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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文人当流氓

    西历一九零五年一月气日

    农历腊月二十三日

    徐世昌带着一干亲随、护兵在上海关道衙门口等候,清冷的风将他的白脸很快给吹成了红脸,上海的冬天也还是颇冷的。

    时间也就过了一刻钟,可是徐世昌感觉比一年都长,尽管他是奉旨来接上海关道的差事的,可是杨士琦是个敢向俄国宣战的主,后面又有“西北王”庄虎臣的十万大军撑腰,他会不会顺利的交印?要知道,这个时代大清朝廷的政令已经是不出直隶了,各地的实力派只是顾忌挑头造反被其他的实力派当靶子打,都不愿意当出头的椽子,才没有人公然的扯旗放炮杀进北京城,各地督抚打的都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等待天时的主意,不造反不代表他们不想造反,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尽管各地的督抚名义上还尊奉朝廷的旨意,但是这次夺上海关道的差事基本上算是从庄虎臣的虎口里拔牙,难保杨士琦不会翻脸不认人。徐世昌是翰林出身,但是久在袁世凯的幕府,算是半个老北洋的人,杨家兄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那是太清楚了。

    杨士琦提拉着鞋,穿个蓝布棉袍,大襟纽子都没扣好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笑容满面的道:“哎呀,我的菊人兄啊,五年没见了,想死兄弟了!”

    徐世昌也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杏城兄,你老哥这几年威风的紧,哪里还认得我徐世昌这等小人物?”

    杨士琦回过身来,绷着脸对护兵头目骂道:“没长眼睛的狗东西,这么冷的天也不把徐大人让进去,这站在门口吹冷风,不是要坏了我们老兄弟的义气?”

    徐世昌哈哈大笑道:“杏城兄啊。你这毕竟不是私宅,衙门若没个规矩,那还得了?这位小兄弟做的还是得宜的,通传一下也费不多少时间。”

    杨士琦恶狠狠地瞪了护兵头目一眼,又转过脸来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恭恭敬敬的给徐世昌打了个千。

    徐世昌急忙也打了个千还礼。

    “菊人兄啊,你看看,今天是过小年啊,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你老哥还跑到上海来看兄弟,真是让兄弟汗颜啊!兄弟真是感激涕零,来。我给你磕一个!”说罢,就要弯腰下跪。

    徐世昌一看自己身前。正好有一个积雪融化汇集的小水坑,连忙一个箭步跳过水坑,冲上前去扶住作势要磕头的杨士琦,笑盈盈的道:“杏城兄啊,你还是老脾气。五年不见,刚见面就要耍笑我?”

    杨士琦被叫破了心思。也是哈哈一笑道:“兄弟是实心实意的,你老哥太过多心了!”

    徐世昌诡秘地一笑道:“要不,这么着,咱们俩换换地方再磕头如何?”

    杨士琦仰天大笑:“菊人兄,你们这些当过翰林的,怎么都这么鸡贼啊!”

    徐世昌心里明白的很,他和杨士琦都是二品地顶戴四品的官,同品同级,按照大清官场地规矩,两人要用同样的礼节。杨士琦打千。他也必须打千,杨士琦拱手为礼。他也必须还以拱手礼,杨士琦要是给他磕头,他也必须站在原地磕回来,连换个地方磕头都算违礼了。

    而刚才的时候,杨士琦是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穿的又是旧衣服,最多在地上沾点尘土,而他穿地一套新官服,正好前面又有个水坑,要是敢一个头磕下去,那还不成了泥猴?杨士琦表面上是客气,实际上拿他寻开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徐世昌也是聪明人,而且对杨士琦的脾气、秉性了解地清清楚楚,哪会不明白这个。

    “哎,一晃五年过去了,五年前,菊人兄和我都在袁大帅幕府里当差,您是袁大帅的心腹,我只是个能参而不能议的狗屁洋务参议,那时节兄弟对老哥眼热的紧啊!”杨士琦悠然的回忆着往事。

    徐世昌勉强的笑道:“你老哥的才学天下皆知,令兄当年可是李中堂幕府里头一号的人物,连袁大帅都要三分惧七分敬啊!”

    “是啊,不过那是当年,现在家兄就是个在家种花、养鱼、抱孙子的闲人罢了!”杨士琦继续絮叨。

    徐世昌心头火大,杨士琦嘴上无比客气,可就是丝毫没有请自己进门的意思,眼角里余光看见跟随来地师爷、书办、长随们都有些焦躁了。

    “我兄说哪里地话,令兄眼界太高了,天下间除了李中堂这样的人物,哪还有第二个能入令兄杨莲府大人地法眼?我家袁大帅几次三番的想请令兄去济南指点一二,可莲府兄就是不赏脸啊!呵呵,令兄如今在家悠游泉林,而杏城兄则是官运亨通,眼下马上就要调任吏部侍郎了,好家伙啊,中央吏部的堂官啊,正经八百的二品了,一下子连升四级,今后兄弟去北京的时候,见面还得递手本廷参了,得郑重的道一声大人了!”徐世昌也忍着火气和杨士琦打哈哈。

    寒风将一片枯叶吹落了下来,正好飘旋到杨士琦的肩膀上,他拿下来,还慢条斯理的看看叶脉,才又一脸疑惑的道:“菊人兄,你刚才说什么?进北京?谁进北京?您老哥要高升了?”

    徐世昌被寒风吹的连打了两个喷嚏,看见杨士琦装糊涂的样子,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就踹死他,但是还不能真的发作,只好用手指点着杨士琦,假笑道:“杏城兄还要瞒我?怎么,怕兄弟讨你老哥一杯酒喝?朝廷早就发了上谕,你老哥高升吏部侍郎、总理衙门行走,乖乖,今后咱大清国所有官员的升迁荣辱都在你老哥一念之间,今后对兄弟,你老哥可要丫丫电子书超生啊!”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我知道。有这么档子事情,不过又有电谕,说我不必到部上任了,这个吏部侍郎也就是兼差,拿一份空饷银,不过是朝廷给的体面罢了,哎,尸位素餐。尸位素餐,不足为外人道也!”杨士琦说的云淡风轻。

    徐世昌顿时如五雷轰顶,愣怔了半天道:“那老哥你又调任到何处了?”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我还是这个上海关道,哎。朝廷也是,只给换个补子,不给实际的官衔,兄弟本来以为能弄个京官干干,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结果还是在地方上混地命!对了,菊人兄。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来上海了,是公干啊,还是有私事,你老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不会就是专程看看我这个死活都混不进京城的倒霉蛋吧?”杨士琦笑的贼眉鼠眼的。

    徐世昌瞬间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圈,脑筋转的现在比车轴还快,搞不清楚杨士琦是打算把水搅混,死活不交印,还是真的朝廷又变卦了。

    徐世昌冷冷一笑道:“杏城兄开玩笑,一定是开玩笑。兄弟是奉了上谕。接替老兄的上海关道地差使,老兄这次高升。今后莫忘了提拔兄弟啊!”

    杨士琦正了正容色道:“恐怕是菊人兄说笑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也拿来开玩笑,兄台不怕朝廷怪罪?老兄有什么正经事,请讲,能帮忙的没二话,老杨我好歹在上海已经四年了,这里还算是熟门熟路,有什么需要帮忙地,尽管言语。”

    徐世昌脸色一变,冷笑道:“兄弟可没心思和你老哥逗咳嗽,十冬腊月的我没事跑上海来做什么?兄弟是奉了上谕和吏部地文书,来上海接印的,想必老兄早就应该接到吏部的通传了吧?咱们兄弟的情谊是私情,兄弟不敢以私废公啊!怎么着,杨大人,咱们现在就办个交接如何?“

    杨士琦哈哈一笑,拍拍自己的脑门道:“你看,你看,菊人兄莫怪,兄弟最近吃多了老酒,脑筋不太灵光,确实是接到了吏部地通传。”

    徐世昌立刻转怒为喜,走上前去握着杨士琦的手道:“杏城兄还是老脾气,就是喜欢说笑话,哈哈,不过不说不笑不热闹。咱们自家兄弟谁跟谁啊,还受不得一点玩笑吗?”

    “那是自然,菊人兄是翰林出身,清贵无比,兄弟是屡试不第地举人,哎,人比人,气死人啊!能和菊人兄相识一场,兄弟觉得,那是我在山东袁大帅幕府里最得意的事情。”

    “杏城兄谬赞了!”

    “不过,前天,兄弟又收到了上谕和吏部的通传,说是不用我去北京了,还是继续干这个上海道,难道菊人兄不知道这个事情吗?哦,对了,也难怪,那个时候老兄恐怕还在海上坐火轮船呢,不知道也是正常!”杨士琦笑盈盈的说道。

    徐世昌的笑容一瞬间就固化了,如同掉进了冰窟窿,半晌才道:“杏城兄,不要再讲笑话了,讲多了就不好笑了!”

    “哪个和你讲笑话?”杨士琦从怀里掏出一张电报译稿递给徐世昌道:“你看看,前天的电报,你再看看上面的字头,不是上谕是什么?”

    徐世昌看了半天,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窜上了头顶,他沉默半晌,声嘶力竭的吼道:“杨士琦,这是伪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矫诏欺瞒天下!你就不怕灭九族吗?”

    “老徐,你是不是喝多了?看清楚电报的字头,那不是上谕是什么?其实按照咱们兄弟地交情,你想要什么,兄弟就应该奉送才是,可难办地是,名爵乃是朝廷重器,不能私相授受,只好得罪了!”杨士琦冷着脸道。

    徐世昌来之前,就考虑过万一朝廷变卦的事情,杨士琦靠山不就是甘肃地庄虎臣嘛,甘军十万大军是够吓人的,可惜现在猛虎不在山上,甘军正在东北和俄国人苦战,哪里有能力分兵千里远征援救上海?而自己和袁世凯委托德国汉莎罗萨公司运的一万两千士兵已经快到上海了,估计最多再有半天时间就应该到达吴淞码头了,有这一万多人,控制上海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而且袁世凯和德国人交好,德国驻青岛的领事已经暗地表示支持徐世昌当这个上海道。

    “杨士琦,你少弄这个,庚子年的时候。你哥哥和盛宣怀他们就撺掇着李中堂、张香帅、刘岘帅(刘坤一)和我们袁大帅搞东南互保,不遵朝廷旨意,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你这套对我没用!”徐世昌打定主意,反咬一

    “徐世昌,给你脸还不要脸了!公然抗旨是个什么罪过?是我用矫诏还是你公然抗旨?这电报的字头你难道不认识?这是假的吗?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看在咱们当年地交情,我放你一马,赶紧的滚蛋。我杨士琦羞于和你这种乱臣贼子为伍!”杨士琦说的义正词严,满脸的忠臣孝子像。

    徐世昌眼睛里闪过寒光,向身后的卫兵一使眼色。几十个人刷拉拉就把枪栓给拉开了。衙门口的几个护兵也不甘示弱,也举起洋枪对着。护兵头目还吹响了尖利的铜哨,两边人都眼睛充血,就等一声令下就开火了。

    “杨大人,我们来到你的衙门按照中国地习俗过节日,而你这个主人将我们扔在里面不管。这可不是你们这个礼仪之邦的做法。”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穿着长长地燕尾服,从里面走了出来。人还没到门口,生硬的中国话已经传了出来。

    “哦,天啊,是不是又闹义和团了?我地上帝!”一个洋婆子惊恐万状的倒退了几步,一个穿着苏格兰呢子西服的洋人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拍着肩膀抚慰她。

    徐世昌觉得眼前一花,呼啦啦衙门里面就走出了一大群的洋鬼子,还有在大冷天依然穿着裙子,露出白生生胸脯的洋婆子。

    一个白熊般地洋人用手杖指着外面端着洋枪的山东新军,看着杨士琦问道:“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贵国发生了军人叛乱吗?需要不需要我们大英帝国地海军陆战队帮助您平叛呢?”

    “是不是又有义和团了?杨士琦大人。不要紧,这里紧挨着法国租界。我柏藻托作为法国总领事有义务帮助朋友安定上海的局面。”

    远处一大群人跑了过来,大部分都是短打扮的苦力模样,领头的几个则穿着柞绸褂子,大冷天还戴着墨镜,手里更是五花八门,斧头、镰刀、匕首、铁锤,一个看着像头目的人冲了过来,吆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动咱们杨大人?”

    “几个山东的赤佬,也敢在上海张狂,拿个烧火棍子就能吓唬住人了?有种你开枪!”

    “马勒个逼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上海滩!这里的码头也是顺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闯的?”

    一群人乱哄哄地起哄架秧子,徐世昌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一群上海滩地“白相人”,说白了,就是几百号的流氓。杨士琦什么时候和流氓们混到一起了?看来外面传闻他聚赌、包娼,参与贩卖大烟应该不是委屈他。

    从马路地左边租界方向也跑来了几百人,这些人都戴着藤壳帽子,手里拎着黑色的警棍,为首的是个麻子,他老远就咋咋呼呼的喊着:“是哪里来的混蛋?太岁头上动土,连杨大人也敢碰!”

    “就是,活腻味了!”

    徐世昌一看他们的打扮,傻子也知道,这些是的法租界的华人巡捕。要说徐世昌不害怕绝对是假的,这个杨士琦和租界的洋鬼子居然关系这么深?衙门里出来的不是租界公董局的董事、洋行的大班,就是各国的领事、领事夫人,而租界的华人巡捕则公然的替他看家护院。

    还没等徐世昌回过神来,一群穿着新式西洋军服的上海道的道兵就扛着洋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举着洋刀的军官的指挥下就小跑了过来,更让徐世昌大跌眼镜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几十个高鼻子、大白脸、绿眼睛的洋鬼子。

    “标下给道台大人请安,请大人的示下!”为首的军官行了个军礼,而几百号人则把徐世昌手下的山东新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士琦,你要造反?”徐世昌吓的腿直哆嗦,但是嘴还挺硬。

    杨士琦哈哈大笑道:“我杨士琦奉公守法,我造什么反?倒是你徐世昌大人,公然带兵围攻我的上海关道衙门。你是何居

    徐世昌看着杨士琦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恨地牙痒,最多再有两个时辰,那一万多人就应该到上海了,到时候看你还狂的起来?

