皇孙。

    只提点一句,刘健就明白了太上皇的心意,事实上,教导六部和内阁都有教导皇孙的资格。

    没有必要让皇孙冒险。

    “不知明日早朝,新皇和严成锦要廷议什么。”

    李东阳看向萧敬,萧敬有点懵了,他也说不来:“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东宫,

    严成锦让小太监们刨开木头,要制作一面巨大的板子,底下还要装木轮子。

    朱厚照大剌剌地坐在椅上,兴冲冲地问:“老高,这是要做什么?”

    “比功绩,太上皇和新皇的建立的功绩写在上头,若新皇积累的功绩比太上皇多,太上皇和诸公自然无颜再掌权。”

    朱厚照眼睛一亮,对啊,统计黄册和人口,速度太慢,也耗费人力。

    将每日功绩写在上面,就知两人的功绩谁更多。

    朱厚照咧嘴笑道:“明日早朝,朕就推着这块板子去奉天殿。”

第779章 帝王父子局

    大清早,

    朱厚照就拖着黄花梨大板子出门,大板子有两条长腿,腿下是橡胶做的轮子。

    碾压过金砖时,无不咯吱咯吱作响。

    禁卫和百官诧异地侧目,正要呵斥谁人在宫中喧哗,却看见那双粉底皂鞋。

    旋即,又听到朱厚照训斥小太监没有力气的声音,禁卫和百官纷纷低头,没敢深究下去。

    左掖门,李东阳和刘健等人听到闹心的声音。

    想回头训斥,看见朱厚照便一言不发了,目光落在黄花梨木板上。

    “这就是严成锦折腾出来的玩意?”

    一会儿上了朝堂,就知道要怎么用了。

    不过,诸公依旧疑惑,严成锦要怎么让新皇和太上皇比功绩。

    大家都装模作样没看见朱厚照经过,严成锦看了眼黄花梨,稍后回都察院要把黑板这项发明补上。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住了。

    昨日,派人去东宫探查,知道严成锦要用这木板的用途,这便相当于善政和弊政,都披露在朝野中。

    可这逆子居然敢跟寡人比功绩,他有功绩吗?

    太上皇弘治恶狠狠地盯着严成锦,两个沆瀣一气的家伙,“严卿家,说说看吧!”

    严成锦微微点头,却看向了朱厚照。

    该跟朱厚照说的都说了。

    朱厚照心情极佳:“这板子分为两半,每日天下传回的政事,若是善政则钉在板上。

    父皇的功绩钉在右侧,儿臣的功绩钉在左侧。

    一月一清算,由史官记录入史册。”

    诸公不禁眼前一亮,比功绩事小,记入史册就玩大了。

    就算是暴君,也极爱惜自己的羽毛,让史官将不好的史料抹除。

    开朝时,高皇帝仅仅为画一幅画像,杀了两个画师,可见贤君之名,对皇帝有多重要。

    刘健小心翼翼地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太上皇面色虽难看,却未制止。

    诸公见状,也都乖乖闭上嘴巴。

    新皇好斗,喜欢争强好胜,这是缺点,但有比功绩却是好的,就如同两个赴考的儒生,比谁能夺得状元。

    这是好事,不过,他们不看好新皇就是了。

    “寡人准你,开始廷议吧。”

    朱厚照趾高气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贴了上去,还不忘弹了弹纸角,“平定南昌之乱,是儿臣的第一件功绩,儿臣领先一筹。”

    朱载堃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皇。

    太上皇弘治气得胡子抖了抖,可事实上,新皇举荐严成锦挂帅南下,又偷偷跑去南昌领兵,破了南昌城北门。

    总归算起来,应当算是新皇的功绩。

    严成锦目光炯炯,即便太上皇强行说是自己的功绩,也会被诸公鄙视。

    所以,无可厚非,这算朱厚照的功绩。

    “你的便是你的,寡人还要与你争不成?”

    百官抬头看着御阶上的黄花梨木板。

    如此议朝事,倒功绩分明,也不担忧有不公平之处,两位皇帝勤政,是万民的福气。

    太上皇弘治皱着眉头:“诸公有何事要报?”

    刘健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色。

    “南昌百姓的安抚政令,家中无壮丁者,一户给栗米两石,布二匹,良田一亩,家中有孩童无壮丁者,一户给栗米五石,布六匹,良田三亩……”

    南昌知府刘介上疏,

    宁王将六十万人撤出海外后,南昌成了一座没有壮丁的空城。

    而且,宁王原先的数万顷良田,也变成了无主之物。

    如果没有人耕种,就会荒芜。

    朝廷下令将田地分出去,一来是安抚南昌的百姓,二来是接管朱宸濠的家业。

    刘健继续道:“如今,南昌城的百姓又拥护起朝廷,只是,不如以前繁盛了。”

    这是必然的,抽调走六十万人马。

    纵然是京城,也会变得萧条。

    太上皇微微侧头,凝视着萧敬,“将寡人的政绩贴上去,新皇要比,寡人就和他比比。”

    萧敬苦着脸,为何偏偏要他来贴。

    “容奴婢稍用笔墨。”

