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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懿儿     烟花散尽似曾归txt下载     烟花散尽似曾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回:白洋

    高三奶奶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余知葳不见的。

    她当时在莲塘跟前儿瞧见了一双袜子和藕荷色的绣鞋,高三奶奶自然是瞧过余知葳穿这双鞋,当即吓得汗毛倒竖——这小祖宗别是掉进莲塘里了。

    很快,高邈那一头也莫名其妙地过来,一头雾水道:“怎么宁哥儿一大早就不见人,昨日说好了要钓鱼的。”

    高三奶奶第二次浑身冒冷汗了:“世子爷也丢了?”

    她一把扯住了高邈的爪子,匆匆忙忙去找这庄子的管事,一边嘴里头嚷嚷道:“这兄妹两个真不让人省心。”

    高三奶奶动作迅速,没一会子就纠集了一大帮人。

    看莲塘的老头首先报上了不对的地方,塘边的船少了一只。

    高三奶奶想,嗯,八成儿是小六那个猢狲划走了。

    看莲塘的老头儿说话慢慢腾腾:“老奴昨儿晚上瞧见不对之后,就想着定是有人要进莲塘偷莲蓬,便也划了船跟上,果真瞧见一路上莲蓬少了许多,便一路追了上去。”

    高三奶奶想,嗯,是那小祖宗的作风。

    “老奴想着做贼的向来心虚,便想着吓唬一下,果真听见好大的声音。”那老头儿咂了咂嘴,似乎想要啧啧,“也不知是人掉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高三奶奶才服帖下去的汗毛被这一句话吓得又全都炸了起来:“人掉下去了?然后呢?”她这会儿才体会到这说话大喘气的老头儿的讨厌之处,赶紧逼着人把话往下说。

    “三奶奶责罚,老奴,老奴没跟上那偷莲蓬的贼,让人给逃了!”老头儿佝偻着背,满面愧疚。

    逃走了?高三奶奶抱头哀嚎

    高三奶奶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余知葳不见的。

    她当时在莲塘跟前儿瞧见了一双袜子和藕荷色的绣鞋,高三奶奶自然是瞧过余知葳穿这双鞋,当即吓得汗毛倒竖——这小祖宗别是掉进莲塘里了。

    很快,高邈那一头也莫名其妙地过来,一头雾水道:“怎么宁哥儿一大早就不见人,昨日说好了要钓鱼的。”

    高三奶奶第二次浑身冒冷汗了:“世子爷也丢了?”

    她一把扯住了高邈的爪子,匆匆忙忙去找这庄子的管事,一边嘴里头嚷嚷道:“这兄妹两个真不让人省心。”

    高三奶奶动作迅速,没一会子就纠集了一大帮人。

    看莲塘的老头首先报上了不对的地方,塘边的船少了一只。

    高三奶奶想,嗯,八成儿是小六那个猢狲划走了。

    看莲塘的老头儿说话慢慢腾腾:“老奴昨儿晚上瞧见不对之后,就想着定是有人要进莲塘偷莲蓬,便也划了船跟上,果真瞧见一路上莲蓬少了许多,便一路追了上去。”

    高三奶奶想,嗯,是那小祖宗的作风。

    “老奴想着做贼的向来心虚,便想着吓唬一下,果真听见好大的声音。”那老头儿咂了咂嘴,似乎想要啧啧,“也不知是人掉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高三奶奶才服帖下去的汗毛被这一句话吓得又全都炸了起来:“人掉下去了?然后呢?”她这会儿才体会到这说话大喘气的老头儿的讨厌之处,赶紧逼着人把话往下说。

    “三奶奶责罚,老奴,老奴没跟上那偷莲蓬的贼,让人给逃了!”老头儿佝偻着背,满面愧疚。

    逃走了?高三奶奶抱头哀嚎

    高三奶奶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余知葳不见的。

    她当时在莲塘跟前儿瞧见了一双袜子和藕荷色的绣鞋,高三奶奶自然是瞧过余知葳穿这双鞋,当即吓得汗毛倒竖——这小祖宗别是掉进莲塘里了。

    很快,高邈那一头也莫名其妙地过来,一头雾水道:“怎么宁哥儿一大早就不见人,昨日说好了要钓鱼的。”

    高三奶奶第二次浑身冒冷汗了:“世子爷也丢了?”

    她一把扯住了高邈的爪子,匆匆忙忙去找这庄子的管事,一边嘴里头嚷嚷道:“这兄妹两个真不让人省心。”

    高三奶奶动作迅速,没一会子就纠集了一大帮人。

    看莲塘的老头首先报上了不对的地方,塘边的船少了一只。

    高三奶奶想,嗯,八成儿是小六那个猢狲划走了。

    看莲塘的老头儿说话慢慢腾腾:“老奴昨儿晚上瞧见不对之后,就想着定是有人要进莲塘偷莲蓬,便也划了船跟上,果真瞧见一路上莲蓬少了许多,便一路追了上去。”

    高三奶奶想,嗯,是那小祖宗的作风。

    “老奴想着做贼的向来心虚,便想着吓唬一下,果真听见好大的声音。”那老头儿咂了咂嘴,似乎想要啧啧,“也不知是人掉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高三奶奶才服帖下去的汗毛被这一句话吓得又全都炸了起来:“人掉下去了?然后呢?”她这会儿才体会到这说话大喘气的老头儿的讨厌之处,赶紧逼着人把话往下说。

    “三奶奶责罚,老奴,老奴没跟上那偷莲蓬的贼,让人给逃了!”老头儿佝偻着背,满面愧疚。

    逃走了?高三奶奶抱头哀嚎

    高三奶奶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余知葳不见的。

    她当时在莲塘跟前儿瞧见了一双袜子和藕荷色的绣鞋,高三奶奶自然是瞧过余知葳穿这双鞋,当即吓得汗毛倒竖——这小祖宗别是掉进莲塘里了。

    很快,高邈那一头也莫名其妙地过来,一头雾水道:“怎么宁哥儿一大早就不见人,昨日说好了要钓鱼的。”

    高三奶奶第二次浑身冒冷汗了:“世子爷也丢了?”

    她一把扯住了高邈的爪子,匆匆忙忙去找这庄子的管事,一边嘴里头嚷嚷道:“这兄妹两个真不让人省心。”

    高三奶奶动作迅速,没一会子就纠集了一大帮人。

    看莲塘的老头首先报上了不对的地方,塘边的船少了一只。

    高三奶奶想,嗯,八成儿是小六那个猢狲划走了。

    看莲塘的老头儿说话慢慢腾腾:“老奴昨儿晚上瞧见不对之后,就想着定是有人要进莲塘偷莲蓬,便也划了船跟上,果真瞧见一路上莲蓬少了许多,便一路追了上去。”

    高三奶奶想,嗯,是那小祖宗的作风。

    “老奴想着做贼的向来心虚,便想着吓唬一下,果真听见好大的声音。”那老头儿咂了咂嘴,似乎想要啧啧,“也不知是人掉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高三奶奶才服帖下去的汗毛被这一句话吓得又全都炸了起来:“人掉下去了?然后呢?”她这会儿才体会到这说话大喘气的老头儿的讨厌之处,赶紧逼着人把话往下说。

    “三奶奶责罚,老奴,老奴没跟上那偷莲蓬的贼,让人给逃了!”老头儿佝偻着背,满面愧疚。

    逃走了?高三奶奶抱头哀嚎

第一百六十七回:梦楼

    还没等余知葳的爪子搁在陈月蘅身上,她就立即会了周公。

    太困了,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又喝了不少酒,这么一躺,眼皮早就睁不开了。

    混混沌沌间,人声鼎沸的,余知葳还以为是幼时上灯十分,睡在倚翠楼二楼,云翠用纱橱隔出的小间里头。

    一楼的客人叽叽呱呱在下头吵闹,瓜子儿皮花生壳子丢的满地都是,醉醺醺的客人搂着穿红着绿的姑娘,笑得大声又放肆。余知葳平生超过半数的污言秽语都是从这里头学来的。

    还是个小崽子的余知葳翻了个身,拿被子死死捂住耳朵,谁知道底下嘈杂的声音跟生了腿脚一般,紧紧缠住余知葳的耳朵不放。她烦躁不堪,从被子里头滚了出来,赤脚下地,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茶是凉的,这会子众人都忙,没时间给这没客人的房间里填茶——她平日也是要帮忙的,大概是刚病过一场,只好要人歇下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时候就能听见云翠的尖嗓门了:“诶呦我说这位爷,您也太孤陋顾问了罢?我琵琶妙女云翠都多少年不接客了,您可半点儿消息都没得着?听我一支曲子还得好几两银子呢。别上去了,奴家的闺房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进的。”

    那客人仿佛又说了甚么好话,大约还给了不少银子,逗得云翠咯咯地笑——养儿子的人,是得花不少银子。她娇娇俏俏道:“好,你今儿得了奴家的欢心,想听多少曲子都使得的,只是这二楼就别去了。您要是喜欢清静啊,三楼给您开个单间儿。”

    余知葳身上裹着被子,手上一抖,茶杯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显然楼下是听见了,那客人便问:“怎的,美人儿房里还有其他人?莫不是金屋当中藏了旁的娇客,才不让我进去。”

    “别瞎胡说。”云翠嗔了他一句,“我儿子在里头呢。”

    言罢拎起嗓子骂道:“小兔崽子皮痒了,连个东西都拿不住,手爪子白长着玩儿的吗?”

    那客人倒是笑了笑,问了句:“你还有儿子,也不知道是谁有这般荣幸……”

    云翠轻车熟路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哟,大官人,您南京应天府来的才子,别是呷上了这等不相干的飞醋——那小崽子就是个破拖油瓶儿,我还不想要呢。”

    不知是又起了甚么争执,那客人偏是要进来瞧一眼,云翠同他拉拉扯扯半天,最终是拗不过,被他半推半拉进了房。

    当时的余知葳还是小六子,只穿了中衣中袴,赤着脚,身上裹着被子,脑袋上是一头半短不长毛茸茸的短发,看着那和云翠拉拉扯扯的客人,先是嫌恶一般皱了皱鼻子,紧接着又见怪不怪地转过头去。

    那客人不知道是吃错了甚么药,两步跨到余知葳跟前来,基金轻佻地捏起了她的下巴:“你家这小子生得当真是俊俏,像你。不如今后送进了梨园当中学戏,再不济,送到八大胡同象姑馆里头,今后泼天的富贵可等着呢。他都这个岁数了,再不去,人家师父就不收了,可不就晚了?”

