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1900翻云覆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1900翻云覆雨全文阅读

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章 初到上海

    庄虎臣和杨士琦率领着几个亲卫从山西骑马到了山东,然后坐挂着英国旗的一艘小火轮船就去了上海,大队给扔到了后面。庄虎臣嫌带这几百人实在麻烦,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沿途的官府见钦差驾到,怎么敢不好好接待,趁这个机会抱上这条粗腿?如果要是随大队走,怕是两个月也到不了上海。

    “点金钱庄”上海分号开业在即,他这个正经八百的东家说什么也要参加一下开业典礼吧。再说了,趁着大队还没到的机会,他也想到上海玩几天,这些日子是太累了。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去议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腻味,私底下也有拖一天算一天的意思,反正从北京得来的消息,洋兵在北京收敛多了,最近街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既然没什么大变故,拖几天也无妨。另外,还有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想早点在上海见见大格格容龄,这段日子也辛苦她了,还真的有点想这丫头。容龄的安全他倒是不担心,她电报里说,法国专门派兵护送她到上海,威风大了去啦!

    前面的路还好,等上了火轮船,这些榆林堡出来的亲兵吐了个昏天黑地,孙明祖等几个武备学堂出身的倒还好点,以前在天津他们坐过几次轮船,算是比较习惯。庄虎臣刚上船的见蓝黑色的海水,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一轮鲜血般红艳的太阳沉入海中,一群群沙鸥围绕着轮船四周滑翔,真是觉得美啊!结果还没美多会儿,就觉得胃里翻涌,连昨天吃的是什么都被别人看了个清楚。

    这小火轮在海上也颠簸的太厉害了。在海上漂泊了两天后,终于看见陆地,庄虎臣兴奋不已。等上了岸,却发现脚软了,已经习惯了摇晃。这脚踏实地反而觉得好象大地在颤抖,过了好长时间,才算是适应了,但已经是一天半什么东西都没吃,连喝水都吐,现在脸色苍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其他人也好不哪里去,那些榆林堡出来的坏小子。现在连行李都拿不动了,人人都好象是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就连拳枪双绝的王天纵也是山里地老虎,下了海就连猫都不如,走路都是被一个武备学堂的兵搀扶着。杨士琦就更惨,他是被两个人架着的。如果一松手。他就成了滩烂泥,现在嘴里吐着白沫,看着象上岸的鱼。庄虎臣瞅瞅自己这些人的德行,也是觉得好笑。

    幸好码头上通了小火车,一个人两角洋钱到公共租界。然后又找了几辆东洋车给拉到了法租界,因为东洋车都被刷成了统一的黄色,所以上海当地人都叫它黄包车。这一路,庄虎臣看到了高大的西洋楼房,虽然风格老了些。但多少还是有点现代的影子,然而高楼大厦旁边就是低矮肮脏地棚户区,显得很不协调。

    一座灰白色的二层楼,不是很张扬,但是也绝对不寒酸。几个伙计模样地人正在忙碌的悬挂彩绸。听他们互相说话的口音是软软的山西话。庄虎臣一摆手,黄包车停了下来。庄虎臣对后面地杨士琦说道:“应该是这儿了。”

    孙明祖跳下东洋车,他虽然穿地是长衫马褂,但是走路挺胸叠肚,腰板笔直还是一副标准的军人形象,他三步两步走到门前,对一个伙计问道:“这里是不是点金钱庄?”

    伙计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戴讲究人也气派,就客气的答道:“这里就是,不过明天才开张,您要是存银子或者拆款,那请您明天来。”

    孙明祖对着庄虎臣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没错,然后又道:“让你们掌柜的出来,就说大人来了。”

    伙计疑惑道:“大人?哪个大人?”

    孙明祖笑道:“你让你们东家出来就知道了。”

    伙计虽然不明白,但是不敢怠慢,还是急忙跑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二楼上的窗户被推开,赵驭德从里面探出了脑袋,见是庄虎臣一行人,急忙道:“少爷,你来也不说言语一声,我去码头接你啊!”然后就见他转头就跑,到了门口,对伙计们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少爷来也不知道接着,赶紧的,把行李都给接过来。s”

    几个伙计放下手里的伙计忙不迭的接过他们地行李,眼睛还上下打量着庄虎臣,也搞不清楚这位少爷到底是哪家的少爷,为什么东家见了他如此的激动。庄虎臣还没进门,就听见两个人大叫:“钦差大人,您来了?”

    庄虎臣一看,原来是“在中堂”乔家的少东家乔映霞和太谷“三多堂”的东家曹鸿彰,这西帮里领军地两大头面人物居然也都到了上海,看来对这个分号开业,他们还是非常看重地。

    乔映霞见庄虎臣脸色难看,急忙搀扶着道:“大人莫非贵体有恙?”

    庄虎臣摇了摇头道:“晕船,没事儿的。”

    曹鸿彰笑道:“我刚来地那天,连路都不会走,上楼都是被人背上去的,这坐船比骑马遭罪多了,也不知道,当年我爷爷去英国坐几个月的船,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谷曹家当年在西帮的买卖是做的最大的,朝鲜、日本、英国都有分号,只是这些年被乔家压着,着实的不痛快,所以也只好把祖宗的功业挂在嘴上了。

    赵驭德忙道:“先不忙说话,赶紧让少爷上楼歇歇。”

    庄虎臣他们都上了楼梯,后面的伙计们都瞪大了眼睛,小声的交头接耳道:“乖乖,那个就是钦差大人啊!我的天啊!”

    “是啊,钦差出行都不都是要鸣锣开道的吗?怎么就带这几个人?”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伙计道:“这钦差大人好年轻啊,比俺家的那个兄弟看起来好象还小这两岁哩。”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深蓝暗花马褂,看着象是跑街的人低声骂道:“你找死啊?你家的那个该死遭瘟的兄弟,又是嫖又是赌,你居然拿来比钦差大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下面伙计在窃窃私语,庄虎臣他们已经上了二楼,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暗红色地柚木地板。白色的楼梯,石膏天花板上勾角番石榴的造型带着很明显的地中海风格,屋里的陈设基本上都是西洋式样的,惟独桌上有一尊赵公明跨虎的武财神和这里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庄虎臣喝了杯热茶,觉得多少好了些,这时才觉得胃里空空地,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真饿了。对赵驭德道:“赵叔,给我们弄点吃的吧。”

    赵驭德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笨劲。就忘了给少爷准备吃地。”

    曹鸿彰问道:“大人喜欢什么口味?这里不远有家番菜馆子不错,要不,我安排人给让他们给您弄几个送来?”

    庄虎臣的胃里刚好点,一想到西餐里带血的牛排。不禁又是一阵恶心。忙摆手道:“不要了,还是吃中国菜吧,我是真饿了,随便有什么弄几个就好。”

    乔映霞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我刚才叫人从外面买了点小笼包和眉毛酥,不过这都是不上台面的东西,要不大人先垫

    庄虎臣大喜道:“我就喜欢小吃,快拿来!”

    乔映霞一见自己地话得了钦差大人地意,喜上眉梢。急忙亲自跑到后面把吃食端了上来,然后歉意的道:“不知道大人要来,要是早知道,先给热热,您看。让您吃冷的。真是过意不去。”

    庄虎臣抓起一个眉毛酥,咬了一口。鲜香的汤汁,焦酥的外皮,真是人间美味,觉得这几个月在大营里吃的都是猪食了,竖大指赞道:“好东西。”然后看着其他人道:“你们也都吃啊。”

    其他人都上来一人抓起个包子或者是眉毛酥大嚼,只有杨士琦还是脸色苍白无力的摇头,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赵驭德埋怨道:“少爷,你别嫌我罗嗦,你就这么几个人就出门,这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将来死了怎么有脸见老爷、太太!”

    庄虎臣笑道:“赵叔,没事儿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吗?”

    赵驭德还要再说什么,陈铁丹就接了话头了:“管家老爷,你身体好着呢,怎么就老是说死呀活呀的,不吉利,起码也要娶个娘子,生个儿子再死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驭德对他屁股就是一脚:“小兔崽子,没老没少的!你瞧你那个熊样子,还是个六品呢!”

    陈铁丹现在被庄虎臣给改了名字,他也觉得现在这样比原来的名字有气派些,呵呵笑道:“我娘活着的时候,说过,说我爹死地早,要不然家里也不会穷地让我读不起书,要是有钱读书说不定还能混个县太爷当当,呵呵,现在俺也是堂堂的六品了,比县大老爷还大着些呢!”

    他说地一本正经,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他哪里晓得,这六品的武职要是真论起来,比七品的文官差了好些呢!

    杨士琦坐了半天,总算是觉得稍微强了点,问道:“赵东家,大格格来了没?”

    赵驭德皱眉道:“前几天发了封电报,说是要来,可一直也没个信,你说,他姑娘家家的,这抛头露面的,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个说法?”

    庄虎臣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吃的太急,一直打嗝,曹鸿彰急忙递过杯茶水,庄虎臣喝了几大口,才好了些,尴尬的笑了笑道:“赵叔,你放心吧,她现在厉害了!法国鬼子派兵船护送她来上海,比我这个钦差威风多了!”

    赵驭德先是惊讶的嘴巴合不拢,然后转了担忧的神色道:“这怕是不妥,洋鬼子会安什么好心眼?少爷你又打过法国鬼子,别他们半道对大格格下黑手吧?”

    庄虎臣笑道:“你想的也太邪乎了!你现在不也在法租界做买卖吗?怎么不见法国鬼子对你下黑手?我现在不也来法租界了吗?你就放心吧,我估摸着是她路上被那些沿途的官员巴结,给绊住了,所以走的慢了些。”

    赵驭德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庄虎臣吃了几口,觉得舒服了些,走到硕大的落地窗边,拉开红色的天鹅绒帘子往外面看。法租界道路两边全是高大的梧桐,再往边上就是修剪的如同绿色地毯般地草坪,这里的感觉就象个公园,还有一排排的六角形的路灯,真是和中国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街边庄虎臣居然发现路边居然还有供行人随便洗手饮用的自来水,租界和外面的华界简直是两重天地。

    外面一群穿着蓝粗布扎脚裤,上面穿个土布坎肩。肩膀上搭块布垫布的人吸引了庄虎臣地注意力,他们每人推着一个独轮车。上面放着一个大木头箱子,从木头的纹理庄虎臣判断出,那是南洋进口地红木,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他们个个都累的汗流满面。旁边几个穿着柘稠衫,戴着墨晶眼镜的人吆喝着给他们指引方向。

    庄虎臣问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曹鸿彰也趴到窗边看了一眼,不屑道:“哦,他们是给洋行送洋药地。”

    庄虎臣疑惑道:“洋药?就是西药吧?西药用这么大地箱子装,几十个人得运多少啊?怎么上海这里西药卖的很好吗?我感觉中国人一般都不太愿意吃西洋啊。”

    曹鸿彰苦笑道:“大人,洋药就是鸦片啊!”

    庄虎臣听他说出“鸦片”两字,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牙缝里冒出了两个字:“该杀!”

    赵驭德点头道:“这些鬼子就是该杀!见天的往中国运这些害人的东西!”

    庄虎臣又问道:“洋行里卖鸦片的多吗?”

    曹鸿彰点头道:“多的很,怡和、沙逊。这些大洋行家家都在卖!光老沙逊一家去年就卖了五万五千箱子大烟,赚了足足五百万两!”

    陈铁丹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瞪圆了眼睛道:“五百万?乖乖啊!那不是能买几十万亩地?象咱们榆林堡这样的庄子能买几百个了!”

    乔映霞笑道:“你说的是乡下地地,在租界里,一千两能买一亩地那都是很不用容易了。咱们现在这个楼房带后面的园子是两亩半。就花了五千多两!这还是两个月前的价钱,要是换了平时。光这个楼加上院子就得二十多万两!”

    庄虎臣也惊呆了:“二十多万两?租界的地这么贵?”

    曹鸿彰对上海的情形比较了解,曹家几十年前就和洋行有生意往来,他说道:“租界是寸土寸金,公共租界地亨利。马利斯是租界最大地地主,也不过才有六十多亩,可这些土地放在前年,就值上千万的银子了!”

    租界地地价让庄虎臣也觉得咋舌,一亩地居然能值得十几万银子,一般的农田就算是天字号的水田,那也不过是十几两一母啊!就算商业用地贵吧,也不能贵一万倍啊!这哪还是土地,简直就是黄金啊!

    庄虎臣又有点纳闷了:“那为什么现在一亩就只有一千多两了?”

    曹鸿彰笑道:“还不是那些拳匪闹的,前一阵子租界到处都在传扬,说是义和团要杀进租界,又说朝廷要命令官兵进租界杀光洋人,洋人都吓毛了,也不由得他们不信,天津租界和北京租界不都被打了吗?还死了那么多的人!上海租界的洋人吓破了胆,都着急忙慌的卖房子、卖土地,卖的人多又没人买,就越卖越贱,最便宜的时候,一栋洋房带院子,就和咱们这个差不多,也就三张回外洋的船票钱。”

    庄虎臣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沙逊是不是做地产的?”

    曹鸿彰点头道:“不错,大人知道他?”

    庄虎臣奇怪道:“那他怎么还贩鸦片?”

    曹鸿彰冷笑道:“不卖鸦片,他哪里有钱在租界买地?”

    庄虎臣点了点头,原始的资本都是带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作为地产策划人,如果没听说过沙逊,那肯定是耳朵有问题!但是庄虎臣没想到,这个上海的地产大王,居然是个鸦片贩子出身!

    外面一个伙计跑了进来道:“大人,东家,外面送的菜来了。”

    乔映霞笑道:“我刚才让他们叫了一桌堂子菜,给大人尝尝新鲜。”

    庄虎臣问道:“堂子菜是什么东西?”

    乔映霞道:“这个就是书寓里流行的一种菜式,一般就是那些先生招待恩客的。”

    曹鸿彰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乔东家,你怎么把这下九流不上席面的东西给弄来了?”

    庄虎臣也是听了个懵懂,问道:“怎么还有先生招待客人菜?是学堂里的东西吗?”

    “是妓女招待嫖客的!”一直在墙角里坐着不说话的杨士琦此刻倒来了精神,这一声格外的响亮。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张遇见黑社会

    昨天晚上那一桌子堂子菜吃的庄虎臣觉得好舒服,清雅、素淡,却每道菜都有各自的风味,让他竖着大指,赞不绝口。庄虎臣心里感叹,中国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这三百六十行,更是行行都有门道。那些天天混长三堂子的纨绔,什么没吃过啊?嘴都刁到家了,想让他们满意,那真是太难了!

    偏偏就有高手妙厨根据妓女和那些嫖客的要求,弄出这堂子菜,分量小,风味独特,不油腻,非鲁非粤非川,一般饭馆子的大师傅还真的弄不出来。庄虎臣和杨士琦大合胃口,那些榆林堡的亲兵倒是觉得太素了些,曹鸿彰又安排人给他们弄了扣肉、东坡肘子,这些人才满意起来,个个都是吃的满手、满嘴的油。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啊,昨天都还一个个瘟猫死狗一样,睡了一觉到了早上就龙精虎猛了。西洋自鸣钟打了七点,庄虎臣睡醒了,一夜无梦,觉得精气神十足,两个在钱庄打杂的仆役早就等着他了,见他醒来,急忙送上热手巾把子,还有意大利国进口的象牙柄牙刷、鲨鱼骨磨的牙粉。庄虎臣这些日子都是随便拿青盐水漱漱口便罢了,觉得以前满口雪白的牙齿都有点发黄的迹象,现在见了这些多少有点现代感的东西,大为亲切。

    庄虎臣自己穿好了衣服,他今天是一身天青色长衫,外面套上宝蓝暗花地巴图鲁马褂。腰上挂了块汉玉,看起来象是贵介公子形象,配合他英俊的脸庞,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陈铁丹兴冲冲的跑进庄虎臣的房间,指着身上簇新的德式军服问道:“大人,我这身怎么样?”

    庄虎臣仔细看了看,现在这些坏小子个头都长了不少,而且个个都精干了,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军人的风范。虽然还是瘦,可是瘦的有形有制,不象原来排骨大仙的样子。

    庄虎臣点头道:“好。好,好看!”

    陈铁丹笑地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我也觉得好看,比犀牛补子看起来有气派些。”

    庄虎臣突然冷了脸道:“脱下来,换便装。”

    陈铁丹正在兴头上被当头泼了瓢凉水。迷糊道:“为什么啊?”

    庄虎臣笑道:“这里是租界啊!冷不丁冒出一群大清官兵。还不把这里的人吓死?以为朝廷派兵攻打租界了呢!再说了,钱庄开业,有你们这些兵在这里,谁还敢上门?你不是搅和是什么?”

    陈铁丹不情愿的耷拉着脑袋下去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不知道囔囔地念叨什么。

    庄虎臣不觉好笑,从窗户外面看,钱庄的伙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看样子忙碌很久了,赵驭德、曹鸿彰、乔映霞这西帮的三巨头亲自在下面准备迎客。仆役见庄虎臣洗漱完毕。端上来早餐,小米粥、豆汁、八宝稀饭,十多种酱菜,栗子面地饽饽,软糯地艾窝窝。炸的酥黄的油条。还有几种西洋点心。庄虎臣昨天晚上吃的太饱,现在也不觉得饿。随便吃了点,就擦擦嘴下了楼。

    楼下人已经很多了,庄虎臣的亲兵现在都换了便装,不过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就是不一样,个个目光里透着坚毅和骄傲。赵驭德是府绸马褂,其他俩东家穿的是四品鸳鸯补子,戴着二品的红宝石顶子,单眼花翎。西帮都有捐来的功名,一直有重大场合穿官衣地习惯,赵驭德也是有官身的,不过他是记名的总兵,武职,要是穿上官服有点和这里的场面不搭调,所以就干脆就穿便装了。

    过不多久,一顶顶轿子停到钱庄附近,西帮在上海的商人不少,乔家、曹家在上海也都有买卖,上海当地地商人听说西帮各大家族都参股地“点金钱庄”在上海开分号,自然不敢怠慢,接待的人不停地唱着名贴,不过是“某某省候补道某某恭贺”之类的。s仨人在门口客气的迎接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庄虎臣看得无趣,就回到二楼的小客厅喝茶。

    “让开,让开!”一阵吵闹声惊动了百无聊赖的庄虎臣,他从落地窗往下面看,一群短打扮,大冷天手里还拿着扇子的男人歪戴着西洋小礼帽,咋咋呼呼在挤到门前,见了挡着路的,不管是谁直接往旁边就推,弄的门口一阵混乱。

    庄虎臣看了就想笑,这些人的打扮和自己当时刚穿越的时候,带着榆林堡的那帮恶奴几乎一个德行,不用说,也知道是一群泼皮无赖。

    一个穿着黑色团绸褂子的胖子一步三晃的走到曹鸿彰面前,用手里的折扇指点道:“谁是这里的东家?”

    赵驭德压着火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儿?”

    胖子撇着嘴,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我说,你们这些山西人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开业的日子都不和咱爷们打个招呼?爷爷我不请自来,给你道喜了!”说罢,随便的拱了拱手。

    赵驭德点头道:“谢了。”

    胖子看赵驭德没什么反应,用手指着他道:“我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规矩呢?规矩!你懂不懂?”

    陈铁丹一看他言语不逊,当时就想冲上去动手,乔映霞急忙过来,拉住他和王天纵道:“几位大爷,今天是开业的好日子,万万不能动手啊!这可是赵老东家的买卖啊!”

    孙明祖看见这些泼皮要闹事,就想从衣服下面掏手枪,见乔映霞和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就压了脾气,哼了一声,手又从衣襟里面放了下来,回头看见庄虎臣在窗户口。又见钦差大人对他使眼色,急忙上了楼。

    庄虎臣还在朝下面看,一个眼睛小小地红顶子山西商人走到胖子跟前道:“哎呀,原来是马三爷,您怎么亲自来了,给兄弟个面子,今天是几位东家的好日子,回头我和他们说说规矩,他们也是刚刚到上海做买卖。”

    胖子一甩手道:“滚蛋。你何瞎子算什么东西?老子给你面子?谁给老子面子?”

    赵驭德也变了脸,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胖子抽抽嘴角,冷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们这些山西老抠门知道点规矩!以后每个月一千块洋钱的保护费,懂了吧?这个就是规矩。”

    赵驭德被他气的笑起来了:“我要是不给呢?”

    胖子不屑道:“不给?不给就砸了你的买卖!”

    正在下面吵闹的时候,孙明祖跑了上来,见面就道:“大人。我带兄弟们打发了这些混蛋吧!”

    庄虎臣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何况他们就是几只爬虫。连鸡都算不上,你们注意点就行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今天毕竟是买卖开张的日子,大打出手看着不象样子,你和他们交代一声,别乱来!”

    孙明祖点了点头,又跑了下去。和几个亲兵嘀嘀咕咕的咬了咬耳朵,这些人都是一脸的不熨贴,可是又不敢说什么,钦差大人地话对他们来说,和圣旨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乔映霞一看要戗上火。急忙拉着赵驭德轻声道:“老东家。要不就给他们几个打发走算了,咱们也不缺那俩钱儿。好鞋不踩臭狗屎,和他们置气犯不上。”

    赵驭德冷笑道:“老子这买卖不做了,也不能受这些王八蛋的气!他们算什么东西?”

    赵驭德回头看着那个胖子,摆了摆手道:“赶紧滚蛋!老子今天心情好,别招我不痛快!”

    胖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脸上地横肉颤抖着道:“老东西,你是活腻味了!”然后上去要抓赵驭德的衣领,赵驭德一伸手,薅住他的手腕子,往怀里一带,然后手肘压住胖子的肘关节,身子往下一沉,只听见“卡巴”一声,胖子“啊呀”杀猪般地嚎叫。赵驭德象扔死狗一样把他推到一边,只听见胖子惨叫道:“哎呀,我地胳膊断啦!”

    胖子带的几个人连忙跑到他跟前问道:“马三爷,您怎么了?”

    胖子怒骂道:“还不给老子动手!宰了这老王八蛋!”

    十几个泼皮从腰里拔出匕首、砍刀、短铁棍,“嗷嗷”叫着往前冲,那些来贺喜的红顶子商人急忙往旁边闪。孙明祖一看要出大事儿,忙从腰里掏手枪,却觉得有人把自己的手按住,扭头一看,王天纵一按他的肩膀已经跳到半空中,身子潇洒的一翻,两条腿已经分别踢在两个泼皮的胸口,俩人哀嚎一声,就平平的飞了出去。王天纵脚一落地,又疾如惊电般扣住两个人拿刀的手腕,随手一抖,俩人立刻就蹲在地上抱住了手腕子。

    孙明祖惊叫道:“北派戳脚!分筋错骨手!”他虽然早就听说过王天纵少林俗家弟子地身份,但是从没见过他使用武功,只晓得他枪法好,今天才见识了拳脚上的功夫。戳脚和分筋错骨手在北方流传甚广,很多打把势卖艺的都会几下子,山东、直隶的人见的多了,可是从来也没见人真动手地时候使用过,而且谁地戳脚有这般力道?谁的分筋错骨手能这么快地把人卸了关节?这下子才知道王天纵的功夫不是嘴上吹出来的,正在孙明祖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多个人都已经被王天纵打趴下了,而且一多半都是关节脱臼。

    王天纵打完人,两只手拍了拍,哼了一声道:“找死!”

    这些人捂着胳膊,抱着肩膀,脸吓的煞白,一边逃一边还叫着:“你们有种就别跑,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陈铁丹这些人都是哈哈大笑,王天纵鄙夷道:“也不知道是谁跑了?”

    赵驭德笑了笑,对那些还没回过神来地拜客们道:“好了。让各位受惊了,一会儿多喝几杯,兄弟给各位赔罪了!”

    这些人都是拱了拱手,心神不宁的走向后院。

    庄虎臣在楼上看得过瘾,王天纵的功夫好厉害啊!和在榆林堡的时候见得半人半神的黄莲圣母怕是不相上下。不过也觉得好笑,刚来上海居然就碰见黑社会了,保护费收到了自己头上,也真的是不知死活,手下这帮子都是战场上的杀人魔王。几个流氓混混居然也敢来招惹他们,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吗?王天纵这些人都是压着的,敢让他们放来了动手。那还有活人?

    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一个瘦小地男人躲在那里把一切都看得清楚,然后悄悄的溜走了。

    法租界巡捕房里,一个三十多岁的麻脸男人正在悠闲地哼着松小江调。手里拈了个花生米填进嘴里。又喝了口小酒,舒服的添添嘴唇。

    一个瘦子慌忙跑了进来道:“黄探长,麻烦了,那些山西来的赤佬爪子硬的很!马老三吃瘪了!十几个人被打地满地爬!”

    麻子当时一楞,随即恶狠狠道:“没用地东西!几个山西醋坛子都搁不平?还有脸在上海滩混?白相人的脸都丢干净了!”

    瘦子摇头道:“那些外乡佬怕是不好惹,来的人我看了,都是商场上的头面人物,怕是有些来头!很多人都是穿官服的!”

    麻子哼了一下道:“你搞搞清爽,这里是租界!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要怕他,这些北方佬要是修理不老实,今后人人都学他们,咱们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瘦子为难道:“他们这些人带了保镖的,厉害的很。再去个十几、二十个也不够他们打的!”

    麻子转转小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硬的不行,就来阴地!他们是买卖人。哪里经得起搅和?让开片子富根去,吓吓他们!就算吓不倒他们,也让他们恶心,不拿出洋钱绝对不能罢休!”

    瘦子眼睛一亮道:“黄探长果然高明!”

    麻子笑道:“我黄金荣八年辰光,从包打听混到探长,靠的就是有头脑!你阿嫂当年就说我,一个麻子坑一个计策!”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你再去找一下顾家爷叔,万一富根还是拎不清爽,那就来狠的,让这些山西佬晓得一下厉害!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我们巡捕房正好出面做个和事佬,狠狠的敲他们一笔,小钱不出那就让让他们出大钱,这些山西老抠有钱的很!”

    瘦子迟疑道:“他老人家肯出这个头吗?这么点小事情劳烦他,我怕他手下八大金刚打死我!”

    黄金荣笑道:“你就放心地去,顾家爷叔前几天有个徒孙犯了事情,我给他搁平地,他派人说过,今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他。”

    瘦子哈哈大笑道:“还是黄探长有办法,连顾家爷叔这样的大人物都要买您地帐,有他老人家出面,上海滩哪里还有摆不平的?”

    黄金荣也是哈哈大笑,脸上的麻子都在放光,瘦子点头告退。

    黄金荣祖籍浙江余姚,生在苏州,曾经干过几天裱画匠,还在上海县衙门当过几天衙役。八年前,法国驻上海总领事柏藻托和公董局总董拜尔感觉租界的治安实在是太糟糕了,那些安南来的巡捕又听不懂中国话,就决定招收一百二十名华人巡捕,黄金荣听说当了巡捕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去碰碰运气,因为他身强体壮,就被录用了。凭着会拍马屁和脑筋活络,渐渐混出了门道,他收编了一批瘪三中的瘪三,那些手里一旦有两个铜板就立刻“吃光喝光白相光”的三光码子,这些惯偷、惯盗、惯骗给他提供了不少的线索,还真的让他破了几个案子,当然更多的案子是他们自己做的然后自己破,玩的贼喊捉贼的把戏,洋人哪晓得这里的关节,还当他是个能干的,八年的时间,让他混成了华人巡捕里唯一的探长。每想到这里,黄金荣就不由的得意,人聪明就是不一样!

