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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5章 人性化啊(求月票)

    京城,五月初。

    春晖映着檐上白雪,一辆马车压过半指厚的乌黑雪层,细细作响。

    下马碑前,张璁看见一辆蓝盖马车,双眸放光,“严大人来了。”

    “秉用兄,你真要去都察院?”

    入宫将近半月,吏部很快会安排观政。

    夏言不想去都察院当御史,六部中随便选也比都察院好,更遑论,他是一甲第二,能轻易进入吏部。

    虽然心中崇敬和感激严成锦。

    但好不容易入朝为官,他也有自己的抱负,想大展宏图。

    “公瑾兄,不会有错,你跟我入都察院,升迁要比在吏部快!”

    张璁好言相劝道,他主意到,方学和王守仁等人,跟着严成锦,已经是上三品官员。

    还有宋景和谢丕,是从三品。

    最差的郑乾,也有正四品,多少状元入宫后默默无闻,哪里见过这般年轻的四品啊?

    李东阳和谢迁等人虽也有权势,却不会这般提携下属的官员。

    最最最重要的是,严大人当年,也是这样升迁的。

    “恕……恕在下,不能从秉用兄。”

    下了马车,严成锦就看见两道人影鞠躬,不知道两人来找他干什么。

    “学生,想入都察院观政,还望严大人准许。”

    张璁躬身。

    说完后,碰了碰夏言的袖子,夏言却道:“学生见过严大人。”

    严成锦眉头一皱,大概猜到了张璁的来意,若他不干涉,两人就会被安排到吏部观政。

    而张璁却来找他,要进都察院,这眼力难怪能在史上混得风生水起啊。

    “本官不举荐,也不收门生。”

    严成锦从两人身旁走过,直接来到左右掖门排队,今日,没有重要的朝事商议,在大殿中站了一刻钟,就各回各值房。

    方学走到蒋冕身后,打断了将蒋冕的垂头苦思,“蒋公,严大人在看您的宗卷,或许要弹劾您了。”

    蒋冕:“多谢方大人。”

    方学:“您应该谢严大人,是他让下官告诉您的。”

    蒋冕气得满脸通红,险些要骂出声来。

    现在弹劾,都上门通知了吗?都察院真是越来越人性了啊,百官满脸好奇的看过来。

    李东阳十分头疼,此子又要弹劾了,“敬之,愚兄去都察院看看,定是写错了。”

    尽管心中清楚,此子行事千思万虑,定是不会写错的。

    可也要让此子,打消如此危险的念头。

    李东阳心中腹诽,抓着芴牌大步走进都察院,却看见严成锦坐在书案上,看的正是蒋冕的宗卷。

    页角泛黄脱色,定已被此子翻阅了千百遍。

    “你要弹劾内阁蒋公?”

    知道自家岳父急公好义,尤其是对有功绩的老臣,严成锦早就等李东阳多时了。

    “下官有事与李公商议。”

    “什么?”

    “内阁大学士五年一制,借弹劾蒋公的名义,向新皇请乞。”

    李东阳不知道的是,内阁大学士在从正德朝开始,权柄越来越集中,甚至能不经过皇帝,决定朝中大事。

    张居正和徐阶,初入官场时,清如白水,坐久了难免会被铜臭玷污。

    抄家抄出几十万两白米,以二人的俸禄,是绝度达不到的。

    且到了晚年,容易做出错误的决断。

    一刻钟,两人坐在值房中干瞪眼。

    李东阳暗自心惊,此子终于要对内阁下手了,五年一任内阁大学士,“为何要如此?”

    “新皇少阅奏,如今完全由内阁传旨,李公清廉还好,若遇到下官这般贪婪和懒政的人,做了首辅,岂不是贻害天下?”

    做官最忌讳的就是,别后谈论其他官员。

    慎重起见,严成锦只能拿自己来作比喻。

    李东阳面上微微一怔,有些狐疑,此子不出十年,定会升内阁首辅,竟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你不想当内阁首辅?”

    可他转念一想,忽然觉得不对,此子先定律令,让内阁的大臣先致仕,再让新皇下律令,重新启用他。

    他目光中露出一丝精明,冷声道:“你想换内阁的官员,却还要说得这般堂皇。”

    严成锦一副被戳穿却死活不承认的样子,“李公此言差矣,新皇又不是傻子,若下官没有才能,新皇又岂会重新起用?下官也是为了朝廷。”

    五年一制,不吝于领导人选举。

    优秀者连任,很合理啊?

    如今不得不承认,权柄集中在内阁,难道要将内阁取代?

    这自然是更不可能的事。

    听严成锦这么一说,李东阳的确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你弹劾蒋公就是为了此事,本官怎么看是蒋公在朝堂上辩驳,你要有意要弹劾?”

    严成锦从袖口中拿出一封疏奏,李东阳看了几眼后,面色微微一变。

    “下官近日还不会上疏,请李公暂且保密。”

    ……

    山海关,

    海风徐徐吹来,这里比京城炎热一些。

    登基以来,太上皇弘治一直呆在京城,四十余年未出,对京畿外满是好奇。

    马车在行进中,不时撩开车帘子看看,黄泥铺成的官道上,马蹄踏过扬起阵阵烟尘。

    萧敬递上一封疏奏,这家伙还死缠着太上皇不放,“爷,严成锦来疏奏了。”

    太上皇弘治出了京城,本不想再管朝中政事。

    可是严成锦的疏奏,还是看看吧。

    他打开疏奏瞧了几眼,面容渐渐严肃起来,萧敬偷偷瞄了一眼,眼皮抖了几下。

    内阁大学士五年一制?

    等他再看向太上皇弘治时,才发现太上皇也在看着他,萧大伴以为如何?”

    萧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不敢妄议。”

    道路颠簸,任凭摇晃的马车不断磕在脑袋上,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太上皇弘治合上疏奏,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萧敬道:“当年高皇帝裁撤中书省,今日寡人也要做同样的事,严卿家深知寡人啊。”

    萧敬茫然的抬头,竟没动怒,如此便是说明,太上皇也在想着此事,看来严成锦那个家伙,戳中太上皇的心思了。

    太上皇弘治想起当年高皇帝废行中书省。

    其实,文官和藩王并没有什么不同,在皇帝眼里,谁强便要削谁。

    “改道,去湖广。”

第906章 抛人引玉(求月票)

    蒋府,

    蒋冕微微皱着眉头,这是严成锦第二次看他的宗卷了。

    “宾之兄,那小子的弹章上写什么?”

    李东阳嗟叹一声,端起半杯酒水抿了抿,嘴角微微抖动一下,那小子要改内阁了。

    只是,把你当成了砖头,要抛人引玉。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他想帮蒋冕,但去岁湖广之地受洪,知府吴廷举是蒋冕的老乡,上了他一封疏奏。

    州县有大小,人口有多寡。

    以往赈灾,多分布于府、州、县中,而他却设粥摊在一处,一处粥摊,大抵可以应付五百余人,饿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虽然湖广的事还不得知真假,但李东阳却知道,蒋冕是出了名想给朝廷省银子。

    “蒋公,太上皇兴许要回京了。”

    “因愚弟回来?”

    李东阳眼皮抖动一下,右手的小指微微敲着酒杯,蒋冕在细细的观察中,感受到了什么。

    不会吧,此子不会要搞什么大动作吧?

    ……

    严府,

    严成锦接过枸杞菊花清茶,和背着书包的严方来,一起向李清娥道别。

    毕竟严方来在长身体。

    也有三四岁了,起轿便压得轿夫身子一沉,严方来最喜欢坐老爹的轿子,大眼睛东瞧西望,想探索又怕被训斥。

    “昨日在詹事府学了什么?”

    “回爹爹的话,贞观政要的俭约篇,陪朱载堃学的。”严方来昂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稚声道。

    “明日起,只在宫中半日,午时之后,去良乡学理科。”

    光学儒家那一套,大抵今后是没有出息的。

    严方来仔细想了想,问道:“朱载堃和朱厚熜会去吗?”

    “他们是皇家的人,不能学这等杂学,要学帝王之道,你无需陪他们念书。”

    严成锦大抵知道詹事府那一套。

    先教三百千,再教儒学中的四书,最后,就是暗含帝王之道的皇家典籍。

    多是教皇帝如何约束自身的行为举止,礼贤下士,治理天下,他儿子又不当皇帝,看这些闲书干什么?

    以后,他大抵是会把一身所学,交给这小子的。

    詹事府门前,

    王华面上笑意盎然,看见严成锦的瞬间神色略微僵硬,严方来行了师礼后道:“王师傅,方来今后只能入宫半日。”

    “为何?”

    “爹爹说,让方来去良乡学理学。”

    王华板着脸看向严成锦,气得胡须也吹落了几根,“他尚不能辩理,怎能去学这种杂学?”

    这就是走上了歪路啊。

    身为恩师,自然要规劝严成锦一番,虽然一定没有什么用。

    严成锦却没跟王华多说什么,转身回到都察院,传信去给太上皇已有两月,太上皇应该回京了吧?

    不知有没有看到湖广那番景象?

    湖广一带江河湖泊众多,尤其是兴王的封地安陆州,动不动闹灾,蒋冕这次是被同乡吴廷举坑了啊。

    改革内阁,限制内阁的权力只是第一层。

    向太上皇弘治表明心意,是第二层。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就像功高无二的韩信,不就挂了吗,太上皇弘治也不是傻子,就算他不提,太上皇也会想着削内阁。

    他主动提了,反倒能让太上皇弘治感激涕零,大呼肱骨之臣,这就是第三层。

    “太上皇回京了?”

    旁边的叶准迟疑片刻,内心剧烈挣扎一番后,才道:“应该到京畿了,但属下也不知道,圣上是从何入京。”

    大清早,勤勉的牟指挥就告假出宫了,八成是去接太上皇。

    他也是猜的。

    严成锦沉吟片刻,拿上官帽去左掖门排队,忽然,一道粗重的鼻息喷在脖子上,不必问也知道是蒋冕。

    “谢公,下官可否与你换个位置?”

    谢迁一脸不情愿的回头,但是还是给严成锦换了。

    蒋冕:“谢公,愚弟也想与你换个位置!”

    “……”谢迁。

    “……”严成锦。

    那道粗重的鼻息再次喷到脖子上,宛如牛鼻。

    严成锦:“李公,可否与你换个位置?”

    李东阳不乐意的回头,动了动身体。

    蒋冕:“李兄,愚弟也想与你换个位置。”

    “……”李东阳。

    “……”严成锦。

    那道鼻息又加重了几分,站立了片刻,严成锦才回过头,对着蒋冕道:“蒋大人何故跟着本官?”

    “你今日要弹劾本官?”

    蒋冕刚才又收到了方学通报,一会儿在朝堂上,此子就要弹劾他。

    弹劾就弹劾,还通知本官一声,这不是黄大仙给鸡上供,侮辱谁呢?

    “此弹章,或许可令大人致仕。”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一封弹章。

    蒋冕打开后看了几眼,愣愣的站原地。

    吴廷举是他的同乡,四月前上过疏奏,欲奏请朝廷支给钱粮十五万两,但当时只批给了十万两,如此安置,可存活百姓二十余万人……

    可是看严成锦写的弹章,支给银太少,以至于粥摊设于一处。

    四方饥民闻风赶来,未抵达一城,却饿死在了官道上……

    这时,金钟响了,李东阳看了蒋冕一眼,“敬之啊,该上朝了。”

    朱厚照一步一步登上御阶,看他满脸春风,不用问,今日的心情不错。

    “老高,我听说你要弹劾蒋师傅?”

    “正是,这是臣的弹章。”

    严成锦把另一本弹章交了上去,不论是今世,还是上一世,如此间接草菅人命,都足以剥去官职了。

    但有时,在官员眼里却算不得什么。

    毕竟,饥民的性命不值银子,死了也就死了。

    可今日,他的目的却不是说此事。

    朱厚照看了眼疏奏,露出几分思索的神色,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可有证据?”

    蒋冕却率先站出一步,道:“臣恳请,引咎致仕。”

    严成锦看向蒋冕,内阁改制之事还没提,这不是白弹劾了,“蒋公,不急。”

    谢迁看向朱厚照手中的弹章,好奇写了什么,令蒋公这般颓丧。

    等朱厚照将弹章呈递下来后,严成锦才继续道:“臣请旨,将内阁改为五年一制。”

    百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自己也是内阁大学士啊,傻了不成?