    云翠先是愣了愣,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柳眉倒竖,怒道:“你胡说八道些甚么呢?还说是甚么南京来的才子,我呸!你与那城墙根儿底下的花子有甚区别。”她指甲尖利,骂完了人,一不做二不休地抓上了那客人的胳膊,使劲儿想把人往外拖去。

    那客人不怒反笑:“不说琵琶妙女究竟是怎么一个妙人儿,终究也只是个做皮肉生意的罢了。都说该干一行爱一行,你这作甚么假清高,何必瞧不起同行呢?”

    这话话音刚落,这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知犯了甚么毛病,忽然就向一边倾倒过去,云翠扶他不住,险些就要歪到。

    余知葳两步跳下床来,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把人放到地下躺平。

    此时才能瞧见,这男子的耳门穴处插了一根细细的针。针不是甚么淬毒的暗器,只不过是一枚寻寻常常的绣花针罢了。

    云翠一边拍手一边啧啧道:“小六子,你下手也忒重了点儿,这要是弄死了,咱们俩可不得吃上几天牢饭,而后双双见阎王啊。”

    “不重。”余知葳模样是个崽子,这话却说得老气横秋,小大人似的,“我有分寸。”

    她两步又坐回了榻上,两脚对着搓了搓,露出一对儿小虎牙:“找几个人来,就说是吃醉了,抬到上房去。明儿让咱们倚翠楼价最高的姐姐吓唬他一吓,房钱也按天字一号的收,我看他个南京来的才子能摸出几两银子。”

    云翠叉着腰:“小崽子心够黑的。”

    “娘啊,他可让我上八大胡同去呢。”余知葳嗔道,“不然怎么好让他长长记性呢?”

    云翠笑了几声,转了个身,婷婷袅袅下去叫人来了,只留余知葳一个,待在原地看着这混账。

    好在是木地板,蹲在地上也不觉得怎么凉。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面前这张脸有点儿模糊。余知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烧起来了,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拳头刚从眼睛上放下来,面前的人却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余知葳看,像一条死鱼。

    余知葳骇了一跳,赶忙往后退,却一把被那混账捏住了手腕——他好大的力气,余知葳挣脱不得。

    他将余知葳拉扯到他面前,低声笑道:“小美人儿,怎么这么生分啊?”

    余知葳觉得恶心,可她满脑子都是“这人怎么可能醒过来”,冷不防脸上忽然挨了湿漉漉一下,是一条舌头,粘乎乎地也像一条鱼。

    余知葳一个激灵叫出声儿来,发觉自己的脸上还真有一条鱼。

    她不在倚翠楼,在白洋淀高家的庄子,支起来的大阳伞底下。

    高邈:“小六对不住啊,我方才没收住线,一不小心甩你脸上了!”

    余知葳:“……”她就说嘛,原本的记忆里,怎么没有那混账醒过来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八回:闲暇

    余知葳坐起身来,把脸上的鱼一把扔了回去,正中高邈的头顶,怒道:“高三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三奶奶同时对他怒目而视。高邈左右看了一圈,发觉大概难保自身,痛苦道:“冤枉啊,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他又望了一眼高三奶奶难以置信的眼神,求饶道:“晚饭我做!我亲自下厨!”

    余知葳到底是占了年纪小的光,一众人全都宠着她,年龄最大的高邈好一阵子告饶这才平息了一众的怒火,看着余知葳被人重新净了面之后才好端端坐回自己的位置钓鱼。

    被吓醒的余知葳靠在陈月蘅的身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梦,大概是昨晚和余靖宁说了太多倚翠楼当中的事儿,大概才会做这种梦。

    她思来想去,都没想起来梦里那混蛋究竟是生了个甚么模样——这些的都是旧事,但到余知葳飞针将那南京才子放倒之后应当就结束了才对,再往后接就应该是她与云翠坑了人家个满盆满钵,怎么都不该有后头的事儿。

    果真是高邈那鱼给闹得。

    她倚在陈月蘅的肩膀上,俩小的也被抱了来,正由乳母陪着在一边的沙地上玩闹。孩子都小,还不大会说话,只是会咿咿呀呀地叫唤。高家那个小子大点儿,能蹦单字儿了,知道唤人,围在只能在地上爬的婵姐儿一口一个妹妹,热络得不行。

    余知葳在陈月蘅的肩上蹭了两蹭,问道:“姐姐你说他们俩若是就这么耳鬓厮磨地长大了,是不是也挺好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好啦。”陈月蘅揉了揉余知葳的发顶,她这几日懒,连纂儿也没让人绾,都只是打辫子,“我与谭二哥哥不也是,当初谭家还是文官清流,没像头几年那般,和陈家的关系闹得那般僵。但也说不上像现在咱们这几家这般好,但总有见面的时候就是了。”

    “听姐姐这意思。”余知葳有点儿兴趣了,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是想与高家做个亲家?”

    陈月蘅一听这话就笑了,戳了戳余知葳的脸:“你自己都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呢,操心的倒怪远——他们的事儿自然得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如今都是新派人家了,到底要开明些,顺着他们自己的意思倒好,若是不愿意,总不能硬着来是不是?”

    “只不过啊……”她把余知葳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今后的事儿,谁又知道呢?我闺中的时候日子过得算是顺意,如今识得了你们这许多人,自己又经历了这许多事,才知道,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儿。如今看这形势,咱们这一辈儿恐怕是要比咱们的父辈要难上许多,如今这样闲暇的日子还有多少呢?所以啊,我说小六,你还是好好地看你哥哥钓鱼玩儿罢,操心甚么儿女事。”

    况且这小儿女还是话不怎么会说,路不怎么会走的小儿女。

    余知葳想了想,道句也是,嘴上却也不闲着:“这不是闲的嘛。姐姐你可不知道,我在辽东的时候,别说是睡一个囫囵觉了,我连眯一眯都不敢的,就怕夜里有敌袭,更别说有这种聊闲天儿的时候了。”

    余知葳坐起身来,把脸上的鱼一把扔了回去,正中高邈的头顶,怒道:“高三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三奶奶同时对他怒目而视。高邈左右看了一圈,发觉大概难保自身,痛苦道:“冤枉啊,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他又望了一眼高三奶奶难以置信的眼神,求饶道:“晚饭我做!我亲自下厨!”

    余知葳到底是占了年纪小的光,一众人全都宠着她,年龄最大的高邈好一阵子告饶这才平息了一众的怒火,看着余知葳被人重新净了面之后才好端端坐回自己的位置钓鱼。

    被吓醒的余知葳靠在陈月蘅的身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梦,大概是昨晚和余靖宁说了太多倚翠楼当中的事儿,大概才会做这种梦。

    她思来想去,都没想起来梦里那混蛋究竟是生了个甚么模样——这些的都是旧事,但到余知葳飞针将那南京才子放倒之后应当就结束了才对,再往后接就应该是她与云翠坑了人家个满盆满钵,怎么都不该有后头的事儿。

    果真是高邈那鱼给闹得。

    她倚在陈月蘅的肩膀上,俩小的也被抱了来,正由乳母陪着在一边的沙地上玩闹。孩子都小,还不大会说话,只是会咿咿呀呀地叫唤。高家那个小子大点儿,能蹦单字儿了,知道唤人,围在只能在地上爬的婵姐儿一口一个妹妹,热络得不行。

    余知葳在陈月蘅的肩上蹭了两蹭,问道:“姐姐你说他们俩若是就这么耳鬓厮磨地长大了,是不是也挺好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好啦。”陈月蘅揉了揉余知葳的发顶,她这几日懒,连纂儿也没让人绾,都只是打辫子,“我与谭二哥哥不也是,当初谭家还是文官清流,没像头几年那般,和陈家的关系闹得那般僵。但也说不上像现在咱们这几家这般好,但总有见面的时候就是了。”

    “听姐姐这意思。”余知葳有点儿兴趣了,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是想与高家做个亲家?”

    陈月蘅一听这话就笑了,戳了戳余知葳的脸:“你自己都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呢,操心的倒怪远——他们的事儿自然得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如今都是新派人家了,到底要开明些,顺着他们自己的意思倒好,若是不愿意,总不能硬着来是不是?”

    “只不过啊……”她把余知葳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今后的事儿,谁又知道呢?我闺中的时候日子过得算是顺意,如今识得了你们这许多人,自己又经历了这许多事,才知道,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儿。如今看这形势,咱们这一辈儿恐怕是要比咱们的父辈要难上许多,如今这样闲暇的日子还有多少呢?所以啊,我说小六,你还是好好地看你哥哥钓鱼玩儿罢,操心甚么儿女事。”

    况且这小儿女还是话不怎么会说,路不怎么会走的小儿女。

    余知葳想了想,道句也是,嘴上却也不闲着:“这不是闲的嘛。姐姐你可不知道,我在辽东的时候,别说是睡一个囫囵觉了,我连眯一眯都不敢的,就怕夜里有敌袭,更别说有这种聊闲天儿的时候了。”

第一百六十九回:番薯

    高三奶奶捉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半天,还当真给那媳妇子算出一个数儿来,然后把算盘往她面前一亮:“瞧瞧,到时候收租子,就少你这么些子儿,你看成不?这你自己可得记下,若是忘了,我不给你记着,你就自个儿吃哑巴亏罢!”

    “记下了记下了,我的奶奶。”那媳妇子笑道,说话间又像是想起了点儿旁的,“年前我家兄弟还说去办个起帆令,也弄个船上洋外去,做点儿小买卖,谁知道弄到如今也办不下来。我们农人眼睛跟前儿就只那一亩三分地儿,三奶奶您皇城根儿下头住着,见过的西洋玩意儿比咱们吃的饭都多些,您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起帆令?”高三奶奶摇摇头,“你还不知道啊,现如今老百姓自己办起帆令,办不下来啦。”

    那媳妇子颇是惊愕:“怎的不给办了?我有个叔,他那媳妇娘家兄弟原先就是手艺人,上东瀛卖玩意儿,赚了不少钱,比我们挣得都多,怎就办不下来了?”

