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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0章 卖掉一成

    礼部值房。

    毛纪从乾清宫回来,礼部右侍郎李瀚递上一封疏奏。

    在宫外,有自宫的壮汉,共计三千五百余人充当海户,等礼部衙门发米,每人每月三斗。

    毛纪眉头一挑:“太上皇和诸公在困扰徐九龄事,先不要禀报。”

    “可毛大人,这是同一件事。

    这些海户多是从新昌来。”李瀚摇头,太上皇早晚知道。

    海户,和渔户不同。

    不是打渔的,是皇室养在南海子里的奴婢,与太监一样需要净身。

    他们在南海子中喂喂珍禽,修剪花草,类似于神宫监的太监。

    太上皇和新皇万年不去一次南海子游猎,哪里需要这么多海户。

    可人家都已经净身了,这个节骨眼上辞退还是人吗?

    毛纪面色微动,朗声:“查查可是南直隶的礼部招募。”

    甲字库,

    朱厚照掸了掸红木上的尘,一只仓鼠从边角走过,库徒四壁,以至于无处藏身。

    这是朱厚照的小内帑,只是被搬空了。

    他与严成锦一向交好,便带着过来了。

    “老高,朕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该兑现了吧?”

    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本册子,里头夹着三张白纸。

    每一张都价值万两以上,最大面额的一张,值五十万两。

    严成锦沉默了,“新皇可曾听说过一句话,贪银子伤感情,新皇真的要和臣谈银子?”

    “朕与你情同兄弟,自然不想伤感情。”

    “那就好……”

    “但如果是银子,那就伤感情好了。”

    严成锦心中微痛,不禁暗啐朱厚照一口,谈到银子,这厮就很难忽悠了。

    “朕也知道你要支给唐宋国靡费,没有银子。”

    “新皇的意思是?”

    “你卖一成家产吧。”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老高这狗官,要是京城有豪绅榜,这狗官肯定榜上有名。

    严成锦怀疑,这厮穷的时候,脑子会自动换挡。

    毕竟,贫穷使人向上,安逸使人堕落,本性也。

    “臣又不是败家子,岂能变卖爷田,将来会被方来戳脊梁骨的。”

    “你说得对,可朕看方来那小子是个败家子,你不卖,他今后也要卖的。”

    “……”严成锦。

    卖家产不可能,这一世也不可能卖家产。

    沉默了许久,严成锦满脸严肃看了眼借条。

    “新皇所言甚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先将借条给臣。”

    “不给。”

    “新皇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欠钱的都是大爷。”

    ……

    奉天殿。

    用过午膳,小太监们有些困顿,却努力的睁着眼睛。

    太上皇弘治面色略微憔悴,徐九簿起事虽被平定,却反映了朝廷不得民心的事实。

    令他颇为伤心。

    越看南直隶的新邸报,越感到鞭长莫及。

    “朝廷下令,命百姓多缴纳一份税赋,政令没有执行到南直隶?”

    内阁诸公愣了片刻。

    刘健面色微动,躬身道:“臣查了黄册的田亩,百姓分得的田亩极少,这些渔户没有田地。”

    没有田地,就得不到上一条政策的恩惠了呀。

    萧敬小声道:“方才礼部衙门有三千五百四十七人充海户,但是,毛大人未向太上皇禀报。”

    刘健和李东阳交换一个眼神。

    太上皇向来节俭,那里需要这么多的海户。

    “不如将他们都遣散吧,刚修缮过乾清宫,皇宫的用度不再增加了。”蒋冕道。

    海户入皇家园林当奴婢,靡费该算宫里的。

    萧敬吞吞吐吐道:“可他们已经净身了。”

    诸公面色渐渐紧绷,变得凝重。

    不多时,王琼被叫到殿中,听闻太上皇弘治想动那笔额外税银的利息。

    他忙道:“只怕今年也有大雪,万一拨不出银两,岂不是失信?明年还如何向百姓收取?”

    第一年最关键,百姓都在观望,看朝廷会不会真的拨给。

    有去无回,第二年傻子才交。

    太上皇弘治脸色渐渐变得不对,在理,蛋还没生出来,不能把母鸡杀了。

    ……

    严府,

    严成锦回到府中,李清娥端着清凉的花胶汤过来,担忧道:“夫君,谢东家在府库中清算银两,家中可是出了变故?”

    虽然不知道家里的库房有多少银子。

    可谢玉是牙行的人,牙行的人上门清理银子,就是要抵债了。

    胖丫鬟风娇道:“姑爷,可以借老爷的银子……对了姑爷,你欠了多少银子?”

    “五十万两。”

    胖丫鬟惊愕:“……还是卖家什吧。”

    方才,十万两现金流在府中,是严成锦的底线。

    谢玉很快就清算好了,能先给朱厚照两万两。

    打包一番,谷大用让小太监装进夜香桶,搬到甲字库。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喜滋滋地道:“老高就是讲诚信,他说剩下的什么时候送来?”

    “严大人说,等他俸禄涨了再还。”

    朱厚照点点头:“老高说得对,他也没有银子了吧,朕就不难为他了。”

    谷大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翌日,

    严成锦穿着一身斗牛赐服,拿着芴牌走进奉天殿,行礼后站在一旁。

    黄花梨的木板上,两边贴的功绩相差无几。

    太上皇弘治垂头苦思,思索北直隶的百姓民生,如何令这些渔户得到安置。

    毛纪也黑着一张脸,既紧张,有几忐忑。

    严成锦能猜出大抵原因,昨日三千多人自行净身后,去礼部衙门求职,朝廷不想要。

    “海户没有田地倒是难办,若迁移至南方,又会令江南衰落。”

    “正是此意。”

    蒋冕几人昨日商议此事,竟想不出来。

    严成锦双眸一凝,怪只怪明朝将户籍分得太细,一个善政难以覆盖所有人。

    以之前的以利息作为赈银而言。

    不种田的丝户、渔户和阴阳户就会不满,久而久之,又有人起事。

    “太上皇和诸公可曾听说过花胶?”

    刘健等大臣面色微微一动。

    花胶,就是鱼白,乃是取自鱼身上的一处部位,又叫鱼膏。

    煮之有腥臭味,可严成锦提这个干什么?

    严成锦却自顾道:“臣在府上时,不时便煮花胶食用,味甘鲜美。”

    此子说话,总是不那么简单。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狐疑:“花胶与所议之事有关系?”

    诸公目光转动,心中略有好奇。

    可是,回应他们的却是长长的沉默,便知道此子又来了。

第801章 授人以渔

    严成锦沉吟片刻,道:“花胶与燕窝几乎等价,皆为名贵之物,还有鲍鱼和鲸油,也能贩钱。”

    所谓靠海吃海,南直隶沿海的地区,可以出海捕鱼。

    但大明的渔业几乎空白。

    太上皇弘治眉头微动:“可船只如何提供?”

    寻常百姓是买不起船的。

    若朝廷租赁船只给百姓,百姓没有能力提供抵押之物。

    一旦沉船,或者被海盗抢去,甚至渔夫直接把船偷偷开往岛国为寇。

    这些都会让朝廷蒙受巨大的损失。

    “太上皇所言甚是。”

    “但凡能出海的都是大船,一艘大船动辄几百两银子,百姓哪来这么多银子?”

    刘健面色忧虑道。

    就算有这些银子,租赁船只的费用,也不是百姓能承担的。

    漕运的漕船,租赁一天要六钱银子,租赁大船就更贵了。

    可渔户出海却不一定能打捞到鱼,如此一来,反成了亏本的买卖。

    “东南也有渔户,只是难以为生,百姓都不愿干这个。”蒋冕感慨。

    出海九死一生,若是沉船或遇上海盗,是没有人救援的。

    诸公们眉头紧锁。

    片刻之后,见严成锦不再说话,太上皇弘治便开口道:“诸位卿家,谁还要进言?”

    大臣们吞吞吐吐,不敢多言。

    毛纪打心底希望严成锦能解决此事,充海户的人还在户部衙门堵着,不知怎么安置。

    “严大人可是想将鱼做成期货?”

    刚才听严成锦的意思,是要让东南的渔民出海捕鱼。

    诸公眼中放光,期货就是现在收银子,以后再卖货物。

    先收银子造船,打渔回来再卖给士绅,好买卖!

    蒋冕不紧不慢道:“满足两个条件,才能做成期货,一是商货能用较稳定的价钱定价,二是商货能为天下百姓所用,鱼并非如此。”

    毛纪愣住了。

    大殿中,气氛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安静下来。

    蒋冕解释道:“打上来的鱼价值不一,运送到京城路途遥远,费用成本极高。

    且,鱼做起来费油盐,无油盐腥臭得很,百姓哪里舍得吃。”

    他专门研究良乡的理科,私下还找刘来虚心讨教,有些心得。

    严成锦看向蒋冕,心中微动。

    不错,鱼没法做成期货,不能从士绅手上募集到银子。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道:“老高,这月功绩差一件就和父皇一样了,你再想想?”

    狗皇帝,你不会自己想?

    若不是在朝廷上,严成锦定要和朱厚照比划比划。

    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传到太上皇和诸公的耳里,萧敬轻喝一声退朝。

    东暖阁,

    严成锦和朱厚照坐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是有道理的。

    百姓只能利用天然资源,发家致富,上一世也是如此。

    “就眼下的局势而言,要解决鱼的运输不难,腌制成咸鱼,越臭越香,运多远都不怕。”

    记得上一世咸鱼极好卖,贫苦百姓更爱买咸鱼,一小根就吃好几碗饭。

    盐不值钱,鱼也不值钱,咸鱼的成本极低。

    “咸鱼?”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又道:“可是老高,哪里来的船借给百姓?”

    就差一件功绩,就能追平太上皇,朱厚照心思活络起来。

    “新皇可是忘了,长宁伯和寿宁侯?”

    朱厚照一拍大腿,怎么把那三个人傻钱多的爵爷给忘了,“谷伴伴,快去传他们入宫。”

    “还不急。”

    这两日,士绅们去惠民药局看病,汪机建议食用花胶。

    紧接着,又有神秘商贾以高价大肆收购花胶,顿时,花胶变得火热起来。

    两日后,

    宫廊中,张家兄弟两手交叉在袖子里,抱在胸前,“哥,狗皇帝不会想坑咱们的银子吧?”

    “弟啊,一会儿他要银子,你就给他。”

    张鹤龄小声吩咐,坑一个人的银子,总比两个人强。

    毕竟现在是皇帝,比抄家强。

    “哥真狡猾,你怎么不给?”张延龄反驳,一巴掌便从张鹤龄手中扇来:“哥当初是如何对你的?”

    周彧不想理这两个傻子。

    三人来到大殿,朱厚照喜滋滋地问:“朕有一件能发财的好事。”

    三人摇了摇头,看傻子般看向朱厚照,“新皇,我等不想发财,告辞。”

    狗朱厚照,真是想找他们要银子!

    三人站起身来,忙朝殿外走去,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这时候走出来,严成锦道:“是本官想请诸位爵爷做买卖,良乡出船,诸位爵爷雇佣力役,得到的银子,商会和爵爷七三分账。”

    “七三?你搁这儿看不起谁呢?六四!”张延龄说完后,又继续问道:“什么买卖?”

    “恕本官不能说。”

    周彧皱着脸道:“那我也不能帮新皇和严大人。”

    严成锦沉吟片刻,才道:“在东南经营鱼产易市,卖花胶和咸鱼,花胶为珍贵之物,能供给京城士绅。

    而咸鱼比肉便宜,能卖给普通百姓,运送起来也方便。”

    张鹤龄和周彧面色变得精彩起来,他们不信朱厚照,却相信严成锦。

    要是想坑他们,良乡商会便不会参与进来。

    这小子说能赚银子,铁定能赚银子。

    “弟,我们走。”

    “臣也告辞!”周彧道。

    走到外头,张延龄才苦着一张脸:“哥,严成锦还没说完呢,咱们和他有仇,可和银子没仇呀。”

    张鹤龄一巴掌便呼了过去,“咱们有银子,要严成锦的船作甚?”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望着黄花梨木板,与朱厚照的功绩只差一件了。

    “新皇和严成锦在东宫吗?”