    “杨士琦,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徐世昌也打定了主意,先拿下上海再说,弄个既成事实。大不了到时候许洋人点好处就是了,至于朝廷,死人的意见还用得着管吗?

    杨士琦看着徐世昌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不屑的一笑。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拿着份电报出来道:“东翁啊,咱们的那个北洋水师发来电报了。说是在公海上发现了几艘德国商船被海盗给劫持了,这些船拒绝检查,罗格司令官下令把这六条船都给打沉了,据说这些海盗是山东人,还曾经干过官兵。不晓得是不是真地。”

    杨士琦淡淡的道:“哦,知道了!都沉了吗?”

    “全部都沉了。好家伙,这伙海盗人还不老少呢,好像有一万多呢!”师爷一口的浙江绍兴官话。

    徐世昌这下如同被抽了筋一般,喃喃自语道:“六条船都沉了?都沉了!”然后看着杨士琦,手抖地说不出来话,半天才撕心裂肺的吼道:“杨士琦,你好狠毒地心肠!你要遭报应的!”

    杨士琦咧开嘴,笑的无比灿烂:“菊人兄,你我都是读圣贤书出来,圣人门徒。孔夫子对鬼神存而不论。又不是村愚,报应?呵呵。我不信那个。奉劝你老哥也别信,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了眼,杀人放火儿孙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你听听,神仙佛祖都没办法,什么报应?咱不信那个!”

    徐世昌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杨士琦居然把天桥上说灌口的相声词都拿出来了,一脸地无赖混混像。

    徐世昌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手下带地师爷、书办,一个个吓的腿都哆嗦了,只有那几十个山东新军还是端着步枪,警惕的护着自己。

    “罢了,罢了,算你狠!袁大人啊!我对不住你啊!”徐世昌仰天大叫,泪流满面。

    “菊人兄,还有事儿吗?要不进来也喝两杯?大冷天的!从济南府那个地方来趟大上海也不容易,是准备这就回去呢?还是好好的转转?对了,租界里有不少的洋婊子,大屁股大胸脯,着实的有味道!”杨士琦继续说着风凉话。

    围观的人则哄堂大笑。

    徐世昌猛然从人堆里窜了出来,对着衙门口的石头狮子就撞了过去,手下人一惊,全部是目瞪口呆,都忘记了拉住他。

    正当徐世昌下定了决心要一死以报袁世凯的知遇之恩地时候,却觉得脑袋撞到了一个软软地东西。

    “娘西皮,你个赤佬撞死老子了!”一个麻脸的巡捕被徐世昌撞了一个趔趄,嘴里骂骂咧咧。

    杨士琦呵呵一笑道:“黄麻皮,都说你肚子里没有墨水,这下让咱们大清地翰林公撞一下,谁以后还敢说你肚子里没学问,今后考个秀才都不用看书了!”

    “闪开!”徐世昌又羞又怒,想死也没死成,刚才是血冲了顶门,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以后,莫名其妙的后怕起来。

    他拨来拥挤的人群,在山东新军的护卫下带着手下人悻悻而去。

    杨士琦对着周围的人团团抱拳拱手道:“谢谢各位了!今天我有贵客要陪,就不留各位吃饭了!莫师爷,给来的兄弟们一人发一块洋钱喝酒!”

    “谢杨大人的赏!”小一千人异口同声道。

    杨士琦哈哈大笑,转身一抖宽大的衣袖引着那些领事、大班又进了衙门,嘴里不屑的自语道:“和老子耍流氓!你还嫩着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国家与国民

    甘肃巡抚衙门

    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佳肴被整个掀翻了,不少人衣服上都是汁水淋漓的。屋子里的地火龙烧的如同阳春,可是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哈一个,地上摔碎的酒瓶、茶碗也没有人敢去清理,就任由这些杂物散落在衙门的西花厅里。

    庄虎臣坐在椅子上,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脸色由刚才盛怒的涨红渐渐变为灰暗。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正是祭灶的日子,也是中国人俗话里的小年,巡抚衙门摆了十几桌酒席,二堂花厅里有一桌,外堂有十多桌,内堂里还有四桌是招待女眷的。

    葛师爷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对一个亲兵道:“快,去外堂请辜鸿铭和蔡元培二位先生,现在恐怕大人还能给他们二位一点面子。”说罢,又揣着手兀自絮叨:“这该如何是好啊!莫让大人气坏了身子!”

    过不多时,蔡元培和辜鸿铭从外堂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辜鸿铭人未到声先闻:“纷卿兄,莫不是我和鹤卿兄不肯陪你在二堂吃饭,你就拿别人撒气?若是这样,你这个巡抚大人可气量太狭小了,该罚一杯!”

    蔡元培也是笑着打哈哈,试图缓解二堂里那种过于紧张的空气。

    庄虎臣一向是对武将赏重罚也重,对文官则赏的轻管的也松,但是对僚属的家眷则是非常的尊重和关心,尤其是对辜鸿铭、蔡元培这样搞教育的人,那从来是毕恭毕敬,甘肃缺人才都把他给缺怕了。但凡有能用地人才,也绝对不会用那些靠捐纳捧着银子换大印上来的官,让那些昏官至今还把持着甘肃的民政。

    庄虎臣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眼神满是黯然神伤,辜鸿铭也有些懵了,王天纵悄悄的把一份电报给他和蔡元培看了看。

    辜鸿铭有些奇怪了,拉拉庄虎臣的衣角问道:“纷卿兄,你发什么邪火?打胜了仗你还装出一副臭脸,莫不是不舍得发赏钱,想装糊涂赖过去吧?”

    庄虎臣过了半天。才无比苦涩的道:“汤生兄啊,你看看,这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一万两千人啊!他们说杀就给杀了,这是人干的事情吗?这他娘的是人生父母养的吗?这就是群禽兽!”

    “少爷。这打仗哪里有不死人地!”赵裕德走到跟前劝慰道。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这样的长辈还敢说几句话,其他的人都已经被吓傻了,从来没见庄虎臣发这么大地脾气,也从来没见他这么伤心过。

    “赵叔。这不是打仗啊!这是屠杀!铁甲兵船打运输船算是打仗吗?我不是说陈铁丹他们不该打这几艘船,问题是。把船打沉了,为什么不救人?一万多人眼睁睁的在他们面前淹死,他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庄虎臣越说越激动,调门也渐渐高了起来。

    二堂里地众人反而松了口气,他们都了解庄虎臣的性格,一言不发的时候最可怕,肯指着鼻子骂人那反而没什么事情了。

    “都是那个洋鬼子罗格,这些洋人都没把中国人的命当条命!”赵裕德狠狠的骂道。

    “赵叔,你别替铁蛋打圆场了,现在舰队里都是咱甘军地人。连雇佣的洋人水手也是铁蛋发饷。除了他别人指挥不动,罗格就是个摆设。我敢断定这不救落水地山东新军的命令就是铁蛋这个小王八蛋下的!”庄虎臣气哼哼的道。

    辜鸿铭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屑的道:“我当是多大个事情,山东新军谋反,陈铁丹大人率领舰队剿灭了他们,这有功无罪啊?若以此为由处置陈铁丹,不但甘军的将领们不服,我辜鸿铭头一个就不服!”

    辜鸿铭的话也有三分道理,陈铁丹带着舰队在大沽口晃悠了一圈,就把慈禧、光绪、庆王的胆吓破了,只好收回成命,杨士琦的上海关道不动,山东新军调防上海的命令也撤销了,而这个时候,陈铁丹又带着舰队在海上阻截山东新军。

    山东地新军被袁世凯调教了十年,眼睛里除了认识袁大帅,别地一概不认,而领兵的大将又自恃坐地是德国人的船,所以更是不把陈铁丹这支庞大的舰队放在眼睛里,认为他们没有胆量开炮。陈铁丹是在娘子关打过八国联军的,八国联军都没怕过,还会怕一个德国的洋行?结果一阵大炮,把六艘船都打沉了,只救了二十多个德国籍船长、大副、轮机长,剩余的一万多名山东新军都任由他们在海里喂了鱼虾。

    从大清朝廷的角度来看,山东新军不听调遣,不遵圣旨,确实可以视为叛逆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辜鸿铭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汤生,你糊涂啊!打沉了船,为什么不去救人?”

    “都是些叛逆,救不救都是那么回事儿。”辜鸿铭不以为然道。

    庄虎臣看着二堂里的人,似乎都满赞同辜鸿铭的看法,只有蔡元培一脸的愤慨。

    “鹤卿先生,说说您对这个事情的看法。”庄虎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吃错了药,无病呻吟。

    “我赞同庄大人的看法,这确实是禽兽之举!若是在战场上,两军对垒,不能救援对方的人,那还有情可原,而现在是一群陆军掉进汪洋大海,根本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居然不救人,这就只能说统帅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了!”“少爷,你也太矫情了,蔡先生,你也是的,值当的吗?不过是群乱臣贼子,死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好好地一个小年都让这些死鬼给搅合了!”赵裕德有些看不过眼了,觉得庄虎臣、蔡元培太小题大做了。

    蔡元培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猛然又想了点事情,对庄虎臣道:“庄大人,这次你的舰队打沉了德国的商船,怕是和德国人要有一场风波了,外堂里有我兰州大学堂的法学专家,是不是请过来,商量一下善后?”

    庄虎臣点了点头。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道:“让鹤卿兄费心了!”

    过不多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跟随蔡元培走了进来,蔡元培指着这个人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兰州大学堂法学院的院长,国际法和国际海事条例方面的专家。方建辉先生。”

    庄虎臣点点头算是见礼,双手一指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道:“有劳方先生了。”

    方建辉推推鼻子上厚如酒瓶底的眼镜,仔细看看电文。陈思了许久道:“大人,按照国际海事条例和国际法的惯例。海军有权利在公海上检查商船,而您地舰队是大清国的新北洋水师,则不论是在清国领海还是在公海上,都有权对德国汉莎罗萨公司的商船进行检查和扣留,按照国际海事地惯例,船只的所有权不看悬挂地国旗,而看船长的国籍,当时德国籍船长已经同意您的舰队登舰检查,并同意被解除武装,那么山东新军拒不执行。则按照国际海事惯例。可以视为德国汉莎罗萨公司的船只被海盗劫持了,而山东新军用步枪射击则可视为海盗对合法舰队的战争行为。您地舰队攻击这六艘船的行为完全符合国际法和国际海事惯例,从法理地角度来看,新北洋水师的统帅做的无可挑剔。”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大人无忧矣!”葛师爷头一个笑逐颜开。

    “少爷,铁蛋办事还是牢稳的,家生子就是懂事,不会给你惹祸招灾的!”赵裕德也是笑容满面。

    方建辉继续说道:“大人,甲午年日本人打沉了悬挂着英国旗帜的高升号运兵船,而英国人没办法的原因就在于此,当时高升号的英国船长也已经同意日本人登舰检查,解除武装,可是北洋官兵拒不接受,所以在上海的国际海事法庭上,判决日本的行为合法。”

    “当年日本人打沉了高升号,不也没救人吗,英国人都没说什么!”一个军官插了句嘴。

    庄虎臣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一个茶碗就扔了过去,一下子给这个年轻地参谋脑袋开了瓢,鲜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这下屋子里地空气立刻又紧张了起来,庄虎臣跳着脚的大骂:“你们都是些混账王八蛋,日本人是畜生,你们也是畜生?不和人学好,非要学禽兽?咱们和袁世凯地事情,说到天上,最多就是个内战,当兵的各为其主,既然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为什么不救人?咱中国四亿五千万人啊!能打仗的兵满打满算也就咱甘肃的十万加山东袁世凯的两万五,这一下子就去了一成了!一万多条人命啊!”

    “东翁息怒啊,息怒!”葛师爷拉着庄虎臣的手劝道。

    “我怎么能息怒!咱中国人都是怎么了?天天说洋人看不起中国人,现在老子也看不起了,朝廷每次和洋人打仗的时候,发布的赏格都是杀一个洋人几十两、上百两的赏钱,而咱们的兵死一个才不到十两的烧埋银子,娘子关的时候,老子为了给阵亡的将士发抚恤银子,还得想尽办法做假账,我在娘子关抓了上千的洋人俘虏,除了几个吃错药的八旗大爷之外,其他人都说我做的好,做的对,就应该对洋人俘虏优抚,而我又抓了几十个华勇营的兵,满天下都是要打要杀,似乎不杀就不足以平民愤,留下他们就会祸国殃民了?他娘的,没有鬼子,哪里来的汉奸?把鬼子当祖宗敬着,对汉奸则是不杀光誓不罢休,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那些号称专和洋人过不去的义和团,也只杀教民和百姓,却不敢杀洋鬼子,咱中国人都是怎么了?欺负自己人。一个赛一个,怎么一碰见洋人的事情,就都他娘的成了缩头乌龟,净是些没长卵子地乌龟王八蛋!对外人讲仁义道德,对自己人就恨不得斩尽杀绝,秦始皇、汉武帝是暴君不假,可他对内对外都残暴,起码不是个伪君子,唐太宗、宋太祖怀柔四方,可对内也是怀柔。现在的中国人都是怎么了?对外装一副正人君子,就怕洋人说自己不够奴才像,对内则心狠手辣就怕刀子磨的不快!

    洋人一条命的价钱比咱们中国人十条命还值钱。自己人都看不起自己人,还指望别人看得起你?中国那么多的读书人。孔孟之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对外人用儒家思想,厚往薄来,讲仁义道德,对自己人则是用法家那一套,严刑峻法。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株连九族,恨不得把中国人都杀光了才好。大家天天在骂朝廷昏聩,我看你们比朝廷的那些乌龟王八蛋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这些混账要是掌了朝政,恐怕和军机处的那几块废料也是半斤八两!”

    庄虎臣暴跳如雷,蹦着高的骂大街,荤的素地一起来,把满屋子的人都骂的头也抬不起来。最后把自己累地气喘吁吁,想找杯茶喝,却发现所有的茶杯都早就被摔光了。

    满屋子人都沉寂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是被庄虎臣地歇斯底里给吓住了。

    过了许久。“啪啪”的掌声响了起来,大家一看。原来是辜鸿铭在拍巴掌。

    “骂的好,骂的痛快啊!振聋发聩!当年曹孟德说陈琳的檄文可治疗头风病,今天庄大人骂大街则让我也出了一身地透汗,治不了头风病,起码也能治个伤风感冒,大人说的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指望谁能瞧得起你?中国人不把同胞地性命当性命,不把自己人当人看,外国人怎能不轻贱咱们中国?