    “如今我大衡重兴闭关锁国之策,十三港之中真正还有些用处的,唯有广州一港罢了。”一旁的余知葳忽然停了手。她是想这几日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也学他陶公,躲入一方桃源当中来着,可是这“世道”二字,那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避开的,到了哪儿都躲了不过去。

    真是半分也清闲不得。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叹道:“如今鸿胪寺中下发的起帆令,只备公务之用,其余诸般理由一概不批。这是御笔朱批过的,他们没法子不听。现如今,民间和前几朝‘片板不得下海’又有何分别?原先十三港‘游人如织,往来互市的’的场面,恐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她把手里头的番薯对着那妇人的眼睛跟前抛了抛:“像这种洋玩意儿,只怕会是一年少似一年。明年多种些罢,这玩意儿好种,又顶饥,这几年冬寒的不正常,年成不大好,早做准备。”

    后半句她咽进去没说,恐怕说出来那农家妇人心有疑虑,只好先说到这儿了。

    现在番薯市价的确不错,但完全是因着物以稀为贵。如今大衡的老天爷很显然的不给面子,正常的粮食作物根本收不上甚么好东西,而这种本该做粮食用的番薯,却成了市价昂贵的稀罕玩意儿。

    这不该。

    果然他们这群人就不太适合避世,说好的休假,结果满脑子都还是那些江湖庙堂之事,真是糟心透了。

    余知葳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待他们回去之时,几个少年郎早就将篝火燃了起来。锦衣卫千户高邈和骠骑大将军余靖宁给大家亲自宰好了鱼,在农人的指导之下,到底是弄得挺干净。而后由谭怀玠那双握笔的手给刷上了酱料,正放在火上烤呢。

    余知葳当场大笑两声:“牛刀杀鸡,岂不快哉!”

    谭怀玠瞥了她一眼,慢慢悠悠将自己的一叠画稿展开在了自己面前——最上面那一张画的不是十里莲塘,也不是甚么月明星稀,而是赫然画着高邈把鱼甩在余知葳脸上的场景。

    余知葳强忍住了把这画稿揉作一团的冲动,强压火气道:“谭二哥,您笔墨借我使使。”

    高邈以为她要报复,拦着谭二不让借,余知葳哼了一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快借我使使!”

    一众人等见她凶神恶煞,也只好将笔墨交在了她手上。

    余知葳便就这谭怀玠原先画画儿的地方,动笔不知道写了些甚么东西,到喊她吃烤鱼了还没停笔。

    待到写完了,随便在水里头涮了涮爪子,抓着她那张纸就跑了过来,想了想,先递在了谭二手上:“我们家全是待弄铳炮的丘八,谭二哥哥是文官,又是阁臣,所以你先拿着看。”

    谭怀玠不知道余知葳塞给他甚么东西,还当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只略略扫了一眼,却是脸色微变:“小六……你这是……”

    余知葳抱臂坐在地上,沉声道:“我不事农桑,许多事儿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不甚成熟,还望谭二哥哥莫要见怪。”

    她清了清嗓子,给众人又将纸上的东西叙述了一遍:“这几年,大衡冬日既冷又长,寻常的稻麦收成并不大好,没大规模闹出饥荒来,完全是因着隆武朝的家底厚。而这番薯,没那么矫情,好待弄,又顶饥,我私下里想着,何不大规模种些,把市价降下来,做粮食用——筹军饷也好筹。”

    她对“辽东军饷”一事好大的阴影,是以在此处也提了一嘴

    余靖宁对军饷反应最快,道:“可以一试,孙大人那边儿好说话,到时问问他如何,卫所军屯的时候便可以一试。”这说的当然就是兵部尚书孙和风。

    “还请谭二哥哥帮我润色润色,改日找个好机会呈上去,瞧瞧能不能拟出个章程来。”余知葳点了点头,又多了一句嘴,“这事儿是农本,看看有没有旧派的乐意提的。要是由咱们来提,那阉党又要好大反应,往下实行可是难办。”

    “可行。”谭二点了点头,又叹道,“果真不能久待在京中,总容易两眼一抹黑。”

    那可不是。

    京官儿做久了,当然不知道民间疾苦,搞不好就得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有时反而不如那外放的父母官两眼清明。天大地大,就京师的百姓最好讨营生,连那皇城根儿下头讨饭的叫花子都养的油光水滑,更不用说旁人了。可大衡这么大,庙堂居得久了,又怎么知晓真正的民间是个甚么样子呢?大约只有许许多多的有志之士,一齐走遍了三山六水,尝过了百草,才能知道病灶所在罢。

    余知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从手上的签子上撕下一大块儿鱼肉来,在嘴里狠狠嚼着,心里默念道。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可她这辈子,能走出四九城的机会,还能有多少呢?

第一百七十回:堤坝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第一百七十一回:反了

    说实话,余知葳虽说隐隐觉得不对,但好似在逻辑上也挑不出错处来。

    谭怀玠是个文官,前两年重文轻武还没那么严重,文官还不至于像辽东战役打完之后这么一手遮天。虽说是阁臣,但他区区一个五品殿阁大学士还是不大容易掺和到卫所当中的,况且大衡朝中尸位素餐的不在少数,要是当真事事都要兼顾,那他们几位恐怕早就要累的英年早逝了。

    白洋淀修堤这种事儿又是一年才有一次,一时间很难让人觉出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雇工修堤这事儿瞧起来,除了好像朝廷多花了点冤枉钱之外,没甚么太大的毛病?

    余靖宁说不妥那是处于将门之后的清高,余知葳觉得不妥,那纯粹是因为直觉。

    可是直觉这个东西,向来玄乎,又说不出甚么实际的理由,况且这事儿去年就定下来了,又不是她余知葳说能改就能改的。

    于是余知葳只好抿嘴。

    今日余下人本是也要来的——高家要往自家第三个庄子去了,待收拾好了一干事物,中午的时候差不多能路过此处,便也正好能用个午饭。

    等这一圈儿转下来,大概也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余知葳他们早上出门早,早饭几乎没用多少,这会子早就是饥肠辘辘的了。可还是得等着余下的人过来。

    余知葳接着撇嘴——等到那时候,她大概就饿过劲儿了。

    果真不出她所料,余下众人到的时候,与原本那个该用午饭的时辰还差了好些时候,饿过劲的余知葳根本没用多少。

    如此恶性循环,下午的时候她早早就饿了,又没饭食,便只好窝在车上吃零嘴儿。

    高三奶奶于是骂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娃娃似的。”

    余知葳眼珠子转了两轮,笑道:“我觉得罢,这个大约是不怪我的。”

    “你这会儿不拿人的手短了?”高三奶奶点她的脑门,“仔细明日没有你的温泉泡。”

    “诶?下一个庄子是也有温泉?”余知葳当然是避开了高三奶奶那半玩笑半威胁的话,避重就轻抓了个次重点。

    “完了。”高三奶奶两手一摊,“说漏了嘴了,不想要你去也难了。”

    余知葳刚想就这高三奶奶的话再打趣两句,谁知道车架却忽然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高三奶奶掀开帘子问道。

    前头的年轻车夫回头答道:“回三奶奶的话,前边儿遇上修堤坝的雇工了。他们拉土石的车翻了,一时半会儿挪不开道儿,劳烦咱们等一等。”

    高三奶奶下巴一扬:“那你帮帮人家去,他们早弄完了,咱们也能早些走。”

    那车夫道了声“是”,便上前去了。

    陈月蘅拍了拍高三奶奶的手,抿嘴笑道:“你倒是怪好心的,小六你说是不是?”

    余知葳没答话。

    陈月蘅有些疑惑,便又唤了她两句:“小六,怎么了?”

    余知葳将食指搁在自己下巴的小痣上,点了两点:“是我不识道儿吗?我总觉得若是修堤坝拉土石,不该从此处走才对啊。”

    可车中却只有她一人当真是在修堤之处转过的,其余两人皆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正当高三奶奶打算又说笑余知葳两句的时候,外头的车夫忽然一声惨叫。

    众所周知,余知葳这人有一个特点,在辽东打仗的时候体现得尤为明显,叫做乌鸦嘴。

    深知自己乌鸦嘴的余知葳脑后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二话不说先把自己裙子扎了起来。她现在简直太后悔了,既然都乌鸦嘴成这样了,那她干嘛不提前预知一下,下午为甚么要把曳撒换掉啊!

    她扎好了裙子,往琵琶袖里一翻,就掏出那把惯用的短剑来,“噌啷”一声就出了鞘。余知葳毕竟是江湖沙场几个来回的人,向来剑不离身,这会子也瞧不出有多莫慌张,只是吩咐道:“你二人待在这儿别动,头上有甚么尖锐的簪子全都拔下来,别出声,我去瞧瞧。”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穿帘而过。余知葳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那羽箭挡开,尖锐的箭矢在她的短箭之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余知葳不带停顿,将那箭矢一把握在手里,而后一掀车帘,猛地将手里头箭矢掷了出去。

    手里拿刀的汉子近在咫尺,而余知葳方才掷出去的箭矢就插在他的喉咙口上,滋啦滋啦朝外冒着血。

    高三奶奶与陈月蘅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两位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很听话地没有喊出声儿来。

    余知葳周身没离开过车架,却心狠手辣地连杀三人,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这是悍匪抢劫还是甚么?谋财还是害命?

    等到余知葳手刃第四人的时候才听见前面有人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修堤的劳工造反了!!!”

    猛然一听这个,余知葳有点儿懵——他们这是造的哪门子反,又不是“失期当斩”,这总不能是嫌工钱没给够罢?

    但这声叫喊总算是解决了余知葳对“究竟是谋财还是害命”的疑问,她两三把制住了车架之前受惊的马,一面挡开四周的攻击,一面奋力调转马头,狠狠抽了那马匹一鞭子。

    马匹长嘶,在余知葳几乎扯断了胳膊的操控之下将地面刨出一个深坑来,终于调转过身子,七拐八扭拉着车架呼啸而去。

    先护住车里头这两位再说!