    谢迁心中猛地一惊,有些错愕的看向旁边的李东阳,却见他老神在在,仿佛明白了什么。

    “若无人反对,那遍请新皇下旨?”严成锦见大殿中一片死寂,微微抬头。

    不是不反对,是没反应过来啊,张升连忙拱手:“改动内阁,岂能儿戏?”

    “严大人为何要改内阁?”崔岩不解。

    朱厚照也懵了,老高这家伙也是内阁大学士,竟要自己改自己,可下一刻,他的眼睛又亮起来。

    “老高,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呀?”

第907章 一举双赢(求月票)

    蒋冕瞪大眼睛,他致不致仕还重要吗?

    眼前这个家伙,要改内阁啊!

    “严大人,算起来老夫还有三个月,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总得让他先干满五年再弹劾吧?就剩三个月了啊!

    严成锦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蒋冕,谁知道你下次犯错是不是三个月后啊。

    “本官身为都御史,纠察天下,弹劾蒋大人,与此事无关。”

    就算是有关,也要说成无关。

    崔岩莫名其妙的嘟哝一句,审视着严成锦,颇为忧虑:“严大人啊,这样算下来,李公和谢公都可以直接致仕了。”

    “没错,李公可以致仕三回了。”

    旁边的吏部官员小声道。

    严成锦挺直身躯,一脸郑重的道:“李公是朝中梁柱,清节不渝,本官看了许多宗卷,也不曾发现他的罪状,可以再任一年。”

    内阁还有大量疏奏批阅,找到一个有谋略又不会害自己的首辅有多难,有李东阳在内阁坐镇,他才能不阅疏奏,朱厚照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弹劾老丈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李东阳愣了会儿神,又沉吟几声,才正色道:“事关重大,还是等太上皇回京再商议。”

    蒋冕看向朱厚照,抱着一丝希望道:“那臣?”

    “先致仕吧。”

    “……”蒋冕。

    不先查一下吗?刚才只是一时气愤不过,才主动请辞,他还可以再干三个月啊。

    听说被朝廷致仕的官员,大多晚节不保,没几年就死了,若实行五年内阁制,朝廷还差这三个月吗?

    “……臣可以自费来上朝。”

    到了眼下,诸公和百官才从严成锦的话中反应过来,注意力再次落到蒋冕身上,日后千万不能混成蒋公这样啊。

    “蒋公可以直接给朕三个月的俸禄,人就不必来了。”

    昏君啊!

    蒋冕微微躬身,一脸悲戚的摘下官帽:“新皇,今后臣不能向朝廷尽忠了。”

    大殿中百官响起一阵暗骂声。

    严成锦恨不能把卖鸡蛋和菜叶子的老大爷请进宫,错过一个扶贫的机会啊。

    朱厚照脸皮也是极厚,蒋公入京后常阻谏朝中政事,还不许他教太子马政,致仕是好事。

    但蒋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传朕旨意,蒋公可以住入养济院,一辈子不收银子。”

    谁稀罕!

    您可算了吧!

    蒋冕含着眼泪把官帽交给谷大用,又脱掉身上的官衣,看着昔日的同僚满是悲戚,还想给朱厚照行个礼。

    可却听朱厚照说:“内阁再向朕举荐一位大学士。”

    于是,蒋冕头也不回的头出大殿。

    散去廷议后,大殿中只剩下朱厚照和严成锦两人,朱厚照看向谷大用:“给蒋师傅的恩待,与刘师傅相同。”

    “新皇真是宽仁,亏那群文官还骂新皇。”

    “嗯,朕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朱厚照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

    严成锦没想到,这厮还会关怀致仕老大臣,蒋冕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对于此人,心中并无多少恨意。

    “老高,你还没说,会得什么好处?”

    这家伙刚才在朝堂上,避重就轻,他可不会被轻易的蒙混过去。

    “臣不削,太上皇也要削,臣想给太上皇一个台阶,谁让臣是肱骨之臣啊。”

    严成锦估摸着,太上皇应该到京城了,不知明日早朝,会不会现身?

    削内阁事关朝廷兴盛,就算不现身,也会躲在偏殿窥堂吧。

    ……

    南城,

    太上皇弘治看着马车外的繁华景象,与湖广之地相比,京畿之地就是天堂啊。

    “严成锦在朝堂上谏言了。”

    萧敬能想到朝堂上,会是何等一番景象,但凡当上内阁首辅,谁不是任到致仕,可严成锦却敢谏言只任五年。

    这就是把他自己的官路断了?

    毕竟,他也是要当首辅的啊。

    “先回宫,寡人回宫之事莫要声张,替寡人从内帑中,挑一些贡品给蒋卿家送去。”

    太上皇弘治不想插手内阁改制的事。

    至于蒋冕致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当年不也把先皇留下的阁臣,全部替换了吗?

    厚照聪明,心中也是有数的。

    ……

    内阁,值房。

    谢迁叹了口气,望着旁边蒋冕的书案。

    今日要批阅的疏奏又变多了啊,但却能理解严成锦此举的用意,当年高皇帝废行中书省,就是限制中书省的权力,眼下这样做无疑是先下手,赶在太上皇整饬之前。

    将内阁保存下来。

    若五年一次,皇帝觉得某大学士权柄太盛,可以到任期满后,令他致仕。

    这样的内阁才会长存。

    “你这家伙,想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蒋公也太冤了吧?”

    严成锦颔首点头,“蒋公确实冤,可无蒋公致仕,也无缘由整饬内阁。”

    就算是宋高宗这样的昏君,想要杀岳飞,也要编个莫须有的罪名。

    没有困难制造上,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皇帝无缘无故就整饬吏治,难免会让百官寒心,还有谁会向朝廷效忠?

    张升轻哼一声,他素来与蒋冕交好,有些不满严成锦此举。

    严成锦走出内阁,却被萧敬做贼般喊去后宫一趟。

    还是那座不起眼的偏殿。

    走进门,太上皇弘治坐在御椅上,身前是一席菜肴。

    还有跪在金砖上的朱厚照。

    不必问,此番巡查回来,看到天下还有数不清的饥民,在给朱厚照鞭笞呢。

    太上皇弘治目光灼灼,看着严成锦,“你这家伙,知寡人想削内阁?”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新皇懒政,多数疏奏由内阁批阅,不必呈递皇帝,内阁替天子守国,权柄自然会越来越大,臣想到这里……”

    老高这狗官竟污蔑朕。

    朱厚照抬头看了太上皇一眼,又低下头去。

    “继续说。”太上皇弘治淡淡道。

    “五年一制,内阁权柄再盛,到了期限也得由皇帝和百官决定去留,制衡了内阁的权力,内阁既可以替皇帝阅览天下大事,又不会干预皇权。

    还请太上皇准许!”

    这不比太上皇直接削没了强?

    按以往的大学士的任期来算,当八年就差不多了,像刘健、李东阳、谢迁当了没几年想致仕,朝廷还不准许。

    对于朝廷和官员,都是好事。

    太上皇弘治点头道:“厚照下旨吧,只是,只是寡人总觉得亏欠了蒋公。”

    “臣会照顾蒋公家中买卖,作为补偿。”

    “……”

    从偏殿出来,看天上挂着的太阳,该下旨了啊,严成锦径直来到午门,只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令他一阵酥麻。

    “贤侄啊,下值了?”

第908章 翰苑观政(求月票)

    七月天气有些炎热。

    轿子里不放两个冰鉴,都不敢坐轿子,王琼足足给严成锦送了一个月冰鉴,却被严成锦弹劾了。

    可王琼却不生气,严成锦弹劾的同时,还呈递了一封举荐疏奏。

    没过一日,王琼的晋升疏奏就下来了。

    太上皇说民间疾苦情状甚多,许多弊政不被朝廷明察。

    于是,内阁增添两位内阁大学士,另一个正是李东阳举荐的韩文,韩文早已有入阁的资格,可当初为了管制吏部,迟迟没有准许他入阁。

    同一日,王琼和韩文接到新皇的圣旨。

    “贤侄啊,老夫的俸禄也不多,就不能再送你冰鉴了。”王琼自己也舍不得用,这回可得好好享受一下。

    “送宅邸也行。”

    王琼心说你怎么不管我叫爹呢,脸上却是不敢得罪严成锦的,“一个月,再多就不成了。”

    这也就是送严成锦。

    送给其他官员,早就被揭举了。

    李东阳埋头批阅疏奏,置若罔闻,张升也仿佛聋了一般,看着户部的账目,崔岩看着太上皇列的整顿朝野政要,喟叹一声。

    王琼满心欢喜,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双手微抬抖落衣袖,露出一双大手。

    “……为何下官的疏奏,这般多?”

    韩文递给他一个眼神,又低下头默默阅奏。

    “王大人以为,严成锦举荐你入阁,是为什么?”张升头也不抬。

    这时,小太监跑到门槛前张望,随后,走到严成锦的身边禀报。

    “严大人,詹事府要选侍讲和经筵讲官,新皇召您去谨身殿。”

    寻常,这份差事,要由内阁次辅来选拔。

    也就是谢迁。

    但谢迁身体有恙,告假一日,只能由他这个次次辅担任。

    选拔翰苑的讲官,是要出考题的,太上皇弘治将此番去湖广巡视,写成弊政小手册,内阁每人一本。

    稍加改良,就能作为考题,分出一等二等名单。

    翰苑中,众翰林眼巴巴望着大门,期望此行来人是王琼,或者是崔岩也行。

    此二人,在内阁中才学最低,出题没什么水平。

    李东阳也行,千万别是那个人。

    翰林们焦急的张望着,殿宇中响起沙沙的翻书声,临时抱圣脚的人不在少数。

    张璁转头看向旁边的书案,“公瑾兄,你真不去都察院?”

    “吾志不在此!”

    “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仙鹤绯袍的官员大步朝翰苑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文吏和一个小太监。

    翰林看见来人的面容时,微微怔了一下。

    是这狗官啊!逼得蒋公致仕不提,谄媚新皇升迁,有何颜面考核我等?

    “大人,学生有一句话……”一个书生道。

    严成锦:“出去,你被取消资格了。”

    “……”书生。

    书生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双腿一阵发软,被都察院的门皂拖出去。

    殿中一片噤若寒蝉刘。

    “没想到,严大人这般年轻。”

    “是啊,当真是才貌无双。”、

    几个刚才还在腹诽的翰林,瞬间对严成锦改变了印象。

    严成锦看着下方的众人,“本官出的考题不难,答对三题者,为经筵讲官,答对一题者,入六部观者。

    一题不对者,离京任父母官。”

    翰林们昂头看着严成锦,不难既是很难。

    “张璁。”

    张璁站起身来,忐忑向严成锦行礼。

    “谨旷官。”

    严成锦从李东阳那里了解一些,书册上有李东阳的注解,答案不唯一。

    翰林们纷纷看向张璁,此题很难。

    要答上来,需知道此旷官,是指什么?又与朝政有何干系。

    胆大心细的考生,已经开始在纸稿上记下,思索解题的答案。

    “旷官,是对于地方官员赴京考察而言,三载考绩,考察之际,解官赴京考察,沿途可开贿赂之门,故称谨旷官。”

    没错,旷官不是具体的官职。

    而是说,那些暂时放下部务,入京考察的官员,会沿途行贿受贿,送京官财物。

    严成锦微微点头,“该如何处置?”

    “都察院制考察名册,记录入京考察官员沿途,再询问沿途地方御史,有无贪墨之举。”

    张璁答完了,还特意扯上了就都察院。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严成锦的脸色。

    翰林们也紧张的看着严成锦。

    张璁答得极好,若不能得上等,那严成锦真是瞎了眼睛。

    严成锦薄唇轻轻启,一道清脆又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

    “上等丁级三甲评定。”

    翰林们懵了。

    一双双眼睛看着严成锦,记录名次的文官也傻了,“严大人,那究竟是几等?”