    小太监将锦盘端来,上有笔墨纸砚,萧敬快速地将方才商讨的政事,写在奏本上,随即撕下,贴在黄花梨木板上。

    诸公抬头看去,精神抖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这一件件政绩能看得见,整个人仿佛充满了力气。

    严成锦人品不怎么样,想的办法却好用。

    刘健继续道:“长江及黄河流经之地,武事日弛,九江和鄱阳湖之盗藏匿其中,才酿成南昌大祸。

    如今,新设的江都御史贾勉,和总官兵赵雏,已重操舟师,加强备御。”

    严成锦和朱厚照南下南昌时,朝廷并非什么都没干。

    宁王的叛军,藏匿在鄱阳湖中,所以,太上皇和刘健便商议,加强江上和湖中的防备。

    这是严成锦离开京城时,太上皇和诸公的功绩。

    太上皇弘治微微一笑,看向萧敬:“贴上去。”

    忽然觉得,将这板子放在朝堂上,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能细数他的功绩,感觉浑身充满了阅奏的力气。

    蒋冕道:“西安府沣水河,朝廷士卒拓宽河道一丈,从长安西南,途径高冠、太平、橘河,直至咸阳,灌溉百姓良田一百五十多里。”

    太上皇弘治淡淡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贴上去。”

    萧敬连忙笔走龙蛇,在疏奏上详实记下后,贴在黄花梨木上。

    朱厚照懵了。

    狗太上皇一上朝就有三个功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面色变得铁青起来,看向了严成锦。

    严成锦也无话可说,谁让你平时不理政,临时抱我脚。

    朱厚照一脸淡定,冷冷地道:“不出一月,儿臣定会超越父皇。”

    太上皇弘治也不客气:“那寡人就看看,命金吾卫让人看着这板子,莫让这逆子偷了。”

    萧敬扯了扯嗓子,正要喊退朝。

    严成锦却站出来一步:“臣想请乞,让方来入皇家学院读书。”

    皇家学院只有两人,一个是朱载堃,一个是朱厚熜。

    皇家之意,皆为皇室子弟。

    严方来是严成锦的儿子,按理说无资格入宫,李东阳抬眸,这是他的亲外甥,宫中的师傅皆名震天下的大儒。

    有银子也请不来。

    百官翘首以盼,平日严成锦要改制,他们不赞成。

    唯独这一条,希望朝廷能破例。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请乞,将儿孙送进皇家书院。

    书院中的先生,不仅是宫中的大儒,还是科举的出题人。

    普天之下,没有一座私塾,能聚集如此多科举主考官。

    若进皇家书院,便成了所有科举主考官的门生,学习他们的学问,今后押题做题,事半功倍。

    李东阳定了定神:“臣那孙儿聪慧,应当能作皇孙陪读。”

    百官们纷纷朝太上皇弘治躬身。

    “既然是李公的外甥,臣等以为可。”

第780章 入宫受学

    天蒙蒙亮,春晓端着铜盆走进正房。

    李清娥给严方来穿上衣裳,这时候,却听到走进来的胖丫鬟喜道:“小姐,咱们家的老爷来了。”

    太上皇弘治准许严方来入宫陪读。

    天刚亮,李东阳就起床更衣,匆匆赶来严府。

    他有许多事情要叮嘱严方来,生怕严成锦提前将外孙送入宫。

    正堂中,两人正喝着茶水。

    一团疑云从严恪松心底冒了出来,清娥嫁给成锦委屈了似的,亲家与他平日素来少有往来。

    严恪松干咳一声,嘀咕着笑道:“亲家今日,怎有空到我府上喝茶?”

    李东阳一向沉稳,抿了口茶,淡淡道:“我来接外甥入宫,严成锦呢?”

    严恪松脸上讪讪笑着,成锦这家伙,老泰山登门也不来见见,虽说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人到了府上,总不能怠慢了礼数。

    “在新院操练身体。”

    李东阳也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继续追问,却板着一张脸,放下手中的茶盏。

    片刻后,严方来被带到正堂,李东阳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意,心情舒畅道:“时候不早,本官带方来入宫。”

    牵着严方来的小手,坐上轿子,李东阳面上掩饰不住喜色,薄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方来啊,可知道今日要去干什么?”

    乌黑的眼睛看向外祖父,稚嫩的声音道:“入宫读书。”

    李东阳笑容浓郁了几分,从身旁的锦盒中拿出点心:“真是个好孩子啊,你可知道要与谁一起读书?”

    “朱载堃。”

    李东阳笑容僵硬在脸上,这是以下犯上。

    可他是不忍心呵斥外孙,压低声音耐心道:“不可直呼皇孙名讳,要称殿下,你爹可是教了你什么?”

    昨日,太上皇准乞严方来入皇家学院读书。

    以严成锦的性子,下了值,定会嘱咐外孙一些要事,可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爹爹说,可以揍朱载堃。”

    李东阳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到了午门,牵着严方来的手到偏僻的角落,问他礼仪,却见什么也不会,心里的火气又升腾了一些。

    “你爹和你娘什么也没教你?”