    余知葳如今能想到的,就是想将她们送往最近的庄子里去,庄子当中到底丁壮多,况且人多也好藏匿些。

    她顾也不顾,只知道策马飞奔,一路上还是有人追着打,那家伙贼心不死似的,看着余知葳远去,一连甩出了好几枚袖箭。余知葳左劈右挡叮叮当当,越打越觉得心惊。

    不是说对方有多厉害,这种程度她完全应付得来,只是……这手法太熟悉了。而且,寻常甩袖箭,哪有隔着这么远的。

    余知葳心里疑惑,避过锋芒,把那袖箭兜手一接。

    她心中“轰”地一声——这袖箭分量不对。

    这是一枚“百步追”。

第一百七十二回:百步

    高家这处庄子有一别院,里头算是修缮的颇是齐整,家丁配齐了,寻常造反的百姓恐怕也冲不进来。

    余知葳甫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换了衣裳,带行李的车架还不知道在何处,她随便寻了个短打小厮的衣裳换上了。

    高三奶奶和陈月蘅都在堂屋当中坐着,余知葳换了衣裳立即就往那处去了。

    她把那袖箭又放在手里掂了掂——没错,这分量这般重,确是百步追无疑。

    百步追,顾名思义,此袖箭可有百步射程。

    袖箭分袖剑分单筒,三星,梅花,七煞几类,每次所能发出箭数分别为一、三、五、七,而百步追一般只能用在三星之上——一般袖箭都用小弹簧一根,而百步追所配箭筒却有大弹簧三根,所能发出的袖箭自然更厚更远,分量自然要重些。单筒不够用,梅花和七煞又太重,三星最好。

    而百步追这种袖箭,则是掩日门内改造过的典型暗器,所以此次“造反”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修堤的雇工,而是掩日。

    就算不是主谋,那起码也是参与其中了。

    余知葳几步踏入堂屋,向着高三奶奶抱了抱拳:“三奶奶,小六恐怕得借这府上的护卫一用了。”

    “你要作甚?”高三奶奶这会子还惊魂未定,但看余知葳这身打扮和说出来的话,就知道她想做的绝对不是和她们一样待在庄子里。

    余知葳一笑:“顺带着,借我样趁手的兵刃罢,这短剑怕是不够对付的。”

    “你要出去?”高三奶奶声音有点儿抖,“这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别去!”

    余知葳笑着摇了摇头:“我大哥哥还没回来,我得去找找。”

    “小六。”陈月蘅站了起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大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是沙场来回的人,定然不会出甚么事儿的。”

    “月姐姐,别忘了我也是沙场来回的人啊。”余知葳将抓住她胳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发现竟也是微微颤抖着的,“况且,我找他是有要事的,绝非是去胡闹。这回雇工造反绝对没那么简单,我怕……怕京城应付不来。”

    京城九门之内禁用火器,这是顽童也知道的,就连锦衣卫也不过是佩刀罢了。但掩日走私做的就是火器的勾当,手里面有火器的掩日对上了京城之中只有铁器的守军,和手无寸铁的百姓,谁胜谁负瞧着就像是个捉摸不定的天命。

    如果形势是像余知葳所想最坏的情形那般,河堤雇工造反就只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绊住京城周围驻军的脚,而在京城之中做出更大的动作来。

    可如果京城周围各处守军全都只把掩日当做普通的河堤雇工造反的话,根本不会那么早就想到京城之中要闹出很大的事端,况且,京城当中若是出事,第一反应大概就是吊桥高悬紧闭城门,等到直隶各驻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想救都晚了!

    但这其中各种事端,又不好与高三奶奶和陈月蘅详细解释,更不能随便让人知晓了自己和掩日有点儿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高家这处庄子有一别院,里头算是修缮的颇是齐整,家丁配齐了,寻常造反的百姓恐怕也冲不进来。

    余知葳甫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换了衣裳,带行李的车架还不知道在何处,她随便寻了个短打小厮的衣裳换上了。

    高三奶奶和陈月蘅都在堂屋当中坐着,余知葳换了衣裳立即就往那处去了。

    她把那袖箭又放在手里掂了掂——没错,这分量这般重,确是百步追无疑。

    百步追,顾名思义,此袖箭可有百步射程。

    袖箭分袖剑分单筒,三星,梅花,七煞几类,每次所能发出箭数分别为一、三、五、七,而百步追一般只能用在三星之上——一般袖箭都用小弹簧一根,而百步追所配箭筒却有大弹簧三根,所能发出的袖箭自然更厚更远,分量自然要重些。单筒不够用,梅花和七煞又太重,三星最好。

    而百步追这种袖箭,则是掩日门内改造过的典型暗器,所以此次“造反”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修堤的雇工,而是掩日。

    就算不是主谋,那起码也是参与其中了。

    余知葳几步踏入堂屋,向着高三奶奶抱了抱拳:“三奶奶,小六恐怕得借这府上的护卫一用了。”

    “你要作甚?”高三奶奶这会子还惊魂未定,但看余知葳这身打扮和说出来的话,就知道她想做的绝对不是和她们一样待在庄子里。

    余知葳一笑:“顺带着,借我样趁手的兵刃罢,这短剑怕是不够对付的。”

    “你要出去?”高三奶奶声音有点儿抖,“这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别去!”

    余知葳笑着摇了摇头:“我大哥哥还没回来,我得去找找。”

    “小六。”陈月蘅站了起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大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是沙场来回的人,定然不会出甚么事儿的。”

    “月姐姐,别忘了我也是沙场来回的人啊。”余知葳将抓住她胳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发现竟也是微微颤抖着的,“况且,我找他是有要事的,绝非是去胡闹。这回雇工造反绝对没那么简单,我怕……怕京城应付不来。”

    京城九门之内禁用火器,这是顽童也知道的,就连锦衣卫也不过是佩刀罢了。但掩日走私做的就是火器的勾当,手里面有火器的掩日对上了京城之中只有铁器的守军,和手无寸铁的百姓,谁胜谁负瞧着就像是个捉摸不定的天命。

    如果形势是像余知葳所想最坏的情形那般,河堤雇工造反就只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绊住京城周围驻军的脚,而在京城之中做出更大的动作来。

    可如果京城周围各处守军全都只把掩日当做普通的河堤雇工造反的话,根本不会那么早就想到京城之中要闹出很大的事端,况且,京城当中若是出事,第一反应大概就是吊桥高悬紧闭城门,等到直隶各驻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想救都晚了!

    但这其中各种事端,又不好与高三奶奶和陈月蘅详细解释,更不能随便让人知晓了自己和掩日有点儿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第一百七十三回:黑话

    余知葳把枪握在手里,忽然十分想念在辽东时梨花枪在手的感觉。但毕竟这会子不是甚么感慨的时候,她简短地向屋中几人道别之后,转身出了高家的别院。

    已经是下午了,路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满地织金妆花的衣料子就能瞧出来非富即贵——天津港闭关,海面上遭就没了游船,今年来白洋淀消暑的官眷不在少数。这群穷凶极恶之徒,见着富贵人家就砍杀,若是单纯的商贾人家,还能破产免灾逃过一劫。一旦遇上甚么世家,或是和朝廷扯上关系的一概遭殃。

    余知葳当时还奇怪,掩日之中还有个“官堂”,要是错杀了官堂之中的人,岂不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原本还极其确定是掩日在捣鬼的余知葳心里起了怀疑。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有侥幸心理。

    余知葳一路上快马奔驰,不知是因着打扮不起眼还是怎样,除了有人瞧见她手上的枪与她缠斗一阵之外,基本没遇上甚么太大的麻烦。

    她短暂思考了一下,当时那一阵混乱冲散了前面走的余靖宁等人和后面女眷的车架,余靖宁和高邈肯定得先考虑手无缚鸡之力的谭怀玠,所以大概选择和她一样,回将谭怀玠送回就近的庄子避难。

    确定了方向的余知葳立即狂奔而去,心道,但愿能快些寻到余靖宁。

    天色渐晚,刚开始余知葳一众狂奔,混在漫街逃命的人当中不算太显眼,可到后来路上的村落人家都大门紧闭,再在路上疯跑,实在是太明显了。

    没再朝前行多久,立即就遇上了一拨儿拦路的人,那为首的瞧着有些像道士,手里拿一把长剑,策马直奔余知葳而来。

    余知葳长枪一挑,那长剑的剑芒登时就偏了三分,不等那道人反应,余知葳左手猛甩了一下,三枚袖箭呼啸而出,正冲那道人门面而去。

    那道人左支右绌,避开了余知葳的三枚袖箭,眼见着余知葳俯身,身上似乎微微有些机括响动。

    那道人大惊失色,冲着她大喝了一声:“六幺!”

    余知葳背后的背弩险些发了出去,她赶忙抬起头来,将那一枚差点儿就要射出的弩箭硬生生卡在了弩机里,回了那道人一句:“正与。”

    那道人见她停手,也赶紧吆喝起来:“停手!停手!”

    两拨人全都停了手,那道人那边的还好,余知葳这一头的人莫名其妙。

    只见那道人冲着余知葳拱了拱手:“失敬。”

    余知葳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误会罢了,还劳烦将路让开,我们还有旁的要事。”

    “何事这般着急?”那道人颇是警惕,多嘴问了一句。

    “非同堂,勿过问。”余知葳当场一记眼刀就递了过去,冷笑三声,“这位兄弟不知是不是忘了规矩?还是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那道人不是甚么大角色,被恶人先告状的余知葳这么一吓唬,登时一个哆嗦,把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进去。这还哪敢再问,只好让开了路,又说了几句好话,放他们过去了。

    余知葳脸上神色冷淡,也不给跟着的人解释,只绷着脸往前走。跟着她的都是高家的家丁护卫,她不说,自然也不敢过问,只能跟在她身后哼哧哼哧地跑路。

    等到走出老远,早就瞧不见方才那群人的身影了,余知葳才敢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擦一擦,道一句:“还好。”

    方才余知葳甩袖箭的手法,很显然带着掩日中的色彩,太明显了,是故意让那人瞧出来的。再加上是一捅三星袖箭,用的又是百步追,所以那道人才会问她一句“六幺”。那句“六幺”是掩日当中的黑话,拆字重拼便是“玄”,他是掩日玄堂中人。而余知葳所对“正与”,拆字重拼便是个“丐”,这是在自报家门。

    而那句“非同堂,勿过问”的规矩,说的也是喽喽们无权过问其他堂的事儿,这句话起码分堂主以上的人用着才可有威慑力。余知葳这是在假装丐堂中的分堂主,混淆视听,蒙混过关呢。

    不过很幸运,她赌对了。

    余知葳虽说以前与掩日关系匪浅,但到底并非掩日中人。邵四爷不是昏聩之人,再疼徒弟也不会当真把门派中的机密全都告诉她,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点自报家门之类的黑话,还是以前与邵四爷出去的时候,听他这么与别人说过话,这才学会的。

    没想到邵四爷没避着余知葳说的这几句无伤大雅的话,竟然被她在这时候用上了,还真是造化弄人。

    这会子余知葳算是确定了此次造反与掩日脱不了干系,得亏如今遇上的不是甚么大角色,她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若是遇上个有点身份的,就只能硬碰硬了。

    不是余知葳觉得自己打不过,只是来硬的总归耽误时间,要是路上打起来,等她再找到余靖宁,再调兵回京,黄花菜都凉了。

    此处离高家另一处庄子不过几里路,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暑热未减,夏日的夜里闷热闷热,四处蚊虫乱飞,空气里压抑这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这气味既隐晦又粘稠,糊在人的鼻尖儿上,让人几欲作呕。

    这时候还没有余靖宁一众的任何消息,余知葳心下有些焦急,背弩的机括紧紧贴在身上,仿佛要被她身上的汗泡透了。她如今就觉得是一堆泡糟了的木头和出锈了的铁器黏在身上,让人没办法集中精力。

    余知葳想,若是在前头的庄子里找不到余靖宁该怎么办?