    黄金荣正在得意,突然想起来刚才瘦子说的那些不识相的北方佬,他恶狠狠的自语道:“收拾不了你们,阿拉黄字倒过来写!山西赤佬,有你们好受的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海上闻人

    庄虎臣看了半天热闹,这上海滩还真是乱啊,连租界里都是流氓横行,幸亏是遇见了自己,要是换个老实人,还不被他们欺负死?这些无赖也就敢欺负中国人,见了洋人吓的跟孙子一样,什么玩意!要是他们带种,敢连洋人也收保护费,自己还真的愿意给他们弄几个花花,看他们这样的货色就来气。

    贺喜的客人越来越多,赵驭德他们三个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后堂的花园里摆的那三十多桌看来是够戗,估计到不了中午就坐满了,急忙又安排人把附近几个中餐和番菜馆子都包了下来。

    一大群穿的破衣烂衫的人到了门口,赵驭德见来了群叫花子,急忙叫伙计道:“赶快,打发几个大子让他们走,堵住大门算什么意思?客人看了心里不舒坦。”

    伙计拿了一串钱过去,没想到这些看都不看,径自坐到了门口,把大门堵了个严实。

    赵驭德走过去道:“爷们,让让道,今天是小号开张的日子,没吃的给你们,一人给你们十个大子你们自己买馒头吃。”

    一个瘦的皮包骨,斜吊眼儿的男人用手抹了一下快流到嘴边的鼻涕道:“大掌柜的,小人来给你们贺喜了!”

    赵驭德也没嫌他们埋汰,拱手道:“多谢各位爷们,请把门闪来,一人去领十个大子。”那个瘦的象条癞皮狗的男人打了个哈欠道:“小的也不求您多赏,我这里十个人,一人一百块洋钱吧。”

    赵驭德脸一寒道:“你们是来找麻烦的吧?”

    那个男人冷笑道:“我富根从来不找麻烦,只要以后每个月给我们这些穷兄弟一千块洋钱,小人祝大掌柜的财源广进。”

    赵驭德不耐烦道:“赶紧的给老子滚蛋,想找死言语一声!不识字也摸摸招牌!你赵爷爷怕过谁?还给老子耍无赖?”

    自称叫富根的男人也不说话,把裤管子掀开,露出满是一条条四、五寸长地伤疤的腿。上面的疤痕有地看起来时间很长了,结了黑色的痂,有的还泛出血。有的居然还能看出烂肉,让人一瞧见就恶心。他从腰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叼到嘴里,然后把袖子挽了上来,然后把匕首放到手掌里,咬了咬牙,对着自己的腿就割了下去,把那些看热闹的吓的都是一片惊呼声。

    富根一刀下去,半寸宽。四寸多长的一条肉就割了下来,鲜血淋漓,腿上更是血肉模糊,看不出本色了。

    乔映霞刚刚接掌“在中堂”不久,少爷坯子,看见当时差点晕了过去,稍微缓过来一点。急忙对赵驭德道:“老东家,给他们吧,打发了算了!”

    赵驭德脸阴得滴水,回头对一个伙计道:“去,给老子取个盆子,打点热水,再把厨房地火锅子给我端一个过来,咸盐、大酱都给老子拿来!”

    乔映霞见他不搭理自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搓着手自语道:“这可怎么好啊!”

    富根赵驭德还是不肯服软,发了狠,又在腿上割下来一刀,他满头大汗,脸色白的吓人,然后用手把自己的滴血的肉在眼前晃了一下,问道:“怎么样?够不够?值不值一千块洋钱?”

    一个十七、八岁的伙计把盛着热水的铜盆送了过来,还有一个人端了个火锅,还有人拿着油、盐、酱、醋这些调料。

    赵驭德不屑地看了富根一眼,把他割下的两条肉放在热水里仔细的洗干净。然后又在炭火正红的火锅里添上热水,把那两块肉放进锅里煮。周围人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瞪着眼睛看。

    赵驭德索性坐在了地上,把辫子绕到脖子上,人肉表面才刚刚煮的发白。他就拿筷子给夹了出来。蘸上盐、酱丢到嘴里大嚼,把周围人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人人都是腹内翻涌,几个胃浅的只觉得一阵恶心,跑到旁边的树下就吐,虽然大家看着心里过于刺激,但是还想看,赵驭德不多时就把两块肉都吃了,然后瞅了瞅已经吓傻了的富根道:“小子,再割几块,爷爷还没吃饱呢!”

    福根面无人色,听见这话,扑通一声就昏死过去。赵驭德乜斜了他一眼道:“吓唬老子?你算拿根葱?”

    别说这些贺喜的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陈铁丹这些从小在榆林堡长大的坏小子都吓地哆嗦,平时老是听长辈们说,赵驭德当年如何如何凶悍,但是毕竟没亲眼见过,自打记事的时候,他就是个和气的管家,有时候也板着脸说狠话,但他们都知道,那是装装样子而已,不会真的对他们动手,大的小的根本就没人怕他,刚才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感情他比老辈人说的还可怕的多!

    这些坏小子都暗暗发誓,今后宁可得罪阎王爷都不去惹他,别哪天这爷爷心情不好,真把自己也丢锅里给煮了。平时看着和蔼的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地那张脸越瞧越觉得恐怖。

    一顶四人抬的绿呢大轿到了门前,一个随从急忙递过名贴,知客看了一眼,略一迟疑,高叫道:“上海道台余联沅大人到!”

    门口的客人当时就是一阵哄闹,上海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亲自到了,他可是光绪三年的榜眼啊!这“点金钱庄”地面子好大啊!

    余联沅五十多岁地人,但是看上去身体似乎不好,象六、七十岁的人,他撅着山羊胡子,笑地满脸开菊花,走到门前,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然后亲热的拉住赵驭德的手道:“兄弟要是猜的不错,你老哥必然是赵东家!”

    赵驭德疑惑的看看他,但还是热情的招呼道:“兄弟就是赵驭德,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这真是让小号篷壁生辉啊!”

    余联沅笑的更是亲切,拉着赵驭德的手不松道:“你老哥为朝廷出了大力,兄弟是晓得地。s这点金钱庄又是朝廷财赋之柱石,小弟忝为地方官,怎么好不来祝贺?老哥不会嫌小弟来的莽撞吧?”

    赵驭德笑道:“哪里的话。大人能来,那是给小人天大地脸面!”

    余联沅掏出一份红缎子礼单道:“你老哥我是晓得的,你不喜欢张扬,兄弟明白,要是真论起来,你老哥是二品的记名总兵,兄弟是四品道员,你老哥再客气,兄弟就只好递手本参见了!大人二字再莫提起。这个是兄弟的一点薄礼,不成个敬意,你老哥是大清的首富,千万不要嫌弃啊!”

    赵驭德忙道:“大人能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还让大人破费,这个让兄弟汗颜无地了!大人后堂用茶。一会兄弟要敬大人一杯!”

    余联沅笑道:“一杯哪里够?兄弟今天不醉不归!”说罢,哈哈大笑着走进大门。

    上海道刚进去没多会,一辆装饰的极尽豪华的马车驶了过来,随着车上铃铛响了两声,一个戴着高高的帽子翘着下巴的中年管家模样地洋人打开了车门,一个五十多岁胖胖的男人费力的从车里下来。他到了车上,先是神态高傲的整了一下领结,然后走向门口。管家递给知客一张中英文合壁的名贴。知客高叫道:“大英帝国新莎逊洋行大班阿尔博特。莎逊爵士敬贺点金钱庄上海分号开业之喜!”

    客人都是一阵喧哗,莎逊洋行在上海那是声名赫赫,莎逊兄弟更是在租界跺跺脚地皮都颤的人物。庄虎臣在二楼上看得火大。本来作为地产策划人,他对莎逊还曾经蛮崇拜过,中法战争期间,因为清军在镇南关算是打赢了一仗,租界的洋人吓地肝颤,纷纷卖了土地房产逃命,而莎逊兄弟不但没卖一尺地皮,反而是大量的吃进,一转手的工夫,获利数十倍。庄虎臣还佩服过他们的胆量和气魄。但是自打昨天知道他们是靠贩卖鸦片起家的以后,就打心眼里往外的腻味,见小莎逊来了,更是怒不可遏,对着下面大叫道:“赵驭德!”

    赵驭德一楞。少爷从来没直呼过自己的名字啊。都是叫叔叔的,怎么今天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急忙跑了上来。

    庄虎臣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事儿?把这鸦片贩子给请过来?”

    赵驭德委屈道:“少爷,我没请他。”

    庄虎臣怒道:“那就是曹家或者乔家请的?难道他们两家也参与卖鸦片了?”

    赵驭德忙摆手道:“谁都没请他!他是自己来地,刚才他们俩还悄悄问我,问是不是咱们请的呢!”

    庄虎臣这才平了火气道:“赶紧把这鬼子给老子撵滚蛋!我看见他就恶心!”

    赵驭德劝慰道:“少爷,以后咱不搭理他就行了,今天是开业的好日子,把人赶出去不太好。”

    庄虎臣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别和那个上海道说我在这里,这些官的鼻子真灵!”然后就不再说话,又趴在窗户上往下面看。

    庄虎臣在往门口看,远处的树后面,黄金荣也带着两个包打听在那里偷偷的瞧着,他刚才牛吹的响,但是还是有点不放心,就亲自过来看看了,结果刚到这里就看见赵驭德吃人肉,吓的他也是一身冷汗。

    一个穿着长袍的包打听巴咋着嘴道:“探长,这伙子山西人难对付啊!真够狠的,怪不得马老三要吃瘪呢!”

    另外一短打扮更是连连摇头:“他们后台也硬啊,连上海道台都来了。”

    黄金荣虽然心里也是胆怯,但在下属面前不愿意跌了架子,一摆手道:“上海道怎么了?这里是租界,国中之国!大清国管不到这里,不用怕他。”

    短打扮还是心虚:“探长,连小莎逊都来了,他可是大班啊!租界是国中之国不假,可大班是国中之王啊!连公董局都是他们说了算!”

    黄金荣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已经得罪了,想再收蓬已经来不及了,难道自己敢再派人对那个上海滩鬼见愁地顾家小爷叔说,你不要来了。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怕是他老人家脾气一发,立马就把自己给作了!一个小小的探长他哪里会放在眼里?连洋人惹他恼了,照样扔到黄浦江里“栽荷花”!

    黄金荣也只好继续给他们打气道:“莎逊是厉害!可他是英国人。这里是法租界,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

    突然,穿长衫的包打听兴奋地用手往前一指道:“你们快看,顾家小爷叔来了!”

    黄金荣精神一振,上海滩还没有他老人家摆不平地人呢!

    二、三十个短打扮地精壮汉子在前面开道,四个人抬着一个滑竿,上面一张太师椅上,一个三十四、五岁地男人穿着黑色柘稠长衫。戴着墨晶眼镜,半躺在上面,眼睛冲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脸上一道长长地伤疤非常显眼,让人觉得他看起来如野兽般狰狞。

    开道的人还没来得及撵,这些门口围观的人都自动闪开了路。不少来道贺的商人都认识他,纷纷低语道:“顾爷来了!”

    乔映霞和曹鸿彰虽然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但是见他带的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海上闻人,白相人中的龙头老大之类的,这些地头蛇可是不好惹的,你就算再有势力,可他在暗你在明,正经生意人招惹他们做什么?

    曹鸿彰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执掌“三多堂”多年,也算是老江湖了,急忙抱拳拱手道:“这位大爷,今天小灶初起,您能来就是给小地面子,请后堂用茶,一会小的给您敬酒,兄弟们能来,小的真是高兴。”转过头对跑街道:“一会这些英雄,都给包个份子!”

    跑街连忙点头称是。

    那个半躺在滑竿上的男人还是脸朝天。连看都不看他,懒洋洋道:“刚才是哪个小赤佬那么嚣张?敢打我的人?”

    曹鸿彰忙道:“都是误会,误会!”

    一个黑脸汉子一把给他推到一边,骂道:“顾小爷叔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曹鸿彰又羞又怒。但是又怕吃了眼前亏。只得不吭声。

    滑竿上的男人还是那副懒洋洋地德行,慢悠悠道:“到底是谁?给老子自己爬出来。把两个爪子剁了,要是让老子动了手,那就不是砍了爪子

    王天纵和孙明祖他们一帮子亲兵见他那么张狂,正要动手,如果发现从二楼的窗户上飞下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不偏不倚的砸到坐在滑竿上的男人脸上,他正在说话,一张嘴就给咬住了,他本来是半躺着的,垂下眼皮一看,居然是一只黑布鞋。他把鞋从嘴里吐出来,一下子就跳下滑竿,咆哮道:“哪个王八蛋,敢耍你顾爷爷?”刚才还是一口上海话,现在竟然换了地道的安徽口音。

    只听见二楼窗户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小裤子!是你祖宗我!”

    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一惊,把眼睛摘了下来,往上看,却没看见窗户口有人,他身边的人纷纷从腰间掏出攮子、小斧头,有地居然还掏出了手枪。但是自称顾爷的人和他身边几个看起来象是头目的人连忙制止。

    赵驭德从大门里面慢慢走了出来,一脸的怒容道:“小裤子,你个兔崽子长出息了?带人来杀老子了?”

    那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和他手下的几个头目刚才还张狂的没边,现在全都单膝跪地,带着哭腔道:“标下参见赵镇台!”

    这突然的变故让看热闹的人大跌眼镜,连这个自称顾爷的人手下地小喽罗也蒙了,傻呆呆的站着。

    赵驭德走到他跟前,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骂道:“顾小五,你个兔崽子,你现在混出头了啊?什么事情不好干,你去当流氓?三百六十行,哪行不能吃饭?”

    顾小五跪在地上,随他打骂,连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曹鸿彰见势,连忙劝阻道:“老东家,今天开张的喜日子,有什么家务事回头您再料理。”

    赵驭德压住怒气。对跪在地上地几个人道:“都给老子爬起来!”

    几个人连忙道:“谢赵镇台!”

    顾小五一把抱住赵驭德道:“赵大人,我们找你老人家好几年啊,这么多年。我们年年都派人去安徽找你们,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老人家去哪里了?”

    赵驭德怒气已平,眼圈却红了:“我去了直隶,你们到安徽怎么能找得着呢?”

    这群人都围着赵驭德,个个都是眼圈发红,想哭地样子,但是发现周围人都在瞧热闹,忙瞪着眼睛骂道:“滚,滚。想找死啊?”

    围观的人急忙往旁边闪,生怕惹恼了这些瘟神。

    赵驭德想起来了什么,拉着顾小五道:“你跟我上去。”然后又对其他人道:“都给老子安生点!娘地,想搅黄你爷爷的买卖啊?”

    顾小五转悲为喜道:“赵爷,您现在做买卖了?好家伙!这房子够气派地!都开了钱庄子了!您老人家发财啊!”

    赵驭德对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你拿老子打镲?”

    顾小五呵呵傻笑着跟他上了楼,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笑起来居然满憨厚的。

    他跟着赵驭德上了楼,到了小客厅,发现庄虎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喝茶,他的脸上现出不快之色道:“赵爷,咱爷俩十五年不见了,咱们爷们说话,叫个外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驭德指关节微曲,对他脑门就凿了一个道:“混蛋,你知道这是谁吗?是少爷啊!”

    顾小五被打的一楞道:“哪个少爷?”

    赵驭德骂道:“不长眼睛的狗东西,咱们还有几个少爷?”

    顾小五眼睛一亮道:“是庄家少爷?”

    赵驭德笑着点了点头。顾小五“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行两步,抱住庄虎臣的大腿,痛哭失声道:“少爷,我可见着你了!”

    庄虎臣被他搞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刚才还嚣张的很,现在居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象个孩子。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赵驭德介绍道:“他叫顾小五,外号小裤子。咱们安徽话,顾和裤一个音!他是老爷当年在街上拣的快要饿死的孤儿,老爷把他带在身边当了亲兵。”

    顾小五边抽泣边道:“庄军门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法国人炸死,是我害了军门!”庄虎臣地那个便宜老爹是个记名的提督。但是只实授了游击。清末这样的事情多了,称呼一声军门也算勉强能说的过去。

    赵驭德叹了口气道:“那也怪你不得。你那时候是头一次打仗。”

    庄虎臣听他们边哭边讲述,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当年法国舰队攻打台湾,一发炮弹飞来,顾小五和赵驭德当时都傻站着不动,庄虎臣那个便宜老爹人称庄三疯子的庄毕听见炮弹飞行的声音知道不妙,就一脚把顾小五踢到防炮坑,又把赵驭德一把也推了下去,结果自己还没来得及躲,炮弹就已经炸了,他肚子被豁开了一条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他也真是凶悍,自己把肠子塞到肚子里继续开炮,正好这一炮就打到法国司令孤拔地旗舰上,把孤拔炸成了重伤,法国舰队刚刚到了镇海,他就死了,而庄毕仗还没打完就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

    庄虎臣这才明白,为什么赵驭德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的给他家卖命,原来他这条命就是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救的。这件事情怕是赵驭德一辈子都难愈合的伤口,所以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现在庄虎臣对那个见血疯,见银子疯,见女人更疯的庄毕多了十二分的敬意。他贪财、他好色,他卤莽,可是他对袍泽可以拿命来保护,对犯我中华的鬼子,即使在命已经丢了大半条的时候,还能去拼!纵然他有万般的不是,有此两条,就足够称为英雄!

    庄虎臣心里对他下了定语:纯爷们!

    顾小五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窗户下面叫道:“弟兄们,快上来,庄军门的大少爷在这里呢!”

    一群人发疯一样地跑了上来,都是扑通就跪在地上,然后立即泣不成声,一帮子胡子拉擦的大老爷们在小客厅里哭成一片。庄虎臣眼圈也湿润了,连劝慰他们都不记得,赵驭德本来还假意骂了他们两句,结果话还没说完,自己也被弄的眼泪吧嗒。

    庄虎臣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自己终于也有人纳头便拜了!可这不是什么王八之气,更没有虎躯微震,而是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爹拿血拿命换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跪在地上低沉的哭嚎的男人,庄虎臣心头说不出是酸楚还是温暖!谁说跪着的都是奴隶?他们低头是巍巍长城,站起来是昆仑泰山!谁说流泪的就是懦夫?他们血管里流淌的是黄河、长江!五千年淌不尽地男儿热血!九万里关山承载着中华英魂!

    庄虎臣他们这里眼泪流成了黄河,外面黄金荣冷汗也淌成了黄浦江,在他们这些上海滩白相人心目里神一般的顾家小爷叔,居然给这家“点金钱庄”的东家下跪了!而且跪的不止他一个,连他手下的八大金刚都一起跪!虽然离地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顾小五被人打连手都不敢还,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他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穿长衫地包打听比他哆嗦的还厉害,深秋天气,额头地汗淌了一脸,好象水洗了一般,说话也哆哆嗦嗦:“黄探长!这家钱庄到底是什么来头?”

    黄金荣苦着脸道:“我哪里晓得是什么来头?”

    短打扮的包打听吓的腿直打膘,喃喃道:“这次祸惹大了!连顾家爷叔都怕他们!那宰了咱们几个还不跟杀只小鸡子一样啊?黄探长,咱们怎么办啊?”

    黄金荣叹气道:“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赶紧准备份厚礼送过去,然后多磕几个头,能把命保住,我以后天天吃素!”然后恨恨的道:“他***,这钱庄的老板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是法国总理的爹还是英国皇帝的娘舅?”

    作者话:订阅确实不错了,月票也在增长,但是别人长的更快啊!各位大大,有票就都给我吧!就当是支援大西北建设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修理黄金荣

    如果说顾小五被赵驭德修理,把黄金荣吓出了通身的冷汗,那么宁波大亨虞洽卿的亲自道贺,那就让他心底彻底结了冰。顾小五这些人靠着敢拼命不怕死,在上海滩打出了名堂,但是这些上海滩的大亨们基本上都是抱着“瓷器不和瓦片斗”的心态才容他们横行,都觉得和这些安徽来的穷棒子拼个死活划不来。而虞洽卿可是宁波商会的头面人物,黑白两道哪个敢不给他面子?两年前,法租界想要强征宁波会馆“四明公所”,结果虞洽卿振臂一呼,几万宁波人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而且围了公董局和租界领事馆,最后法国驻上海总领事柏藻托也只好作罢。连洋人都怕了他,青帮洪门的那些老头子、舵把子们更是唯他马首是瞻。然而今天他轻车简从,一个人带着个管家亲自上门道贺,客气的不得了。

    黄金荣本来以为自己是踢到门板了,现在明白了,踢的根本就是炸弹,不粉身碎骨那绝对是祖宗积德了。虞洽卿只要递一张二指宽的条子到公董局,自己这个小小的探长就得老老实实卷铺盖卷滚蛋,而顾小五只要歪歪嘴,他的徒子徒孙就能把自己剁成一片一片的送到赵驭德面前让他蘸着面酱当涮羊肉吃了。

    正当他耷拉着脑袋心神不宁的时候,被他派出去找顾小五帮忙的瘦子带着胳膊已经断了打上夹板的马老三跑了过来。

    瘦子急忙道:“黄探长,都打听清楚了。这个钱庄的东家是在娘子关打败了西洋联军地庄虎臣的大管家!刚才听说这个庄虎臣就是顾家小爷叔地主子!”

    黄金荣一下子瘫软在路边,我的个祖宗啊!怎么惹到他了?西洋各国几万大军都被他弄的灰头土脸。自己一个虾米小鱼居然在蛟龙头上找食吃?那不耗子舔老猫的鼻梁——找死吗?

    马老三苦着脸问道:“黄探长,您说怎么办吧?你可得拿给主意啊!你老人家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啊!”

    黄金荣脸上横肉抽搐,麻子坑象被杆子捅的蜂窝一样抖动,一脚就踹在马老三肚子上,把他踢了个跟头,指着他骂道:“你个不开眼的瘪三!哪个人不好惹,你去惹这些阎王?”

    瘦子也是吓的哆嗦,但还是劝慰道:“黄探长,您消消气,你就是打死马老三也不济事啊!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啊!”

    黄金荣苦涩的叹口气道:“你们都去苏北乡下躲一躲。我不派人给你们递消息,千万不要回上海。”

    瘦子问道:“那黄探长您怎么办?阿德哥和顾家小爷叔要是发了火,那是不得了的!怕是你老人家也吃不消啊!”

    黄金荣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这个探长不做,回乡下当瘪三啊?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正在黄金荣这些人忐忑不安,等待世界末日来临地时候,庄虎臣的小客厅可是太热闹了,挤得人挨人。可是也没人愿意出去。顾小五这些人见了陈铁丹他们,听说这些坏小子是老袍泽和老上司的孩子,而且大半都是孤儿,亲热的不得了,又是抱又是哭,哭完又笑,幸好这洋房的隔音效果不错,否则外面人听了还以为是到了洋人建的疯人院呢。

    赵驭德哭完笑完,突然想起来,瞪着眼睛扫视顾小五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刚。怒道:“你们这些不长进地畜生!什么不好干,去当流氓?敲诈商户、勒索百姓,你们他娘的把我们安徽人的脸都丢尽了,要是老爷还在,大棍子打死你们这些混蛋!”

    顾小五他们急忙把头低下,都红了脸,恨不得把头插到裤裆里。

    庄虎臣见他们嘴唇蠕动几下,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们必然有什么苦衷,对陈铁丹他们道:“都滚到外面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事情没有,别有人再来捣乱。”

    顾小五咬牙道:“少爷,您放心,有我在,上海滩没谁敢和您捣蛋!”

    赵驭德黑着脸骂道:“你小子有出息了啊?当流氓当出本事了!够厉害的!”

    顾小五的头压的更低了。陈铁丹他们看见他的样子。都是偷偷的笑。

    庄虎臣对他屁股踢了一脚道:“赶紧滚蛋,我屋里都快挤爆炸了!”

    等那些亲兵一走光。庄虎臣对顾小五道:“你说说,怎么跑到上海来了。s”

    顾小五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赵驭德,赵驭德没好气道:“少爷叫你说,你就赶紧说!看我做什么?”

    顾小五叹了口气道:“那年庄军门过世,赵镇台扶灵回了安徽,我们这些弟兄就留在台湾驻守,等仗一打完,我们这个营头没了长官,就给解散了。我们回到老家没找到你们,只好拿当年大人赏的银子买了几亩田,可好容易打了点粮食,卖地钱换了银子连交税都难,一两银子要两千个制钱!我们这些人哪有银子啊?只能拿铜钱去换,可银子那么贵,听老辈子人说,现在虽然还是一人一两银子的税,可交上去的铜钱都翻了一个跟头都不止!剩下的那点粮食,好年景还能半年粮食半年瓜菜,要是遭个灾,那就啥都没了,刚过了两年,地就都卖光了,兄弟们断了营生,除了打仗、种田我们这些人别的啥也不会,最后没办法,就结伴到了上海码头扛大包

    顾小五这些人的讲述,让庄虎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自打乾隆末年,洋人就开始输入鸦片到中国,结果引得大量的白银外流,后来林则徐虎门销烟,又把洋人都赶到海上不许登陆。洋人不分良莠,也不论是不是贩过鸦片的。都在海口外面漂着,没吃没喝没医药,死了不少人。结果洋人借这个由头开了仗,自打道光年间和洋人开战,那是打一次败一次,赔款越来越多,白银就越来越贵。

    朝廷规定完税是用银子地,可这些种地地人哪里有银子?只好拿着铜钱去钱庄换,这些钱庄和官府都是勾搭着地,就用两千铜钱一两银子的价格换给农民。而官平价格是八百文换一两银子,这样多一半的钱就落在当官的和钱庄地腰包里。这还是比较好地官,那些心更黑的,额外火耗还能再收到三、四钱,农民更是苦不堪言,造成了大量地人只好靠卖田来交税,田卖光了就成了流民。年轻力壮的四处讨生活,年老体弱的就拉棍要饭。

    顾小五这些人就是这样流落在上海地,先是靠卖苦力过活,可卖苦力也要被把头盘剥,被别人欺负,这些人当年都是淮军的骄兵悍将,血里火里滚出来的,哪吃这一套啊?几十人靠着几十把砍刀杀遍了上海滩,这些人手又狠,心又齐。渐渐的就没人敢惹,慢慢的他们发现控制码头、收店铺的保护费来钱快,就开始动了歪心思,那些街头的混混、青皮也逐渐围绕到他们身边,逐步成了黑势力。既然要吃街面,那自然少不得作奸犯科,手下人又都是市井无赖,哪能不出事儿?这就和巡捕房打上了交道,黄金荣就曾经放过顾小五一个徒孙,所以这次他就算是还人情。帮黄金荣出了头,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弄到庄虎臣头上了。

    顾小五还在说道:“我们也是没办法,真是过不下去了

    顾小五说地委屈,赵驭德听的火大。上去当胸就是一拳。把他打了个趔趄,骂道:“没出息的混帐!男人大丈夫。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没饭吃去做贼?没饭吃就去当流氓,去偷去抢?狗东西,当年大人要是知道在路边拣回来个贼骨头,干脆就由得你饿死算了!省得他老人家过世了,还被你这没用的畜生坏了名声!”