    严成锦:“你如数记下来就是。”

    这个难题让他来,至少能有五条措施,张璁还提了都察院一下,明显有拍马屁的嫌疑。

    “悯穷吏。”

    这是太上皇在京外微访时,察觉的弊政,不通民生者,答不上来。

    翰林们的目光落到张璁身上。

    张璁极为紧张,摸了摸汗水才道:“在衙门和各部的吏役,有人是父辈为吏役,儿子却为佣工,有人是丈夫为吏役,妻子是乞丐。”

    翰林们的目光转到严成锦身上。

    他们大多是富贵出身,哪里懂这个,这次考题真的难啊。

    只见,严成锦微微点头,却不点满。

    “为何会如此?”

    “学生也不敢妄自猜测,大抵是吏役册本未到吏部,以至于无俸禄发放,故而吏贫。”

    张璁在原籍时,大抵知道一些。

    此人竟又答上来了。

    学霸啊,都察院纠察朝野,倒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严成锦道:“上等乙级一甲评定。”

    这道题比刚才难一些,所以,给的评定也稍稍高一些。

    翰林们大汗淋漓,仿佛正在遭受人家最痛苦的煎熬。

    “恤捕逃。”

    ……

    两个时辰后,严成锦带着名册来到东暖阁。

    “这是臣在翰林院考核的名册。”

    朱厚照正听李东阳几人禀报朝事,看到考核的题目,“老高,这不是父皇给内阁的整饬册本吗?”

    这家伙真是比朕还懒啊。

    “臣以为,他们入朝为官,应当也要知晓朝纲。”

    李东阳翻开看了几页,顿时瞪大眼睛,“要发放京外的有一千八百人?”

    “不错。”严成锦点头。

第909章 千金易国(求月票)

    华盖殿,

    太上皇在一笔一划写着字,严成锦轻手轻脚的走进来,道:“臣来向太上皇请安。”

    被小太监召来,天色还早,说句早上好又不吃亏。

    太上皇微微抬头,审视着严成锦:“知道寡人为何回京吗?”

    想张太后了?

    这是有可能的,太上皇和张太后如胶似漆,严成锦仔细推敲一番,又得出五个答案。

    “臣不知!”

    “你分明知道!”

    “……天下疾苦,臣以为,就算秦皇汉武治理天下,比太上皇和新皇,也是五十步和百步。”

    心里脆弱,看到百姓饿殍遍野,就微访不下去了?

    下南昌时,严成锦也是大抵是这种心情,不过,他是怕被人当成食物吃掉的害怕居多。

    “寡人在湖广,看到耕田淹为湖泽,在黄石山遇到趴在人堆里吃肉的东西,寡人以为是野狗,谁知………是佝偻的人。”

    大哥你别说了。

    又不是说书先生,整这么细致,有些瘆人啊。

    严成锦想了想,打算安抚一下太上皇弘治的玻璃心,“臣不该让太上皇改道去湖广,去山东也能看到。”

    “……”太上皇。

    有些流民当流民懒散惯了,朝廷再招为农户,他们也不愿意。

    阿斗扶不上墙。

    “寡人给内阁的治朝八策?”

    “臣已经编成书。”

    “…………寡人不是问这个,寡人是问,可有除弊良策?”

    严成锦想到了两条计策,发设低保户。

    儒学治理天下开始,王朝就开始有养老制度,如唐朝六十以上,可被赐栗米、丝帛和酒水,宋朝也差。

    但养老不是低保,壮年不受这样的优待。

    “有一策。”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从大殿出来,早朝应该散了吧?

    穿过华盖殿的宫廊时,小太监走上前来,道:“严大人,新皇和百官都在等您呢。”

    严成锦本不想去,可是太上皇站在身后不远,闻言停下脚步,显然也是听见了。

    来到奉天殿,百官已经是争成一团。

    朱厚照似乎喜欢这般热闹的朝堂,并未制止,三言两语中,严成锦大抵能猜出来,是因昨日翰苑观政的事。

    难怪朱厚照和李东阳愿意等他。

    “严大人,一千八百余官员,你要下放到何处?”吏科给事中张佐问。

    官员下方,大抵是任府州县的父母官。

    朝廷往年取士只有三百余人,没有这般顾虑,哭谏奉天殿时不听,看你现在如何安置?

    “张大人所言有理,本官也不知道下放何处。”

    “……”

    大殿中,大臣们的目光投向严成锦。

    李东阳沉吟片刻,道:“如新皇先前所言,北方还有疆域,需要任父母官员,海外也可派遣使臣,安置千人,新皇以为如何?”

    旧例,安置不出去的官员,会留在翰苑中。

    “下官以为,当增设官职!”

    “何官?”

    “地方官员,扶贫。”严成锦道。

    百官一脸茫然的神色,这是个什么官?

    ……

    天津卫,海浪波涛汹涌。

    高凤激动得想喊出来,在黄金州一片荒野,此时终于在单筒望远镜中看见人影。

    “终于到京城了,你们快点划。”

    水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望过来,大船靠洋流和风力,靠划船是会被浪拍回来的。

    这片海域,已经可以看见弗朗机的商船出没。

    到大明了!

    张延龄眼睛盯着眼前的金山,左手里拿着馒头,右手拿着清水,俨然成了仓管的吏役。

    “建昌伯贵为勋爵,怎能被刘瑾一个奴婢使唤?”

    “刘哥让我看着你,怕你偷金子。”

    张延龄一边说着话,眼睛却依旧盯着金山,满是愉悦和兴奋之色。

    等折返黄金州,刘瑾会给他们兄弟二人一份舆图。

    发财了啊。

    高凤不想理他,这兄弟虽然贵为勋贵,在朝中却没什么面皮,可是金山缺了一角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日,渐渐进入天津卫的海域。

    高凤命人用帆布,将金山盖上,以防碰到海盗。

    天津卫近了,顺着河道往上,到了通州,京城就不远了,而且到了天津卫后,可以先派人去京城传信。

    ……

    严府,新院。

    大清早,严成锦收到王守仁的密信。

    不知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瓦剌的残部势力,骑兵犹如利刃,切开奥斯曼帝国的防御。

    奥斯曼帝国正与都铎王朝交战,背腹受敌,大军攻占了奥斯曼的大半疆域。

    “备轿,本少爷要进宫。”

    何能连忙小跑出去,吩咐轿夫抬轿到西院门前。

    一刻钟后,太上皇弘治看着严成锦,“严卿家,真要派遣一千官员去唐宋?”

    “是,王守仁带着大片官员,占领奥斯曼大片疆域,还会越来越大,岂能让番人夺去这些城邦。”

    严成锦有些后悔,科举取士的人数,还是要少了啊。

    将科举改为一年一次,百官又会跑到奉天殿哭谏吧?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太上皇弘治看着眼前的舆图,眸中露出思索之色。

    严成锦继续:“臣想令唐宋使臣谏言,将这些疆域以千金卖给朝廷,百官就不会起疑了。”

    派一千官员去唐宋,百官会把他喷成老痰酸菜吧?

    但交易就不同了。

    百官只会骂唐宋国王是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昏君啊,将满地是香料的肥沃疆域,让给大明。

    “钱粮还可以用作为王守仁的军饷。”

    太上皇沉吟片刻,就点头同意了。

    朱厚照上午朝了,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般,在六部和各值房中流传,百官不情愿的心起身,半梦半醒来到奉天殿。

    真看见朱厚照坐在御座上,诸公手持芴牌见礼,朝朱厚照微微作揖。

    “不知新皇召臣等来?”

    “自然是有急奏!”

    李东阳茫然抬头,急奏不是从六部呈到内阁,再由内阁呈给皇帝,我等为何不知?

    朱厚照见他们不信,便丢给谷大用一本册子,呈递下去。

    “唐宋向想朕谏言,要以一千万两白银,交易唐宋的疆域。”

    卖国?

    百官懵然抬头,眸中的昏沉之色彻底散去。

    “臣一听就有诈!”

    “不错,唐宋是香料王朝,岂会将这等膏腴之地卖给我等,对了,卖多少银子?”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一千万两。”

    百官顿时眼中放光,这般便宜,每人凑十万两,就能众筹出一个国王了啊。

    “有诈!”

    “对肯定是有诈!不如让臣先派人去唐宋,问问可否再便宜一些。”

    李东阳怔怔看着疏奏,有些没反应过来。

    卖国闻所未闻啊。

第910章 可喜可贺

    “新皇,为何册子上的印章,与上一回不同?”

    礼部尚书毛纪捋着胡须,唐宋的印章字体是大篆,可册本上印着的,却是九叠篆。

    新皇不会是把别人的疆域卖了吧?

    李东阳也凑了过来,印章上盖着是九叠篆,真是九叠篆,詹事府教书时,就知道朱厚照有刻印的本事。

    可是,朝堂上不能让新皇失去威信,辜负太上皇的厚望。

    “拓印不知真假,许是有人假冒传入宫中,臣以为当不得真。”

    谢迁也明白了什么,新皇可真是能惹祸啊,“臣以为,李公所言极是,无国何有君,岂会有人卖国?”

    严成锦知道,李东阳和谢迁不信。

    散了朝,朱厚照看着严成锦:“老高,诸位师傅不信怎么办?”

    “派谷大用去寻唐宋的使臣,”

    按时间来推算,十月唐宋会送香料来京城,完成通贡。

    如今是九月下旬,王简定进入保定府的辖区,他在朝堂上承认这封疏奏,此后的事,就不难了。

    “可是这样,我不就暴露给唐宋使臣了?”

    “新皇暴露,不算暴露。”

    反正朱厚照爱写书信给唐宋,百官都知道。

    一个时辰后,谷大用骑着快马南下。

    ……

    内阁,值房。

    王琼拿起手里的瓷壶,像客栈小二给每个大学士倒一杯茶,才眉开眼笑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张升眼皮抖了抖,有些不屑与王琼为伍,韩文仿佛早就习惯了般,李东阳和谢迁则是满脸不在意。

    “唐宋要卖国,诸公以为真假?”崔岩问。

    “自打愚弟结识了严成锦,就觉得凡事皆有机遇,兴许是要亡朝了,才卖给我等。”王琼道。

    崽卖爷田不心疼。

    兴许唐宋要亡了,用土地换一笔跑路的盘缠。

    李东阳和谢迁交换一眼神,诸公不知道朱厚照会刻章,可他们当过东宫的帝师,是知道的啊。

    “此事不必再议了。”

    六位阁臣各兼任一部尚书,王琼兼户部尚书,自然对这事很上心。

    这时,小太监抱着舆图走进来,“诸位师傅,新皇说这是唐宋要卖的疆域,算算多少银子?”

    李东阳展开看了几眼。

    这是唐宋的疆域?和从使臣口中得知的不同啊,命人去鸿胪寺把两度出使唐宋的洪远请来。

    “这不是唐宋的疆域。”

    众人垂眉之际,洪远继续道:“西域小国争端繁琐,疆域扩大也说不定。”

    洪远不知道的是,手中的是奥斯曼以及周围的诸国舆图。

    ………

    保定府,

    王简拿出心学的书籍,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你停下,咱跟你说点事。”

    撩开窗帘,看到一张熟悉的太监脸,两人皆是一愣,谷大用先开口道:

    “怎么又是你,爷不是说让你换个人吗?”

    “………没人了。”王简。

    锦衣卫拦下商队的车马,几个禁卫把王简押到小树林中,又退出到五百步外。

    谷大用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爷让咱带个话,让你跟爷说,唐宋要把疆域卖给朝廷。”

    王简一脸郑重:“谷公公在说什么?”

    “别装了,咱都知道了。”

    王简心中一凛:“下官委实不知,谷公公在说什么。”

    “唐宋潜藏在朝廷的细作,就是新皇,咱都知道了。”

    王简轻捂着嘴巴,朝廷中有唐宋的细作,可恩师从未提及过,想不到会是当今天子。

    “……恩师并未说过,可有凭证?”

    谷大用轻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王简仔细从头看起,是恩师所传无疑,对唐宋如今国库的税赋,严丝合缝。

    既然恩师也是受命于新皇……

    “新皇想让下官如何做?”

    “一千万两,交易唐宋的疆域。”

    战国时,六国就常以城池作为交易。

    偶听师兄提起,大军攻陷奥斯曼的大片疆域,要归还给大明。

    “还有其他嘱咐?”

    “有,若诸公问起,便让使臣去唐宋,以求真伪。”

    ……

    大清早,内阁值房。

    “印章倒是变了,公文却一样。”李东阳看着册本,又看向旁边的礼部尚书毛纪:“真是王简上的?”