    若是当真寻不到,那她该去何处调兵,哪里的丘八会看她这个绥安郡主的面子……恐怕也只有西郊大营那些与她一同去过辽东的人了。

    余知葳下定决心,若是去了高家的庄子找不到余靖宁,那她就只好,自己连夜往西郊大营赶了。

    她咬了咬牙,一鞭子抽在马上,继续前去了。

第一百七十四回:机会

    高家的武库不过是给寻常看家护院的家丁用的,没有千里镜使,就算有了大概也没法子在夜色里头看清些甚么。

    没有千里镜,一群人朝前行着单靠自己的眼睛瞧,多少有些不方便,余知葳看了半天才发现前头有火光,再走进些还能隐隐听见有些兵戈想见的声音。

    余知葳暂且停下了脚步,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低声下令道:“把家伙都拿好了。”

    她让四周之人将火把全都熄灭了,十分谨慎地策马靠近过去。

    他们在暗处,对方在明处,自己这一方能清楚地瞧见对方的动作,而对方却未必瞧得见他们。

    余知葳和一众人躲在暗处,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一愣。

    不过愣也不过一瞬间,她在这么一个惊诧的神色之后忽然出手,两枚铁器闪着银光,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回不是能用来混淆视听的三星百步追袖箭了,而是两枚柳叶镖。前方有两人正在缠斗,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余知葳这两枚柳叶镖飞出去,一枚打在了其中一人的兵器上。他没注意这个方向忽然出现了旁人的攻击,一个不防让人打偏了武器,再下一瞬,另一枚柳叶镖就正好穿过了武器被打偏的空隙,划开了他的颈侧。

    鲜血在尖叫之前狂喷而出,那人哆嗦着捂不住伤口,狼狈地跌下马去。

    与他对战之人丝毫不带停顿,一路势如破竹连杀几人,这才停下——周围大概已经没有敌方的人了。

    这时候,那少年郎才转过头来,看向余知葳方向,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

    余知葳冲着他笑了一下。那少年这才说出话来,他唤了一句:“小六?”

    “是我。”余知葳这样答道。

    大概同袍之谊一个奇妙的的地方就在于,在这种时候很合时宜的心有灵犀。

    “诶?”忽然不止从何处冒出一张带着血污的脸,猝然打断了余知葳的如释重负,“你怎么也来了?”

    这当然就是前两天把鱼丢在了余知葳脸上的高邈,他见了余知葳,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你怎么自来了?我家那口子呢?如今在哪?怎么样了?”

    余知葳被这问题砸了满脸,叹了口气答道:“在你们自家的庄子里呢。那边家丁护卫不少,应当还算是安全。”

    高邈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谭二郎也还好,正着急着要给他家那位去个信儿呢,我怕他乱跑,把人给锁起来了。”

    “……”余知葳心道您可真够狠的,转头吩咐了个高家的护卫,“这会子太平了不少,劳烦你去替陈二爷给陈二奶奶报个平安罢。”

    那护卫看了一眼高邈,高邈自然是扬扬下巴让他去了。那护卫领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别光顾着问我。”余知葳把手里的大枪夹在腋下,保臂道,“那大哥哥和高三哥哥怎么也在外头?”

    余靖宁的面色在月光下瞧着冷冷清清,沉声道:“我问过谭二,修堤工匠的工钱是否有问题,或者这几日修堤可曾出过甚么事故,他一概说没有。谭二郎的性子我清楚,他断然不会说谎的。那么这群工匠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报仇一类的事儿,有甚么理由让他们做亡命之徒呢?”

    “那大概只有一种可能了。”余靖宁转过脸来,看着余知葳的眼睛,“他们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此次借着修堤造反的由头,其实是要达成旁的目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京城,所以我不放心,想回去瞧瞧。”

    余知葳上前几步,低声道:“大哥哥猜的不错。确实都是亡命之徒。”她将之前那枚百步追从身上摸了出来,递在余靖宁的手里,“你掂一下,是不是比寻常袖箭要重许多。”

    余靖宁掂了掂,掂不出来。

    余知葳这才想到,像余靖宁这样根红苗正的将门之后,是不会修习袖箭这种暗器的——两军对垒的时候都穿着甲,任你浑身装的都是暗器也没有用,只有像余知葳这种混过江湖的,才会用到暗器这一类的东西。

    于是她不再和余靖宁故弄玄虚,直截了当解释道:“这种袖箭比寻常的袖箭都要重一些,唤作‘百步追’是掩日内部所通用的一种暗器。不止这个,我在赶来的路上,还听见了掩日当中所用的江湖黑话。是以,这一回的骚乱恐怕就是掩日的动作。”余知葳顿了顿,神色严肃道,“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那京师就十分危险了。我此次来寻大哥哥,是希望……希望大哥哥能想办法,直接调兵支援京师。”

    这话说的大胆,饶得余靖宁了解余知葳,也不禁骇了一跳:“我手上没有虎符,再说武将无旨贸然调兵进京,究竟是他们造反还是我谋反。”

    余知葳心里头一片苍凉,是啊,余家这样的境遇,任是谁该调兵都不该自家去调兵的,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咬了咬嘴唇,“可掩日……手里头是有火器的。”

    这会儿高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满面震惊地问余知葳道:“有火器?我一个锦衣卫,连火器摸都没摸过,掩日究竟是个甚么?怎么手里头还能用上火器了?”

    余知葳握了握拳头,叹道:“是个……是个是个极大的江湖门派,黑白通吃,置产业、收弟子,还有,走私。先前的甘曹案,那个证人,便是掩日当中的。”

    她忽然有点难受,她年纪太小了,手上的权利也太少了,她原本可以更早的去阻止很多事情的发生,但是她如今只能做到“提点”这个份上。

    这种蚍蜉撼树的感觉太难受了,十四岁的绥安郡主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封号竟然好似带着某种讽刺意味。

    她忽然极其渴望权利,极其渴望……坐到蔺太后那个位置上去。这是她唯一有可能把自己的手伸到政坛上的机会。

    要是真的可以……那么那点儿可望而不可即的儿女私情,也没甚么好遗憾的了。

第一百七十五回:忠烈

    听完了余知葳这话,余靖宁忽然一夹马腹,高声道:“走!”

    余知葳打马赶上:“去哪儿?”

    余靖宁的声音在夏日的风里磨出了一点特别的味道,丝毫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少年意气,剐蹭得满满都是强逼出来的少年老成,他那一瞬间,几乎像是长大了十岁:“去西郊大营,没有虎符,当初同袍作战的,总归得给我这个总兵一个面子。”

    虽然他的总兵印早就收回去了。

    余靖宁在这种场合,竟然忽然笑出了声儿,那笑声放在因着许多人的死亡而寂静起来的夏夜里,听着悲怆无比:“余家……余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绝后罢了。”

    这话一说出来,余知葳的眼眶一下就热了,迎着风酸的要命,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余知葳不是没动摇过,她今日从高家别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们若是当真调兵回京,那余家、还有她一直装在心里头的顾家,那就全完了。

    他们如今,就是在给阉党和蔺太后送把柄,就算是唾沫星子也能把余靖宁淹死了。

    可他们当真就能抛下这么一个大衡不管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要么就彻底躲在高家的庄子里当缩头乌龟,既然出来了,那就只能拿自己的心头血全了那余家满门忠烈的名声,全了他二人“靖宁”“绥安”的名号!

    高邈策马几步跟了上来,冲着余靖宁嘶吼道:“宁哥儿你疯了!你何至于此?你们余家凭甚么做到这种地步?!”

    “凭甚么。”余靖宁常年表情麻木,实在是因为在京城中不便于露出太多的喜怒,让人落了把柄,可自从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后,所有的表情竟然全都鲜活起来,“凭我爹给我取名作靖宁,凭这江山有我家的一笔。”

    “余靖宁!”这会子还骑着马,高邈的表情也被过快的速度冲的狰狞起来,龇牙咧嘴冲着余靖宁嚷嚷,“你这‘无旨擅自调兵入京’的罪名我给你担!我高邈给你担!我最多大狱里头走一遭,你这可是必死无疑啊!”

    余靖宁苦笑:“你这又是凭甚么……”

    “凭……”高邈一时语塞,“凭我爹是个文官!太祖爷亲下的令,不杀文官,家眷也从轻处罚。最多……最多就把我的官职给我薅下来,再打一顿板子,死不了人的。”

    太祖爷的话是个很奇特的幌子,有心人要用的时候那就是金科玉律,用不着的时候那就是屁话。不杀文官这种事情,那就是有人要保你的时候的借口,要真是铁了心要把人杀了,怎么都能把人弄死。就是打板子,那还分外八字内八字两种打法呢,谁知道挨得到底是哪一种。

    “高三哥,你的好意,靖宁心领了。”余靖宁笑了起来,他很少笑,但很难否认他笑起来很好看,在这个时候瞧见颇有一种昙花一现的易碎敢,“只是,你这个谎撒出去,不会有人信的。锦衣卫调不动西郊大营。”

    余靖宁是平朔王世子,是正二品武散阶的骠骑将军,是拿下过兀良哈的上任辽东总兵,西郊大营只可能买余靖宁这个总兵的面子。他高邈,就只是个侍郎的儿子,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连真铳真炮都没摸过一次的京城少爷,连逞个强都不够资格。

    “你们兄妹两个,全都是疯子!”高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鼻涕眼泪一齐全都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连鼻涕都差点儿灌进嘴里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命的兄弟……”

    是啊,他们还真的是疯子。余知葳心道,也不知道这一回究竟是死罪还是活罪,是不是要把她再发配教坊司一回?

