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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你到底在怕什么

    今日下值,在午门外的下马碑,严成锦又看见了李东阳,他也在等轿子。

    这下马碑,就好像公交站台一般。

    时不时就碰到李东阳在这里等公交车。

    不过,他的轿子,通常会比李东阳早来一些。

    他到了下值时间就按时出来,轿夫也会按时赶来。

    而李东阳事务繁多,下值的时间飘忽不定,轿夫会来得晚一些。

    “李大人好。”

    “太子装病,是你出的主意?”李东阳轻飘飘问了一句。

    严成锦不意外,朱厚照来自己的府上一趟,回去就装病,锦衣卫查查就知道。

    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事情已过去了几日,弘治皇帝还用了他的法子,说明也不会找他麻烦。

    严成锦谦虚了一下:“是下官出的馊主意。”

    “本官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李东阳嘴角挂着笑容。

    李东阳和明朝许多读书人都不同。

    他是个懂得变通的人。

    为了扳倒刘瑾,假装跟刘瑾保持着亲密关系,救了许多被刘瑾迫害的官员,包括杨一清。

    忽悠文官这种事,在李东阳的忍受范围之内。

    相比于刘健和谢迁,严成锦倒更欣赏李东阳。

    “多谢大人夸奖,轿子来了,下官先行一步。”严成锦抬腿上轿。

    李东阳摆手,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慢着,今夜去本官府上用膳。”

    “这个……”严成锦犹豫起来。

    知道这个家伙谨慎,李东阳没好气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本官府上的饭菜,还能有毒不成!”

    严成锦想了想:“那就谢过大人了。”

    李东阳笑眯眯地点头,这就对了嘛。

    自从太子选妃之后,就发现清娥似乎有心事,如何能看不出来是有了心上人。

    他左思右想,平日里去府上做客的,除了自己的门生,便是严成锦这家伙。

    可自己的门生都年纪不小了,多有家室,必定不会是清娥的心上人。

    那就只剩这小子。

    今日便要试他一试。

    严成锦却是心中忐忑起来,刚才分明看见,李东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严成锦跟着李东阳到了府上,落坐后,下人们端上来清水洗手,很快摆上了几样家常小菜。

    “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没事,本官身为内阁次辅,还用求你小子?怎么不见清娥?”李东阳回身问。

    下人连忙去请。

    听闻严成锦到府上用膳,李清娥一直在闺中躲着不出,手里握着女红,心中焦虑。

    一旁胖胖的随身丫鬟风娇道:“小姐,你日思夜想严大人,严大人来府上了,你又不去见他。”

    “是爹爹特意让他来的。”李清娥冰雪聪明,如何能看不出来,这是爹爹想试试她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纵然心里清楚,一会儿可见到严成锦,难免会芳心大乱,被父亲看出来,不如不见。

    “风娇,你就跟爹爹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风娇却问:“严大人长得有一点英俊,又有学识,老爷知道了,说不定会把小姐许配给严大人呢,小姐怕什么?”

    “我怕爹爹相迫,不是严公子的本意。”李清娥声音婉转。

    在京城,拐状元来做上门女婿的有许多,如今在朝廷中,除了陛下,少有人能和爹爹的权势相比。

    李清娥虽是喜欢,却不愿严成锦为难。

    虽然她躲着严成锦不见,会被爹爹猜疑,但总归只是猜疑,若此时过去,见了严成锦流出异样,便一眼能被爹爹看出来。

    胖丫鬟快步走到正厅,对着李东阳躬身行礼道:“老爷,小姐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不过来了。”

    李东阳放下筷子:“请大夫瞧过了吗?”

    “小姐说,睡一觉就好了。”胖丫鬟明显有点心虚,被李东阳看出来了。

    严成锦犯嘀咕,在史上李东阳的儿女不少,但几乎全病死了,不得已从弟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养子。

    该不会……

    李东阳沉吟几声,女儿聪明过人,想来是猜出了他的意图,他也不能强行逼迫,跟严成锦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说起朝中的事情。

    “此二年灾祸频频,河间府发了蝗灾,今年的夏税收成,怕是又要减少许多。”

    严成锦觉得正常,天下那么大,不是东边出事,就是西边出事。

    消息封闭,寻常百姓或许没有感觉。

    但各地的知府,都把疏奏汇聚到内阁,李东阳当然会觉得事情多。

    要是有新闻报道,蝗灾、地崩、涝灾、旱灾、匪患等恐怕天天都要登报,别说处理,看也看不过来。

    不过史料记载,河间府这个时候,是有一场蝗灾来着。

    蝗灾发生也不是一两次了,朝廷自有处理办法,在李东阳面前,严成锦不多发表意见。

    闲聊了一会儿文坛,少谈官场多扯淡。

    说起来,观政工部已有一些时日,陛下也没有让他升迁的意思。

    严成锦自然是想升官的。

    但这个明着与李东阳说,与行贿没啥区别,加上他对李清娥也有一些念想,万一日后真成了老泰山,难免被人嚼舌根。

    天色渐晚,严成锦便起身告辞。

    次日清晨,

    河间府,

    一阵罕见的大风刮起,飞沙走石,天上一团黑云在慢慢移动,可定眼一看,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不计其数的蝗虫。

    河间府知府王兴吓坏了。

    昨日烧了许多熏烟,不但没赶走它们,今日一早反倒觉得多了许多。

    只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农田里除了蝗虫,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河间府紧紧挨着的就是顺天府,不出三日,这些蝗虫便会飞到顺天府境内,或许还会飞过皇宫。

    王兴哪里敢耽搁,连忙派人火速出发,再送一封奏报入京。

    李东阳当值时,又看见了王兴的疏奏:河间府蝗虫日渐增多,烟熏也无用,所过之处,寸草不存,如今正往北迁移而去,三日之后,恐会侵入顺天府境内。

    看到奏报时,李东阳和刘健大惊失色。

    “还是不要写票拟了,直接送入奉天殿吧,我等也一并过去!”

    刘健和谢迁也知事态紧急,当即火急火燎地往奉天殿赶。

    等弘治皇帝看完了奏报,李东阳道:“奏报送至京城,又过了半日,不知河间府如何了。”

    “蝗虫数以万计,似一片片乌云,遮天盖日,袭击了不计其数的农田,将刚长出来的庄稼蚕食一空,若不治理,三日之后,恐怕会进入顺天府境内。”刘健道。

    李东阳叹息一声:“今日的蝗虫之数,与昨日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弘治皇帝在御前来回踱步,自古治蝗之法,便是用火驱逐,但会将庄稼一并烧去,效用并不好。

第122章 牧鸭治蝗

    顺天府内有许多皇庄和官田,听说蝗虫正大批往北来,大臣们都着急了,那是吃自己家的庄稼啊。

    “陛下,悬赏驱虫如何?朝廷颁布昭告,以蝗换银,就如同当初灭鼠行动一般,想来二万两银子,应该能除去。”

    户部大臣急忙提议。

    二万两银子灭蝗,让流民去抓?亏你想得出来,这蝗虫之数不知是鼠的多少倍,靡费岂止二万两银子。

    “不妥,一来靡费太高,二来蝗虫都在田里,人人都下田踩踏,良田都要变成荒地。”李东阳道。

    刘健和谢迁点点头。

    弘治皇帝在御前来回踱步,大寒刚过去,如今又来了蝗灾,顺天府的数十万顷良田,不仅是有皇庄和官田,还有许多百姓的田地。

    沉吟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严成锦。

    这次治蝗岂不是和上次灭鼠有同工之处?

    弘治皇帝对着一旁的牟斌道:“让严成锦来见朕。”

    翰苑,

    严成锦翻阅着大明律,一旁的王守仁正在埋头苦抄《新唐书》,这原本是严成锦的活。

    可他帮王守仁争取到了上等的评定结果。

    为了感激他,王守仁主动将他三个月之内的编修任务都揽了下来。

    “老高兄,你看这样成不成?”

    王守仁知道,老高兄是个极为慎重的人,要求自然极高,做不到他满意,谈何感激。

    抄完之后,老老实实将新唐书递给严成锦看。

    传闻王守仁的家族,是书圣王羲之的后代,王羲之的书法冠绝古今。

    是不是属实严成锦不知道,但这个家伙的书法,是真的好。

    “嗯,可以,伯安啊,往后我的编修任务,就要麻烦你了。”严成锦怕他松懈,只是轻轻夸了一句。

    王守仁心中大喜,能让老高兄说出可以的人,除了老高兄自己,似乎没有别人,他是第二个。

    老高兄谨小慎微,如果不是他自己亲为,极难有他满意的。

    王守仁继续埋头抄录。

    正在这时,牟斌健步如飞走到严成锦身前,打断了他的阅读:“贤侄,陛下宣你,即刻与我去奉天殿。”

    醮斋刚过,严成锦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牟斌亲自来请,便问:“大人透露一下,我做些准备。”

    “河间府的蝗灾,往顺天府来了。”牟斌大步在前头带路。

    严成锦早已陷入了沉思。

    他在顺天府有许多良田,除去陛下赐给的千亩,还有后续购置的三千多亩良田。

    真要让蝗虫白嫖了,今年定然损失惨重。

    “本官常年在陛下身边侍奉,倒是有一些经验,你若是不知,一会儿便告诉陛下,当用火烧,这样既不会显得太无知,对陛下也有个交代。”牟斌怕他一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连田都没下过的读书人,不懂治蝗也正常,可陛下毕竟对严成锦抱有期待。

    到了奉天殿,刚准备行礼,弘治皇帝就急道:“河间府发生了蝗灾,朕观你上次灭鼠时,步线行针,八面圆通,无可挑剔,朕知道你谨小慎微,怕你心中压着什么想法不敢说,便直接召你过来了。”

    严成锦黑着一张脸。

    这不能怪我啊,史书都说您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可我看你揍朱厚照的时候,也没少下狠手。

    史书不可尽信,不得不多留一些心眼。

    不过,与弘治皇帝接触多了之后,弘治皇帝在他心中的信任排行,也在慢慢水涨船高。

    不过关于治蝗,后世倒是有个办法。

    严成锦躬身行礼:“臣有个粗浅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东阳老脸狠狠地抽搐一下。

    若是日后这小子真当了自己的女婿,定要让他将这个坏毛病,纠正过来。

    大臣们有些不以为意。

    弘治皇帝却眼中放光:“严卿家尽管说便是。”

    严成锦道:“臣要先问几个问题,蝗灾是何时发现的,数量几何,北上的路线是否清楚,天气状况如何?”

    在讲之前,当然是要先做足充分准备,了解更多情况,以便于分析。

    “就在前日,不计其数,至于路线嘛,尚未有人来报,今日无风无雨。”李东阳道。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听他这么一问,这个家伙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严成锦沉吟几声。

    这几个问题看似没有关系,其实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弘治皇帝不知道罢了。

    天气状况,大雨会让蝗虫繁殖得更多。

    知道迁移的路线,可以提前准备应对。

    弘治皇帝等人眼巴巴地望着他,正等着严成锦开口,没想到,严成锦一开口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感到很失望。

    “在河间府,臣也无能为力。”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失望之际,严成锦却又开口了。

    “但蝗虫敢来顺天府,臣有个办法,或许能叫它们有来无回。”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什么办法?”

    “恳请陛下,立即召集十万鸭子大军,在京城待命!”

    弘治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李东阳投去询问式的眼神。

    李东阳懵然点头,没错啊陛下,他方才说的,就是十万鸭子大军……

    大臣们下巴惊得掉到地上,差点捡不起来。

    连奉天殿里,那些一向老神在在的太监,也向严成锦投去惊为天人的目光。

    严成锦没有瞎说。

    在河间府他的确没有办法,这年头没有空运,等你把十万只鸭子赶过去,蝗虫早就换地图了。

    河间府的损失是必然。

    但蝗虫迁徙到顺天府,还要三日左右的时间,可以提前做足准备。

    河间府的蝗灾不过短短几日形成,虽然嘴上说不计其数。

    但严成锦不信。

    古人看到震撼的景象,都喜欢用夸张手法来描述。

    他猜测数量不过百万而已,牧鸭治蝗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实现,若飞在天空鸭子还没办法,落到地上鸭子就有办法了。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一脸懵逼。

    什么时候听说过用鸭子来治蝗虫,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开玩笑啊?

    李东阳却陷入深思,严成锦这家伙平日十分谨慎,又岂会说出招致祸患的话,难道真的奏效?

    严成锦知道他们不信:“此法为牧鸭治蝗,鸭以蝗虫为食,一只鸭子可日食蝗虫百余只,只要在京城和顺天府召集鸭子大军,赶至蝗虫迁移的路线上,蝗灾或许可解。”

    “蝗灾耽误不得,若是不奏效,你如何承担。”一个大臣质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严成锦想了想,道:“耽误了时机,臣当然罪该万死,但臣手上有免死金牌,不如就还一枚给陛下,充当臣的项上人头?”