    “是啊!唐宋真的要卖国。”

    毛纪也匪夷所思,天下还有嫌弃疆域太大的国君,就好似听闻豺狼虎豹改吃草了,想不通,想不通啊!

    王琼拿着放大镜看了一圈:“好事呀!”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总觉得得来太简单。

    片刻后,奉天殿。

    朱厚照召见了唐宋使臣王简,眉开眼笑道:“朕早说是真旨,你们却不信。”

    大臣们站在两旁,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王简,国王要卖国了啊。

    朱厚照虽然令人生气,可也比当亡国之臣好。

    “王大人,本官再问你一次,真是唐宋国君的旨意?”李东阳满脸正色。

    王简微微作揖,唐宋哪里有国君,不过都是恩师的旨意罢了。

    在京城时,就听闻李东阳擅长谋略,头几乎埋到胸口,不见眼睛。

    “李公不信,可亲自出使。”

    大殿中一片哗然。

    从王简口中说出来,诸公打消最后一丝疑虑,派使臣去唐宋应证,总归是做不了假吧?

    看来唐宋真是缺银子了。

    如今,朝廷拥有岛国和满加剌两座银矿,白银储量比唐宋多。

    “不如先禀报太上皇?”谢迁问。

    “父皇就在乾清宫左边往后数,第三间偏殿,谢师傅去吧。”朱厚照喜滋滋道。

    “……”严成锦。

    谢迁眸中放光,微微作揖,大步走出殿宇,李东阳和张升紧随其后,不多时,大殿中就只剩下朱厚照和严成锦几人了。

    “那朕下旨了?”

    “新皇等等,容臣问问,可否再少一些银子。”王琼急忙道。

    “……”王简。

    银子作为唐宋的军饷,朱厚照自然不会再减,很快让王琼下一道旨意,去国库领银子。

    后宫某偏殿中,李东阳推开门走进来,太上皇弘治正在看书,抬头满脸错愕的望着众人。

    “臣等来禀报,新皇要买下唐宋的疆域。”

    “古来至今,何时听闻有千里迢迢买疆域之事,且朝廷要那片疆域做什么?”

    李东阳和谢迁先后道。

    瓦剌和鞑靼的疆域,尚且要不完,按朝廷如今的人口数量,难以迁移到西域落脚。

    这样看来,唐宋的疆域,全无用处了啊。

    太上皇弘治站起身来,“让厚照决定吧。”

    李东阳错愕抬头,这还是太上皇?

第911章 井底之官(求月票)

    大清早,奉天殿外。

    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这回跪谏的是翰林,听说朱厚照要遣他们到域外为官。

    无人想去。

    “李兄,为何朝廷没有反应呀?”韩荃低声问道。

    “六部五寺的官员跪谏尚且无用,更遑论是我等。”另一个翰林开口道。

    翰林们评头论足,对外派颇为不满。

    谁不知严大学士和新皇沆瀣一气,李大学士深谋远虑,也不是两人的对手。

    此时,大殿中。

    “严大人打算如何?朝廷也不能强人所难。”礼部尚书毛纪道。

    就算是上任了,也会逃走。

    严成锦仔细思索片刻,其实翰林不是不想外派,愚昧无知,让他们以为大明外都是贫瘠的地方。

    其实,奥斯曼、神圣罗马和都铎王朝很富饶。

    嘴上说着不要,去了没准就不想回来了。

    就如同上一世,多少人出国后会回来?抗拒只是因为无知罢了,而且,封建王朝最重要的是粮食,有土地就能种出粮食。

    若要实现盛世,这些疆域是要收入囊中的。

    “翰林对域外的疆域一无所知,若令王简讲解一番,提高三倍俸禄,臣以为不足为患。”

    外派的好处,不就是收入高吗?

    李东阳微微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多言。

    户科给事中周耀道:“严大人如何知道外域国富民绕?”

    百官转头看了过来,如果是真的富饶,那就无事了啊。

    “弗朗机人以十倍的价钱收丝绸,周大人仔细想想?”严成锦说了一句却没有点破。

    是了!

    不富饶能穿得起十倍的丝绸吗?这么说来,简直比大明还有银子啊。

    正值午时,阳光普照。

    翰林僵硬的躯体渐渐回暖,感觉能跪得更久了。

    “传新皇旨意,由唐宋使臣王简,替诸位授课。”谷大用扯着嗓子唱喝。

    翰林们一脸懵逼。

    新皇心思歹毒啊,说不过我等,就要改变我等的思想。

    严成锦逐渐喜欢上了跪谏的日子,总能令中书舍人画一两幅画,回到府上,刚坐下抿了口茶水。

    何能苦着一张脸:“少爷,李大人来了。”

    李老爷上门多会带礼,这回两手空空,不知少爷又怎么惹李老爷了。

    严成锦仔细思索片刻,买疆域一事,令李东阳匪夷所思,太上皇还准许了,以李东阳的谋略,看来瞒不住他了啊。

    “请李大人去书房。”

    李东阳头回进严成锦的书房,简直堪比文华殿,各式藏书皆有收藏,有些是宫中典籍,也不知这家伙是何时抄录的?

    不过,今日是来寻严成锦问个明白。

    “你家少爷呢?”

    千金脆生生地道:“奴婢也不知,要不先请少夫人来见李公?”

    李清娥已是端着茶水进来,不解:“爹还未下值,怎有空来府上?”

    “成锦呢?”、

    严成锦大步走进书房,遣退了李清娥几人,“李公,还是岳父大人?”

    “少给本官岔话,唐宋的疆域是怎么回事,为何太上皇也不劝阻?”

    李东阳感觉奇怪,与太上皇弘治君臣二十余年,深知他的脾性,有些优柔寡断,是会彻底放手让新皇理政的。

    可眼下,买他国疆域,也准许了。

    “下官和新皇,建了一朝,名为唐宋。”

    李东阳眼睛瞪得像牛眼般大,微微张着嘴巴。

    这是谋反啊。

    此子远在京城,竟然能在西南建了一朝。

    严成锦扯着一根绳子,挂在悬梁上的舆图展开,“王守仁在讨伐奥斯曼,李公莫要惊讶,不出二百年,弗朗机人也会攻打大明。”

    天下之势……与其等弗朗机打过来,不如先下手为强。

    “那兆番?”

    “也在唐宋,如今,应是给王守仁调拨钱粮吧,李公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子啊。”

    “……”李东阳脸色铁青,“你就不怕本官告发你?”

    “太上皇和下官是一伙的。”

    李东阳张着嘴巴,半日说不出话来,难怪太上皇避而不见,退于后宫不问政事。

    严成锦本想把那本李东阳社死的小册子拿出来,再威胁一下,可想想终究是自己的岳父。

    “李公不必担忧,这也是为了盛世。”

    “与盛世何干?”

    “李公可知道,为何京城繁盛?天下诸府供养京城,故京城繁盛,若天下诸国供养大明,会如何?

    监守天下诸国需要官员,新皇才派翰林赴任。”

    主教统治加分封诸侯,域外百姓苦王室久矣,早就想创业了。

    严成锦知道,若派遣的官员视民如子,天下民心归顺,会维持这样的格局许久,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也说不定。

    片刻后,李东阳却不置一言的走了,严恪松暗怪道:“成锦啊,怎不留李公在府上用膳?你可是又惹了祸端?”

    想起李东阳的脸色,成锦这是又弹劾谁了?

    “爹不必担忧,儿近日未写弹章。”

    何能小跑进来,咋咋呼呼地道:“少爷,叶千户传话,新皇让您入宫,黄金州的大船回来了。”

    “找到金山了?”严恪松一脸八卦的看着何能:“有没有宣老夫?”

    “………老爷,好像是没有宣您。”

    “大船出海也算是兵部的事,新皇兴许是忘了吧。”严恪松放下碗筷,回屋换了一身官袍。

    ……

    奉天殿,

    一堆金子铺在大殿中央。

    高凤堆着满脸笑意,涕泗横流:“新皇,奴婢终于回来了啊。”

    朱厚照却不想听高凤哭述,海上如何凶险关他什么事,反道:“真有黄金州?”

    谢迁瞪圆着眼睛,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多的金子,王琼半跪在地上,先咬为敬。

    “还有多少这样的金子?”

    “有,在良乡的大船上,就是那岛上一片荒凉,奴婢也还未寻见弗朗机人,兴许弗朗机人拿的比咱们还多。”高凤道。

    一时间,王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这就是祥瑞啊。

    “臣以为,事不宜迟,当派人造船,千舰赴往黄金州。”

    造船需阴干的木材,要造一千艘这样的大船,兴许要百余年吧。

    高凤是再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

    “奴婢要告刘瑾,那狗东西给奴婢下毒,令奴婢至今身体抱恙,恐怕…不能去黄金州了。”

    诸公看着地上的金子,似是未听见高凤的话。

    小太监跑进来禀报:“新皇,严大人到了。”

第912章 父凭子贵 (求月票)

    跨入殿门,严成锦看见一堆小金山。

    “可画了航海图?”

    高凤茫然看着严成锦,摇摇头。

    “登岸的是何处,可有舆图?”

    高凤又摇摇头。

    张延龄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卷,有些不乐意的看着朱厚照,“刘公公让臣交给新皇,帮他记一功。”

    高凤有些后悔诋毁刘瑾了。

    这死太监,竟留了一手。

    李东阳走上前看,果真看见,舆图上画着大致的疆域轮廓,但只有半截,像一块碎片。

    韩文几人也涌上来,一脸好奇的看着舆图。

    “这就是黄金州?有多大?”

    “比大明加瓦剌还大,多少顷奴婢就不知道了……”高凤嘀咕道。

    比大明加瓦剌还大?

    严成锦一眼就看出来,这袋鼠形状,不就是……

    工部尚书刘宇道:“要造一千艘舰船吗?臣以为,不如造一千五百艘。”

    也不差这五百艘啊。

    反正运回了黄金州的金子,不花也迟早会被严成锦用来改制。

    “吏部也要请乞俸禄,二十万两,作为翰林赴任的军饷。”张彩躬身作揖道。

    韩文升武英殿大学士后,吏部左侍郎张彩升本部尚书,跟着严成锦这狗官,终于捞着一些好处了。

    ………

    坤宁宫,

    太上皇弘治听闻,这两日朱载堃总是溜出宫去,便命他来一日三安。

    “为何不在詹事府读书?天下稍微安定,更需要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如果此时骄傲放纵,必会导致丧乱败亡,你明白吗?”

    太子朱载堃跪在地上,昂着头道:“孙臣想去找严方来。”

    太上皇弘治诧异的回过头,对着萧敬问:“严方来不在詹事府吗?”

    “起初还来半日,随后,两日一进宫,后又五日一进宫,现在,好久没进宫了……”

    萧敬也不知道严成锦想什么,在宫中受大儒熏陶,定能成为大儒啊。

    机会就这样被他推走了。

    张太后正在做女红,此刻也不禁抬头,“哀家喜欢他,极懂礼数,每次来乾清宫都给哀家带礼物。”

    小小的孩子能懂什么礼数,严成锦教的。

    人精啊!

    太上皇弘治微微蹙眉,看向旁边的萧敬道:“宣严成锦来!”

    很快,严成锦就来到了谨身殿,“臣与诸公商议黄金州之事,不知太上皇何事召臣?”

    查岗?

    可看跪着的朱载堃,似乎也不像查岗。

    “黄金州的大船回来了?”太上皇弘治眸底略有些吃惊,海外真有黄金州啊,“运回多少金子?算了,也不关寡人的事,你为何让方来去良乡?”

    严成锦诧异:“方来是不是臣的儿子?”

    太上皇弘治一时语塞,是啊,教自己儿子去良乡,有何罪?

    “寡人是问你,为何不学詹事府的书?”

    太上皇,时代变了啊。

    就等你问这句话呢!

    严成锦不敢在太上皇面前大放厥词的,“如臣所言,理科是能改变天下的学科,若只学儒学,路子就走歪了。”

    太上皇弘治瞳孔一紧,十年前,此子提过几次,如今再看此子所言有几分道理。

    “臣想谏言,将理科纳入太子出阁讲学中。”

    皇室虽然用不上,却需要重视。

    严成锦不知自己能活多少年,兴许自己致仕后,良乡理科就将不复存在,对于大明而言,是巨大的损失。

    慎重起见,需将理科纳入皇室的讲学,由历代皇室守护,读书人总不敢说这是杂学了吧?