    要是死罪也不错。

    她这样想,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不是还有一种殉情的意味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高兴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些神采,方才夺眶而出的眼泪也一口气被风吹散开来,心里也没那么堵得慌了。

    疾行赶路的过程当中不便有太多的言语,余知葳也只好闭嘴思量。

    掩日这回造反,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从甘曹一案当中就能瞧出些端倪——他们是靠走私发家的,鸦片不让就算了,如今十三港几乎全线瘫痪,掩日的买卖几乎全都没法做了。

    断人财路如同取人性命,对于掩日当中这群亡命之徒来说更是如此,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结果如今连财路都断了,那还不如干脆彻彻底底干一票大的。可还有一事余知葳想不明白,掩日当中是有官堂的,这一群在朝廷当中的权贵还能当真把门派的财路给断了?还是掩日内部有了甚么分化,就像她当时在甘曹案中想的一样,那点门派利益根本比不上自己在朝廷当中的权势,所以干脆把掩日弃了?

    不过从这当中,正巧能瞧出一个所有江湖门派一个巨大的缺点——再大的门派也是乌合之众,也是一盘散沙,根本就没法和朝廷的正规军相比。

    比如,他们很有可能分赃不均,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吵着谁做皇帝而闹起内乱。

    既没有方针也没有政策,这种净知道杀人的亡命之徒也不会得民心,也就是说这种造反活动根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的基础。

    也就是说,如果余知葳他们此次镇压有方,只要能短暂地抑制住了,那就不怕还不了京城一个太平。

    只是……先帝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也不存在同宗能有孩子能过继的情况,小皇帝也根本不到能有儿子的年纪,他们万一要是在京城平安之前把小皇帝给弄死了,这大衡的龙庭谁来做?

    阉党如今正如日中天,不可能看着平定叛乱的余靖宁黄袍加身的。况且,他们要真是这么干,把余靖宁推上龙椅了,那恐怕原本好端端的新派联盟也会折腾起来,爪牙倒转朝内了罢?更不要说总是要仗着“名正言顺”旗号的旧派了。

    所以说,这小皇帝贺霄最好别死了,要不然,她和余靖宁就连求一个痛快的死法都不成了。

第一百七十六回:京况

    京城的夜里如同余知葳她们想象的一样,根本就不太平。

    一瞬间,京城里头甚么莫名其妙的贩夫走卒、唱戏的、说书的、叫花子,还有一群僧僧道道,忽然就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暴徒,失心疯了一样砍向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

    京城三步一富五步一贵,满街的权贵全都大门紧闭,生怕自家遭殃。

    也不知道叛军在地上浇了甚么火油还是别的,满地滚的都是火,把地上尸首一把火全都烧了个面目全非,烧着的人体滋啦作响,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是香还是臭的味道。

    烧过一遍连石板都烫脚,京城里的老百姓吓得哆哆嗦嗦,连大气都不出,仍由人摆布。

    现在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良民哪些是叛军了,趁火打劫的数不胜数,甚至有些百姓被抓了去做俘虏——用处当然是有,京城内锦衣卫与东厂手里都没有火器,又不能背上杀自家百姓的锅,所以这群俘虏被拉来当人盾还真是刚刚好。

    陈府那处正是京城权贵圈,自然也没能幸免,刚刚遭受过一夜强攻的陈府大门上沾满了人的头发和脂膏——那是泼过滚油和石灰之后留下的,乌黑发沉。

    叛军没能破开陈府大门,但陈家也没讨着太多好处,在清晨的时候,叛军终于退去了。

    陈晖一晚上没合眼,在自家大门之后看了一晚上的守门,这会儿才从椅子上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僵的。

    陈府上下一大家子还需要他安抚,说实话,这样惊心动魄的夜晚,估计不会有人当真睡得安稳。

    陈晖腿有些麻,正当他一瘸一拐往内院去的时候,从里头慌慌张张跑出来个人,甚至还穿着团领的官服。

    是陈暄。

    他们兄弟二人昨日归家的时候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外头就闹哄哄地开始了,两个人忙了一晚上,连个换衣裳的时间都没有。

    陈暄见自家大哥腿脚不便,赶忙上来一把扶住了他。

    还不等陈暄说出两句话来,陈晖却先开口了:“父亲如何了?”

    一提这个,陈暄就像泄了气一般摇了摇头:“府医说,只能先吊着命,此后能不能缓过来,那只能看天意了。”

    陈开霁年事已高,昨夜忽然听闻京城当中闹叛乱,又是惊又是怒,怒急攻心之下,当场白眼一翻厥了过去。陈家人七手八脚将老头子安顿了,又忙着对付府外的事儿,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抛开父子情谊不说,陈老爷子还当真不能在这时候死了。他要是这时候蹬腿儿了,陈晖陈暄兄弟俩就得丁忧,而如今这种形式,显然不是能让人安心回家丁忧,不过问朝廷的时候。

    陈晖想了想,迈步要往内院里头走。

    陈暄赶忙将人一把拦下了:“大哥,爹那边儿有我呢,娘那头也有元娘和大嫂呢,你先歇一歇,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儿了。”

    陈晖在自己的眉心狠狠掐了两把,忧心忡忡问道:“月儿呢?她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陈暄摇了摇头道,“现在京城里的消息出不去,外头的消息也递不进来,根本不知道如何了。刚刚我瞧着咱们家外头的那伙贼人撤走了,我才安排了个小厮,让他上高家问问去,也不知道高家有没有消息。”

    他想了想,自己家的消息都问不到,那估计去问高家也是一样的,不禁又叹气起来。

    这时候,他也只好自己安慰陈晖,也算是安慰自己道:“不过想来这伙儿贼人的目标是京城的,她们在高家的庄子说不定还更安稳些。如今京城这情形乱成这样,只怕是只能先顾及自身了。若是那伙儿贼人还来,咱们俩换一换,我替你看着,你先歇着去罢。”

    陈晖叹气:“不知道皇上如今怎么样了……”

    “你还有功夫关心皇上,想来那宫禁也不是甚么人随便闯就能闯进去的,他老实待着就是了。”他扶着疲惫不堪的陈晖往自己的院子走,顺带着还嘟囔了几句:“满城养着那么些锦衣卫,东厂的净军也不在少数罢?怎么就任由这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陈晖十分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昨夜在内院里头,没听见,这伙贼人手里头有火器呢。对付上咱们这种人家都用上火器了,那恐怕是手里有许多。在京城里造反,目的不外乎是属意宫城,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皇上恐怕就危险了。况且如今党争这般厉害,东郊巷那群洋人又眼睁睁地看着呢,如今皇室枝叶单薄,皇上又没有子嗣,若是当真帝位空悬,那更本就不是甚么好事,情况甚至会比现在还糟。”

    提到了东郊巷,陈暄倒是皱了皱鼻子:“坏了。”

    陈晖转了转脸,看着自家弟弟:“怎的?”怎么忽然一惊一乍的。

    “这要是这帮不长眼的杀去了洋人巷,好死不死把人家的大使给弄死了。”陈暄忧心忡忡地蹭了蹭鼻子,“那大衡今后要怎么跟这些洋人交代?人家要是拿着这个把柄对咱们蹬鼻子上脸怎么办?”

    “他们要真是属意那个位置,就不会干这么蠢的事儿。”陈晖分析道。

    谁知陈暄啧啧了几声,摇头道:“寻常的造反,向来说的都是‘清君侧’,裘安仁那么大一个靶子放在那儿都不用,那想必这造反的首领没甚么脑子。”

    “这才几日,你又如何能听见人家打得是甚么旗号?”陈晖嗔了弟弟几句,“你仔细想想,这事儿恐怕跟十三港闭关有关系,这朝廷恐怕是断了谁的财路,把矛盾全都激发了出来,他们若是今后还想有财路,那就断然不会跟洋人轻易翻脸的。”

    他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若是当真是这么个理由,这事儿了结之后,咱们新派恐怕又少不了被口诛笔伐,先提前预备着,想想那群跟阉宦扯不清楚的家伙都会耍甚么花招。到时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切不能落了下风!”

第一百七十七回:提督

    余知葳一众赶到西郊大营的时候正是半夜,造反的叛军大概没那么大胆子摸老虎尾巴,或者说,京城的消息已经完全封锁住了,西郊大营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还静悄悄的。

    这时候离叛乱开始才不过过去了几个时辰,直隶附近的几个卫所才刚刚开始动作起来和附近的叛军开始对峙,而京郊竟然还是一副没接到消息的模样。余知葳一见这种情况就觉得形势不妙——京城的消息已经透不出来了,这绝对不是甚么太平的兆头。

    几人顾也没顾西郊大营守卫小兵诧异的眼神,策马直接就冲进了大门。

    西郊大营没看清人,还以为是甚么歹人,当即鸣钟敲锣,一口气将人全叫了出来,准备开打。

    西郊大营的提督胡端明睡得真香,忽然听闻锣鼓大作,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就弹了起来,来不及穿甲,随便抄起身边的武器就跳了起来。

    等到他跑到帐子外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世子爷?!”

    完全没想到这尊佛会跑过来的胡端明赶忙挥舞两手,扯着嗓门让正将余靖宁几人围得团团转的人撤开:“放肆!都快停手!”

    他自己一人走上前去,正打算与余靖宁打个招呼,忽然发现他旁边那人也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小厮打扮的人竟然是今年新鲜出炉的绥安郡主,不禁更觉得头疼,他上前拱手揖了揖,客气道:“不知平朔王世子与绥安郡主深夜前来,有何贵干?”他又朝旁边看了看,发现了红着眼眶黑着脸的高邈,不太认识,但又害怕是甚么大人物,于是多嘴问了一句,“这位是?”