    顾小五也不敢说话,外面有人敲门,赵驭德叫了声:“进来。”

    一个顾小五手下的喽罗走了进来,看见满屋的人,走到顾小五面前,对着他耳朵,顾小五不耐烦道:“有话就说,这里没外人,那是我主子!我这里没有背他的话。”

    小喽罗道:“小爷叔,黄麻皮来了。”

    顾小五眉头拧成了“川”字,拳头攥的“噶吧吧”响,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来得正好!”

    庄虎臣见他恨地牙痒,奇怪道:“这个黄麻皮是谁?

    顾小五恨恨的道:“这个王八蛋是法租界的巡捕,姓黄,一脸麻子,外号就麻皮金荣。就是这个混蛋挑唆我来砸少爷地场子。”

    庄虎臣差点从椅子上蹦下来,嘴里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去,给顾小五洗了个脸。

    庄虎臣叫道:“谁?黄金荣?”

    顾小五疑惑道:“少爷知道他?”

    庄虎臣心道,我太知道了!这个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亨,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后,不知道黄金荣的,那肯定不是中国人。不过看样子他现在混的还不怎么样,起码顾小五这些提起他,都是一脸不屑,感觉这个未来的青帮大亨也就是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

    小喽罗问道:“小爷叔,见不见他?”

    顾小五白了他一眼道:“这样的东西见他做什么?扔到黄浦江里种荷花吧。”

    小喽罗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庄虎臣急忙道:“慢,把他叫进来,我要看看他。”

    顾小五虽然不解,但是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不多时,黄金荣手里托着个大盒子,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子,谄媚地向周围笑了笑,但是没人理他。他看见赵驭德,急忙道:“老东家,给您贺喜啊!”

    赵驭德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弄了他一个大长脸庄虎臣仔细打量着黄金荣,他个子中等偏上,有五尺六、七寸。穿一身蓝布长衫,罩一件湖绸马褂。略微有一点胖,生满横肉的圆脸,眼睛不大,但是精芒偶尔闪现,眉毛很浓,但是不长,有点半截断了地感觉,这个在相书里是短命相,可是庄虎臣知道,这老兄是足足活了八十多才死的。看来算命这个东西绝对是靠不住地。

    黄金荣见庄虎臣看他,他也瞧了瞧庄虎臣,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是便装,但是也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而且还有一种国人中很少看见地平静与自信,情态既不是常见地普通人那种奴颜婢膝。也不是高位者那种目空一切,而是淡定从容。这样的神态黄金荣并不陌生,那些英国、德国地世袭贵族往往就有这种感觉,看起来似乎和蔼可亲,但是让你对他却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黄金荣被看得有点发毛,单腿一曲,打了个千问道:“这位少爷,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还没来得及起来,腿弯就被人踢了一脚,回头一看。是顾小五给了他一下。

    顾小五骂道:“你***,少爷是你能叫的吗?这是老子的主子!钦差大人庄虎臣!”

    庄虎臣三个字如同在黄金荣耳朵边响了一声炸雷,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华、洋两界嚷嚷的妇孺皆知,《申报》、《西林字报》差不多天天都有他地新闻,连拉黄包车的车夫闲下来的时候,都要摆一摆“庄钦差大破西洋兵”的龙门阵。瓶子罐子都有个耳朵,黄金荣包打听出身,再不清楚庄虎臣是何许人也,那也真是该死了。

    庄虎臣冷冷的看着他道:“是你叫人来捣乱的?”

    黄金荣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突然又想起顾小五就在旁边。哪还敢狡辩,低下头,面如死灰道:“是小人不懂事,我是混蛋,您老人家什么身份?您就当我是个屁。放小人一马吧!”

    庄虎臣看着这个在后世里飞扬跋扈的一代青帮大亨。现在居然象条癞皮狗一样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不觉大呼过瘾。但是还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大模大样的坐在西洋椅子上,然后轻蔑的用脚抬起黄金荣的下巴道:“你以为在租界,我就摆布不了你?”

    黄金荣连忙道:“小人真的不知道这是大人的产业,要是知道,你就是给我个天做胆,我也不敢啊!大人饶命啊!”说罢,磕头如捣蒜。

    庄虎臣故意不说话,看着他不停的磕头,幸好这屋子铺着波斯羊毛地毯,要是中国式样的房子那种青砖水磨地,早把脑袋碰破了。黄金荣磕了半天头,见庄虎臣既没有杀他的意思,也没饶了他的表示,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了,突然想起来自己带地的东西,急忙爬了两步,把地上放着的盒子掂了过来,跪在地上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看上去黑不溜秋很不起眼的佛像,然后对庄虎臣道:“小的家祖传的这尊佛像,是当年南北朝的时候达摩老祖从天竺带来的,小人愿将它献给大人。”

    顾小五不屑道:“你黄麻皮家还有祖传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那里打的秋风!”

    庄虎臣现在眼界也大了,宝贝也见得多了,不象在榆林堡地时候,慈禧赏了柄玉如意,当时满脑子的能换几套三室一厅。他只是随意了瞅了两眼,然后点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起来吧。”

    黄金荣亮闪闪的脑门上,满是汗水,连麻子坑都被冷汗填平了,看上去象一个个微小的水潭,让庄虎臣越看越想笑。

    庄虎臣对赵驭德道:“赵叔,给他开张一千块洋钱的票子。”

    赵驭德一楞,黄金荣连忙摆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今后再也不敢胡闹了!”

    庄虎臣阴阴地看着他道:“我赏地,你敢不收?”

    黄金荣又连连摇头道:“小人不敢!”

    庄虎臣满意的笑了笑道:“今后,你每个月来这里领一千块洋钱,这个是我特别赏给巡捕房全体华人巡捕地,但是有一样,领了我的银子,就得听我的使唤。”

    黄金荣忙道:“那是,这个自然,就是不领大人的赏,小人也要听钦差大人的吩咐。”

    庄虎臣冷笑道:“要是拿我的钱,不听我的话,别说你在租界,你就是跑到爪洼国,我照样能收拾了你!”

    黄金荣急忙道:“小人不敢,小人今后一定全听大人的差遣!大人让小人如何,小人就如何!绝对不敢阳奉阴违!”

    庄虎臣一摆手,就不再说话,黄金荣傻傻的站着,顾小五对他狠狠踢了一脚道:“还不快滚?怎么,还准备吃了晌午饭再走?”

    黄金荣跌跌撞撞的开门从楼梯跑了下去,衣裳已经湿透了,刚刚出了门,脚就一软,摔倒在地上。

    顾小五从窗户上看见他的狼狈相,哈哈大笑,然后问道:“少爷,这样的混帐东西,留他做什么?”

    赵驭德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比他强多少?乌鸦落到猪背上,瞧不见自己黑!”

    顾小五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庄虎臣虽然觉得黄金荣此人作恶多端,但是在日本人占领上海的时候,他闭门谢客,说什么都不肯当伪上海市长,就凭这一点,这个人还有可恕之道。并且他现在是华人巡捕里唯一的探长,今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就留了他一命,而且庄虎臣也知道,有顾小五这样的狠角色在上海坐镇,他黄金荣也翻不了天。

    庄虎臣笑了笑道:“一个虾兵蟹将,值得和他计较吗?”

    顾小五忙道:“那是,少爷是什么身份?钦差大人啊!那就是戏文里奉旨查案的八府巡案,见官大三级!”

    赵驭德白了他一眼道:“都过了十多年了,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嘴还是这么贫!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小五手下的八大金刚本来都是淮军铭字营的兵,和赵驭德都是极熟的,见他把顾小五骂的狗血淋头,不禁好笑。

    一个矮壮的男人问道:“赵爷,刚才我在下面听说,您老人家又吃人肉了?味道怎么样,有没有当年杀的洋兵的肉味道好?”

    赵驭德摇头道:“人肉不好吃,没什么味道,还是人心吃起来好,脆生生的,有嚼头!洋鬼子的心个头大,吃着过瘾!”

    赵驭德说的轻描淡写,庄虎臣听的差点就吐了,他还真的吃过人心啊?

    窗口旁边,一个一直在看热闹的人叫道:“呦,大家快来看啊,好大的排场啊!”

    庄虎臣被他的话吸引,也走到窗户口观看。

    几十个穿着鲜红色军礼服,白色裤子,头上的礼帽上插着羽毛的法国兵抗着步枪开道,每人都戴着雪白的手套,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直晃眼。两匹高大的西洋白马拉着一辆装饰的极尽奢华的马车,洋人车夫的装束也是非常考究的燕尾礼服,神态倨傲。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装饰的也很豪华,但是拉车的是两匹枣白相间的杂花马。马车后面,一大群租界的安南巡捕戴着大壳帽子拿着警棍跟在后面跑。

    顾小五纳闷道:“这是谁啊?这么大的谱?就是法国总领事也没这么多的卫兵啊!”

    只见马车停在钱庄门口,后面的马车里跳下一个中年男子,竟然是个中国人,他拿着一张名贴递给了咨客。咨客看了一下,楞住了,随即高声叫道:“大清国和硕长公主殿下驾到!”

    庄虎臣在上面一听,也呆了,只见那个中年男人恭敬的拉开了前面那辆马车的门,容龄一身雪白的西洋盛装笑盈盈的下了马车。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法国美人计

    容龄的闪亮登场让庄虎臣始料不及,确实是弄的场面过于夸张了些,当庄虎臣下楼去迎接她的时候,咨客见他自动现身,也就不再遮着瞒着了,高叫道:“大清国果毅子爵庄虎臣驾到!”

    这一嗓子更是让现场沸腾了。容龄是和硕公主,亲王的品秩,王爵按照古例,算是君主了!虽然到了后世,王爵只是个荣耀而已,并没有真的裂土,南面称孤,但是礼节还是没变。这些来道贺的商人都是捐过官的,多少知道些朝廷的规矩,现在扑拉拉跪了一地。

    庄虎臣也没办法,只好准备跪下行君臣大礼,现在觉得杨士琦说的太有道理了,这要是娶了公主,公主是君,额驸是臣,那哪里还谈什么振作夫纲?见老婆就磕头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冲了这一条,大清朝也不能留着。容龄见他作势要行礼,急忙给扶住,俏丽的杏核眼飞了他一下,幸好其他人跪着没敢抬头,要是瞧见这对小情人在暗送秋波,那下巴还不吓得掉地上砸了脚面子?

    容龄的高调亮相本来也不是她的意思,可法国公使交代上海总领事一定不可怠慢,租界方面自然是怎么隆重怎么来了。庄虎臣本来打算是俩人悄悄的见上一面,然后叙一叙相思之情,现在被法国人这么一搅和,想躲在钱庄里不露面都不行了。容龄和庄虎臣的出场让上海新闻界为之震动,记者们拼命往法租界赶,把个“点金钱庄”的开业之喜硬生生变成了他俩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庄虎臣也会邀买人心,干脆就包了附近最好的几个饭馆子,也不管是中国的外国的,法兰西、英吉利的,哪家馆子装饰最豪华,谁家的菜最贵就包谁家,让这些记者们在拍到满意的照片以后,又吃的心情愉快。对这位年轻地钦差大人更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晚上,法国总领事柏藻托和公董局总董拜尔更是举办了盛大的晚宴招待容龄和庄虎臣,赵驭德和杨士琦也跟着去了,赵驭德本来是劝庄虎臣不要去了,现在两国名义上还是敌人,这吃敌人的饭似乎有卖国之嫌,而且万一这洋人设的是鸿门宴,那如何得了?庄虎臣也懒得和他解释,执意要去,赵驭德也只好跟着。腰里还偷偷别了把手枪,他心道,真要是鸿门宴,就舍了性命当樊侩。说什么也要保护少爷的周全。

    到了宴会,赵驭德好象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圆,都迷糊了,这里的洋婆子大冷天居然还穿那么短的裙子。露了多半截大白腿。而且衣服领子开得又低,大半个胸脯子都出来了,真是不堪入目。杨士琦曾经在李鸿章的幕府呆了好几年,这样的场面见多了,自己点着根吕宋雪茄,又从侍者手里取了杯红酒,自得其乐。法国虽然已经是共和国了,但是这些洋人也是毛病大,不管男人、女人都纷纷要求和容龄、庄虎臣合影。一个洋行大班夫人。在和容龄合影以后,兴奋的用半生不熟地中国话叫道:“哦,上帝,我居然和一个东方的公主那么接近的照相!我要把照片洗一百张,发给所有的亲戚、朋友!告诉他们。我在上海过地有多么好!有一位公主朋友!”

    庄虎臣也不觉得奇怪。到了二十一世界,摩纳哥那么屁大点的地方。那里的公主、王子还让那些欧洲人颠颠的去追星。庄虎臣看着那些洋人对容龄地公主身份那么着迷,心里好笑,你们要是知道大清地公主多一半都要嫁到蒙古和亲,没几个人能活到四十岁的,恐怕就没那么向往了吧?真以为是安徒生的童话呢?

    庄虎臣不懂法语,租界的法国官员又怕说错话,引起外交上的麻烦,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只是打打哈哈,谈谈上海的天气,赵驭德倒是成了主角,那些洋行的大班都知道他是大清头一号的财主,纷纷和他攀交情,说到最后,全是同样的主题,问他愿意不愿意买租界地房产、土地,而且都表示了为了两国的世代友好,可以优惠,价钱好商量。可怜赵驭德打了十几年的仗又当了十几年的管家,那和洋人做买卖的事情哪里晓得,急了一脑门子白毛汗,只好装听不懂这些人地蹩脚中文。不过他也纳闷,这两国官员摆宴席,怎么弄些商人凑热闹,而且这些洋商似乎都很牛气,对洋人官员说话地态度好一点的不卑不亢,差一点就指手画脚,这些法国官员似乎还有点怕这些商人。赵驭德就弄不明白了,这大清地商人见了当官的,那都是和孙子一样,这洋人的规矩就是不一样,虽然他有些疑惑,但是看着这个场面,觉得无论如何与鸿门宴怕是挂不上关系,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也松快了不少。

    过了一会,酒宴上开始表演魔术、歌舞,几个波斯舞娘的肚皮舞算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赵驭德这才摆脱了那些洋商,坐在杨士琦旁边道:“哎,我说老杨,我看洋毛子好象摆的也不是鸿门宴啊!他请咱们吃饭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杨士琦冷冷一笑:“洋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还没咱们大清的朝廷那么下作!”

    赵驭德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在李二鬼子身边呆久了,沾了汉奸气,什么都是洋人的好!”

    杨士琦撇撇嘴道:“不是我说洋人好,洋人也不是好东西,可要说咱们的朝廷那可比洋人就差到天边了!咸丰年间,本来就打不过人家,败了也就罢了,条约在天津也签了,后来咱们咸丰爷又后悔了,说再修改条约,修改就修改吧,反正条约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打出来的,打完再谈也没什么,可朝廷明着和洋人谈判,暗地里把洋人使节给下了大狱。这下可好,洋人本来是要求带几十个人上北京换条约的,现在也不用换了,大军直接拿下北京城,还烧了圆明园。咱们咸丰爷那会也不要求洋人必须行三拜九叩大礼了,直接跑到承德了。”

    赵驭德不屑道:“这个事情我清楚,你别瞎编排。朝廷是不让洋人公开卖大烟!大烟是害人的东西,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少爷就最恨卖大烟的。不让他们卖大烟,洋人就欺负上门了?这是个什么道理?这不是强盗是什么?哦,洋人都逼上门了,还能不打?再说了,打仗这个事情本来就是耍的计策,关他几个洋人算什么?”

    杨士琦摇头道:“你还是不晓得啊,那次和洋人开战之前,朝廷打长毛饷用不足。早就开始对鸦片公开征税,还能不算是公开买卖?公开卖大烟这个事情,是在开战前两年,朝廷实际上就是准了的。朝廷那会儿没钱,油锅里的铜板也想捞!洋人想把这个事情用条约确定了,可两广总督叶名琛的态度是不见、不理、不谈,等洋兵打上门来了。他的态度就更是好笑不战、不和、不走。装看不见!

    掩耳盗铃地故事三岁娃娃都晓得,他一个两榜进士,十八岁就是贡生的人居然能做这么蠢的事情!最后落得个被洋人掳走,身死印度,也算是大笑话了!一个笑话还没完,另外一个就接上,本来天津条约就够丢人了,败军之国居然还使诈术,弄的圆明园被烧!皇帝逃跑。也难怪西洋各国瞧不上大清的官员,这些人笑话也就是够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咱们朝廷的徐桐,那是皇帝的老师。学问是够大了吧?他老人家凡是沾了个洋字的东西一概不用。门口地对子就是与鬼为邻,望洋兴叹可洋钱他怎么不嫌不好呢?最后居然昏聩到要求太后调义和团来杀洋人。呵呵,结果义和团进了北京,连他家都给抢了,全家跑到紫禁城逃难!”

    杨士琦唠叨了半天,把个大清朝廷糟践的一钱不值,最后结论出来了:“人必自侮,后人侮之!自己找倒霉,怨的谁来?就说火烧圆明园吧!洋人固然可恨,可咱大清的皇帝也是够戗,修园子你就好好修,还弄出个什么万国冠冕朝天子地形制,圆明园里修建的洋人建筑格局,都是要朝拜咱大清的皇上,说白了,都在给皇上磕头呢!洋人不烧你烧哪个?你看看如果在康熙、乾隆朝,哪个番邦小国,敢修个园子弄出大清皇帝朝番邦来,这叫什么罪名?僭越!朝廷不发大兵犁庭扫穴,灭此朝食才怪?打又打不过人家,还没事净找麻烦!”

    赵驭德不服气道:“那你的意思,就是随便洋人欺负,就不能还手?”

    杨士琦笑道:“这你又不对了,你要是人家打你不还手,那人家打顺了手,还不见天地欺负你?咱朝廷现在就是被洋人打顺手了,想起来就给敲打一顿!可偏偏朝廷还不长记性,这又弄出个与天下万国为敌地笑话!又被人修理了这就得说咱们钦差大人高明了!对洋兵来犯,不打便罢,打则必胜,而胜了以后呢,又优抚洋人俘虏,洋人现在对他又敬又怕,还说不出来什么,大人做事件件都占个理字!什么是理?万国公法就是理!占住这一条,再有强兵做后盾,洋人不也没什么招数了吗?还不得乖乖的来谈判?原来洋人不是要求咱们朝廷惩办娘子关众将,现在怎么也不提了?你看看今天的场面,洋人对咱们大人何等敬重?大人对洋人的态度我最是赞许,我以十二字概括:分化瓦解,来犯必惩,以礼相待!”

    赵驭德听他夸奖庄虎臣,心情自然是大好:“那是,要是少爷执掌军机,那谁敢不敬我中华?哪个还敢犯我大清?”

    杨士琦摇头道:“我可没那么乐观,大人磊落丈夫,可朝廷里那些人蝇营狗苟,做事自然是一无所成,可是坏事的本事都不小啊!大人就是真的有一天执掌军机,恐怕也是被宵小辈百般掣肘,空有一身本事却也壮志难酬。”

    酒宴到了最后,就是舞会了,这个时代流行的宫廷交际舞,庄虎臣是一概不会,只好当了看客,而容龄则是穿花蝴蝶一般,不管谁邀请,一概不拒绝。赵驭德看的直皱眉头,这大格格也太没规矩了,要是有一天,真的进了庄家门,一定要好好给她讲讲“三从四德”,另外找根铁门闩,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满世界地跑,坏了老爷、太太的门风。

    舞会结束,洋人用马车把庄虎臣他们送回了钱庄,法国总领事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礼节恭敬得近乎谦卑,他用的是欧洲各国接待外国亲王的礼数。要说他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容龄本来就是亲王地品秩,可这些年大清被洋人轻视。连神甫都有了品级,居然能按照官员对照几品几级了,洋人官员在大清朝廷眼里,更个个都是洋大人。哪里还敢要求他们以礼相待。

    回到钱庄。容龄取出了一个大纸箱子,说是法国公使给庄虎臣地礼物,庄虎臣疑惑的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大个箱子装?还轻飘飘地。”

    容龄笑道:“你自己打开看看。”

    庄虎臣撕开了封皮,里面居然是满箱子的信,都是法文,他看不懂,就让容龄帮他翻译一下。

    容龄才念了三封,庄虎臣的脸就红的可以烙饼了。急忙摆手道:“你还是别念了吧!”这一大箱子信,竟然全是法国女孩给他写的情书!他在西洋各国现在名声太响了,一个英俊的东方骑士,英勇的保卫着可怜的皇太后,他作战无比勇敢。战功赫赫。可是又对被他俘虏地敌人无比仁慈。年轻、英俊、勇武,再加上保护的是贵妇人。这个完全就是骑士小说的主人公了。当然《堂吉柯德》这本除外!庄虎臣的形象简直就是这些法国少女地梦中情人标准模版,结果无数封情书就发到了法国公使馆,要求法国公使代为转递。

    里面很多封信都是夹着照片的,杨士琦兴致盎然的品评着,他随意的拆开来看,丝毫没有一点侵犯隐私权地感觉:“这个不行,太胖了,这个好点,就是腿短!这个太瘦了,不利生养

    他边看边点评,引得容龄笑地花枝乱颤。

    赵驭德越听越火,对庄虎臣道:“少爷,这个是洋鬼子使的美人计,他们打不赢咱们,就用这些东西来骗人!”

    杨士琦不屑的举起一张照片道:“美人计?你瞧瞧这个,长的和猪八戒的二姨似的,这样的美人计?你会中啊!别把洋人想的和咱们朝廷的那些人一样,八国联军都快要打进北京城了,还指望用什么一为以文锦坏其目,二为以美食坏其口,三为以声斥坏其耳,四为以高堂坏其腹,五为拊其婴儿以坏其心地三表五铒来拒敌!”突然,他想起这话是太后说的,也觉得当着容龄说这个,实在有些过分了,连忙闭了嘴。

    赵驭德更不明白了:“那洋人要不是美人计,弄这些做什么?”

    容龄笑道:“洋人的女孩子喜欢咱们的庄大人呗!”

    庄虎臣尴尬道:“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赵驭德摇头道:“要是按大格格说的,这些洋婆子不都是卖国贼?这边和咱们大清打仗,那边她们就想嫁咱大清地爷们?她们就不怕洋人朝廷办她们个通敌卖国?”

    他地话把容龄、杨士琦都逗的哈哈大笑,连一直红着脸不说话地庄虎臣也笑的前仰后合,赵驭德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傻傻的看着他们。

    过了半天,庄虎臣笑够了,才道:“赵叔,这洋人的事情你不懂,你就别插嘴了,越说越错!”

    杨士琦站了起来,拉着赵驭德道:“老赵,不是我说你,这些你不懂,瞎插什么嘴啊?”说罢,拉着赵驭德就往门外走。

    赵驭德也就跟着他出了门,杨士琦低声道:“大人和大格格好容易见个面,你这么大个人就不知道回避?真是个蜡烛,不点不亮!”

    赵驭德和杨士琦不约而同的都回过头看看已经被自己随手关上的门,杨士琦贼忒兮兮的笑了笑,赵驭德则是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哎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夜清秋

    庄虎臣和容龄彼此对视良久,沉默了半天,异口同声道:“你瘦了。”

    俩人同时为彼此的心有灵犀开怀一笑,是啊,都瘦了。容龄在北京到处奔波,天天参加各种新闻发布会,在中外记者面前替他树立高大形象,也同时在无力的替慈禧开脱。不管是什么样的应酬场面,哪怕是再累,也从来没有拒绝过,能不瘦吗?仔细看她,竟然都已经有了黑眼圈,让人着实的心疼。庄虎臣在娘子关,一身系数万大军之命运,身后还有山陕数千万百姓的安危福祉,更兼要防备朝堂的倾轧,心都操碎了,能不瘦吗?但是他的瘦和容龄的不同,容龄那是过度操劳的憔悴,一种落花缤纷的凄美,而庄虎臣的则是减掉了身上和脸上的赘肉,显得更精干了,原来的阳光少年的轻狂与稚嫩尽消,一种军人的冷竣与政治家特有的深邃难以捉摸的神情。

    容龄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摩着庄虎臣的脸,欣慰道:“庄,你成熟了,比原来更威武了。”

    天已经冷了,她的手指有些凉,庄虎臣心疼的抓住她的手,用自己宽厚的手掌给她暖着,轻轻笑道:“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容龄淡然一笑道:“庄,你和我还需要说什么感谢吗?”

    庄虎臣轻轻揽住容龄的柳腰,她的腰本来就很细,穿的又是西洋式样的礼服,鲸鱼须子做骨架的紧身胸衣更是把身体的曲线勒地凸凹有致。庄虎臣问道:“穿这么紧的衣服,不难受吗?”

    容龄笑道:“早就习惯了,刚开始在法国的时候自己说什么也不穿不上,必须让保姆帮着穿。穿上就觉得透不过气,呼吸都困难,现在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庄虎臣心疼道:“不舒服就别穿了,还是中国式样的衣服穿着舒服。”

    容龄笑着敲起了脚道:“我要是穿上中国衣服。人家看见我的脚还不笑死?”

    庄虎臣也被她逗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想起楚颦儿一双穿着绣花鞋地三寸金莲,走不了几步就脚疼的皱着眉头,她那受惊小鹿般的神态总是在眼前浮现,让庄虎臣总觉得融不进今天晚上的气氛。美丽的秋景,皎洁的月光,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所有应该发生些暧昧而温暖的小故事的元素都具备了,可是庄虎臣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头。

    容龄靠在他身上。满脸都是陶醉与幸福,她轻轻问:“庄,你想过没有,等议和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庄虎臣随口道:“娶媳妇生孩子。”

    容龄娇笑着在他身上拧了一把,笑道:“没正经!”

    庄虎臣疼的吸了口凉气道:“谋杀亲夫?你是潘金莲啊?”

    容龄被她逗的哈哈大笑,笑够了以后。轻轻伏在他耳朵边道:“等你议和完了,咱们去法国好不好?我天天陪你在塞纳河边散步,然后我们生好多好多地孩子。”

    庄虎臣脑袋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一大群的孩子围绕着他叫爹,然后自己忙着洗尿片刷奶瓶,在洋人地方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如果换了楚颦儿,你打死她,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庄虎臣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吓了一跳,然后随意说道:“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组织足球队啊?你当领队。我当教练?”

    容龄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会胡说!你还知道足球?我真的觉得你应该是在西洋长大的人,你和大清国地人太不一样了!”