    我辜鸿铭半辈子想替中国人争个面子,今天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不是和洋人在嘴上争一日之短长,就能让洋人敬畏咱中国人的,咱们中国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个内残外忍的毛病,对内残忍对外则谄媚,别说现在是末世,国力日衰,就是在明成祖朱棣的时候,也是对西洋各国怀柔,人家送根稻草,咱们还个金条,而在国内则杀的人头滚滚,大人说的丝毫不差,咱们中国这几千年来,何曾真正有过儒家治天下?一直不过就是外儒内法罢了,说穿了,儒家的仁义道德不过是装点门面的幌子,而骨子里则是些男盗女娼的东西!”

    庄虎臣苦涩地道:“这个国家完了,即使打再多地胜仗,即使办再多的工厂也没救了!一个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个人地玩意还有什么指望?一个不把同胞当人看的国家还有什么指望?”

    庄虎臣从未有过这么灰心丧气的时候,不管是练兵、打仗、办工厂,都可以凭借着自己比别人多一百年的知识进行指导,可是这种不是奴隶主就是奴隶的国民性格该怎么改变?这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四万万五千万人的共性!

    中国人从来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地方,比如受了冤枉,指望出个海瑞、包拯,饭不够吃则指望老天爷能赐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则还寄望能给孩子卖个好人家,有个心善的主子。

    满中国的人皆是奴才,不过是高等奴才和低等奴才之分罢了。

    这个时候,庄虎臣突然想起了容龄,她已经是慈禧封的大清长公主了,算是光绪的妹妹,又是旗人的格格出身,绝对称得上是身份尊贵,可是连她都怕哪天慈禧看她不顺眼了,那就是灭门的罪过。她一直劝自己和她去法国,宁可在法国当个平头百姓都不愿意在大清当公主,对于在西方长大的容龄来说,她根本就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金丝雀生活。

    庄虎臣心灰意懒,又看看桌子都被自己掀了,无趣的摆摆手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都耷拉着脑袋出了花厅,只有王天纵惦念他那个没名份的大舅哥马福祥,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那前线的仗怎么办?”

    “让巴恩斯他们参谋部来指挥吧。前线的事情让孙明祖自己决断,打仗地事情,你们都比我内行!我掺合多了,怕是要坏事的!”

    赵裕德也叹了口气出去了,只有辜鸿铭、蔡元培两个人留在屋子里,庄虎臣苦笑着道:“搅了二位先生的酒兴,告罪了!”

    “庄大人说错了,我高兴的很!咱们中国人喝醉的人太多了,不缺这个,倒是像大人这样醒着的人太少!”蔡元培微笑着道。

    “鹤卿先生啊。这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不好受啊!”庄虎臣的脸拉的老长。

    蔡元培呵呵一笑道:“庄大人,你这话说的有些托大了,天底下可不只有你庄纷卿一个人醒着。”

    “哦。你说地是谁?孙文还是康有为?”庄虎臣有些意兴阑珊,大清这个地方能叫得响的。对外界稍有了解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哈哈,孙文现在也在醉着,他是被排满二字蒙了眼睛,他以为只要把满洲人撵回满洲。再把蒙古人关进蒙古,建立一个纯粹地汉人政府就算大功告成。共和就算成功了,而康有为则被圣君明主四个字蒙蔽了眼睛,他以为只要让光绪掌了权力天下就天平了。”

    “哦,那鹤卿先生以为现在中国谁是醒着的?”庄虎臣来了兴致。

    “天下间没有酣然入梦地只有三个人而已,你庄纷卿是其一,通洋务,了解世界格局大势,再一个则就是辜鸿铭先生了,学贯中西,知晓国粹。明白全盘西化。丢了中国人的本色,夷狄近中华则为中华。中华近夷狄则为夷狄,自古中华不在于血统,而在于文化,如果中华的文化没有了,那么中华也就不存在了,亡国灭种之日不远矣,第三个嘛,则就属梁卓如先生了!”

    “梁启超?”庄虎臣眼睛一亮,自己儿子的名字新国和小名乳虎不就是根据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来地嘛!

    “卓如先生是康南海的学生,似乎

    “梁卓如地眼界可不是他老师康有为能比拟的,庄大人可曾看过卓如先生的《李鸿章传》?”

    “看过,确实中肯!”庄虎臣点了点头。

    “那么庄大人可知甲午之后,世人皆言若伊藤博文在中国为相,则中国也能强大之说?”

    “略有耳闻,听说伊藤博文在庚子年之后不做日本首相以后,曾经访问中国,皇上也有以其为首相的心思,只是太后不允,所以未能如愿,而伊藤博文也甚为遗憾,毕竟能在中国为相和在日本一个小国为相,说起来还是天差地别的。”庄虎臣不明白为什么蔡元培会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那庄大人以为如果伊藤博文真的做了中国的首席军机大臣,中国就能立刻强大了吗?”

    “呵呵,伊藤博文是没来,如果真的当了大清的军机首辅,怕是他一世地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庄虎臣对这个说法不值一哂。

    蔡元培双手一交,拍了个脆响道:“着啊!大人见识果然不同凡响,我也断定伊藤博文没来中国是他走运,否则他地下场肯定好不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一个人地能力再强,想扶大厦于将倾也是不可能的。”

    “对啊,现在国人重伊藤博文而轻李鸿章,说甲午之败,是李鸿章败给伊藤博文,笑话,一个是以北洋一旅之师对抗整个日本,后面还有朝廷的掣肘,李鸿章焉能不败?可是单纯看个人之能力,李鸿章强于伊藤博文远矣,天下间皆谓伊藤博文强于李鸿章,却不知伊藤博文自己都认为自己的能力比李鸿章差的远了!

    而伊藤博文想在中国为相,也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超越李鸿章,证明自己只要经过不懈的努力,是可以和李鸿章并驾齐驱,甚至超过他的。伊藤博文自己可没觉得甲午年。自己战胜了李鸿章,他认为是日本战胜了大清而已。”

    庄虎臣觉得这个话有点新鲜,李鸿章在北京议和的时候,和自己天天在一起,恨伊藤博文恨地牙痒,却不知道伊藤博文居然对他如此的推崇。

    “梁卓如在李鸿章死之后两个月,就把甲午战争的责任分析透了,国人把所有的罪责推到李鸿章一人身上,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伎俩而已,朝廷中枢当道诸公执政误国。把责任推到李鸿章一人身上,则反得有所诿以辞斧钺,逃脱了罪责。而我中华四万万人都放弃了国民的责任,也是人人有罪!庄大人在甘军出征的时候说鸦片战争之后的中国军人都是有罪的。这个话我很赞赏,可是罪孽的根源在哪里?这个挖不出来,改变不了,今后中国一样要沉沦下去,万劫不复!”

    “鹤卿先生请讲!”

    “卓如先生评论李鸿章之时。不为世俗看法束缚,世人皆言李鸿章平长毛、捻子是他地功绩。可是卓如先生却引用德国宰相俾斯麦的话来反驳,屠杀同种同胞来保一姓王朝,在欧洲看来是可耻的!而李鸿章平生最大地耻辱恰恰是他屠杀了长毛的降兵,连与他共事多年地洋枪队首领英国人戈登也从此弃他而去,而世人都说李鸿章的罪责是签订了不少的卖国条约,可是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谁能比李鸿章签出更有利中国的条约?纷卿兄和汤生兄都是在庚子年后亲身参与在北京议和地,你们自己说,能签个不割地只赔款的条约有多难?”

    庄虎臣和辜鸿铭连连点头。北京议和地时候。几个人都是把心都操碎了,可是还是要赔款。能不割地靠的不是他们几个有多大的本事,而是英国、美国怕中国被瓜分以后,市场萎缩了,说穿了不值一提,“瓜分中国事小,动了英国、美国的市场则事打了”!城下之盟,哪里有商量的余地?

    “伊藤博文平生最服膺的就是李鸿章,他对梁卓如先生的评价赞誉有加,经常捧出《李鸿章》传里对自己和李鸿章的评价,可惜了啊!伊藤不才然何其幸哉,能驻足日本之地,此乃立宪之国,且举国人才辈出;李鸿章大才,然何其不幸,为政于中国之地,乃绝对专制之地,故而有才而化无才,举国之人才,一遇专制俱为奴才。李中堂若读得此论,当含笑冥府,而竟以有才败于无才,岂非又死不冥目?”庄虎臣听罢蔡元培的话,半晌不语,这部《李鸿章传》他倒也看过,不过他对这种竖排版的线装书看得费劲,也就大致描了几眼罢了。没想到伊藤博文却当了宝贝。

    举国人才,一遇专制俱为奴才,有才也化为无才,李鸿章要是知道一百年后,他还替满清朝廷背黑锅,那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庄虎臣深有感悟地道:“是啊,咱们中国奴才太多了,偏偏当奴才还能当地心安理得,恨不能千万年不替的当下去,国家,国家,咱们中国人只知道家不知道国啊!”

    蔡元培嘴角挑出一丝嘲讽地笑容道:“举国三个清醒的人中,恕我直言,境界最低的就是你庄纷卿大人!”

    庄虎臣觉得心里很是郁闷,比他们多了一百年的知识,居然说自己境界最低!

    “庄大人不要不服气,国家,国家,没有家了,还有什么国?国民国民,没有民了还算是国吗?中国之大,四亿五千万人,还算没有国民吗?可什么叫国民?对国家有义务和权利的民才算国民!而中国之人民,不能持法律保障生命和财产,生杀予夺之权都在上位者一念之间,你让人民如何能认为自己是国民?既然不是国民,那么对国家有什么责任?

    朕即国家,国家既然是皇上的,那么谁当皇上不一样吗?纷卿兄啊,你可知道,当年鸦片战争的时候,洋人登岸之时,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去看热闹的有数万之多,却无一人援助官兵!就拿你庄纷卿来说吧,你在甘肃说一句话就是法律,想杀谁就可以杀谁,哪个敢拗你的意思?你刚才把别人头都打破了。可他敢抱怨一声吗?如果是平头百姓之间,打破了头还有地方告状,可谁敢告你啊?就算有人敢告你,又有哪个衙门敢接这个案子?”

    “别说了,别说了!”庄虎臣觉得头都大了,自己作为穿越人的优越感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一百年了,中国还是没什么变化,自己口口声声觉得这些人都是奴才,骂国民地奴性和不觉悟,可自己的骨髓里淌着的也是主子和奴才的血液!刚才痛斥陈铁丹的行为。未尝没有一点上帝心理,你们都是奴才,而我是清醒的。可是在蔡元培看来,自己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可蔡元培没打算闭嘴。继续在絮叨:“你可知道为什么陈铁丹那么心狠手辣?冒天下之大不韪见死不救?那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你会很高兴,他替你消灭了一个争夺天下的强劲对手,在他心目里,杀人多寡是衡量他战功大小的一个标杆!说到根子上。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用这一万多人的血来向你这个主子献媚而已。在他心里,这一万多人的性命还没有你一个人地赞赏重要,因为他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是在你手里掌控着的,他这不过是当年李鸿章杀长毛降兵地翻版罢了!庄大人啊,你也不过是个李鸿章罢了!他做不到的事情,你也一样做不到!汤生兄,也恕我直言,就是你地见识比起卓如先生还是差了许多的!”

    庄虎臣如同被五雷轰顶,蔡元培一句句诛心之语,让他肝胆欲碎。“你也不过是个李鸿章罢了!他做不到的事情。你也一样做不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李鸿章之流的“裱糊匠”。这一百年的知识对于中国来说,起码对于庄虎臣自己来说,并没有起到什么根本性地作用,奴才还是奴才,自己不是满享受权力带给自己的快感吗?自己早就忘记了和别人如何平等相处,穿越前被那个猪头老板欺负地时候,那会儿多希望人与人能平等相待,可是自己获得了权力以后,哪里愿意和别人分享?

    “庄大人,我今天再多嗦几句,即使有一天,你得了天下,充其量不过是个李世民之流的圣君明主罢了!中国五千年没走出去的盛世、衰落、暴乱、王朝倾覆,如果你的气宇格局不变的话,这个循环你同样走不出去!梁卓如先生说过,中国的事情已经不是国家的事情了,而是国民的事情,只有改变了国民,才能真正让中国健康的强大起来,如果还按照现在的方式发展下去,最多中国在你庄纷卿地手里强大个几十年,然后想不衰落都不可能!

    可是如果改变了国民地性格,不再实行愚民政策,老百姓真正的成为国民,替国家着想,那你庄纷卿予取予夺地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你愿意放弃吗?现在的出路有两个,一条是你庄家一家一姓之富贵尊荣,将来你可能凭借你出众的能力成为唐太宗这样的圣君明主被后世歌颂,然后你的后人争夺皇位,杀的天昏地暗,等到王朝更迭的时候,你庄纷卿的子孙就要被后世的君主杀的干干净净!另外一条,则是将来有一天,你放弃权力,让国民成为国家的主人,而你则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可你愿意做个普通国民吗?要知道,华盛顿不是好当的,他当年不做国王的原因是美国各州权力太大,他即使做了国王也不过是个空筒子罢了,还不如当个富家翁有味道,所以他可以放弃大陆军将领送上门的王冠,而中国专制传统源远流长,当皇帝可是能享尽人世间所有让西洋人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

    蔡元培一直一个人侃侃而谈,连辜鸿铭这个铁嘴鸭子都闭起了嘴巴,蓝眼珠不停的在转,似乎在想着什么。

    “那么,今后效法英吉利国,君主立宪如何?”辜鸿铭这个帝制的坚定拥趸也有些含糊了。蔡元培冷笑道:“汤生兄,你觉得中国有施行君主立宪的可能性吗?”

    辜鸿铭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庄虎臣觉得脑袋里全是糨子,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摆摆手道:“二位先生去外堂喝酒吧,让我静一静!”