    “……”弘治皇帝。

第123章 你行,就由你来吧

    弘治皇帝和大臣们都沉默不语。

    严成锦也知道这个法子听起来,就像摩擦他们的智商一样。

    如今别说是农药,连化学这两个字还没有人听说过呢,火烧和烟熏这些土办法都用过了。

    总之,大明如今是要啥没啥,唯独剩下牧鸭治蝗这一种。

    眼下要么放鸭子,要么放任不管,它什么时候吃饱喝足飞出大明疆域算完,陛下你看着办吧。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坦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鄙视的目光。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严卿家,你有几分把握?”

    严成锦掐了半天手指,十分谦虚道:“回陛下,两成不到。”

    其实,严成锦是有四成把握的。

    外来物种入侵的概率几乎为零。

    大明的蝗虫应该是东亚飞蝗,这是一种本土蝗虫,与沙漠蝗虫有极大的不同。

    沙漠蝗虫主要是在非洲地区,繁殖之后大面积迁徙,进入其他国家。

    这种蝗虫聚集在一起,会改变颜色和生理机能,释放苯乙腈这种有毒的化合物。

    东亚飞蝗则是一种可以入药的蝗虫,后世专门用大棚养殖东亚飞蝗,数量密度也是极大,批量用于入药或者食用。

    而其二,便是现在距离后世还有五百年之久。

    蝗虫是在几百年后,才进化出这一个能力,还是在现在已经会释放苯乙腈,没有人研究过。

    上一世,严成锦在农村待过一段时间,稻蝗和东阳飞蝗是本土品种,鸡鸭见了都追着猛啄。

    大殿中落针可闻,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真想把这小子的脑袋打开看看,里头装着什么,连鸭子治蝗都想得出来。

    “还有补充的吗,没有朕就下旨了。”

    严成锦犯嘀咕了,是不是适时让陛下给他升个官,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办砸……

    李东阳想到了关键之处:“十万只鸭子,要在三天之内聚齐,谈何容易。”

    严成锦点头,召集十万鸭子大军难度极大,就算放在后世,也还要请求跨国支援呢。

    在明朝,除了马匹,牲畜并未形成大规模的养殖,资本还没萌芽,压根就没有大型的养殖场。

    但唯一庆幸的是,普天之下,京畿的鸭子是最多的。

    在两宋时,炙鸭就成了一道民间美味,许多酒楼都有烧鸭和炙鸭,自然就有许多人家饲养,向酒楼和大户人家供应。

    尤其是到了明朝,烧鸭成了宫廷的御膳菜之一,连外省的鸭子都往京城送。

    他报十万之数,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并不一定要这么多。

    严成锦道:“唯今的办法,只能尽最大数量凑齐,若是不够,鹅也可以,还请陛下速速决断。”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办!”

    顺天府,

    刘庆接到宫中的一道圣旨,陛下要征集十万鸭子大军,出征战蝗。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哪个傻子把陛下忽悠了?

    “这个……这个……”刘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府丞连忙提醒道:“陛下要即刻召集,还是快点下令各州县吧。”

    旨意虽然传出去了,但严成锦还在奉天殿里。

    弘治皇帝犯难了,但凡大军出征必定有将军和监军,可这鸭子……

    这次征蝗不能没有将军,想来想去目光还是落在严成锦身上:“既然主意是严爱卿提的主意,就由你来当鸭子大将军吧。”

    噗~

    大臣们笑得合不拢嘴。

    李东阳看着严成锦也乐了。

    严成锦黑着一张脸,朱厚照那厮明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他是不敢举荐朱厚照的。

    “臣还没走出大殿,就遭到了百官嘲笑,若领着大军去灭蝗,岂不遭天下人嘲笑,臣还小,心中受到摧残,就会影响一辈子…”

    弘治皇帝打断了他,板着一张脸:“都不许笑,若真有成效,朕自然会赏赐你。”

    唉,左右是推脱不掉了。

    严成锦道:“臣出任自然没问题,还请陛下出动厂卫,臣说的是东厂和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生怕陛下只派出东厂,他着重地声明了一下。

    来,让你们笑。

    萧敬和牟斌的老脸通红,堂堂令人闻风丧胆的厂卫,竟然要去干这等活……

    弘治皇帝觉得有道理,单靠顺天府,当然不可能短期之内就召集十万鸭子大军。

    蝗虫或许不日就到京城了,稳重一些也好,命萧敬和牟斌速去查办。

    “陛下,臣觉得京营……”

    抓个鸭子你还想出动京营?李东阳看不下去了,瞥了他一眼:“只是抓一些鸭子,成锦,够了。”

    严成锦悻悻地应了一声,只好作罢。

    “此次征战,必然困难重重,还请陛下给臣一道旨意,臣好调动五城兵马司。”

    弘治皇帝点点头。

    拿到旨意后,严成锦迅速出了宫,来到五城兵马司衙门。

    五城兵马司衙门有些冷清,没几个人来报案。

    严成锦走入衙门中,见他穿着朝服,衙役不敢怠慢,迅速进去通报。

    徐勇正翘着二郎腿等人来报案,他做梦都想得到陛下重用。

    五城兵马司听起来威风。

    但实际情况却是,负责京师街道的安全,巡捕缉盗,管理街道和摊贩的秩序,疏通沟渠,保证百姓的周全,负责京城的火禁。

    身为指挥使,他的官阶只有正六品,比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足足低了三品。

    堂堂一个指挥使,却跟六品芝麻官似的。

    “今日怎么还没有人来报案?”连偷盗案子,也是要跟顺天府抢的。

    平时来个人报案,徐勇都当贵宾招待。

    衙役小跑进来通报:“大人,来旨了,宫里的!”

    严成锦快步走进内堂,道:“陛下圣谕,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徐勇接旨!”

    徐勇激动得难以自禁,真的是陛下圣谕啊。

    “臣徐勇,接旨!为陛下尽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严成锦道:“徐大人言重了,陛下不是主杀伐的人,这次来,是让五城兵马司抓鸭子,将京城的鸭子都抓捕起来,听候本官指挥。”

    鸭子犯了什么罪?

    徐勇眼巴巴地望着严成锦,就这,陛下口谕?

    “可否让我亲眼看看圣旨?”他甚至有点怀疑严成锦的来历。

    严成锦将圣旨递给他:“顺天府、东厂厂卫、锦衣卫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徐大人不要拖后腿。”

    锦衣卫都出动了?

    徐勇变得正色起来,锦衣卫都开始行动了,必定不是小事,“小的们!把京城的鸭子都揪出来,不能让锦衣卫抢功!”

    “大人放心,京城这地界上,谁都比不上咱五城兵马司。”

第124章 全军出击

    徐勇没瞎说,专挑酒楼客栈下手,还有一些京城里的养鸭民户,都被五城兵马司找了出来。

    这都是他们平时抓贼摸穴的经验。

    锦衣卫和厂卫出动,本来就会闹出极大的动静。

    现在又多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顿时朝野震动,京城百姓还以为,哪个贼子要造反了呢。

    却在京城里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锦衣卫、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东厂的人,都赶着鸭子。

    听说朝廷要用十万鸭子大军消灭蝗虫,百姓们都乐了。

    东宫,

    朱厚照丢掉手里的兵书,来了兴致:“你说老高被封为十万鸭军的督军?”

    “是呀,厂卫们都在抓鸭子呢。”谷大用刚打听回来。

    朱厚照陷入了沉思,不行,老高不会打兵打仗,本宫要帮他。

    随后灵机一动,笑嘻嘻道:“叫周彧来见本宫。”

    严成锦派人跟踪蝗虫,摸清前进的路线,打开舆图,画出行进轨迹,推测出将从永清县飞入顺天府境内。

    两日下来,不论大小,是鸭子全买来了,加上一万只鹅,总共四万兵力。

    一只成年鸭子一日能吃三百只蝗虫左右,只按一百只算,吃掉三百万只绰绰有余。

    严成锦让五城兵马司连夜赶往永清县。

    次日一大早,天刚灰蒙蒙亮,空气十分清新。

    严成锦吃完早点,骑上一匹温顺无比的老马,随同顺天府的刘庆和领班厂卫敬向之赶往永清县。

    紫禁城,奉天殿。

    刚下早朝,弘治皇帝匆匆回了寝宫,李东阳三人来到暖阁,左右不见弘治皇帝来,便问:“陛下怎么还不来?”

    小太监去了乾清宫一趟,才回来禀报:“李大人,陛下出宫了。”

    李东阳三人面面相觑。

    陛下心系蝗灾,恐怕等不了严成锦禀报,要亲自去看。

    三人相视一眼,全都出宫了。

    正是巳时,永清县的郊野十分热闹,满地山林全是鸭子,声撼九天。

    在田埂上,许多人从京城赶来围观,弘治皇帝也来了,他穿着一身儒裳,站在人群中,实在是没见过鸭子大军出征啊。

    快等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蝗虫来。

    严成锦倒是不怕它们飞走,据五城兵马司来报,蝗虫已经在永清县的边缘,距离这里才五里地。

    弘治皇帝的身旁是萧敬,李东阳等人也穿着便服站在人群中,还有许多的官员,田埂上和山包上,人多得有点站不下了,穿着便衣的厂卫围成一圈,才给弘治皇帝腾出地方来。

    在鸭子大军前方,是严成锦、刘庆和五城兵马司徐勇三人。

    被百姓当成傻子看的感觉很不好受,刘庆低声问了一句:“这蝗虫怎么还不来。”

    徐勇注视着前方,下一刻,却是大喊:“大人,来了!”

    只见天边飞来一团黑云,越来越近,数不清的蝗虫纷纷落在田里、草地,视野中的一切,都是蝗虫。

    严成锦喝一声:“全军出击!”

    号角响起。

    赶了一夜路的鸭子们,早就饿极了。

    争先恐后涌出,扑向田里。

    天上密密麻麻是蝗虫,地上挨挨挤挤是鸭子。

    场面十分震撼!

    百姓们目瞪口呆。

    这些鸭鹅平日的喂食,远远不如后世丰富。

    后世一般投喂剩饭和玉米,此时,玉米还没传入大明,百姓们能投喂的少之又少,见了蝗虫就生猛多了。

    严成锦抓了一只蝗虫,和预料中的一样,真的是东亚飞蝗,个头远不如后世的大。

    这是没受到化学污染的原生态蝗虫。

    只见许多蝗虫不断落下,天上的黑云仿佛散去了一般,只有零星点点,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鸡儿大军!给本宫冲,谁敢当逃兵,立斩不赦!”

    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严成锦满脸黑线,朱厚照这厮赶着一大群鸡,气势如虹从后头冲来。

    “殿下哪里找来那么鸡?”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本宫自有办法。”

    严成锦估计,周彧养的跑步鸡全在这儿了,鸡见了蝗虫也会啄食,甚至还飞起来啄。

    萧敬认出了来人,慌忙对弘治皇帝道:“那不是……”

    弘治皇帝站得有些累了,他更关心鸭军能不能灭蝗。

    时间慢慢过去,到了傍晚,天空上的黑点越来越少。

    百姓们渐渐正色起来,他们希望鸭军能把蝗虫吃完,毕竟吃的是他们的庄稼。

    严成锦知道这不可能。

    任何生物都有应激行为,蝗虫也不例外。

    果然,飞蝗开始迁移,肉眼可见的减少,比起最初的时候稀疏了许多,开始顺着风,往北飞去。

    观望的人早已从嘲笑变成了惊讶!

    自古以来,火烧烟熏难以见效,多少人对蝗虫束手无策。

    如今竟是歼灭了大半。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道:“回宫!”

    一路赶来,百姓们都在谈论朝廷召集鸭军的事,有嘲笑,有戏谑,但终究是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严成锦松了一口气。

    歼灭了大半,也不算办砸了。

    至于剩下的,只能希望它们再往北飞,进入鞑靼人的草场……

    回到奉天殿,

    弘治皇帝脑海中,鸭子大军出征的场面依旧萦绕不去。

    李东阳等人也是余味十足。

    严成锦大步流星走入殿中,礼毕后:“臣严成锦,特来缴旨,蝗军侵我京师,来势汹汹,我大明鸭军四万雄兵,已将六成蝗军就地正法!”

    这玩意儿算不算军功?

    打了胜仗,总要给个说法吧。

    弘治皇帝嘴角噙着笑意,那场面他都看见了,打趣道:“你想要什么,免死金牌?”

    臣暂时不想要免死金牌,臣想升官……

    严成锦道:“陛下愿意给,臣也不会推辞。”

    “治蝗不能算作军功,朕就赐你白银五百两,良乡县田地一百亩吧。”

    严成锦叩首:“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扒在奉天殿门前,探头探脑,弘治皇帝拉下脸来:“你有何事?”

    朱厚照快步走进大殿,跪在弘治皇帝正下方:“儿臣的鸡儿大军也立了功,想要赏赐。”

    严成锦猛地咳了一声,差点没震出内伤来。

    弘治皇帝脸色倒是没有异样,反倒慈眉善目,“你想要什么?”