    萧敬脸色渐渐变了:“在东暖阁,召两位国公进宫,似乎要借他们的银子。”

    他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要坑周彧和张鹤龄二人,不敢断言。

    太上皇弘治转过身来,疑惑看着萧敬:“召他们入宫做什么?”

    对于外戚,太上皇弘治敬而远之,朱厚照总是与他们往来,心中有些不悦。

    “说是要雇力役出海打渔,还要设渔产易市,让河泊所管制,新皇在写圣旨了。”

    诸公渐渐沉默下来。

    萧敬又继续道:“可是两位爵爷不满分账,要自己干,偷偷到良乡买船雇人去了……”

    诸公面色微动,怎么看这三人都像是让严成锦忽悠了。

    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萧敬忙去将严成锦请来了。

    “严卿家诓骗让寿宁侯和长宁伯派船出海?”

第802章 大功告成

    大臣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太上皇弘治目光炯炯看着严成锦,“张家的兄弟脑子不灵光,你诓骗他们卖咸鱼,回头又要找寡人告状了。”

    虽对张家的兄弟没有好印象。

    可做人要厚道,坑害国戚是要论罪的。

    严成锦面上有些尴尬,只好道:“是新皇的决定,不过,花胶和咸鱼真能卖银子,太上皇可曾听说过,没节造节?”

    你要是听说过,我可就要怀疑你是不是马清扬穿越了。

    大殿中一片沉寂。

    因为这四个字,又触及了太上皇和李东阳等人的知识盲区,眼界的天花板。

    刘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何谓无节造节?”

    严成锦想了想,这个很难与诸公解释清楚。

    命人去宫外带了几个物件回来,小太监们端着几个锦盘,有四碟小菜和一碗汤羹。

    等诸公围过来后,严成锦道:“这些,大抵就是臣要交易之物,诸公尝过就知道了。”

    太上皇弘治让萧敬拿来象牙筷。

    萧敬瞥了严成锦一眼,小声道:“爷,奴婢先试试。”

    纵然知道不会有毒,可要是万一呢?

    这黄不溜秋的东西,臭得能熏死人,吃了会生病的吧?

    可眼下,太上皇和诸公正牵挂此事,他只能硬生生的上了。

    一口黄鱼塞进嘴里,仔细嚼了嚼。

    “呕~”

    “呕,呕,呕……”

    萧敬眼泪夺眶而出,吐得连白眼都翻出来了,嘴角还挂着水丝,“这是毒药,爷,这是毒药啊……”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的表情极为精彩,有这么严重?

    “萧公公演得过了。”刘健不禁怀疑。

    他们锦衣玉食,寻常鸡肉猪肉都吃不过来,就算要吃鱼,也不会吃咸鱼。

    故而,大臣中,除了出身贫寒的李东阳。

    其余人都不知道咸鱼什么味儿。

    朱厚照眉飞色舞:“父皇和诸公不食肉糜,哪里有这么难吃?”

    说着,便将一条小黄鱼塞进嘴里。

    有滋有味嚼了嚼,咽了下去,又吃了一口白米饭,浑若无事。

    严成锦暗自佩服,这厮就像清道夫,什么都能吃。

    太上皇见状,淡淡地看向小太监:“拿筷子来。”

    萧敬连忙苦着脸,劝道:“太上皇,不能吃啊!”

    “滚开,新皇吃的,寡人为何吃不的!”

    呕!

    呕呕呕呕~!

    太上皇弘治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般,肠子都要吐出来了,眼泪鼻涕直流。

    萧敬面色古怪,都叫你别吃了……

    “爷还好吧?”

    “……还好,就是有点咸。”

    诸公看着太上皇弘治,心中不免几分轻视之意。

    太上皇从小养尊处优,虽然吃过苦头,但在吃穿用度上,还没吃过太大的苦头,自然也没吃过咸鱼。

    瞧见太上皇这副样子,诸公反而心中跃跃欲试。

    “臣来试试。”

    严成锦微蹙眉:“刘公年纪大了,就算了吧,就算是下官,也不敢尝试。”

    “哼,老夫虽老,但胆量……呕呕呕呕…”

    刘健躬着身子,口吐芬芳,地上一摊早上吃的早饭。

    蒋冕见状,连忙收回筷子,对这几碟咸鱼敬而远之,李东阳和谢迁几人也站在一旁。

    片刻后,太上皇弘治已经擦干净嘴角,坐在御座上。

    “严卿家,这些东西真是人能吃的?”

    这些鱼的腌制方法,比不上后世,只是粗略用盐腌制过。

    入口后,那股味道就如鲱鱼罐头般,令人不禁想反抗。

    “能吃,新皇不就吃了吗?”严成锦问道。

    朱厚照浑若无事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太上皇和诸公说不出话来。

    严成锦让谷大用带着几个贫民入宫,看着他们吃完咸鱼和大白米饭,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才相信这玩意真的能吃。

    同时,心中不禁一阵同情。

    “严卿家方才说,无节造节,是什么意思?”

    严成锦道:“庙会,是初一和十五,每逢这时,百姓就会去赶集。

    太上皇和诸公不妨想想,若朝廷将初八定为庙会,将每月十一定为庙会,会如何?”

    太上皇弘治面色茫然。

    庙会的日子不是大明朝廷定的,是从唐代时流传下来,因是在庙边的市集,故称庙会。

    诸公却没听明白。

    蒋冕问道:“会如何?”

    “会多几个庙会。”严成锦道。

    “……”太上皇。

    “……”诸公。

    庙会,就是刺激消费的经济活动。

    一年多几次,想当于一年多扎几次经济,别看简单的造节,拉动大明内需的力量却极为庞大。

    是刺激士绅和普通百姓消费的计策。

    商税没准能翻几番。

    严成锦言简意赅道:“多几次庙会,意味着买卖会变多,买卖变多,意味着商税会变多。”

    刘健几人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

    多几次赶集的日子,商货的消耗会比平时快一些。

    “可朝廷总不能强制百姓赶集吧?”蒋冕想到关键之处。

    “朝廷规定的庙会,可以少收一成银子,诸如初八和十一,只需九成价钱,就能买到平日的商品。

    而朝廷在这一日,对商贾少收税,商贾也不会有怨言。”

    诸公沉默许久,似乎在回味严成锦的话。

    朱厚照道:“朕想在东南沿海设渔产易市,交易水产,商贾见有利可图,不就雇佣力役了?”

    可是,太上皇弘治和刘健仍对咸鱼心有余悸。

    “交易这些鱼干,只怕不值几个银子吧?”

    严成锦看向谷大用,谷大用连忙蹲着锦盘进来。

    七道不同的鱼肴,令太上皇弘治和诸公赞不绝口,这才是人吃的。

    “这是贩卖个士绅的珍贵渔产,光是柔鱼一项,就能常年带来利润。”

    大明东方沿海,实则比邻一座巨大的宝库。

    若是替渔户解决船只和贩卖渠道,将打渔产业发扬光大,就不难了。

    大殿安静下来,

    诸公一时间也无法决定。

    张升开口道:“若真是善政,严大人为何要交给长宁伯和寿宁候?”

    “第一个出海的人,要比第二个花费更多银子,等长宁伯和寿宁侯出海回来,朝廷再出手不迟。”

    这就是马前卒啊!

    诸公双目露出恍然之色。

    太上皇心中微动,这些国舅手中有许多银子,“此事先莫要声张。”

    诸公相视一笑。

    严成锦心中的石头落下,有太上皇这句话,此事就成了。

第803章 臣意难平

    下了命令,让良乡工坊制作渔网和鱼钩等各种渔具。

    小院中,严成锦坐在石凳上,温暖的阳光笼罩全身,努力吸着新鲜的空气。

    “三位爵爷出海了吗?”

    张家兄弟做下游生意,严成锦就做上游生意,就好似丝绸火了,他就做生丝生意。

    最近很缺银子。

    王守仁传回疏奏,突厥余孽因寒冬退兵,唐宋国暂时得以喘息,开疆拓土,要买入大量的耕牛和铁具。

    光靠他储存的银子,早晚会有花光的一天。

    王不岁回答道:“还在招募力役,过几日就走。”

    张家兄弟和周彧组织的出海活动十分仓促。

    京城力役多被良乡和各大酒楼雇佣了,想要招募到人手,就需要更高的价格。

    况且,出海是一份高危工作,开出的银子高几倍,才有人愿意。

    每人一日十二分纹银,足比京城待遇最好的酒楼,高出五分纹银。

    但雇佣人力的费用年年增高,却足见大明经济正在渐渐繁荣。

    “通知良乡商会各地牙行,放出消息,今后力役要找活计,可直接去牙行。”

    他站在从一品大臣的格局推演。

    经济繁荣时,更需求人力资源供需平衡,是时候推出大明的五八牙行了。

    解决信息不对等,可缓解贫苦百姓的就业困扰。

    如今,官职还是太小了些,许多政令无法独自决断,不知这次会不会升官?

    “严大人,新皇让您进宫。”

    叶准领着小太监走进来,小太监开口道。

    东暖阁,

    朱厚照手里捏着从黄花梨木上取下来的功绩。

    诸公在大殿中,面色有些不悦,值房里有数不完的疏奏要批阅,哪里有闲暇陪朱厚照胡闹。

    “朕功绩胜于太上皇,诸位师傅就要听朕的。”

    刘健和李东阳交换一个眼神。

    心中颇不乐意,就阅疏的认真程度,他们更愿意跟着太上皇。

    新皇阅奏的速度太快,他们还要再阅一遍。

    李东阳想了想,正色道:“新皇此月功绩,确实堪比太上皇。

    可却未能胜,恕臣等不能遵旨。”

    朱厚照和太上皇都为六件,算是平等。

    “且派三位爵爷出海一事,还不知道是弊政,还是善政,需观后效。”蒋冕道。

    等真正安置了东南一带的百姓,才能定论。

    朱厚照眉飞色舞,轻哼一声:“诸位师傅想赖账不成?

    朕还是太子时,诸位师傅就教导朕,治国的基础,在于讲诚信。

    君臣上下相互信任,法令才能执行,王朝才能屹立不倒。

    可今日看,诸位师傅要朕讲诚信,自己却不讲,与老高行为何异?”

    诸公懵逼了,一副“伪君子竟是我自己”的表情。

    有些难堪。

    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站着,此事说白了,就算新皇的政绩超过太上皇,他们也很难不从心。

    “若没了严成锦,新皇还要少几件。”

    “不错,并非臣等赖账。”

    朱厚照看了旁边一眼,老高这家伙还没入宫。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正襟危坐,御案上摊开的,正是安陆州兴王的疏奏。

    眉头微微蹙紧,兴王上疏,以接世子回封国要挟,想要换封地。

    “诸位师傅呢?”

    “去东暖阁了,新皇要执掌大权。”萧敬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太上皇弘治看了眼那黄花梨木板,这月他与朱厚照都是六件。

    嘴角以舒缓的角度上扬,颇为在意问:“诸位师傅顺从了?”

    “还没,诸公以平局为由,不想与新皇……”

    察觉到太上皇弘治的脸色,萧敬胆子抖了抖。

    太上皇弘治眸光闪动刘,长吁一口气。

    当初他花了八年的时间,借助刘健三人,在朝堂上慢慢树立地位,聚拢人心。

    打心里,他是想将权力交给朱厚照的。

    可他不能左右大臣的人心。

    这些大臣都是有骨气的人,强人所难,说不定就以病告老还乡,不做官了。

    “兴王一事,去通报诸公。”

    ……

    安陆州,兴王府。

    朱佑杬估摸着疏奏到京城了,只有朱厚熜一个子嗣。

    若不是为了换封地,不会送进宫中当质子。

    “京城有疏奏传来吗?”