    张太后微微蹙眉,“哀家虽不知你说理科为何物,宫中有熟悉理科的官员?”

    “有,宋景和谢丕,以及梁储、毛纪、刘宇等大臣家中子弟,皆是理科门生。”

    太上皇弘治微微一惊。

    “严师傅,若本宫学理科,方来可入宫听学?”

    “可以。”

    “那本宫想学理科。”

    这、本官记得,你是惦记我女儿的啊,怎么……

    太上皇弘治陷入沉思中,太子受学极为重要,下旨就成定例,也不能凭严成锦的一言而定。“学这理科,有何好处?”

    “稳定江山,臣能任官的时日不长,短则五十年,长则八十年,若臣致仕,理科定会被仕人定为杂学,若能纳入詹事府,由历代皇帝守护……”

    “………你还有百余年,就要布局身后事了?”太上皇弘治道。

    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可是每一刻都做好了提桶跑路的准备。

    严成锦躬身:“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太上皇弘治眯着眼睛,“严卿家,寡人问你,你可是早就知道黄金州?还有满加剌和岛国的银矿?”

    这家伙每次都能预知到银矿,这次黄金州也带回来了金子,神一样的预言。

    若不是此子要吃饭睡觉,真以为是神仙了。

    严成锦微微侧头,萧敬连忙低下头去,难道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被发现了?

    “……臣的确有些才能,却不像太上皇所想那般,能预知天下事。”

    太上皇弘治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家伙承认了一半了,又否认了一半,“既然有才能,那你说,寡人何时会宾天?”

    萧敬微微张着嘴巴,面色一片惨白,张太后愕然抬眸,朱载堃大眼睛眨了几下,望着严成锦。

    你早该宾天了……

    严成锦知道,人到了退休之后,就会常常想此事,闲的啊。

    “臣又不是神棍,太上皇兴许会长命百岁吧,若闲来无事,太上皇不妨去良乡讲学,也听听理科,蒋公、刘公和王越都在。”

    等严成锦走后,太上皇弘治坐上马车,一个时辰后到了良乡藏书阁,王守仁曾经讲心学的高台,换成了刘健。

    传授四书五经中的大学,底下黑压压的书生。

    王越眼尖,看见太上皇弘治:“朱爷来了?”

    蒋冕和马文升几人也纷纷回过头,朝太上皇弘治行礼。

    “太上皇怎么来了?”

    “寡人来听听理科。”

    …………

    詹事府,左春坊。

    王华刚走进院中,就听小太监来宣旨,封他为吏部左侍郎,新任詹士为宋景。

    无功无禄,怎么就升迁了?

    小太监一手交出圣旨,一手伸出显然是想要银子,“恭喜呀王大人,快接旨吧?”

    王华掏出二两银子,拿着圣旨去内阁:“李公,下官无功无禄,怎么就升迁了?”

    父凭子贵,王守仁立功不便封赏。

    就封赏到王华头上。

    李东阳沉吟片刻,“德华不必多虑,昨日太上皇去良乡听学,认为理科是善政,要加入太子出阁的讲学中,故命宋景为詹士。”

    谢迁一脸问号的看过来,张升茫然抬头,只有王琼还算淡定。

第913章 算不算欺君?(求月票)

    岛国,

    杨一清率领大军征讨大名足利义晴,夺得南部疆域,十五万大军继续北上。

    “该传书回京了,命人备船吧。”

    幕府越来越势薄,这次冬征必定会败亡,也不知要岛国这片疆域做什么,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多,还是传信回朝廷,看如何安置吧。

    “大人,石见有银矿为何不攻?”

    “石见由大内氏守护,吾等若出兵,其必会求助幕府,不如逐个击破。”

    杨一清命人传书回京,看如何安置这些土地。

    ……

    京城,

    严成锦跟着太上皇弘治来良乡。

    读书人很喜欢这位新来的私塾先生,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学问丝毫不比刘公差。

    “在下对朱先生所言有疑惑,想探讨一二!”

    太上皇弘治有些不喜,正讲得津津有味呢,却忽然被这书生打断了,仿佛像朱厚照那逆子般讨厌。

    严成锦微微看过去,这个书生真是愤青啊,又转头看了眼萧敬,不知这书生能不能活到明日。

    “你有何要讨教,不能私下与某请教?”太上皇弘治道。

    底下几个读书人有些不乐意。

    自从这个姓朱的老儒生来后,刘公和蒋公讲的经文就少了,被此人占去大半。

    万一是无才之人,岂不是误人误己?=

    “敢问先生,可有功名在身?”

    太上皇弘治老脸微微一怔,功名是赐给你们的,我要功名做什么。

    “没有。”

    堂下一阵非议声,原来是纸上谈兵啊。

    刘健面色难看起来,太上皇虽没有功名,可若按如今的学识来度量,考个一甲前三不成问题。

    也算是当今的大儒啊!

    “敢问先生,林深则鸟栖,水广则鱼游,是何意?”

    嗯?

    严成锦微微抬头,想不到这个愣头书生有几分才气,此题若是答字面意思,就错了,要升华要影射。

    “去查查这个书生的底细。”

    郑乾快步跑了出去。

    “林子深密就有百鸟来栖息,河水深广就有鱼群来游动,寓意仁政积累多了,百姓自然会归顺。”

    太上皇弘治言简意赅,却一语道破。

    书生气急,自知才华不能与眼前的老儒生相比,悻悻的坐下。

    半时辰后,马车上。

    太上皇弘治面色有些不悦,看得出来刚才那书生还是没有心服口服,“寡人明日再来,看他服不服。”

    萧敬低着头,今晚要不要派人把那儒生推下良江?

    严成锦微微抬头,道:“下官方才派人,查了那书生的底细,是个学儒学的愣头青。若是学理科的书生,定不会这般问。”

    说着,把郑乾给他的宗卷,转手给了太上皇弘治。

    那个书生苦读十余年儒学,落榜两次,磕磕绊绊考中乡试,只等三年后再来。

    太上皇弘治合上册本:“严卿家想说什么?”

    严成锦推断许久,又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臣想在科举中,增添理科。”

    萧敬白了严成锦一眼,这家伙特意陪太上皇来良乡一趟。

    他都怀疑,刚才那个书生是不是此子安排的。

    太上皇弘治捋着山羊胡,前几日,这小子才请乞入太子讲学,如今又要入科举。

    “你在前几日,就想好了?才让寡人来良乡听学?”

    “是。”

    算不算欺君啊?

    太上皇弘治虽信任严成锦,却不想被他这般坑骗,总觉得受了此子的忽悠。

    “大胆,你敢瞒着寡人。”

    严成锦面上一阵无语,皇帝上达天听,是全知全能的人,现在这个全知全能的功能,似乎被自己夺去了,太上皇也是要面子的人。

    就像那些上台演讲的人,明明心里很慌,却要强装镇定自若。

    皇帝喝一声大胆,其实也有为给自己壮面子的意思。

    可他却不想和太上皇计较。

    “臣不敢。”

    “你、你已经这般做了。”

    “臣也是为朝廷着想,想先与太上皇打一声招呼,再禀报新皇。”严成锦开口说道。

    太上皇看似不顾念政事,可若伤筋动骨的大事,却也是会跳出来的。

    ……

    东暖阁,

    朱厚照正在画这座大殿,“谷伴伴,你说我多少银子卖给老高?”

    你这画真不值银子啊。

    “……不值钱,要不白送吧?”

    谷大用怕得罪严成锦,干脆说了实话。

    “我的画是不值银子,可老高非要买我的画,老高你来得正好。”朱厚照看着走进来的来人,顿时眉开眼笑。

    严成锦看见朱厚照在作画,不必问,又是想卖给他了。

    “臣不收,新皇别画了,有要事要商议。”

    “……你说。”朱厚照兴致缺缺的丢掉画笔。

    严成锦走到朱厚照耳边,轻语几句。

    如今,是距乡试还有两年余,总归是来得及的。

    ……

    日薄西山,

    毛纪从值房出来,步履走得很慢,伸开手活动颈骨,却碰到一个人。

    “毛大人,新皇的旨意,您自个看吧,奴婢要先走了。”谷大用将旨意丢到毛纪手中。

    现在的太监,连圣旨也不念了?

    毛纪打开圣旨瞧了几眼,旁边的几个主簿也凑了上来,眼睛的轮廓渐渐放圆。

    新皇要在科举中,加入理科?

    “找今日值班的主簿,抄在皇榜上。”

    “部堂大人,不用给内阁看看吗?”

    按照以往的过程,这等重要的改制圣旨,要先这般再这般,最后这般的。

    总之,就是不能直接赞成,才能显示出文官的傲骨。

    “你何时见呈递诸公有用?快去吧,本官要回府雕刻鱼盆了。”

    “……”主簿。

    毛纪大步向宫外走去,他算是看明白了,严成锦上的谏言,就算是内阁全部反对,此子也有办法下圣旨。

    那还费这等力气做什么?

    文吏将圣旨送回值房,主簿抄录在皇墙上,又送了一份去通政司。

    ………

    内阁,值房。

    李东阳坐在案上,前方挤满了六部五寺的官员,皆因新皇下的旨意而来,朝廷要将此学纳入科举,不是要逼子嗣学理科?

    可就差会试中榜,就能做官了啊。

    “李公,此事岂能不议就下旨?”

    “朝堂三辩五论,尚且不能决定,如今我等一概不知,就有了这封旨意。”

    李东阳暗觉头大,对眼前的众人道:“诸位不如去都察院?”

第914章 机遇啊!

    都察院,值房,

    张璁抱着芴牌站在门外,寻常这时候,他会在值房批阅疏奏,今日,严大人却想起来找他。

    莫非是要重用?

    “劳烦通报严大人一声,张璁求见。”

    值房中,方学朝严成锦作揖:“大人,礼部右侍郎梁材带着官员,要来找您算账。”

    严成锦颔首:“张璁来了吗?”

    方学想了想,便抬眸问:“张璁刚进都察院,就让他来处理此事,可否太草率了些?”

    “无事,此人严明也善于变通,就算辩不过,腿脚也好,本官就是看中他的腿脚,才招入都察院的。”

    如今自己的主线任务中,科举是最难碰的。

    但有张璁就不一样了。

    张璁转头,看见身后一大群穿着绯袍的官员走来,补子不是锦鸡就是孔雀,心中暗道,是不是都察院把他们弹劾了?

    方学走出来对着张璁,道:“严大人在等你。”

    张璁走进值房中,对着严成锦行礼,猜到严成锦唤他来,与那些官员有关。

    “可知本官为何将你招入都察院?”

    “学生才疏学浅,大抵是有大人用得着的地方?”

    严成锦看着张璁,一脸正色的问:“盛世得益于理科,本官不想理科衰落,改了科举,你有法子挡住外头的官员,不让他们进来?”

    张璁暗自琢磨着,解决了此事,大抵是严大人要给他升官,如今自己是从六品状元身,品轶比一般七品御史高。

    动一动就升五品了。

    “能,学生有办法。”

    严成锦见他一脸正色的应下来,走到墙边,撩起一幅画,后出现一道门:“那本官就先下值了。”

    张璁傻眼了,什么时候这值房里有一道门?

    都察院外,方学站在门前朝礼部右侍郎梁材躬身,“大人何故带着大批官员,来我都察院?”

    “我等就是想找严成锦商议一番,你让开!”

    “蛊惑新皇下旨,这是何意?”

    礼部给事中冯立和兵部给事中吕恒先后开口。

    跪谏和哭谏,都是无用的,新皇不会听他们谏言,只能来找严成锦。

    改制也无妨,改得好他们便不说什么了,可是这次改得一点也不好,学儒学已需绞尽脑汁,现又要增加理科。

    不是给自己增添难度?

    方学看见百官身后,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闪而逝,道:“诸位进去吧,下官也下值了。”

    这般轻易,就放他们进去了?