    蔡元培拉住辜鸿铭缓步出了二堂的花厅,庄虎臣喊了一声道:“鹤卿先生,能否安排我见见梁卓如先生?辜鸿铭先生,替我向刚才打破头的参谋道个歉,算了,还是一会我自己去吧!”

    蔡元培回头鼓励的点了点头,哈哈大笑,背着手翩然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噩梦一场

    夜很深了,冬天的兰州寒风呼啸,即使隔着厚厚的窗户,也能听见外面尖利如哨的风声。庄虎臣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烧饼,旁边的楚颦儿则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酣然入睡,睡着了手依然紧紧抓着庄虎臣的手臂。

    庄虎臣一会睡着一会醒,似睡非睡的让他好不心烦,直到听见外面更鼓交了二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恍惚惚中,庄虎臣坐在紫禁城太和殿的龙椅上受百官的朝拜,成百上千的人山呼“万岁”,过了一会,自己又在养心殿里批阅奏折,不计其数的折子看得头晕眼花,一晃间又进了颐和园,身边无数的美女莺莺燕燕,端的是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庄虎臣也是满头白发了,楚颦儿也成了个鸡皮鹤发的老媪,不知道怎么了,庄虎臣觉得这个老太婆竟然是那么讨厌,夹在无数青春靓丽的少女中显得是那么刺眼。

    “皇上,大事不好了!”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快说!”

    “有人造反,杀进皇城了!”

    庄虎臣冷笑道:“还真有不怕死的!朕的军队天下无敌,朕威加四海,仁德遍布九州外国,居然还有黑了心的混账起兵造反?走,带我去看看!”

    太监迟疑了片刻道:“皇上还是不去看的好,奴才怕皇上伤心啊!”

    庄虎臣一愣:“到底是谁造反?”

    “回皇上的话,是太子谋逆!”

    “哦,居然是那个孽障!”庄虎臣勃然大怒,瞪着鬓发如雪的楚颦儿道:“皇后,你养的好儿子啊!”

    说罢,回头对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将道:“走,跟我把那个逆子擒了!”

    紫禁城外,密密麻麻簇拥着无数的士兵,雪亮的刺刀把天空多映照的各位的明艳。大炮已经对准了城头,而城头地炮也指着下面的叛军。

    “朕忠勇的士兵们,是谁一手打造了你们?是朕!是谁给予了你们荣誉和丰厚的爵赏?也是朕,朕当你们是儿子,你们难道要追随叛逆谋害你们的父亲吗?”庄虎臣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道。

    黑压压的士兵一片死寂,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也为之一窒。

    “孩子们。给我拿下这个叛逆,朕赦你们无罪!”庄虎臣继续鼓动着叛军。

    一个中年人一身煊赫地大元帅军服,上面的扣子熠熠生辉,他在一匹漂亮的夸张的西洋高头大马上面端坐着。样子和几十年前地庄虎臣几乎一摸一样。

    “老东西,算了吧。别白费唾沫了!没人会听你胡说八道的!识相地赶紧自杀,麻溜的把皇位让出来,我还给你留个全尸,要不然就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问道!”

    庄虎臣气的须发戟立:“你个逆子,当年我就应该把你扔进粪坑里沁死!你这个没人伦的畜生!”

    “哈哈。老不死地,可惜你现在没机会了!我八岁当了太子。足足当了三十年,你个老东西就是不死,你还以为是三十年前呢?你看看,举国上下谁还拿你当个人?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连大臣地妻女你都不放过,要说我没人伦,也是和你学的!”中年人满脸的不屑。

    “胡说,混账,朕的后宫都是诸大臣自愿贡献来侍候朕的,那是大臣们的忠臣孝子之心。你如此污蔑朕。颠倒黑白,不怕遭了报应?”庄虎臣怒不可遏。

    “哈哈。自愿?自愿把老婆、闺女送来陪你这个死老鬼睡觉?亏你想的出来,说的出口!这些年来,你还能听的进去谁的话?多少大臣死在你地手里,哪个人不是活地战战兢兢?你看上的女人、财宝,谁敢不乖乖地送进宫里?连我这个太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早上出太阳!”

    庄虎臣长叹一声道:“孩子,我是怕你将来接皇位的时候,那些大臣们不服气你,所以替你将荆棘上的刺给摘掉,难道我会害你吗?”

    “不会吗?我的三个弟弟难道不是你亲手给弄死的吗?他们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新国啊,乳虎,你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思?朕是最爱你的,你的弟弟图谋你的太子之位,朕是忍痛割爱杀了他们,还不全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从记事以来,天天见的都是你在朝廷杀人,陈铁丹叔叔、李贵叔叔,他们都多疼我,可是你杀了他们,杨士琦伯伯,为了你的宏图霸业,不惜自毁名声,可是你当了皇帝的第二天就用一杯毒酒取了他的性命!辜鸿铭、蔡元培二公抨击你施政荒唐,你居然在大学课堂上把他们拖走,灭他们的九族,马福祥伯伯就更惨了,他的族人被你杀个精光,我娘更是被你冷落了足足三十多年,冰儿阿姨劝了你一句,就被你打入冷宫,郁郁而终,你说说,你这样的人还算是一个人吗?

    你知道吗?我从记事那天起,就没一天晚上不做噩梦的!别人都说我的天潢贵胄,可是谁知道我的怎么长大的?我没有一天不在恐惧中生活,别人都说我乖巧、懂事、听话,可是谁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乖?我敢不乖的话,恐怕我早就死了几十年了!你不是我爹,你是个独夫民贼!”

    庄虎臣一时语塞,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自己也为他付出了毕生的心血的儿子,居然如何的憎恨自己。

    “好,纵然朕私德有亏,或者说是朕对你关怀不够,可是朕自打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东灭倭奴,北拒沙俄,收复了所有的失地,又开疆拓土数万里,废除大清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朕纵然治家无方,对大臣严苛,可毕竟朕有大功与国!”庄虎臣对这个儿子有些无奈了,只得辩解道。

    “大功与国?你开疆拓土不假,你废除不平等条约也不假,可是从你执政以来,足足三十七年了。百姓一天比一天穷苦,而你则穷奢极欲,你执政之初,号召天下百姓节衣缩食支援国家建设。百姓听你的了,男孩子当童工。女孩子当妓女,老人也把棺材本捐献出来让你练兵、买军舰、造洋枪、大炮,你打败了洋人,翻过脸来就把百姓忘的干干净净,枪口对准了老百姓。先是杀对你有威胁的,再杀你觉得对你有威胁的。然后杀对你有意见的,最后连你的心腹也开始杀了,朝廷上下贪腐成风,阿谀奉承肉麻吹捧,民生凋敝,你说你是士兵的父亲?可你问问他们地父母妻儿过是什么日子?百姓曾经把你当做救星,可是现在过的日子比三十七年前还要穷苦!而你好大喜功,最近居然昏聩到发兵西进,一统寰宇,成就你的什么十全武功!我中国在你的手里。已经被全世界视为祸患。举国上下民怨沸腾,天下万国都在打算谋我中华。可你还做着河晏海清,万国来朝的美梦,如果我今天不带兵讨伐你,日后烽烟四起的时候,老百姓怕是连我都要杀了!

    天下灾患频发,你不但不救济,反而加倍的横征暴敛,你地身边围绕的全是些无耻小人,贪赃枉法,不论是修建道路、桥梁还是建造楼宇,所费何曾不是数倍?而质量之差,简直令人发指,一场大灾下来,生灵涂炭,而你用的那些无耻的文人还在替鬼魂向你唱颂歌,什么皇疼国爱,纵做鬼,也幸福哈哈,只要有了皇疼国爱,老百姓就应该乐呵呵地排队去做鬼?你身边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可有几个没把家眷送往西洋地?皇上啊,我的亲爹啊!当年你发兵讨伐大清的时候,说的无比动人啊!可是到了今天,你和慈禧太后有多大的区别?”

    庄虎臣被问地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气急败坏的吼叫道:“谁替我把这个逆子拿了,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身后地文武大臣都是哑口无言,脑袋都快垂到裤裆上了。

    突然,庄虎臣眼前一花,一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人笑盈盈的道:“陛下,我可以帮你讨灭叛军,不过我们日本需要一点小小的酬劳,只要您把东北给我们就行了,比起您广大的疆域来说,东北只是小小的!”

    又有一个穿着西服的洋人也说道:“陛下,我们俄罗斯也愿意帮助您平叛,不过我们也想要东北,最好能把蒙古也给我们,那么我----俄罗斯首相维特伯爵,愿意作为您最忠实的朋友,帮助您稳定国内的混乱!”

    “我们德国人要山东!”

    “我们英国人要两江!”

    “我们美国人要厦门!”

    “我们法国人要广西、云南!”

    “陛下,只要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可以帮助你!”

    一大群洋人如同鬼影般在眼前晃悠,庄虎臣头疼欲裂!

    突然,陈铁丹、李贵、杨士琦、马福祥这些人满脸是血地在他面前飘过,每个人都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无数地饿鬼在撕扯着庄虎臣的身体,他想叫却叫不出来,想逃却迈不动腿,不消片刻,血肉无存,只有一副骨架了!

    “相公!相公!”

    一串焦急地呼唤让庄虎臣还了魂,现在是十冬腊月,可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睁开眼睛,楚颦儿正举着一盏灯呼唤着他。

    “相公,做噩梦了?”

    庄虎臣深呼吸了半天,才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刚才你的样子好吓人啊,相公,不要过于操劳了,天下事情那么多,你一个人办不完的,勤政是好事,可是太过于操劳了,身子受不了啊!”楚颦儿揽着庄虎臣的肩膀,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像哄孩子般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另外一只手将蜡烛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庄虎臣苦涩的道:“最近是累了,事情太多,不操心不行啊。”

    楚颦儿微笑道:“可惜我对外面的事情懂的太少,要是大格格容龄在,她还能给你分劳,你也能省点心。”

    庄虎臣勉强一笑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有你就知足了!老婆多了,一定没好事!”

    楚颦儿刮了他鼻子一下,笑道:“人家寻常人家,还有个三妻四妾地,相公子嗣上艰难,到现在就只有乳虎一个,这可不行。相公也不能天天光守着我一个人,冰儿妹妹和小青妹妹你也不能过于冷落了!要是她们俩不行啊,我打算再给你讨两房妾室,多几个人帮相公生儿子。孩子多了,家里也热闹!”

    庄虎臣吓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摆着手道:“算了吧,再也别提纳妾的事情,这个事情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了!”

    楚颦儿俏丽的杏核眼白了他一下,拉住他的手臂道:“相公,你也轻着点。把乳虎给吓着了!”说罢,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看看正在小床上睡的香甜地庄新国。

    庄虎臣也看看这个粉雕玉琢的婴儿,睡觉的时候还嘟着小嘴,似乎和谁在赌气。

    庄虎臣轻声细语的自语道:“小兔崽子,居然要杀你老子,真是养个狼羔子啊!”

    楚颦儿看他嘴巴在絮絮叨叨,似乎说什么,忙问道:“相公,你说什么呢?”

    庄虎臣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啊,你也是诰命夫人了。家里那么多地老妈子。别人家的官宦太太都是把孩子交给乳母带地,你可倒好。非要自己亲手带孩子,多辛苦啊!”

    楚颦儿微笑道:“我是穷京官家里的孩子,从小也没那么多的讲究,再说孩子自己带,和自己也亲切些。”

    庄虎臣心到现在还是砰砰乱跳,勉强压抑着心神道:“好了,颦儿,你带孩子也累了一天了,也睡吧。还有,这个油灯、蜡烛不太安全,回头我让人给衙门里装上电灯,那就亮堂了,也不容易失火。”

    楚颦儿点了点头,将蜡烛吹熄,搂着庄虎臣又睡下了。

    庄虎臣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刚才的噩梦是如此地真切,父子成仇、兄弟相残,功臣良将屠杀殆尽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这一切真地太可怕了!

    庄虎臣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死鬼夫妻汪精卫和陈璧君,在记忆里,汪精卫是做了汉奸的,可是他在公堂上那种慷慨激昂的表现还有陈璧君撕毁了英国护照,一心求死的壮烈。庄虎臣不得不承认,这两口子可比自己的血热多了,要论热血,恐怕自己拍马都比不上他们,可就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却在几十年后,眼睛都不眨的去当了汉奸,这到底是为什么?

    刚才的梦还历历在目,洋鬼子争相要瓜分中国的贪婪,让他既恶心又心惊肉跳,如果有一天,自己掌握了最高地权力,而当这个权力被威胁地时候,自己能保证不为了权力卖国吗?宁与洋人,不与家奴,借洋兵助剿的事情,自己真地不会干吗?而自己手下的人,为了争夺这至高的权力,能保证他们不去当汉奸,借助洋人的力量来推翻自己吗?

    真的要好好想想了,今后的路要怎样走!

    娘的,梦里的话有一句是有道理的,皇帝这个活还真不是人干的,但凡有点人性,恐怕都当不了皇帝!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打下了江山,这个至高的权力自己舍得放弃吗?即使愿意放弃,可又要怎样安抚住手下这些跟着自己打江山的兄弟们呢?

    庄虎臣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但是下定了一个决心,这种骨肉相残的事情,绝对不能干出来,必须要保证那些舍了身家性命跟着自己反清的弟兄们能安度余生,而且是要一世衣食无忧、开开心心的过完后半辈子。

    如果说当年去议和的时候,想少赔几个银子多少给中国保留一点元气,那是个小目标的话,那么让中国强大,引领世界,并且是长治久安的富强下去,人民安居乐业、共享国家强大所带来的富裕、尊严,让中国人走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挺胸抬头的说话,把一句话镌刻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强大的祖国在你的身后,祖国是你永远坚强的后盾!”