    管家尴尬的笑了笑:“王爷,哪有这么快,八百里加急也要五天啊。”

    如今,兴王成了天下第一养猪大户,共养了六千多头猪,每年光税就要交几千两。

    更压低了大明猪肉的价钱。

    兴王牌猪肉,天下谁人不知。

    “若这次太上皇不准,我便是亲自去京城,也要将厚熜接回王府。”兴王妃委屈道。

    朱佑杬叱责:“休要胡说,朝廷自有安排,皇兄为人宽厚,本王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换。”

    想了想,又有些忐忑道:“且等朝廷消息。”

    ……

    京城,皇宫。

    当初兴王送世子入宫时,诸公就有感,兴亡早晚会请换封地。

    严成锦道:“南昌本经济繁盛,如今百业萧条,臣以为,当给兴王换封地到南昌。”

    宁王经营的生意很庞大,丝绸、茶业、瓷器、粮食和布坊等。

    他出海后,宛如一家地方国企倒闭,如同依靠矿石生存的地方原料枯竭。

    不仅很快就衰败下去,百姓也没了生计。

    从江南各府的税收可看出,周边府地也受了极大影响。

    张升沉思片刻,道:“换封地倒是无妨,就怕开了先例。”

    造反造怕了,诸公不想听到任何藩王起兵的消息。

    萧敬小声提醒:“太上皇,兴王世子还在宫殿外候着。”

    此时,宫殿外。

    朱厚熜穿着常服,个子只比小太监的膝盖高一些,被小太监牵着小手,等太上皇召见。

    “如果太上皇不许,我就要回安陆州了。”朱厚熜道别道。

    “那我帮你去与父皇说。”

    朱载堃眨了眨大眼睛。

    转过头,看见朱厚照不紧不慢的走上御阶,“父皇,我与厚熜约定,将来我登基,他就给我当伴伴。

    若是娶方来的妹妹做皇后,他就帮我写诰书,我还没登基呢,不想他离开京城。”

    朱厚照暗骂这小混账,兴王世子能阉吗?

    不过,却未对朱载堃出手。

    他被太上皇揍多了,晓得会越揍越皮,日后岂不是要气死他。

    “你可想离开皇宫?”

    朱厚熜摇摇头,爹娘虽然对他好,可在宫里能玩蛐蛐。

    还有朱载堃和严方来两个玩伴,比在王府好玩。

    朱厚照想了想,背负着手走进大殿。

第804章 准了准了

    “儿臣以为,当如老高所言,将兴王的封国移到南昌,兴旺一方。”

    殿外走进来,朱厚照身后跟着两个小不点。

    诸公忍不住回头,怕朱厚照不商量就下旨意。

    王琼道:“臣粗略算了算,南昌钱粮每月减少七万二千五百石,以一年计算,共减少八十余万石,杂用供役也缺人……”

    不敢说税银,怕太上皇更加肉痛。

    诸公顿时心如刀割,每月减少的钱粮,可养活多少士卒,发多少俸禄。

    朱宸濠那混蛋,好好在南昌呆着不行,非要创业。

    如今两败俱伤。

    “孙臣……孙臣也想厚熜留在宫中。”朱载堃昂着头,大眼睛看向太上皇弘治。

    太上皇弘治微微动容,宫中孤寡寂寞,自小他便是这样过来。

    严成锦沉吟片刻,道:“诸公可曾听说兴王猪肉?兴王养猪天下闻名,是当今唯一可以代替宁王的藩王。”

    在藩王中,兴王还算贤明,会审时度势。

    来京城考核时,虽然没有出彩的地方,但也没出格。

    养猪都能养到天下第一。

    移封国去南昌,不吝于后世的某为安家落户,带动沿海商业活动。

    太上皇弘治左思右想,看向内阁的方向:“诸公以为如何?”

    “给兴王移封国,只怕引来其他请乞。”

    蒋冕话音刚落,几人颔首点头。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毕竟分封藩王是不公平的事,你肥我瘦,一旦朝廷开例,疏奏就来了。

    朱厚照梗着脖子道:“若有人请乞,留中就是,若有人起兵,平叛就是。

    如今朝廷兵力充足,还畏手畏脚。

    兴王迁南昌是善政,却不敢准乞,诸位师傅的胆量,难道只敢与朕辩驳?”

    他保守估计,如今的朝堂,至少够他败家二十年。

    这样强大的国力,何惧起事。

    诸公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偷偷瞥了一眼太上皇弘治,自然知道新皇在内涵反悔一事。

    这小子真记仇,一点也不像太上皇宽仁大度。

    张敷华道:“臣以为有道理,九边暂时无外患,诸王碍于京营,也不敢起事。”

    大殿中安静片刻。

    太上皇弘治开口:“内阁拟旨,朝廷不赐车马,让王府自行解决。”

    诸公微微躬身。

    出了宫殿,朱厚照便对着严成锦道:“朕听说你在做渔网生意,还有三张欠条,你何时兑现?”

    老高坑一次国公,就赚几十万两银子,定是有钱了。

    “臣是坑了国公一笔银子,可又交给商会,拿去江南了。”

    “朕就知道,你不会白白替兴王请乞,江南是徽商的地盘,你想和兴王做买卖?”

    良乡商会若想做江南的生意,徽商定不会答应。

    一直以来,良乡商会占据北直隶,徽商占据南直隶。

    晋商南北都有交集,粤商则盘踞在两广一带。

    各自有地盘,良乡想做赢江南的士绅极难。

    严成锦直言不讳:“臣想在江南,做绫罗绸缎生意,新皇可要入股?”

    江南丝织天下闻名。

    有了兴王在南昌撑腰,良乡商会就能在良乡落脚,有了保护伞。

    徽商也没辙。

    “朕用这张借条入股。”

    “……”严成锦。

    ……

    七月初,阳光毒辣。

    兴王府上,朱祐杬享受着冰鉴释放的清凉,眉头一筹不展。

    “有朝廷的疏奏吗?”

    已经过去了七日,再不来,就是被太上皇留中了。

    到时,真要把厚熜接回来。

    管家面露难色,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都派人住到界碑去了。

    “王爷,一有消息,护院定会来禀报的。”

    兴王妃不满轻哼,白净的面上满是怨气。

    朱佑杬站起来踱步两圈,这时院中跑来一个穿着青衣的护卫:“王爷,京城有旨意来。”

    谷大用笑吟吟走进王府,打开圣旨便念: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

    绪应鸿续,夙夜兢兢,然祖宗之法度坏于逆贼,南昌知有宁王而不知有朕,不畏朕而不敢忤逆于逆贼,朕弗知也,兴王朱佑杬才德昭显,不负朕之恩德,今准乞封国移至南昌……”

    朱佑杬身躯微微一颤,险些惊愕的抬起头来,准了?

    兴王妃则是双手紧紧拽着帕子,脑子一片茫然。

    谷大用念完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封:“这是那位大人给王爷的信,王爷看完,立即还给奴婢。”

    兴王妃想凑上来。

    谷大用干咳嗽一声:“王爷一人看。”

    朱佑杬把信打开,是严成锦来的,告知他要在南昌做丝绢和猪肉生意,还有水产。

    藩王原本不许经营买卖。

    现在只要交足税额,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南昌,他也打算做丝绸和茶业生意,严成锦的信就来了。

    “他倒是想得美。”

    谷大用笑盈盈地伸手,将信收回怀中,“那位大人说了,让王爷给句痛快话。”

    朱佑杬眉头皱成川字,抬眸:“新皇知道?”

    “新皇自然知道,王爷?奴婢还要赶路。”

    “可以,不过,本王会上疏,向太上皇陈明。”

    兴王妃命下人拿来一百两银子,打点传旨太监离开。

    “王爷,刚才看的是谁的信?”

    “不必理会,让下人准备吧。”

    朱佑杬背负着手,转身准备给太上皇去一封疏奏。

    ……

    京城,

    一大早,司礼监的大太监就来左掖门传旨,早朝推迟半个时辰。

    回到值房,百官纷纷打听消息,却一无所获。

    半个时辰后,大臣们聚集于大殿中。

    太上皇弘治道:“今日寅时,王太皇太后薨逝了,寡人和新皇都去了王太后寝殿。”

    诸公面色一变。

    严成锦心下微动,王太皇太后,是朱厚照的祖母辈。

    也即是太上皇弘治的后妈。

    没有子嗣,在皇室中是一件悲凉凄惨的事。

    所以,王太皇太后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毕竟是太皇太后,顾及朝廷的颜面,丧葬还是要以太后的规格下。

    百官又要发难了。

    兵科给事中安金奏道:“近年俗尚太奢,宫中宴会丰盛,居室宏丽,臣以为,后事应当从简。”

    “臣等附议!”

    严成锦站着不置一言,丧事加陵墓,动辄几十万两,不向他借银子就好。

第805章 真狠啊

    朱厚照有些抵触太上皇弘治和诸公的目光。

    诸公又想让他掏银子。

    众目睽睽之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银子了。”

    严成锦心下暗叹一声,掏银子时,总会优先想到朱厚照,议事时,却又向着太上皇。

    诸公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是不信的。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

    “严卿家,新皇的府库还有多少银子?”

    都察院消息一向灵通,此子又与新皇交往甚密。

    “应当有两万八千七百余两,臣去甲字库,确实只剩这些银子。”严成锦道。

    两万多?

    够在宫中举行丧礼了,至于陵墓,和先皇一起合葬在茂陵,也不用花银子。

    眨眼间,诸公就分配好了两万八千两的去处。

    王琼若有所思道:“请新皇以百姓为重,今岁皇室开支靡费过甚,不宜再开国库。”

    诸公的目光投向朱厚照,谁让你烧了乾清宫?

    皇室一年的用度,大抵是二十万两。

    修建乾清宫就二十五万,远远超出定例,不能再花银子了。

    “寡人也是这般想,将你的银子作靡费,不足之数,寡人的内帑补齐,不征税伤农。”

    太上皇弘治面色严肃。

    国库一旦空虚,若有需用银子的地方,就要调高税额。

    朱厚照目光微微一动,“为何让儿臣先出,父皇却后出?”

    百官没有吭声,父慈子孝的画面,还是等待太上皇回复。

    “寡人的银子,今年后还不是你的?!”

    朱厚照悻悻地的样子,拗不过太上皇。

    翌日,王太皇太后的厚葬如期举行。

    京城百姓斋戒三日,礼部送丧队去茂陵。

    等第二日大清早时,小太监来乾清宫禀报,“新皇一大早就出宫了。”

    定是用了甲字库银子心生不满,太上皇弘治看向萧敬:“去哪儿了?”

    “似乎带着皇孙二人,去了南海子。”萧敬也是从东宫小太监口中得知。

    今日上朝,诸公见朱厚照没来,打算等等。

    太上皇弘治开口:“诸公不必等了,新皇去了南海子,开始廷议吧。”

    诸公面面相觑。

    朝廷至大至重之事,莫过于祭祀。

    如今王太后刚厚葬,新皇就算不是亲孙子,也应该在宫中守孝才是。

    严成锦竟无语,朱厚照这时出去打猎,就好比家里死人了,还出去玩。

    在后世,那叫散心。

    可古人要守孝三年,皇室虽然不用三年,可这时候出去玩,会被百官和百姓强烈谴责。

    刘健想不到新皇这么能玩,“还请太上皇派人,将新皇接回来。”

    恐怕,只有太上皇能压一压朱厚照。

    “诸公不必担心,寡人已经派人去南海子。”

    可是,等回到值房时,刘健猛然发现自己的书案上,摆着一头獐子,怒目看向翰林:“这是?”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的书案上,摆放着鹿和锦鸡。

    蒋冕几人发现,自己的书案上也有。

    韩丽小声道:“是新皇派人送来的,说比市集上的好吃,五百两银子一只。”

    刘健双目瞪圆,怒喝道:“本官何时说要了?!”

    李东阳和蒋冕等人颔首,五百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弘治商号?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新……新皇还说,朕也没想开内帑,诸公却让朕开内帑,是诸公…强买强卖在先,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翰林都快要被刘健几人的压迫吓哭了。

    生气了,

    这就是生气了啊,蒋冕捋着胡须,面色疑惑:“六部和五寺都有?”

    “都有,东宫的小太监正在收银子。”

    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回到值房中,看见一只大鹿躺在自己的书案上,表情凝固:“这是谁干的?!”

    “新皇送来的,说要收一万两银子。”方学躬身。

    一万两?

    严成锦暗呸朱厚照一脸,你怎么不把皇位卖给我?