    眼见,方学真的朝都察院外的方向走去,礼部右侍郎梁材怔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喊了一声慢着。

    百官皆看了过来。

    “尔等进去,也说不过严成锦,不如先商量出个计策,反正他也跑不掉。”

    于是,二十几个官员在值房门前商讨了半个时辰,抓耳挠腮,发现如何也是说不过此子。

    最后,有一个不知名的吏部主簿小声提议,百官商榷之下,心烦意乱的决定:

    法不责众,将此子打成傻子,省得他再祸害朝廷。

    这是牺牲一人,拯救天下苍生的善举啊。

    “吕兄,你愿为天下读书人声张,这次定能青史留名。”

    吕衡重重的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慷慨赴死之色,如今,不就剩下刺杀一条道了吗?

    走进值房中,看见一个御史小生站在门旁,朝众人恭敬的作揖,“不知诸位大人来都察院,可是为商讨轮才大典?”

    “我等不与说,严成锦呢?”

    梁材扫视值房一圈,却未见严成锦的人影。

    “谏言此举,乃是下官的主意,诸公若想商讨,找下官也是一样。”

    百官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拿着金砖冲出,张璁见状拔腿就跑。

    ……

    兵部值房。

    陆完走来向严恪松禀报:“部堂大人,礼部梁材找了一票官员,朝都察院的值房去了,似乎要寻严大人的麻烦。”

    严恪松认真看着疏奏,古井无波地道:“不用担忧,成锦定有脱身之法。”

    “……”陆完。

    这一点,他倒是深信不疑。

    以严成锦谨小慎微的性子,还有什么能难住他?

    这是把百官逼疯了啊!

    文吏忽然走进来禀报说,严成锦求见,话音才刚落下,严成锦就大步走了进来。

    “爹,快下值了,兴许有人会揍你。”

    严恪松茫然抬头看着儿子,有些浑不在意道:“宫中文官,皆是讲道理的读书人,你怎知道他们要揍你?”

    严成锦却不再说什么,把自己老爹拉起来,“陆兄,这里就交给你了啊。”

    陆完似是嗅到阴谋的味道,该不会是……

    严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啊。

    ……

    东暖阁,

    近日,朱厚照又迷上了作画,正思考着画什么能赚到银子。

    “爷,有东西画了,听闻左掖门那有二十余大臣,追着张璁说要揍死他。”谷大用凑上来邀功似的笑道。

    嗯?

    “为何?”朱厚照饶有兴致地转过头。

    “严大人改了科举,为了寻严大人麻烦,要揍死他,结果严大人先跑了。”

    百官是有理智的,在朝堂上争辩激烈,却也不见得会动手。

    该不会是老高这狗东西怂恿的吧?

    百官追着朝廷命官跑,千年难得一见,肯定值银子。

    “就画这个,快些去准备宣纸和颜料。”

    ……

    片刻后,左掖门。

    一群官员气喘吁吁的追着一道身影,皂鞋跑丢了一片,他娘的,这张璁是属马的?跑得也太快了吧?

    “大人,他真的是两条腿吗?”

    “呼…呼,老夫也不知道啊,你们谁上去让他先歇会儿?”

    礼部右侍郎梁材掐着快要断掉的老腰,看向旁边的文官道。

    这时,几个太监搬来书案,再放上宣纸和颜料,见朱厚照走来,百官正要行礼,却听朱厚照喜滋滋的笑道:“你们追你们的,我画我的,不用管朕。”

    百官有些懵了,连忙掐着老腰追上去。

    太丢人了啊!

    ……

    坤宁宫。

    “太上皇,礼部右侍郎梁材带着一众官员,追打都察院御史张璁。”萧敬小声禀报道。

    太上皇弘治放下茶盏,蹙眉抬眸:“为何?”

    “为科举新制,听闻是要揍严成锦,可严成锦先跑了。”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呀。

    尽管知道严成锦耍了滑头,可听到他无事,太上皇弘治却放下心来:“厚照呢?”

    “……在左掖门,作画呢。”萧敬微不可查的抬头。

    只听见太上皇弘治微眯着眼睛,却没多说什么。

    “太上皇,可要抓这些官员下东厂?”

第915章 致仕与升迁(求月票)

    坐上轿子出宫,这回沐休,朱厚照总找不到理由不准了吧?

    严成锦思索着要沐休多少日。

    “部堂大人,岛国杨大人传回的书信。”

    撩开轿帘子,就看见老爹正打开一封册子,脸色变得舒缓起来:

    “成锦啊,杨兄让你也看看。”

    严成锦仔细看了几眼,杨一清在蚕食足利义晴的疆域,还未打赢就来书信,看来他有必赢的胜算。

    从京城到岛国两月,派遣官员过去也差不多。

    放眼来看,眼下只剩王守仁东征了。

    “成锦啊,这片岛国的疆域要如何处置?爹是说,明日爹要如何谏言?”

    严恪松虽然也有想法,可终究不如儿子想得周全,怕落了尚书的面皮。

    “儿观爹印堂发白,恐是有劫难至,明日就不要上朝了。”

    “……”严恪松。

    心知儿子这是不让他进宫,可如此大事,怎能不向宫中禀报,想了想,命亲卫送到宫中。

    ……

    内阁,值房。

    听闻礼部右侍郎梁材带着一票官员,追打御史张璁,李东阳面色微微一怔,许久没反应过来。

    梁材心性沉稳,怎会做出这等勾当。

    一听就是被人怂恿上头了啊。

    谢迁有些不解的看向李东阳:“宾之,为何近日不见你谏言?”

    如今,出了这么大事,李东阳还沉稳的坐在值房,着实不像往常。

    比寻常时,寡言了许久,似乎心中藏着事。

    连王琼都能看出来,其余几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此事是本官都察不力,历来朝廷也未发生过这等荒唐的事,明日朝堂上,本官向新皇引咎请辞。”

    李东阳仔细想了想道。

    太上皇既准许罢免蒋公,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准许新皇建立新的内阁。

    如今去求太上皇,才会屡吃闭门羹。

    兴许碍于老臣的颜面,未向他提及罢了。

    首辅与皇帝乃是相辅相成,他劝谏新皇无用,空坐首辅之位,这让他萌生出退意。

    既是如此,他如何还能厚颜担任首辅?

    谢迁愕然的看了过来,一时间,值房内无人说话,大眼睛和小眼睛皆盯着李东阳。

    “李公想致仕了?”

    李公被痔病困扰,前后请乞致仕八次,但不是割了吗?

    难道……

    又复发了?

    张升等人不知唐宋国的事,也只能这般想了。

    王琼站起身,给李东阳倒了一杯茶,笑吟吟道:“李公这是要给严成锦让出一条路来?”

    毕竟,按刘健的年岁,李东阳至少也还有八年。

    “倒不是,这次左掖门之事,若不是本官让梁材去都察院,也不会……”

    李东阳说罢,长长的叹息了几声。

    …………

    翌日,大清早。

    梁材有些后悔了,属下的官员才五品,丢了也就丢了,可他是三品的大官。

    还不知新皇会如何惩罚?

    此时,追张璁的官员大抵是相同的神情,有些后怕和悔恨。

    昨日委实冲动了啊。

    “一会儿上了朝堂,就将那个出主意的官员推出来。”

    “大人,他今日好像没来……”

    梁材左右转头望了一圈,还真没看见。

    二十余个官员有些懵了,急得跺脚,朝四处看去。

    “他叫什么?是哪个衙门的官员?”梁材心道不好。

    “……不知道啊。”

    完了,谁阴他们?

    金钟敲响,谷大用唱和一声,百官排队进入奉天殿中。

    只是,今日的大殿上挂着一幅画:

    百官追着一道身影跑,个个样貌依稀可辨,唯独那道身影只有一个鹭鸶补子的背影。

    朱厚照看着下方,眉飞色舞的道:“昨日梁大人率一众官员,殴打御史张璁?”

    梁材老脸红到耳根,腰都追断了也没逮住啊。

    你不是看见了吗?

    “臣也是受人怂恿,一时气急之下……如今已经悔恨万分。”

    谢迁看画,面露诧异。

    皂鞋跑丢了一地,有人拿着金砖,有人拿着象芴,画得活灵活现。

    朱厚照站起来,乐道:“是谁怂恿呀,你们上来指认一下。”

    梁材看了半天,朱厚照是故意的吧,把他画的那么大,个个清晰,却唯独没有那人。

    二十多个官员昂望,朱厚照这狗皇帝怎么偏偏把那人漏了?

    “没有那人……”

    “那就是,尔等诬告?”

    梁材微微躬身:“臣等的确是受人挑拨,冲动之下,才……”

    李东阳望着二十余人,仔细思考起来,严成锦的意图在于让百官住嘴,若他不站出来,兴许二十人会被致仕。

    “臣让梁大人去都察院,才酿成此事,恳请引咎致仕。”

    梁材有些惊愕,李公揽下此事?

    朱厚照茫然看着李东阳,老高没跟他说李公会致仕啊,“李师傅,朕不是问你的罪。”

    可他有些犹豫。

    若让李师傅致仕,老高就能任内阁首辅,组建属于新的内阁。

    但老高那家伙,也不阅疏奏……

    “把老高抓进宫来。”

    谷大用带着两小太监和五十个金吾卫,马上就去办了。

    此时,严府中。

    严成锦正琢磨岛国的疆域如何使用,等矿挖完了,只剩汤池还有些用处。

    可谁会千里迢迢跑去岛国泡汤池?

    门外,谷大用努力揉出笑容,回头看向小太监:“帮咱看看,笑得好不好?”

    “谷哥,咱们不是来绑严大人的吗?”

    谷大用吓得面色惨白,“来、来人,逮住他,给咱往死里揍!”

    一看就是刚阉的啊。

    调整好笑意后,谷大用才走进书房对着严成锦见礼,道:“严大人,新皇让您进宫上早朝。”

    “安全吗?”

    “安全,奴婢带了五十个金吾卫,都是宫中好手。”

    严成锦摸着下巴,有一成动心了。

    谷大用露出笑意,又提醒道:“李公要致仕,新皇让您入宫,估计是问您要不要当首辅?”

    跟了朱厚照这么多年,还是明白的。

    “为何不早说,李公是本官的岳父,本官岂能夺他位置升官,新皇真是这么说的?”

    “………”谷大用。

    走成书房,严成锦对着旁边的何能道:“备轿,让老爷也进宫。”

    李东阳要致仕,倒有些出乎意料。

    李东阳不能致仕,但他也不能错过首辅之位。

    宫里的那些官员,也要处置。

    “如此一来,只能进宫一趟了,正好商讨岛国的事。”

第916章 重新分封(求月票)

    严恪松先是茫然,随后一愣,紧接着张大嘴巴。

    “你说李公要致仕?”

    严成锦反倒被老爹的反应诧异了片刻,老爹这抱大腿的习惯看来要改改了,本来有两条大腿,如今只剩一条大腿,也难怪老爹这样的反应。

    “是,李公在殿前请乞,百官大打出手一事,被归咎到李公头上,爹为何如此震惊,难道与李公是莫逆之交?”

    严恪松嘴巴里喃喃自语,却没再说什么。

    轿子停在下马碑前,严成锦一边快步走进宫,一边在想着如何把李东阳变成次辅,他担任首辅,大臣们不服。

    如今看他顺眼的只有王琼、韩文和张彩几人。

    若有李东阳的辅助,能将风波稳定下来。

    “李公,盛世还未成,万不可致仕,且眼下有要事商议,致仕这等小事,还是先放一边。”严成锦道。

    “……”李东阳。

    百官也不看李东阳,似乎等严成锦口中的要事。

    严成锦一脸沉默,“这是杨一清传回的疏奏。”

    “杨师傅请旨安置岛国的疆域?”

    “不错。”

    百官眼睛发亮,高皇帝曾告诫子孙后代,十五个不征之国。

    可那是没发现银矿。

    如今岛国发现了银矿,这的确是少有的膏腴之地啊,遍地是银子,力役随意征纳,最大的好处就是山高皇帝远……

    简直是比江南还仙境的好去处啊。

    这时,严成锦将“定国安边策略之藩王外派疏奏”,递上,道:“臣以为,当将藩王分封至岛国,莫浪费膏腴之地。”

    若不是整饬过藩王制,王琼还以为严成锦和哪个藩王是管鲍之交呢。

    让给藩王?这是贤臣该说的话吗?