    庄虎臣笑道:“大清国的人和洋人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容龄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扭过脸轻轻道:“庄,我们去国外好不好?我不喜欢大清国。”

    庄虎臣疑惑道:“哦,为什么?你可是旗人的格格啊!又是太后封的公主,到了国外,你可就只是个普通的中国女孩了。”

    容龄皱起了眉头道:“这些我都不稀罕,我在法国是自由的,即使穿上这么紧的衣服。我一样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可回到大清以后,我就觉得那种让我觉得无法呼吸的压抑!太后是对我很好,她很疼我,赏给我很多宝贝。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地生活。在大清。我要画很奇怪的妆,照镜子的时候。我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可是我不能不那样画,因为太后喜欢看,太后如果让我跳舞,我就必须跳,哪怕我身体不舒服也不可以表现出来。太后是很宠爱我,但是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主人对宠物的爱,而不是一个长辈对孩子的疼爱。她要我做什么,我必须做什么,如果我敢违抗她的意志,那么我的全家都会陷入灾难。在别人的眼睛里,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我知道,我在大清只是太后地一件玩具而已。”

    庄虎臣心更疼了,把她搂的紧紧,她话音里渐渐变了抽泣:“庄,我们走吧,我在大清国好害怕!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害怕,我感觉不到这里是我的祖国,这里地人看我地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我有时候做梦会梦见被他们装到笼子里,而他们在外面笑,那种笑声随时都在我耳朵边响。”

    庄虎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需要害怕,我会保护你地。”

    容龄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已经浮现了笑容:“我知道,联军你都不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吓到你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庄虎臣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在别人眼睛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人上人,可居然也会怕的睡不着觉,当生命和一切权力操在别人手里的时候,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假的,上面赐予你的,也随时可以剥夺,顺便加上身家性命作为利息。

    在绝对的专制下,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是真正安全的,每个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担心说错了一句话,或者是做错了一件事,即使你什么都没错,但是当君主觉得你错了,或者干脆就是他心情不爽想找人撒气,而你偏偏正好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你的灾祸就来了。

    一个公主,而且是老太后最宠爱的人居然宁可放弃富贵尊荣,到国外去过平常人的日子,庄虎臣几乎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愿意陪你去,可是面对容龄殷切的目光,他还是低下了头,庄虎臣知道自己做不到,让一个男人舍弃理想,本身就是很痛苦的事情,而庄虎臣还确切的知道中国的苦难不是这次北京议和以后就可以结束的,那让他如何可以放弃自己的责任。老天既然让自己穿越,那改变历史,让中国人少受些苦难,复兴这个民族就已经成为了他的职责,无法推卸,不能退缩。

    庄虎臣低下头,沉默不语。容龄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有个非常美丽的未婚妻,和她比起来,我只是丑小鸭,我想独占你的感情,真是太自私了。”

    庄虎臣苦笑,女人怎么什么时候都往这个方面想,自己还真的不是那种“任它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而饮”的男人,“一个夫人,一个妻子,一夫一妻三口人好好过日子”的生活自己也是满向往的。但是自己一直太忙了,忙的根本无暇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感情太微不足道了,可以说是不值一提!那种在前线战火纷飞的状态下,居然还能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又哭又闹的故事,绝对是胡说八道,除非这个统帅的智商为负数。情圣绝对做不了好统帅更做不好一个政治家。将军的性格应该是火山,平时看起来岩石般的冷浚,一旦爆发则是冲天的火焰。政治家则是躲在沙土里的毒蛇,伺机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吻。

    庄虎臣实在不忍心骗这个为了自己什么都肯做的女孩,善意的谎言一旦到了被揭穿的时候,那就是扎向心底的钢针!

    庄虎臣缓缓道:“我不可能和你去法国的,这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国家贫弱如斯,男人有男人的责任。”

    容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大英雄,英雄有英雄要做的事情,你不是属于哪一个女人的。”

    庄虎臣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月亮。

    容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毅然的咬了咬嘴唇道:“等议和完了,我就去法国,我永远不会再回到大清了,我会在遥远的巴黎,祝福你和美丽的楚小姐,希望你们能过的快乐、幸福,生好多好多漂亮的孩子。”说罢,眼泪如同开了闸一般流了下来,她低下头掩面而泣。

    庄虎臣心头一阵酸楚,粗暴的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道:“容龄!看着我的眼睛,你听清楚了!我不许你回法国,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总有一天,我会身披黄金战甲,脚踏着五彩祥云来迎娶你!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所有女人羡慕的新娘!如果我做不到,那就让我孤独一世!”《大话西游》的台词此刻自然的说了出来,居然用的如此贴切。

    容龄看着庄虎臣真诚的近乎虔诚的誓言,再也控制情绪,两片鲜红的樱唇将庄虎臣还没有说完的话堵了回去。两颗年轻而孤独心终于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被人深深关切的那种温暖。

第一百四十六章 侵略有理?

    天渐渐亮了,庄虎臣觉得腿都被压麻了,容龄就趴在他腿上睡了一夜,他不禁叹道。为什么女人都喜欢把男人的大腿当枕头?上次楚颦儿也是这样,今天轮到容龄了!自己就两条大腿,看来不能再添老婆了,两个就足够,要不然大腿不够分的。猛然觉得腿上有点湿热,低头一看,居然是容龄的口水,晕啊!一个公主居然睡觉的时候还流哈喇子!又觉得自己的手里好象也有点热乎乎的,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放在容龄被紧身胸衣勒的格外突出的一团软肉上,她穿的是低胸的礼服,露出半个酥胸。庄虎臣觉得手感着实不错,就干脆也不拿下来,眯缝着眼睛装睡着。

    外面“邦邦”的敲门声,把睡的正酣的容龄吵醒了,她急忙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赵驭德焦急的声音道:“少爷,盛大人和盛夫人来了!在大客厅等着见您呐!”

    庄虎臣问道:“哪个盛大人?”

    赵驭德道:“李中堂的干儿子,盛宣怀大人!”

    庄虎臣一惊,他怎么来了?连忙道:“你和杨士琦先陪陪,我马上到。”

    容龄猛然发现庄虎臣的手放的不是地方,美目白了他一下道:“当了钦差也不正经!”

    庄虎臣笑道:“我要是真的不正经,昨天就把你整个吞了!”说罢,装出老虎吃兔子的样子。

    容龄挑逗的笑道:“你敢吗?我怕你吃下容易,想吐出来难!不怕我赖上你啊?”

    庄虎臣笑道:“我就当是被狗皮膏药贴上了,这样也好,能治疑难杂症!”

    容龄粉拳就捶了他一下道:“你才是狗皮膏药。好了,赶快收拾一下,还有人等你呢。”

    外面赵驭德急的团团转,自语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这容龄可是公主啊。昨天晚上俩人孤男寡女,又是彼此有情的,万一和尚伐木头——做出事(寺)来,那可怎么收场?万一被御使参了,那可不是玩的!不杀头起码也是个充

    盛宣怀来见庄虎臣是李鸿章的安排。容龄和庄虎臣一露面,就有人报告给了他。李鸿章一直在装病不能亲自来。而容龄可是公主啊!不拜见于礼不合,而且最重要的是容龄既然来了上海,自然不能让她住在庄虎臣那里。她和庄虎臣有感情,这个事儿差不多已经是官场上公开的秘密了,要不然她一个汉军旗地格格,怎么可能满世界的替庄虎臣买好?这要万一弄出个不好,那庄虎臣的前途就毁了,李鸿章一边大骂庄虎臣糊涂,一边赶快派盛宣怀带上太太去拜见容龄。李鸿章的丁香花园虽然漂亮,但是毕竟住的是小妾。安排公主下榻不太妥当,而盛宣怀的辛家花园也是颇为雅致地,盛太太又是受过封诰的,由她伺候比较得宜。

    盛宣怀一大早连饭都没吃,就带着老婆急忙赶往法租界。庄虎臣三两下洗漱完毕,盛宣怀已经和太太等了好一会了。

    庄虎臣仔细看着盛宣怀,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看上去象四十许人,保养得很好,面目生得有些女人像,男生女相在官场那可是贵相。他见了庄虎臣急忙下拜道:“卑职给钦差大人请安。”

    庄虎臣急忙搀扶道:“盛大人折杀兄弟了。”

    盛宣怀笑道:“大人是传旨的钦差,下官礼法不可废啊!”

    庄虎臣笑道:“兄弟年轻,大人如此多礼,让我汗颜了,如果大人不嫌兄弟高攀,你我兄弟称呼如何?”

    盛宣怀哈哈大笑。

    庄虎臣连忙让人安排早餐,盛宣怀也不和他客气。两口子就在钱庄里简单的吃了顿饭。

    庄虎臣从西洋三斗橱里取出一个盒子,对盛宣怀道:“兄弟听说尊嫂是个吃斋念佛,最是心善的人,我偶得一尊佛像,听说是达摩祖师之物,兄弟也不晓得真假,送与嫂夫人,算是见面礼吧。”

    盛夫人圆脸笑的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忙道:“这如何使得?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庄虎臣笑道:“嫂夫人若是不收,便是嫌弃了。”

    盛宣怀笑道:“老太婆。你就收下吧,纷卿老弟的心意,不收岂不是不识抬举?我和他父亲也算是朋友,都是自家人,你再作假。就没意思了。明明都爱的心里都开花了!”

    盛夫人也就不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

    庄虎臣来上海前把李鸿章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的爱好都了解过了。知道盛宣怀的太太喜欢佛像,刚好黄金荣昨天凑巧就送来一尊,就干脆借花献佛了。果然此物一送,盛宣怀对他印象更是好了十二分。

    过了好半天,容龄才梳妆打扮完毕,来到大客厅,盛宣怀的太太是见过世面的,不象那些一般官僚的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地事情懵懂不知,她见容龄一身洋装,赞道:“公主果然不凡,您穿这一身,把那些洋人都比下去了。”

    盛宣怀拉了下太太的衣服,俩人急忙跪下要行大礼,容龄用手虚扶了一下道:“盛大人,盛夫人,不用多礼,起来吧。”

    盛宣怀称谢起身,盛太太口口声声说,希望容龄能到她的辛家花园暂时小住几天,也让她尽尽地主之谊。庄虎臣也听明白了,觉得让容龄和自己一起住在“点金钱庄”甚是不妥,就先拍手称善,容龄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也不能说什么,只得答应了。

    盛宣怀夫妇的来访,让庄虎臣只好断了在上海“白相”几天的念头,他也确实想见见李鸿章,这个满清朝廷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庄虎臣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吃完了早饭,他就带着杨士琦跟随盛宣怀赶到了丁香花园。

    丁香花园的大门是西洋式样的铁门,缠枝番石榴和海虎造型。杨士骧早就站在那里等候,李鸿章也坐在一张西洋白色皮椅子上。腿上搭一条澳大利亚羊毛毯子。庄虎臣下了马车,杨士骧急忙迎上前去道:“钦差大人,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庄虎臣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走到大门前,看见一个清癯地老人。额头很高,鼻子挺直,两条朝天地扫帚眉硬刷刷的拧着,只是一只眼睛不自觉的在抽搐,应该是在受了枪伤的后遗症,即使是这样,也难掩他那股冲天的傲气,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倔巴老头。庄虎臣不用问也知道,有这样地气势的人肯定就是李鸿章了。

    李鸿章见他到来。恭敬的要从椅子上下来,作势要参拜,庄虎臣用手去扶,劝道:“中堂那么大年纪,又有病在身,这礼就免了吧。”

    可李鸿章却非要拜不可,还道:“大人是承旨地钦差。岂可因吾年老而废国家礼法?我不拜事小,乱了纲常事大!”

    庄虎臣也只得由他,李鸿章按照惯例道:“臣李鸿章恭请圣安。”

    庄虎臣也就受了他三拜九叩首,看着这老头给自己磕头,心头还是有些得意,答道:“圣躬安。”

    李鸿章这才起来,庄虎臣连忙搀扶道:“老中堂赶紧进屋吧,现在风已经凉了,伤了身子如何得了。”

    李鸿章笑盈盈道:“不碍的,我这把老骨头带兵带了几十年。哪里有那么娇贵?”

    庄虎臣还是亲手扶着李鸿章走了进去,李鸿章也笑着捻着胡须,受之不疑。

    内堂里酒筵早已摆下,虽然不是煮凤烹龙,那也是珍馐百味,水陆杂陈,李鸿章喜欢吃而且会吃在朝堂里名声是很大的,安徽人本来就会吃,李鸿章更是讲究食不厌其精,脍不厌其细的。当然菜里肯定不会缺了李鸿章最喜欢的松江舻鱼。

    庄虎臣给李鸿章准备了一份特殊地礼物,让他喜出望外,居然是一方生满了白毛地臭豆腐。李鸿章看了大喜过望,这个东西因为不值钱,并有股异味。谁会给他送这个?而且毛豆腐这个东西只有两淮有。别地地方也买不着,本来是穷人地一味小吃。上不得台面的。可是庄虎臣深深知道,一个人对自己小时候吃过的东西,感情是最深的,而且味觉是有记忆的,如果请人吃东西,不晓得他喜欢吃什么,只要了解到他小时候生活在什么地方就足够了,只要把那个地方的名小吃摆出来,那一定是合胃口地。李鸿章急忙亲自安排一个安徽的厨子去搞,他怕别的地方厨师不懂做法,弄糟践了。

    盛宣怀和杨士骧对庄虎臣不由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这个年轻的钦差是真会办事,送礼都送的别出心裁,李鸿章何许人也?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他能看上眼的还真不多,今天送给盛宣怀太太的达摩祖师用过的藤根雕刻的佛像那是罕世奇珍,而且又最对盛太太地心思,送给李鸿章的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偏偏又是最可他老人家心思的,这个庄虎臣看来飞黄腾达寻常事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庄虎臣真的有点吃不下去了,虽然满桌的佳肴,可是现在时间还早,他是刚刚吃过早饭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又吃上了,这么多丰盛的美食,怎奈眼馋肚子饱,实在吃不动了。

    李鸿章又劝了他一杯酒:“纷卿,你年轻,再喝几杯不妨,老头子敬你一杯。”

    庄虎臣急忙起身道:“下官年轻,怎么当得老中堂敬酒?”然后他接了过来,举杯道:“来,大家满饮此杯,祝李中堂寿比南山!”

    满屋子人都举杯道:“祝李中堂寿比南山!”

    李鸿章哈哈大笑,这会儿也忘记装病了。

    庄虎臣又道:“中堂对议和之事如何安排?”

    大家见他提起了正事,都把筷子放了下来,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瞅着庄虎臣道:“纷卿啊,你是我两淮子弟,你爹当年是我的亲兵戈什哈,我看着和子侄一般,后来还是我举荐他到刘省三那里去的,要是真的论起来。你叫我一声爷爷,我老头子也当得起!”

    庄虎臣郁闷无比,这李鸿章还真是个一点亏不吃地,刚才给自己磕了三个头,现在就要当爷爷了!占老子便宜!心里不爽,脸上还要挂着笑容。嘴上更是叫的亲切:“中堂说的不错!下官就高攀了,称呼中堂一声李爷爷。”庄虎臣特意用安徽来说,杨士琦、赵驭德都是安徽口音,听得久了,就学会了。安徽人发音,李和你不分,都是一个音,庄虎臣就当说的是“你爷爷”了!

    李鸿章听他叫了声爷爷,心情大好,笑着对他道:“纷卿。听说你杀了几百日本兵?”

    庄虎臣如同耳边响了个炸雷,筷子都吓掉桌子上了,这事情非同小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急忙道:“中堂莫听人乱说。李鸿章笑道:“杀地好!”

    庄虎臣被他说楞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李鸿章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方道:“倭奴欺我中华!杀我百姓。你杀地好!痛快!杀几个俘虏算什么?我老李当年杀长毛俘虏无千无万,连御使都弹劾我残酷,那又能怎么样?还是我两淮子弟出豪杰啊,你爹就是个好样的,你年纪轻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鹤清于老鹤声啊!好,真好!”

    庄虎臣也顾做谦虚道:“中堂谬奖了。”

    李鸿章看着庄虎臣问道:“纷卿你说说对议和之事如何看法?”

    庄虎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只得说些冠冕堂皇地套话:“自然是拒理力争,为国家保留些元气。”

    李鸿章笑了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这些官样文章就不要讲了,你是我两淮子弟,和别人不同,有什么见解就说,不要让老头子看低了你。”

    庄虎臣也明白了,这老家伙是要考校自己,也理了理思路道:“如今举国皆败,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局,议和自然不易。但是我估摸着,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我曾经亲自审问过洋人军官,西洋各国也是矛盾重重,只能是分化瓦解。在最坏的局面里争取最好的结果。”

    杨士骧“啪”地一拍桌子。叫好道:“好,分化瓦解!正合中堂大人以夷治夷之道。庄大人不愧少年英杰啊!”

    李鸿章倒还是一脸的平静,又问道:“如何分化瓦解?”

    庄虎臣道:“对洋人分为两种,一种欲在中国谋利者,对此等人则以通商之利诱之,一种欲谋我中国之地者,对此等人则应利用洋人之间的矛盾,挑起彼此之猜忌,对联军各国只能分别谈判,不可让他们同进退,只要西洋各国各怀鬼胎,不能合力,我等再以大义晓示中外报馆,宣示我国之无辜被侵扰,争取各国民间和反对党的同情,由他们再给公使团施加压力,虽然不能保证不赔款,起码要做到地不能割一寸!”

    庄虎臣这番话,说的盛宣怀都有些动容,这个少年钦差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不止是会打仗那么简单,看来杨士琦说他通晓西洋事务,所言非虚啊!

    李鸿章仔细看了看庄虎臣,突然长叹一声道:“庄虎臣,你糊涂啊!你有这般见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趟议和的混水做什么?你可知道,只要是议和的,那自然就是汉奸、国贼!自古言战易,言和难!主战者,败了也是英雄,主和者,成也国贼,败更是万夫所指!你就是为了国家死在谈判桌上,别人也当你是汉奸!”

    庄虎臣淡然一笑道:“中堂,我来之前,就知道议和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总要有人议吧?别说朝廷点了我的名,不来不行,就算没人让我来,我也想为国家出把子力,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朝廷里通晓洋务的,除了李中堂也就没什么人才了,我好歹对西洋事务多少知道些,希望能为国家多少挽回点气运!这一次,洋人欺我中国太甚,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拿不走地东西,在谈判桌上轻松拿走了!”

    李鸿章又是叹气道:“纷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事情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洋人固然可恨,可咱们怕也难说大义在我啊!”

    庄虎臣一楞,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辛?他看着李鸿章道:“中堂,洋人发兵占我国土,杀我百姓,抢掠我财物,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侵略吗?怎么还不能说咱们是有理的呢?难道侵略有理,我们反击就没道理了?”

    李鸿章摇头苦笑道:“罢。罢,你是我两淮子弟,不是外人,这屋里的也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我是洋人,我比他们下手还狠!”

    庄虎臣听的大惊失色,看李鸿章满脸阴郁地样子不象是玩笑,也真的蒙了,这事就怪了,难道侵略还有理了?

    作者话:月票掉到分类十九了,大家再给几票吧!

    另外,现在可以送花拍砖了,大家觉得看着好就送朵花,看着不好的,拍砖也欢迎,让书评区更热闹点!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国际维和部队

    庄虎臣和李鸿章进了小书房,他看到了无数情报。庄虎臣翻了几份以后,吓的手脚冰凉,他现在只想扭头就跑,这个和他也不想去议了。

    庄虎臣拿着一份翻译稿,手都哆嗦了,惊异道:“中堂,你这些情报是从何而来?”

    李鸿章苦笑道:“老夫戎马半生,岂不知情报的重要?与洋人打交道,那更需要步步谨慎,如不知己知彼,还办什么交涉?甲午之败,老夫就是败在情报上,日本已经和英国、俄国签定密约,而朝廷还是懵懂不知,连我也是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有英、俄压制,日本尚不敢任意胡为,没想到这些倭奴为了谋我大清,真是够狠的,什么样的条件都肯答应西洋人,关税、外交均可托付西洋人!哎,经此一事,我李二再糊涂,也不敢忽视情报的重要。”

    庄虎臣无奈的摇头,又有点不死心道:“中堂的情报能确定是真实的吗?”

    李鸿章略微有点得意:“此乃我李鸿章数年心血,必然无差,我执掌北洋多年,再连收买几个洋人为内应,传递些许消息都做不到,那这一年几十万的银子就算白花了,这些断然真实无误。”

    庄虎臣想起日本就是一肚子火,低声骂道:“这些倭奴都是混蛋!”

    李鸿章听他骂日本人,大有同感:“倭人狡诈,无信义之徒,我是发过誓的,今生决计不再踏入日本半步。就是四年前去美利坚访问,轮船需要在日本补给,老夫也是停在外海,决不食言而肥。令天下人笑!”

    庄虎臣轻声接道:“东洋倭奴外貌啕啕恭谨,性情狙诈凶险。变幻百端。与西洋人迥异。”

    李鸿章眼睛里放出光道:“纷卿竟然晓得老夫几十年前的话?”

    庄虎臣轻叹道:“中堂既视我如子侄,那我有一言,不吐不快,中堂莫怪。”

    李鸿章点头道:“你讲。”

    庄虎臣问道:“中堂既然数十年前就知道日本狼子野心,久有犯我中华之念。为何甲午年会败的如此惨重?”

    李鸿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总归是我李某人本事不济,北洋糜烂,打不过日本人。”

    庄虎臣摇头道:“日本蕞尔小国。兵力有限。而且国内借西洋各国款项甚多,日本与我国交战,只可胜而绝不可败,若有一次败仗,西洋各国就怕借给日本的钱打了水漂,必然干涉,如日本小败,则会要求两国停战,如日本大败。则英、法各国则会重视我国,以我国来牵制俄国,俄国自从克里木战争以后,西洋各国对它疑忌甚深,都要防它做大。如此一来。西洋各国如与我国结盟。则对日本就要下手了!假使当年中堂干脆就放日本人进来,而以各路勤王之师断其后援。日本兵力一但分散,首尾自然不能相顾,就算日军凶悍,可也不能保证百战百胜,我国国土纵深很大,可持久战,即使百战百败,也有回旋余地,此次联军占了北京,不是还打不破我的娘子关吗?而日本即使百战百胜,也经不起消耗,若再有一败,就会土崩瓦解,西洋各国在中国利益甚多,大清虽穷,但是人口众多,一人买一件西洋之物,也是巨款,我国税收更是数倍于日本,列强助我国利大,助日本利薄,英美各国是以商业立国,必然以商业利益为第一要务,日本纵然把它卖了,也填不满西洋各国的胃口,到时候,就变成我中华与西洋列强合力攻日之局面,我中华可败,日本不可败,这样地局面相信以中堂之眼光必然能看地清楚,为什么当年就容日本如此的猖狂?”

    李鸿章眼睛里的光芒更甚,猛一拍庄虎臣的大腿道:“纷卿知我啊!”

    庄虎臣倒吸口凉气,这老头这么大岁数,又病歪歪的,手劲还不小,不过以后希望他再兴奋也拍自己地大腿。

    李鸿章眼神渐渐又由兴奋转为黯淡,幽幽道:“你初涉朝堂,纵然天资过人,可还是很多事情不明白啊!你讲的这些,我何尝不知?纵然我北洋和大清百万大军都是豆腐渣,也能撑死日本这头野猪,我曾向朝廷进言,迁都西安,然后利用我国之纵深与日本打一场持久战!可朝廷说我李二畏敌如虎,又怕京师危险,就把我驻守威海卫和旅顺的大军给调到北京勤王。可怜数千万两银子打造的要塞,那么多地西洋大炮竟然被用来轰炸我北洋水师!罢、罢,这些陈年旧事,谈也无益!伊藤博文后生晚辈,当年见了老夫战栗不敢言,回头秘告伍庭芳道,说见了老夫被我气势所压,吓地哆嗦!可甲午年在马关,此獠何等的张狂!我是下了决心了,此生绝不再踏上日本土地!”

    庄虎臣冷冷道:“我倒是希望有一天去日本看看。”

    李鸿章疑惑的看着他。

    庄虎臣冷笑着接道:“不过是带着兵舰过去!”

    这话太对李鸿章的脾胃了,他是哈哈大笑道:“若真有此日,纷卿当在老夫坟前烧一封书简,让我在泉下也乐呵乐呵!”笑到最后,老泪纵横,看来是触动情怀了。

    李鸿章笑完了,又变了担忧之色:“纷卿壮志可嘉,但是怕你也大事难成,你在娘子关之胜,胜在洋兵不许议和,已经威胁到两宫安危,故此举国之精锐尽数集于你手,而重炮、洋枪也随你使用,军需更是不缺,洋人则是已经占领北京,对娘子关打也可,不打也可,你是以倾国之力对联军无心战斗之师,所以能操了胜算,这点和当年日本打我大清殊有可比之处!都是集中力量于一点,对抗力量分散的敌人。西洋人说,当年甲午之战是我李鸿章一个人打日本全国,也不算是说错,开战之时。南洋水师眼见日本兵舰开过。居然不预拦截,放它通行,战败以后,广丙舰管带也昏了头,他还去求日本把兵舰还给他。理由是该船隶属广东水师,不是我北洋的船。我老李以一人敌日本一国,不败倒是怪事了!”

    这个情况,庄虎臣还真的不知道。他也无法想象。一个国家的军队面对敌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通行,居然视若无睹!甚至还心内窃喜,盼着敌人打胜了,好把政治上的对手扳倒,这是什么样地国家啊?这是什么样地朝廷啊?这又是些什么样地官员?

    李鸿章指着满满几大箱子的情报道:“纷卿,看了这些,你还愿意去议和吗?”

    庄虎臣此刻对李鸿章还真是有了些感激,现在他也确实不想去议和了!这个和还有什么好议的?本来庄虎臣地心里是有一幅画卷地,到了谈判桌上。痛斥联军对中国地侵略,慷慨激昂,骂地这些侵略者哑口无言!虽然国力不济,在这个力量就是外交的时代,吃点亏是肯定的。但是起码也过过嘴瘾。让全世界地新闻媒体宣传出一个大义凛然地民族英雄形象!反正自己对新闻界已经有了不小的控制力,自己每个月都偷偷的给这些报馆的记者特别津贴呢!拿着自己的能不手软?还好意思不替自己鼓吹?

    现在看了这些第一手的资料。庄虎臣脑子的画面已经全变了,在北京的谈判桌上,西洋各国公使们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控诉满清政府地反人类暴行和违反万国公法的罪恶行径,自己和李鸿章、庆王三个倒霉蛋缩着脖子抱着头被人骂的昏天黑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公使团成了“洋白劳”,自己这些人成了被批斗的恶霸!老天啊!你还准备把我玩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庄虎臣的心里暗骂贼老天和那些后世里掐头去尾地可恶报道。

    这个和还怎么议啊?原来西摩尔地联军竟然是清朝政府批准进京来维持秩序的,而且连他们进京用地火车都是朝廷调拨给他们的。闹了半天,八国联军竟然是一支国际维和部队!

    被载漪安排虎神营的兵杀死的德国公使克林德,他在公使团上有一段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罪恶发言,那句“先生们,现在是瓜分中国开始的日子”,现在看来居然是后人的断章取义!