    “爹爹说,我还小,不用学礼仪。”

    李东阳听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严成锦和新皇在私底下,素来不讲礼仪,可太上皇弘治是讲究礼仪的人,幸亏,他早一步将严方来接入宫中。

    詹事府,左春坊。

    蒋冕手里捧着经书,要给皇孙讲学,宫门刚开他便来了詹事府,温习经文。

    朱载堃和朱厚熜先后来到堂中。

    旋即,李东阳牵着严方来的小手,朝蒋冕作揖:“外孙就托付给敬之兄了。”

    蒋冕呆住了,还以为是严成锦送来,一脸严肃和郑重道:“愚弟会悉心教导。”

    见到严方来,朱载堃一脸欣喜地走上前,大眼睛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小人,道:“你是严大人的儿子吗?”

    “嗯。”

    “我叫朱载堃,我可以帮你抄经文。”

    蒋冕眉宇间轻轻一挑,有些僵住了,忙开口说道:“我要开讲了,诸生落座。”

    李东阳折返回左掖门时,却不见严成锦的身影。

    视线一转,却见他与新皇站在远处,心里也明白这两个家伙在商议什么。

    朱厚照很认真地绷着脸,郑重地问严成锦道:“老高,朕今日有什么功绩可以贴在板上?”

    严成锦阅内阁疏奏,知道太上皇今日又有两件功绩,可以贴在板上。

    他目光如泉水般清澈,真诚地道:“无功绩,但新皇可以兴修京城,到江南的官道,可令南北直隶,以及沿途各府,商贸兴盛。”

    京城前往南昌时,严成锦看到各府官道,窄小得容不下了三辆马车。

    更重要是,需绕道很远,无能直达的官道。

    其他地方可先不修,但京城到江南,需修出一条笔直平坦的官道。

    交通便利,才能能好的发展经济,让南北商贸更密切。

    但花费靡费巨大,百官不想将银子花费在修路上,需由朱厚照来提。

    上朝了,太上皇弘治不禁深深地凝视朱厚照,来了兴致,道:“诸公今日,有何事要奏?”

    王琼不疾不徐,躬身道:“两京十五道修建私塾五十二座,已结算靡费,共计白银三万六千两。”

    私塾在各地兴建,除去买材料,支付力役工钱,还要聘请先生。

    靡费清算完成,意味着一切就绪,孩童可以入学读书。

    萧敬拿过狼毫,在奏本上写下,贴上黄花梨板子。

    太上皇弘治面色露出今日第一缕笑意。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凝视着黄花梨木板。

    这算一件善政,可以预见的是,三五年后,天下识字的人越来越多。

    政令推行越快,百姓识字多了,便能懂更多的道理。

    为何南蛮之地起事多,还不是由于刁民不识字?

    朱厚照生气的是,这明明是老高谏言的功绩,却被父皇写在板上,“父皇,儿臣要新修京城至南直隶的官道。”

    大殿中安静极了。

    新修官道需要花费的靡费和力役庞大。

    北直隶到南直隶已经有一条官道,再修一条就是多此一举的节奏。

    王琼张张嘴巴,可仔细想来,又是严成锦向新皇谏言的,他嗫嚅着声音,提醒道:“修缮需要靡费……”

    太上皇弘治也对修南北的官道没有兴趣。

    “南北多以漕运为主,商贾若有重物需要运载,可以走大运河,大运河刚拓宽过十几丈,可以走大船。”

    修路就是肉包子打狗,靡费有去无回,看不见回报。

    张升觉得有道理,捻着胡子认真道:“新皇不能为了政绩,胡乱下圣旨。”

    严成锦眸中闪过一抹神采。

    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大运河冻结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太上皇和诸公不知道。

    朝廷若只依赖大运河一条运输通道,刚兴盛的商业会被渐渐冷却,增长不起来。

    旋即,他组织语言,连忙道:“南北虽有大运河,可冬春冻结南北段,不能走商。

    若有南北官道,不论春秋,南北商贸畅通无阻。”

    太上皇弘治和刘健等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大运河结冰,船是一点也走不了。

    官道上有雪,却不妨碍马车通行。

    严成锦也懒得啰嗦,在诸公开口前,认真的道:“在官道上设置钞关,冬天也能收取钞关税。”

    太上皇弘治思考了一会儿,看向王琼道:“户部先拟算靡费,寡人看过后再议。”

    “送去东暖阁,这是儿臣的政绩,儿臣自行定夺。”朱厚照道。

    太上皇弘治面色惨白,肩膀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第781章 不世之功

    户部,值房。

    王琼一边敲打着算盘,一边喃喃自语,睁大眼睛,逐字逐数对照账目,唯恐错漏。

    太上皇吩咐的事,就算交给主簿,他最后也要算一遍。

    还不如自己直接算。

    王琼怅然摇摇头,有些失望。

    不管怎么算,国库都不能承担起这笔靡费。

    从徽州府到京城,全长二千六百余里不止,虽然修路的靡费高低不等。

    若用修长城的方石和灰浆算,一里就要八千两银子,修这条大道就需两千一百万两白银。

    且各地雇佣力役的价格不同。

    保定府便宜,一天给六分纹银,但徽州府等繁华之地就贵了,要九分纹银。

    就算只铺普通的石料,算下来,也要一千万两银子。

    王琼心疼银子,严成锦这家伙,成日想着败国库的银子。

    真是败国精!