    朱厚照心中一喜,上一次装病替父皇分忧后,父皇似乎对他好了许多。

    没想到父皇真会给,所以问到要什么,还真是难住他了。

    “儿臣……要一块免死金牌。”

    弘治皇帝脑袋嗡地一声,连忙扶住御座,才没栽倒下去。

    自从严成锦要了两块之后,这个东西,似乎就成了他的梦魇。

    李东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严成锦被噎得无语。

    不过,江山都是朱厚照的,这厮什么都不缺,自然就随着性子来了。

    弘治皇帝眉头皱成川,今日高兴,也不跟朱厚照计较,耐着性子:“回东宫想清楚了,再告诉朕。”

    朱厚照走后,严成锦被弘治皇帝留了下来。

    弘治皇帝道:“这几万鸭子大军,如何处置,总不能叫朕一个人吃吧?”

    治蝗前没想那么多,现在一看,牧鸭治蝗就是个馊主意。

    后世有大规模的养殖场,原路返还随时可以,在大明却不行。

    鸭子大军是从许多百姓手里买来的,朝廷想退货,谁还记得是谁的。

    严成锦苦着一张脸:“臣也吃不完啊。”

    李东阳等人沉下脸来。

    弘治皇帝在御前踱步,心里算着,要吃几年。

    片刻之后,严成锦道:“此事因臣而起,陛下不要的话,臣便买下来吧。”

    弘治皇帝愣住了。

    这些鸭子吃过了蝗虫,就算卖也卖不出去吧?

    李东阳三人望着严成锦,如何看不出来这是为陛下分忧。

第125章 就叫迎客松

    弘治皇帝正色:“你可想清楚了,真要买这四万只鸭鹅?”

    “臣想清楚了,若是臣能将这四万只鸭鹅卖出去,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也请百官不要弹劾下官。”

    在明初时候,禁止官员做买卖。

    你要是大赚特赚百姓的银子,言官们眼红,就给你扣上贪官污吏的帽子,玩命弹劾。

    卖四万只鸭鹅动静不小,显然不太可能瞒得住,稳重起见,严成锦还是先求个定心丸。

    李东阳等人点点头。

    在他们看来,严成锦就是冤大头,白白帮朝廷买了四万只鸭鹅,那得倾家荡产吧……

    “朕准了。”弘治皇帝倒要看看严成锦如何处置,便卖给了他。

    几万鸭军还等在城外,由五成兵马司看守。

    眼下,严成锦将这四万只鸭鹅买了过来,五成兵马司是朝廷的衙门,不会一直帮他看守下去。

    严成锦让春晓和千金的老爹老王头,带着当初修建新院的流民,把这四万只鸭子赶到良乡县安置,那里有陛下赐的一百亩地。

    何能哭丧着脸,听说少爷买了四万只鸭鹅,该不会要养跑步鸭吧,这是要跑死他啊……

    严成锦蹲在鸭笼前:“去把刘兽医请来。”

    “少爷,哪个刘兽医?”

    “自然是太医院的院判,刘文泰,不知道,就问门外的锦衣卫。”

    刘文泰医人的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医兽的技术,还是深得严成锦信赖的。

    虽说这些鸭子吃的是东亚飞蝗,但慎重起见,还是让刘文泰过来看看。

    这时才吃下蝗虫没多久,如果真有毒,现在就是毒性最强的时候,刘文泰应该能瞧出来。

    御医是皇室的御用大夫,一般不给外人瞧病。

    但刘文泰对严成锦印象极好,一听是他请,背着药箱就来了。

    严成锦客气道:“刘大人帮我瞧瞧这些鸭子,吃了蝗虫,不知可否食用。”

    刘文泰面色古怪,还是蹲了下来,抓了一只左右瞧瞧:“无事,飞蝗可以入药,吃了几只蝗虫算什么,你放心食用便是。”

    “劳烦刘大人跑一趟,不如就在府上用膳吧,正好将这几只鸭子烤了。”

    一斤鸭肉比一斤猪肉还要贵一些。

    刘文泰笑道:“那就叨扰了。”

    烤鸭烤鹅端上来,刘文泰倒是不客气,撕下一只鸭腿就吃,严成锦还把剩余几只全都送给他。

    三日过去,

    听说刘文泰活泼乱跳,活得好好的,严成锦就放心了。

    王不岁许久没来严府,一听严成锦找他,便知道又有生意要做了。

    “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本官要买个酒楼。”严成锦问。

    王不岁面露难色:“是前门大街上的醉仙居,大人要买,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旁边可还有其他大酒楼?”

    王不岁想了想:“还有一家,醉仙居把它的生意都抢了去,大人若把醉仙居买下来,倒是不用怕它。”

    “就买这家,帮我盘下来。”

    “???”王不岁。

    这家的生意并不好,把这里盘下来,就意味着要和醉仙居抢生意,不过严成锦把银子交到他手上,也只能乖乖地去办了。

    严成锦把它买下来,是因为这里挨着醉仙居,有极大的客流,来往都是有银子的士大夫。

    至于和醉仙居抢客,他一点也没带怕的。

    富贵楼的掌柜正愁盘不出去,没想到今日就有人来把酒楼买了,价格也没多谈,痛快地就跟王不岁交易了。

    严成锦刚坐上轿子,准备去新买的酒楼看看,还没走出几步,轿子就被压下来,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轿顶上。

    掀开帘子一看,朱厚照这厮竟压在他轿子上,笑嘻嘻地道:“幸亏本宫快,老高你要去哪儿?”

    他出宫来找严成锦,没想到,在巷子里碰见了严成锦的轿子。

    严成锦黑着一张脸,又偷跑出宫了。

    “臣买了个酒楼,要过去看看,殿下快起来,臣一会儿还要去王恭厂呢!”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嗖地一声钻进了轿子,把严成锦挤了出去。

    “…………”严成锦。

    “老高快走吧,本宫也不能出来太久。”朱厚照乐道。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来到新买的酒楼。

    这里冷冷清清,厨子和小二都被前掌柜遣散了,只留一座空空的酒楼。

    王不岁递过契约:“大人,你看醉仙居,在这里生意可不好做。”

    十步之外,就是醉仙居酒楼。

    门庭红红火火,人流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醉仙居的门槛。

    外头豪华无比,就像是开在京城的七星级大酒店。

    严成锦浑不在意:“不打紧,咱们卖的是鸭子,有特色,你先把牌匾摘下来,本官想个名字。”

    朱厚照兴高采烈:“就叫天下第一鸭如何?”

    严成锦恨不得把朱厚照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用我爹的笔名,迎客松,让木匠做个牌匾,要气派一些。”

    王不岁知道,严成锦想把那四万只鸭鹅卖掉,迎客松名声虽响,可读书人是冲着他的书去,买炙鸭未必肯。

    这就好比卖炊饼的武大郎,改行卖豆腐了一般,别人肯买你的炊饼,未必肯买你的豆腐。

    况且炙鸭在各大酒楼都有,也不稀罕。

    严成锦没想赚读书人的银子,那些穷秀才,才有几个钱?说不得吃完了,还得骂骂咧咧呢。

    他的目标,是京城有银子的士绅。

    朱厚照不敢呆太久,先行回宫了。

    严成锦去了一趟王恭厂找宋景,听曾鉴说,这个家伙最近一直呆在这里。

    在王恭厂的角落里,宋景坐在地上,周围散乱地放着图纸,看样子似乎是火炮。

    “帮本官造个炉子,不是炼铁,而是炙鸭用。”卖鸭子最好的办法,严成锦觉得只有烤鸭了。

    “学生还要跟师傅学一学。”宋景道。

    读书人都自视甚高,宋景也不例外。

    可当他炸了一次王恭厂后,对待任何事物,都变得谦虚起来。

    做炉子极为简单,没过两日,就在后厨搭起了炉子。

    正在这时,醉仙居里,

    小二讨好似的道:“掌柜的,那边的酒楼又换东家了。”

    掌柜眼皮都没抬一下,对面的酒楼,一年少说也得换三次东家,大多都是从江南来的富商,想在京城寻个赚银子的买卖。

    哪一个不是倾家荡产收场。

    “这回又是谁开的?”

    “听说是个翰林,不过,小的在里头,看见了那个书商王不岁。”小二道。

    掌柜薛贵一听就愣住了。

    他身为张鹤龄的二管家,可是清楚得很,王不岁出过迎客松的书,而迎客松不正是严成锦的爹吗?

    那这酒楼,不就是严成锦开的?

    听到这里,薛贵赶忙回府禀报:“老爷,严成锦在咱们醉仙居旁,开了个新酒楼。”

    “严成锦是谁?”

    “就是那个,让老爷运了三十万石粮到边塞的翰林。”

    张鹤龄差点没跳起来。

    “消息可靠?”

    “酒楼名字,就叫迎客松。”

    张鹤龄气呼呼地道:“明日醉仙居降价,狠狠地降价,老夫要让他开张就关门大吉!”

    张延龄眼前一亮:“哥说得对,赔死他,哈哈哈”

    明日一早,酒楼就要开业了,

    王不岁紧张起来,一打听才知道,这醉仙居背后的东家,竟是张家兄弟。

    让人更害怕的是,宁寿侯还放出狠话,明日就让他们倒闭。

    严成锦听了只觉得有意思,这张家兄弟真如王越所说,翻脸比放屁还快。

    “放心,明日照常开业,本官先进宫一趟。”

第126章 哥,这小子太会玩了

    奉天殿,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御案上的疏奏,还有三本,张皇后等他用膳,正打算看完就去坤宁宫。

    牟斌轻声提醒:“陛下,严成锦求见。”

    “他来找朕做什么,让他进来。”弘治皇帝眼皮也不抬。

    严成锦快步走进大殿,跪在地上行礼。

    内阁三人下值了,殿中只剩弘治皇帝和牟斌。

    “来找朕何事?”

    严成锦先奏明情况:“臣想将那四万只鸭鹅卖出去,开了一个酒楼,宁寿侯扬言,要臣的酒楼倒闭。”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牟斌。

    牟斌适时道:“严成锦开了酒楼,就在宁寿侯酒楼的旁边,宁寿侯扬言,明日狠狠降价,让严成锦的酒楼开张就关门,似乎,是为了三十万石军粮的事。”

    张鹤龄自持国舅身份,放狠话从不藏着掖着。

    锦衣卫心里都感激他,打听消息比以往方便了许多。

    弘治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种行为固然可耻,可他却犯难了:“降价也不犯律法,你让朕如何惩治他?”

    就算他再不食肉糜,也知道这是正常商业竞争。

    “臣不求陛下惩治,只是想跟陛下借人。”

    其实,不管张鹤龄有没有放狠话。

    严成锦也要进宫中借人,否则,四万只鸭鹅卖到猴年马月也卖不完。

    张鹤龄要让他的酒楼倒闭,严成锦不仅不怕,反而乐了,只要跟陛下借到人,醉仙居就要倒闭了。

    弘治皇帝疑惑:“你想借谁?”

    “御膳房庖长黄宝善,以及御膳房的庖人十人。”严成锦微微抬头,瞥了弘治皇帝一眼,只见他皱着眉头。

    御膳房不下百人,庖长却寥寥无几,严成锦也是从王越那里打听来这个人。

    弘治皇帝沉吟几声,他平日生活节俭,尤其是用膳方面,将人借给严成锦倒是没有什么,可重要的是颜面。

    “宫中御厨,岂能为坊间所用!”

    严成锦自然没想过这么简单就借到人,来之前,早已想好了许多应对的方案。

    “臣不是贪婪之人,只是想将手中的鸭鹅卖出,可四万之数实在太多,臣才不得已开酒楼,知道陛下用膳节俭,也用不上御膳房的人,臣才斗胆跟陛下借人,并愿意将所得的银子,献出一半用于顺天府赈灾,只要这些鸭鹅卖完,臣就将这些人还给陛下。”严成锦有条不紊道。

    御厨为民间所用,固然会有损皇室颜面。

    可他是事出有因,用完了就及时归还,并非无缘无故占用。

    此举还能帮顺天府赈济,对朝廷也有利。

    弘治陛下是皇帝,他说可以,自然无人敢反对。

    “有多少银子。”

    果然,陛下还是看重靡费。

    “半年之内,必定有一万两银子。”这还是严成锦保守估计,落到王不岁这些商人手里,估计还要翻出几倍。

    毕竟京城的士绅极多,都有银子。

    但他还是说了一个比较低的数字,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到时候不够,就要自己倒贴。

    弘治皇帝正视起来,一万两银子说多不多,可要让他掏出来给顺天府赈灾,他也舍不得。

    “朕只是借几个御厨给你,就能赚这么多银子?”弘治皇帝质疑。

    他自幼被太监和宫女抚养,对宫中的一切都比较熟悉。

    据他所知,许多庖人进宫之前,工钱并不高,进宫就是想谋个生计,要是在外头凭手艺能赚这么多银子,还进宫做什么?