    当时,义和团已经进了北京,城内一片混乱,使馆和教堂附近出现了大量的传单和告示,说义和团将在农历三月攻打使馆和教堂。西洋各国都是一阵恐慌,商量着派遣卫队进北京。商定的名额一共派兵三百五十六人,这些人仿照戊戌年的例子,由天津来北京。而克林德的原话是:“我不认为中国政府还有能力控制目前的混乱局面,中国政府正在土崩瓦解!”他的发言马上就被英、美等国理解成了“德国妄图瓜分中国”,公使团当时就反对再调兵进北京,连这三百多人也不许来了!

    德国外交大臣布洛夫听说克林德的讲话后大怒,痛斥其胡说八道,克林德拼命解释,两天里不知道给国内发了多少电报,说自己的话没那个意思,德国政府的态度是即使是你的原话也是不能说的,这样会造成列强以为我德国准备单独侵略中国!

    自打克里木战争以后,列强都怕当出头鸟,俄国进攻土尔其的结果不是明摆着吗?被列强组织联军一顿胖揍,把想吃独食的沙皇打的鼻青脸肿,亲妈都快不晓得他是哪个了!当年拿破伦的例子放在那里,列强都怕再出现一个拿破伦似的人物,那样的话,欧洲将会再次陷入混战的泥潭。

    德国在欧洲的扩张意图已经让列强对它甚为不满,哪里还有胆量在东方再找麻烦?就是前两年租界胶东,也要找个“巨野教案”当借口,威廉二世皇帝还要亲自问问俄国的态度,怕被人给当靶子收拾了!德国现在如果一个不小心,就会给了恨它恨的牙根痒的法国人机会,英国人对德国也是虎视眈眈,威廉二世皇帝虽然狂妄,但是他还没有慈禧敢和全世界为敌的冲天豪气!

    这些要调进北京的三百多各国士兵,本来就是各使馆的卫队,前两年就有例可循的,一般都是进京三个月后就回去。而且朝廷也都批准了地。正在这个关紧地时候。端郡王载漪恨西洋各国反对慈禧废光绪立大阿哥之举,就引天津、直隶的义和团进了北京,然后更大规模的屠杀教民,烧毁教堂的行动就开始了。

    庄虎臣看着情报,无力的辩解道:“义和团也是恨洋人欺负中国。所以才和洋人为敌,情有可原。”庄虎臣知道李鸿章地心思,他对义和团的态度是杀再多也不算多!这老家伙要是动了手,中国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李鸿章轻蔑的一笑:“这些拳匪要是真的有胆量杀洋人。那我老李还敬他们三分!也许凭着民气可用。还能留他们,你再看看,这份东西。”李鸿章找了一份东西递给了庄虎臣。

    庄虎臣看完以后,真是郁闷到极点,这份情报是德国公使在两年前发给国内地电报,上面地内容竟然是:“幸运的是,这些秘密社团的打击对象不过是他们本国的教民,而并没有伤害我们的传教士!”

    李鸿章指着上面道:“看清楚了吧?这些妖孽如果没有徐桐、刚毅、载漪这些人给他们撑腰!他们哪里敢动洋人一根毫毛?他们只有胆杀咱们中国人!他们也晓得洋人是不好惹的,只敢抢掠普通百姓!”

    庄虎臣看了一份洋人的统计报告。在西历一九零零年五月三十一日之前,在整个中国土地上,只有一个洋人卜克思是被义和团杀的,而被屠杀的教民达到了十数万!这就是一场轰轰烈烈地反对洋人的运动?这就是中国的民族主义?

    随着庄虎臣看了越来越多的资料,其中甚至有些是最保守的满清官僚地日记。庄虎臣在暗暗心惊李鸿章地手伸的真长啊!多少朝廷大佬家里都有他地眼线!可是心惊之余。一副惨烈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无数无辜的教民,甚至根本就不是教民。只是因为家里多少有点和洋字沾边的东西,就被举家屠杀,稍微漂亮点的女孩子就被卖到了妓院!当这些人实在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涌向了洋人的使馆,而使馆本来是不愿意接收他们的,使馆自己的保卫力量太弱了,一般都只有几十名士兵,哪里敢对抗外面以十万计的义和团?无数人就这么死在使馆外面,一时间,各国公使门口尸积如山!哭嚎之声,不绝于耳。

    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奥匈帝国公使馆的马克沁对天开了枪,把义和团的人驱散,救了这些可怜的教民,当义和团发现子弹并没有打到自己的时候,更加相信大师兄的法术,果然是刀枪不入,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枪子伤了,然后就壮了胆子,冲击使馆。这下,洋人就不客气了,洋枪、机关炮齐鸣,把义和团打的死伤惨重,这才将他们击退。

    北京城里还是到处在屠杀、抢劫,有些被救了的教民,想起了家里的亲人,恳求洋兵出击解救家人,洋兵本来是不敢的,教民就自发的组织起来去营救,有些洋兵被他们的勇气感动,高叫道:“志愿兵何在?”公使馆的卫队不顾本国上司的反对,毅然冒死冲出使馆,参加了解救这些教民和家属的行动,而有些教堂也成了教民的避难所,其中西库门教堂就收留了四千多人!日后这些帮助洋人守卫教堂的汉奸被国人唾骂,可是谁能知道他们的处境?只要敢出教堂的门,那就是死!如果教堂被攻破,一样是个死!即使是出卖了保护他们的洋兵和神甫,义和团抓住他们,还是一样的死!

    拼死保卫教堂是他们唯一的生路,而他们也确实成功的做到了,四千教民协助四十多个洋人水兵硬是挡住了义和团和清军几十天的攻击,也算是奇迹了!洋人的救援队发现了无数被屠杀的人,无数被抢劫一空的店铺,无数连衣服、被子都被抢光了的民居!最让洋人和这些教民觉得发指的是,他们发现一个女人被捆绑着烧死,而义和团烧她的目的,居然是因为路太黑,需要有个照亮的东西!这要什么样的心肠才能这么残忍?日本鬼子在南京地暴行恐怕也就这样了!当发现她地时候,她还微微的在翻滚,还没有死透!一个洋人士兵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给了她一枪。结束了她的痛苦。然后洋人和这些教民也就发狂了,只要发现人影就开枪,混乱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被打死。

    庄虎臣真的被震的心都碎了?这哪里是反对洋人地运动,这和后世里非洲某个国家发生的胡图族对图西族的大屠杀简直如出一辙。根本就是一场人道灾难,仅仅一个北京城就有十几万人被杀害,那在全国到底被屠杀的有多少?一伙子只杀教民不杀洋人地“爱国者”,一群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人道救援地“侵略军”。这个世界真是疯狂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西历五月二十八日,局面越来越乱,那些原本怕德国独霸中国,影响本国在华利益的公使团,眼见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也就顾不得什么德国的威胁,还是老命要紧!就使馆里这几十个兵几杆步枪怕是难以抵挡!也就一改初衷,要求满清朝廷批准天津租界的兵到北京保护公使馆和教堂。并护送家眷离开北京,朝廷无奈,也就批准了,并调拨了火车。直到这个时候,公使团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如果清国朝廷能控制局面。就不调西摩尔的兵来北京了,不要让俄国和德国趁机捡了便宜。

    大阿哥的爹端郡王载漪一听洋人要带兵入京。心里一阵害怕,这些义和团就是他给勾搭进北京地,而且是他授意他们杀教民的,现在连砍了“一龙二虎三百羊”的口号都喊了出来,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炮制了一份洋人逼慈禧归政光绪的假照会,他把老太后地脉号得死死地,知道只要一说动她的权力,老太婆肯定就疯了!果不其然,慈禧大怒,发出要和西洋万国决战地旨意,还把几个反战的大臣给杀了,这下朝廷里再也听不见反对之声,大清朝廷发出一份“彼等”欺负“吾等”,今天“吾等”忍无可忍,要杀“彼等”这样连敌人都不明确的奇怪战书,然后一场乱七八糟的战斗开始了。

    西摩尔接到公使团的命令,从租界拼凑了两千人,大部分是日军,还有些法国的越南兵,而英国目前无兵可调,最近的也在印度,就把“华勇营”的几百人用上了。他们坐上清朝政府提供的火车准备进北京,结果半道上就被义和团和清军给袭击了,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廊坊大捷”!

    西洋各国一见朝廷都向自己宣战了,那还能客气了?急忙调兵遣将,可调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千里迢迢而来,后勤补给、粮草辎重都是大问题,就是坐火轮船也得走上个把月,只得让日本和俄罗斯先派兵。俄罗斯本就对东北垂涎三尺,只是害怕列强干涉,又弄出个克里木,再被人暴打一顿,那可就是偷鸡不成折把米了。现在一看清国都向自己宣战了,而且各国有求于自己,那不借机发兵?这样的好机会,什么时候能碰见?在慈禧诏书发出的当天就迫不及待的杀进东北,海兰泡的满汉百姓惨遭俄军毒手。

    等到联军进了北京,十几万义和团居然一夜间就不见了,理由更是让人啼笑皆非,一直不开眼的老天居然下了场大雨,那还了得?看来洋人教堂遮了天的说法有些靠不住了,老天也怕洋兵!这场雨一下,那可顾不得当义和团了,还是回家种秋庄稼来的实在些。

    而那些本来被屠杀的可怜教民马上就变了嘴脸,他们接过了义和团的刀,把那些杀过他们的人和一些还有点资产的人都当义和团来杀!而那些英勇保护教民的传教士和使馆卫队,一转脸就成了强盗、土匪,能抢的地方赶紧去抢,不要落在人家后面。天主教驻北京的主教樊国梁那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家伙居然一次就弄了二百万两银子,打断了腿也够吃十辈子的了!户部、王府,普通民居,只要多少还有点油水的东西都被弄干净了,连紫禁城里的铜饰物,都被俄国人当金子敲下来带回了家。义和团和清军攻打教堂、使馆时受的惊吓,这回一次就捞个够本!

    中国历史上最荒诞不经的一幕,一场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居然是这么个德行!北京的百姓经历了几百年来最深重的灾难,先是义和团抢、那些攻打教堂失利的甘军抢,后来洋兵抢、传教士抢、教民也在抢,这么多次洗劫够后,连家里的耗子洞都被掏了个干净!

    李鸿章见庄虎臣沉默不语,长叹道:“纷卿,你现在晓得为什么不让你去议和了吧?这个和如何能议啊?如果是甲午年,日本单恃强权,我持公理,虽然惨败,还可获得西洋各国同情,最后弄出个三国干涉还辽,今天的局面,公理、强权尽操他人之手,去议和不是徒遭洋人羞辱?我老头子快死的人了,汉奸之名已经洗不干净了,你年轻有识,未来国家之柱石,又有战胜英雄之名!何必去沾一身的污泥呢?”

    庄虎臣傻傻的站着,默默无语。作者话:这一章我估计发出去以后,会有一些读者把这本书扔掉,不再订阅了!因为让大家很不爽,而爽是网络文学商业成功的第一要素!我可能要损失一点本来就很微薄的收入!

    可是作为一个写手的良知,我不能不把自己说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大家。

    一个真正伟大的民族是敢于正视自己历史的阴暗面的!任何一个民族的崛起都伴随着黑暗与光明,肮脏与圣洁,那种把头插在土里当鸵鸟,关起门来做天朝上国迷梦的结果,大家都是很清楚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铁齿铜牙辜鸿铭

    庄虎臣现在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事情远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不由得他对李鸿章反对他去议和心存一份感激,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装病怕是也来不及了。

    李鸿章本来是邀请张之洞来上海的,他也参加了东南互保的人,彼此虽然平时政见不同,但是现在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结果张香帅居然不来,只来了个电报,说举荐一人,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足以对付那些个各国公使。李鸿章一看名字就不屑道:“狂生耳!”

    庄虎臣一见这个狂生的名字,立刻就把上海道余联沅的宴请给推了,带上杨士琦就赶往公共租界。原来,张之洞推荐的不是别人,而是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辜鸿铭,这个人的名字如果多少了解点近代历史的人,那是没有不知道的,真正的一个学贯中西。此人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马来亚等种语言,获13个博士学位。他一身主张帝制,却在慈禧太后六十大寿的时候用打油诗骂慈禧“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但是在八国联军打进北京的时候,他又写了无数的诗来歌颂慈禧,号召全民抗敌。袁世凯死了以后,天下举哀三天,他倒是好,请了个戏班子吹吹打打,庆贺三天!

    他母亲是西洋人,他却嘲笑西洋文化。象他这样的人,天下也只有爱才如命的张香帅才能容得下他,李鸿章见举荐的是他,就很是不以为然。

    在二十世纪初,洋人中流行一句话:到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但是不可不见辜鸿铭!连印度的圣雄甘地都称呼他是:“最尊贵的中国人!”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也曾经被他忽悠的一楞一楞地。他娶了个日本老婆。还是华族。却弃如蔽履,后来遇见一个小脚地中国女人,当时就被吸引,从此终身不逾。

    这样的大才子,这样的怪人。不见见那太可惜了。庄虎臣的样子租界里很多人都见过,为了防止麻烦,他就戴了个黑色墨晶眼镜。到了公共租界的一家会所,才知道今天是辜鸿铭在租界做演说。

    杨士琦咧嘴道:“乖乖。看他一场演说要两块洋钱!真是够贵地!杨小楼的戏票。那也不过是八毛啊!”

    庄虎臣笑道:“你废什么话啊,赶紧掏钱吧!”

    杨士琦不满的看了他一下,还是掏出了四块鹰洋。杨士琦性格高傲,最是不服人的,而且也是学富五车,如果说别人学问好,他是顶顶讨厌。今天见庄虎臣对这个辜鸿铭如此推崇,很是不爽,就打算今天来看看。给这个半洋鬼子个难堪。

    进了会场,里面地电灯不知道装了多少盏,照地亮亮堂堂的,里面花钱来听演说的,中国人大概占了四成。洋人倒是居多。上面一个高鼻梁、深眼窝。瘦高的男人正在讲演,庄虎臣他们来的晚了。也不知道讲了多长时间了。

    庄虎臣看见他的样子就想笑,他看上去四十多岁,高鼻子深眼窝,明明是个洋鬼子的长相,却留了条辫子,这根辫子又细又黄,还卷曲着,穿一件枣红宁绸的大袖方马褂,上戴瓜皮小帽,穿一双黑色布鞋,怎么看怎么别扭,感觉好象是传教士误穿了中国衣服,真是不协调。

    辜鸿铭的演讲里大部分时候说地是法语,有时候又参杂着英语和中国话,让庄虎臣听的那个费劲啊!可这些洋人都是激动不已,不停的鼓掌,甚至还有几个洋婆子对着台上飞吻。庄虎臣不懂法语,英语倒是没问题,但是辜鸿铭说的英语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英语,庄虎臣就觉得和听天书没多大区别了。

    过了一会,演讲完毕,现在开始有人提问。

    一个留着仁丹胡子地男人站了起来,用蹩脚地中国话道:“你刚才说中国文化是最优秀的,我觉得不对!我认为,民族地性格和饮食是有很大关系的,中国人主要是汉族和回族!汉族人喜欢吃猪肉,所以又脏又懒惰,回族人喜欢吃羊肉,所以象发情的公羊一样好斗!而我们大和民族喜欢吃鱼,鱼的性格就是勇往直前!一直要游到目的地才肯罢休。”

    杨士琦怒道:“不知死的东洋鬼子!”

    庄虎臣压低声音道:“先不理他,听听这个辜鸿铭怎么回答。”

    只见台上的男人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性格和饮食的关系对不对,我只是在你的话里听出这么个意思,你们日本人的性格象鱼,对吧?”

    下面的日本人傲然说道:“你的理解也不算错,应该可以这么说。”

    辜鸿铭冷笑道:“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引申下去,鱼这个东西它是顾头不顾腚!只知道向前不知道拐弯,用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是花岗岩脑袋,最后的结局就是明明知道前面是鱼网,还非要冲上去,只能是别人的一盘菜!”

    辜鸿铭把这个话用中文和英语、法语各说了一遍,庄虎臣听得大为解气,而这些洋人都是哈哈大笑,把那个日本人弄的自己没了意思,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

    一个法国男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庄虎臣和杨士琦一句也没听懂,辜鸿铭听完了,讥讽的一笑,然后把他的话翻译成中文,这个洋人是说中国人太迷信了,把饭菜供奉给祖先,既浪费又没有实际意义。

    辜鸿铭蓝眼珠一翻,嘲讽道:“你们法国人把鲜花贡献给死人,那你们法国的人祖先一定是可以闻到香味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杨士琦摇头道:“洋鬼子都是贱骨头,被人骂还掏钱?好象我看这些洋人越是挨骂还越高

    一个胖胖的洋人站了起来,他留着一个长的快到胸口的大胡子,很是惹眼。他还会讲中国话,而且听起来,居然不算难懂。他对辜鸿铭道:“你们中国人。留一根猪尾巴一样的辫子。很不卫生。”

    下面的中国人都是怒目瞪着这个洋人,洋人成天拿中国人地辫子取笑,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这个,也太可恨了些。

    辜鸿铭哈哈大笑道:“我们中国人留辫子好象和卫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不过我知道俄国人喜欢留大胡子,这个到底卫生不卫生。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年贵国地彼得大帝让所有留大胡子的人脖子上挂块牌子,上面写道:留胡子是不卫生的表现!”

    所有的中国人都是笑的前仰后合,只有那个俄国大胡子弄地脸通红。

    大胡子还是有些不服气。又道:“你们中国的女人裹小脚。这个是对身体的摧残,是很愚昧的表现。”

    辜鸿铭冷笑道:“你懂什么?我们中国女人裹小脚是因为她们爱美,你们欧洲女人穿那么紧地衣服,把骨头都勒变形,也没见欧洲地女人说是摧残啊?难道全欧洲的女人都很愚昧?你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事情?要不,回去问问你老婆?”

    这下不单单是中国人了,连洋人都笑翻了。大胡子彻底没了意思,赶忙坐了下来。

    杨士琦也有些服气了,挑大指赞叹道:“这个半洋鬼子可以啊。嘴皮子满厉害的!”

    庄虎臣心道,这个近代第一铁齿铜牙,怎么会是浪得虚名呢?别说一个普通的俄国老毛子,就连日本首相伊藤博文,都被他忽悠成了傻子。

    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站了起来道:“我是德国记者。我想问问辜先生。你对发生在北京的事情怎么看?这是不是就说明中国人不团结,喜欢内斗?”

    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了。庄虎臣的神经有被触动了,他看着上面的辜鸿铭,看他如何回答。

    辜鸿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中国人几千年前就说过,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自己家里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劳外人操心,我们中国人自己会把门户看严,不需要外国人来当看门狗!要说内斗,我们中国人怕是要象你们德国好好学习一下,你们从红胡子巴菲特皇帝死了以后,一直斗了快七百年,直到三十年前才重新统一,贵国堪称是团结的典范!”

    德国记者被损的连忙坐下不说话。

    一个胖胖的洋女人战了起来,她用英语讲了一大通。庄虎臣对美国英语太熟悉,一下就听出她一口地纽约腔调。庄虎臣越听越想笑,杨士琦不通洋文,见庄虎臣地样子,知道肯定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但是自己不懂,只好问道:“大人,这番婆子说了些什么?”

    庄虎臣笑道:“这个人是女权主义者,她在说中国一个男人娶几个老婆是不对地。”

    杨士琦哼了一声道:“女人还说什么权力?牡鸡司晨,国家之大忌!李中堂去德国访问的时候,德国宰相就问过他,为什么中国会败给日本,李中堂的回答就是与妇人孺子打交道难!”

    上面辜鸿铭笑呵呵道:“这个男人的生理结构好象是茶壶,女人的生理结构好比是茶杯,一个茶壶当然要配好几个茶杯,有什么不对吗?”

    庄虎臣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会场里也是哄闹声一片。

    这个美国女人不服气,用英语道:“那为什么不能一个女人嫁好几个丈夫呢?”

    辜鸿铭摇了摇头道:“如果一个茶杯配几个茶壶,那这个杯子装的下那么多的茶吗?”

    这下会场更是乱了,洋人平常都是装的满正经的,现在拍巴掌的,尖叫的,连打口哨的都有了,看来辜鸿铭的回答甚合这些男人的胃

    这个美国女人还是挺倔强的,她又问道:“你这个解释不能赞同,你还是没有说服我!”

    辜鸿铭笑着反问道:“你家的马车是几个胶皮轮子?”

    美国胖女人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四个啊,这个是最简单的常识了。”

    辜鸿铭又问道:“那我请问,你家是用几个打气筒给胶皮轮子打气?”

    胖女人人道:“一个啊!”

    辜鸿铭点了点头道:“这个就是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娶好几个老婆的原因了!”

    胖女人听得满上通红,气的从会场跑了出去。

    这下会场更热闹了。一个美国男人大叫道:“说的好!不过还是多少有点区别。马车是先打气后跑,女人是边跑边打气。”

    庄虎臣地英文很好,听出了里面地暧昧隐寓,笑的喷饭。

    会场里的人们开始了长久而有节奏的掌声,仿佛上面是钢琴家李斯特刚刚演奏了一首美妙的曲子。

    庄虎臣对他更是佩服。这辜鸿铭地口才还真是不凡啊。

    下面又有很多人在提问,问题五花八门,辜鸿铭嬉笑怒骂皆是文章,尤其是他对西洋文化里的阴暗面了解的实在透彻。记性又好。什么犄角旮旯的典故都能被他拿出来用,还说地头头是道,让人无法反驳,这些洋人也是贱骨头,你越糟践他,他还越佩服,那几个被辜鸿铭损过地人,反而是巴掌拍的最响的。

    杨士琦对他也有了些敬佩,但是嘴上还是不服软,对庄虎臣道:“这半拉鬼子。还真是个搅屎棍子,没理搅三分,偏偏歪理还说得有模有样,唬唬傻鬼子还真管用。”

    庄虎臣心里一阵亮堂,这次议和本来就不占什么理。大清国自打道光年间被洋人修理了不知道多少次。哪一次都是洋人挑衅,中国被欺负。惟独这庚子年稀罕。洋人还没动手,大清朝廷吃错了药,主动去摸老虎屁股,现在被老虎咬了,不是活该是什么?不管有理没理,这个和还是要议的,不议和的结果那就是洋兵长期在中国不走,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很难预料了!这辜鸿铭没理搅三分的本事怕是要有大用的!

    正在庄虎臣出神的时候,一个中国男人站了起来,他穿了一身的洋装,看样子应该是留过洋地,或者是洋行买办之流。他对台上的辜鸿铭道:“辜先生,我想请问一下,现在儒家思想是不是还符合现在的时代?孔子的学说在二千年前,那是很先进的,到了现在是不是就落后了?”

    辜鸿铭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打个比方吧,儒家经典好比是数学,二千年前三三得九,到了二千年后,难道还会变成三三得

    穿洋装地中国男人又问道:“中国地东西曾经是先进的,但是现在落后了,就比如今天来说吧,这个电灯就是比油灯和蜡烛亮,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抛弃中国地传统文化,彻底学习西方,效法日本的全盘西化和脱亚入欧,才是中国前进的道路,而日本现在的情况已经证明了这条路是对的。”

    杨士琦低声骂道:“洋奴,数典忘祖的东西!”

    辜鸿铭微微一笑道:“你说电灯比油灯亮,这个我承认,可为什么中国人喜欢用油灯呢?那是因为中国人读书讲究明心见性,因为心明自然不需要外面亮了,我们中国人和洋人不同,我们不做那么多的表面文章,我们有什么问题在自己的内心找答案,光明本来就在我们的心底。”

    庄虎臣不得不服了,这家伙也太能扯了,居然能把电灯、油灯哪个亮这样的问题拔高到哲学的角度上,讲的东西是玄而又玄!唯心主义的东西那是最能蒙人的。

    当辜鸿铭把他刚才说的话用法语和英语再复述了两遍以后,先是满场的沉默,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就是长久不歇的掌声!

    庄虎臣也跟着热烈的鼓掌,盛名之下无虚人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他居然能拉扯到一起,还能说的象模象样,人才啊!清末第一大忽悠非此人莫属!

    杨士琦还是有点不以为然,不屑道:“不过是用些歪理来骗骗没学问的洋人罢了,若是遇见国学大师,立刻就让他露怯!”

    庄虎臣哈哈大笑道:“杏城兄,此番就是要让他去用歪理来对付那些没学问的洋人公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力量与外交

    庄虎臣见了辜鸿铭,真是如获至宝,这样的大才居然只是在张之洞手下屈居幕僚,可算的上野有余贤了!辜鸿铭对他也是甚为推崇,对庄虎臣在娘子关的战功他是挑着大指称赞!

    辜鸿铭血管里虽然流的有一半洋人的血液,但是他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文化优秀论者。他对西方的思想一概嗤之以鼻,偏偏又对洋人的文化了解到骨头缝里。庄虎臣对他的理论虽然不是完全赞同,但是也非常清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传统文化是多么可怕,完全丢弃传统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亡国灭种,彻底被别人同化!而在几十年后,日本在东北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一家一姓之王朝变更,谓之亡国,而文化消失,就是亡天下了!

    辜鸿鸣昨天说的一句话,让他觉得好笑。他居然说,调教瓦德西如同老子教训儿子,让他如何就得如何,口气也实在大了些,不愧他狂生之名。杨士琦平时就够狂妄的了,现在和他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杨士琦回到钱庄,对庄虎臣就说,这样的家伙要去议和必然会坏事,他真要指着鼻子把列强挨个骂一遍,恐怕真的要弄出外交上的麻烦。他见庄虎臣没什么反应,也是无奈的一摇头,自己找了个黄包车去了丁香花园,看望他哥哥杨士骧去了。现在这些国家庄虎臣大致给分了两拨,美国本来是不打算来中国掺和的,但是公使康格被围在使馆里。不来解救的话,在国内就说不过去,它算是凑热闹地。英国已经不是当年疯狂掠夺殖民地的时代了,现在它被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搞地头大,目前在专心维护海上贸易霸权,这两个国家对在中国占有土地意思不大。尤其是美国,它现在出口的棉纱一多半是卖给中国的。其他贸易的潜力更是无限,一个被瓜分肢解的中国不符合美国地利益,这样会大大降低中国的购买力,别的不说。首先美国的很多棉纺织厂就要关门歇业了。

    英国一直是把中国当了禁脔地。它原本垄断着中国地鸦片贸易,对外航运控制了九成,中国对外贸易额它也占了七成,另外中国还是个有四万万人口的消费大国,几十年来这块肥肉一直由英国独享的,英国商人不知道在中国捞了多少银子,现在德国借着“巨野教案”,强租了胶东湾,又画了山东为势力范围。不许其他国家染指,俄国则趁着慈禧对西洋各国宣战的机会,占领了东北,并且要求把新疆、蒙古作为俄国的势力范围,法国要西南。日本想要福建。对于中国来说,是主权沦丧。国家危亡,对于英国人来说,是自己那块大蛋糕被别人给切的就剩渣滓了,那还了得?这些后起的国家都爬到大英帝国的头上了!