    想着想着,他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值房中的主簿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账本,刘惠问道:“王大人算出来了,要花多少银子?”

    “最少也要八百万两,这还是工期顺利,若不顺,要花更多银子。”王琼呷了一口茶,顿了顿道。

    主簿们没有吭声,遇上下雨、洪涝等灾害,就要延长工期。

    工期一旦延长,花费的银子就多了。

    感慨几句,王琼心中有了主意,新皇和太上皇各送去一本账目。

    等太上皇看到这账目,不用他多说什么,自会收拾新皇和严成锦。

    片刻后,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一手搭在御案上,怔怔地看着疏奏,拳头却渐渐握了起来。

    “这、这是天路啊!”

    王琼抬眸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心中顿时有数了,连忙道:“耗靡费甚巨,就算设置钞关,也不知多久,才能收回银子。”

    刘健和韩文几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账目。

    两千万两银子!

    刘健顿时身躯一震,满脸惊讶,钞关一年,收二三百万两银子,整整要收五至十年。

    要是商贾绕道,不知要少收多少关税。

    韩文心凉了半截,与他粗略的估算的一样。

    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一眼。

    原本严成锦说能收关税,诸公还有些动心,可如今,造价高昂到让人无法呼吸。

    “各府之间也有官道,还是先走旧路吧。”

    “没错。”

    得了太上皇的旨意,王琼眸子中的紧张渐渐散去,去东宫找朱厚照算账

    朱厚照喜滋滋地接过账本,顿了一下,才瞪大眼睛:“老高,这真的是善政吗?”

    严成锦则看了眼数字,满脸严肃,正色道:“是善政,臣特意留给新皇。”

    “可是,府道条条通京城,即便设置钞关,若商人绕旧道而行,也收不到银子。”朱厚照一脸“你搁这儿忽悠谁呢”的表情。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朱厚照倒是极了,不断催促严成锦。

    严成锦道:“臣在奉天殿说,要收关税,只是第一层。

    还有第二层和第三层,未向太上皇言明。

    就是怕太上皇抢了新皇功绩,可否召王不岁入宫?”

    一刻钟过去,王不岁委屈的跪着,苦着一张脸,一进宫,他的腿就软。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笑嘻嘻地道:“老高你说。”

    “如今天下,只有旧官道,一只商队从徽州府到京城,路上约要二十日,运费成本为三百两。

    但修通南北直行官道,运输时间降低至十日,运费成本就变成了一百两。

    这样一来,便大大节省了天下商贾走商的成本。”

    朱厚照听得直接懵了。

    王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跳得很快。

    天大的功劳!

    制约南北商贸的,正是运费的成本,而运费贵,就贵在雇佣的力役上。

    多停留一天,就需要多付一天银子和口粮。

    若能缩短南北走商的时间,这条官道,会引来天下的商人。

    严成锦看了朱厚照一眼:“至于商贾会不会绕钞关,让王东家告诉新皇吧。”

    王不岁跪的笔直,摇头宛如拨浪鼓:“不会,诚如严大人所言,成本就在这时间上。

    绕了道,多花费一日,就要多掏几十两银子,赚钱买卖也要被做成赔本买卖。

    且走商的,最怕走小道,遇上好汉,人财都要两空,报官还要落个逃税的罪名。”

    朝廷收取的关税不高,三十而税一。

    只不过是直接交银两。

    王不岁也不知道,严成锦让他入宫做什么,让他来就来了。

    若有一条节省时间的南北官道,商贾定会趋之若鹜。

    严成锦陷入沉思,不同的历史环境,造就了不同的运输成本类型。

    上一世,运输成本取决于交通工具,船慢,但最便宜,飞机快,最贵。

    大明则不同,一支商队要雇佣许多力役和保镖,浩浩汤汤的一队人马。

    不仅要给银子,还要管口粮。

    利润变薄,便没有走商的必要了。

    朱厚照咧着嘴巴,只想笑。

    “老高,朕与你才学,足抵过父皇与诸位师傅。”

    翌日,早朝。

    太上皇弘治命人将王琼的账本,给百官传阅,手指敲了敲御座的扶手。

    他面色已恢复平静,若有所思地看着严成锦:“户部的账目,新皇和严卿家看了吧?”

    朱厚照昂首看着龙座,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了,也无多少银子,国库拨款吧,朕就要修这条官道。”

    太上皇弘治沉下脸来,沉声道:“你真的看过账目了?”