    严成锦却道:“或许……比一万两还要高。”

    弘治皇帝心中咯噔了一下。

    是了,这个家伙稳重谨慎,又怎么会给朕报一个太高的数字,这个数字恐怕只有两成。

    半年之内就能收到一万两银子,简直比矿税收上来的还要多。

    弘治皇帝眉头都没皱一下:“准了,但黄宝善是宫中的御厨,朕也要顾及皇室的颜面,不能让他长期留在坊间,你用完了,要还给朕。”

    严成锦心中一喜:“谢过陛下,只是,臣怕黄宝善用不惯房间的厨具,还请陛下准许他带一些锅碗瓢盆出宫,到时臣一并奉还。”

    弘治皇帝老脸狠狠抽搐一下,你借人就算了,连锅碗瓢盆都要借。

    想到那笔银子,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嗯,在宫中也是闲置,准了。”

    次日大清早,

    严成锦让何能带了一支十人奏乐队,在宫门外等着。

    何能看见,宫里有人带着金锅铜盆走来,忙迎上去:“敢问可是黄宝善大人?”

    “正是!”

    “快,奏乐!”

    喇叭吹起来,铜锣敲起来,气氛搞起来。

    没走出几步,就有许多人来围观。

    黄宝善老脸羞红,感觉不是去做菜,而是去成亲,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这道旨意是司礼监下的,他早就甩手不干了。

    可这道旨意是陛下下的。

    王不岁苦着一张脸,酒楼开张,严少爷也不来看看,到时候倒闭也不知道怎么倒闭的。

    相隔十步的醉仙居,今日生意极好,人来人往,自家酒楼连苍蝇都不往里飞。

    门外一阵嘈杂,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争先恐后抢了座位,菜还没上呢,就满座了。

    王不岁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一个穿着官衣的人大步走进来,气淡神闲对他道:“庖厨在哪儿,带本官去。”

    王不岁连忙带路:“这边……”

    黄宝善来到后厨一看,便训斥:“这么做挂炉鸭子?浪费了浪费了,都让开。”

    黄宝善入宫之前,曾是江南一带的名厨,后被采办太监王敬发现,带回宫中举荐给成化皇帝。

    成化皇帝和万贵妃都喜欢珍馐玉食,所以他在前朝颇受赏识。

    可弘治皇帝极为节俭,平日几乎不开灶火,他自然也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此刻,见了这些食材,有些技痒难耐。

    这个厨房虽小了一些,可食材一应俱全。

    黄宝善指挥着庖人们开始动手。

    王不岁震惊了,这是宫中的御厨?

    御厨那可是给皇上做饭的,这么说来,这些金锅金盆不也是皇上用过的?一时间,竟激动了起来。

    别说满座,就连江南的士绅专门跑到京城来吃一顿也不稀奇啊。

    御厨做的菜,好吃自然不用说。

    重要的是,吃了御厨做的饭菜,岂不是间接当了一回皇帝?

    谁不想吃?

    今日酒楼开张,严成锦在府中,就算不出门他也知道酒楼爆满了。

    何能小跑回来:“少爷,酒楼爆满了。”

    “嗯,将这纸条给王不岁送去。”

    严成锦决定把外卖也安排上。

    酒楼位置有限,坐不下还可以外带嘛,一日卖掉两千只,怕是还要从江南进一些货。

    满汉全席还没出来,严成锦觉得现在可以登场了,士绅的银子,还是好赚的。

    张家兄弟听说迎客松酒楼生意很好,一点也不信。

    来到前门大街一看,迎客松酒楼里的客人,差点没从窗户挤出来,醉仙居最多的时候,也没这么火爆,顿时傻眼了。

    “哥,这小子太会玩了,咱们怎么没想到请御厨。”

    “走!进宫去。”

    弘治皇帝许久没有出宫微访,今日严成锦的酒楼开张,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出去转转。

    走到前门大街,看到迎客松酒楼,人山人海。

    “怎么会如此多人?”弘治皇帝诧异。

    牟斌有些不忍道:“黄宝善出宫时,严成锦派人敲锣打鼓,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这家酒楼是御厨下厨。”

    “严成锦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料。”

    弘治皇帝嘴上责备,却是笑着说的,牟斌知道他心喜,便问:“朱爷可要宣他过来?”

    “不必了,回宫吧。”

    趁着时令还没过去,严成锦在院里栽种了一些瓜苗,让何能将草木灰埋在坑中,又淋上自己的有机肥料,就等着它长出又大又长的大黄瓜。

    不出意外,两月之后,就有拍黄瓜吃了。

    宋景来找严成锦,有些手足无措道:“大人可否借学生一些银子?”

    曾府管吃管住,还有曾鉴的书房免费开放,严成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家伙又被长宁伯骗钱了。

    “要银子做什么?”

第127章 宋景借银子

    宋景道:“学生想做一副叆叇。”

    叆叇?

    在南宋的《洞天清录》中,叆叇指的就是老花镜。

    前朝的时候,眼镜就已经从西方传入大明,在广东一带能看见戴眼镜的弗朗机人。

    这东西大明还做不了,只能从弗朗机商人手里交易,价格非常昂贵。

    “曾老太爷眼神不好,学生想给他做一副。”

    在曾府住得久了,宋景知道曾老太爷有眼疾,看东西不清楚,恩师请了许多大夫也看不好。

    他见过弗朗机商人的叆叇,戴着它,就能看得清楚东西。

    但买一副叆叇太贵,他决定自己动手给师公做一副。

    严成锦陷入沉思,曾老爷子看不清楚,是得了白内障,不是老花啊。

    不过,他没打算打击宋景的积极性。

    “你知道怎么做?”

    “学生可以去天津卫找弗朗机人问问。”宋景道。

    港口,是弗朗机的出没最多的地方,广东一带常常有弗朗机人来做交易,但离京城太远,奔波一趟要太长时间。

    离京城近的港口,就是天津。

    宋景打算去哪里找找。

    说起来他从心底感激和敬佩严成锦。

    当初从未出过远门的他,独自一人背着包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想把改良的蚕法推广至天下,造福百姓。

    那时他,或许只是凭着一腔热血。

    但改良铁法,让大明能与邻邦交易的大量粮食,养活千千万万人后,宋景从严成锦身上发现,除了考取功名之外,还有更多值得去做的事。

    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像曾老太爷一样,患有眼疾,却买不起叆叇。

    这个东西弗朗机人能做,他也想试试。

    “别去天津卫,就凭你,就算找十日,也不见得能找到一个懂做叆叇的弗朗机人,去找长宁伯,就说是本官让你找他的。”严成锦道。

    弗朗机人和大食人的主要通商对象,其实不是坊间那些士绅。

    而是外戚和一些官员。

    从前朝开始,周彧就偷偷与弗朗机人和大食人有往来,凭他的本事,找个弗朗机的匠人不难。

    眼镜虽然在大明是稀罕物,在西方却早就有了。

    大明有玻璃工艺制造工艺,宋景找一副叆叇琢磨琢磨,做出来应该不难。

    严成锦让何能取来五百两银子。

    宋景连忙推辞,道:“只要一百两就好。”

    严成锦义正言辞:“不用跟本官客气,来,把这张欠条写一下。”

    算上制造的器械,要花不少银子呢,等宋景真要动手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景有点茫然。

    这张“欠条”上写着的,并不是要让他还银子。

    而是写着:‘此叆叇项目,乃是严成锦出银子研发,归严成锦所有,未经严成锦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制造叆叇。

    宋景不明所以:“大人这是?”

    到时候周彧少不得要问宋景,眼镜可是十分值钱的玩意儿,只要制造出来,就直接垄断大明甚至邻邦,是一笔能做几百年的长期大生意。

    周彧常常和弗朗机人打交道,岂会看不出来。

    严成锦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宋景,上次教宋景三问时他就明白了,宋景这脑子读读书做做研究还行,玩心机基本属于智障那一拨的。

    让周彧来卖叆叇,估计大明的读书人都买不起。

    还是让他来吧……

    严成锦对叆叇没啥兴趣,但是叆叇的发展,却能带来一样神器。

    “本官何时骗过你,快把名字写了,给你的五百两,切记别让长宁伯骗了去。”

    宋景点头:“大人放心,学生再也不会被他骗走银子了。”

    紫禁城,坤宁宫。

    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也想来求个厨子,张皇后听他们哭诉完,却不想理会。

    “严成锦跟陛下要了御厨,本宫听说了,你们当宫中御厨是你们家奴,可以擅自役使?”

    “严成锦不就役使了吗……”张延龄不忿。

    张皇后微微一怒:“滚出宫去!日后没有本宫的召见,不得踏入后宫。”

    虽然不干涉朝政,张皇后却也知道他们在京城胡作非为,自知说了也是无用,便不想再见他们。

    张家兄弟只好悻悻出了宫。

    夜晚的京城,华灯初上。

    迎客松酒楼如同白日一样,红红火火,京城第一酒楼一日易主,十步之外的醉仙居宛如要濒临倒闭一般。

    黄宝善累成了狗,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挂炉鸭子,得有两千多只了吧。

    这家酒楼的掌柜精明,不光有坐席,还发展出来外送服务,这炉子就一直没停过。

    王不岁鸡贼,在菜单前,都加上了“御制”二字。

    御制的,自然是最贵的。

    迎客松酒楼的一盘“青龙出海”,也能卖一钱银子。

    一只御制挂炉鸭子,二两银子。

    加上了御制二字,士绅们都能接受这个价钱,连京城的纨绔子弟,都喜欢来迎客松酒楼。

    迎客松酒楼算是出名了。

    黄宝善想见见这个酒楼背后的东家,王不岁总是说改日,结果改到月底也没见一面。

    一晃一个月过去,王不岁就给严成锦送来一万二千两银子。

    严成锦又给顺天府衙刘庆送去,刘庆乐不拢嘴,还派人加强了迎客松酒楼周围的治安。

    醉仙居挂出了转手的招牌。

    张家兄弟知道,御厨来此是弘治皇帝授意,不敢生事,索性把酒楼卖了。

    翰林院,

    宫里送来麒麟皮肤后,严成锦穿衣服就有了讲究,若是要入宫,就穿着麒麟赐服,若是去翰林院衙门,就穿着寻常官常服,两个皮肤来回换。

    这样会低调一些。

    王守仁代劳了典籍编修工作。

    严成锦品一品枸杞茶,可谓十分轻松惬意。

    今日也一样,在翰苑中查阅一些史籍,坐到了傍晚,便按时出了宫。

    天色已晚,

    轿夫们在午门外的下马碑旁等候着,严成锦上了轿子,轿夫缓缓抬起。

    说来奇怪,近几日,锦衣卫似乎多了起来,从午门到西城区,一路见了不下三队锦衣卫,再多一些,都可以夜不闭户了。

    回到府前那条小巷,严成锦撩开轿帘,从轿子的后视镜里发现,后头有人跟着。

    幸亏,府门前有锦衣卫的暗哨。

    严成锦找出藏在轿子里的大棒,大喊道:“有人跟着本官,欲行不轨,锦衣卫,快出来!”

第128章 非进宫不可

    四个埋伏在严府周围的锦衣卫,飞奔过来,发现真有三个人跟着严成锦,迅速围着来人。

    那人连忙喊道:“误会了误会了,严大人,是自家人,下官五城兵马司徐勇。”

    举着灯笼,严成锦这才看清楚,真是徐勇,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你跟着我的轿子作甚?”

    徐勇连忙解释:“最近京城不安生,我看大人一个回府不安全,顺道护送护送。”

    上回五城兵马司立功,弘治皇帝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多赏了三个月的俸禄,徐勇心里还念着这份恩情。

    在大街上看见了严成锦的轿子,就跟了过来。

    京城的锦衣卫突然多了起来,严成锦也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个不安生了?”

    徐勇小声道:“陛下御旨,五城兵马司和厂卫正奉命抓捕坏人,大人不知道,据说天象要有变化,有贼子想借天象作乱,近日在散播谣言,大人若无事,还是早一些下值好。”

    天象变化?

    作乱?

    难道是受了朱厚照装病忽悠百官的启发?

    史料记载,弘治年间有过几次血月来着。

    严成锦知道此事不宜多谈,便对徐勇道:“送人送西,还有一小段路,劳烦徐大人了。”

    徐勇笑了几声,却道:“不劳烦不劳烦。”

    沿着这条小巷走到底就是严府,徐勇跟在轿子后头,目送严成锦进了府门才离去。

    没过两日,严成锦发现,坊间议论也愈发多了起来,说天象要起变化,大乱将起。

    能传播如此迅速,定然是有人在后操控。

    奉天殿里,

    弘治皇帝在御案前来回踱步,京城中流传出天象将变,皇帝是天子,天下将变岂不是要换天,这是要和朝廷对抗的节奏。

    厂卫和五城兵马司出动,只抓到了两个小罗罗,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审问。

    牟斌速速走入殿中,禀告道:“陛下,那人招供贼子头目已然不在京城。”

    难怪,顺天府和厂卫等衙门抓捕了这么多天,都无功而返。

    李东阳道:“此人用心,应该是蛊惑百姓。”

    “关键是天象。”弘治皇帝道。

    不一会儿,钦天监监正罗经走进大殿,禀报道:“这两日天象确是反常,至于是如何反常,还推算不出来,臣万死!”