    高邈看起来很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冲他拱了拱手:“高邈。”

    胡端明不认识这号人物,刚刚睡醒,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京城里有哪些姓高的人家,只好略略与他打了个招呼。

    余靖宁这才冲着一头雾水的胡端明道:“今日前来,自然是有要紧事相求。”

    “世子爷但说无妨。”胡端明隐隐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却又分辨出来何处不对,只好先这么客气着。

    余靖宁清了清嗓子,道:“京畿周遭叛乱四起,我近日来找胡提督,为的是借兵进京,清剿叛乱。”

    胡端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世子爷请的是谁的旨意?要多少兵马?如今听来情形耽搁不得,世子爷宣旨就是了。”

    余知葳生怕余靖宁不会撒谎,赶忙接话道:“传圣上口谕,调兵三万,进京勤王。”

    胡端明立即躬身道:“下官领旨,还请绥安郡主将虎符交予下官,下官立即调兵。”

    余知葳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当时事态紧急,皇上来不及翻找虎符,只有口谕,还请胡提督尽快点兵出发。”

    胡端明虽说是刚睡醒,可到底不傻,眼珠子转了两轮,忽道:“不对啊?你们若是从京城过来,又怎么会走这么个方向?”他思量一阵,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我的郡主啊,我的世子爷啊,您俩这是要无旨擅自调兵入京啊,要砍头的啊!下官就这么一个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了,现在这家伙八成儿是要怀疑余靖宁要造反了。

    余靖宁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从马上下来了,一改之前居高临下看着胡端明的姿态,他垂下眼睫,沉声道:“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实在不得不出此下策。但胡提督要清楚,西郊大营是离京城最近的,若是错过了,今日余某再上旁的地方借兵,那就当真赶不上了。”

    胡端明又惊又疑,看着余靖宁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世子爷,您身份尊贵,做事之前万事都要考虑清楚了。您父亲是亲王只尊,只要您不谋反,老老实实待着,没人能拿您如何的。”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您不想要命了,下官还想要命呢,我那一家妻儿老小可怎么办。

    余知葳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忽然出言道:“胡提督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倘若今日京城当真是被叛军围困住了,你作为西郊大营的提督,叛乱发生几个时辰了都不作为,连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就真的不会被问责了?这么一算下来,好像也是死罪罢。或者说,您打算干脆等到京城里头改天换日了,好顺顺利利投敌?”

    胡端明仔细一思量,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惊愕道:“郡主莫要给下官扣大帽子。”

    余知葳刚冷笑一声想要开口,就听见余靖宁的声音:“你若是今日借兵给我,等事儿了结了,胡提督尽可以说我是假传圣旨,诓了你前去,我也会承认你并不知情。胡提督只管放心便是,到时候朝廷只会对我口诛笔伐,不会拿诸位怎么样的。”

    “你给我担罪名?”胡端明皱眉看着这兄妹二人,觉得他们两个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余知葳忽然咬了咬牙,心想,要不干脆真的绑了这胡端明,光顾着在这儿与他废话,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候。

    她差点儿就要甩手飞袖箭了。

    忽然她愣住了,因为她瞧见余靖宁忽然一揖到底,对着胡端明煞有介事地拜了三拜:“胡提督若是不反驳,那我便当胡提督是答应了,我就替这京城百姓与皇上娘囊,谢胡提督一谢。”

    胡端明一夜只能受了太多的惊吓,已经跳不起来了,赶忙上前去扶他,口中喃喃道:“世子爷何至于此……这……这我哪能受得起……”

    余靖宁就着胡端明扶他的势,抬头直直望进了他眼中,这胡端明本就动摇,如今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神:“胡提督当年,在我父王手下做过事罢?”

    胡端明哼哼道:“王爷知遇之恩,下官……”

    “我不求你报知遇之恩。”余靖宁狠狠钳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发沉“我只是想让胡提督想一想,当初为何要投入我父王麾下的?真的只是为了混饭吃吗?”

第一百七十八回:吊桥

    大军在夜幕之中无声地行着,只能听见步伐齐整踏在地上的声音。

    余知葳一张口,险些要被风呛得打嗝儿,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方才那句甚么意思?”怎么这胡端明一听就乐意借兵给你了?

    余靖宁目不斜视,言简意赅答道:“蜀中待遇比西北好许多。”

    蜀中?那不是蔺太后娘家人的封地吗?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

    在西北守嘉峪关,风餐露宿日日吃沙子,就差要茹毛饮血了,还得日日与南下的鞑子较劲。相比起来,蜀中自然要太平多了,况且明眼人都知道,蔺太后当然是要更偏袒自己娘家些。所以,蜀中的兵士连银钱又要比嘉峪关的高些,每日都是些清闲的差事,人人都能混得油光水滑,人见了都要称一声“军爷”。

    所以,为甚么要自愿去西北呢?总不会是为了今后能得平朔王提点升官发财罢?当初那地方,谁能料到今后还能进京来做官?

    大概是凭着一腔“文死谏,武死战”的少年热血,脑子一昏就跟平朔王上了西北镇边,多多少少还有些情怀。

    余知葳欷歔一阵,大概年岁越大,越会被俗世凡尘当中的东西绊住脚,但若能看见和当初自己一样满腔热血上头的少年人,还是不免要心头悸动罢。

    从白洋淀到京城九门之下,二百多里路,原本去的时候走了将近两天,回时却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

    西郊大营三万大军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白日了。原先无事的时候,在京城门口守门的都是东厂的太监,守城的能耐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收钱的能耐是挺大的。叛军又是从里开始闹得,这群太监关了城门之后立即就被抓住了,如今死生不明。如今京城九门完全是被叛军控制住了,九门紧闭,不许出入。

    大白天的攻城,尤其是北京城这种大城,不是甚么太好的打算,然而为了争分夺秒地拿回京城,实在是没办法再等到夜里了。

    余知葳仰望了一眼京城极高的大门,沉声对身旁的余靖宁道:“京城里都是自家百姓,围城是围不得了。直接上炮轰门罢,城门坏了还能再修。”

    余靖宁望了她一眼,没说赞同还是不赞同。

    余知葳哼哼冷笑了两声:“我知道城门上头的守城重炮比咱们拉来这些厉害,但重炮可不是甚么人都会用的。掩日就算走私火器,那也是火铳一类的,要是敢走私大炮那么大的家伙,早就死了不知道百八十回了。他们没那么大本事养出炮兵来。”

    这余靖宁知道。

    一个好的炮兵把总对神机营来说极为重要,一门炮若是用不好,那说不定还没等它对敌方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先炸膛伤了自己人。

    话不多说,余靖宁一声令下,几门大炮一齐轰鸣,隔着数十丈宽的护城河轰在了京城的城门之上。

    掩日当中的人虽说是亡命之徒,但那也不过是在走私的时候和正规军小规模作战而已,主要目的是逃命。还真没守过城门,炮声一响,城楼上头的人就慌了,一阵在城门上面乱跑。

    几个分堂主喊也喊不住人,气得在城墙上骂娘。

    过了好一会儿,城上之人才镇定下来,勉勉强强能与城下的余靖宁一众对阵。

    钱财之类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火药和炮弹也是一样,余靖宁余知葳早就做好必死的决心了,是以这回果然又发挥了“日子不过了”式打法,使劲狂轰滥炸了一阵。

    他们当然也知道叛军实战经验不足,大概是比不上他们这些在辽东平过兀良哈的。此时心理战术便尤为重要。他们此次开战声势浩大的程度,比当初在辽东的时候更甚几分——毕竟当初是要打持久战,如今只要算进了京城,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所以对这群人,能吓唬就吓唬,绝对不手软。

    余靖宁那一方还没用炮轰上两轮,城头上就已经快撑不住了。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对城楼上的守城重炮打主意了。

    果不其然,没用过重炮的一群人,果真是手忙脚乱地操纵起来,还没等转动到正确的角度,那门大炮就轰然发作,一口气波及到了大炮之后好几个人,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那枚出师未捷的大炮,十分凄凉地落进了护城河当中,砸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不仅如此,果真是有操作不当之人,城头上守城重炮当场炸膛,死伤无数。

    余知葳不禁又欷歔起来——这好端端的炮,全被这群人给毁了。

    正当余靖宁一众打算第三轮炮击之后,渡河攻城,谁知道忽然不知怎的,高悬的吊桥忽然被人放了下来。

    北京城之上,一个小内侍颤颤巍巍放下了吊桥,吓得手都抖了起来,还不等他从城楼上逃开,就被人当场抓住了——那是当时东厂守城的太监当中投降的一个,因着看起来乖顺,所以留了条命给掩日这群叛军跑腿儿。

    守城的分堂主怒急攻心,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人举了起来。

    那小内侍还是个半大孩子,惊恐万状地睁大了眼睛,喊都喊不出一声儿来,两手徒劳地在空中猛抓,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

    忽然,那分堂主松开了他,还不等他喘上一口气来,就被更大的恐惧包围住了。他发觉自己正在从高处往下落——他被人从城墙上扔下来了!

    那小内侍绝望地哭号起来,很快就听不见声音了。

    要知道,吊桥这东西,放下去容易,稍微耽搁一会儿,再升起来可就难了。余靖宁众人逮住机会,策马疾驰而上,大军呼啸上前。

    北京城若是守好了,根本不可能被三万人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开城门的,谁知道被这群毫无经验的人守成这样。

    余知葳不禁还要感叹一句京城内的守卫空虚,照理来说,掩日虽然高手很多,但打仗绝对不是靠甚么高手五步杀一人就能解决的,讲的是一个整体的统筹,所以正面战场上掩日不大可能占到便宜才对。

    竟然搞成这个样子!

第一百七十九回:城内

    三万大军稀里哗啦进了北京城,先将守门的掩日叛军好一顿胖揍,没折腾到下午就彻底接管了城门。

    至此,京城与外界的消息才畅通起来。

    余知葳扯住缰绳,与余靖宁道:“分头行动罢,如此到底要快些。”

    余靖宁好像对这个分头行动有点担心,看着余知葳欲言又止。

    “没事儿,大哥哥放心好了。”余知葳冲着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我好歹也是军功授的郡主,怎么说也与你在辽东抗了一年多的铳。况且,他们掩日用的功夫我都学过,门儿清,大哥哥尽管放心便是。”

    “你……”余靖宁将头往别处一别,“你自己多加小心。”

    这话说完,余靖宁立即就策马转身,别处去了。

    余知葳留在原地笑了两声,也转身走了。心道,都这种时候了,连句关切的话都说的别别扭扭,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她手上拿着西郊大营的鸟铳,领着一群人直直往宫城那处走。

    路上果真是满目疮痍,夏日里热,气味极难散开,死尸的味道在空中梭巡不去,让余知葳甚至感觉空中罩着朦朦胧胧一层雾气。

    路上的人都是大门紧闭,路上很少能见到人影,余知葳策马跑进城中,正巧瞧见一群叛军领着一群俘虏朝前不知要去做甚么。

    那群俘虏好似是被拴住了手,一个跟在一个后面,像一群畜生似的被带头的人领着,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叛乱已经两天了,路上很少还有人大剌剌骑着马狂奔,城中叛军下意识就以为是城中的锦衣卫还不自量力,又拿着手里头的刀剑来对付火器了,当即冲着余知葳就开了一铳。

    余知葳当然不傻,立马朝一侧闪去,避过了那一枚铅子儿,就着那个低头侧避的劲儿,冲着那人发了一枚背弩。

    同时手里头也不停,飞快地扣了一下鸟铳的扳机。余知葳当初在辽东军里做副将的时候,乃是铳手,还很少能寻出比她准头更好的来。

    几乎是同时,背弩的弩箭和鸟铳中的铅子狠狠掼进了敌方两人的脖颈,鲜血狂喷而出。

    余知葳所用鸟铳乃是火绳铳,换弹有些麻烦,得与身后之人配合着来,好在今日领来的多是当初北上辽东那一群,这阵型用惯了,很娴熟地就补上了余知葳的缺。

    这时候,对方应当还来不及换弹才对。

    余知葳手上的鸟铳正拖着火绳滋啦滋啦,她不管这东西,精准无比地朝着敌方甩出去几枚金钱镖。谁知道对方根本没管他们的阵型,忽然发射了第二轮铅子。

    这是……

    余知葳瞳孔猝然缩小,似乎是惊了一惊——掩日守城是没有经验,但极其善于巷战,而且他们手里是有资本的!