    他不禁怀疑,是皇孙代为阅奏。

    诸公不喜欢新皇,就在争强好斗上。

    一国之君,当沉稳如五岳,戒骄戒纵。

    严成锦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迟疑片刻,道:“新皇与臣的确看过账目,最低的修缮靡费,也要一千万两银子,可依旧认为这是善政。”

    国库的收支和用度,关乎朝廷安危和百姓富足,丝毫马虎不得。

    但殿里的人,都极为聪明,严成锦看过了账目,一转念之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皇弘治皱着眉头:“严卿家说说看。”

    “臣恐怕说不清楚,还需召几个商贾入宫。”

    一下子,殿里的人就别有深意地看着严成锦。

    沉默片刻,殿外有宦官带着几名商贾走进来:“草民,见过太上皇,见过新皇,见过诸位大人。”

    大殿里沉静如古井,都等着严成锦开口。

    太上皇弘治眉头微微一挑,望着严成锦和朱厚照两人,紧绷着脸,心知这家伙在酝酿,便给足他时间。

    严成锦略一沉吟:“商人通商,成本来自于时间,一支百人商队从南昌府出发,到京城要十八日,运费成本为二百八十两银子。

    修建官道后,到京城的时间降低至十一日,运费成本会降至一百五十两银子。

    至于这些成本来自何处,太上皇可问眼前的商贾。”

    诸公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没想直行的官道,能省银子。

    只是,没想到会省这么多银子。

    太上皇弘治眯着眼,眼里透露着精光,一支商队能省一百两,天下有多少支商队,如此天文数字的银子,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第782章 施恩天下

    “为何能省这么多银子?”

    跪在一旁的几个商贾,吓得战战兢兢,听到御座上那人的声音,又见几十个官员盯着自己,腿止不住打颤。

    黄岷,扬州府宁乡镇的商人,王不岁托他办一件事,说好事成后,能优先拿良乡的货物。

    谁知,竟是入宫面圣。

    此时,他身子瑟瑟发抖,道:“运输的成本,来自雇佣的力役,和租借的马车,以及从牙行请的护卫,有些人,还跟牙行借了银子,每日都算利息……”

    太上皇弘治的心脏猛地一跳,在宫中多问农事,少管商事,不知商人如何将货物,从江南运到北直隶。

    但听这商贾一说,心中明朗了许多。

    他瞥了眼朱厚照,淡淡地道:“这是严卿家告诉你的吧?明知国库没有银子,却敢在殿中直言,把计策说出来吧。”

    诸公兴奋百倍不知,精神奕奕地望着严成锦。

    若朝廷能修出一条这样的官道,对他们也极有好处,家中做买卖能节省一大笔银子。

    且官道一旦修通,南北必定兴盛起来。

    朱厚照眉飞色舞,见父皇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忙对萧敬道:“先将儿臣的功绩写上去。”

    诸公一下子就沉默了,阴沉地看着朱厚照,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太上皇弘治眸中一道宛如刀子般锋芒射来,朱厚照却不为所动。

    萧敬手忙脚乱地在奏本上写下功绩,贴到朱厚照的名下。

    严成锦知道,这一贴,朱厚照的名字,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荣誉柱上。

    “严卿家说说吧。”

    严成锦微微躬身,沉吟片刻,才道:“向普通百姓发放债券。”

    诸公很疑惑地交换了眼神,面上尽是不解之色,百姓哪里有银子买债券。

    太上皇弘治满面狐疑,郑重地道:“何来银子?”

    “无需缴纳银子,百姓助朝廷修路,一日以七分纹银算,这些工钱算作债券,可分钞关八年的银两。

    八年之后,钞关的税收,再充入国税。

    这一样一来,朝廷不必花一分银子,就能修出南北直行的官道。”严成锦道。

    这里有两个条件,一是朝廷在百姓心中有足够的信用。

    先前向士绅发行国债,士绅赚得盆满钵满,已经证明了这点。

    平民百姓早就想买了,奈何没有机会。

    二是官道能收到税银,官道一旦修成,能给商贾节省一大笔成本。

    他不敢胡乱断言,但能确定,走商人数定不在少数。

    至少,在铁路出现以前,此乃,利在千秋万代的功绩。

    刘健此时不禁摇头感慨,不得不佩服,严成锦这小子在经济在上理解,这官道能修出来,还不花朝廷多少银子,确实是善政,连他也不禁拍手叫好。

    太上皇弘治努力的呼吸,心头急促了起来,看向王琼:“国库能拿出多少银子?”

    “且慢。”

    在殿中的人怔住时,百官中有人高呼一声,走出来跪伏在地上,“臣等赞成新修官道,但这国债,不如发给士绅,士绅有银子修缮。”

    “不错,南北士绅不计其数,还拿不出来区区一千万两?”

    “每人凑一万,只需一千人,就能凑足这笔银子,拿两万也成啊!”