    罗经家住在东城区,听闻坊间有贼子谣传,所以他这几日夜间,一直都在观天。

    “看来逆贼也有善观天象之人,且看天象如何变化吧,朕克继大统以来,天下阜安,定然是吉兆。”弘治皇帝自信道。

    宫外有贼子要作乱,朱厚照被严加看管着,听说宫外乱他就越想出去。

    “你们放开本宫,本宫就去看看母后,不出宫。”

    “殿下啊,陛下说不许您出东宫。”

    三五个太监死死抱着朱厚照。

    这次弘治皇帝不仅派了羽林卫,还有金吾卫,将朱厚照看得死死的。

    时间悄悄过去,月上柳梢头,不同的是,这轮月亮却是红色的。

    朱厚照怒骂道:“不就是月亮换个颜色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翰苑里,严成锦看着一轮红色的月亮越来越亮,应该说天色越黑,它越红,像一个大红月盘。

    “凶兆啊!”

    不知谁咋咋呼呼一声,顿时乱成一团,文官们都走出值房观望,惊呼声和悲痛声四起。

    严成锦不知道他们在哭啥,不哭得泪流满面,仿佛就是对血月的不尊重似的。

    弘治年初的典籍录过血月,不过却没有这一次,但眼下却看到血月就挂在天边。

    多美的月亮啊,严成锦想吟诗一首,可旁边哭声震天,打断了他的思绪,害得他半天都没吟出来。

    奉天殿外,弘治皇帝看着天上月亮久久说不出话来,天上满天的血光,岂不是意味着天下动荡,他兢兢业业换来的太平盛世,难道就要这样易主吗?

    不,他不信。

    弘治皇帝大喝道:“笔墨伺候,朕,要拟罪己诏!”

    通常朝廷出现灾祸或者皇帝自感懒政失职的时候,就会写罪己诏,细数自己的过失,鞭策自身,并平息百姓的怨愤。

    出了宫,李东阳三人见到红色的月亮之后,去而复返,又回到了宫中。

    听说陛下在写罪己诏,这才放心下来。

    夜晚,红色的月亮对于百姓来说,格外的瘆人。

    说来也奇怪,虽然害怕,却个个都站在屋外,望着这轮又大又红的月亮。

    之前便有流言,如今百姓更是相信了几分,变得躁动不安,今夜的京城变成了不夜城。

    次日一早,京城里不知谁放出了消息,说昨晚的月红异相,乃是弥勒在月亮上所为,就是对大明天子的不满,要降下灾祸惩罚。

    严成锦心中肯定是谁放出的流言,弥勒降生,明王出世,不就是白莲jiao打的广告吗?

    庖厨老白慌慌张张跑来,递给他一块帛布:“少爷,小的在鱼腹里发现了这个。”

    严成锦打开一看,字虽小,却能看得清楚:贼君朱佑樘,非皇室正统,乃宫女纪氏所生,卑身贱体,难承大明皇运,引来弥天大祸……

    他首先想到了宁王!

    宁王一直在暗中图谋着大明江山,想来也是借着这次祸端先打一波广告。

    他都收到了,想必京城很多百姓都收到了。

    不过,写这帛书的人也是极为有才。

    竟然在上面画了一头猪,猪的头上还有一把菜刀,生动又形象的还原了杀猪的场景。

    大明皇室的国姓为朱,配上一副杀猪图,文字瞬间就升华了。

    这是充分将艺术运用到谋反中了啊!

    严成锦派人请来了王越。

    “大人的功夫了得,可敢跟本官进宫一趟?”

    王越没好气道:“贤侄啊,现在进宫做什么,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吗?”

    “下官自然是有事要禀报陛下,十分重要,非进宫不可。”

    “那老夫就陪你走一趟吧。”

    见王越空着手,严成锦道:“京城或许会有贼子趁机作乱,大人这样进宫,实在让下官不放心。”

    “那贤侄说应当如何?”

    半个时辰之后,王越腰间挂着青钢剑,肩背上万石弓,还带上了府上的十名精锐亲卫。

    严成锦才稍微放心道:“有劳大人了。”

    王越老脸狠狠地一抽,你这是要进宫行刺吧?

第129章 朕再信你一次

    严成锦和王越一路来到午门,兵器自然是不能带进去的,全都交给亲卫后,王越跟着他进宫。

    严成锦怕弘治皇帝沉溺于这异象之中,忽视了京城的防备,让人趁机继续作乱就不好了。

    进了奉天殿,内阁三人都在,稍老的刘健和马文升被赐了座,其余人等都站着。

    众人的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严成锦对着弘治皇帝道:“天象异常,臣恐有人趁机作乱,特进宫向陛下禀明,还请陛下加强京城守备,尤其是治安不佳的西城区,更要派人严加驻守。”

    东区比西区繁华,东区有许多大臣的宅邸,西区则是百姓聚居之地。

    弘治皇帝回过神来,

    昨夜,他在奉天殿反思了一夜,一心一意写完罪己诏,顾不上其他。

    听严成锦这么一说,弘治皇帝想起来什么,看向一旁的李东阳:“京城的百姓如何了?”

    李东阳面露难色:“有一些传言在坊间流传。”

    “说了什么?”

    只听见李东阳压根没有迟疑,直接把白莲广告说了出来,严成锦暗暗佩服李东阳。

    弘治皇帝眉头猛地一皱,冷声道:“岂有此理!让厂卫和五城兵马司加强京中守备,将此贼人揪出来!”

    牟斌和萧敬两人领命,各自打点去了。

    弘治皇帝写好了罪己诏,让小太监递给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过目,问道:“诸公有什么补充之处,但说无妨。”

    严成锦问:“陛下写的可是罪己诏?”

    “正是!”

    严成锦把袖口里的小广告掏出来,递给弘治皇帝:“今日一早,臣的家仆给臣炖制鱼汤,却在鱼腹里发现了这个,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眉头越皱越深,看完之后龙颜大怒,他勤勤勉勉,苦心经营出如今的盛世,贼子却要将它毁于一旦,还想图谋江山。

    李东阳等人一夜都在宫里,自然不知道宫外的事情,见弘治皇帝面色如此难看,不由问道:“陛下可否将字条给臣等看看?”

    当他们看到帛巾上的字时,也是脸色连变。

    关键是,还有一把刀架在猪脖子上,这是侮辱谁呢?

    严成锦知道,其实白莲跟明朝的爱恨纠葛,要从元末的明jiao说起,永乐时也有白莲,文皇帝剿灭了许多,时不时就出来打个小广告。

    但前朝成化皇帝对剿灭白莲没什么兴趣,又让白莲得到发展的机会。

    许多百姓都收到了此物,弘治皇帝若下罪己诏,就是直接承认天象真与他有关,还不如让百姓慢慢平复为好。

    严成锦仔细揣测推演,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最后才道:“臣以为,不下罪己诏为好。”

    还不等弘治皇帝说话。

    都察院的一个御史叱问:“不下罪己诏,如何平息百姓的愤怒。”

    失民心者失天下,这个道理人尽皆知。

    刘健点点头:“自古以来,但凡天有异相发生,必定预示着祸患,下罪己诏,一是平息天怒,二是平息民愤,不下罪己诏可如何平息得了。”

    老天爷可没空看你的检讨书。

    罪己诏一下,本来能说清楚的也说不清楚了。

    严成锦面不改色。

    弘治皇帝直勾勾的眼神打量着他:“严卿家有什么法子,就不必‘臣不知当讲不当讲’尔尔了,直接说出来便是。”

    “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月时间。”严成锦道。

    一片嘈杂响起,一个月实在太久了些。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给你十五日。”

    严成锦答应了下来,其实快的话十日就够了。

    大臣们都觉得弘治皇帝吃了猪油蒙了心,眼下罪己诏,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王越却觉得严成锦有些莽撞,小声道:“贤侄可知道,若是办砸了,可就不是一本弹劾奏疏的事了?”

    严成锦当然知道,只不过这次闹得太大,弘治皇帝下罪己诏实在不妥,大臣们没有太好的解决之法。

    严成锦总觉得与前些日子朱厚照用天象装病有关。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可知道朱厚照装病反治大臣的人并不多,若真是宁王所为,只能说明东宫有宁王的间隙。

    他想到了杨延和,历史上,杨延和与宁王私通,不过史料毕竟是史料,他如今也拿不出证据。

    一晃就过去了十几日,满朝文武都在盯着严成锦,等着他的大动作。

    可日子都快到了,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严成锦每日的行程,就是去翰苑坐班,等着下值。

    坊间的传闻愈演愈烈,有些压不住的趋势,变得更加嚣张了。

    弘治皇帝都坐不住了,将严成锦召来:“严卿家为何还不行动。”

    “陛下有所不知,一切都在臣的计划当中,为的就是找出潜藏之人。”严成锦道。

    朝廷没有动作,藏在暗中的人定然会出来推波助澜,兴风作浪。

    此时再派锦衣卫顺藤摸瓜,就能找出暗中的人。

    弘治皇帝始终有些心切:“即便暗中主谋抓出来,民愤又如何平息?”

    “三日之后的戌时,在午门,臣自会向天下百姓公开真相!”

    弘治皇帝有些急切道:“可否先透露给朕?”

    “陛下,臣也想,可是为了江山社稷……”

    “朕再信你一次。”

    其实玩砸了没啥,自己有一身功劳在身,老爹又是大明最有潜力的将领,三块免死金牌在手,难道还能砍头不成?

    就算言官想要对他发难,估计弘治皇帝也会帮他挡下来。

    锦衣卫将潜藏在京城的贼子抓了出来,押入北镇抚司审问,流言渐渐消散。

    但百姓不说,未必心中就没有疑惑,再受人蛊惑还是会传,严成锦就是要把百姓心中的根,给斩掉。

    三日过去,还没到戌时,弘治皇帝和百官就在午门等着了,就想看严成锦卖什么关子。

    然而事实却是,除了围观的百姓,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嘛!

    这种热闹怎么会少得了朱厚照,弘治皇帝现在没心思搭理他,他就自己跑来了。

    “老高,你在卖什么关子?”

    严成锦转头发现一脸兴奋的朱厚照穿着太监的衣服,站在自己旁边……

    “你是哪宫的伴伴,严卿家说了什么,你过来跟朕禀报一下。”弘治皇帝道。

    朱厚照小声道:“老高,本宫怀疑会被父皇发现。”

    “殿下自信一些,把怀疑这二字去掉。”

第130章 不用护驾

    玩大了!

    严成锦替朱厚照捏了一把汗,大臣们和百姓都在,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弘治皇帝不揍死他。

    他帮朱厚照算了一下,天色已经黑了,周围的火把也不是很亮,他有一成可能不被发现。

    朱厚照头都快低到胸口了,不过太监为了显示卑微身份都这么走路,他几蹑手蹑脚走弘治皇帝身边。

    忽然,严成锦耳边响起一道娘炮的声音,“回禀陛下,严大人未曾和奴婢说什么。”

    弘治皇帝浑身一酥麻,连萧敬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谁主的刀,怎么阉成这样?”

    朱厚照感觉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了侮辱,瞪了萧敬一眼,萧敬吓得差地没哭出来。

    弘治皇帝看见了他的脸,顿时满脸怒容,却也没有揭穿:“胡闹!站在朕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弘治皇帝坐在御座上,左边是牟斌,右边是萧敬,萧敬自然乖乖地腾出位置给朱厚照。

    眨眼间,戌时到了,百官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牟斌走到严成锦身边道:“陛下让我跟你说,若是骑虎难下,就跟他说一声。”

    严成锦心里感动了一下,弘治果然是好皇帝啊。

    “陛下放心,来了!”

    一声喝下,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只听见街道深处传来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声音,萧敬见了大惊失色,百姓更是大惊失色。

    “护驾!”

    “快护驾!”

    那推过来的东西正是‘火炮’!它的炮口正对着午门。

    严成锦连忙道:“不用护驾,陛下别担心,那是臣请的匠人,并且那也不是火炮!”

    宋景这个蠢货,竟然把‘炮口’直接对着这边,不被锦衣卫射死真是命大,靠近了一看,曾鉴与他一起来了。

    ‘火炮’被推到弘治皇帝面前。

    宋景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炮口对准了月亮,百官暗自咋舌,这难道还要把月亮轰下来不成。

    弘治皇帝从御座站了起来,走到‘火炮’身旁,牟斌和萧敬紧跟着他护驾,弘治皇帝发现这火炮与寻常火炮不同,炮口竟然是一面圆的镜子。

    李东阳等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这门“火炮”。

    弘治皇帝纳闷道:“严卿家,这是什么?”