    德国本来在陴斯麦时代,对中国还是比较友好的,那时候,它地注意力在欧洲,不想在遥远的东西树立敌人,所以李鸿章从德国大量进口了军火,并请了不少德**官充当新军的教习。现在威廉二世皇帝上台了,这个有点残疾、脑子也不太好使的家伙满心要和英国比试高低的念头,到处抢占殖民地,现在地德国已经是很危险地国家了。

    法国则一直对西南诸省虎视眈眈,当年打了一仗,没占到多大便宜,连海军司令孤拔都被庄虎臣的便宜老爹一炮给炸死了。现在逮到机会,就想一口吃个胖子。

    俄国还用说吗?沙皇对土地地贪婪从来没有止境,最后弄的天怒人怨,连列强都对它忌惮万分,在克里木组织联军把俄军打成半残废,这才让沙皇消停了几天。现在它已经出兵东北,让狗熊把吞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怕是困难。

    日本久居孤岛,而且地震频发,对大陆的土地垂涎三尺,这次在联军里,出力最大,伤亡也最严重,断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这只狼崽子比俄国熊的危险性一点都不小。

    奥匈帝国、意大利目前力量比较弱,而且都是只出了几十个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英、美算是一拨,它们对中国看重的主要是商业利益,属于可以争取的力量,但是态度摇摆不定,是不是能用好处收买了,还说不准。美国稍微好摆平一点,它是由资本家控制政府的典型,而资本家是最实际的,里子比面子重要,只要价码合适,应该谈的拢,而且美国刚刚和西班牙大打了一仗,拿下了菲律宾,现在还有点消化不良,暂时没时间对中国下刀子。

    英国日不落帝国的架子摆的年头也长了,什么时候有人敢动过它的大使馆?它不欺负别人,那个人就应该烧高香了。这次居然被从来没往眼睛里放的清国把使馆包围了两个月,现在英国人火大了!但是如果真的把中国肢解瓜分,对它来说,又是利益被其他强国侵占,吃了几十年的独食被人家下叉子实在不甘心。

    德、法、日、俄算是一拨,它们眼睛里只有殖民地,对中国威胁很大,相当危险。尤其是德国,威廉二世皇帝在派兵的时候就**裸的说:“我们要向匈奴阿提拉王曾经在欧洲做过的一样,狠狠的教训中国!”实际上德国到了中国以后就是这么干的,本来说实话,德**队被陴斯麦和老毛奇调教多年,军纪相对算是比较好的,平日当兵的也算比较约束自己。但是现在皇帝都发话了,那还不连抢带烧?俄国自有它的小算盘,现在就它吆喝的凶,说联军都先撤出北京,回到租界,最好是直接开拔,坐上火轮船各自回家,为和谈创造一个良好的气氛。俄国现在的态度俨然表现地好象是大清国的保护神一般。说的再没它好听了。列强都懒得理它,谁不知道它地意思?别人都回家了,它的十七万大军可还在东北呢!俄国现在怕吞并东北的行为被列强抵制。此刻八国联军与清国的仗已经打完,一但没有敌人,那内部问题就格外尖锐,俄国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日本蕞尔小国,甲午年成了爆发户。去年终于通过谈判从西洋列强手里收回了治外法权,也算是废除了不平等条约,英国人为了让它帮忙遏止俄国在远东地扩张,和它眉来眼去。小日本受宠若惊。原来自己地位这么重要!连以前需要仰望的大英帝国都看的起咱!它就象个烧火的粗使丫头突然有一天。老爷说要把她收房当小老婆一般,兴奋地睡不着觉,这次清军和义和团围攻使馆地时候,公使团一发话,小日本是格外卖力。觉得这次给列强出了大力了,那把福建弄到手应该问题不大了,不至于再搞一回“三国干涉还辽”,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

    法国觊觎西南不是一天半天了,只是它在欧洲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普法战争被打了个稀里哗啦,法国号称欧洲第一陆军强国,现在成了笑话!色当一战,老虎皮被揭个底掉,所以一直也就没胆量大规模对中国下手。

    庄虎臣觉得好难啊!现在的处境比原来预想的困难多了。英国、美国两只吃饱了正在睡觉的老虎被拔了毛。火冒三丈。德国、法国、俄国、日本四只饿狼哈喇子流的老长,就想借这个机会把中国生吞活剥了!

    庄虎臣心里暗暗叫苦啊!列强视彼此为虎狼。而视中国为羔羊,虽然羊肉肥美,但是哪个不怕自己下牙的时候,被别的虎狼借机会咬了后脖子?为了一口美食,丢了性命,那是绝对的划不来!列强之间,矛盾重重,可以说是彼此仇视,如果不是力量不足以消灭对方,早就杀地天昏地暗了!这大清朝廷也真够可以的,竟然能把这些压根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国家拧成了一股绳!如果现在公使团要选一个团长的话,慈禧老佛爷和端郡王载漪怕是最合适的候选人了!

    这个和要怎么议?恐怕赔点银子这种破财免灾地想法都已经有点幼稚了!现在要考虑地,不是损失什么国家的面子,也不是损失点商业利益,而是要实实在在考虑,中国不能步了印度地后尘,成了完全的殖民地,或者象非洲、南美一样,被列强瓜分!现在看来,自己在娘子关打的胜仗,对于国家的命运,屁用也没有!举国皆败,一场战斗的胜利是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的。国家贫弱如斯,还要徒遭横祸,真是雪上加霜。那些在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度此生的昏聩官员,他们才真是南美洲的蝴蝶,随便扇扇小翅膀,就能把太平洋上的飓风引到中国来,把个华夏神州吹成断壁残垣。

    庄虎臣现在真的觉得这个朝廷没救了,本来对满清朝廷的懵懂昏聩是有点思想准备的,但是没想到居然能玩的这么大!废掉一个皇帝,这个事情可以说是塌天的大事了,连曹操当年都只敢挟天子而令诸侯,可老太后一句“此吾之家事”,那就算过去了!要不是洋人反对,现在光绪早就滚出紫禁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万一哪天慈禧脑子再一发昏,又整出个什么妖蛾子来,自己还能替她擦屁股吗?娘子关已经替她挡了一次灾了,这次议和如果成功了,那就算是让她逃过两难了,自己难道真的打算当曾国藩或者是李鸿章,去裱糊这个破屋子?这个和还真的能议吗?

    该替自己打算了,早点把议和的事情了结,尽早抓到兵权,这才是根本,手握重兵在这个时代才能多少有点安全感!现在庄虎臣有点了解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军阀了,自己的小命操在别人手里,那种感觉非常的不妙,容龄已经是公主了,还整天心惊胆战,何况普通人?

    庄虎臣在小客厅里,把眼前的事情掰开揉碎了分析,现在对局面看是看得很清楚了,也看的清楚,但不代表有能力解决。中国的力量和各国差地太远,任何一个强国都不是中国可以全面抗衡的。外交上更是处于劣势,这次可是清朝主动攻击的使馆区啊!西摩尔地联军也是朝廷批准来北京的。而且还给他们派了火车,但是车还没出天津,就又派兵去袭击!这和咸丰年间,一边要求和英国谈判,一边把英国谈判的特使关进大牢几乎如出一辙。上次是咸丰跑到了热河,圆明园被焚烧,这才过了几十年,又弄了一出。北京城第二次被占领了!这朝廷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

    庄虎臣对辜鸿鸣昨天说的油灯、电灯哪个亮的问题。现在一直在脑子里反复闪现,而他地回答让自己有了思路。偷换概念!洋人在中国求的是利,只要符合他们的利益,什么万国公法,那就是废纸一张!如果这次攻打使馆的行动真要是按照万国公法,把朝廷押到审判席上,那玩笑就开大了!众所周知,使馆属于海外领土,袭击使馆就视同攻打对方国家本土!如果严格说起来。这就算满清朝廷对全世界地侵略!庄虎臣真地觉得有点昏头了,这到底谁是侵略军啊?

    但是在这个时代,也没人这么个算法,所谓的万国公法,只是一块破抹布。谁想起来就拿来用用。想不起来,就扔到一边。伊腾博文曾经很露骨的说过:“两国力量相当。外交就是力量,两国力量悬殊,力量就是外交!”现在真的是力量悬殊啊,但是问题是,现在不是两国,而是一大堆国家,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庄虎臣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国家都是一个心思,分化瓦解联军本来就是既定方针,但是要瓦解联军,总要给那些意图在中国获得经济利益的国家一个貌似讲的通的说法,起码他们也要堵其他强国的嘴。

    力量、外交,两个字在庄虎臣脑子里转,伊腾博文地那句:“两国力量相当,外交就是力量,两国力量悬殊,力量就是外交!”一直在耳朵边上响,自己几乎都可以看见伊腾博文嚣张的嘴脸了。

    庄虎臣突然灵光一闪,拍了自己刮的干净的前额一巴掌,打了个脆响。外交的目地就是改变力量地对比,而力量这个东西不是简单的加法!只要拿出一个似是而非地理由,让英美能堵住本国议会的嘴,他们为了好处绝对是可以对清朝主动进攻使馆的行为视而不见,选择性失明。

    如果英、美能装瞎子,那么他们的力量对于志在瓜分中国的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来说,那就是相抵消的负数!而到那个时候,怕是这些国家的力量将被削弱到极为微小的数字,甚至为零也不奇怪。在这个时代,英、美对世界的局面看的非常清楚,中国只是一头奶牛,杀了太可惜了!而列强是虎狼,如果让他们在中国获得太大的利益,那会让他们更加强壮,杀头奶牛养肥敌人,这样的买卖精明的商人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现在的问题又摆在庄虎臣面前了,究竟一个什么样的借口能让英美接受,而欣然装聋作哑呢?

    辜鸿鸣!这个怪才应该是没理搅三分的绝顶高手!这个能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生生拉扯到一起的大忽悠,这样的难题不找他找谁?

    想通了这些关节,庄虎臣的心又稍微松了一点,点上根烟,半躺半靠在西洋沙发上养养神,最近太费脑子了。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杨士琦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庄虎臣被他吓了一跳,略微有点不满道:“杏城兄,你怎么了?”

    杨士琦把门赶紧关上,又谨慎的朝窗户外面看了看,然后拉住窗帘,庄虎臣被他神神鬼鬼的举动弄蒙了,这有出什么事儿了?

    杨士琦走到庄虎臣旁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庄虎臣惊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声音颤抖道:“你说的也是真的?“

    杨士琦点头道:“千真万确!”

    庄虎臣对着自己的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此刻他后悔的自杀的心都有了!

    作者话:这一章说实话,废话比较多!我是希望掰开,揉碎了,让大家对当时的国际、国内情况能有个比较深刻的了解,这样对下面的情节发展有好处。

    我对满清也比较佩服的,列强之间那么深的矛盾,居然满清能把他们弄成联军!不得不服他们的水平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中华共和国

    杨士琦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慈禧逃到庄虎臣在榆林堡的庄子上的时候,南方正在酝酿一个天大的计划。当时参加东南互保的几个督抚,都觉得这次慈禧和光绪在劫难逃,而光绪无子,如果由大阿哥即位,或者再由满州亲贵选出一个皇帝来,那天下还不知道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张香帅这位慈禧老太后钦点的探花,胆子也是够大的,直接把刘坤一、袁世凯给叫到了武汉,三个人一商量,这大清朝廷就让它寿终正寝吧!如果慈禧和光绪死了,就推举李鸿章当大总统,政体仿效美利坚,三权分立之共和国体制,而且已经私下征询了美国领事的意见,美国方面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但是也暗示这样的安排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对李鸿章表示了好感,并且说很欣赏李鸿章在访问美国时,对已故的格兰特总统的那种深深的哀思。

    这三个人都是搞洋务的,都知道一旦大阿哥当了皇帝,他爹端郡王载漪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别说他们几个是汉人,就连庆王奕因为执掌过总理衙门,也被当了二毛子差点给宰了。幸亏庆王他老人家料事如神,长了前后眼,提早让自己的儿子贝勒载振和他们混在一起,玩的还不错,又有贝子溥伦给说情,才留下条老命。这要是让载漪他们掌了权,还能有张之洞他们的好果子吃?

    袁世凯更是怕这个,别说大阿哥即位以后,端郡王载漪要杀他,就是议和成功,洋人可是要求让光绪亲政的,如果光绪亲了政,那他袁世凯还不被诛了九族?戊戌变法时候。六君子那笔血债,再加上光绪被囚禁瀛台之苦,千刀万剐怕是免不了的。虽然自己当年为了巴结翁同和得罪过李鸿章,但是如果自己拥立他做大总统,这笔旧帐似乎是可以勾销的,而且以他对李鸿章的了解,李中堂对淮军和老北洋出来的人是极为护短的,即使地得罪过他,也不过是被骂个狗血淋头。杀头是不会的,所以袁世凯是举双手支持。

    杨士琦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庄虎臣,忧虑道:“大人,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如果不是李中堂犹豫,如果不是两宫圣驾无恙,这天下已经变了颜色了!大人要及早做准备啊!”

    庄虎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年如果自己真的在榆林堡往慈禧、光绪的饭菜里下一包老鼠药,那中国就真的变样子了,还反什么清啊?民主共和国已经成立了!如果李鸿章做了总统,以他的手腕和在军中的威望。袁世凯还有戏吗?李二先生咳嗽一声,都能把他吓哆嗦!庚子年的袁世凯只是个山东地巡抚,还远远不是宣统年间那个总理大臣,三大总督哪个都比他牛的多。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后来的军阀混战就可以避免,中国也会少遭点罪了,孙文先生就只好在美国刷盘子赚几个小钱。蒋校长更是只能在上海滩给顾小五的徒子徒孙当小弟,做个民国蛊惑仔罢了!想从政,慢慢混吧,看你拉选票的本事了!

    这样的机会居然被自己错过,庄虎臣真想正正反反扇自己一百个大嘴巴!“曾经有一个灭亡大清的最好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希望给他们吃老鼠药,如果非要给老鼠药标个数量地话,我希望是一万包!”

    庄虎臣郁闷的在屋子里打转,他的心思杨士琦哪里晓得?

    杨士琦道:“大人。方今的局面,你应该清楚了,朝廷早已离心离德,我看,即使是议和成功,怕是也撑持不了几年了!大人应尽早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中堂如果不是心慈手软,现在已经大柄在握,即使太后尚在,三大总督加上袁世凯。也不是朝廷能应付的。”

    杨士琦的心思,庄虎臣也能摸的透,他是害怕朝廷亡地太早,自己还没来得及下手,大清就没了。别人坐了皇位。没自己什么事了,而他杨士琦的大才就无处施展。

    庄虎臣好容易才让心情平静了一点。问道:“杏城兄,你对共和体制如何看法?”

    杨士琦满脸的不屑道:“什么共和体制,张南皮晓得什么共和?他是怕如果让李中堂做了皇帝,到时候弄出朱洪武火烧庆功楼来,他和刘坤一、袁世凯都是手握重兵,李中堂做了皇帝,又如何能不疑忌?兔死狗烹的事情弄了几千年了!所以他搞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限制李中堂的权力,自保之道罢了。这个东西哄得别人,哄不得我!”

    庄虎臣摇了摇头道:“我只问你,共和和帝制哪个好些?”

    杨士琦道:“我国与美利坚国情迥异,断不可实行同样之政体,我国民智未开,百姓愚昧,况且上智下愚,自古皆然,现今我大清贫弱,必要有一大有为之强力君主乾纲独断,仿效日本明治天皇和俄皇彼得,集中国内有限之资源与金钱,革故鼎新,三、二十年后方能成就大业,使我华夏立于列强之林。”

    庄虎臣对他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如果他要说出拥护民主共和才是怪事,就又问道:“那你觉得共和制度有什么不好?”

    杨士琦微微摇头道:“歧路多了走失羊,如果各种学说都来鼓吹,那治国以何种学说为准呢?况且,什么事情都要议会来决断,那不是又弄成了久拖不决?况且君子群而不党,党争之祸,史不绝书,洋人的东西不是什么都好!张南皮虽然做事情的本事不济,但他有句话说的对,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目前最适合中国的还是开明之专制!汉唐之时,中国也是专制,天下景仰,唐宗宋祖之圣德。至今百姓还在传诵,那时候也没人说什么不好!”

    庄虎臣知道和他也辩论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做声,不过他有一点应该说地是不错,张之洞这些人哪里会真心的拥护共和制?如果下一任选举把他们选掉了,让他们回家读书、种田,他们会愿意?他们这些人都是手握重兵,他们会把军队交出来,组建国家军队?指望这些督抚安心交出权力。当了普通百姓,别做梦了!到时候,他们就是军阀了,这几个人的本事可不是后来的北洋那些丘八可比,文地武的样样都行,谁知道要是他们动起手,会的打成个什么样子。

    收了意马心猿,庄虎臣不禁有些惊骇,这些督抚商量的已经是推翻大清朝廷的法统了!这可比慈禧废光绪的事情更严重百倍,废立不过是满清朝廷里面换个皇帝地事情。而他们要做的是把中国施行了两千多年的帝制彻底推翻。他们既然敢这么商量,那就说明他们有绝对地把握做了以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后遗症,也可以说,满清朝廷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眼睛里。如果李鸿章不是犹豫不决,现在还议什么和啊?恐怕他老人家正在举行总统登基大典呢!李鸿章就任两广总督地时候,各国公使齐来道贺,他要是当总统。估计是盛况空前啊。

    杨士琦见他在出神,急地直搓手:“大人,现在不能犹豫了,这个和不要去议了,朝堂变局就在眼前,速速决断吧!”

    庄虎臣站在窗前,看这外面开始落叶的法国梧桐,一片片地枯黄洒落在鹅卵石铺就的林荫道上,傍晚的泣血残阳在上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他淡然道:“天凉好个秋啊。”

    “惊鸿书寓”。上海滩最出名的堂子,这里可不是什么看书地地方,而是顶顶高级的青楼,上海道余联沅今天就在这里招待庄虎臣。

    房子是中式的两层小楼,而进到内堂,则是一色的西式家具,等庄虎臣到了的时候,余联沅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进到屋里,余联沅赶紧把上首的位置让给庄虎臣,他也不客气。只点了下头,算是表示了谢意。屋里的人不多,余道台就带了一个幕僚,庄虎臣也只带了杨士琦一个人。落座完毕,余联沅就赶紧把老鸨叫了过来。对她道:“去。让小翠喜来伺候庄大人。”

    庄虎臣也不假意推辞,反正是逢场作戏地事情。自己又不是道学先生,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不多时,门上挂着的珠帘被轻轻挑开,上面的西洋风铃“叮叮当当”的一阵悦耳的脆响,一个女孩抱着个琵琶低着头走了进来。

    余联沅笑着道:“把头抬起来,给大人看看。”

    这个女孩缓缓抬起了头,精致的额蛋脸,两弯细眉,眼睛不是很大,新月形状,皮肤白里透着粉红,少女的那种特有水嫩质感,眼神里没有风尘女子那种轻佻与放浪,而是略微带一点羞涩与胆怯,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

    余联沅对庄虎臣意味深长的笑道:“大人还满意?这还是个清倌人呢!”

    庄虎臣不禁好笑,那天和杨士琦聊的内容不就是清倌人和清官吗?随即打趣他道:“哦,我知道,余大人是清官!”

    余联沅没搞懂他话里余音,以为庄虎臣是个雏,不晓得清倌人的意思,只得尴尬一笑道:“大人谬奖了!下官职责所在,自然是要清廉地。”

    杨士琦可是听明白了,暗暗好笑。

    余联沅转过头道:“小翠喜,给大人卖点力气,好好唱几段,伺候好了,本官重重有赏。”

    一直没说过话的女孩点了点头,又福了一福道:“谢各位大人,不晓得大人想听什么?”庄虎臣见她说的是官话,也有点奇怪,在上海的堂子里,居然还有会说官话的,问道:“你是什么地方人?”

    女孩低声道:“回大人的话,小女子直隶人。”

    庄虎臣点头道:“怪不得是北地口音。”

    女孩说话的声音一直很低,几乎是在嗓子眼里发音,让庄虎臣觉得听起来真费劲,她走上前来。拿个单子道:“请大人点曲。”

    庄虎臣哪懂这个啊,就又推给余联沅:“还是贵道点吧,兄弟客随主便。”

    余联沅再三执意让庄虎臣点,推来让去,庄虎臣有点烦了,可也不好发火。

    杨士琦插言道:“你就随便唱一支吧。”

    女孩又垂下了头,坐在椅子上,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一串曼妙的音符流泻下来。女孩轻开檀口。慢启朱唇唱道:“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脆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声音甜软,偏又百转千回,直似夏天的时候一串晶莹的水珠从脸上滑过。让人舒服中又带点不满足。庄虎臣虽然对这个东西不怎么懂,但是也知道她唱地不错,起码挺悦耳的。

    杨士琦拍着桌子叫好道:“好,好一个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这首菩萨蛮有柳三变之风,莫非是新谱的?”

    女孩没说话。点了点头,这种没有风尘气息的风尘女子最是让人动心,余联沅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了钩子。庄虎臣看他地那副没出息地样子,真是觉得恶心,当着自己就这种涎水欲滴的表情,要是屋子里没外人,估计就直接扑上去演出一幕怪叔叔和小萝莉版本地老狼与小红帽了!

    杨士琦高声道:“小先生,可有别地曲子?”

    庄虎臣一楞,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对书寓女子的客气叫法。

    女孩点了点头。拨着琵琶,随手抹了一把弦,然后唱道:“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女孩唱罢。又是把头低垂下,她眼睛里一直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哀愁,让人怜惜。

    余联沅盯着女孩一直看,胳膊架在桌子上,“啪嗒”一声。一双筷子掉了地。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庄虎臣的眼睛里满是讥诮。他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又对着小翠喜道:“都是些淫词艳曲,不堪入耳!”

    杨士琦白了这个胖乎乎的上海道一眼,然后看着女孩道:“这个词也应该是新填的吧?”

    女孩看起来对他印象还好,点点头道:“是新填的,我才刚刚会唱,唱的不好。”

    杨士琦连忙摇头道:“唱的好,词也好,今天听到这两首菩萨蛮,真是不虚此行啊!”

    余联沅也不理会杨士琦地话,转过头来,轻声问庄虎臣道:“钦差大人觉得可好?”

    庄虎臣随口道:“不错。”

    余联沅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轻声细语道:“大人若觉得还看的上眼,下官就让她今后伺候大人,红袖添香,也是一段佳话。”

    庄虎臣刚才以为他问好不好,是唱的好不好,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庄虎臣笑了笑道:“我是俗人,不好唐突了佳人啊。”

    余联沅凑到庄虎臣耳边道:“大人不要客气,这个是下官的一番心意,大人不收下官那下官的颜面何存啊?”

    他正在和庄虎臣嘀嘀咕咕,那边杨士琦诗兴大发,端着杯酒在屋子里踱步,走了七、八步,吟道:“送尽钿车拾翠人,一天余韵殿芳春。相逢无赖随萍水,坠落微怜杂溷茵!”

    女孩听着听着,把头抬了起来,水灵灵的眼睛忽闪着,看着杨士琦道:“大人好诗才啊!”

    杨士琦哈哈大笑,一杯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庄虎臣看他俩一唱一和,自己这个主宾倒成了陪衬,不过也没什么好郁闷,这个女孩虽然还算漂亮,但是如果和楚颦儿那种钟灵鼎秀比起来,就差了一番自小书香门第陶冶出来地空灵。比大格格容龄那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自然风情也是不如,对她自己实在没多大兴趣,再说她唱了半天,自己一句没听懂,也不知道哪里好。

    庄虎臣觉得兴趣索然,抖抖衣袖道:“你们少坐,我到外面透透气。”

    杨士琦兴致正高,也没答话,余联沅倒是跟了出来,到了外面的通走廊,余联沅小声道:“大人,请到旁边一叙,下官也句要紧的话,和大人讲。”

    庄虎臣一楞,但还是跟了过去,旁边有个小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余联沅先把门推开,挑起帘子,等庄虎臣进了屋子,他把门上的西洋锁给反锁了起来,庄虎臣不觉有些诧异,问道:“贵道这是何意?”

    余联沅“扑通”就跪到地上,抱着庄虎臣的大腿哭道:“钦差大人救我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卖官鬻爵

    上海道余联沅求庄虎臣的事情,他听了好笑,堂堂的一个道台,居然被几个洋人大班给逼的官都不敢做了,非要调个地方。他晓得庄虎臣和李鸿章有点香火之情,和庆王、荣禄关系都不错,就来求他帮忙。

    前一阵子,义和团闹的凶,虽然余联沅也参加了东南互保,按说上海是不妨事的,仗应该打不到这里。可是谣言的力量永远是无法估计的,几张杀洋人的传单、海报就把租界搞的一团糟,本来寸土寸金的租界地价一落千丈,这些洋人大班哪里舍得要手里的地皮仨核桃俩枣就给卖了,就纷纷找到上海道衙门,逼朝廷按照平时市价把这些地产给买了,说的都还好听:“你们大清不是一直想收回租界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们把地皮都买走,租界不是就没了吗?”

    上海道暗暗叫苦啊,租界的土地现在跌了一百倍了,要按平时的市价购买,那这些地皮都要砸到自己手了了,而且就算想买,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啊?“地产预言家”史密斯当年离开上海的时候,手里的四十亩土地就卖了七百多万两现银子!

    要是按照平常的价格,别说买下整个租界,就是任何一个洋行手里的地皮都不是上海道衙门能掏的起价钱的。当年中法战争的时候就弄过这么一出子,那时候租界也是强行把土地卖给了当时地苏松太道台衙门。结果把衙门掏干净了也没买几亩,只好又借了洋债,等到再卖出去的时候,卖的那点钱连付利息都不够。有心不买吧,这些洋人天天在衙门聒噪。还动不动就说自己破坏两国的友好邦交,话外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行地话那就要派兵船来打!弄的余联沅真恨不得吞了鸦片烟膏子,干脆死了心净,一了百了。

    可是说气话归说气话,真死那是舍不得的,刚娶的九姨太已经怀上了,而且几个大夫都说会是个男胎,那如何舍得就这么死了?几次托盛宣怀让他代自己求求李中堂。让他老人家帮忙给自己调个缺,却一直没有着落,现在连这个铁路大臣盛宣怀都躲着不见自己,只好来走这个年轻钦差庄虎臣大人的门子了。

    庄虎臣听他絮叨,心里想笑,这个余联沅点子也算挺背的,花了好几十万的银子。才补了这么个肥缺,结果就赶上庚子国变,壮着胆子参加了东南互保,洋兵没往南打,这才算躲过一劫,现在又被洋人弄的没脾气。不过,说起来,他也真是够昏庸的,洋人为什么要卖土地和房产?那不是就是害怕嘛!都怕地不敢在租界呆了,还能把朝廷这些大人吓的连官都不敢当。这样的废物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庄虎臣看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心里一阵恶心,但还是挂着微笑道:“贵道起来吧,兄弟怕是也帮不上贵道的忙啊!”

    余联沅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道:“大人圣眷优渥,只要肯帮下官说句话,那是自然能成的,只要大人肯帮忙,下官愿倾家孝敬。”

    庄虎臣一听,他明明白白地表示要贿赂自己。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问道:“贵道愿意出多少?兄弟是不要你一个钱的,但是这上上下下的打点使用,恐怕费用也是不少。”

    余联沅一听有门,急忙道:“兄弟想谋个山西按察使。现任的山西按察使丁忧。现在出了缺,兄弟想补这个。”

    庄虎臣沉吟道:“山西。那可是富的流油啊”

    余联沅忙道:“兄弟愿意出十万两现银子。”

    庄虎臣不屑的笑道:“十万两就想谋山西按察使,未免也便宜了些,一个三品几值十万,这大清的官也忒不值钱了!”