    “臣以为,不如用作皇庄,或官田,价高者得!”

    “不错,还可增加国库储银。”

    官员们昂头望着殿上,没准朱厚照脑子一坏,就点头同意了啊。

    李东阳茫然的站在大殿上,仔细的观察着,可此时,大殿中压根没有人关心他致不致仕,宛如青楼的女子被无情抛弃,心口一阵疼痛。

    有些埋怨严成锦搅局。

    嘈杂声中,严成锦转头看了李东阳一眼,旋即,面无表情的道:“李公不想首辅无可厚非,那就当次辅吧?”

    李东阳心口一阵怒火,恨不得骂这小子:竖子不足以谋,何不以溺自照!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觉得有失风雅,骂不出来。

    “岛国尚有银矿,怎能交给藩王?”

    李东阳的声音不大,却令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变得庄严和肃穆,像是支配着百官的身体般,令他们渐渐安静下来。

    谢迁补充道:“李公所言不错,不如作为皇庄。”

    有大船出海,往返不过三月。

    比去三边之地还近,全然可以勇作为皇庄。

    “谢公可曾想过,银矿挖完之后会如何?”严成锦反问。

    “挖完?”

    “不错,矿脉总有挖完的一日,若挖完了银矿,就变成了无用之地,不如趁现在分封给藩王。”

    严成锦知道,百官一定以为岛国还藏着未被发掘的银矿。

    可岛国只有三座大银矿罢了。

    朱厚照想了许久,开口道:“老高,真要分为藩王吗?可是藩王不会背后骂朕傻子?”

    岛国盛产银子,白白送给藩王,父皇也要骂他败家。

    骂的又不是老高,这家伙自然不会在意。

    “臣也不知道。”严成锦平静的回答道:“可朝廷的百姓会越来越多,藩王制迟早又会成为痼疾,不是吗?”

    朱厚照也不傻,下起圣旨来毫不犹豫,对此,他并不担忧。

    大臣们暗骂刘严成锦败坏国库。

    “严大人送给藩王,还不如卖给商贾,还能赚一笔银两。”礼部右侍郎梁淡淡道。

    “不知梁大人殴打御史,如何处置?”

    “老高,我都快忘了。”

    “………”梁材。

    百官仿佛受到了警告,有些不敢说话了。

    朱厚照想了想,罚了梁材钱银一万两,其余官员罚两千两,抄板砖的吕衡致仕。

    这一句话下来,就赚了三万多两银子。

    梁材倒是没有怨言,一万两买三品大官,已经是开恩。

    百官也没多说什么,明朝律令中,准许用银子买罪,梁材犯的也并非是大罪。

    片刻的寂静后,朱厚照忍不住道:“要封给谁?”

    “臣以为,不论新皇如何封赏,都会有不均之处,不如让藩王入京城抓阄而定?”严成锦道。

    日后子嗣要怪,也只会怪祖宗手气不好,是非酋的命。

    朱厚照看向李东阳,让内阁传旨,令各路藩王进京抓阄。

    ………

    十一月,秋风萧瑟。

    南昌,兴王府。

    朱祐杬看见收到来自京城的旨意,是一封玉轴圣旨和一封信函,都盖了玉玺的印章。

    十分正式!

    “朝廷又要动藩王了吗?新皇登基后,我等的日子,倒是愈发的不好过了。”

    手有些颤抖的打开圣旨。

    圣旨中,下令他入京抓阄抽取封地,并在抽中封地后三月内,迁移出南昌,还附上一幅新封地的舆图。

    朱祐杬是不想迁移的,分到南昌这块肥美的膏腴之地,正处江南的中心。

    光是他做买卖的几年,就赚了十六万两白银。

    但皇帝下的旨意,他又如何能反抗?当即唤来王妃。

    王妃反倒双眼放光:“王爷,未尝不是好事啊,我等若兴盛,迟早怕是会落得像宁王一样的下场,还不如封到岛国,有句话叫天高……

    听说岛国每年能运回几百船银矿!”

    在天子眼下,都逃不过都察院和衙门的监察。

    朱祐杬心中的不快,顿时变得豁然开朗。

    只怕在江南赚再多银子,掌控更大的权势,迟早会引来朝廷的忌惮,否则,朝廷也不会削藩。

    眼下这封圣旨,反倒让他有机会到海外。

    兴王妃仔细看了几眼舆图,“新的封地中,就属岛国最好,王爷一定要抽到岛国!”

    “这、这哪里说得准啊?”

    “今日王爷就跟我去佑民寺上香,求个开运符,再让请道长来府上做一场斋事,金盆洗手,我就不信抽不中!”兴王妃显然是极有经验。

    朱祐杬怔住了,大概是老朱家的祖坟安置得好,娶的媳妇……

    都比较有能耐。

    随着时间的推移,荣王、申王、寿王等数十位藩王也接到旨意,被封在冷落之地的藩王,纷纷拜佛求道,只求抓中岛国。

第917章 抓阄,藩酋?

    十二月,几十路浩浩汤汤的仪仗入京。

    藩王们一路搓着手,新皇让他们自己抽取封地,这是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更有藩王出恭已经不敢用自己的手,怕沾染了霉运。

    如严成锦所言,称颂新皇的藩王不少,骂新皇的反倒是百官。

    马车入京,许久不见儿子朱厚熜了,兴王朱祐杬双眸渐渐朦胧:“去宫中问问,本王何时能入京面圣。”

    随行的王府属官领命,骑马朝礼部的衙门走去,不论藩王武勋,要传话只能通过六部,再传到内阁。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到内阁。

    “各路藩王进京,严大人要如何抽取?”王琼看向严成锦。

    虽然靠抓阄自己抽封地,听起来很公平,但封地有大有小,在锱铢必较的藩王眼中,分得不均,也会引起事端。

    只怕天下藩王,只想抽岛国的封地,不过,真正好的封地是奥斯曼一带,以及都铎王朝的周边,百姓富饶,沃野千里。

    不知王守仁何时才会来书信?

    严成锦打开新绘的舆图,道:“诸公且看,本官标上比编号,就是大小等同的疆域。”

    李东阳凑上来看了眼,红色的细线割开疆域,分成大小近乎等同的几块。

    “藩王出了海外,该如何缴税?”

    “本官想与诸公商议,正是此事。”

    严成锦从袖口中拿出画笔,涂上几个点,黑点代表的是卫所,蓝点代表的是衙门。

    ……

    东暖阁,

    朱厚照叫谷大用准备宣纸,一边挑选颜料,江南才子以琴棋书画评定才艺。

    不出意外的话,又要作一幅藩王觐见图。

    “新皇,太上皇让您不要懒政了。”萧敬小声提醒。

    朱厚照琢磨着颜料,头也不抬:“朕没有懒政啊。”

    霎时,一道身影笼罩在御案上,看着这略微中年发福的体型,就知道太上皇。

    “儿臣,见过太上皇。”

    “你不阅奏,整日作画做什么?”

    朱厚照悻悻的样子,又忍不住道:“儿臣只作一个时辰,且冬日了,念及天下饥民,作画得来的银两,皆供给国库用作赈银。”

    太上皇弘治凝视着他,眸光柔和了几分。

    “厚照啊,父皇听你说你要将藩王,分封到唐宋和岛国之地?”

    不敢想象,王土内没有藩王,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儿臣已经召藩王入京了。”

    “打算如何敕封?”

    “不知道,内阁自会帮儿臣想办法,儿臣不是发俸禄给他们了吗?”

    太上皇弘治的喘息声变得粗壮,果真与这逆子说话不得超过三句,就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新皇,兴王派人询问,何时开始抓阄,何时才能见兴王世子?”

    “派人去内阁问问,分封大典何时开始,把朱厚熜送出宫去。”

    ……

    京城,南新城。

    兴王朱祐杬买了一座宅邸。

    他站在宅邸前,来回左右上下踱步,将一旁的老管家晃得眼睛发懵,“世子还未来吗?”

    “王爷再等等,宫里的人说……世子出宫了。”管家道。

    朱祐杬皱着眉头,犬子不是在詹事府读书?

    等了一刻,才见一顶轿子停在门前,一个小太监牵着朱厚熜的手走进来。

    “儿厚熜,见过父王。”

    朱祐杬双眸一紧,牵着朱厚熜往偏殿里走去,“熜儿啊,你可知过几日,写阄的人是谁?”

    “兴王要舞弊?”

    兴王朱祐杬怒瞪着旁边白嫩的小太监,本王才离宫三十年,宫里的小太监就这般放肆了吗?当年的小太监可不敢这样。

    “大胆!”

    “父王,他是当今太子朱载堃。”

    兴王朱祐杬老脸微怔,再仔细看去真与朱厚照有几分相似,当即见礼:“臣朱祐杬,见过殿下,方才一时心切,说了不当的话,还望殿下莫要乱说。”

    “本宫还想帮你来着。”朱载堃大眼睛眨了几下。

    朱祐杬的眼底亮起少许光芒,瞧一眼朱载堃的大眼睛,也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顿时觉得……

    只要在阄上折个小角。

    ………

    今日,早朝在东暖阁进行。

    朱厚照命小太监烧了地龙,大殿中暖洋洋的,可百官面上却带着一脸沉沉的死气,像是被人抢了万贯家财。

    “新皇,藩王们侯在午门外了。”

    “老高,你开始写阄吧。”

    百官注视之下,小太监搬来书案,放上切好的一沓纸条,严成锦坐在大殿中央,在纸条上写下阄后,又放进了木箱中。

    严成锦是都御史,又向来与官员和藩王不合,自然不会舞弊,由他来写阄,诸公自是放心。

    百官也不在意,反正谁抓得好,与他们无半点关系。

    这时,朱载堃走到严成锦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严成锦微微蹙眉。

    嗯?

    朱厚照抬头,仿佛老爹教训儿子般的声音响起,淡淡地道:“威武,你方才和严师傅说了什么?”

    朱载堃想了想,稚声道:“在岛国的封地上,折一个角。”

    大殿中一片哗然,

    刑部尚书刘宇露出凝重的神色,目光落在朱载堃身上:“敢问是何人教唆太子?”

    ……

    午门外,藩王在一个封地呆久了,都想换封地,苦于朝廷不准。

    眼下,朝廷命他们进京城抓阄,公平公正。

    兴王朱祐杬望着月洞中,虽然他已经封得南昌的地,但眼下来看,并不是最好的。

    朝廷重新封赏四块疆域,岛国最富饶,唐宋次之,琉球再次之,鞑靼和瓦剌最末。

    藩王们各自捂着自己的手,不让他人看见手中的玉符,更有甚者,已经端了一尊菩萨开始跪拜起来。

    “宣藩王进宫!”

    朱祐杬抬头望去,午门的偏门打开,藩王从两旁鱼贯而入。

    圣上的帷幄架在广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木箱子里在高台上,藩王们看见它瞳孔猛地一缩。

    在木箱旁,站着七位大学士。

    “臣***,见过新皇!”

    藩王们站在广庭中央,朝朱厚照齐齐作揖,朱厚照随即乐道:“平身,兴王先来抓吧?”

    朱祐杬抬眸,心中微微一喜,难道是新皇念在太子的份上,要开个小灶?先抓极有可能抓中呀!

    “臣遵旨!”

第918章 臣想再抽一次 (求月票)

    朱祐杬有些紧张的跨出一步。

    他一边踏上高台,一边卖力的搓着双手,又吐了一口唾沫到掌心上。

    众人:“……”

    严成锦开口:“王爷,这木箱中,有岛国封地八处,唐宋封地十五处,琉球封地两处,鞑靼和瓦剌封地三十五处,祝王爷鸿运当头。”

    “……好,承严大人吉言,抽多少张?”朱祐杬吓得嘴角抽搐,有些语无伦次。

    虽然第一个很容易中,但他还是紧张。

    “自然是一张!”

    朱祐杬昂头眼巴巴的望着,心底祈祷抽中岛国的封地。

    伸手进木箱摸了摸,这张有角,这张有角,这张也有角,嗯?为何都有角啊?