    “这面镜子能看到千里之外,所以,臣称它为望远镜,陛下一看便知。”

    弘治皇帝凑近镜口一看,月亮如同被拉到眼前一般,顿时吓了一跳,萧敬连忙扶住他,弘治皇帝把脸一转,看了周围一眼,才发现自己没看错,啧啧称奇:“眨眼之间,月亮怎么变大了数倍?”

    严成锦道:“陛下可否命人把京城的灯火都熄了?”

    弘治皇帝点头:“牟斌速速去办。”

    夜空里的黄光一处处在熄灭,京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严成锦又道:“陛下再看!”

    弘治皇帝再凑近镜面,瞧见了灰蒙蒙的山川,还有坑坑洼洼,像被挖过的矿山一样。

    “这便是天上的月亮?”弘治皇帝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

    “这旁边的又是什么?”

    “回陛下,臣把它叫做成锦星。”严成锦脸不红心不跳,其实那是木星,木星在行星中最大,极易观察到,第一台望远镜做出来时伽利略就发现了它。

    朱厚照不乐意了:“老高,为何它不叫厚照星?”

    “天上的星星还没有名字,谁先发现的,便叫谁的名字,是臣先发现的,自然要叫成锦星。”

    望远镜是从眼镜发展而来的神器。

    宋景做眼镜时,严成锦就让他做一个望远镜,放在院子里,闲来无事看流星用,古代的流星多,也最亮。

    他想了许久,用来破谣再合适不过。

    镜片的制作是从眼镜的工艺延伸而来,切割之后打磨,抛光得细之又细。

    管身则是由铜和皮革做成,本来没那么长,被宋景加长过一次,但也只能依稀看到月亮的轮廓,并不太真切。

    镜筒内的反射光,会影响观测的清晰度,上一世把最黑的材料,用来当天文望远镜的涂层,减少光的反射。

    但眼下的大明,只能用可塑性强的铜来做镜筒,再配以皮革解决。

    这是伽利略做第一台天文望远镜的方法。

    朱厚照急不可耐了,也不顾会被认出来:“父皇你快让儿臣看看,儿臣还没见过月亮呢。”

    百官听说能看到月亮,急不可耐地往上凑,哪里顾得上朱厚照,先是内阁的谢迁按捺不住了,“陛下……臣也想看看。”

    “臣也想看!”

    “臣也想!”

    “臣也要看看!”

    严成锦却道:“陛下,不如让百姓先看,贼子说血月乃是弥勒所为,这月亮上哪里有什么弥勒,百姓看了后,谣言不攻自破。”

    因为太激动,弘治皇帝的肩膀微微颤抖,呢喃着道:“对,让百姓先看!”

    见那么多官员和侍卫在,百姓哪里敢上前。

    弘治皇帝立即命令锦衣卫和厂卫退开,百姓才一个个走上前来,随着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百姓蜂拥上来。

    朱厚照急道:“你们轻点,别弄坏了,本宫还没看呢。”

    弘治皇帝老怀欣慰,贼子揪着他是宫女所生的由头,污蔑他给大明百姓带来了祸端,这是多大的罪,此刻,竟然有罪名洗清的老泪纵横之感。

    严成锦知道从今晚过后,流言将止于宋氏望远镜。

    “请大家自觉排队,文明观月,别损坏了本官的宋氏望远镜。”

    宁寿侯和建昌伯两兄弟也在排队,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是朝廷的,怎么说成是你的?”

    “哥说的对,这是朝廷的。”

    “这是臣让宋景打造的,手中还有字据,朝廷可没拨给靡费。”严成锦知道这哥俩打宋氏望远镜的主意。

    手上有三块免死金牌,又有老爹在边陲戍守,这话,当着弘治皇帝的面说也不怕。

    弘治皇帝也知道张家兄弟是什么德行,递给他们警告的眼神,才对严成锦道:“花了多少银子,朕买了,就放在午门前,给百姓们看吧。”

    “回陛下,一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老脸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么贵?!”

    “臣请了全国最好的工匠,又耗费了许多材料,就说那碾磨钻刻的器械工具,都要花不少银子。”严成锦也不怕弘治皇帝不买,不买自己正好推回家玩。

    周彧试探性地问一句:“陛下要不要?不要的话,臣买了。”

    这‘火炮’,就是在他那儿做出来的。

    宋景这狗东西,一直没告诉他是用来干啥的,早知道能看天上的月亮,他说什么都要买下来,弗朗机人和大食人说不定会出天价买这玩意儿。

    大臣们眼巴巴地望着弘治皇帝,陛下,这会儿可不能抠啊!

    只见弘治皇帝咬咬牙,一狠心道:“朕买了,就放在午门,让百姓轻着点看,别弄坏了,银子从内帑出,你跟朕回宫取银子。”

    弘治皇帝回了宫,百官却没跟着,都想看看这个新鲜的玩意儿,尤其是钦天监监正罗经,他日夜推算天象,有了这东西将如虎添翼。

    但人实在太多了,弘治皇帝说让百姓先看,谁敢造反?

    官员们都到后头排队,排在最前头的是朱厚照,随后是内阁三人,再就是张家兄弟和长宁伯。

    像罗经这种小官,早就被人挤到了后头。

第131章 升迁

    这只能算个半成品,严成锦卖了也不心疼,回头再让宋景做个更好的,反正那帮工匠有了经验,就能再做出一个来。

    回到宫里,弘治皇帝很爽快地给了一万两白银。

    太监们将银子抬了上来。

    弘治皇帝道:“朕听说,你想当都察院御史,朕就如了你的愿,升你为都察院御史。”

    严成锦连忙行大礼:“臣叩谢陛下皇恩。”

    弘治皇帝变得语重心长起来,看向严成锦的眼光,透露着长者的慈祥和蔼,“李公总说你才华是有的,只是太过持谨慎重,日后当了御史,该弹劾就弹劾,该伤饬就伤饬,不可再畏手畏脚。”

    “臣有个粗浅之见,不知当讲不……”

    弘治皇帝脸瞬间黑下来,才刚讲完你又来了,严成锦也有点不好意思,道:“臣恳请陛下广开言路,准许臣匿名弹劾。”

    在大明,弹劾对于言官来说,是一个件很风光的事。

    可你居然竟然要匿名弹劾?

    弘治皇帝没好气道:“为何啊?”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斟酌好语气,才道:“臣弹劾了他人,必定惹来不满,冤冤相报何时了,臣当然不会无故弹劾,必定有凭有据,还请陛下恩准。”

    此子秉性纯良,好好栽培日后定为大明栋梁。

    弘治皇帝想了想便道:“不许。”朕若许了你,日后你岂不是更加谨小慎微。

    一万两白银由弘治皇帝派人送到府上。

    严成锦两手空空的从奉天殿出来,只见一个太监往奉天殿跑来,仔细一看不正是朱厚照吗?

    “殿下还不回东宫?”

    看完天上的月亮之后,朱厚照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不忿:“宋景是本宫的勇士,功劳应该算本宫一份才对!本宫要去请功,老高你快让开!”

    你偷跑出宫去,还穿着太监的衣服,陛下不揍死你才怪!

    严成锦道:“殿下想挨揍便去,可别怪臣没提醒你,陛下刚花了一万两银子,正肉痛着呢。”

    朱厚照瞬间怂了。

    次日一早,天灰蒙蒙亮,院子里栽种了许多名贵树木后,空气愈发清新了。

    严成锦乘着破轿子来到午门外。

    弘治皇帝让他跟随百官一起上早朝,听政议事,上朝的官员,一般是内阁和六部五品以上品轶的官,他们是常参官,每日都要上朝。

    都察院院的御史也能上朝,还有一些弘治皇帝特召的官员。

    昨夜来午门看月亮的百姓还在少数,经过一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今日一早,连士绅都来排队。

    听说宋氏望远镜能看见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谁传的,还能看见嫦娥呢。

    “快来快来,看一次月亮半两银子,运气好还能看见嫦娥。”

    严成锦顿时懂了。

    谁那么大胆,敢占着宋氏望远镜收银子!

    从人群中穿过去,只见宁寿侯和建昌伯两兄弟扯着嗓子喊,地上盆满钵满,都是银子。

    “哥,该我收银子了,一个人收一个时辰,现在是辰时了!”

    “一个人收一个时辰是不错,我虽收了银子,可他们都还没看呢,这时候换你,岂不说咱们哥俩坑钱?”

    半两银子,几乎是普通百姓一个月的工钱,掏银子的自然是士绅。

    交了银子半天不能看,士绅们有了怨气。

    “亏了啊!这就是蒙钱的。”

    “我卯时就来了,交了银子半天没排上呢。”

    “你们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张延龄站在边上,听见了一旁的闲言闲语,脖子猛地一缩,小声道:“哥,不会揍咱们吧?”

    “怕什么,后头就是皇宫,咱们跑到宫里去,他们还敢闯皇宫不成?”

    张家兄弟犯愁了,倒不是他们不让看。

    而是现在是大白天,月亮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哥,我有个主意,月亮没出来,咱们先看太阳怎么样?”

    “聪明!”

    随即,张鹤龄敲着铜锣大喊:“看太阳了,二两银子看一次!”

    严成锦顿时说不出话来,拿望远镜直接看太阳,也不是不行,瞎了而已。

    就算是上一世,拿望远镜观测太阳,也是在经过了虑光,以及各种保护措施,才能观测太阳表面的现象。

    望远镜的镜片聚焦于一点,连木头都能点燃,更别提眼睛。

    宁寿侯在人群中看见了严成锦,这个家伙逼倒了他的酒楼,不坑他一把实在说不过去,喜滋滋道:“贤侄要不要看啊?五十两银子,我让你先看。”

    “不要钱也不看。”

    张鹤龄黑着脸,不看就算了,竟然说不要钱也不看,这不是砸场子吗?

    气不打一处来,便不理他了。

    严成锦傻眼了,还真有不少士绅补交了银子,这两个大傻瓜,真的打算让人直接看太阳?

    身为新晋都察院御史,见了也不能不管,这事弘治皇帝和皇后必定还不知道,进宫再禀告,只怕是晚了。

    “此镜只能观月,不能观阳。”

    士绅们听闻之后,有些迟疑。

    宁寿侯急了,这小子真是来砸场子的,定然是见他收了银子心生嫉妒,不让他生意好做。

    “谁说不能看!弟,你先看,然后告诉大家!”

    兄弟俩平日虽然分家分得很清楚,但有人来砸场子,他们都会一致对外。

    “嘿嘿,还没有人看过太阳呢。”张延龄跃跃欲试。

    他凑到宋氏望远镜前,睁大了眼睛,望着天上的太阳,霎时,一声痛呼震动了京师大地。

    “哥,我瞎了,我好像瞎了啊!”

    哐当一声!

    张鹤龄吓得手中的铜锣掉到地上。

    “我瞎了……我真的瞎了啊,是的真的啊!”

    士绅一听哪里还敢看,连忙喊着退钱,更有甚者,还不等宁寿侯把银子发回来,自己就上去抢。

    “退钱!”

    “我的银子!”

    严成锦叹息一声,好人说什么,坏人都不会信,坏人随便说什么,好人就信了,世道啊。

    转身便进宫去了。

    …………………………

    奉天殿里,

    弘治皇帝正在看着各科道传上的奏疏,昨夜去午门观月,许多奏疏都耽搁了,御案上堆放着一摞奏疏,等着他批阅。

    一个小太监急忙禀报:“陛下,建昌伯的眼睛,好像瞎了!他们要状告严成锦!”

    “什么!”

    弘治皇帝眉头一皱,顿时站了起来,放着这一大堆奏疏,他也批阅不下去了。

    “是因何事状告?建昌伯的眼睛为何瞎了?”

    “奴婢也不知。”

    坤宁宫里,

    张家兄弟正跪在地上哭嚎,建昌伯的眼睛上蒙着白布,御医也束手无策,张皇后眼中噙着泪光。

    “阿父临终前嘱咐我们兄弟,有万不得已的事,才能来求娘娘,娘娘,我的眼睛瞎了啊……”张延龄哭喊。

    提起前任宁寿侯,张皇后眼中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严成锦如何害瞎了你的眼睛,告诉本宫,本宫绝不轻饶!”

第132章 廷杖

    张家兄弟委屈地哭嚎。

    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张皇后嘴上虽然训斥,心里却还是心疼的。

    弘治皇帝缓步进入坤宁宫,张家兄弟见了他来,哭得更加大声了,让他有点心烦意乱:“怎么回事?”

    张皇后显然不知弘治皇帝会来,心想又是兄弟差人去告状了,起身行礼:“妾弟出言无状,不知差人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万万不可往心里去。”

    坤宁宫门前的两头石狮子,头上有四十五卷髻发,但与奉天殿的石狮子有细微不同,它们耷拉着耳朵,寓意后宫不得干涉政事。

    张皇后又怎么会不记得。

    事关朝廷官员,弘治皇帝来了,她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弘治皇帝更关心如何瞎的,与严成锦有什么关系,踱步到张延龄面前:“你跟朕好好说说。”

    “陛下,臣用望远镜收银两,严成锦说看太阳会眼瞎,臣不信,谁知一看真的瞎了啊!”张延龄委屈。

    张鹤龄对着兄弟就是一顿胖揍,沙币,这能说吗?