    “内阁和六部的值房都送了,不过,他们只收五百两。”

    朱厚照是皇帝,旨意不敢违抗,只好等严大人回来再处置。

    严成锦满脑黑线,这狗皇帝定是对揭举他的小金库,怀恨在心。

    “送去东宫,就说抵本官的一万两欠条。”

    ……

    南海子,猎场。

    朱厚照骑着枣红色大马,身后是朱载堃和朱厚熜。

    这时谷大用急匆匆的跑来道:“爷,送去宫里了,只有王琼交了银子。”

    王琼倒是识相,身为户部尚书却坑朕的银子,新皇最讨厌的就是他。

    可此时,朱厚照喜滋滋地接过银子,“王师傅贤臣也,其他师傅都没有交银子?”

    谷大用面露难色道:“没,严大人还送回了东宫,说是要抵一万两欠条。”

    “卧草,这狗官…”

    “太上皇派人来请,爷,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把大门关上,让父皇和诸公知道,这次朕生气了。”

    朱厚照一脸得意的样子。

    若今后成了定例,就每次都要从他手中拿银子。

    故而,这一次绝不能屈服。

    朱载堃昂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华盖殿,

    才一会儿功夫,从内阁和六部抬来的猎物,就堆满了大殿。

    有獐子,野兔,锦鸡和鹿等豢养禽兽……

    太上皇弘治面色阴郁,“这些都是朱厚照干的?”

    内阁大臣颔首点头。

    “还收臣等五百两。”

    太上皇弘治面色冷峻了几分。

    严成锦想了想,连忙补充道:“臣这只一万两。”

    诸公面色古怪,却很快平静下来,李东阳开口道:“当下还是先请新皇回来。”

    现在正是王太后的丧气,新皇却去南海子狩猎,会被读书人骂不肖子孙。

    萧敬派去的人都回来了,禀报道:“新皇将南海子的门关上了。”

    太上皇弘治脸色变了又变。

    退出大殿后,蒋冕沉思片刻,看向刘健道:“应当给新皇选侧妃了。”

    严成锦抬头看向前面的蒋冕。

    后宫薨逝,皇帝不用给皇后和妃子守丧,照常上下朝。

    后事也是交给司礼监和礼部去办。

    甚至皇后或妃子薨逝,又立一个,不似百姓那么多规矩。

    刘健点头:“后宫寡淡,只有张太后和曾皇后两人,是该选侧妃,不过眼下,还是等等。”

    王太后刚过世,兹事体大,就算是为了贤名,也要等几个月。

    李东阳几人点头,又折返回奉天殿。

第806章 出乎意料

    诸公折返回殿中,太上皇弘治有点摸不着头脑。

    刘健张着嘴巴,嘴唇微动:“后宫只有曾皇后,多子多孙才是社稷之福。”

    皇室子嗣繁衍,也是朝中大事。

    弘治当初只立张皇后一人,与先皇只宠幸万贵妃一人无异。

    不重视宗族香火繁衍,皆是昏聩!

    太上皇弘治心里面上一阵难看。

    “如今王太后刚薨逝,太急了些,过一阵再议。”

    “不急,不急,就算甄选也要一两月,况且,钦天监还需看日子,即便有合适民女,还要查宗族清白……”

    大殿中的大臣们,心下皆是赞成。

    不舍得给王太后花钱,但给新皇纳妃舍得花,这是稳固江山社稷的大事。

    ……

    唐宋国,阿格拉。

    王守仁收到来自京城的一批良种,阿拉格的地理与大明相差甚远,水利没有疏浚,泥土贫瘠。

    荒草长势比庄稼好,齐人高。

    粮食收成却极少。

    “王大人,适逢东南飞来的蝗虫,收不收粮?”

    玉米和水稻被啃得千疮百孔,上哪儿找鸭子大军去。

    粮食没成熟,收回来也不能食用,王守仁想了想,问道:“朱拱樤何在?”

    “朱东家带人去吐鲁番做买卖了,吐鲁番攻入了敦煌,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旁边的刘养正道。

    朱拱樤是很精明的生意人,从商人手里赚过几万两银子。

    王守仁想了想,却开口道:“今日起,设立十家牌法,与大明保甲制相同,若有形迹可疑之事,十家连坐。”

    粮食匮乏,会引发抢掠和暴乱。

    有一个人带头起事,就会有千千万万人效仿。

    眼下不是要解决百姓的饥寒,而是要严明律法,维持唐宋国安稳。

    至于能否让唐宋国维持下去,他也忧虑。

    张百龄略略沉思道:“朝廷昭告天下,新皇要纳侧妃。”

    王守仁眸中微亮,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若能与大明联姻,每年入京朝贡,就能换回大量铁具和钱粮。”

    使节入京朝贡,实际上是经济活动,不然谁没事年年往京城跑。

    文皇帝时,也曾联姻北方的女真於虚出。

    只要联姻女子在世,就能维持稳定关系,甚至向大明借兵。

    张百龄担忧地道:“只怕百官劝阻异域的女子为妃。”

    “你怕什么?南昌随我等逃难出来这么多老秀才民女,给他送一个汉人女子去就是,说起来,老夫也有个女儿,待嫁闺中。”刘养正觉得王守仁说的是个好主意。

    ……

    京城,三月过去。

    朱厚照的选婚提上日程,内阁出皇榜昭告天下,喜讯在坊间传开,沸沸扬扬。

    上一次,选民女入宫,还是三十年前,太上皇弘治纳张太后为太子妃。

    最热闹的机构是国子监,有可能从民女中选出侧妃。

    国子监祭酒张徽下令,监生中有符合条件的民女,要禀报,送生辰八字给礼部衙门。

    坤宁宫,张太后和曾皇后,在看各地官员呈递的选妃册子。

    “哀家看国子监生李炳添,魏文述,虞蕴几人之女都不错,一会儿送去礼部。”

    “保定府廪生陈广德之女,母后看看。”

    坊间,

    京城各地的百姓,皆送女儿到衙门,由县令挑选后推举进宫。

    一晃眼又是两月,各地推举的民女纷纷送到京城。

    每日上朝,皆可看见选淑女的民女排队进宫。

    一连大半月,才挑选出六十人,将从中选出三位嫔妃。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一眼扫过,容貌长得颇为清秀素朴,面上渐渐露出笑意。

    诸公看了这些妃子一眼,心中也猛然一动。

    “都是清白家世出身,生辰八字与新皇甚合,任由新皇挑选。”礼部尚书毛纪微笑道。

    朱厚照扫了一眼,个个长得都一样漂亮,“朕不想选,朕全都要。”

    诸公笑容逐渐消失。

    太上皇弘治面色变得冷峻起来。

    后宫虽无定额,但通常三五个,不多不少最好,既可以旺盛香火,又不至于沉迷荒废政事。

    这时,小太监进来通报一声。

    随即,鸿胪寺卿薛举进来禀报:“唐宋国派遣使臣来,说想与朝廷联姻。”

    大殿中,所有人脸色微微一动。

    严成锦心中诧异,王守仁该不会给朱厚照送来个大洋马吧。

    这家伙太不慎重了,竟未与他通气就将人送来。

    稍稍安定了心神,他还是选择相信王圣人,毕竟王守仁深知太上皇和诸公的脾性。

    万一情况不妙,提桶跑路。

    李东阳皱眉:“我等与唐宋国并无兵事,何须与它联姻,它妄图攀附大明,意图昭然若揭。”

    “不错,况且能娶异域女子为妾,会被百姓诟病。”蒋冕补充道。

    二公的意思很明显。

    自古联姻都是为了平息两国战事,但唐宋国与大明不接壤,联姻对大明不利,只对唐宋国有利。

    鸿胪寺寺卿薛举抬头:“可此女样貌与汉人并无不同。”

    上次出使唐宋国,他明明看见那王国一身黝黑。

    “怎会有汉人的王女?”谢迁疑惑。

    朱厚照浑不在意道:“有何奇怪,诗仙李白也是异域的汉人。”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从未听说,李白是异域人,只当朱厚照是胡说。

    可下一句却让他们不爽了。

    “将她招入宫,朕要看看。”朱厚照喜滋滋的吩咐。

    不多时,一个头上蒙着轻纱的女子走进来,发上绑着银饰,穿着大明的绫罗绸缎,与大家闺秀无异。

    “唐宋国王女刘昭,见过尊敬的大明皇帝,见过新皇。”

    严成锦愣住了,这真是汉人,一点异域口音都没有。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脸色也很不对劲。

    怎么听起来像江南一带的官话?与见过的使节截然不同,言谈举止,似乎对朝廷的礼制,颇为熟悉。

    “你是唐宋国人,为何又是汉人?”

    “刘昭非纯正的唐宋皇室,父亲立下军功封为东南王,虽祖上曾是汉人,父亲却是唐宋国一等权臣。”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面露疑惑。

    上次使团出使唐宋国,已验证唐宋国君不是汉人,如今又送来一个汉人民女,不会是冒充的吧?

    “可有文牒官印?”

    鸿胪寺卿薛举从袖口中,抽出册子,递上:“臣已查过身份,那使臣来过大明,臣认得。”

    朱厚照狐疑,这该不会是呆子送来的吧?

    严成锦心中微动,王守仁这厮像朱厚照一样大胆,也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历。

    刘健道:“与唐宋国联姻,对朝廷并无好处,即便身份为真,臣也以为,不必联姻。”

    诸公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第807章 朕要联姻

    蒋府,正堂。

    蒋冕疑惑地道:“张大人可在唐宋国听说过东南王?”

    “在唐宋国下榻不过三日,从未听说过此王爷,不过汉人在异国当重臣,倒是愈发多见了。”张泰回应道。

    这几年,来大明朝廷出使的使臣,多为汉人。

    自从开了海禁后,各地异域的汉人便多了起来,有汉人犯事后随商船出海,逃亡到异域中为官。

    蒋冕摸着胡须,喃喃道:“若这个东南王真有本事,八成也是从大明逃亡出去的汉人。”

    汉人的乡土情结重,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离开故土。

    能升官至东南王,应证此人绝非庸才。

    短短短刻,蒋冕就想了许多。

    严府,下值后回到书房。

    严成锦接到严嵩传来的信函,王守仁在唐宋国建立十家牌法,要推行连坐制。

    十家牌法,类似于里甲制,

    编十家为一牌,开列各户籍贯、姓名、年龄、行业,日轮一家,检查生产经营。

    封建社会便是如此,如果不将工作明确到一户身上,重役就没有人干。

    从零建设王朝,严成锦还在摸索阶段,没有丝毫经验。

    这推行的十家牌法,类似秦王朝建立时严明律法,弦蹦得太紧容易玩脱,毕竟秦朝只存在十四年。

    这次刘昭入宫,他不能替唐宋国请乞,否则,又会引起诸公怀疑。

    严嵩似乎知道他的脾性,未在朝中提及此事。

    “少爷,叶千户来传话,让您进宫。”何能愁着脸站在门口。

    到了午门,严成锦疑惑的问牟斌。

    “新皇要娶唐宋国的汗女,否则就自宫。”

    握草~

    朱厚照是个情种。

    严成锦来到东暖阁时,太上皇弘治阴沉着一张脸,大臣们都沉默不语。

    “臣严成锦,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看着严成锦,似乎因为被朱厚照气得心烦,不想说话,摆摆手让严成锦站到一旁。

    严成锦感觉朱厚照这个法子听起来,就是摩擦诸公的智商。

    你还真敢自阉不成?

    “严卿家有什么办法?”

    “臣不信。”

    大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朱厚照梗着脖子:“老高,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动刀。”

    “那就开始吧。”

    “……”朱厚照。

    大殿中落针可闻,太上皇弘治死死盯地朱厚照,真想把这家伙的头打开,看看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连自宫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严成锦犯嘀咕了,这厮不会听说了刘瑾的事迹,想要效仿吧。

    诸公虽有七成不信,可有三成是相信的。

    毕竟,朱厚照连寝宫都烧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就怕万一真给自己一刀,庆幸的是,新皇似乎胆怯了。

    蒋冕想到了关键之处,“东南王是汉人,臣怀疑,会不会是从朝廷逃出的逆贼?”

    诸公深吸一口气。

    犯了重罪,逃去海外比以前更容易,商船出海需要力役,连银子都不用准备就能上船。

    张升深吸了一口气,问:“可否要再派使团,去唐宋国查查?”