    这是燧发火铳啊!

    大衡这两年海港闹得厉害,兵工两部又惯做缩头乌龟,从尚书大人到六品主事,胆子全都小的像鹌鹑,一出事儿连向鸿胪寺申请起帆令都不敢了。最后一批进口的,恐怕还是长治六年的英吉利新式千里镜。

    如今连衡军西郊大营和号称大衡第一铁骑的余家军所配,都只是火绳铳而已,甚至三眼神铳都是手动点火的。

    而掩日最惯做的生意,却是走私军火!

    这一批燧发火铳,想都不用想,绝对是西洋货。

    这两年大衡故步自封,车四儿当初所谓“闭门造车”的几张图纸甚至还没来得及投入生产,“工部造”的名声算是越来越臭了。

    余知葳倒吸一口凉气,简单判断了一下敌我双方的人数,心道,还能怎么办,硬抗罢!

    上过辽东战场的兵士到底是素质过硬,见了燧发铳也不惊慌,还能听着余知葳的指挥不忙不乱,稳稳将阵型朝前推进着。

    余知葳身后到底人多,支持起来还不算有太大的问题。

    正当余知葳那一方快要得胜的时候,那群人忽然将俘虏们全都扯上前来,挡在自己身前。

    西郊大营的兵果真束手束脚起来,那群叛军趁着这个时候,忽然朝着空中抛了些甚么东西。

    那几个玩意儿冲上天空的时候发出了几声尖锐的嘶鸣,在天上炸了个满堂彩。

    余知葳咬牙骂了一句娘——这是叫援军了。

    远处马蹄声疾驰而来,余知葳当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火铳都端起来了。

    铳中的枪子儿还没破膛而出,面前的几个敌人却忽然跌下马去,仔细一看,有利箭从其身后破膛而出。

    余知葳目眦欲裂,猛地一抬头,却瞧见对面来人整整齐齐穿着飞鱼服。

    是锦衣卫!

    得救了的俘虏四散而逃,对面的锦衣卫狠狠扯住缰绳,冲着余知葳大喊道:“来者何人?”

    余知葳咬了一下牙,朗声答道:“西郊大营。”

    这群锦衣卫见了西郊大营的像是见了娘家人,没问消息是从谁那儿传过去的,也没问是谁领的兵,直接激动不已地扑了过来,人都快哭了。

    那领头大概是个千户百户一类的,到余知葳跟前,抱拳道:“这位将军,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还请将军……”

    他往后撤了撤,露出身后一群人包裹起来的一个人,那人还是个半大孩子,露出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儿来。

    余知葳一见这个人,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心道,谁没事儿干还把这小兔崽子往外带!抽风了吗?!皇宫里好好待着是不安全还是怎么样?

    她满面狰狞,那锦衣卫以为她是不认得这孩子,赶忙着急忙慌地打眼色道:“哎呀,这……这是……他们这群叛军已经放过信号了,等会子要来了,我们就真的撑不住了!”

    余知葳仔仔细细看了看这群锦衣卫,发现他们不仅神色疲惫,身上都是带着伤的,大部分还不轻。

    忽然,天上一个惊雷,猛然炸开来,白花花的闪电几乎就闪在了眼前——雨季在不该到来的时候偏偏来了,这是要下雨了。

    余知葳周身一个哆嗦,沉声道:“这孩子我认得,你们放心,给了我便是了。”

第一百八十回:皇爷

    余知葳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少年,个子还没长起来,是个半大孩子模样,身上像是带着伤的,面色有些痛苦。

    她伸手往那少年的身子外头摸了摸,发现飘着雨丝,她叹了口气,皱眉道:“往里面来一些。”

    那少年哆嗦了一下,没动,像是身上的伤疼的厉害。

    余知葳再次狠了很心,将他抱了起来,想将他安置在里头更干燥的地方。

    那少年脸上红了红,用一只胳膊搂住了余知葳的肩头,轻声道:“第二回了。”

    余知葳翻了两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这个“第二回了”是甚么意思。

    先前那群锦衣卫刚将他交给自己,雨点子和叛军便先后到来,那群锦衣卫拼死抵抗,给西郊大营挣出了一点救命的时间。

    而西郊大营为了混淆视听,兵分几路逃开。

    余知葳刚开始将这少年护在胸前,骑马狂奔,后来带着的鸟铳上的火绳彻底被雨水浇灭了,只剩下铳刀还有些用。骑马跑的目标实在太大,余知葳干脆就带着这少年下了马。

    她觉得这娇生惯养的小兔崽子肯定跑不动,便略略观察了下他的身高。嗯,和自己差不多,还没几两肉,于是一咬牙,把他扛起来就跑。

    余知葳扛着这小兔崽子一路狂奔,然后把他塞进了一个说不上是狗洞还是桥洞的地方。

    这地方是以前二狗那几个闹着玩的地方,要不是他们两个身量瘦小,估计还进不来。

    余知葳学着余靖宁的样子,绷着一张脸,将那少年放在了地上。

    那少年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盯着她看,道:“朕认得你的,你是平朔王余家的葳姐姐。”没错,这小崽子正是大衡的傀儡小皇帝,贺霄。

    “皇爷既然如今是在落难的时候,有些词句,还是改改口罢。”余知葳撩起自己衣袍的下摆,擦了擦鸟铳的铳刀,“还有啊,臣与皇爷同年,又是何来的姐姐。”

    “你记得万寿节是何时过的罢?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在三月。”贺霄挪了挪身子,好像是又扯到伤口了,脸上抽了抽,嘴里还不停,“你和宁哥哥很像。”

    余知葳抽了抽嘴角,她和余靖宁到底不是亲兄妹,又怎么会像呢?

    她上手碰了碰贺霄一直不敢动的那只胳膊,问道:“皇爷是这儿疼吗?我能看看吗?”

    贺霄点了点头。

    像余知葳这样常年习武,又上过沙场的,就像久病成医一般,多多少少还是会看些伤势。她摸了摸贺霄的胳膊,判断道:“脱臼了。”

    贺霄长这么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点儿,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脱臼了”是多重的伤势。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能好吗?”

    他这表情倒是把余知葳给逗乐了,她忽然起了顽心,严肃道:“御医治不好了。”

    那小男孩儿脸色霎时间白了。

    余知葳看他这小表情,当即就笑出来了,因着阴雨天气而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险些笑出眼泪花儿。

    贺霄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仿佛是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嗓门道:“你这是欺君!”

    “不算。”余知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冲着他笑道,“要是我现在给皇爷接上,那就能好。若是拖到等皇爷能见到御医的时候,那就真好不了了。”

    贺霄脸上微微有点儿尴尬,大概还生气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余知葳对哄人十分有经验,赶忙凑到小男孩儿跟前,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笑道:“好啦,我给皇爷赔不是好不好?是臣罪干万死,臣现在将功补过——给皇爷接上好不好?”

    贺霄听了两句软话,总算是转过脸来了,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为甚么一直都是自称‘臣’?”

    “给皇爷守国门的时候,自然就是臣。”余知葳轻轻笑了一下,柔声哄着小男孩儿道,“可能会很疼,皇爷忍住了。”

    余知葳言罢,扣住了贺霄的肩膀,狠狠上下一错。贺霄当然忍不住,张开嘴要尖叫。

    余知葳猛地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竖在唇间,无声地道了一句:“嘘。”

    贺霄猛然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喊出来的话全都支离破碎在嗓子里,带着茬子,剌着嗓子被他咽了下去。

    那被余知葳用石头赌住的洞口外面,过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贺霄透过石头缝儿,瞧见了外面一帮人乱哄哄地过去了。

    等到彻底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余知葳才松开了手:“事出紧急,还望皇爷莫怪我僭越。”

    小男孩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一眨。余知葳衣袖上的绑带早就开了,露出了一截儿胳膊来,而在那截儿胳膊上,贺霄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几道伤疤、

    他问:“这是怎么弄得?”

    余知葳不以为意:“沙场来回,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贺霄忽然沉默了,只是盯着她看。

    这时候天色擦黑,余知葳和贺霄却早都适应了这只能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的破地方,两眼已经能看清楚了。

    贺霄生的很秀气,却又不是裘安仁那种带着女相的妖调,应当是为了掩盖身份,穿着一件儒生穿的襕衫,瞧着像是个读书人。他睫毛很长,蝉翼一般轻轻扇动着,眼睛通通透透,圆圆的像只小猫儿似的,瞧着干干净净一个孩子。

    明明该是与她同岁的,却比她更像是个孩子。

    余知葳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心里这样想着。

    这是她顾家仇人的儿子。今天这种情形,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完全可以一铳刀捅死了他,而后将罪名推在叛军的身上。

    而她如今在做的,却是在舍生忘死地护住他。

    上天就是在这么开玩笑,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余知葳垂下眼睫,在心中无声地嘲笑着自己,杀了他,就真的能报仇了吗?

    他爹杀了我全家,余知葳心道,可他当时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而且,今天要是杀了他,她和余靖宁一心想要稳定下来的局面,就彻底要乱了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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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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