    听闻自家兄弟仗着身份,霸占宋氏望远镜收取士绅的银子,张皇后也气得凤冠摇晃:“陛下将宋氏望远镜买下来让百姓观看,谕旨你们也敢违抗,瞎了便是活该!”

    弘治皇帝沉下来脸来:“传严成锦来见朕!”

    严成锦猜测张皇后会宣他,没想到来宣的,竟然是司礼监萧敬,不用问就知道,是弘治皇帝要见自己。

    “公公身上可有黄米?”

    萧敬大惊:“难不成你还想hui赂陛下不成?”

    “借来一用,一会儿就还。”

    到了坤宁宫,严成锦见了弘治皇帝跪了下来,弘治皇帝冷不丁道:“你可知罪。”

    “臣知罪。”

    萧敬老脸一抽,陛下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招得也太快了吧?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本来想好的一连串问罪流程,此刻竟是憋着说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想了想,又问:“建昌伯这辈子真的瞎了?”

    张鹤龄看了看一眼弘治皇帝,表情仿佛在告诉他,陛下不是明知故问吗?

    张延龄哭喊了出来,“我瞎了啊……我瞎了啊!”

    严成锦却从怀里掏出来一根金条,砸到张延龄脚边。

    哐当!

    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张鹤龄忙是撩开眼上的纱布,大喜:“我一听声就知道是金子!哥,我捡到了金子!”

    他又放到了嘴里咬了咬,“真是金子!”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张延龄如何撩开纱布,又是如何准确无误的将金子捡起来。

    这分明就是装瞎诬告大臣啊!

    占着朝廷的宋氏望远镜收银子就算了,竟还敢诬告大臣,他们险些就信了。

    弘治皇帝声震大殿,怒不可遏道:“真当朕不会处置你二人吗!”

    张家兄弟身如筛糠,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喊着饶命之类的话,又看向张皇后。

    张皇后一脸愠怒,她听闻兄弟的眼睛瞎了,潸然落泪,心中疼痛,更是觉得对不起死去的阿父,弄出来这么大的闹剧,竟是诬告?

    “你们二人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只要不取他们性命,就算发配到边塞去修筑长城,张皇后不会有丝毫怨言。

    既然建昌伯的眼睛没瞎,岂不是说……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严成锦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建昌伯只是看了一眼,所以,臣才断定他是短暂性失明,而不是永久失明,真的用宋氏望远镜观日,恐怕不出半个时辰,真的会失明。”

    别说用望远镜了,就是光用眼睛看,也会有失明的风险。

    弘治皇帝沉吟几声:“你方才为何还要认罪?”

    “臣没有事先告知陛下,不能观日,确实有罪,当然要认。”

    有此御史,何愁朝廷不官风清廉。

    弘治皇帝心中感慨道:“严成锦举荐有功,宋氏望远镜乃是朝廷之物,岂能奸臣营私牟利,命锦衣卫看守,宁寿侯和建昌伯,皆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陛下且慢!”

    严成锦打断道。

    张家兄弟顿时感动不已,严御史是好人啊,诬告了他,他却还为吾等求情,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那锭金子,是臣跟萧公公借的,请还给臣。”

    张延龄不想还,但感受到弘治皇帝那杀人一般的目光,连忙把金子交出来。

    廷杖是由朱元璋发明的,目的只是让文官受到精神上的羞辱,并不是真要打残。

    所以受廷杖时,能在衣服里垫被褥。

    五十大板一棍都没少,太监们常年打板子,手上的力道操控自如,知道怎么隔着皮把骨头打断,也知道怎么打得啪啪响,一点都不疼。

    张家兄弟是国舅,他们也不敢下太重的手。

    挨完板子,兄弟俩从条凳上起来。

    “哥,我pi股疼!”

    寿宁侯气咻咻地道:“咱们要让严成锦致仕,当不成官!”

    “对!让他当不成官!”

    兄弟俩相互搀扶着,出了午门,又看见了宋氏望远镜,心中痛惜不已。

    今日早上,至少收了三百多两银子,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银子啊!就这么飞了。

    不禁肉痛起来。

    弘治皇帝派了锦衣卫看守,谁都可以看,不收银子。

    张鹤龄转念一想:“弟,京城有,可江南没有啊!江南比京城还要富庶,若是弄到江南,岂不是数银子数到翻白眼?”

    出了宫,严成锦就被张家兄弟叫住了,张鹤龄堆着满脸笑意,让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兄弟两长寿是长寿,就是不太聪明!

    在嘉靖朝的时候,气到了嘉靖皇帝,一个被关在牢里,活活关死了,一个被斩首于西市。

    玩阴谋诡计,真是有点为难兄弟两人。

    张鹤龄扶着屁股,笑眯眯道:“贤侄下朝了啊?”

    “寿宁侯可是想报复下官?光天化日……”严成锦声音提高了几度,周遭的锦衣卫都看向这边。

    “哎呀不是,你误会了,不就是挨了一顿板子吗!我兄弟没放在心上。”听张鹤龄这么一说,张延龄急了,他可是想把严成锦按着地上,狠狠地揍一顿的啊。

    但张鹤龄毕竟是哥哥,递给一个眼神,张延龄就不敢吱声了。

    “不是报复?两位爵爷找下官何事?”

    张鹤龄恨得牙齿咯吱作响:“我想造一架宋氏望远镜,宋景那狗东西死活不答应!非要你同意,这是五十两银子,你跟宋景说一声,这便是你的润口费。”

    读书人有润笔费,你这润口费是什么鬼?

第133章 圣人道理可疑矣

    张家兄弟也想造天文望远镜?

    不用猜也知道,兄弟俩的流氓动机,当然是把宋氏天文望远镜,当成旅游景点一样,收取门票钱。

    这应该是最早的旅游观光业了吧。

    谁知这二人又会闯出什么祸端来,严成锦仔细考虑一番:“不给!”

    张鹤龄吹胡子瞪眼:“再加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宁寿侯就是再加一千两,下官也不给,除非……”

    张鹤龄眼前一亮:“除非什么?”

    “除非宁寿侯得到陛下的旨意,并且让百官为证,否则,给再多银子,下官也不同意。”

    跟陛下讨旨?这才刚被轰出宫啊……

    张鹤龄陷入了沉思,下一刻便咬着牙齿:“你等着!我们兄弟现在就进宫,讨旨去!”

    张延龄有些后怕,扯了扯兄长的袖襟,显然对皇帝妹夫,有不可描述的可怕阴影,“哥,不是说好了,半月之内不进宫吗?”

    “哼!你这般胆小,如何做得了大事,不勤快一些,宫里的银子,早晚让周家贪了去!”张鹤龄训斥道。

    兄弟俩又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宫里。

    不一会儿,张家兄弟便出来了,还带着萧敬,萧敬对着严成锦道:“陛下的旨意,准了,让你放心去办吧。”

    严成锦面色古怪,心想难道是陛下和张家兄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萧敬知道他心中所想,凑上道:“钦天监监正请乞造一台用于观测天象,推演时令,这银子,宁寿侯出了。”

    这一提点他全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节省靡费!

    还真有交易啊!

    严成锦暗自咋舌,这么一来,弘治皇帝又节省了一万多两银子,这便是权力的好处了,真正的一言千金。

    张家兄弟多弄一台出来,当做景点观赏,给士绅们普及一下天文知识,少被白莲蛊惑,倒也没有坏处。

    张鹤龄瞧二人嘀咕了半天,也不知在说什么,嚷嚷道:“旨意我讨来了,你可不许反悔!”

    “宁寿侯将银子送到工部尚书曾大人府上,宋景自会督造。”

    这台望远镜是自己家的,收多少银子朝廷也不能管,张家兄弟欢天喜地地回府筹措银子去了,一路上没少合计能赚多少银子。

    如今大明有五千万人,江南有银子的士绅至少有十万人,每人只要给一两银子,就是十万两银子。

    而建造一台宋氏天文望眼镜只要一万两银子!

    发财了呀……

    …………

    严成锦来到曾府,此时,工匠们正把雕刻好的石狮替换掉。

    在明朝,门口摆放的石狮是有讲究的。

    一品大员的家中,摆放的狮子,头上有十三缕圆圈发髻,寓意十三太保,而品轶每降低一品,头上的发髻就会少一缕。

    曾鉴升官了,品轶由三品升为二品

    如今曾府狮子的发髻,也由十一缕,变成了十二缕。

    正在这时,宋景在书房读书,曾鉴对这个学生是越来越喜欢了,由一般门生变成视如己出。

    只要有闲暇,就会给宋景讲学,更是将书房开放给他,让他可以研读到外头买不到的孤本。

    严成锦本想将弘治十四年的乡试题目,透露给他,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上一世,宋景本就是二甲进士出身。

    加上曾鉴的指点,只怕会考得更好。

    见了严成锦来了,宋景连忙行礼。

    严成锦道:“凭匠人们现在的手艺,打造一台宋氏望远镜要花多少银子?”

    宋景拿出算盘,在纸上算了一下,才道:“五千两,不知严大人问这个……”

    和严成锦猜测中的一样,手艺熟悉了之后,连打造的成本和时间都降低了。

    “再打造三架,一会儿,宁寿侯会送来银子。”

    张鹤龄估计会送来两万两,正好匀出银子给自己做一台,上次那台严成锦也不是太满意,正好让宋景想着法子再改良一下。

    正要走的时候,宋景有事相求:“今日一早,陛下送来恩赐的白银二百两,学生也用不着,还请大人托人寄回家中。”

    宋景这些日子,魂牵梦萦都是结发之妻的身影,不能替妻子分担家中农务,只能寄一些银子回去,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严成锦看着这个家伙。

    明朝好男人,宋景也!

    ……………

    午门前,

    今日下值,严成锦与往常一样在下马碑前等轿子。

    这段时间,聚集在午门前观月的百姓很多。

    就像商鞅立木取信一样,当一个百姓用宋氏望远镜看了月亮,不收银子,便越来越多百姓相信。

    “这书生都看了半个时辰了!”

    “报官吧!”

    “对,皇帝陛下说了,咱们老百姓只要排好队,就能看天上的月亮,这人却霸占着不让我们看。”

    “几位官爷,这书生都霸占几个时辰了,你们不管管?”

    严成锦发现,那个霸占着宋氏望远镜的人,不正是王守仁吗?

    这货不会在格月亮吧?

    几个锦衣卫想上去把王守仁拖走,发现他双脚生根了一般,几个人也拖不动他,王守仁就如同一根木桩,趴在镜口前,一动不动。

    严成锦提醒:“别动手,他是刑部主事,王守仁。”

    王守仁现在是刑部主事了。

    刑部的主事请求致仕,出现了空缺,王守仁论边疆防备八事和出使暹罗立功,便有人举荐了他。

    想必是王华在京中的关系。

    不然,王守仁整天忙着格物,怕是恨难有机会升迁的。

    “当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不知哪个愤青喊了一句,百姓们跟着附和起来。

    再不走恐怕要挨揍了,严成锦只得推他一下:“伯安,不如改日再来?”

    王守仁转过脸来,激动道:“老高兄,我想明白了!格物不能致知,圣人的道理可疑矣!”

    嘶!

    紧接着,一片哗然。

    在场的读书人不少,竟然有人敢质疑朱圣人?

    读书人们涨红了脸,对王守仁怒目而视,只是王守仁是刑部主事,他们没敢骂出来,剑拔弩张的望着他。

    “王大人何出此言!”一个读书人质问。

    “方才,我观这宋氏望远镜一个时辰,却未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不是可疑又是什么?”王守仁摇头。

    “敢问……王大人说学的理学,师从何人!”

    理学传承至明朝,分为三派,每一派都有本质的区别,一是以朱程为代表,二是以陆九渊为代表,三是以张载为代表。

    其中又以朱程最广为流传。

    “本官师从娄谅。”

    娄谅是明朝著名的理学大儒,此名一出,那几个读书人更愤然了:“你要欺师灭祖?”

    “我只是说了实话,若兄台觉得,格物可以致知,便来格一格这台望远镜,而后告诉本官,它能观月的道理,否则,格物就是不能致知。”

    严成锦心头咯噔一下。

    王守仁总算是要推翻理学的禁锢,开始自己的心学了。

    严成锦准备跑了,王守仁方才霸占了望远镜许久,现在又质疑圣人,愤青说不过他,撸起袖子,准备要上来揍人。

    他撒腿就往宫里撤,无语的是,王守仁跑得比他还快……这家伙也知道要挨揍了。

    折返跑进宫中,严成锦才停下来喘一口气。

    还等严成锦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咆哮:“孽子!你跪下!”

    只见王华气冲冲地跟着他们跑进来。

第134章 我要做圣人

    王华一副要揍人的架势:“方才‘格物不可致知,圣人的道理可疑矣’,是不是你这逆子说的?!”

    严成锦还怕自己打不过王守仁,没想到,他爹来了!