    庄虎臣终于找到了他的终极目标,也许老天让他穿越一场的目的也就在于此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枭雄

    山东巡抚衙门里,徐世昌哭的天昏地暗,鼻涕眼泪直流,一个亲兵不停的给他递手巾把子。

    袁世凯咬着一根吕宋雪茄烟,边抽边冷笑,过了半晌,他一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亲兵个个眼睛喷着火,不晓得是因为激动还是过度的震惊,全身颤抖,拳头攥的嘎吧吧响,几个人嘴张了又闭,似乎想向袁世凯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一声长叹退了下去。

    “慰亭啊,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新军的一万两千冤魂啊!是我害了你,也害了他们啊!庄虎臣、杨士琦,你们这两个天杀的禽兽!”徐世昌边骂边哭。

    袁世凯走了过来,拍拍徐世昌的肩膀道:“好了,菊人,现在哭也没用,省点力气吧,要不,你先回去歇歇。”

    徐世昌抹了一把眼泪,蹦了起来道:“慰亭,此仇不能不报啊!这可是你十年的心血!”

    袁世凯叹了口气,踱步到了公案上取了洋火,在墙上划着了,然后点着雪茄烟吸了一口道:“报仇?拿什么报仇?杀进甘肃还是杀进上海?杨士琦的舰队就在威海卫,山东现在有海无防,他想什么时候打咱们,他就能什么时候打,咱们连个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人家不赶尽杀绝就算是看在李中堂的老面子上,放了咱们一马了!”

    徐世昌如同火烧了屁股,跳着脚道:“杨士琦杀咱们一万多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能容他?就算打不了,也要在报纸上揭露他的恶行,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袁世凯拍拍他的肩膀道:“菊人兄啊,你消停会儿吧,还揭露他?你可着咱济南府打听打听。满中国的人,谁不知道他杨士琦是个什么货色?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聚赌包娼、贩卖大烟,可现在人家打着抗俄的大旗,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谁能动地了他?你这段时间一直是在海上坐火轮船,你看看最近一段时间的报纸,都是说杨士琦抗俄报国,而咱们山东新军和朝廷在背后捅刀子,你和我现在都臭不可闻了!人家是岳武穆。咱们是他娘的秦桧!”

    “他会用报纸歌功颂德,咱们也可以用啊!咱们找几个笔杆子厉害的,揭掉杨士琦的画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乌龟王八蛋!他抗俄?呸,他手里那支海军藏在威海卫,躲在英国人的裤裆里面,俄国舰队不就在安南附近嘛,他怎么不去和洋人决战啊?他抗俄。那不就是哄鬼的吗?”

    袁世凯冷冷的一笑道:“这话说地透彻。杨士琦现在要的就是政治上正确,抗俄大旗打起来,就占据了道义,管它是真抗俄还是假的,起码能振奋天下士子学人之心,有了这一条,你找一百个大才子也斗不过他!梁启超你是知道的吧?那是何等样的才学。可是现在他在日本办报纸,弄的灰头土脸的,他那杆大笔何等厉害啊!你还能找到超过梁启超的?”

    “哦,那是为什么?”徐世昌一愣,他是翰林出身。对梁启超地文笔了解地非常清楚,绝对是笔杆儿横扫五千军的厉害角色,居然还被人整的一鼻子灰?

    袁世凯把雪茄烟放下,拿起一个西洋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又道:“孙文也在日本办了报纸,和梁启超打擂台,你是知道的,孙文手下的几杆笔,也都还算是不错的,可是比起梁启超来。那是拍马也赶不上。可就是这么几块料,就把这个大才子梁卓如弄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为什么呢?因为孙文占了四个字:排满革命!菊人啊,你可不要小看这四个字啊,那是一字万钧,现在日本留学生中间,排满革命如同金科玉律,就好像和尚们念阿弥托福,一个字都改不得,任你说的舌灿莲花,呵呵,人家的回答永远就是这四个字:排满革命!

    现在海外的学子就认这四个字,人家才不听你说什么道理,就好像和尚念经,阿弥托福是个什么道理啊?可是你对和尚说,你念的不对,改改吧?会有用吗?现在地杨士琦举着抗俄的旗帜,就好比是和尚念的阿弥托福,和孙文的排满革命有异曲同工之妙,老百姓才不问这个抗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俄国要如何的抗,抗了以后后果怎样,你现在说这些道理,国人听都懒得听,人家就认这抗俄二字,菊人兄啊,你说说,咱们现在到哪里和他们说理去?”

    徐世昌脸色灰暗如铁,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道:“那咱们如何应对?既然报纸舆论对咱们如此不利,要不,咱们可学庄虎臣、杨士琦他们,咱们也宣战?反正朝廷也管不到咱们这里。”

    袁世凯苦笑道:“菊人兄,要是能宣战,我头一个宣战,还能轮到庄虎臣、杨士琦了?可是咱们这里不比甘肃也不比上海啊!庄虎臣在西北根基深厚,六镇十万大军姑且不论,前面还有小日本打前锋,给他顶着雷,就算俄国人在陆战中,灭了小日本,也是强弩之末了,姓庄的能坐收渔人之利,正好成就他的名声,如果小日本胜了,那就更好办了,日本人地枪子、粮食都靠他庄某人供给,一旦掐死了供应,小日本就是死人,他是左右不吃亏。杨士琦那就不用说了,上海那还能算是大清地地界吗?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势力盘根错节,吓死俄国人也不敢把舰队开进吴淞码头,俄国人敢动了上海,估摸着洋鬼子就该组织联军修理它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杨士琦是躲在英国人地裤裆里,俄国舰队就算把他那支新北洋给灭了,他也吃不了多大的亏,反正也是白捡的,可咱山东不行啊,山东有海无防,俄国舰队随时可以袭击咱们。现在咱们就剩下一万多人了,俄国舰队真打来,还不够人家一顿炮火的,杨士琦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可没这个条件啊!”

    “那怎么办?”

    “菊人兄啊,现在不是考虑报仇雪恨的事情,现在要考虑的是庄虎臣和俄国人地仗打完之后的事情。”

    徐世昌看着袁世凯的脸,浑身打了个寒战,瞪着眼睛道:“慰亭。你是说天下要有大变了?”

    袁世凯又拿起个小刀,削着苹果,边吃边道:“姓庄的和俄国人开战,你当他真的是要保卫疆土?那都是扯淡!哄孩子的玩意,骗的了天下人,骗不了我!这是他在给自己捞政治资本,别说打赢了俄国人,就是打个平手。只要不割地不赔款。那对国人是个什么样的激励?老百姓还不发疯的拥护他?这么大地好处,姓庄的花再多的银子,死再多的人那也合算啊!我已经得到了线报,日本人许诺庄虎臣,只要打跑了俄国人,日本就支持他称帝,英国人更是和他穿一条连裆裤。到时候,内有百姓和民意的支持,外有日本、英国作为奥援,你说说姓庄的会干什么?”

    徐世昌从公案上摸了一根洋烟卷,也点着了。吸了一口,缓缓的道:“如果到了那天,庄虎臣必然要起兵造反,娘的,他号令天下地檄文我都知道是什么了,那就是四个大字:排满革命!和孙文唱同样地调子!”

    “对喽,我的菊人兄啊,一个人干什么不要紧,有没有本事不要紧,要紧的是政治上正确。你知道我一生最佩服的人是谁吗?”袁世凯边用小刀切着苹果。边往嘴里送。

    徐世昌楞了一下,沉思片刻道:“是李中堂吗?你袁慰亭和李中堂一样。是个办事的人。”

    袁世凯的大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笑道:“菊人兄,你错了,我佩服地也是一个中堂大人,不过此中堂非彼中堂也!是荣禄荣中堂!”

    “荣禄?”

    “对!就是荣中堂!咱大清的官员里聪明人无过荣禄的,连李中堂也颇有不及啊!”袁世凯嘴里吃着苹果,含糊不清的道。

    “噢?说说看!”

    “庚子年的时候,荣中堂把粮道罗嘉杰地那份假照会送给老佛爷看,太后的毛病你是知道的,恋栈贪权,以荣禄的聪明,那怎么会不知道是假的?可他知道归真的,他就是不说,为什么?因为伪造照会的就是大阿哥的爹端郡王载漪,如果荣中堂不递交老佛爷或者是当面指出是伪造,那就把端王得罪的苦了,等到大阿哥登基的时候,就是他地死期,可荣禄又明白老佛爷向天下九州万国宣战地危险,就又发了电报给盛宣怀,让他转告三大总督和我,他是反战的,这下洋人打胜了,也追究不到他头上,而且他还成了保护老佛爷地功臣了!你说,天下聪明人谁比得过荣禄?李中堂一辈子聪明,可落得个李二先生是汉奸的下场,而荣禄则是女儿嫁给了醇王爷,算是解开了戊戌年和皇上的仇怨,老佛爷对他更是宠幸有加,仅以际遇而论,李中堂如何比得过荣中堂?人家荣中堂可从来是政治上没坐错屁股过!”

    袁世凯一通长篇大论,让徐世昌大开眼界,原本以为满人里都是些昏聩懵懂的家伙,没想到还有荣禄这样的心机深沉到了让人无法琢磨的顶尖人才。

    “那咱们该怎么办?如果姓庄的坐了江山,那还能容的下咱们吗?我是不打紧的,一介书生,没准姓庄的还要拉拢我一下,做出一副有容人雅量的嘴脸,我担心的是你袁慰亭,他能容的下你吗?”徐世昌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姓庄的实力太强,凭我山东一地,断然不能抗衡,大清是没指望了,估摸也就是三天两晌午的事情,人如果短视,必然没有好下场,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现在再不做打算,等到姓庄的大兵压境,那就来不及了!”袁世凯点头称是。

    徐世昌一把将袁世凯手里的苹果抢了下来,急吼吼的道:“慰亭,既然你知道事情有多紧急,你怎么还能有心情吃东西?我都被你的话吓死了!”

    “不吃东西管什么用?难道我要学那么愚夫愚妇撒泼打滚,寻死觅活?菊人兄,你刚才的话说的极是,姓庄的能容的下天下人,必然不能容我,可我袁世凯也不是吃干饭的,况且姓庄的如果当了皇帝,要杀的也不止我一个,张香帅能不怕?他可是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庚子年,太后和皇上逃到了西边,就是张香帅要推举李中堂做伯里玺天德,就是大总统,你可是最清楚的,张香帅和李中堂一直都不对付啊!张香帅哪里懂得什么美利坚、英吉利的政治制度?哎,不服不行,张香帅办洋务那是臭不可闻,可人家在政治上的嗅觉厉害啊!鼻子比狗都灵,美利坚这个制度正好能约束大总统的权力,到时候军队一收归国家,李中堂想杀功臣,怕是连刀都找不着了!那个时候,就看谁能煽动百姓了,这上面可是人家张香帅的特长了!”

    “那现在的局面该如何应对?”徐世昌苦着脸道。

    “给威海卫的舰队送点粮食、蔬菜,巴结一下杨士琦这个狗娘养的,再和德国人沟通一下,让德国领事寻一下庄虎臣的晦气,然后咱们联络一下张之洞,下面的戏该让张香帅来唱了,他也没资格躲在汉口看风景了!哼,庄虎臣要是夺了天下,杀人的时候也跑不了他张之洞,哎,可惜刘坤一死了,要不然刘坤一、张之洞加上咱们,三家合力,也能和庄虎臣掰掰腕子,现在少了刘坤一,大势已去了!”袁世凯冷冷的道。

    “那这天下就真的要姓庄了吗?”徐世昌猛然觉得巡抚衙门比外面还要冷,现在血液都要结冰了。

    袁世凯咬着牙,恶狠狠的道:“除非是甘军在东北大败,否则天下大势也就定了!真是不甘心啊!可咱也不能坐着等死,他庄虎臣不是想当皇帝吗?对不住了,咱们就给他玩个民主共和,想当皇上?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不行的话,咱们拉着革命党一起干,只要姓庄的一起兵造反,咱们头一个把排满革命的大旗打起来相应他,到时候,他要是敢动咱们,就他娘是国贼了!”

    徐世昌正在愣神,突然发现袁世凯将削苹果的小刀狠狠的插进了自己的大腿里,他猛扑上去,拽住了袁世凯:“慰亭,你干什么啊!”

    袁世凯颓然坐到了椅子上,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淌,官服被洇湿了一大片,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动:“菊人兄啊,我心里疼啊!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比死了儿子还难受!可我现在不能报仇,还得给他们陪着笑脸装三孙子,当着下面的人还得装得若无其事,我他妈过的是人的日子吗?”

    徐世昌抱住袁世凯的大腿,两人哭成了一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浴血苦战

    兰州街头的爆竹声不绝于耳,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再过三天就是大年夜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欢天喜地的准备节礼,平日里无比俭省的老百姓这两天也舍得大把的花钱了。

    庄虎臣却没有心思过年,看着下人手忙脚乱的张灯结彩,却一点也融不进这个节日的喜庆气氛里。前方的战局没有预想中的乐观,黑沟台会战还在打,而且没有分出胜负的迹象,尽管日军的第三、第五、第八师团、第一骑兵旅团都投入了战斗,但是俄军并没有崩溃的迹象。

    现在是马福祥被重重包围,而日军又包围了俄国兵,可是俄军的冬季作战能力确实是太强了,白天零下二十度,夜间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让日军叫苦连天,而俄国人似乎影响不大。马福祥被围已经十天了,估计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而日军本来就粮食、弹药补给不足,而庄虎臣又出于种种考虑不能大量补充给日军,援救马福祥的甘军第三镇、第四镇的两万多人至今还没赶到黑沟台,这让庄虎臣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现在希望就在孙明祖率领的五万甘军主力迅速拿下旅顺了,然后挥师北进消灭俄国远东第二军,否则即使仗打胜了,马福祥也肯定报销了,自己手里能打的牌已经很有限了,连原来驻守甘肃的第三镇、第四镇都派到前线了,现在甘肃的守卫部队是征召的预备役。

    马福祥虽然作为一个高级将领似乎有些不够格,但是忠心、义气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因为自己不首先救援马福祥。集中力量先打旅顺这个计划牺牲了他,怕是庄虎臣今后又多了一道心理阴影,而甘军地众将也有可能会对自己离心离德。

    平心而论,甘军的将领几乎就没有合格的,现在的甘军是一流的士兵,二流的军官,三流的将领。士兵在三年艰苦地训练中锻炼出了钢铁的意志和过硬的军事技能,而军官和参谋则大部分都是些还没毕业的军校学生,缺乏战场的洗礼,而将领就更够呛了,马福祥是老甘军的将领出身,只会猛冲猛打,缺乏战略意识,而陈铁丹这样榆林堡出身的将领则脑子够灵活,但是没正经打过仗,王天纵武艺超群。可打仗又不是比武?