    严成锦没有吭声,使臣去唐宋国,也查不出什么来。

    唐宋国与朝廷相隔万里,行程需两个月,等使臣到唐宋国,工具人早就布置好了。

    “臣看没有必要,徒增国库靡费,亦查不出端倪来,不如问她为何想联姻?”刘健抚须道。

    须臾功夫,唐宋国的刘昭被带到正殿中。

    今日,还是入宫时的打扮,似乎被禁足在鸿胪寺。

    太上皇弘治变得正色起来,“你来与大明联姻,有何意图?”

    “父亲说,大明朝廷平定北方,但西南和西域并不安定,唐宋国若与大明联姻,可保大明和西南安定百年。”刘昭道。

    若她与新皇有子嗣,这个时间还会更长一些。

    唐宋国未想过向大明出兵,也就不存在利益冲突。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来了兴致。

    “你父亲如何知道,寡人的西南不安定?”

    “吐鲁番已经开始向东出兵,很快疏奏就会传到京城,唐宋国也不堪突厥人侵扰,恳请大明皇帝赐婚。”刘昭微微低着头。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不知王守仁从哪儿弄来此女。

    见了太上皇和诸公不慌乱,竟还对得井井有条。

    “是啊父皇,联姻是安定西南之策,儿臣想娶唐宋国王女。”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

    大婚后,他就问问唐宋国究竟是谁所立,到时候老高这狗官想抵赖,也没门了。

    诸公相互交换眼神。

    新皇对纳侧之事从不上心,这次竟不惜以自身相逼,显然有意图。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太上皇,兵部主簿王珪求见。”

    王珪微躬着身子,大步走进殿中,“甘肃传回疏奏,不知为何,吐鲁番忽然向甘肃进兵,已到敦煌。”

    太上皇渐渐正色起来。

    吐鲁番与大明并不交好,哈密压制着吐鲁番,才使得西域的局势平定。

    如今,哈密势弱,以至于吐鲁番向大明出兵。

    这些虏人打了跑,也不与大明的兵马交锋,很是棘手。

    正当无人说话之际,刘健目光炯炯地看向刘昭:“你入京时,可有虏人向大明出兵的消息?”

    “父亲正是听闻此事,才派小女入京联姻。”

    “若联姻之后如何?”

    “唐宋国替大明平定吐鲁番,邦交永固。”

    太上皇弘治看向旁边的萧敬,送刘昭回鸿胪寺。

    心中有些心动了,吐鲁番的疆域在西边,大明派骑兵围剿它就向更西的方向逃遁。

    舆图上,唐宋国在吐鲁番的西边,若前后夹击,必定能荡平疆域。

    “诸公以为如何?”

    王琼喉结一动,面色变得正经起来,“能不耗国库靡费,又能平定西域,自然是好事。”

    西北是重要的丝路,关税占据三成。

    朝廷剿了吐鲁番多次,封王也无济于事,还是灭了好。

    刘健几人听闻此言,纷纷颔首点头。

    “严卿家以为呢?”

    严成锦有些做贼心虚,不想参与此事偏偏被太上皇问起,“臣还没有想好。”

    太上皇弘治看了严成锦一眼,问:“要几日?”

    “一个月。”严成锦深以为然的道:“西域的局势,臣并不熟悉,入宫为官以来,吐鲁番就不曾对大明出兵。”

    诸公怔住了。

    不过也有道理,大明打赢鞑靼后,西域一直比较平静。

第808章 暴利

    三日过去,坤宁宫。

    太上皇弘治在看书。

    一旁的张太后和曾皇后,正从六十位民女中,挑选三位淑人,准备下旨让礼部下聘。

    朱载堃跑到曾皇后身边,小声道:“母后,你就准许父皇纳唐宋的王女吧?”

    曾皇后微微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看见太上皇已经板着脸瞪过来。

    一道威严的声音,令小太监浑身精神。

    “你父皇许你什么好处?!”

    “带我去严师傅府上游玩……”

    朱载堃肤细如面粉,看见太上皇的怒意,又继续道:“父皇爬出宫了,我没去。”

    “……”太上皇弘治。

    张太后看向太上皇弘治,自己的儿子性子不必多提,聪明又有主意,不会听从的。

    “臣妾也在赞成,不知太上皇如何?”

    “王女身份特殊,需上朝与诸公商议。”

    太上皇弘治放下书,这三日并非闲着。

    锦衣卫已在查刘昭的宗卷,看其祖辈父辈是否清白。

    这是皇帝纳侧妃的必要工序。

    翌日,奉天殿。

    今日,要议新皇纳妃一事,刘健先提了吐鲁番侵入甘肃。

    严成锦想了许久,站出来一步道:“朝廷以往封哈密忠顺王,但哈密势力弱,不足以镇住西域。

    唐宋国可取代哈密,由此来看,可以与唐宋国联姻。”

    他本不想参与此事,会引诸公怀疑。

    可太上皇将此事推到他身上,不参与,更引诸公怀疑。

    “锦衣卫查出刘氏宗卷了吗?”

    “查到了,袁州府有一户人家与刘氏所述相同,不过二十余年前已无踪迹,但出身清白。”

    牟斌心中忐忑的禀报。

    二十年前就搬走了,谁知道是成了流民还是逃出海了,太难查了。

    严成锦心中松了一口气。

    袁州府就在南昌府隔壁,王守仁还真找了一个能对上号的。

    诸公深深凝着眉头,面露疑惑之色。

    一想到联姻,众人心里就谨慎了起来,初看之下,是利于两朝的喜事。

    而且,新皇向来固执不听劝告,还能说什么呢。

    旨意很快被下到礼部和钦天监,择日下文书,命使臣带聘礼去唐宋国。

    ……

    杭州府,赭山镇。

    力役们排着长队,准备上甲板,杭州府的工钱很高,一日八分纹银。

    但张家兄弟给的更高,一日十六分纹银,足足双倍价钱。

    “严成锦那狗官,怎么还没送船来?”

    张鹤龄望着眼前成桶成桶的鱼虾,海洋简直是一座巨大的财库啊,可是,他没有丝毫兴奋,反倒快要把肺气炸了!

    船买少了!

    当初太谨慎,只买了八艘大船,回来一趟,江南许多酒楼客栈的掌柜和士绅,都来订货。

    卖得最好的柔鱼和大虾,随意定价。

    每天不知损失了多少银子!

    “哥,咱们写一封疏奏,让那狗官赔银子!”张延龄咬着牙齿恨恨道。

    这时,不远处一支船队驶入了杭州湾。

    王不岁带着十余人从船上走下来。

    “两位爵爷的船到了,还请派人掌舵,严大人还让小人带了三个御厨。”

    “怎么只有十艘?”

    “对!我们要御厨干什么!”

    “当初两位爵爷订的就是十艘,严大人说,让御厨在江南推行鱼的吃法。”王不岁又掏出一张图纸:“这些是贡品,要送进宫的,爵爷可别抓错了。”

    就如同当初推书一般,别地吃不起鱼,可江南是寻欢作乐之地。

    不论诗会、画舫和青楼,宴席是少不了的。

    有御厨在此带起风头,将贡品送去宫中,就会令士绅跟风效仿,又是一笔稳赚的买卖。

    这次来杭州,王不岁不是做丝绸生意,是做水产生意。

    在杭州府上买了地皮,设立鱼市,如今,良乡的商船已经出海了。

    ……

    内阁,值房。

    刘健看见张鹤龄上疏奏请,买杭州余盐二十万引。

    “腌制咸鱼需二十万引盐,得有多少鱼?”

    李东阳仔细看了疏奏,对抓了多少鱼只字未提,只是要买盐引。

    所谓余盐,就是囤积在盐司的盐砖。

    严成锦看完疏奏后,道:“下官以为,当准许开仓卖盐。”

    盐砖的价格,一块是一分纹银。

    咸鱼的价格,一尾是两分纹银。

    当然这是普通的咸鱼,柔鱼更贵,需八钱银子一斤,显然是卖咸鱼更赚钱。

    张家兄弟不会拿盐砖去干别的。

    “如今寿宁侯打了鱼回来,朝廷要如何收银子?”

    太上皇弘治看了一眼疏奏。

    当初,严成锦说让寿宁侯出海,可他想到收钱的法子只有几个。

    收钱要有税目,不能平白无故就对寿宁侯和士绅收银子。

    “户部增设税目,在港口的码头,设停泊费,杭州湾有一处可设港口,停泊一日按货物算钱。

    还可在塌房,供商贾存储货物。

    臣听闻,在杭州海边已经有极大的渔业市场,需塌房存积货物。”

    洪武年间,河伯所有二百五十多处。

    但制度很简单,只掌管收取鱼税,不管其他事,以至于朝廷并不重视其存在。

    在农耕世界,渔业乃是和农业同等重要的存在。

    即便是后世,也占据重要的产业地位,可以支撑一国用度的地步。

    而朱元璋的仕农工商中,并未提及渔业。

    一来是对海洋资源所知甚少,二来受制于造船技术无法出海。

    如今,若能将渔业像农业那般,建立起完整的制度,可进一步迈向盛世,增加朝廷赋税来源。

    不至于将筹码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农业旱涝,朝廷就揭不开锅。

    至少,这是严成锦当下能想到善政之一。

    “严大人的意思,是要在港口建造市集?”蒋冕抬眸。

    “即便朝廷不建,久而久之,也会自发形成市集。

    只是那时候,朝廷再向士绅收银子,就不简单了。”严成锦道。

    就如同修好路收过路费,理所应当。

    可路本来就在那儿,你再去收过路费,就变成了强盗。

    士绅岂能愿意?

    前后小小的差别,却有治国之道蕴含其中。

    太上皇弘治若有所思,也明白这个道理,遂看向王琼:“朝廷鱼税如何收取?”

    “三十而税一,折算成银子,鲤鱼两分纹银一斤,鲫鱼一钱银子一斤,白鱼八分纹银一斤……”王琼掐着手指喃喃道。

    若从海里抓来不认识的,他就不知道了。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听得入神。

第809章 推举

    严成锦坐上轿子前往良乡。

    朝廷决定在杭州府、松江府、天津卫和大帽山一带,砸大量的银子,建立渔货的港口。

    意味着,这里将会聚集大量的人口,包括商人、力役、士绅和普通百姓。

    人口密集之地,房屋和地皮就值钱了。

    这便是所谓的政策红利。

    先得到消息,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在杭州府、松江府和大帽山的沿海一带,却无像京城这般繁华且功能齐全的建筑,更无客栈、酒楼和牙行。

    严成锦暗想,若能在此处买下大量地皮,唐宋国今后便有了银子来源。

    毕竟,唐宋国自己准备的提桶跑路之所,国力太弱,无安全可言。

    “还有多久到良乡?”

    何能撩开轿帘子,讨好似的笑眯眯:“回禀少爷,再有一刻钟就到了……嗯?何人敢拦轿子?!”

    严成锦透过前视镜看了一眼,一个穿着稍好华服戴着大黑帽的老者,手里拿着烧饼,站在轿前。

    老者朝轿子笑道:“老朽是卖烧饼的,蒙受大人恩德,大人可还记得梁某?”

    何能拦在他身前,一脸提防的看着这老头子,“告状去衙门。”

    “小的是来送烧饼给大人尝尝?”

    严成锦想起这卖烧饼的老头,当初投奔良乡的流民,孙儿还跟着程敏政在朝鲜。

    仔细打量了一番,头一批来良乡的流民,已变成小富户。

    到了良乡,张贤大步走进院中,手里拿着账本。

    “大人要调用多少银子?”

    “八百万两。”

    尽管严成锦来之前打过招呼,可张贤听完愣住了:“府库只有三百万两。”

    严成锦微微蹙眉,这点银子是远远不够。

    张贤又开口道:“这些银子中,有要充国库的税银,大人要调用,还需跟户部知会一声。”

    衙门库房的银子分为两种。

    一种是商会赚取的银两,要分红给士绅。

    一种是良乡钞关和塌房缴纳的税银,要上交国库。

    张贤不徇私,但从不过问严成锦,要将银子用于何处,问了严成锦也不会说。

    可最近,严大人要的银子越来越多了。

    不知投往何处。

    “大人,可要下官向良乡士绅征募银两?”