    吏部和户部的言官躬身说道。

    随即,又有几个六部大臣出来附议,翰苑的文官也忍不住了。

    眨眼间,站在殿中央的,就有十几个大臣。

    以钞关收银子的数额,保守计算,四年就回本了,剩余四年,稳赚朝廷的银子。

    且买朝廷的国债,比自己做生意,风险小多了。

    太上皇弘治抖擞了一些精神,视线一转,目光扫了严成锦一眼。

    严成锦面上若有所思,他向百姓发放债券,就是想让百姓有渠道赚到银子,降低贫富差距。

    在大明,百姓能不能赚银子,大抵上由朝廷的政策决定。

    如,减免赋税和徭役,种田才会有些余粮。

    如今向平民百姓放国债,会诞生至少几十万个千两户。

    “先前已向士绅发售过国债,臣以为,这一次当惠及百姓,士绅即便想买,也只发一百两。”

    大臣们眯着眼睛,严成锦这家伙实在可恶。

    一面沉思着,一面飞速的组织语言。

    殿中都是聪明人,很快想明白了,这些大臣想从国债中获取银两。

    朱厚照大手一挥,喜滋滋地道:“就如老高所言,以朕的名义,下圣旨吧。”

    大臣们心如死灰,再多说就有了与民争利的嫌疑。

    太上皇弘治踟蹰了许久,叹了口气道:“内阁传新皇的旨意,用大白话,免得百姓看不懂,再发政令到南北直隶诸府,令诸府早日募人动工。”

    李东阳应了一声,显然,这皇榜就由他来写了。

    今日申时,内阁翰林在禁卫的护卫下,将皇榜张贴在午门旁的宫墙上。

    皇榜一出,百姓们心中一惊,或许是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踉跄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后,来看看榜的百姓眼睛湿润,泪水夺眶而出。

    只要卖力气,就能买到朝廷的国债。

    一时间,邸报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士绅们脸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廷将国债卖给了普通百姓。

    当场就气得将邸报撕了,赶紧雇佣力役,去顺天府报名。

    从宫里出来,严成锦站在午门等轿子,旁边的官员怒目而视看着严成锦。

    听到不远处,皇榜下传来呼声。

    他便是知道,百姓这下子舒坦了。

    “方来呢?”

    送他出宫的小太监忙陪着笑意,讨好似的道:“坐了李公的轿子。”

    以前,李东阳忙于政事,不便去严府探访。

    如今有了机会,可以在上下朝的路上,享享天伦之乐。

    严成锦顿时露出思索之色,今日在朝堂上,与百官争锋,李东阳的轿子没有护卫,还是他亲自接走放心。

    说着,便催小太监将严方来带来。

    片刻后,严方来走到宫门前,身后还有两个孩童相送。

    孩童间的友谊,是纯真无瑕的,朱载堃睁着大眼睛,认真地道:“明日,要带你妹妹一起来哦,我让谷大伴准备点心,可好吃了。”

    “这要问我爹爹。”

    话音刚落,朱载堃和朱厚熜两个孩童,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严成锦。

    严成锦沉下脸来,气得身躯发抖,没去搭理朱载堃,拎着严方来走进轿子。

第783章 竟有汉人王朝?

    大清早,严府门外,停着李东阳的轿子。

    不让方来坐李东阳的轿子,李东阳一天都会板着脸,严成锦无奈之下,只好让李东阳接送入宫,就当照顾孤寡老丈人了。

    走进值房,刘健几人面上的表情没有波动。

    沉眉看着疏奏,也不抬头与严成锦打招呼。

    几个翰林送了一摞疏奏进来,按顺序分别发给值房里的人。

    刹那之间,张升面上带着愕然之色,语气诧异道:“在西南生出一个唐宋国,要与我朝划分西南的界碑。”

    值房里的人一愣,刘健投来热络的眼神,接过安南布政使司传回的疏奏。

    疏奏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西南原本与德里苏丹国接壤,后被唐宋国覆灭,是一个刚建朝的国度。

    “国君是何人?”蒋冕忍不住地问道。

    读史时,知道西南那儿有个德里苏丹国,能将它覆灭,不是等闲之辈。

    但疏奏上却着重写了,不知国君是何人。

    所以,一大清早,内阁几人就来到文华殿,将疏奏递给太上皇弘治。

    太上皇弘治显得谨慎起来,嘴唇微微一抿,便疑惑地抬头:“这唐宋国的国君为何人?”

    身为一国之君,知道起事成功有多难。

    且,令他疑惑的有许多地方。

    蒋冕沉吟片刻后,道:“尚未听闻,臣觉得奇怪,番人起国名,为何要以唐宋相称?”

    唐,宋,皆是汉人历史上存在过的朝代。

    番人不喜汉人的习俗和文化,诸如安南,不服从朝廷的管制,抗拒汉人的习俗,岂会以唐宋来取国名。

    谢迁幽幽道:“臣阅古籍,在南海有一国,名为吕宋,不知与有无关系?”

    严成锦心里不禁嘀咕。

    他取名为唐宋,是因大唐盛世时,天下使臣、客商、学者、工匠、胡姬等汇聚于长安,无比繁荣昌盛,故取唐。

    而宋朝,对新兴学术和科技等极为包容,尤其是宋仁宗的时期,是在封建史上对人较宽容的朝代。

    秦固然也好,但存在的时间太短暂,不吉利。

    太上皇弘治还在思考中,抬眸看向严成锦:“严卿家,安南府御史可有疏奏传回?”