    而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统帅着中国最精锐的十万大军。这些统帅们除了一股新生力量蓬勃的朝气和悍不畏死地精神以外,从单纯地军事角度而言,他们都不算合格的将领,可庄虎臣一点办法也没有,三年的时间,可以训练出优秀的士兵,却无法培养出高级指挥人才。马福祥好歹是个武举出身。算是读过书的,而陈铁丹、李贵这样的人,原本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还是到了甘肃才念了几天书。

    庄虎臣处心积虑的打日本和俄国地主意,提前了几年就做准备。靠着骗了一支海军打了日本的闷棍,算了基本上把小日本打残废了,而俄国在海军被围困,陆军和日本火拼了半年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真是让庄虎臣有些始料不及,怪不得林则徐说过:“未来百年,中国最大的祸患就是俄罗斯!”

    林文忠公地眼光不可谓不厉害啊!但愿老天庇佑马福祥有个好运气吧,希望他们回回信的那个真主能开眼吧!

    庄虎臣在兰州发感慨,心急如焚。而黑沟台的俄国远东第二军司令官奥斯卡•格里彭博格中将心情比他还要沉重。新任俄国远东总督,俄国远东总司令库洛帕特金大将一天几个电报让他撤军。这让急于建功立业的中将非常的恼火。

    现在他已经被日军包围了,不过这个包围圈在他看来并不算严密,日军人数也不过十万,和俄国基本相当,用十万人包围十万人简直是笑话,而且日军的弹药很匮乏,尽管士兵够勇敢,但是作战效果不佳。可俄军自己的弹药和粮食储备也到了警戒线以下,日本骑兵不停的骚扰俄国补给线,本来俄国的后勤效率就低下,再加上日本骑兵和东北的中国马匪、地方巡防营不停地破坏,更让俄国地补给显得捉襟见肘。俄国士兵的素质也不敢恭维,大部分地士兵训练水平很差,枪也打不准,绝大多数士兵使用的老式的单发步枪,射速很低、火力也差,现在仅仅依靠着俄国人天生的悍勇和吃苦耐劳才维持了战场上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溃逃。

    平心而论,库洛帕特金大将和格里彭博格中将都是一流的统帅,俄国海军将领大部分都是废物,可俄国陆军却有很多优秀的指挥官,可就是这俩一流的统帅却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心思,这就难免让前方的俄国军官军心动摇。如果不是十几天前,库洛帕特金大将天天向前线发电报,命令远东第二军撤军动摇了军心的话,那立见尚文和秋山好古早就是俄国人的俘虏了,哪还有逃命的机会?现在怎么可能又杀个回马枪?

    大将的心思,格里彭博格中将非常明白,他是怕自己大获全胜,让他“逃跑将军”的名声坐实,所以干脆要逃跑都逃跑,法不责众。中将也很体谅这位总司令,他的大踏步后退的战略在战争初期应该说是非常正确的,奈何那时候有个猪一般的总督阿列克赛耶夫,让他的计划彻底破产,而且还落了个逃跑将军的名声。

    中将从山坡上用望远镜望,俄军的战壕也开始延伸,最近的地方和清国军队的战壕仅仅只有几十米了,而清国军队则躲避在战壕里,用曲射炮火和手榴弹打击着挖战壕的俄国士兵,俄国士兵没有回击的手段,对看不见地敌人的攻击只能用肉体承受。幸好俄军人多,这才勉强顶住消耗。

    “将军,总督大人又发电报了,要求我们马上后撤!”一个俄国参谋捧着一份千篇一律的电报走了过来。

    “不管他,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消灭眼前的这支清国部队,他们已经没有弹药了,只要消灭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全力对付外围的日本军队!”

    “将军,我们的弹药也很少了!”

    格里彭博格中将冷冷一笑道:“那就更好了,我们和清国人、日本人较量一下白刃战吧,全世界还没有能够用白刃战中打败俄国的军队!传我地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战壕挖到清国防御阵地前沿!把这些土拨鼠赶出他们藏身的地洞!”

    被围的铁桶般的甘军阵地,马福祥明显的消瘦了,这十几天,他觉得比十几年都长的多,士兵伤亡已经三分之一了。大部分都是受伤以后缺医少药。又无法承受东北夜间零下三十度的低温,活活冻死的,真正死在枪炮下的却并不多。

    马福祥陷入深深的自责,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地鲁莽,造成了今天地后果,铁路沿线的物资储备不可谓不多,大炮、机枪、炮弹、粮食堆积如山。连昂贵的西洋也不缺,那可都是拿着真金白银从洋人那里进口的,一个酒盅大的药瓶装的药,往往就要好几块洋钱,可是这么多的物资硬是没起到作用。看着弟兄们在寒风中死去,马福祥心如刀绞。

    “大人,吃点东西吧!”一个甘军地参谋端着碗递给了马福祥。

    “什么东西?”

    “黑豆炖马肉!”

    马福祥一听见马肉,就忍不住心酸,说什么也没胃口了,摆着手道:“端下去,给受伤的弟兄喝!”

    亲兵老憨一只袖子悬空着,用唯一的左手接过参谋手里的碗,递到马福祥面前:“二爷,吃点吧。你是咱们兄弟的主心骨啊!你要是垮了。咱们就真地没指望了!”

    马福祥苦笑着道:“老憨,我是真吃不下啊!你这条膀子还疼吗?这里的天比咱们甘肃还冷。受的住吗?”

    老憨的黑脸上浮现出笑容道:“那有啥受不住的?爬冰卧雪本来就是咱西北人的家常便饭,再说了,现在是咱们杀洋鬼子,以前打仗那才叫个憋屈,都是洋鬼子杀咱们,连个鬼影还没看见,当官的就跑了个精光!你瞧瞧,咱们现在的孩子们,多好的兵!大炮打过来,硬是不乱!”

    马福祥叹了口气道:“是啊,好容易训出来的兵,别都糟践在我手里了!”

    一个参谋急匆匆地进来,递过一份电报稿道:“镇台,新民府转发地电报,王天纵大人带着第三镇、第四镇的兄弟已经增援咱们来了,前锋再有两天就能到新民府。”

    “好!娘地,我就说咱们庄大帅不会看着咱们兄弟不管的,给新民府回电,我们一定缠住俄国老毛子,现在老毛子也没炮弹了,让第三镇、第四镇的弟兄不用轻装急行军,一定要带着重炮、机枪过来!老毛子要一口吞了咱,老子就在他肚子里大闹天宫!”

    临时指挥所的军官和参谋们一听援兵要来了,立刻就来了劲头,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大人,你看,俄国老毛子的战壕快挖到咱们跟前了,咱们现在子弹、手榴弹都不多了,每个士兵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发子弹,我怕很难撑到三天以后!”瘦高的参谋王林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马福祥从望远镜里看去,两道蜿蜒曲折的战壕开始纠缠了起来,看来要不多久,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到时候,俄国人数上的优势就会产生极大的作用。

    三天,三天后就是大年了,可怎么撑过这三天呢?

    “娘个批!王八盖子的,想占老子们的便宜,没得那么清爽!马镇台,今天半夜,我们摸黑搞这些俄国毛子一火,好不好?”一个湖南口音说道。

    “哦,怎么打?黑灯瞎火的,别伤了自己人!”王林虎摇头道。

    一个矮小的湖南军官骄傲的拍拍腰间挂着的苗刀道:“摸黑走夜路是我们威武常胜军的法宝,我们在家乡的时候,半夜走悬崖都没得事。”

    “那你们怎么分敌我?别自己人杀了自己人!”马福祥摇头道。

    湖南军官笑呵呵的摘掉了顶戴,指指光秃秃的脑袋道:“大人,咱们的兵全是剃了光头的,到了半夜,摸过去就杀,只要有头发的,一刀一个!肯定杀不错!”

    马福祥兴奋的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好小子,有脑子!都长本事了!”

    矮小的湖南军官呵呵笑着,挨了马福祥一掌,居然纹丝不动。

第三百二十章 最不怕死的兵

    黑沟台的风尖利的如同鬼哭,甘军和俄国基本上到了夜间就自动休战,零下三十度的严寒对于双方都是一种折磨。甘军久在西北,比较习惯严冬,但是最近几天食物匮乏,仅靠稀的能看见碗底的黑豆炖马肉很难抵御低温的侵袭,而俄军大部分都是刚仍下锄头就上了战场,尽管俄国人天性彪悍,可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很难克服恐惧感,尤其是甘军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堑壕战,更是让俄国士兵心惊肉跳。

    士兵可以无视暴雨、冰雹般的弹雨,也可以在刺刀如林的敌阵中靠着一股血气之勇拼杀,但是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绝对是最恐怖的景象。甘军这三年对于狙击手的培养是下了大本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冷枪,打的俄国士兵心惊胆战,几乎没有人敢随意露头,即使是在军官的马刀和手枪的威逼下冲锋,也是本能的缩在人堆里,可是这种密集的阵型正是防御方最喜欢的,战场上经常出现集团冲锋的俄国士兵被隐藏的机枪火力割麦子一般的成批放倒。到了晚上,俄国兵就更不愿意出战了。

    俄国人脑子也不笨,俄国远东第二军司令官奥斯卡•格里彭博格中将更是个出色的将领,他马上就无师自通的领悟了战壕的好处,俄国士兵也开始修筑战壕,用土工作业的方式,一米一米的向甘军的阵地突进。尽管速度慢,而且又要受到甘军地迫击炮和手榴弹的打击,但是毕竟靠着人数的优势,包围圈在一步步缩小。

    甘军的阵地上,大部分士兵已经蜷缩在防炮坑里睡觉,在临时指挥所旁边的战壕里。现在聚集了三百多人。借助微弱的火光,能看见他们都没戴帽子。各个都是光头,只是已经十几天没刮了,都泛着青黑地毛茬。

    马福祥也是光着脑袋,顶戴花翎扔的老远,用马刀指着旁边地几个已经掀开盖的樟木箱子。用低沉的声音道:“弟兄们,你们今天干的是要命的买卖,没用地屁话我就不说了!既然当兵吃粮,那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们甘军弟兄祭拜你们的日子!老毛子已经把战壕修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要是不能把他们打怕了,咱们这三天肯定是撑不过去了!这个箱子里是洋钱和元宝,一人二十两的卖命钱,战死的弟兄,巡抚衙门给的抚恤那自然是不会少地,这里是咱们甘军第一镇给的,这个是我老马的养廉银子,别嫌少,都是干净钱!我老马带兵无方。让弟兄们深陷重围,我拉的屎,让弟兄们洒血卖命给我擦屁股,老马对不住大家啊!”

    “马镇台,说这个做什么?这仗打的痛快!这几天杀老毛子杀的真过瘾!要是有来世,咱弟兄还在你马镇台手下当兵!”

    马福祥心里涌出不晓得是欣慰还是酸楚的感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来,老憨,给敢死队的弟兄们发银子!”

    独臂的亲兵老憨带着几个回回营地亲兵抬着箱子挨个给敢死队的士兵发着赏银。

    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看长相就知道是湘西出来的威武常胜军的军官随手将发到手中的鹰洋给扔在地上。傲然一笑道:“马镇台,别忙活了!要是兄弟们能有命活着回来。这些钱就给弟兄们买酒喝,要是回不来,就劳烦你给兄弟们买点元宝、蜡烛,打胜仗的庆功酒可别忘了给俺们坟头上倒几碗,让弟兄们作鬼也高兴高兴!”

    一个,两个,然后是所有人,都把手里的赏钱撒到了地上,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轻响,战壕里银子、洋钱洒落的到处都是。

    马福祥强忍着泪花,连声道:“好,好!都是好样的,我老马对天发誓!从今天起,凡是战死地兄弟,你们地爹娘就是我老马的爹娘,你们地儿女就是我的侄子、侄女,只要咱甘军还有一个弟兄活着,就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如违此誓,有如此

    马福祥说罢,一手握住刀柄,另外一手抓住刀身,双臂用力,厚背的蒙古马刀“咔”的一声脆响,被掰成了两半,锋利的刀刃将他的手割开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淌了满袖子。

    亲兵老憨也是热泪满眶,不停的低头用空荡荡的袖管擦了眼睛。

    马福祥压抑着胸口翻涌的热血,对着亲兵道:“给他们的饭端上来,一定让弟兄们吃饱,只有马肉和黑豆了!娘的,黑豆是马料,可咱们现在只有这个了!让弟兄们吃饱,吃的身上热热乎乎的。”

    亲兵抬来了大锅,锅里的马肉炖黑豆还冒着热气,蒸腾起一阵白烟。

    “快着点,这里的天冷冷的,一会儿饭就结冰了!趁热乎快吃!”马福祥心绪繁杂,只是不停的催促吃饭。

    一个粗豪的山东口音传来:“呵呵,你们吃肉也不叫上我们,不地道啊!”

    马福祥一看,从战壕里走来十几个光头的大汉,从服色上看,全是军官,亲兵打着火把一照,十几个人都是当年从“华勇营”俘虏出身的中下级军官。

    “胡大个子,你们不去睡觉,跑这儿干什么?滚蛋!”马福祥一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胡大个子嘴角挑出一丝笑容道:“马镇台,别弄这个,平时你是上司,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这碗饭我们弟兄还非吃不可了!”

    马福祥有些纳闷了,“华勇营”出身的军官在甘军中是最讲服从的,从来没有顶撞过上司地行为。更不会像自己回回营的那些手下那样熟不拘礼,今天是怎么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饭吗?”

    “知道,断头饭!马镇台,今天敢死队有威武常胜军的镇竿的兄弟,有你马镇台的回回亲兵,也该有我们吧?”胡大个子语气无比的平静。

    马福祥一愣。原来他们是要参加敢死队地!