    良乡的士绅个个肥如硕鼠,弹丸之地,拥有十万两家财的不在少数。

    严成锦摇摇头,“国库还欠本官多少银子?”

    “一百五十万两。”

    ……

    谨身殿。

    太上皇弘治看到从杭州府传回的疏奏,眉头愈发紧蹙,看向旁边的萧敬。

    “这封疏奏没有票拟,就传上来了?”

    萧敬吓得连忙看了眼署名,“是刘公阅的疏奏。”

    杭州知府请乞增加杂役四万人,每月给钱粮四两银子。

    可是刘健还未票拟,就将疏奏传上来了。

    太上皇弘治忧心忡忡,“近来刘公所阅的疏奏,越来越少了。”

    虽然未在朝堂上提过,可他却心中有数。

    萧敬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提:“刘公只有一只眼睛,想来力有不逮,疏奏又比以往太多了……”

    刘公吓了一只眼睛已经过去几年,只怕另一只也快瞎了。

    太上皇弘治心事重重的站在御案前,凝神看着疏奏。

    东暖阁,朱厚照看着疏奏,瞪大眼睛问:“刘师傅的疏奏呢?”

    谷大用愁着一张脸:“都送去给太上皇了,刘公最近阅奏,就比以往少许多。”

    朱厚照眼中光芒闪动,刘公阅的疏奏才会有功绩。

    “传朕的旨意,让内阁推举新大学士。”

    细细想来,分担部务,还需再进一个大学士。

    老高这家伙形同虚设,不阅疏奏。

    六部诸公虽博闻,但内阁和六部不同之处,就在于票拟。

    六部并无票拟的权力。

    故而,就算韩文等人能力足以决断,但也需传到内阁,由诸公定夺。

    规矩不能打破。

    内阁,值房。

    旨意传达到房中一下子气氛就安静下来。

    严成锦低头陷入沉思,朱厚照要再提一位内阁大学士。

    谢迁几人则板着一张脸。

    内阁大学士已经增添到了六人,再加一个,就七人了。

    “新皇为何要增大学士?”

    “新皇说,刘公阅奏太少,不能分担部务,要再添一人。”谷大用小声禀报。

    刘健面色开始红了起来。

    李东阳面色严肃,自上一次功绩与太上皇相抵,诸公不听新皇的,他便感觉新皇会打其他主意。

    莫非,想在内阁中安插新臣,替换老臣?

    想到此处,竟开始不安起来。

    蒋冕沉吟片刻,问道:“太上皇知道吗?”

    “方才还不知道,现在应当知道了。”谷大用一脸尴尬又委屈的笑道。

    诸公面色诧异,不知新皇是否有了入阁人选,便齐齐看向严成锦。

    “此事与下官无关,下官委实不知。”

    严成锦也不知道,朱厚照为何要来这出。

    一个时辰的时间,旨意传遍了六部,似乎怕被太上皇追回,朱厚照还张贴了皇榜,昭告天下。

    太上皇怒不可遏,被朱厚照的举止震惊到了。

    “谁让你下旨,新命内阁大学士!”

    “儿臣的工作不是下旨吗?”

    朱厚照哼唧唧地道。

    太上皇弘治的胸口渐渐起伏,但已经昭告天下,没有追回的道理。

    “诸公不听你所言,故而心生不服?”

    朱厚照变得认真起来:“自父皇登基起,诸公便辅佐左右,儿臣也想立自己的近臣,有何不可?

    父皇要儿臣成为贤君,诸公不听儿臣的话,儿臣如何能成为贤君?”

    太上皇弘治略微惊讶的看着他。

    此时,诸公还不明白老朱家是何意,如今有老皇帝和新皇帝两个主子。

    可太上皇很快便传旨意来,大意与新皇相同,入新大学士!

    严府,书房。

    王琼笑吟吟看着严成锦。

    严成锦心中微动,这老小子连腊肉都带来了,还想拜入本官门下不成。

    “贤侄,你帮世伯举荐一下?”

    严成锦看着王琼,想了想道:“本官有一事,若王大人能答应,本官兴许可以提名大人。”

    “你说!”

    “支给良乡衙门税银二百万两,还本官的借条一百五十万两。”

    王琼眼睛微微眯起来,“贤侄要这么多银子做甚?”

    严成锦自然不会告诉他。

    “恕本官不能奉告。”

    王琼沉思起来,刘公想立王鏊,入阁的机会可不多。

    这时,何能跑来禀报:“少爷,韩大人来了。”

    严成锦看了看王琼:“王大人看,本官的举荐是很抢手的。”

第810章 别人家的爹

    韩文走到正堂看见王琼,知道怎么回事。

    “德华兄也对大学士有意?”

    王琼笑眯眯的站起身来,道:“见笑,愚弟谈完了,轮到贯道兄了。”话音刚落,便向着府门外走去。

    韩文眼尖,看见地上一堆锦盒和腊肉,“贤侄啊,收了这些贿礼要下大狱的。”

    他好心提点一句,虽不值多少银子。

    可言官却能以此为由,写出一万字的长篇大论来。

    “韩大人也是想要本官提名?”

    何能瞧见韩文两手空空,不露痕迹的嫌弃:“少爷,外头还有张大人和毛大人,都带了锦盒。”

    听到锦盒二字,韩文面色有些僵硬,“世伯出门,稍匆忙了些。”

    “这奴才嘴里吐不出象牙,韩大人不必理他,我等到书房谈。”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看完疏奏,端起碗喝黄鱼汤,啧啧称赞道:“这黄鱼真是鲜美,在坊间的价钱如何?”

    萧敬抱着浮尘小声道:“一钱银子一斤,颇受士绅喜爱。”

    西市多了一批渔商,专门贩卖黄鱼。

    太上皇弘治颔首点头,眸中隐隐露出光芒,“严成锦让商贾打渔,倒是善政。”

    萧敬尴尬的点了点头,吞吞吐吐:“方才牟指挥使来报,奴婢不知……”

    太上皇弘治转过头,轻轻的瞥了他一眼。

    萧敬心神一凛,当即道:“韩大人、王大人和张大人都到严府做客了。”

    这次选大学士与上次不同,是新皇挑选。

    刘健等人选举的人朱厚照是不会用的,明眼人都来找严成锦,这家伙与新皇关系最好。

    王鏊有骨气,与严成锦交恶后没来。

    其余几个六部大臣,与严成锦关系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坏,就全去了。

    毕竟,入阁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太上皇弘治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户部尚书王琼求见。”

    行礼后,王琼持着芴牌躬身:“严成锦与臣商议,要借良乡衙库银子,二百余万两。”

    “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寻常家用,就是吃也吃不完这么多银子啊。

    该不会是要造反吧?

    王琼微微抬眸,目不转睛的看向太上皇弘治,“严成锦未说,新皇应当知道。”

    太上皇弘治对银子的去处极感兴趣。

    “厚照呢?”

    “出宫了。”

    ……

    房山,流民草棚。

    空气中充斥着牛尿的味道,明明不下雨,湿哒哒的泥土却能没过皂鞋。

    良乡繁盛后,流民反倒多了起来。

    “父皇,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朱载堃仰着小脑袋,大眼睛看向朱厚照,小鞋满是泥土。

    身后是一脸茫然的朱厚熜,见了周围长相古怪的人,紧紧抿着嘴巴似乎有些害怕。

    “父皇要教你做贤君。”朱厚照背着手走在前头,满脸认真地道。

    “何谓贤君?”

    朱厚照想了想,一边走一边说道:“师傅们可教过你背君道?”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

    “可知道是何意?”

    朱载堃和朱厚熜有点茫然,摇了摇头。

    朱厚照仿佛早已料到一般。

    当初他听到这些道理时,也不知道是何意,后来在良乡,老高说他何不食肉糜,他才通晓君道中的道理。

    百姓吃不饱肚子,就会想方设法造反。

    在宫中听师傅讲学,终究泛泛而谈,来良乡住几日,便什么都知道了。

    这就是知行合一。

    不远处,一个老妇看见一个壮年带着两个孩童来,孩童衣裳破烂,脸上却洗得干净。

    昨日有人与她说,要她收留两个孩童几日。

    谷大用都快给朱厚照跪下了,苦着脸道:“爷,要不就到了这里吧?太上皇和太后知道了……”

    虽调查过妇人的底细,可谷大用还是不放心。

    朱厚照浑不在意,反倒喜滋滋的道:“朕教的方法,比贞观政要有用多了。”

    他也是从严成锦身上得到的感悟。

    宫中皇室子弟,与藩王没有什么不同。

    “威武,今日起,你就与厚熜住在此处。”

    朱载堃看了眼屋舍,都是不曾见过之物,没有床榻,也没有茶壶。

    “父皇,可以把严方来也接过来吗?”

    朱厚照想了想,摇摇头:“老高定不舍得。”

    朱载堃忽然羡慕严方来有个好爹爹。

    朱厚熜朦胧的望着朱厚照和谷大用离开,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朱载堃却坚强许多,手捂着他的脸,似乎想把朱厚熜的脑袋转过来。

    ……

    京城,

    刘健和李东阳几人各自提名一人,交给太上皇和新皇。

    太上皇弘治看见严成锦的册子时,面色僵硬,萧敬见状瞥了一眼,只见写着王琼二字。

    “严卿家说说看,为何提王卿家?”

    严成锦思索片刻,并不着急回应。

    韩文和王鏊两人的能力在王琼之上,除了敲算盘外,王琼并不如两人全面。

    可王琼是见风使舵的人,能办大事。

    诸公的册子上,恐怕是韩文和王鏊二人的名字。

    “臣与王大人有些交情。”

    此事不说,太上皇也知道,诸公也知道,不如敞开来说。

    “寡人听闻你与王卿家要一笔银子,用作什么?”

    刘健几人纷纷转头,此事他们也略有耳闻。

    “臣可否只告诉太上皇一人?”

    张升和蒋冕都想知道,“严大人不如就在这里说吧,我等也想听听。”

    “买杭州府、大帽山多地的田地,新修屋舍,在易市边上修建民房和门铺,日后渔市大成,屋舍和地皮必定涨价。”

    诸公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此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今买地还便宜,可等日后繁盛,就要花几倍银子,如良乡般。

    众人眸中闪烁,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严成锦这主意倒是好。

    看新邸报,如今已聚集了十几万人。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将御案上的疏奏递给他,“朝廷正修南北官道,抽调力役三万五千人,如今要修港口易市,你自己看看?”

    王琼瞥了严成锦一眼,太上皇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没银子,也不想还钱。

    严成锦不感到意外,“臣不要了。”

    嗯?

    太上皇弘治将疏奏放到御案上,面露疑惑之色。

    “严卿家与寡人置气?”

    “不是,臣想到了募集银子的办法,以国债般,用股份放给百姓,只过坊间募集银子,不叫国债,叫股票。

    那一百五十万银子不是臣的,乃良乡商会士绅所有,只怕他们今后,不会再借朝廷。”

    诸公心中一凛。

    太上皇弘治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个小气的家伙。

    “寡人只让你看看疏奏,非是不还,户部先支五十万两,余下到了秋粮再还。”

    严成锦心里暗吐芬芳,舒坦了许多。

第811章 有出息了

    严成锦和王琼到户部取银子。

    清点白银三百余万两,投入到杭州府,大帽山和松江府等地。

    百官命管事去抢地,价钱只会更贵。

    奉天殿中。

    张升站立在大殿中央,不露声色,良久道:“新皇会与严成锦商议,钦点王琼为大学士,臣以为,不可由新皇任命。”

    太上皇弘治看向诸公。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诸公留在这里,是背着严成锦和王琼,和他商议此事。

    蒋冕深以为然:“王大人生性随风而动,左右摇摆,无谏臣的样子,会更纵容新皇。”

    能预料到,王琼入了内阁会讨好新皇,就像前朝的万安。

    此人并非无才,而是没有脊梁骨。

    不敢反抗皇帝的弊政,这样的大臣会揣测皇帝的心思行事,易助纣为虐。

    刘健几人颔首点头,一同为官多年,对王琼甚是了解。

    太上皇弘治面色微微抖动,“寡人知道。”

    兢兢业业治理了二十多年的江山,是想交给朱厚照的。

    “此事再议,寡人累了。”

    几人交换一个眼神,退出大殿。

    ……

    东暖阁,

    “老高,朕想让宋景入阁,这家伙是木愣子,会乖乖听朕的话,你意下如何?”朱厚照抓了两张牌,丢了个顺子。

    严成锦也抓了两张牌,“新皇不是说,臣赢了,就选臣举荐的人?”