    殿中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严成锦,眸中露出期待之色。

    御史监察地方,应当知道邻国覆灭,向朝廷报备朝贡。

    严成锦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国王,就站在你们前面……

    太上皇弘治嗯了一声,眸中有些失望,却未追问什么,又道:“下旨安南,划定两国界碑,命卫所戍守。

    若唐宋有逾越之处,通报朝廷。”

    安南一年能种三次大米,朝廷百官都知道,这是一块宝地。

    卫所戍守边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诸公显然也认同。

    十月,诸藩国时辰纷纷入京朝贡,

    自从覆灭鞑靼后,西北诸小国只尊两国,一是瓦剌,一是大明。

    这一日,礼部尚书毛纪接待暹罗的使臣后,得知一重要的消息,匆忙入宫禀报。

    “昨夜,臣从暹罗使臣口中,得知唐宋国,是汉人所建。”

    此时,文武百官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能建立一国,人数势必不会少。

    据他们所知,天下大规模生活汉人的地方,只有大明。

    心中无数疑团浮现出来,在周围建立一个汉人的王朝,会不会对大明造成威胁?

    太上皇弘治面色凝重,开始慎重对待,命人传暹罗的使臣。

    不多时,一个身高六尺穿着华丽服饰的暹罗人,走进大殿中,跪拜太上皇后,便道:“我朝子民见过唐宋国的军队,他们有人穿着儒裳,嘴里说着汉话。”

    殿中的人露出狐疑之色,暹罗也与德里苏丹王国接壤。

    得到暹罗使臣的佐证,毛纪说的话有了根据。

    刘健不自禁的道:“此事事关重大,相信太上皇和诸公一样疑惑,需派人前往唐宋国,看这国君是何人。”

    大臣们皱起眉头,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可又觉得对不上。

    严成锦安静的站在队列中,汉人出现在西南,瞒不了太久,一旦德里苏丹国灭,就会引起周遭王朝的注意。

    到了第三日正午,京城来了一队马车,到鸿胪寺通报是唐宋国的使臣。

    鸿胪寺卿孟彬连忙入宫禀报:“唐宋国使臣来访,要向大明朝贡。”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一下子来了兴致,对唐宋国的种种疑惑,都能找使臣问个明白。

    等到了翌日早朝,诸事未议,就等着唐宋国的使臣入宫。

    严成锦看向宫门的方向,他并未嘱咐严嵩和王守仁入京朝贡。

    一个穿着丝绸罗裙的男人走进殿中,皮肤黄中偏黑,黑色双瞳,一看就是西域的番人。

    见到太上皇弘治,跪伏在地上道:“巴赫鲁勒,锡林得,见过尊敬的大明太上皇。”

    “寡人听闻,唐宋乃是我汉人所建?”

    锡林得道:“唐宋国有汉人,却也有西域的番人,并非是汉人所建,吾等国君名为塞义,是前朝皇族。”

    听到这里,太上皇弘治紧绷的脸色缓解许多,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能重建王朝,足以说明这个国君才干出众。

    但也是需要提防的人。

    刘健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顿了顿,才问道:“要与大明通贡?”

    “此为其一,其二,是受国君之命,向大明借铁具和马匹。”锡林得一脸诚恳地道。

    诸公露出疑惑之色,忽然在大明周边出现一个新国,旋即,又向朝廷借兵器和马匹。

    内阁诸公的目光交错在一起,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突厥人与鞑靼人习性相同,对于靼人,文武百官并无好感。

    可要借兵备给唐宋,就要慎重考虑了,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安南,表面臣服,私下却有反心。

    “我朝正与突厥人交战,突厥人也是大明的敌人,若能借助我朝的兵力除去,大明西南可安。”锡林得道。

    太上皇弘治沉吟几声,最终还是没下旨意,命唐宋使臣退去。

    散了早朝,内阁和六部尚还留在殿中。

    “诸公以为,此人所言为真?”

    张敷华沉吟片刻,看向太上皇弘治:“派使臣去唐宋国,见到唐宋国国君塞义,才能断定。”

    刘健重重的颔首点头。

    严成锦却露出思索之色,看来突厥人太强大了,王守仁需要兵备。

第784章 捷报

    此事,他不想替王守仁请乞。

    从奉天殿走出来,朱厚照立即说道:“老高,朕若下旨给铁具唐宋,可算善政?”

    交易铁具给邻国,与兵备不同。

    可以对暹罗等国交易铁具,也该对唐宋一视同仁。

    换来大量的粮食,解决西北和西南的粮食紧缺,至于唐宋是否会将铁具打造成兵器戎甲,他便不管了。

    即便打造成兵器,朱厚照不怕这种小国,巴不得它向大明出兵。

    严成锦仿佛不想理这个家伙,毫不在意地道:“新皇自行决定就是,问臣做什么?”