    “不行,你们都是军官!而且大部分还是教官!今天这碗饭没你们的份!赶紧地给老子滚

    “马镇台。我们那两把刷子,弟兄们早就学会了,仗打到这个份上,少了我们这几个,不耽误事儿。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来到咱们甘军的,马镇台你比谁都清楚,在天津、在娘子关,咱们还交过两次手,那两年,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吃了洋鬼子的什么迷魂药了。在山东、在天津杀了咱不少中国人,对着乡亲也能下得了手!想想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啊!这三年来,甘军的弟兄们没说咱们什么,马镇台你也没拿我们当外人,庄大人更是看得起我们!可我们心里不是滋味啊,家里老人、婆娘在山东老家都做不起人了,孩子都被人欺负,说是汉奸地种!娘的,一辈儿人当汉奸。几辈儿人抬不起头,马镇台,今天你就是说出大天了,这碗断头饭我们是吃定了!”胡大个子小三十的人,说着说着竟然泪如雨下。

    “马镇台,给咱们弟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也让山东的乡亲知道知道,我们不是他娘的什么汉奸!”

    “马镇台,你就给弟兄们一个堂堂正正地死法吧!”

    马福祥的双拳紧攥,手上的刀口鲜血淋漓,他用手擦了一下不争气的泪水。脸上登时就糊满了血水。

    “好样的。都是好兄弟!全是站着撒尿的主,怎么死不是个死啊?男人大丈夫为国捐躯。站着要比人高,躺着要比人长!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男人活的就是个骨气,好!这碗断头饭,有你们的!要是有命活着回来,我老马头一个给你们敬上一碗庆功酒!”

    十几个军官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碗,从已经不冒烟气地锅里打了满满一碗的马肉炖黑豆,亲兵全部都是溜着锅边打的,满碗都是马肉和黑豆,几乎没有汤,稠嘟嘟的一大瓷碗。

    战壕里到处都是蹲着吃饭的士兵,悉悉索索的咀嚼声和姿溜的喝汤声,听起来怪怪的。

    几个回回营的亲兵抬着铁锅在战壕里艰难的巡行,独臂亲兵老憨不停地低声问道:“再来一碗吧?多吃点!”

    过了半刻钟地功夫,三百多人全部都吃完了,不少人饿的狠了,吃地太急,不停的打嗝,亲兵赶忙给他们弄口汤让他们压压,才不大一会的功夫,热气腾腾的汤已经冰凉了。

    胡大个子随手将碗一扔,看着马福祥道:“马镇台,这里的人,我官阶最高,是个管带,我就厚一回脸皮了,向您讨个将令,这三百多人就归我统辖了!大人给不给标下这个面子?”

    马福祥狠狠的在胡大个子肩膀上拍了两掌,手上的血洇湿了他的军服,看看胡大个子满不在乎的表情,马福祥沉声道:“大个子,你要是有命活着回来,我老马和你烧黄纸、斩鸡头,拜个把子!”

    胡大个子连连摇头道:“那我怎么能高攀的起!”

    马福祥嘴角挑出一丝自嘲的笑容道:“我马福祥和太监张德兰还是把兄弟呢!娘的,和那种连卵蛋都没有,不男不女的玩意拜了把子,现在想起来就臊的慌!你要是不嫌弃,今天咱们就是兄弟了!”

    胡大个子哈哈一笑:“我老胡是个种田的出身,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能和一个实缺的总兵大人当兄弟,好了,值了!这辈子没白活!”说罢,看看身边的人道:“传我的令!现在就出发,摸进老毛子的战壕里,只要有头发的,一个不留!”

    号令很快就传了下去,三百多人丢了饭碗,威武常胜军的湖南士兵拔出自小就挂在腰间的苗刀,其他人则抽出马刀,顺着战壕,弯着腰,像一群狸猫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幕中。

    马福祥眼含热泪自语道:“好啊,都是些最不怕死的好汉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倒霉的乃木希典

    旅顺城外,一套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临时充当了日军陆军第三军的指挥所,日军的参谋和军官都在外面紧张的进进出出,有几个士兵正在院子里扫雪,不过都是蹑手蹑脚的,不敢大声说话。

    二堂的正房,一个身穿大将军服的老人正在一张八仙桌前发呆,一个中年男人给他研好了墨,他的面前摆开了文房四宝,他手里握着一杆羊毫大笔,过了不久,他蘸饱了墨,用左手将象牙镇纸摆放好,然后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山川草木转荒凉,

    十里风腥新战场。

    征马不前人不语,

    金州城外立斜阳”

    写罢,放下笔,长叹了一声,然后看看屋角里摆放着的三口棺材。

    这个满脸花白络腮胡子的老头就是日本陆军第三军的指挥官,乃木希典大将,出征前,他只是个中将,为了表达为国而战,不惜身家的决心,离开日本之前,他就提前准备了三口棺木,以抬棺出征的架势显示自己不获胜就和两个儿子一起战死之心,没想到的是,刚到东北,大儿子就死在进攻南山阵地的战斗中,而小儿子也在攻击203高地的时候,死在俄国人的炮火之下。

    打旅顺已经半年了,刚到这里的时候,他手下有三个师团,两个预备团,两个野战炮团,兵力五万六千人。大小口径火炮三百八十六门,满以为会像日清战争地时候一样,轻易攻下旅顺,没想到半年过去了,第三军战死五万有余,受伤不能作战的更是达到了八万人。第三军的士兵足足换了三遍,即使是这样。目前能作战的士兵也不超过三万人了,更可怕的是补给和弹药也接近枯竭。现在国内的供应几乎断绝,即使有补给,海军恨自己入骨,也绝对不会帮他运送。现在仅仅是依靠甘肃地庄虎臣给予的一些弹药和粮食勉强维持,士兵一天地口粮定量只有八两,可最近一段时间,连这样仅可糊口的粮食也无法保证了,弹药更是少的可怜。

    刚才研墨的男人是第三军的参谋长,他看看乃木希典黯然神伤地样子。不禁泛起一阵苦涩,现在是西历的一九零五年,而在十年前日清战争的时候,乃木希典在辽东半岛的花园口登陆,那时候他的诗是何等的狂放。

    “肥马大刀尚未酬,

    皇恩空浴几春秋。

    斗瓢倾尽醉余梦,

    踏破支那四百州。”

    这是多么地豪情万丈,可今天的诗则是满眼的萧瑟,乃木希典的脸颊也明显的凹陷下去。背也驼了,仅仅半年的战争,就将他变成了一个枯朽的老叟,失去两个儿子固然给他换来了大将职务和一个二等伯爵的头衔,可也让乃木家绝了后代,大将已经是六十岁的年龄了,再有后代地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一个伙夫提着一个中国式样的红漆食盒轻轻走到门口,参谋长压抑着悲戚的心情把食盒接了过来,对正在发呆的乃木希典道:“司令官阁下,您该用餐了。”

    乃木希典神色黯然的摆摆手道:“你们先吃吧。”

    “司令官。您的身体要紧。眼看我们就要获得胜利了,情报说。旅顺城里敌人已经动摇了,俄军司令已经有投降的意图了,这个时候,您如果身体垮了,那对我军的士气是个重大的打击!”

    乃木希典苦涩的道:“你们不要太乐观了,俄国现在弹药和粮食都很充足,不会那么容易投降地。”

    参谋长不禁心里一酸,乃木希典也被战场上地残酷折磨的心智动摇了,仅仅一个旅顺就让日本伤亡了十几万人,而城里地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不到,大将死了两个儿子,并且国内将大阪、横滨被俄国海军偷袭归罪于乃木希典,这如何让他能不心力交瘁呢?

    “司令官,您吃点吧,今天有牛肉!好不容易从海军那里搞到的。”

    乃木希典勃然大怒道:“八嘎,我是长洲的藩士出身,怎么可以吃牛肉呢?这种四条腿的畜生,是给那些贱民吃的!海军那些萨摩人丢失了武士的荣耀,我们陆军不可以!”

    参谋长连忙把食盒拿到一边,从里面拣出两个饭团子装到盘子里端了过来:“司令官阁下,您多少还是吃点饭吧!”

    乃木希典看看饭团,然后又看看屋子里那些面有菜色的参谋和军官们,低声问道:“士兵吃的是什么?”

    “他们吃的是稀粥!”

    乃木希典长叹了一声,走到墙角蹲在棺材旁边,抚摸着棺材盖用沙哑的声音道:“士兵都在喝粥,我怎么可以吃白米饭呢?把这些拿走,给受伤的军官吃。”

    “司令官

    “八嘎,按我的命令做!”

    参谋长忙把食盒递给一个士兵,对他道:“送到伤兵收容站,给受伤的军官吃!”

    几个军官看着拿走的食盒,吞咽着口水,一直目送着拿着食盒的士兵走远了,才恋恋不舍的转回了头。

    “那些海军真是混账,他们有那么多的食物,为什么不分给我们一些?国内的物资保障是怎么做的?”

    “你不知道吧?国内根本没有物资给海军,海军现在吃的都是清国的那个巡抚庄虎臣给提供的食物,我亲眼见过,有牛肉、白米、面粉。连绵白糖都有!还有清国地高度白酒!”

    “哦,我的天啊,现在他们居然还有牛肉和白糖!这个可是在开战前,我们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啊!为什么清国对海军那么大方,而给我们的粮食那么的少?”

    参谋们说话的声音尽管不大,可是屋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乃木希典听地清清楚楚。

    乃木希典在日本军官中,也算是硕果仅存的另类了。至今他还保持了江户时代地传统,不吃四条腿的动物,听见参谋们提起牛肉,胃里就一阵翻涌,牛肉的颜色和战场上死亡士兵的伤口实在是太像了。

    “不用瞎猜了。让我告诉你们,现在俄国的舰队还在安南,而清国没有海军,甚至没有海防,所以清国人要靠帝国地海军帮助他们防御海岸,所以他们要巴结那些萨摩的混蛋!而俄国的陆军正在满洲和我们交战。暂时不可能威胁到庄虎臣的控制区域,所以他对我们很怠慢!海军有什么可羡慕的?那些海大毕业的家伙,跟着英国人已经变成了野蛮人了,萨摩地藩士居然堕落到和那些部落民一样,吃四条腿的动物,简直是丢尽了武士的脸!你们居然还羡慕他们?那是贱民吃的东西!”乃木希典面沉似铁。

    参谋和军官被他训的头都不敢抬。

    “儿玉源太郎快到了吧?”乃木希典突然没头没脸的问了一句。

    几个被他骂的昏头转向的参谋连忙回答道:“儿玉总参谋长按照日程,今天已经到大连了,预计明天早上可以到旅顺。”

    乃木希典苦笑了一下道:“好啊,他来了。我就省心了,由儿玉君代替我指挥吧!希望他能比我的运气好!”

    满屋子地人都不敢接话,怕触了乃木希典的霉头,又招来不痛快。打了半年仗,劳而无功,又死两个儿子,国内还把大阪、横滨失陷的责任归罪给他,现在连指挥权都要被剥夺了,乃木希典也是够倒霉的。

    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的军官从外面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大声道:“司令官。清国的军队来了!”

    乃木希典脸色一变。忙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甘军的第二镇、第四镇、第六镇和第一镇的一部分,足足有五万人。还携带着大量的火炮,而且有几十门地三百八十毫米口径地超大口径重炮!随行的还有美国地军事观察团!”黑痣参谋脸色煞白。

    乃木希典瞪圆了眼睛,磨着牙齿道:“五万人?八嘎,他们现在来干什么?”

    屋子里的参谋和司令部的军官都是大惊失色,甘军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旅顺已经被打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据说俄军已经有投降的意图了,旅顺就是个烂熟的果子,只等风一吹就落了,甘军这个时候大兵压境,那不就是为了拣便宜吗?

    “报告司令官,他们说是攻打旅顺的!”黑痣参谋说出了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乃木希典眼睛通红,看看墙角的棺材,拳头攥的紧紧的,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变的失血、苍白,他努力平息着怒气道:“告诉他们,旅顺有我们大日本帝国攻打就够了!不需要他们操心,如果他们真的想做些什么的话,那就让他们给我们送点弹药和粮食来!”

    黑痣参谋苦着脸道:“司令官阁下,我们和他们交涉过,他们的指挥官说,清国的军队和帝国不是盟友,他们是奉了甘肃巡抚、甘军的提督庄虎臣的命令攻打旅顺,如果任何人敢于阻拦,将视为敌对行为,给予坚决的打击!”

    “八嘎!”乃木希典怒不可遏,拔出腰间家传的宝刀,一刀砍在八仙桌上,桌子的一角被砍了下来,上面的象牙镇纸摔到了青砖地上。

    “通知全军,做好战斗准备!什么时候,清国奴也可以对大日本帝国发出战争威胁了!”乃木希典的脸色铁青,手气的不停的抖动。

    第三军的参谋长急忙劝道:“司令官,现在我们的供应全靠清国人供给,如果和他们发生冲突,会有很大的麻烦!而且我们现在子弹都已经缺乏了,炮弹更是少的可怜,而清国人带着许多的大炮!”

    “清国人从来都有许多的大炮,十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清国奴一向是软骨头,只要听见战场的军号声,就会吓的腿脚发软!大炮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多余的东西!我们攻打旅顺正好需要重炮,他们就给送来了!必须给他们点教训了,不要以为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粮食,就可以和帝国平起平坐!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给予这些支那人一次沉痛的教训!”