    余联沅焦急的瞅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庄虎臣道:“大人说个数,下官定然照办,就是买房子也要孝敬大人。”

    庄虎臣佯装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拿四十万两,我包你一个山西按察使,庆王爷那里,我说话还是有点用处的。”

    余联沅瞪大眼睛,苦着脸道:“四十万?这个也是太”

    庄虎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本钦差哪里有工夫管你这些闲事。”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余联沅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道:“大人不要动怒,四十万就四十万,下官三日内给大人奉上,大人的情下官领了,今后下官必会惟大人马首是瞻。”

    庄虎臣转嗔为笑道:“贵道言重了,兄弟年轻,今后还要贵道多提点。”

    余联沅用袖子擦擦冷汗道:“大人说哪里话了,下官今后的前程就全靠大人提拔了。”

    庄虎臣看着他哈哈一笑,余联沅勉强的挤出一丝苦笑。

    庄虎臣回到钱庄以后就不停的笑,杨士琦都被他笑糊涂了,觉得大人今天是不是魔怔了,如果是碰见什么好笑的事情,那自己和他是在一起的,应该也知道了,不是撞邪了吧?

    杨士琦实在看不下去了,问道:“大人今天遇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庄虎臣似乎被他挠了痒痒肉,又是一阵大笑。

    杨士琦被他笑的寒毛都炸起来了,问道:“大人今天怎么了?没事儿吧?”说话地声音都有点岔了。庄虎臣好容易才笑完了。看着杨士琦问道:“杏城兄原来不是让我三年内给你弄个四品地实缺吗?现在就有一个,要不要?”

    杨士琦先是一楞,然后紧张道:“大人莫非觉得杨某人无用?如果大人想让我走,尽可以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庄虎臣笑着摆了摆手道:“杏城兄想多了。兄弟是实心实意的要帮你弄个官当当。”

    杨士琦一撇嘴道道:“我现在还不想弄什么实缺,给大人干个幕僚比当什么狗屁官有意思些。”

    庄虎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掏了支烟,又撂了一支给他,然后翘着二郎腿到:“杏城兄,这个官非你莫属,别人还就当不得。”

    杨士琦有点奇怪,自己在墙上划了根洋火,点上烟。悠悠的吸了一口道:“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就直说吧。”

    庄虎臣笑着问他:“你说说看,今后咱们最重要地事情是什么?”

    杨士琦随口道:“当然是要抓兵权了,天下马上就要大乱,有枪就是草头王。”

    庄虎臣笑道:“杏城兄说地不差,那对于养兵来说,什么最重要?”

    杨士琦又道:“自然是钱粮。李中堂就说过,没钱带什么兵啊?敢欠当兵的半年饷银,他们就敢砸了衙门。”庄虎臣点头道:“你说地一点不错,我让你当的这个官,就是将来给我筹饷粮的。当年刘邦封功臣,谁是第一?”

    杨士琦眼睛一亮道:“自然是萧何了!他为刘邦大军供应粮饷,维护后方,他是功臣,而韩信、张良、樊郐则是功狗!”

    庄虎臣又点了点头:“今后兄弟有没有成就,就看杏城兄的了。”

    杨士琦似乎想通了什么。又摇头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让我当甘肃干个地方官给大军协饷?可甘肃苦穷,我就是刮地皮刮的天怒人怨,把甘肃搞的天高三尺,怕是也难啊。”

    庄虎臣又是哈哈大笑道:“谁让你去刮地皮了?说正经地啊,给你弄个上海道,愿意不愿意干?”

    杨士琦一惊,问道:“怎么,这个余联沅要出缺?”

    庄虎臣点了点头。

    杨士琦思索了一下道:“上海道确实是个肥差,但是甘肃提督协饷肯定是在陕甘两省。最多加上新疆,说什么也不会让上海给甘军协饷。”

    庄虎臣神秘的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说,你干不干。”

    杨士琦使劲点了点头道:“干!我这一百多斤就算卖给你了。不过要谋这个上海道的差事要是少了二十万两,怕是不行啊。载振那个庆那公司可是明码实价。熟人也不打折扣的!”

    庄虎臣笑的更是开心了:“那你要谢谢余联沅了,他替你出了二十万!呵呵。他想挑个缺,当山西当按察使,出了四十万。”

    杨士琦有点奇怪了:“这按察使虽然是三品,但是出息可比不得上海道啊!难道这余联沅竟然是为了面子不要里子的?”

    庄虎臣笑道:“上海道不是谁都能干的,你做地了,他就不行。”

    杨士琦一脸的狐疑,但是看着庄虎臣诡秘的笑容,心里似乎就有了底,这个钦差大人弄钱的本事,大清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了。

    俩人说完正事,开始喝茶谈天,顾小五跑的一头一身的汗来了。

    进了门,解开扣子,用衣角扇着风道:“少爷,你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庄虎臣递给一杯茶,他一饮而尽,又问道:“少爷,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庄虎臣笑道:“你手下有嘴巴严实,可靠的人没有?”

    顾小五狰狞着面孔,脸上的伤疤格外的醒目道:“少爷,是谁得罪你了?我这就带人宰了他!”

    庄虎臣白了他一眼道:“你三十大几地人了,除了打打杀杀就没别的了?这上海还有人敢得罪我?”

    顾小五憨憨的一笑道:“那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儿?你知道,我是粗人,除了这个也不会别地了。剩下的就只有一把傻力气,估计少爷也不需要扛大包的。”

    庄虎臣和杨士琦都被他逗乐了,庄虎臣有问道:“你就说你手下有没有可靠的人,要嘴巴严实的,话少地。”

    顾小五道:“咱们安徽出来的几个兄弟。都是老爷一手调教地,只要是少爷吩咐的事情,上刀山、下油锅都没得说,少爷放心,就是说梦话的时候,也不会卖了主子。”

    庄虎臣点了点头道:“好,过几天,你听我的消息,趁着夜黑。偷偷的贴几张告示到租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要贴,注意,要做地隐蔽,不要让发现了。”

    顾小五苦笑道:“就这事儿?好!我安排几个瘪三就办了。”

    庄虎臣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要是这样,你就当我没说!”

    顾小五连忙点头道:“好,少爷您放心。我保证安排妥当,我亲自带人半夜去贴,到了后半夜,那些巡捕都睡觉了,放心吧,一定不让人看见。”

    庄虎臣反复交代道:“这个事情,对我重要地很,这是我交给你地头一趟差使,办砸了,以后你就别来见我。你那个什么上海滩拼命三郎地招牌也趁早拆了,这个不是小事,一定要办的妥妥当当。”

    顾小五频频点头,庄虎臣问道:“你跑了半天,饿了吧?”

    顾小五也不跟他假客套:“是啊,接到你的信,我连洋车都没坐,跑了五里多地。”

    庄虎臣突然一脸迷糊的问杨士琦道:“杏城兄,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杨士琦也挠挠头道:“我也记不住了,光顾着听那个小妮子唱曲了。你还别说,她唱的那些词,那就一个绝!”

    庄虎臣用手指着他道:“莫非杏城兄动了春心,准备收了做七姨太?”

    杨士琦脸一红道:“大人别开玩笑了,她才几岁啊?我大儿子都比她大着不少!”

    庄虎臣诡秘的朝他点了个眼色。更是让他脸涨红地如同紫茄子。

    过不多时。小厨房送来了几个小菜和几样点心,还有大馅馄饨。庄虎臣今天看见余联沅就没了胃口。杨士琦是听曲听的忘了吃东西,顾小五晚上倒是吃了不少,可刚才一通跑,又饿了,三个人放开了量,不一会,桌子上已经是碗净盘空。

    庄虎臣伸了伸腰道:“嗯,饱了,吃的真舒服,***,和这些当官的吃饭比打仗还累。”

    杨士琦笑了笑道:“大人今天晚上心思不在那里,你没觉得那个小妮子唱的曲好吗?那个词颇有新意,而且才气纵横,断然不是那些只会做陈猫古老鼠文章的酸腐儒生能写的出来的。”

    庄虎臣见他再次提起,笑了笑道:“这样吧,余联沅说要给她赎身,然后送给我,我干脆就答应了他,再借花献佛,杏城兄对她有意,我看她对你也投契,干脆我就当个大媒如何?”

    杨士琦急忙摆手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地女子,还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我可不想如果哪天我死了,弄出了小妾重新下海,高张艳帜,然后再写了道台夫人,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庄虎臣被他给逗笑了,笑罢,转过头来问吃的舒服正在喝茶消食的顾小五道:“你知道有几个洋行在卖鸦片?”

    顾小五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怡和、老沙逊、小沙逊,哎,差不多吧,家家洋行都干这个,这个东西来钱快啊!”

    杨士琦疑惑道:“怎么,大人要靠这个东西弄钱?”

    庄虎臣变了脸色,厉声道:“鸦片是什么?是毒药!靠这个赚钱?这个东西赚的钱那都带着血!”

    杨士琦看他的脸色铁青,也有点胆怯,还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呢,轻声问道:“那大人是什么用意?”

    庄虎臣看着顾小五道:“你知道租界里谁是鸦片生意做的最大吗?“

    顾小五点头道:“小沙逊!就是那天开张的时候来过的那个胖子。这家伙现在是上海滩头一个鸦片贩子,最不是好东西。”

    庄虎臣狞笑道:“好,这回就把这些鸦片贩子一锅给端了!让他们在中国赚的钱全给老子吐出来!”

    顾小五摇了摇头道:“这个怕是不容易,沙逊家族可是几百年地大家族了,而且是个什么贵族,好象听说和英国的皇帝都有亲戚。”

    杨士琦白了他一眼道:“英国是国王,哪有什么皇帝?”

    顾小五尴尬的一吐舌头,自我解嘲道:“这些洋鬼子的事情,我哪里弄的明白?”

    杨士琦又看看庄虎臣道:“大人这次议和,英国人地态度至关重要,不要一时地义愤,坏了大事。”

    庄虎臣冷冷的一笑道:“一码是一码,这次我就要把沙逊这个什么英国贵族连根拔起!”

    杨士琦和顾小五看着庄虎臣发了狠,都心里暗暗感觉,钦差大人怕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雷纳洋行

    庄虎臣的面子那是非同小可,汤竟轩和寿元轻而易举就从西帮的几个票号开出了两张二十万两的超大金额银票。当这四十万两银子捧到贝勒载振面前后,他笑着拍着寿元的肩膀,把银票攥的紧紧道:“你说,庄虎臣和咱爷们也弄这个?自家兄弟,搞的见外了啊!”

    寿元点头哈腰道:“贝勒爷,这可不是给您的,我家大人说了,您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关节要疏通呢!怎么也不能让您给他帮忙,还要自己掏腰包不是?”

    载振忙把银票揣到袖筒里,笑道:“都是自己人,庄虎臣和本贝勒那和亲兄弟没两样,你也是个觉罗,算起来还是一个祖宗,为朋友两肋插刀,花几个钱算什么?”

    寿元笑道:“我家大人说了,您帮这个忙,他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让您帖钱呢?谁也不能从家背着干粮给别人干活不是?”

    载振哈哈大笑。

    银子这个东西除了没本事生死人,肉白骨,其他的事情几乎是无所不能。三天不到,部里就发了电报,杨士琦接任了上海道,余联沅以最快的速度交割公文完毕,连到部的手续都免了,立马就跑到山西上任了。

    这个买卖做的合算,杨士琦买缺的钱不但庄虎臣没出一文,还白白收了十多万的下面官员到任贺礼。杨士琦也不跟他们客气,谁给钱都收,哪个敢不出血,或者钱出少的的。立刻摘了他们的印。撤了他们地差使,这位杨道台地作风居然和载振如出一辙,钱货两清,童叟无欺,分毫不爽,几天不到,上海杨扒皮的绰号声名鹊起。

    就在庄虎臣、容龄和李鸿章坐着火轮船去天津的路上,杨士琦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对议和前景表示非常乐观,并专门宴请了租界的所有大班以及公董局的所有董事。并暗示可以用平时市场价格的三成收购租界土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杨士琦表示要买地的时候,这些大班反而不愿意卖了,虽然按照平时的三成,已经比目前市价高了几十倍,但是谁不知道他杨士琦是庄虎臣的人?而且他哥哥又是李鸿章手下数一数二的谋士,他既然敢买。那就说明战争确实过去了,议和地事情必然成功!租借依然是“国中之国”,他们这些大班依然是“国中之王”。

    尤其是沙逊兄弟,更是觉得太胆小了,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发了大财的!当年要不是靠中法战争的时候,中国陆军在镇南关和谅山两次胜利,让租界的人慌了神,法国人首先要跑,接着别的国家的洋人也都跟着要逃。这哥俩趁租界地价一落千丈时候买了几十亩,恐怕到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鸦片贩子。沙逊兄弟一商量。不但不卖了,反而集中资金大量收购,但是才买了十多亩,就买不到了,别人也都闻出了味道,这么低地价格都不愿意再卖,结果收购价格一涨再涨,渐渐恢复到平常市价的三成半了,而且有价无市,很难再买得到。沙逊兄弟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次涨价,一下子把收购价格提高到平日市价的五成,并从怡和洋行和“点金钱庄”各借了三百万,还把作为贩卖鸦片本钱的二百多万两也砸了进来。一举收购了三百二十亩土地。成为租界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超级地产大王。

    沙罗门沙逊和阿尔博特沙逊兄弟的发家史这些洋行的大班们太清楚了,现在一看他们哥俩拼命买地。都醒悟过来,这和中法战争一样,又是一次发大财的绝好机会,现在就恨自己下手晚了,沙逊兄弟买的价格平均起来,不过是平日的两成左右,他们一边骂自己反应慢,一边也开始买,没过半个月,租借地地价就恢复到平日的七成,而且已经很难买到,这些大班都只好无奈的罢手,眼睁睁的看这两个老犹太鬼又要发笔横财!

    租界恢复了歌舞升平,有些已经打算跑的洋人和华人买办也都安心了,洋行里的买卖继续在做,码头上的货物还是川流不息,似乎战争已经是遥远的月亮上的事情了,舞照样跳,马照样跑的幸福时光再次来临。

    杨士琦地上海道衙门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余联沅当道台时被这些大班威逼的景象,他也乐得清闲,只是放心不下在北京的庄虎臣,也不晓得他在北京议和的事情顺当不顺动,虽然对他摆布洋人的手段非常放心,但毕竟是战败之国,怕是难办地很,力量悬殊地情况下,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杨士琦在签押房里叼着根烟卷正在愣神,外面一个戴着大帽子地兵走了进来,打了千道:“大人,有个洋人求见。”

    杨士琦伸个懒腰,用手搓搓脸道:“拿他的片子给我。”

    兵丁道:“回大人的话,他没名刺,他说是大人的朋友。”

    杨士琦不以为然道:“我什么时候冒出洋鬼子朋友?肯定又是那些洋行的大班、二班有什么买卖上的事情和中国人发生了纠葛,搞不清爽,就来衙门攀交情。”

    兵丁摇头道:“他不是洋行的人,穿的象个神甫,他说他是法国人,叫雷纳。”

    杨士琦立刻来了精神,指着兵丁的鼻子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说话都说不囫囵,赶快有请!”

    兵丁被骂的低着头出了门,到了外面嘟囔道:“还以为这个杨道台比余道台胆量大些,原来也是见了洋人就怂包,只敢拿我们这些人出气。”

    心里不痛快,可也不敢朝洋大人发脾气,还是客客气气把雷纳引了进来。

    雷纳还是一身的神甫袍子,上面那个有点浅坑的十字架戴在胸前。老远看见杨士琦就扯着嗓子叫道:“亲爱的杨。我地老朋友,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杨士琦看这老家伙地气色明显比在祁县和娘子关的时候好,人也胖了,脸上泛着油光,看来在北京没少捞好处。恐怕不止是庄虎臣给他的几万两银子,估摸着联军在北京抢劫的时候,他也跟着浑水摸鱼了。

    杨士琦心里想着这个,但是嘴上还在客气:“雷纳神甫,这次你在北京辛苦了!”

    雷纳点头道:“是啊。北京当时太乱了,你知道的,德国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到处搜捕拳匪和清国的官兵,为了保护你们的几个朋友,我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花了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

    杨士琦见他刻意地提钱。心里暗笑,这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让他贴钱办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但是也不愿意说破,还是笑道:“这次你来的好快啊。”

    雷纳点头道:“杨大人,你是知道的,庄大人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救过我的命,主教大人在北京说过,他是天主教在东方的保护者,是所有教徒地朋友。我实在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杨士琦笑了笑,对外面叫道:“上茶。”

    一个差役送上来两杯茶,低着头退了出去。

    雷纳看着签押房,艳羡道:“杨大人,您的办公室可真大啊!”

    杨士琦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笑了笑,用杯盖拨了拨茶碗里的沫子。

    雷纳诧异的看着他道:“杨大人,是不是我的到来,让您很不愉快?”

    杨士琦也被他说迷糊了,答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雷纳指着他的茶杯道:“中国的政府里,端起茶杯不就是要让客人走的意思吗?可是,我才刚刚来到你这里,事情还没有和你谈呢。”

    杨士琦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茶碗差一点被打了。这洋鬼子都从哪里学地一知半解的学问。雷纳来中国年头不少了,还自称中国通呢。就这么个通法?

    雷纳来上海是庄虎臣的安排,租界里对中国人的生意有太多的束缚,洋人的企业就可以享受很多优惠待遇,这样起点不同的跑步,对今后的布局是很不利的,庄虎臣想了半天,觉得雷纳本身就是法国人,由他出面比较方便。赵驭德是坚决反对,要是办了洋行,由雷纳当老板,如果他要是私吞了怎么办?庄虎臣让他放心,雷纳是非股东法人,说白了,就让他顶个名义,实际上还是假的,不过可以拿个空股份,一年多少能分些银子。至于怕他捣鬼地问题,庄虎臣更是不担心,有杀人不眨眼的顾小五和敢吃人肉的赵驭德在,还怕他一个法国老鬼子敢黑吃黑?除非他不要命了!

    雷纳在北京听说庄虎臣让他到上海去当大班,开心的不得了,他原来的教堂已经被义和团给烧了,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突然有个当大班地机会,怎么会不愿意?当大班可比当神甫有面子多了,况且一年还有不少地银子拿,那自然是千肯万肯,急忙坐火车到了天津,买了张轮船票,就跑到上海。

    没几天,在法租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楼房里,“雷纳洋行”开业了,不过这个洋行和别地洋行有点区别,他的雇员全部是中国人。本来洋行用中国人早就不稀罕,但是全部用中国人的还只有这一家,雷纳又不是名门望族,这个洋行又小的没个样子,在租界的巨厦宏宇中几乎就是个小不点,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它。

    租界的夜比起外面的华界显得温馨而宁寂,没有华界里污水横流的街道,没有深夜叫卖馄饨、汤团这些吃食的小贩。巡捕房的安南巡捕,早就睡得死沉。几个黑衣人脸上蒙着布,只露出眼睛,还有几个在周围放哨,警惕的注视两边的道路。他们手里拿着水桶、刷子,还有几张海报、传单之类的东西。

    没多一会儿,每个路口的转角和高楼大厦都被贴上一些东西,然后他们又都消失在夜幕里。

    上海道衙门。一大清早就有人求见。杨士琦正在吃早餐,几根老油条,一碗豆浆,他吃的很简单。他这个人可以享受最精致地美食,也可以粗茶淡饭,他无所谓。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地诱惑能超过权力,即使是最美丽性感的女人也不行,何况是一餐饭?杨士琦毫无疑问,是属于那种对权力的热爱超过一切的人。

    上海县的县太爷。他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指着鼻子训了一顿,可是他连辩解的胆量都没有,因为训他的人是美国人库德鲁。昨天半夜,这位驻上海领事就被几家洋行的大班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几张让他看了心惊肉跳的海报,上面赫然写着义和团已经到了上海,准备在一个月后攻打租界。让租界里的中国人不要给洋人当走狗,同时标出了赏格,杀一个男人五十两,杀一个女人四十两,就连孩子都不放过,一个儿童三十两。这样地东西曾经出现在北京的使馆区和教堂,也在天津紫竹林租界出现过。洋行的大班早就听说过了,他们的同胞曾经向他们描述过,使馆区内每天要挨两百炮,饮食、药物断绝。很多人受伤以后得不到医治,活活疼死。人总有夸大危险的习惯,以显示自己的勇气,可是后果是让上海这些还没有接受过炮火的洋人吓破了胆子。别说是被几万手拿武器地义和团攻击,就是前两年,因为租界要扩大面积,引发的“四明公所”事件,数万手无寸的愤怒宁波人就让他们非常恐惧,这个国家太大了,人口太多了。如果不能让他们彻底屈服,那么他们的怒火可以把小小的租界烧成灰烬。

    库德鲁急忙找到了上海县知事,他又连忙去找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上海道杨士琦。

    杨士琦丝毫不以为然,把几张海报给扔到地上。不屑道:“贵县找我。就为这事?”

    上海县点头道:“回大人的话,洋人逼迫甚急。限令下官中午之前回复。”

    杨士琦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贵县到底做的是咱大清的官,还是洋人地官?兄弟就不明白了,洋人就能管住你了?”

    上海县苦着脸道:“大人,下官是怕引起纠纷,又和洋人掰扯不清啊。”

    杨士琦轻蔑的笑了笑:“那依照贵县,本官应该如何处置?”

    上海县一听,似乎有门,忙道::“以卑职看来,应该严查乱民,另外派兵保护租界的安全。”

    杨士琦“啪”的一拍桌子道:“乱民?谁是乱民?”然后站起来,双手抱拳对天虚拱拱手道:“太后老佛爷懿旨里说的明白,团民是义民,保团护教的上谕都发了几个月了,你想让本官抗旨不成?”

    上海县忙道:“卑职不敢,这个是前任余联沅余道台的章程。”

    杨士琦鼻子哼了一下:“贵县眼里只认余道台,却不认得本官?”

    上海县的白胖脸被吓得如同猪肝,磕头如捣蒜:“卑职糊涂,卑职绝无轻慢大人之心啊。”

    杨士琦看他吓的面无人色,笑了笑道:“贵县起来吧,兄弟刚刚接任,诸般事宜尚不熟悉,但是本官对朝廷还是有一颗忠心的,朝廷现在对义和团并无新地旨意,本官也孟浪不得。”

    上海县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用袖子擦擦汗水,坐到椅子上不敢吭声。

    杨士琦看他那副样子,越发的恶心,但还是好言好语道:“贵县的繁难,本官也是晓得的,地方官不好当,尤其你这附廓州、道地,就更难办些。”

    上海县连忙称谢道:“谢大人体谅,下官位卑职小,又被洋人逼勒,实在是怕出了纰漏,误了朝廷地大事。”

    杨士琦慢悠悠道:“他租界的事情,不在本官管辖范围,如果擅自越俎代庖,怕又引起交涉,租界里那么多地国家,你想让我派兵,他不想,到时候,顺得郎情失姐意,更是麻烦。”

    上海县的脸更难看了,喃喃道:“那美利坚领事还在等卑职的回复呢,置之不理怕是不成的。”

    杨士琦笑了笑道:“那你就让他来找我,本官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和洋人办交涉。”

    上海道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点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杨士琦端了茶碗,对旁边点了点眼,差役会心的高叫道:“送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想你想到要你命

    美国驻上海领事库德鲁真是不想去见杨士琦,谁都知道他哥哥是李鸿章的人,而李鸿章成天摆出个天朝上国的臭架子,还动不动就倚老卖老。你和他说个什么事情,他就能充个老子。一张嘴往往就是当年你爹、你爷爷和我如何如何,外交上嘴头也不吃亏。要不是大清国实在没别人能打叫道,说什么也不想搭理他。现在不光是他,连他身边的人都是这个德行。杨士骧和盛宣怀把他的做派学了个十足。恐怕这个杨士琦也好不到哪里去。

    库德鲁见到杨士琦,出乎意料,他的态度客气的没边,又是敬烟又是倒茶,还非要请自己吃饭,但是客气归客气,对自己的要求那是一推二六五。理由很简单,他一个小小的上海道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有什么事情请示朝廷或者是找北京的全权大臣李鸿章、庆王、庄虎臣,自己对租界里发生的恐慌表示深切关注,但是对不起,爱莫能助!