    “那你想举荐谁?”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爹。”

    朱厚照把两张牌一丢,“炸死你这狗官,严师傅连升两品,父皇还不揍死我?”

    “为何今日去詹事府,不见皇孙?”

    朱厚照乐了,“朕看他读书辛苦,给他休息几日。”

    严成锦微微转头看向谷大用。

    谷大用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但却暴露出许多信息。

    ……

    房山,流民草棚。

    朱载堃饿得两眼发昏,坐在门口。

    老妇人给二人留下一个烧饼,大清早出门,劳作到月亮出来才回来,要整整一天。

    可才过了一个时辰,朱载堃一半,朱厚熜一半,烧饼就吃完了。

    “载堃,我有点饿了……”

    朱厚熜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声音稚嫩又没有力气。

    寻常在宫中和王府,只要说一句我饿了,就会有奴才送山珍海味来,还有甜甜的糕点。

    可如今,再说我饿了,周围却没有人搭理他。

    “嗯,我也饿了。”

    朱载堃大眼睛眨了眨,站起身,搬起凳子,来到一个比他高的黑色大缸前。

    昨日,看见老妇人从这里头,掏出白米来。

    他抓着碗,伸手像荡秋千般晃了半日,也没打出一粒米来。

    “没有米……”

    听到这里,朱厚熜泪水在眼里打转,哇的一声泪水往下掉。

    这时,一个衣裳比他们还破烂的孩童,手里拿着白面馒头,站在门口好奇看着。

    朱厚熜咽了咽口水,想抢他的白面馒头来吃。

    朱载堃咬了咬小嘴,也想抢他的白面馒头来吃。

    此时,竟有些明白父皇传授的道理。

    百姓吃不饱饭,就会想着劫掠偷盗,就会想着造反。

    就像现在的他一般。

    “你能让我们吃一口吗?”朱载堃小声问。

    那孩童果断的摇摇头,朱厚熜有些委屈的哭出来,看向旁边的朱载堃。

    见状,朱载堃一手就将馒头抢过来,分成两半,一半归还,一半递给朱厚熜,孩童哭了,朱厚熜却含泪笑了出来。

    这时,朱载堃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父皇所说苛政逼良为娼。

    他本是良民,可却为朱厚熜抢了馒头。

    百姓也是如此。

    所以,只要天下还有贫穷,罪恶就会一直存在。

    “父皇什么时候才来接我们?”

    ……

    奉天殿。

    大殿中渐渐沉寂,太上皇和新皇都已看过名册。

    诸公还不知要钦点谁入阁,静静的伺机行事。

    太上皇弘治看向朱厚照,“你说说看,钦点了哪位卿家?”

    气氛又下降了几度。

    六部尚书皆是面上紧张,尤其是王琼,只有严成锦一人提名他。

    相比之下,韩文和王鏊颇为淡定。

    掌权的人是太上皇,而内阁递上去的名册是他们二人。

    “户部尚书王琼。”

    蒋冕和刘健等人微微一怔,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在内阁为官,当为天下官员做表率,王大人虽精于算账,却缺乏谏臣风骨。”

    “听闻王大人给严府送去礼盒?”

    五部和六科有官员回应,老言官了。

    王鏊又站出来直言不讳道:“王琼在朝中左右逢源,入阁为官难令众臣信服。”

    王琼气急败坏。

    这些没良心的狗官,哪一个来户部要银子本官不给?竟然说本官没骨气。

    不给你们发俸银,便有骨气了?下月甭想要银子!

    太上皇弘治看向严成锦,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来说。

    “敢问太上皇和诸公,知道创业和守业的区别之处?”严成锦躬身问道。

    诸公似笑非笑的样子,明白这不用回答,静静等待接下来的话。

    “创业重在推翻旧制,故而有马上得天下,守业重在百姓,故有民为水,君为舟,民贵君轻。

    如今是守业,在于令百姓富足,天下安定。

    若只有风骨却徒而无功绩,对朝廷有何用处?”

    诸公被严成锦内涵到了,胡须抖动。

    “严大人是何意?”

    “王大人诚然是没有风骨的人,可也不是贪官,更未曾害人。

    臣以为,可以以户部的税银为衡量,王大人执掌户部,税银增添,就是功劳。”

    诸公的眼角瞥了朱厚照和严成锦一眼。

    “新皇曾言要将功绩翻一翻,如今,也到该应验的时候,那便如严大人所言,该连黄册一同清算。”

    大臣们颔首点头。

    ……

    长安街,王府。

    王俨在祠堂上了一炷香,诸公不想王琼入阁,他却想。

    一旦王琼入阁,户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身为左侍郎,他会升任本部尚书。

    “老爷,不如去严府登门拜访。”管家说道。

    王俨回头叱喝制止。

    严成锦与他不熟,若被锦衣卫禀报到宫中,无疑是攀附上官,或许还要丢官。

    “坐等就好,太上皇自有定论。”

    他不想与严成锦搅合在一起,王琼便是如此,入阁才难了许多。

第812章 带孝子

    内阁,值房。

    诸公心里清楚,税银是上升的。

    如此一来,王琼入内阁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王琼入阁不如王鏊入阁,这家伙与严成锦一样爱耍小聪明。

    蒋冕想了想,才道:“今日愚弟去詹事府,发现了皇孙,三日不曾入学了。”

    李东阳几人交换一个眼神,不由正色起来。

    “敬之兄的意思是?”

    “我本三日一次给皇孙讲《大学》,可今日去明伦堂,佐官说皇孙三日没来,被新皇接回坤宁宫。”

    谢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太上皇忙于政务,许久不曾去詹事府听经筵,太后又以为皇孙在詹事府读书。

    “我猜,也不在坤宁宫,此事还没来得及禀报太上皇。”蒋冕继续道。

    后宫是禁地,不方便派人探查。

    刘健几人眼神微微一凝,陷入沉思中。

    此事禀报太上皇,即便王琼算出的税银上升,也不会让新皇钦点。

    户部,值房。

    王琼要将正德元年至今的夏税秋粮核算一番,数目没有出错,才能给太上皇弘治过目。

    心中生出喜意,一年比一年增长得多。

    “我帮德华兄一起算吧?”

    户部左侍郎王俨伸手要拿,被王琼挡住了,这些阁臣都不想他入阁,他只相信严成锦和新皇。

    “我想德华兄入阁!”

    王琼与王俨交情不深,但若自己入阁后,王俨也能升本部尚书,“那你在这里算,不可离开本官的眼睛。”

    算完税银,还要算黄册人口和田亩,纵然两人再快,算完也到午时了。

    太上皇弘治喝了一口茶,歇歇眼目,看到户部三年来的账目,精神抖擞起来。

    “今年的夏税呢?”

    “秋粮还未收,所以,臣没清算进去,不过,以今年的形势,臣估摸着是涨。”

    王琼微微抬眸,观察太上皇弘治的脸色。

    太上皇弘治快速的翻看几页,面容渐渐舒缓开来,露出些许的笑意。

    萧敬快步的走进来,凑近太上皇耳边小声几句。

    王琼和王俨见太上皇弘治的面色僵硬在脸上,

    “去哪了?”

    “新皇说送去坤宁宫了。”萧敬已派人去查,不多时,小太监跑来禀报。坤宁宫无人。

    一刻钟后,严成锦和朱厚照出现在奉天殿。

    “皇孙呢?”

    “皇孙啊,朕送去宫外微访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火把般,彻底点燃了太上皇和诸公的怒意。

    “父皇不是说要与百姓同吃同住,才会体验坊间疾苦,儿臣就想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皇孙送到流民草棚了。”

    太上皇弘治脑袋嗡地一声,伸手抓了抓周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诸公比太上皇弘治还紧张,若染上了疫病……

    严成锦眸中微动,挪到与朱厚照远了一些。

    朱厚照却道:“威武在宫中,不知道米价几何,更不知米从何来,将来如何体恤百姓?

    流民也是百姓,儿臣觉得奇怪,与流民同住父皇为何要发这般大的气?”

    太上皇弘治仿佛受到了打击,生气却不知如何回答朱厚照的话。

    王琼憋红了脸,新皇就是一根搅屎棍啊。

    蒋冕微微躬身:“新阁臣钦点,还是由太上皇定夺吧?”

    “朕只是用更快的方法,教威武如何做皇帝,为何要由父皇钦点?”有些不乐意道。

    内阁诸公心事重重,向朱厚照投去复杂的眼神。

    严成锦道:“不如等皇孙回来再说?”

    一刻钟后,谷大用带着消失三日的朱载堃和朱厚熜,出现在大殿中。

    太上皇弘治微微动容,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在殿前失仪。

    诸公面色急切的看过来,虽说已经回宫,可也不知有无染疾,样貌也消瘦了。

    朱载堃大眼睛环视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

    “威武,在房山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朱载堃十分为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朱厚照板着脸,故作生气的样子,“嗯?”

    “看见没有穿衣服的人。”

    殿中一片哗然。

    诸公面色俱变,想不到是看到如此污秽的东西,可孩童的话天真无邪,这还有假吗?

    朱厚照差点噎死,“你不要陷害父皇。”

    “真的是没有穿衣服。”朱厚熜眨了眨大眼睛,替好兄弟朱载堃作证。

    太上皇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扶着御案的手,死死抓住砚台。

    诸公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皇孙应当是说,没有衣服穿的流民。”

    大殿中气氛渐渐回暖。

    太上皇弘治又问:“载堃啊,这几日过的如何?”

    “肚子饿,饿到想抢东西吃,孙儿抢了方小幺的馒头,偷了张十七家的葱饼,还拿了黄大娘藏在床底的铜板……”

    太上皇闻言面色大变,目光渐渐转向朱厚照。

    诸公捂着胸口,仿佛颜面扫地了般。

    朱厚照抄起朱载堃,“父皇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太上皇,皇孙还小,饿了便会依照本能去填饱肚子,此乃人之常情,臣以为……”严成锦拱手说道。

    太上皇弘治默不作声,面色阴沉到极点。

    “严卿家不必多言!”

    朱载堃见皇爷爷和诸公都生气了,要揍死父皇,想来父皇以后不敢欺负他。

    这才奶声奶气的道:“孙儿在草棚中,明白了许多道理,百姓要出门劳作,才能换来食物,饿极了就会去偷抢。

    若是政策再严苛一些,就会成为贼寇,反抗朝廷,人饿极了,便没有同理之心,只顾填饱肚子,不管他人死活,……”

    稚嫩的声音很小,却重重的烙在大臣心头,皆睁大眼睛看着皇孙。

    蒋冕和张升相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

    太上皇弘治欣慰和气愤交杂,命人带下去更衣用膳。

    随着皇孙离开,大殿中的气氛又降了下来。

    诸公目光坚定,看向太上皇。

    “新皇将皇孙送出宫,欠缺考虑,臣以为,新阁臣当由太上皇钦定。”

    “臣等附议。”

    朱厚照不乐意了,“诸位师傅岂能反悔?”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有话要说?”

    严成锦已经走到大殿的中央,看来只能第二层了,“不如各退一步,让南京吏部尚书崔岩入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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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加征商税

    举荐南直隶的崔岩,是因严成锦有他的宗卷。

    诸公条件反射般的看了过来,以此子的性子,定早准备好了这一手。

    崔岩是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和陕西,后来进工部右侍郎,总管河道。

    正是因拓宽大运河有功绩,后来蒋冕入了内阁,升南京吏部尚书。

    算起来,是都察院出身的人。

    这哪里是后退一步?

    不等太上皇弘治说话,蒋冕先躬身:“有韩文和王鏊在侧,何必动南直隶的官员?”

    朱厚照不乐意了,“诸师傅一再反悔,如何交威武给诸位师傅教导?”