    “下官可以作证,是伯安兄说的。”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忽然心情舒畅无比。

    王守仁一脸黑线。

    王华气得跳脚:“孽子!尔怎敢质疑圣人的道理!跪下!”

    王守仁只好乖乖地跪在地上。

    王华是神童,自小就苦读朱程理学,学习圣人书,以圣人的道理,作为安身立命之本,可以说,是大明的儒学代表,深受士绅们的拥戴。

    据说王华还没中状元的时候,有豪绅以请他去当私塾老师为名,让小妾给王华侍寝,借种来改善家族基因,可见他有多受人欢迎。

    一个奉圣人之学为教义的人,又怎么会让儿子,质疑圣人的道理。

    说起来也巧,王守仁打小也是神童,只是他学圣人学问的目的,与王华完全不同,打小就跟朱厚照一样叛逆。

    竟然质疑圣人的道理,真是反了天了!

    严成锦知道,不用自己说什么,王华也会狠狠揍王守仁一顿。

    王华呵斥:“你学读书是为了什么!”

    “做圣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王守仁沉声道。

    王华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做圣贤?”

    世上没有比亲爹的嘲笑更打击人的了,连严成锦在一旁听了,也觉得心哇凉哇凉的。

    王守仁一听怒了:“儿子为何就不能做圣人?孔子是人,儿子也是人,孔子精通六艺,儿子亦精通六艺,是故,孔子能成为圣人,儿子也能成为圣人!”

    王华克制不住脱下腰间的裤腰带,要抽王守仁。

    王守仁不慌不乱:“这里是皇宫,儿子已是朝廷命官,父亲打我,便是殴打朝廷命官,按刑律,可下狱!”

    王华踉跄后退几步,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好啊,你长大了,当官了,翅膀硬了,我打不了你了,呵呵”

    这王守仁就是一头犟牛啊!

    严成锦暗自立誓,要是自己生了这样的儿子,肯定揍死他,死了干净。

    只见王守仁不由分说地站起来,走向刑部的值房。

    等他走远之后,王华叹息一声:“本官便教遍江南才子,教过天子和太子,却独独教不了我儿子,可笑,真是可笑啊。”

    其实,严成锦很想安慰他,你不是个例,有许多学识极高的人,他们的子女都不咋样,甚至混成了人渣,很正常的好不……

    “或许,伯安兄有自己的想法呢?”

    王华叹息一声,摆摆手,去了詹事府。

    …………………

    次日一早,

    上早朝,严成锦在奉天殿里等候。

    百官趁着弘治皇帝还没来,会提前开个小会,商议朝野的大事。

    都察院的位置在殿中的左列,严成锦挨着殿中的顶梁柱站着。

    弘治皇帝徐步走上御座,面对着百官,脸色有些严肃,沉声道:“边陲传回奏报,火筛侵扰大同,到处劫掠!”

    大臣们愤慨的声音四起。

    刘健力荐:“陛下,不如令大同总兵马升与威远守将王杲共同御敌!”

    严成锦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大明派出了马升和王杲去迎敌,结果马升战死,只有守将王杲逃了回来。

    火筛是小王子旗下最凶猛的支部,善于行兵打仗,在草原上名声赫赫,并且,甚至比许多大明将领更懂汉人的兵法。

    原本贺兰山一役,挫了鞑靼人的锐气,让大明得到暂时的安定。

    要是这一仗输给鞑靼人,必定会让鞑靼人士气大振,再起侵扰边陲之心,到时候九边都不得安宁。

    守将极为重要。

    王杲此人的缺点,敌强则猥琐不前,敌弱则贪功冒进。

    这一仗让他出击,必败无疑。

    严成锦站出来一步,声音恰到好处:“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

    虽然看不到人,但李东阳听到‘当讲不当讲’这几字,就知道是严成锦。

    弘治皇帝脸色如常:“严卿家但说无妨。”

    “臣以为,鞑靼人吃了贺兰山一仗大败,此番还敢前来,定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可以寻常手段应付,不如让英国公率领京营前去,也多一分保障。”

    在京城的将领中,严成锦一个都不信任,他最信任的是王守仁,但王守仁是文官,不是武将!

    其次就是王越了,王越要留在京城给自己当保镖,去了边陲,就没人保护自己了。

    所以,在矮个里挑高个,严成锦选了张懋。

    “区区御史,乃敢谏言兵事?”

    “你可知前线性命攸关,这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

    都察院的御史平时就喜欢插上一两句,没事就弹劾,兵部早就不爽了。

    严成锦知道,他们对事不对人,自己刚晋升为御史,又不熟读兵书,人微言轻,说话自然不受重视。

    若是自己是兵部的官,恐怕也不会相信一个御史的话。

    弘治皇帝似乎也没当一回事:“兵部以为如何?”

    “仅有火筛一个支部来袭,我大明有威远和大同两军共同抵御,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应当无恙!”马文升说道。

    他相信兵力压制,乃是兵法第一要素。

    “那便传朕的命令,威远守将王杲为游击将军,邓洪为都指挥使,携大同各部所,举击虏寇!”

    出了奉天殿,王越便对严成锦道:“王杲向来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当初在老夫账下时,没少挨老夫责骂,此战恐怕要吃亏。”

    王越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王杲又在他帐下待过,他能看出来,严成锦并不奇怪。

    严成锦奇怪的是:“大人既然知,为何刚才不向陛下禀明?”

    王越看四周无人,才道:“大明素以文治天下,在前朝时,官阶相同的武官见了文官,都要行跪拜大礼,哪里有武将说话的份?你若是不明白,看兵部就知,兵部名为兵部,却全都是文官。”

    老滑头啊,知道弘治皇帝不会听取他的谏言,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出了午门,眼前的一幕,让严成锦震惊了。

    只见,一个老儒生拿着竹棍,追着王华打,王守仁想拦都拦不住。

    王华可是天子之师,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午门殴打天子的老师?

    这个士绅很大胆,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是气得不起,不过严成锦倒是奇怪,王华到底惹了什么事,让这老儒生这么大的反应?

    锦衣卫在一旁,却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的。

    严成锦正想,要不要帮王华报个官。

    老儒生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给老夫跪下!”

    “父亲,这是午门,我是詹事府的官员……”王华面色为难。

    老儒生气得敲手中的竹棍:“当了官又如何!你当了官我就管不得了?跪下!”

    周围议论声如潮,只见王华噗通一声,真的跪了下来。

    “我和云儿离开前,不许起来!”

    老儒生终究是给他留了一些面子,没想着让王华跪太久。

第135章 老王力挺

    “大人要不要帮忙报官?”

    王华抬起头,看见是严成锦,不由怅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方才那是家父……”

    那是王华的爹王天叙?

    老爷子这脾气也太暴了……

    王华叹息一声:“本官只是口头威胁一下,和逆子断绝父子关系,老爷子就来给孙子出气了。”

    严成锦面色古怪,这是隔代疼啊!

    老爷子对王守仁的疼爱,那是出了名的。

    王天叙年轻的时候就常带着王守仁游山玩水,寻访旧友,王守仁这个家伙会吟诗,让王天叙赚足了面子。

    王华考中状元之后,王天叙也跟着从江南搬来了京师。

    王华是个大孝子,不问对错,当爹的让他跪,他就跪了。

    王天叙爷孙俩走远后,王华才慢慢地站起来,挨了一顿揍,王华后背撕裂了一般的疼:“你的云南黑药可否给本官一些?”

    王华不敢回家,怕再被老爷子揍一顿。

    像云南黑药,轿子上是常备的,严成锦打开轿子里的药箱。

    王华不由感慨:“若守仁如你一般懂事,家中又何必鸡犬不宁。”

    “大人严重了,伯安兄精通六艺,我不过涉猎三艺,怎么比得上伯安兄?”

    王华的脸反而黑下来,在他眼中,琴棋射御都是不入流的奇巧淫技,只有江南那些风流才子才玩。

    拿了药,他便回了詹事府,老爷子脾气暴躁,他打算暂住在詹事府衙门,避避风头,这几日都不回府了。

    一晃十日过去,

    今日上朝,兵部队伍比平日多了一人,正是被弘治皇帝任命巡查九边,不是在九边,就是在去九边路上的左宗彝。

    左宗彝跪倒在地上,悲声道:“陛下,火筛七千余人自小南山窜入我大明边境,威远九百余人战死,游骑将军王杲败逃,都指挥使邓洪,殉国!”

    威远城的南边,是大南山,而西边是小南山,正值春季,草肥林密,火筛部族就是在这两座山中设伏,引威远的明军出战。

    将军王杲见鞑靼人少,不听指挥使邓洪的劝告,还没等大同的将领马升前来,就举兵追到了小南山,谁知中了鞑靼人的埋伏。

    追到了小南山王杲才发现不对劲。

    原本一支仅几十人的鞑靼小队,竟然变成了几千人。

    这尼玛…………

    不仅如此,山上又冲出来几百骑兵,一轮冲锋,就将王杲的军队杀得人仰马翻。

    王杲连忙骑马逃了回来,而都指挥邓洪还不等上马,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刀两段,身首分离。

    弘治皇帝手臂微微颤抖,奏疏掉到地上,百官们震惊不已。

    这是三年来,九边最大的一次败仗。

    他们震惊的,不止是吃了败仗,更是因为火筛对汉人兵法运用得如火纯清,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鞑靼人向来是依仗骑兵的蛮冲,极少讲究排兵布阵。

    这一次,大明竟然在兵法上输了?其中固然有王杲的疏忽大意,但又何尝不是鞑靼人用兵如神呢?

    严成锦轻叹一声,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没死。

    王杲果然同王越说的一样,好大喜功。

    见了几十个鞑虏就追,谁知道反被人将了一军。

    抢军功,是九边诸多将领的通病,有时候士兵斩了敌虏,军功却落到了将军的身上,这种事情在大明九边屡见不鲜。

    王越虽然在朝廷喜欢送礼,但他行兵打仗,却懂得将军功分给手下的将领,上回贺兰山一役,他就什么都没要,将首功给了老爹,军法公正严明。

    所以,王越虽然在京城备受诟病,但在军中,呼声却很高。

    李东阳道:“大同营地与威远相近,若是王杲等待大同将士掎角救援,威远之败不至于此。”

    兵部尚书马文升颔首点头:“王杲贪功冒进,亏损兵力让国威受挫,按大明律,当不能轻饶!”

    惩罚容易,可如今火筛已经攻入了威远,该派谁去迎敌呢?

    刘健道:“不如命平江伯陈锐充总官兵,户部侍郎许进提督军务,前往抗虏。”

    弘治皇帝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严成锦曾经谏言过,如今看来颇有道理,刘公断其他事尚可,举荐的人,真是不能用……

    不由想起严成锦:“严成锦,朕记得你上回驳斥王杲出击?”

    严成锦正在听呢,没想到弘治皇帝会指名道姓叫自己,不过,这许进也不能用啊。

    王杲战败之后,明朝派出的下一个将领,就是许进。

    严成锦不知道,他竟又是刘健推举的。

    许进倒是没啥大毛病,就是和自己一样,有点苟。

    让他举兵迎击,谁知道他来个坚壁自守,火筛一路畅通无阻,这回威远倒是没吃败仗,害得大同被屠杀了许多士兵。

    这时,大殿中响起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臣确实有一些粗浅的想法,可是,兵部说臣还未打过仗,不知,要不要多言?”

    因为严成锦站的位置比较特殊,就在柱子后头,也看不见他的脸。

    威远吃了败仗,已是兵部失职,如今似乎又加一条阻塞言路的罪名……

    兵部的大臣老脸挂不住了,却又不好发作,不就是怼了你一次吗?至于这么记仇,在朝堂上有争议,实属正常好吧……

    弘治皇帝直言不讳:“说便是,朕来拿主意。”

    严成锦道:“臣以为,派平江伯不妥,不如,就派英国公张懋如何?”

    百官议论声飞起,英国公虽然是武将,但却没有多少与鞑靼人交手的经验。

    兵部给事中道:“鞑靼人尤其善战,王杲都不能对付,况且是英国公?”

    “英国公虽然统帅京营,但极少有与鞑靼人交战的经验。”

    争议的声音越来越多,除了王越,李东阳和谢迁还没说话,其余皆是一片反对的声音。

    说完之后,严成锦闭上嘴巴,没再多说什么。

    弘治皇帝眉头微微一皱:“你想让张懋带着京营大军去威远?”

    “不是,英国公只需带上五十门火炮,和三百神机营便可。”严成锦道。

    话音刚落,百官们更加不干了。

    “五十门火炮?!”

    威远的士兵损失了大半,你不带刀牌兵,如何抵御鞑靼人的骑兵冲阵?

    火炮打鞑靼人,其实没有什么用,准度太低,指着东边打向西边,除非是非常近的距离,否则是极难打中的。

    听起来,像是纸上谈兵。

    王越却站出来:“严成锦言之有理,以臣推断,火筛部族恐怕不下两万人,若想守城,此战非用火炮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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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