    库德鲁现在觉得杨士琦那种充满成熟男人魅力而又热情的脸是如此的讨厌!李鸿章这些人虽然脸难看,话难听,可好歹还是能办事的,这个杨士琦则是典型的中国官僚,打太极拳扯皮的功夫一流,说了半天,就没一句有用的。

    万般无奈,只好发电报给在北京的公使康格,详细描述了上海的混乱局面。康格现在正火大,被义和团和清军围困在公使馆里整整两个月。那个时候的恐惧和绝望现在让自己连入睡都很困难,每天清军往租界打两百多炮,幸好是老式土炮的实心炮弹,才没造成太大的伤亡。后来的开花炮威力倒是很大,但是打击的目标是使馆区后面的一块空地,要不然这些德国开花大炮只需要两个钟头,就可以把使馆区炸烂了,如果那些野蛮的义和团和鞑靼人冲了进来,那么自己这些公使和家属将被活活撕成碎片。现在上海租界又将发生动荡。这就很可怕了,上海租界不象天津紫竹林租界有重兵把守。因为和南方几省的督抚签定了东南互保。上海道余联沅也是在上面签过字地,而且这些南方的实力派也确实稳定了局面,所以上海租界地防卫力量少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如果一但受到攻击。那么人员损失将是惊人的数字。

    现在必须是和清国政府沟通了,否则一旦上海租界受到攻击,将引起难以预料的结果,现在无法确切知道列强到时候地反应是什么,只能让这个危险消弭在萌芽阶段。但是和谁打交道,就是个大问题。庆王虽然是总理王大臣,可是一牵涉到外交事务。那也是万事不当家的。就算是和他谈买张草纸的事情,他都要说本大臣做不得主,这个事情要请旨,而清国政府的效率康格是非常清楚的,一个月能有个明确的回复就不错了,即使是回复了往往也是含糊其辞。

    李鸿章倒是个敢当家做主的,但是康格对他没有半分地好感。李鸿章在上海地时候,上海领事库德鲁拜访过他,他手里拄着当年格兰特总统的遗孀赠送给他的手杖。一口一个:“你们那个康格和康格的老婆这样说话太不礼貌,就给翻译成:“康格公使和公使夫人。”

    结果李鸿章还能听懂英语,连忙摇手道:“翻译错了,不是夫人,是老婆。老婆!”弄的克德鲁哭笑不得。克德鲁领事对李鸿章的评价就是:“他就是个到处挑拨离间的老滑头!”可是这个老滑头做表面文章的功夫那绝对是超一流的。他第一次访问美国地时候。看上了格兰特总统的宝石手杖。总统只好说:“首相阁下既然喜欢,本来是应该赠送的。但是这个是全国工商界送给我的心意,实在无法送人。”

    等到李鸿章第二次访问美国的时候,格兰特总统已经去世了,而李鸿章在他地墓碑前,久久不肯离去,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了句意味深长地话:“别了,我的朋友。”哀痛之情,溢于言表。结果一下子感动了所有地记者,总统遗孀马上就把他曾经看中的那根手杖送给了李鸿章。因为他的举动,美国联邦政府和各地的州政府给予了他极高规格的接待,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访问美国的元首。

    而且他在离开美国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加利福尼亚,引得记者的好奇,当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对《排华法案》大力抨击,一边在夸奖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政治文明和美国人拥有最广泛的自由,一边又哀叹,为什么广大为美国做出了杰出贡献和默默努力的华人不能享受平等待遇。他对美国大小报馆呼吁要废除排华的《格力法》,最起码也要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他的言论,又让美国人认为他是个爱国的老人,而且对美国抱有高度的尊敬。美国的报纸对他的评价几乎就上了天,什么他是个睿智的老人,他爱护儿童,他博学而有礼貌!就连他戴着的那种硬框老花眼镜,一时间都在美国老人中流行了起来。

    康格愤恨的骂着这些愚蠢的媒体,李鸿章有礼貌?你问问所有国家的公使,他的傲慢无礼几乎是人所共知,他根本就是故意装样子!而且报纸把他称呼为“首相”、“副国王”,可是中国通康格很清楚,李鸿章并不是什么首相,他连军机处都没进过,离首相的位置还远着呢!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握过很大的权力。

    克德鲁说的很正确,他就是个老滑头,但他是个美国民众喜欢的老滑头,也是国会认为中国唯一有能力避免国家分裂的人,他符合美国的要求,康格尽管很讨厌他,却也奈何他不得。本来按照康格的意思,是要狠狠的教训中国的,可是国会是控制在那些大财团的手里,他们才不会理会一个小小的公使在遥远地东方所经受的恐惧,他们所看重只有在中国地商业利益。

    现在看来。只能去找那个年轻的副钦差庄虎臣了,从报纸上看。他对西洋人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优待联军俘虏地举动让白种人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国会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了,认为他会是未来中国年轻一代实力派人物。国会现在对列强准备瓜分中国的举动非常关切。一个四分五裂,贫困到极点的中国对美国的商业利益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过度削弱中国养肥列强的行为将对美国的安全造成危害,尤其是一旦列强在中国布置大量军队,将会对在菲律宾地美国海军造成威胁。而李鸿章地年龄太大了,国会需要一个年轻的强力人物来控制未来可能发生的混乱局面,以保证美国在华利益不会蒙受损失。虎臣。想他的是个女人。而且是想的要死。想让庄虎臣真的去死的那种想念。

    上海租界里有一片低矮的棚户区,这个是当年号称“地产预言家”的史密斯建地,专门租给中国人住。史密斯的作风真的是不一般,居然连收集来的粪便都不允许倒掉,还要卖给农民当肥料,这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其他洋行的大班都对史密斯地作风嗤之以鼻。

    在一间小地可怜的屋子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地中国女人。如果仔细看看。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精致的面孔,而且脸上有一种圣洁和对众生的哀怜,近乎慈悲的表情。要是庄虎臣看见她,非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攻打过榆林堡的义和团首领兼精神领袖黄莲圣母林黑儿。

    此刻。她白衣观音一般的脸都有些扭曲,佛在地狱的感觉是妖异而恐怖。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吓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黑儿姐。杀了吴大师兄的就是他?”

    林黑儿点点头,眼睛里杀意更盛。

    对面这个女孩庄虎臣如果看见,也会吓一跳,她就是那天原来的上海道余联沅要送给自己的清倌人小翠喜。

    小翠喜皱着淡淡的柳眉道:“黑儿姐,他现在是钦差,怕是你这个仇难报了。”

    黄莲圣母冷笑道:“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杀了他,给吴师兄报仇!没有吴师兄,我怕是真的要当一辈子的船妓,让那些臭男人欺负!”

    小翠喜轻轻给她捶着背道:“黑儿姐,我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万一你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

    黄莲圣母慈爱的给她擦干眼泪,笑道:“丫头,你也大了,十六的人了,也该找个婆家,书寓毕竟不是安身之所,对了,那个大才子对你还好吧。”

    小翠喜娇羞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回老家,说是卖几十亩田,凑足钱给我赎身。”

    黄莲圣母欣慰的微笑:“这就好,难得他是个有情的,而且又是大才子,你们俩郎才女貌,又是郎有情妾有意,而且他父母都不在了,又不曾有家室,你过门就是太太,咱们这个出身的,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命?”

    小翠喜甜甜一笑,然后摇着黄莲圣母的手道:“黑儿姐,你也别去报仇了,就跟我们一起去乡下吧,这上海咱们都不呆了,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黄莲圣母淡漠的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吴师兄,我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我的命是他的,人也是他的,虽然我们没拜过堂,连个野路子夫妻都没做过,但是我十年前就认定,我就是他的人我们老家一个恶霸,一个快六十的老混蛋看上我。非逼我爹让我嫁给他做小,我爹不肯,他就勾搭上我们县的狗县官,硬说我爹是白莲教。我爹不认,他们就把我爹折磨死在县大牢里。我娘和我叔叔去州府告他们,可那个老东西是入了洋教的,朝廷不敢惹,反而把我叔叔打了一顿板子,撵了出来船妓!我还有一个当年才七岁地妹妹小雅,现在也不知道下落在什么地方。那时候。那个老狗又丈着几个臭钱。要糟蹋我!我不从他,他就打我,我被逼的没办法,就跳了河,幸好被吴大师兄救了,他帮我烧了教堂,杀了仇人,又教我武艺。后来,我们被官府通缉。没办法就投靠了八卦教,再以后,我就成了圣母,后来咱们神拳兴起,什么大刀会、红枪会。乱七八糟地人都挂着牌子叫义和团了。从我在八卦教当了圣母。我就死了和吴师兄好的念头,但是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他一个。我现在就是他的未亡人,他的仇不报,我就算死了,也没脸在九泉下见他。”

    小翠喜对林黑儿和吴师兄地事情大致晓得一点,但是不知道他在黄莲圣母的心里位置那么重要,但是还忍不住道:“这个庄虎臣,我见过一次,但是那天我不知道他是谁,今天看了新闻纸,才晓得他就是姐姐的仇人,不过他倒还是满和气的,而且不像其他那些狗官,见了我就毛手毛脚,他看上去还是挺正派,而且新闻纸上也说,他是打洋人的。”

    林黑儿狠狠道:“他就是佛祖、菩萨,杀了他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替师兄报这个仇!”

    小翠喜眼圈又红了:“可是姐姐,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林黑儿抚摸着她一匹上好的黑缎子般的长发道:“傻丫头,你早晚是要嫁人地,还能跟着姐姐一辈子?我那个妹妹小雅要是还活着,也就你这么大了,我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了我那个可怜地妹妹。”

    小翠喜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伏在她身上,不肯起来。

    林黑儿劝慰道:“妹妹,姐姐答应你,等办完了这件事情,我就陪你们小两口去乡下隐居,再也不抛头露面了。”

    小翠喜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被她说的红云满天:“姐姐,谁和他是小两口啊!”

    林黑儿笑道:“怎么说,你是不愿意嫁他了?那好,我和他说说,让那个才子死了心,重新订一门亲事。”

    小翠喜急的脸通红:“他敢!”然后看见林黑儿在窃笑,醒悟过来,捂着脸道:“姐姐,你欺负我!”

    黄莲圣母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自己那个丢了十年的妹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是否也有了心上人,也能幸运的遇上一个英俊地才子。即使不能嫁个风流才子,哪怕是个贩夫走卒,只要是真心的疼她,就足够了,女人一辈子有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还求什么呢?可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别说吴师兄在榆林堡被庄虎臣一枪打伤,然后不治身亡,就算他还活着,自己这个圣母的身份也是咫尺天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地。

    吴师兄地伤本来不算太严重,但是他是义和团的大师兄啊,受伤地事情绝对不能给别人知道,更不能延医问药,就这么硬抗着,还要天天跑来跑去,忙前忙后,结果一天重似一天,最后实在下不了炕的时候,他对黄莲圣母道:“黑儿,这个圣母,你也别干了,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黄莲圣母是眼睁睁看着他断气的,死的时候,他都没有闭上眼睛,自己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啊!黄莲圣母一直在压抑着感情,直道他死了,才伏在他已经冰凉的尸身上大苦,自己的心,难得他不明白吗?自己怎么可能再嫁另外一个男人?

    等黄莲圣母悄悄给吴师兄下葬以后,再带人去榆林堡寻仇的时候,却发现榆林堡早已人去楼空,一个人都没有了。接着洋兵就进了北京,大肆屠杀义和团,自己就悄悄躲到了上海的租界,洋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曾经让他们怕的要命,现在又恨的要死的黄莲圣母林黑儿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黄莲圣母看着新闻纸上的照片,庄虎臣年轻英俊的面孔意气风发,她把报纸贴到门板上,“嗖”的一声,一把柳叶飞镖已经钉了上去,正扎在庄虎臣的照片上。

    黄莲圣母怒级反笑道:“庄虎臣!我想你想的要死啊!”.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偷换概念 先兵后礼

    贤良寺本是雍正朝老十三怡亲王的府邸,老十三死了以后就改了寺庙了。乾隆十二年又给迁到冰盏胡同。李鸿章每次进京基本上就住在这里,这次也不例外,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平日都是旗营的兵守卫,现在改了一群大白脸抗着洋枪的俄国人。

    俄国公使原本和李鸿章关系就不错,自打前两年,李鸿章访问俄国,参加了俄国沙皇的加冕典礼。而俄国也给予了他极高规格的接待,让他心情大好。这次俄国被庄虎臣在报纸上描绘成野蛮、愚昧、不开化的国家,使西欧和中欧列强都把俄国和日本当了生番,俄国为了改善国际形象,专门派兵护卫贤良寺。

    李鸿章和庄虎臣、辜鸿铭三个正在屋子里品茶,这两天确实也不太顺,列强似乎是穿了一条连裆裤,非要共同议和,拒绝了分别谈判的要求。瓦德西更是直接对庆王说:“你们的太后秽德彰闻,没有资格代表你国人民;你是一个待决的囚犯,没有资格和我讲话。你们听吩咐好了!”这话也太张狂了!但是这个态度让力图分化瓦解联军的李鸿章、庄虎臣有点挠头,而其他各国代表和公使也是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李鸿章边喝茶边骂道:“这一定是小日本搞的鬼!这些杀不完的倭奴!”

    庄虎臣暗自摇头,李鸿章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小日本毁了他一辈子心血打造的北洋水师,又捎带手败坏了他“东方俾斯麦”的名声,所以只要是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就要归罪日本。

    庄虎臣摇摇头道:“中堂,这次怕是要猜错了,我认为,日本在列强里只是末流,它还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李鸿章疑惑的看着他道:“纷卿,你说说。那是谁在捣鬼?”

    庄虎臣沉吟一下道:“说不好。也许是俄国,也许是德国。但是肯定不是日本,小鼻子还没这么深的的道行。”

    李鸿章用他那根从来舍不得丢下的拐杖戳了戳庄虎臣,痛心疾首道:“纷卿啊。你怎么也如此轻视日本?此恶邻亡我大清之心,须臾未灭,这是一头恶狼!”

    庄虎臣笑道:“中堂,我从没一刻忘记日本的狼子野心,但是今天地局面不同,不是日本一头恶狼要吃我们,它想独吞中国,怕是还没那么容易,中堂想一想,如今列强为什么还要和大清议和,而不是干脆就直接瓜分了事?”

    辜鸿铭白了庄虎臣一眼道:“庄大人地话。学生以为十分无意义,我大清领土广大,人口众多,岂能是谁想瓜分就能瓜分的?”

    庄虎臣对他地那副狂生相早就习惯了,也不计较他的无礼:“汤生兄,你是游历过西洋的,学贯中西地大才,印度国土就不广大吗?人口就不众多吗?为什么会被英国做了殖民地?”

    辜鸿铭笑道:“那莫卧儿王朝昏庸无能,又是以少数穆斯林驾驭众多印度教徒,怎会不亡?运气又不好。碰上英吉利,各地总督纷纷要求独立,自然是无法幸免对,纵然他再是狂生,也觉得这话犯了忌讳。

    李鸿章叹了口气道:“这印度和我大清此刻。何其相似。”语气里满是无奈与苍凉。

    庄虎臣站了起来。给李鸿章的茶杯里续了点水,又给辜鸿铭倒了一杯。慢慢道:“此一时,彼一时,印度是遇见英国一家,况且现在的世界比几十年前还是有不同,那时候,英国一家独大,现在列强彼此牵制,各怀鬼胎,咱们也只有在彼此中合纵连横了。”

    李鸿章笑道:“老子的以夷制夷你倒是学的快,这个我当然晓得,只是现在到底是谁在捣鬼,还是有点问题,起码要知道病在哪里,才好对症下药。”

    庄虎臣想了想道:“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德国,德国欲夺我山东,又怕别国干涉,所以怕我许诺别国好处,抵制德国,就搞出了各国统一议和。”

    李鸿章点头道:“说的有理,不过这次咱们大清先是攻打使馆,后又袭击已被朝廷批准的增援之兵,德国又是死了公使的,而且是死在去总理衙门的路上,这个怕是难办了。”

    辜鸿铭大叫道:“什么朝廷批准?朝廷是被他们逼地,他们就是侵略军!赤裸裸的侵略!被我大清的兵袭击,笑话,难道是我大清派兵到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去袭击他们了吗?”

    李鸿章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汤生,现在不是唱高调的时候,眼眉前的问题就是怎么分化公使团,不能让列强合了槽!如同八国合槽,我大清就有难了!咱们朝廷可是下过诏书宣战了的!”

    辜鸿铭不屑道:“朝廷何曾下过什么诏书?我皇太后、皇上何等圣明,怎么会下这样的诏书,这个就是那些拳匪和大臣瞒着皇上下的伪诏!”

    “啪”的一声,庄虎臣和李鸿章几乎是同时拍了一下桌子:“妙啊!”

    庄虎臣竖着大指赞叹道:“妙计!汤生兄大才啊!”

    辜鸿铭被他弄傻了:“我说什么了?“

    李鸿章捻着胡须笑道:“此言不差,朝廷何曾下过什么旨意?如果有旨意,那我和张南皮、刘坤一怎么不晓得?不错,就是伪诏!”

    辜鸿铭何等聪明,马上就听明白了他们地意思:“中堂大人说的对,如果朝廷真的下诏杀洋人和各国宣战,为什么东南各督抚都不动手?自然是伪诏!”

    庄虎臣笑道:“当时局面混乱,皇太后、皇上被几个意图夺权的大臣控制,是这些乱臣贼子私自下的伪诏,他们还意图杀害皇帝、庆王、李中堂,但是就因为忌惮西洋英、美各国干涉,而没敢真正动手!朝廷从没向西洋各国宣战,西摩尔地部队是经过朝廷批准地,属于,属于什么来着。对。属于朝廷的雇佣军,算是咱们朝廷请来帮助控制局面地。至于他们受到了袭击,那是几个作乱的大臣擅自下的伪诏!而军民人等都是不明真相,被他们利用!”

    辜鸿铭指着庄虎臣地鼻子道:“庄大人!你还有点原则没有?这些侵略军。都是屠杀我百姓,抢掠我财物地强盗!你居然还给他们涂脂抹粉?你应该痛斥他们,让全世界看看他们的真实嘴脸,让国人清醒!”

    庄虎臣把他地手压了下去,有把他按在椅子上道:“汤生兄,现在不是考虑什么原则不原则的时候,现在是考虑避免国家被列强瓜分的问题!是,这些都是强盗!你说地分毫不差!我当然可以在谈判桌上痛斥他们一番,而这样,我能获得个好名声!可中国呢?百姓呢?是再一次被战火蹂躏!如果我们能打胜。哪怕打个十年八年,也值得,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局面,如果我们和全世界开战,有赢的可能吗?即使有,朝廷能容我们打个十年八年吗?”

    辜鸿铭还是不服气:“那依照庄大人的意思,公理就不要了?一个世界,如果强权压倒公理,那还成个什么世界?庄大人的意思是说,只要对议和有利。什么样的原则都可以抛弃,公理当做草纸!和魔鬼合作都是可以接受的了?”

    庄虎臣站了起来,慢慢道:“如果能让国家少损失一点元气,我不介意和魔鬼合作!”

    李鸿章听的烦了,用拐杖“夺夺”在地上捣了几下道:“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在斗嘴?现在还是议议怎么办这个交涉!”

    庄虎臣点头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德国和美国。如果能许美国点好处,把它拉拢过来。再让德国的态度不那么强硬,事情还能有转机。”

    李鸿章一撇嘴道:“美国人都是不错地,怎么就出了个康格这个混账东西!他对我大清一直很不友好,可惜了,格兰特大总统死了,要不然我给他带个话,免了这个家伙的公使,撤他的差事!”

    庄虎臣暗自好笑,李鸿章对西洋的政治制度还是只知道个皮毛,美国总统可不是中国皇帝,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但是也不说破,只是说:“德国是有点不好办,德国皇帝脑子不清楚,我怕德国真的不顾别的国家的态度,就真来狠的,那就有点麻烦,万一别的强国不干涉!就和甲午年一样,咱们中国现在和德国一对一,那可是差太远了!”

    一直生闷气地辜鸿铭突然叫道:“德国交给我,小小的瓦德西,我来收拾他!”

    李鸿章不屑道:“汤生,现在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不要胡来,误了大事。”

    辜鸿铭笑道:“中堂放心,如果没有些把握,张香帅怎会荐举我辜鸿铭?瓦德西,我片纸三言,管叫他服服帖帖!”说罢,拿出一张洋纸,在上面用德文写了一些东西。

    然后又唤过俄国卫兵,用俄语和他们说了几句,卫兵对他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李鸿章和庄虎臣被他弄楞了。

    正在这时候,容龄笑盈盈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是经常来这里的,这些俄国卫兵都认识她,在门口对她行个礼,也没人问她,她就径直走了进来。

    李鸿章见她来了,作势要站起来,容龄急忙把他按在椅子上。

    李鸿章笑道:“老臣坐着,如何给公主行礼啊?”

    容龄笑着道:“老中堂是国之干城,让您给我行礼,不是要折死我啊?”

    李鸿章笑笑不说话了。

    容龄象只花蝴蝶,蹦蹦跳逃的到了庄虎臣身边庄虎臣装作不悦道:“都是公主了,还没个稳重样!将来怎么嫁地出去啊?”

    李鸿章笑着接口道:“皇帝地女儿不愁嫁,公主嫁给谁,是谁的福气!”

    容龄点点都道:“就是,还是李中堂说地对!”

    几个下人给容龄倒上茶,几个人说着笑话,但是庄虎臣和李鸿章心里都捏着把冷汗,还不知道辜鸿铭捣什么鬼。辜鸿铭倒是谈笑风生,好像根本没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口才又好,胸中的典故又多。把心事重重的李鸿章、庄虎臣都逗笑了。更别说容龄了,她的茶都从嘴里喷出来了好几次。

    过了一会。俄国卫兵来报,说联军大帅瓦德西求见。

    大家都是心里一咯噔,他还真的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疑惑地看着辜鸿铭,但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似地。

    李鸿章和庄虎臣要去迎接,被辜鸿铭给拦住了:“不用了,小小瓦德西,如果还劳动两位钦差大人的驾,岂不是显得我大清无人了?”

    李鸿章暗道,自己地傲慢无礼之名比起这位狂生怕是差了好大一截,但是凭他一张书柬,瓦德西就马上来拜,看来不简单。张南皮推荐他怕是别有深意。

    瓦德西一身戎装就见来了,见了李鸿章等人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对着辜鸿铭就是一个熊抱。辜鸿铭一把推开了他,用德语说了些什么,然后瓦德西急忙恭敬的一躬到地。他的举动让李鸿章、庄虎臣大跌眼镜,这堂堂地联军统帅竟然对辜鸿铭如此的谦卑!

    辜鸿铭也不客气,生受他一礼,然后如同老子教训儿子一样,指着鼻子对瓦德西用德语说了一大通,虽然庄虎臣和李鸿章听不懂德语。但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是把瓦德西骂了个狗血淋头!而瓦德西的态度就更奇怪了,频频点头,被骂的脸通红,还不敢辩解!辜鸿铭自己倒好。越骂越生气。最后拂袖而去,把瓦德西给晾在这里了!

    庄虎臣真的看傻了。他见容龄偷笑,急忙压低声音问道:“辜鸿铭说什么了?把这个瓦德西吓成这个样子?”

    容龄边笑边小声道:“辜鸿铭说,瓦德西,你太无礼!你没资格代表你们的皇帝。我马上给德皇陛下去电报。”

    庄虎臣一楞道:“这就吓住瓦德西了?他还说了什么?”

    容龄把他们刚才说的话都翻译给庄虎臣听,听的他更是迷糊了。

    辜鸿铭的原话是这样的,他指着瓦德西地鼻子问道:“我请问你,中国现在所处的情况和贵国过去所处的情况相同否?”

    瓦德西急忙点头称是:“相同,完全相同!辜鸿铭又问道:“那时,飞在贵国上空的恶鹰是哪些国家?”

    瓦德西回答道:“自从拿破仑侵略我国而后,飞在敝国上空的恶鹰一直是奥国和法国。”

    辜鸿铭接着问道:“贵国威廉一世大帝雄才大略,讲军经武,奋发图强,率领日尔曼民族,东战败奥地利,西战败法兰西,驱走贵国上空的恶鹰而外,还作过什么最光明、最伟大、彪炳于世界史上的勋业?”

    瓦德西赶紧答道:“我们威廉一世皇帝最伟大的功业是帮助意大利复国!”

    辜鸿铭鼻子一哼道:“兴灭国,继绝世,这是敝国几千年来的传统礼教!也是贵国的教化目地,而不是如你国人士后来所说的什么德意志文化至上思想——德国人是天之骄子,他国人是俎上肉。哼哼,在巴黎,我白教你了那么长时间!我的一番心血都倒到阴沟了去了!”

    这下庄虎臣听明白了,感情辜鸿铭是瓦德西的老师?怪不得一幅先生教训学生的态度呢!

    瓦德西被扔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容龄出来做了和事老,她先请瓦德西坐下,然后吩咐人煮咖啡,又派人把怒气冲冲地辜鸿铭给请了出来。

    辜鸿铭背着手一出来,瓦德西急忙道:“老师不要生气,您是最喜欢土耳其香烟地,我从欧洲专门给您带了一箱辜鸿铭听说他特意从欧洲给自己带了礼物,这才多少平息了点怒气:“嗯,你还算有点孝心,不枉我教你师道尊严的道理!”

    容龄把这句话翻译出来,庄虎臣差点笑出声了,这辜鸿铭到底教了瓦德西些什么?连师道尊严这些东西都教给他了,不知道瓦德西有没有背过“人之初性本善”?

    瓦德西被他说地脸通红,用手指着心口道:“老师在巴黎教我坚持真理、主张正义!可是我今天违背了良心和誓言!率领联军,欺负中国,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一定帮贵国驱赶天空的恶鹰!”

    辜鸿铭这才开怀一笑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学生!”

    然后。两个人手捂胸膛用德语发了誓言。

    庄虎臣原本对辜鸿铭是佩服五分的,觉得他的口才和学问好。现在对他佩服了十二分!这家伙洗脑的功夫天下第一!堂堂的联军统帅,居然早年被他忽悠过以后,几十年以后。还对他言听计从!这家伙要是搞个什么邪教之类的,那别地神棍还有得混吗?

    瓦德西怕是很少被辜鸿铭夸奖,被他一称赞,兴奋地白脸放红光:“老师放心,我这只小麻雀是不会怕那些凶恶的老鹰地!我决心和他们斗到底!”

    庄虎臣见瓦德西一幅愤青相,不禁好笑,这哪里是个侵略军的统帅,分明是个被洗脑洗傻了的教徒见到教主地那种表情,就怕忠心表的不够。

    瓦德西对辜鸿铭道:“老师,请让贵国的庆王出来一下。我要对他的无礼向他当面致歉。”

    辜鸿铭微微点了一下头,让下人去请在后院装病的庆王。

    庆王过了一会哆哆嗦嗦的过来了,他是真的不想见瓦德西,被他吓怕了,回来就说瓦德西是头野兽,现在这头野兽要见自己,那也不敢不见啊。

    瓦德西见了庆王,恭敬的用中国的礼节打了个千,把庆王弄楞了。然后听容龄翻译了瓦德西的道歉,心放道肚子里了。急忙安排人准备宴席。

    酒宴摆下,端地是百味珍馐,煮凤疱龙。瓦德西特意要求喝中国酒,几坛子五十年陈的“茅台”下肚,瓦德西说话舌头也有点大了:“老师。当年。我和你共同在圣母玛利亚的面前发誓,要做一只勇敢的麻雀。去斗败所有飞翔在空中的恶鹰,可是我现在,觉得自己和誓言越来越远了,直到见到老师,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厉害!”

    辜鸿铭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嚼了半天,才给咽了下去:“你现在是错的很厉害,你居然住在紫禁城,那是你住的地方吗?你这样的举动是对我国的最大地侮辱!”

    瓦德西连忙点头:“我今天就搬出来,以后绝对不在那里住了!”

    辜鸿铭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赶紧搬出来吧!”

    李鸿章摇头道:“不急,不急!”

    大家都被他搞蒙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解释道:“现在搬。力度不大,等到议和到了僵持的关键时候,瓦大帅搬出仪鸾殿,正好可以表明德国的态度,对议和成功帮助最大!”

    大家恍然大悟!这李二鬼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酒宴完毕,瓦德西告辞离去。

    庆王抹了一把冷汗道:“汤生,我见瓦德西,每次都是战战兢兢,你怎么就不怕他呢?”

    辜鸿铭一脸傲气道:“我有孔子、孟子、周公、尧、舜、禹、汤,各位先贤在身后,怕他一个小小的瓦德西?”

    李鸿章哈哈大笑道:“今而后,方知孟子所说浩然之气,文天祥所说天地有正气之言,信不我欺也!”

    庄虎臣现在对辜鸿铭佩服地死死地,但是这样的大才,居然只是在张之洞地幕府做个清客,真是太屈才了!不过看他高鼻子、深眼窝,蓝眼睛的洋鬼子长相,开口闭口孔子、周公,确实有点好笑.

    李鸿章突然压低声音对庄虎臣道:“这瓦德西怕是一时的冲动,到了关键的时候,又翻了脸,也未可知啊!”

    庄虎臣刚才在酒桌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笑到:“我有一件最得瓦德西心思的礼物,管叫他服服帖帖!咱们是先兵后礼!”

    李鸿章见他的神情,疑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鬼花样可真多啊!”句小小的牢骚,就看见那么多的读者在鼓励、支持我!今天的订阅也长的很快,说明很多朋友专门订阅来支持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1/ 第一时间欣赏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作者:纷卿所写的《1900翻云覆雨》为转载作品,1900翻云覆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1900翻云覆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1900翻云覆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1900翻云覆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1900翻云覆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900翻云覆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