    太上皇弘治闭上眼睛,假装在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考虑。

    崔岩不仅巡抚过多地,还在河南担任过左布政使。

    比起内阁诸位师傅,是一个兼具地方经验的大臣。

    “那就如严卿家所言,各退一步,诸位师傅不必再争了,严卿家拟旨吧?”

    跨出大殿的大门,朱厚照便猴急的凑上来,笑嘻嘻的问:“老高,崔岩是你的人?”

    旁边的刘健和蒋冕几人身形一滞,不露痕迹的看着两人。

    严成锦不敢直接回答,“诸公竖耳听着,回东暖阁再说。”

    这小气的家伙,刘健几人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

    松江府,官道上。

    一个辆双马的马车在奔驰,左右各有四个官兵。

    岔入小道后,马车左右颠簸,道路渐渐荒芜,显然所去之处十分偏远。

    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这里有力役扛着木板,搭建港口。

    房屋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周围是密林。

    正前方有一片汪洋大海,大船小船停泊在此处。

    “别打了,崔大人来了!”

    两拨火拼的水手渐渐散开,商贾衣裳不整,偷偷抬头看了马车一眼。

    马车上的人,撩开车帘子,走下一个身穿锦鸡绯袍的官员。

    崔岩皱着眉头,怒不可遏道:“谁让尔等械斗?全部抓入刑部大牢!”

    这时,松江府知府张忠忙走上来,“大人,商贾可以抓,但水手不能抓,他们是长宁伯和寿宁侯的人。”

    崔岩思索一阵,仔细斟酌,自松江府开设港口后,就乱成一锅粥。

    为了泊船,水手们久而久之起了冲突。

    不知何人所传,松江府港口周围的地涨价了,士绅们争相购买农户手中的地皮。

    一亩荒地十两银子,如今变成三十两,炒到了天价。

    堪比松江府的良田价钱。

    王不岁站出来一步,笑吟吟道:“大人,商贾也不能抓,小人是良乡商会的商人。”

    两个傻缺国公抢港口,他则抢地皮。

    严成锦的人?

    崔岩捋着山羊须,老神在在的站着,当过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呈递过疏奏给严成锦,此子却从不递给皇帝。

    心中有些不悦。

    这时,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高凤下马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崔岩接完旨意后,面色诧异。

    他入阁了?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朝中有韩文和王鏊,怎么会轮到他?

    “蒙圣上恩幸,可老夫如今的品轶,还不如韩文和王鏊两位大人,怎么会入阁?请公公指点一二。”

    南直隶的吏部尚书,不如京中的六部侍郎。

    排队有先后,怎么也轮不到他。

    “瞧您一副警惕的样子,是严大人推举了你。”高凤气定神闲,如今严成锦不害他了,便心中欣喜。

    崔岩沉默片刻,也不多说什么,坐上马车回府准备,即刻入京赴任。

    说不上是高兴,就是有点不安的感觉。

    ……

    紫禁城,詹事府。

    严成锦送严方来到左春坊读书,朱厚照带着朱载堃和朱厚熜,早早便来了。

    不多时,又有仪仗来,走在前头的是太平公主,瓷娃娃般的小脸,乌黑的头发,是美人胚子。

    朱载堃对着严方来小耳朵道:“她是我姑姑。”

    严方来大眼睛看得入神,仿佛魔怔了般。

    太平公主比朱载堃大不了两岁,更似兄妹,脆生生的声音,“威武,母后说,你出宫受了委屈,让我带参汤来给你喝,你快喝吧。”

    朱载堃不想喝,眨了眨大眼睛似在想主意。

    朱祐妘月牙般若隐若现的眉毛微动,“母后说让我看着你喝完才能回去。”

    “那我喝吧……”

    严成锦看见朱载堃吧唧着小嘴,汤一点都没少,又递给朱厚熜,“厚熜受了委屈,也要喝。”

    朱厚熜把汤都喝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朱厚照。

    “姑姑,这是严方来。”

    太平公主看了眼旁边的小娃娃,严方来小脸微红。

    朱厚照心中一动,陷入沉思中。

    等朱载堃三人走进左春坊,朱厚照才看向严成锦,“老高,崔岩快到京城了,朕召见他,还是让父皇召见他?”

    谁觐见,日后便效忠谁。

    严成锦猜测,崔岩会保持中庸的态度,在朱厚照耳边说了几句。

    朱厚照眸中一亮,“那就让这老家伙自己选择。”

    午时过后,

    刚到京城,崔岩来不及去新府洗漱,愁着今日要先觐见谁,此乃立场问题。

    太上皇和新皇各自有政绩和大臣。

    以太上皇的性子,不论他先觐见谁,都不会怪罪。

    但诸公则不然。

    若他先去觐见新皇,立场就很明显了。

    心生芥蒂后,日后想要融入诸公的圈子,很艰难。

    若先去见太上皇,严成锦和新皇会将他视为于刘公等一类。

    “劳烦高公公,帮本官通报一声,不胜舟车劳顿,明日早朝再入宫觐见。”

    早朝见两位皇帝,谁都不得罪。

    高凤骑着马去午门,入宫缴旨。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听闻后,并未多说什么。

    严成锦听说后,出宫坐上轿子,来到张彩的府邸中。

    “张大人又眉清目秀了许多,身体可好?”

    张彩一脸苦瓜色的走进正堂,此子找他没好事,“严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

    “崔大人入宫了。”

    “下官知道,严大人特意来通告此事?”

    “本官想加征商税,调整至三十而税五。”

    商税第一次改革,是从收物变成收银子。

    如今天下商贸繁荣,士绅们越来越肥,是时候提高商税了,比计划中推迟了一年。

    张彩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难以置信指着严成锦,冷生道:“你该不想让我来请乞吧?”

    “张大人果然是才貌双全。”

    这是作死的事,百官中大半是士绅。

    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来杀张彩,不过,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请张大人保密,不要透露本官来过此处。”

    严成锦说着拿出当初张彩的契书,震慑张彩后又收了回去。

    “太上皇和诸公会不知?”

第814章 太年轻了

    “张大人,有其他难处?”

    张彩脸上愁云更浓密了,死死盯着严成锦。

    商税,原本是三十而税一,一下子提高五倍。

    你说本官有没有难处?!

    张彩闷声不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开口:“此事恕本官无能,朝中半数大臣家中皆有买卖,尤其是自南直隶出的官员,大人另请高明吧。”

    眼下,越看越觉得张彩合适。

    此人行事,心思缜密,脑袋活络,只要稍加几层保险的计策,或许真可以调高商税。

    严成锦淡淡道:“此乃利朝利国之事,张大人的名字将流传史册,真要拱手让人?”

    张彩眼中闪烁,以严成锦的性子定是要将此事做成,否则,便不会开这个口。

    “本官想知道,你为何要请乞增加商税?”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斟酌一番后,道:“士绅日渐富足,而国库税银却稳定,如此下去,会如何?”

    张彩眼眸底下闪过一丝凝重,朝廷会越来越依赖士绅。

    历史上,朝廷走到这一步就不能一碗水端平了。

    唐朝之所以灭亡,是因爆发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爆发,又是因土地兼并严重。

    所谓土地兼并,便是指土地集中在少数士绅手中。

    与银子集中在少数士绅手中,一样的道理。

    “可仅凭下官一人,如何能抵过朝中众多大臣?”

    “还有崔大人,张大人不必着急。”

    回到府上,

    严成锦来到湖心的书房中,在地上展开一张白纸。

    即便张彩一字不提,诸公和太上皇也会知道与他有关。

    商税提高五倍,大部分士绅都能交得起,弃农从商的小商贾交不起,就会奋起起事。

    宫中难以说服,坊间也是如此。

    “提高商税,一来可以提高国库的税银收入,二来可以抑制士绅过快富裕膨胀,三来可以削减贫富差距。

    智商八十,能看出一个,智商九十,能看出两个,不知太上皇的智商是多少?”

    唯独不足的是,要割肉的是百官。

    就算他准备得再有理,百官知晓道理也不会同意,所以,得出了一个结论。

    “先禀报太上皇。”

    朱厚照赞成也无用,需太上皇同意,然后是诸公赞成,接着是六部大臣……

    即便朝廷真的下旨,或许推行也会又麻烦之处……

    严成锦嘴中念念有词,不停的推演着。

    李清娥沏了一杯枸杞茶过来,夫君遇到难题,便会画这副奇怪的图纸。

    “夫君,清娥炖一只跑步鸡给你补补身子?”

    严成锦摇摇头,“为夫心中有困惑,非补了身子就能解决,方来回来了吗?”

    “去了李府。”

    ……

    李府,大门前。

    在府上想了一个时辰,张彩决定来拜谒李东阳,严成锦未嘱咐他要保密。

    且李东阳又是他老泰山,说了他也有理。

    正堂中,李东阳正举着书,给严方来开小灶,希望他能像他爹三元及及第。

    管家走来禀报:“老爷,张彩大人求见。”

    张彩走进正堂中,恳请李东阳先遣散了下人,李东阳顿时一怔,怎有股严成锦的味道?

    “张大人有要事?”

    “李公说对了,本官想请乞增加五倍商税,不知如何是好?”

    李东阳噎住了,喉咙宛如有一颗鸡蛋塞在里头,面色大变,似乎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五…五倍?”

    张彩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是很爽。

    还不是你那狗女婿提的,本官至于抓耳挠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严成锦让你请乞?”

    此子怕死,不自己提,与过往的手段如出一辙。

    至于为何请乞,李东阳不问也知道,新皇想再次提升岁入银两,只能加征商税。

    “李公瞧出来,下官就不必解释了。”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竟有些生气起来,这家伙竟不与他商量。

    “他说何时?”

    “下官还不知,此次拜访是想问李大人,赞成还是劝阻?”张彩眼眸死死盯着李东阳,若是李东阳反对,那他打死也不干。

    一时间,正堂中沉默了下来。

    翌日,卯时。

    诸公整整齐齐站立在左掖门。

    严成锦身后,多了一个矮半个头的官员,穿着崭新的绯袍,手持芴牌。

    “崔大人好啊!”

    崔岩自是知道眼前的官员是谁,年纪轻轻便入阁,唯有严成锦。

    便笑吟吟的应道:“严大人,日后还请多指教。”

    两人说着官场客套话,引得百官看过来,崔岩心下暗暗提防,在南直隶喝喝茶就好了,可在京城,言谈举止都要小心,这些官员可真难应付。

    李东阳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

    不多时,金钟响起。

    大臣们在大殿中立定,萧敬扯着嗓子喊开始廷议。

    崔岩站出来一步,特意朝太上皇弘治和朱厚照行礼后,退回队伍中。

    不知京城为官的规矩如何?

    心中有些忐忑,并未把松江府力役和士绅斗殴的事捅出来,等内阁商议后再禀报。

    刘健站出来道:“福州卫所千户罗仑,假借修城的名义,向福建布政使司索取一万两银子,却散给军中士卒,布政使林廷玉给卫所断粮三月。

    如今有卫所士兵出逃。”

    百官面色微动,又是文争武斗。

    严成锦也看到了御史疏奏,简而言之,就是罗仑骗了文官的钱,去奖赏士兵,文官怀恨在心,直接断粮。

    李东阳双眸低垂,似乎在思索其他。

    张彩抿了抿嘴,看向前方的崔岩,新官入京应当表现功绩,此人却十分内敛,不像严成锦所说那样好拉拢。

    又转头看了看严成锦,犹豫要不要现在请乞。

    太上皇弘治看得很清楚,李东阳和张彩的脸色不寻常。

    “张卿家,此事当如何处置啊?”

    百官疑惑侧头,张彩入狱一次后,太上皇极少会提及他。

    李东阳心中微动。

    “虽是好意,却触犯了律法,当将二人押回京城,按律法论处,该贬谪贬谪,该下狱下狱。”张彩躬身道。

    太上皇弘治点点,又笑眯眯的问:“张卿家方才愣神,左顾右盼,在想什么?”

    张彩微微抬眸,见百官皆看了过来,严成锦不动声色,便正色:“江南商贸繁盛,臣在想,可否要将商税提高五倍。”

    大殿中渐渐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满朝文武嘴中吞吞吐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

    李东阳心中咯噔一下,可惜啊,张彩还是太年轻了。

    怎能如此着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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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