    朱厚照忍不住咬牙:“你这狗官,刚下早朝,就想下值了,嘿嘿,朕也要去教坊司了。”

    刚回到都察院值房,小太监拿着旨意来,声音里透露着讨好:“严大人,太上皇命都察院派人去查明这唐宋国的国君。”

    纠察天下,天下也包括海外,理所应当让御史随使团前去。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二两赏银,和颜悦色地道:“回去复旨吧。”

    出了宫,严成锦乘轿子,来到京城的南门。

    京城段的官道开始动工,力役用斗车拉着石料,铺设在官道的两旁,周围的石碑上,刻着正德官道四字。

    方学戴着斗笠在路旁监工,见了严成锦后,走过来微微躬身:“见过大人。”

    “传闻,西南新建一国,名为唐宋,朝廷要派人去探查,本官觉得你阅历太浅,去游历一番。”

    这明摆着,严大人想让他去唐宋国。

    方学的聪明才智,在此时显露无疑:“此行,大人可有什么嘱咐?”

    严成锦摇摇头,方学是干什么的,王守仁一清二楚。

    ……

    唐宋国,北城。

    王守仁接纳了宁王的叛军,却引发了争端,土人和汉人常争土地和粮食。

    安置五十余万人,并非易事,叛军一来,就吃掉唐宋国大半的粮食。

    叛军大多是土匪,连耕种也不懂,就知道抢夺和劫掠,令土人更为不满。

    要将这些人管理起来,变成良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刘养正只瞥了王守仁一眼,加重了语气:“王守仁,突厥人装备精良,土人又和汉人争斗不断,这仗如何打?”

    王守仁心中自然明白,才向朝廷借铁器。

    这时,刘瑾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堆着和善的笑意道:“刘大人开饭了,天大的事,也要填饱肚子再说。”

    宁王吃过刘瑾的饭后,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刘养正不敢吃,对这个太监心里怵得很,但他小心地接过锦盘,毫不犹豫递给张百龄:“都是兄弟,张兄不必跟我客气。”

    从南直隶出来,许久没吃过大白米饭了,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张百龄的喉结就忍不住滚动了几下。

    可刘养正也饿着肚子,岂会甘愿送给他吃?

    张百龄忍着心疼,递给旁边另一个谋士:“李兄待我不薄,先来吧。”

    等众谋士散去了后,只剩王守仁和刘瑾三人。

    严嵩郑重其事道:“唐宋无粮食可以与朝廷交易,恐怕,换不来兵戎和铁器,只能寄托于那位大人。”

    “除了兵备,王某还有一事不解。”

    王守仁心里摇摇头,建立一个国度并非易事。

    这里的官制,律法,惩赏,税赋制度,皆与大明不同,是遵循德里苏丹旧制建朝,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大明的制度?

    王守仁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老高兄想要什么样的朝廷。

    仔细琢磨了一二,真的想不出完整的制度来,“我传信给老高兄,或许能得到答复。”

    为保万一,派去的使节也不知道老高兄的存在。

    信件还是要由商会传回,转几十手,再传到老高兄手中,毕竟,就算不向朝廷出兵,也会被言官定下谋逆的罪名。

    这时,王守仁带来的门生走进来禀报:“恩师,刘养正和张百龄求见。”

    寒风吹来,刘养正用手裹紧衣领,左右交替跺脚,这冷得身体僵直的天气,有银子买裘衣,也不知上何处买去。

    张百龄来看见刘养正,心中有些鄙夷,方才还理直气壮,全然是装的。

    走进营房中,刘养正脸色通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王守仁,在下愿做唐宋国的开朝功臣。”

    “在下也愿意。”张百龄连忙道。

    出了大明,原本的土地没了,他们什么也不是,银子早晚有花完的一天,帮谁造反不是造反?

    能施展才华,能当上开国勋臣,跟着王守仁,比跟着朱宸濠强。

    ……

    京城,

    出访唐宋国的使臣团,离开京城。

    三月后,京城的雪越下越大,高至膝盖之处,严成锦给严方来放两日假,在府中背诵为人处世小心经。

    紫禁城,一大早,张敷华就给太上皇弘治带来一个好消息。

    海南告捷了!

    许进忠率领水军与弗朗机人交兵一年三月余,斩获敌将阿尔布克尔克首级,俘虏弗朗机人五千余,正押往京城。

    萧敬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道:“瑞雪兆丰年,大雪下了三日,这是祥瑞啊,恭喜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伫立着,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心口的大石放了下来。

    张敷华微微抬眸,深深地看着太上皇弘治,脸色明显带着异样,“太上皇,有一个坏消息。”

    太上皇弘治的面色凝固了,心底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努力地表现得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海南下雪了,尤其是万州府,很大的雪,能提前告捷,多是拜这场雪所赐。”

    萧敬顿时心中一凛,方才听到张敷华的话,还有以为是祥瑞,没想到是雪灾。

    太上皇弘治脸色有些发白,海南一年四季如春,到了冬天也能种粮食,疏奏传回至少要两月,说明两月前,海南被大雪封盖,最后一季没有种上粮食。

    张敷华也任过南京户部主簿,怎么会不明白。

    太上皇弘治忍不住看了眼张敷华,抿着嘴道:“户部也有疏奏?”

    传到户部的疏奏,就是要请乞赈济。

    张敷华点了点头,道:“有,想来上朝时,王琼会禀报。”

    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赈济容易,天灾却无法抗衡。

    “去西暖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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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