    转头看向朱载堃,只见朱载堃缓缓点头,大眼睛定定看着他,露出天真的笑容。

    “本王抽这张。”

    哆嗦着伸出手,递给严成锦。

    “定封后,世代不能迁移,王爷确定了吗?”严成锦抬头反问。

    “不……不确定,本王再换一张。”朱祐杬满头大汗,手伸进木箱里又拿出一张,怎么如此多角啊,“劳烦严大人帮我看看,是不是岛国?”

    严成锦看了眼,随后递给谷大用,唱喝:“兴王抽中九号封地,唐宋西边疆域。”

    一声轻喝在午门广庭上荡开。

    朱祐杬如遭雷击,双股一软,噗通跪倒在高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家中有丧事一般,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没中!

    没抽中啊!

    下方的藩王们,响起一阵大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唏嘘。

    严成锦眉头微动。

    九号封地,在奥斯曼南方一带,疆域跨度很大,眼下有香料,后世有石油,还有供大船停泊的港口,堪称上等的封地。

    比弹丸之地的岛国强,这朱祐杬的手是开过光吧?

    “臣……臣想再抽一次啊。”

    朱祐杬朝朱厚照行礼,踉踉跄跄的跪在高台上。

    “老高,可以再抽一次吗?”

    “只怕不行。”

    台下的藩王也是一片抗议声,纷纷跪地上,兴王被拖下去。

    第二个是益王朱祐槟,他并无多少犹豫,是像太上皇弘治那样节俭的人,肥厚与否,对他并无多少区别。

    六号封地!

    藩王抬头看去,與图上,竟是岛国的疆域!

    高台下的藩王们,纷纷站起身来,有些艳羡的看着朱祐槟,朱祐杬已是伤心欲绝昏死过去,几个太医连忙上前。

    偏殿旁的窗户,太上皇弘治问:“这是在做什么?”

    “抽封地,兴王抽到唐宋,御医还在救人呢,严成锦此举,真是聪明啊。”萧敬苦着脸道。

    藩王接连抽取,抽到瓦剌者,无一例外昏厥过去,或许是假昏,想让朱厚照开恩。

    可朱厚照却拍手称过瘾,装昏的藩王气得真昏过去了。

    抽到岛国的八个藩王欣喜若狂。

    朱厚照站起身来,对着下方的藩王,认真的开口:“朝廷不赐舟车奴马,藩王自行前往封地,为期一年,若有失期者,贬谪为民。”

    谷大用手执圣旨,扯着公鸭嗓喊了出来:“藩王封地有差,向朝廷缴纳税赋,分为三等。

    一等封地者,三十而税十,

    二等封地者,三十而税五,

    三等封地者,三十而税一

    ………请藩王翻阅“纳税指南册”,按律缴纳,钦此。”

    藩王们躬身谢恩,朱祐杬苦着一张脸,回去如何向王妃交代?

    小太监端着锦盘上前,给藩王们发“纳税指南册”。

    藩王一脸懵然,朝廷也太贴心了。

    翻了几页才发现!

    唐宋很多封地是一等,岛国和唐宋少部分封地,属于二等,琉球诸岛和瓦剌等地,属于三等。

    等等……难道我等都猜错了?

    朱祐杬看着自己的封地,竟在一等封地之列,而且还是最大的,“这?这究竟?”

    那些抽中岛国的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日过后,京城的繁盛渐渐退去,各路仪仗朝西面八方退去。

    ……

    内阁,值房。

    藩王们空出的疆域不能荒废,不论是作为官田,还是作为皇庄。

    “李公,这些疆域要如何处置?”王琼看着李东阳,有些不确定的问。

    宁王离开南昌时,令南昌的赋税一落千丈,百姓不敢种皇庄,官府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更遑论,还有藩王经营的丝绸和瓷器生意。

    谢迁道:“藩王迁移,不会变动买卖,倒是田地有些难以安置。”

    与宁王不同,藩王可以留下门铺和工坊。

    倒是田地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严成锦陷入沉思,这就如同上一世抓老虎,会导致许多生意中断,经济肯定受到冲击,但只是阵痛,此事是无法避免的。

    李东阳沉吟片刻,看向严成锦:“你以为当如何?

    “下官还未有决断,不如李公来处置?”严成锦反问。

    他自然是想把这些土地,分给百姓,让百姓的土地,多到足以养活家中十几口人丁。

    可刚分完海外的疆域给藩王,大明域内的土地又分给百姓。

    百官和士绅占不到丝毫好处,此时,他正要等内阁首辅之位,不好下这等决断。

    谢迁目光灼灼看着此子:“你又想偷偷新皇私议?不妨说出来,我等先听听!”

    说起来,除了崔岩是刚入京城没几年之外,谢迁等人是看着严成锦一路升迁,多已熟悉严成锦的做法,无非让新皇出头。

    “本官想将藩王的封地,分给百姓,百姓虽有田地,却不过一二亩,甚至不足一亩之数,若得到更多的田地,何愁人丁不兴旺?”严成锦道。

    这年头,夜里没啥娱乐项目,家家户户都能生,就是养不活。

    能多分几亩田地,冬天就性命无虞了啊。

    “全部分给百姓?”王琼瞪大眼睛。

    一个藩王占据的田地,且不说好坏,至少也有上万顷。

    李东阳面露难色,难怪此子说要思索几日呢,“不留作朝廷的封地?”

    “朝廷费劲心机,才将藩王封到海外,下官以为,不可再赐封给藩王,留在百姓手中,不出五年,户户米缸有余粮。”严成锦正色。

    上一世,从生产队到分田地,极少听闻有人饿死了,虽是贫穷,但也渐渐能吃上猪肉,只是,不知李东阳有无魄力打头阵?

    这等抛头露面的事,严成锦自是要先观望一阵。

第919章 你是在为难老夫?

    东暖阁,

    朱厚照吹出一口暖气,打到手上,才微微缓和一些,也无心阅奏。

    “朕怎么觉得有冷风吹来?”

    “爷,兴许是暖阁漏了,不如换奉天殿?”谷大用陪着满脸笑意。

    皇帝谕曰,暖阁殿宇,乃批阅天下政务之地。

    缮造没几次,就烂成这副样子,老高阅奏的地方,也比朕舒服,朱厚照不乐意了:“让刘景派人来督修。”

    这大雪天的,琉璃全是冰雪,爬上去是要摔死人的啊。

    可是,新皇是会体恤百官的主吗?

    谷大用笑道:“奴婢这就去,把刘景和宋景都召来。”

    不多时,李东阳从大殿外走进来,对着朱厚照躬身作揖。

    “藩王封地不可闲置,如今当要商议此事,不能将靡费,浪费在修殿宇上。”

    寒冬后,很快就要春耕了。

    不论是发给百姓,还是收回做皇庄,需尽快在春耕前定下,若百姓缺耕田的铁器,还需国库拨银,不能擅用银两。

    “老高呢,这家伙怎么说?”

    朱厚照头也不抬,手里拿着疏奏颇为惬意的样子,老高这家伙的脑子转得快,若有好主意,何需再动用朕的脑子?

    李东阳抬头看向御案,淡淡道:“下值了。”

    朱厚照露出几分喜色,也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那朕也休息一会儿,李师傅明日再来吧。”

    这是又要跑出宫寻严成锦啊!

    李东阳沉吟片刻,看四处无小太监,便问:“可是要去严府的书房,商议唐宋之事?”

    嗯?

    朱厚照的身体定住了,僵硬的转过来:“老高告诉你了?”

    李东阳重重的点头,面上无多少表情。

    此时,正值寒冬,不利于打仗,但却是分出胜负最好的时节,得兵法五事者,得天下。

    他猜,严成锦应该在府上看唐宋的密信。

    “严成锦言,要将藩王之地,分给天下百姓。”

    朱厚照面色渐渐认真。

    老高所言的一级盛世,是百姓米缸中有余粮,百姓能分到更多土地,粮食有盈余,缸中才会有米粮。

    “内阁替朕传旨,就按老高所言,将藩王之地,分给天下百姓。”

    如今朝廷不靠赋税,而是商税和海外银矿。

    要这些田地也无用。

    更重要的是,若不将这些田地分出去,百姓依旧需朝廷赈济,就无盛世可言。

    “此事只怕还要明日在议,臣想问,致仕一事?”

    李东阳抬头望着朱厚照。

    搁置了许久,如今藩王分封的头等大事已经定,总该轮到他的私事了吧?

    这时,谷大用带着刘景走进大殿,对着朱厚照微微躬身。

    “李师傅再等等,又有事了。”

    “………”李东阳。

    刘景道:“恐怕,暂且不能修东暖阁。”

    来的路上,已从谷大用的口中听闻始末,直接拒绝。

    朝廷要派千艘大船出海,清江等三处船厂在连夜督造,汇聚天下力役,而且,如今正值冬日,屋顶湿滑,不便修缮。

    西暖阁和奉天殿皆有地龙,你不能搬去西暖阁?

    “那便这般吧。”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倒是未多说什么,转眼间就换了衣服。

    …………

    严府,书房。

    严成锦在看王守仁传回的密信,都铎王朝和唐宋联军,击溃了奥斯曼。

    王守仁这家伙,放在后世肯定是海王。

    不知他说了什么,都铎王朝竟会相信他的鬼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语言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啊。

    “老高,你猜呆子多久能打下神圣罗马帝国?”朱厚照手执密信,一字一句认真看完,然后,又饶有兴致的看第三遍。

    如老高所言,若神圣罗马帝国是西洋最强大的帝国,都铎王朝和唐宋联盟,并不奇怪。

    “臣也不知道,兴许一年,兴许十年。”

    若得民心,是很快的事。

    若不得民心,就要打几年了,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室,向勋贵放国债,获得海外大量银两,振兴经济,深得民心。

    但神圣罗马帝国掠夺之举,引得周遭多国不满。

    这是王守仁的机会。

    朱厚照也知道,战局瞬息万变,远在万里之外,任何命令去到神圣罗马帝国,都不管用了。

    于是,悄悄把密信塞进袖口。

    “老高,李师傅方才与我请乞,要致仕。”

    “新皇聪明,不用臣提点,也有法子吧?臣想议另一事。”

    这时,何能走来敲了敲门:“少爷,两位张大人来了,你要先见哪位?”

    下一刻,张璁和张彩走进书房中。

    ………

    翌日,大清早。

    百官们打着哈欠,听说朝廷要把藩王的疆域,分给百姓。

    “本官第一个不赞成,一会儿,还请诸位附议!”

    “陈兄放心,我等会附议的!”

    六部的言官聚拢在一起,看似抱团抵御风寒,实则是在商量对策。

    李东阳转过头,不经意看了严成锦一眼,“今日要议藩王封地一事,可有准备啊?”

    “有,就是不知李公的想法如何?”严成锦道。

    李东阳赞成,此事当然好办。

    李东阳不赞成,此事也好办。

    只是,他要大义弹亲了,嘴上说弹劾李东阳多次,可却一次未尝弹劾过。

    金钟响了,朱厚照似乎为了报复百官,今日早朝,选择东暖阁。

    踏进大殿一步,只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百官在心中骂骂咧咧,简直比太上皇还抠啊,这么冷的天,也不舍得烧地龙。

    朱厚照像是听到了般,喜滋滋道:“朕命工部修,工部不修,可不能赖朕。”

    几十双埋怨的眼神,汇聚在工部那道瘦小的身影上。

    刘景老脸猛地抽搐一下,暗呸朱厚照一脸。

    “明年六月,要奔赴黄金州,班匠匮乏,恕臣不能调度工役。”

    李东阳道:“先议藩王辖地之事,春耕在即,户部统计藩王疆域,有一百二十万顷,用作皇庄,还是分给百姓?”

    天下耕田,大抵有一千五百万顷,藩王就占了两百二十万顷。

    约为七分之一!

    可见,是多大的一片疆域。

    百官看向严成锦,正等着此子开口,然后一齐反驳他,可大殿中却是一片安静。

    此子今日,怎么不谏言了?

    这时,张彩看了眼严成锦,有些不悦的站出来一步:“臣以为,当将这些疆域分给天下百姓!”

    百官不由愣住了。

    随即,马上就反应过来,几个文官交换一个眼神。

    户部给事中陈束率先开口:“足足有二百二十万顷,占天下田地的七分之一,臣以为,当收归作皇庄。”

    “或者由牙行卖给士绅。”礼部主簿彭泽道。

    朱厚照脸上挂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朕何时说过,此事要商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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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