    “哈依!”所有人同时立正。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最可怕的兵最怕死

    旅顺城外,日军严阵以待,因为长期缺乏足够的食物显得消瘦、憔悴的士兵,一个个眼睛充血,一万多人结成四个阵列,骑兵则隐藏在步兵阵列的后面,炮兵在步兵阵列的缝隙里架设着步兵炮和速射炮。

    日军中下级军官们握着闪亮的洋刀,端坐在西洋高头大马上,但是因为本身个子矮小,而那些原本彪悍无匹的阿拉伯战马也因为没有精料的喂养,显得有气无力,尽管如此,日军还是显示了决死一战的勇气和必胜的信

    日军的愤怒绝对是有有理由的,半年艰苦的战斗,十三万人的伤亡,基层指挥官更是换了几遍,陆军大学毕业的军官死伤殆尽,现在中下级军官基本上都是由军官短训班和速成班里出来的,日军的战斗力已经比开战初期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好容易要获得胜利了,而原来一直拒绝参战,数万大军在东北作壁上观的甘军这个时候,居然大大咧咧的要来拣便宜了,盟友的背叛是日本人最不能接受。尽管甘军从来没有承认过和日军是盟友,但是日军的粮食、弹药一直由甘军提供,所以日军也一直拿甘军当做准盟友,而现在这个盟友翻脸不认人,这让日军上下顿时萌生了被欺骗的屈辱感,现在日军觉得甘军比旅顺城里的俄国人可恨一万倍。相对于日军上下的同仇敌忾,甘军则是一个个面无表情,一部分人负责警戒,大部分的人则在用沙包构建简易阵地,重炮则摆在阵地的后方,炮兵则井然有序的调教着射击诸元,甘军上下没有半点大战即将来临的慌乱、紧张、兴奋、血脉贲张的样子。似乎是一群在庄稼地里干活地农夫。大炮和机枪则是他们摆弄惯了地锄头、镰刀。

    甘军一线阵地上,机枪的密度大的令人发指,不到一千米地正面阵地。马克沁机枪就摆了六十多挺,还有几十门的速射炮,而后面的重炮则更是多的夸张,从七十五毫米口径地速射炮直到三百八十毫米口径的岸防炮。都张着黑沉沉的炮口,如同一群群的钢铁怪兽。

    乃木希典和一群日军的参谋从望远镜里看见甘军不停的忙活,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面的清国士兵绝对不是原先印象里的那些双枪兵,和甲午战争时候的淮军完全是两回事。日军地参谋都是陆大毕业的,而且和俄国人打了半年仗,不算是菜鸟了,从望远镜里看见甘军地行动速度和整体调派,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一些根本漠视生死,把打仗压根没当回事儿的兵。这样的军队往往比那些热血翻涌,嗷嗷叫的野兽部队战斗力更强大,如果说日军是猛兽,那么对面的部队则是一群老练的猎人。野兽的利爪和獠牙无论如何不是猎枪的对手,对面这支气质沉静的部队更是武装到了牙齿。

    “八嘎,清国真是太富裕了!”一个参谋看着甘军阵地上密密麻麻的机枪和重炮,艳羡地舔着嘴唇。

    乃木希典尽管头脑不是很灵活,但是他是久经战阵地宿将,判断士兵的战斗力几乎是本能,他也觉得脊梁骨冒凉气。对面这支军队地气质太怕人了。从士兵的气质可以看出统帅的特点,无疑。对面这支部队的统帅应该是个冷酷到了极点的家伙!能把一支部队训练成为没有感情的机器,其难度之大,远比把部队改造成疯狂的野兽大得多。

    乃木希典震惊之余,又觉得自己无谓的担心了,清国士兵往往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有战斗的勇气,一旦白刃相交,则就溃不成军。人数、火力的优势,清国和日本作战的时候,每次都是优势,但是没有一次转化成了胜势。

    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打垮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清国的军队重武器实在是太多了!清国的富裕远远超过了帝国,如果日本能拥有这么广大的领土,这么多的兵源,那将能成为世界的主宰!清国的潜力远非日本可比,每次战争的时候,他们总能有那么多的大炮和新式洋枪,而日本即使是在获得了三亿两赔款的情况下,依然无法让士兵统统装备上连发枪。清国人拥有那么好的地理环境,那么好的自然资源,汉学更是光耀亚洲数千年,却空拥宝山不懂得珍惜!

    打败清国军队,占领清国的土地,让汉学成为日本的国学,让清国人放弃汉语,忘记自己的民族和文化,日本的未来是在大陆,放弃海岛,将首都迁移到梦寐以求的大陆,这才是日本唯一的强大之道。

    既然清国人不懂得珍惜他们祖先留下的土地、财富、文明,那么就让日本来继承这一切吧!

    这一切梦想,就从打败对面的这支清国军队开始!

    “司令官阁下,对面的清国人通知我们,让我们在十五分钟之内让开道路,否则将发起攻击!”一个参谋打断了乃木希典旖旎的幻想。

    “八嘎,告诉那些清国奴,十五分钟后进攻的将是帝国的军队!”乃木希典断然拒绝了甘军的要求。

    “司令官阁下,对面的清国军队战斗力应该不弱啊!”日本第三军的参谋长心情忐忑不安。

    “怎么,你怕了?”乃木希典微笑道。

    “庄虎臣的部队是很有战斗力的,他们曾经在娘子关,一个小时就消灭了第五师团的一个联队,两千人啊,连一个小时都没支撑过去!”参谋长想起来这个事情就头皮发麻。他是陆大的教官出身,而娘子关的攻防战,是写进日本的军事教材的,被当做要塞防御战的经典战例的。

    “清国的军队,我很了解,他们有可能又勇气和我们面对面的射击,但是只要进入白刃战,那么他们必然崩溃!庄虎臣在娘子关地侥幸胜利,那是因为地形过于特殊。使得帝国军人地战斗意志充分体现。而今天,我们是在平原上交战,清国人没有要塞作为保护。我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们从来没有刺刀见红的勇气,英国人能训练出来什么兵?那么印度锡克兵不就是很好的例子?而且,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有胆量攻击帝国军队!”乃木希典安慰着指挥部地参谋和军官们。

    “听我的命令,如果十五分钟内,清国人不撤退,就给予最严厉的打击,要给清国人一次狠狠的教训,让他们知道,帝国陆军地荣耀是不容挑战的!”乃木希典挥舞着家传的宝刀厉声道。

    “哈依!”,孙明祖正在悠闲的抽着雪茄,参谋和军官们则在有条不紊的布置着防御阵地。

    美军观察团则兴奋的看待着即将来临的大战。当然这里不会少了麦克阿瑟父子。

    老麦克阿瑟是美军名将,十九岁就当了准将的人物。眼里自然不会输于乃木希典,他一眼就看出这支军队地战斗力肯定不凡,士兵精神饱满,身材也健硕,而且战术动作熟练到了机械的程度。

    小马克阿瑟则叼着玉米芯烟斗,手里拿着墨镜,不停地东张西望。美军全国的陆军编制也不过六万八千人,而眼下甘军和日军双方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多人,几乎相当于美国全部的陆军兵力了。

    “孙将军,我很奇怪。您的兵力占有如此大的优势。而且重武器也比对方多出了几倍,为什么您还要构筑防御阵地呢?”小马克阿瑟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忍不住问道。

    孙明祖乐呵呵的道:“我的士兵非常的珍贵,每个人的性命都是无比宝贵地,任何有可能让我减少损失地举措,我都不会拒绝。”

    孙明祖跟着巴恩斯在军校当了一年多的教官,英语现在也说地满溜了。

    “可是贵国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力资源了,兵源对于贵国简直是无限的!”小麦克阿瑟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士兵当做消耗品是最不人道的,而且也是最愚蠢的!”

    “可是,士兵只有不怕死才有战斗力,而过度的保护会让军队丧失战斗力的!”小马克阿瑟对孙明祖的话不屑一顾。

    “很快,我就会你知道,最怕死的兵是最可怕的!”孙明祖笑的无比玩味。

    “怕死的兵,最可怕?您的话不符合逻辑!”小马克阿瑟越听越糊涂。

    孙明祖哈哈大笑道:“怕死有很多种,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老马克阿瑟走过去拉住儿子道:“道格拉斯,东方人的智慧往往有超出我们想象的地方,用你的眼睛去感受吧!”

    道格拉斯.马克阿瑟点了点头,又把标志性的墨镜戴在眼睛上,用火柴点燃了玉米芯烟斗,默默的抽烟。

    “大人,时间到了!”一个参谋提醒孙明祖道。

    “好了,仁至义尽了!既然小日本不开窍,就给他脑袋上开几个窟窿,给他们透透气!我命令,全军所有炮火第一时间摧毁日军的炮兵阵地!不间断打击!步兵和骑兵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

    “是!”

    孙明祖站起身来,用望远镜看看日军的阵列,不屑的对小马克阿瑟道:“战争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样子了,这种花岗岩脑袋也能当统帅?可惜了啊,日本的士兵训练还是不错的!有这样的统帅,再好的士兵也只是消耗品!”

    小马克阿瑟总觉得甘军在占有绝对人员和火力优势的情况下,却不主动出击,有些难以理解,美国人印象中的战争模式还是停留在南北战争时期,双方列队,步枪对射,射速和准度占优的一方获胜,比的就是交战双方的忍耐力,谁能支撑到最后一刻不崩溃,谁就是赢家。

    “轰隆!”甘军的阵地上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炮声,一百二十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开始怒吼了,紧接着的是三百八十毫米口径的岸防炮,然后所有的大炮都开始向日军阵地倾泻着怒火。

    大地在颤抖,硝烟瞬间就让天空变得昏黄,每个人的耳朵都在轰鸣。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老马克阿瑟也绝对这种密度的炮击太过于夸张了,炮弹几乎是当石头般扔过去的,难道清国人的炮弹都不用花钱买吗?

    战争的样子真的要发生改变了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痛打落水狗

    旅顺口外,日军排着整齐的阵列向甘军冲锋,这种决死的战斗精神固然可敬,但是也愚不可及。孙明祖带着将近两百门的火炮和四百多挺机枪,甘军士兵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又是以射速高而闻名于世的,面对这种饱和的火力打击,集团冲锋无异于找死。

    无数的炮弹将甘军面前两公里的宽大正面完全覆盖,开花弹里的钢珠、破片雨幕般的洒向日军,每一炮过去,就有数十人倒下。从远处看,日军就像是个土黄色的地毯,爆炸的炮弹在地毯上绣上一朵红色的花。机枪的火焰则像鞭子抽打茅草,甩上去就倒下一片。

    日军的战斗意志没有维持多久就崩溃了,半年多围困旅顺的战斗和长期的营养不良、难以忍受的酷寒,已经消磨掉了这支部队太多的勇气、斗志和信心,只是传说俄军即将投降,才让日军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勉强保持了战斗精神。

    日军战斗意志坚强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陆大毕业的中下级军官能很好的控制普通士兵,而现在第三军的军官都换了两遍还多了,军官大部分都是由普通士兵临时提拔的,没有经过几年系统的学院培养,靠着本能来指挥部队那还不能不出问题?

    日军发疯一般的向后逃窜,督战队的砍刀和手枪已经无法阻挡他们逃命的决心,每个人都想离这个铁与火的炼狱越远越好。

    孙明祖在指挥所里有些纳闷,这小日本兵员、武器、补给都处于绝对的下风,为什么还主动进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如果日军坚守的话,自己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获得大胜的。

    一个曾经在日本陆大留学的年轻参谋解了他的疑虑。

    “孙大人,日本陆军大学的军事教材里是没有防御这个概念的,日本陆军地攻击手段多样,夜战、偷袭、攻坚都有一套,唯独不会防御,所以不管是什么样地局面。军官的本能就是进攻!”

    孙明祖咧开嘴一笑:“这倒新鲜啊。打仗不是进攻就是防守,怎么只学一半?这日本陆大看来不怎么样!”

    年轻地参谋哈哈大笑道:“大人。这和日本具体的情况有关系,日军的单兵训练里还是有防守的内容,但是作为建军的指导思想,日本是极端鄙视防御地,或者说是没有防御的能力。日本是岛国,缺乏纵深,一旦被人攻入本土,几乎等于灭国!不可能像俄国人一样,发展出大纵深防御理论,所以日本人就只能以攻代守,逐渐的日本军方就抛弃了防御战术,而日本军人也普遍的认为防御是懦夫的表现。是有损军人荣誉的,所以,日本陆大的教材里就根本没有防御战术。”

    “扯淡!攻防之道。战争的两个手段而已,因势利导才是正途,打仗还打出道德问题了!让士兵无谓地送死,这才是不道德,是犯罪!这样的军官,该杀!”孙明祖对日军的军事理论不屑一顾。

    “呵呵,大人,您应该清楚啊,咱们地陆军大学教程里,本来也没有防御的内容啊。还是庄大人特意安排了堑壕总体战的建军思路。呵呵,巴恩斯校长要不是在娘子关吃了咱们庄大帅的亏。他也不懂防御!英国人的陆军也是只知道进攻,不晓得防守战术的!”

    孙明祖在陆军大学当过教官,这些事情他一清二楚,最初的甘肃军事学院的教材是从英国引进的,确实没有防御战指挥的课程,这些内容还是后来庄虎臣亲自编撰地。

    震耳欲聋地炮声加上爆豆般的枪响,让指挥所里地人说话只能扯着嗓子嚎,否则一个字都听不清楚。这枪炮也过于密集了,简直是拿炮弹当土豆了。

    孙明祖一摆手道:“行了,差不多了,小日本已经溃败了,命令炮火延伸射击五分钟,然后骑兵出击,追杀逃敌!两个小时以后,全军前移!”

    参谋忙走出指挥所,不多时,旗手的旗帜、信号兵的信号弹、号兵的号声一起发出了命令,炮弹更是响的震天动地。

    小马克阿瑟算是开了眼界了,美军自打南北战争以后,陆军就没打过像样的仗,即使和西班牙争夺菲律宾,也主要是海军在打,什么时候见过六万多人这么壮观的战斗?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兴奋的眼睛放光,看着孙明祖道:“将军阁下,您的这种作战方法,似乎过于浪费弹药了,我认为,炮火的密度只需要目前的三分之一,就可以击溃敌人了!”

    孙明祖微笑道:“小伙子,战斗和战争是俩回事,单纯从一场战斗的层面上看,确实不需要这么大密度的火力,所以,你说的对,但是从战争的角度上看,一次给予敌人刻骨铭心的恐惧,将会使今后的战斗变的简单,敌人会见了你就怕,那么你可以避免无数次战斗,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问题的话,那就是你错了!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用这场战斗和夸张的火力打击,让敌人从此失去和我们作战的勇气,这样就可以使无数士兵的生命得以保全!”

    老麦克阿瑟由衷的赞叹道:“孙将军,您是个政治家将军!道格拉斯,你应该好好的像孙将军学习一下东方传统的军事智慧!”

    孙明祖呵呵一笑道:“每个统帅都应该是政治家,作为一个将军,不能简单的从军事的层面考虑问题,呵呵,这个是我们庄大帅的话,我只是遵从他的命令罢了。”

    “哦,你们的庄大帅,真是个天才!”老马克阿瑟对庄虎臣这个年轻的统帅更是刮目相看了。

    “日军的战斗力已经削弱到这个程度了,而俄国人竟然不能突围,看来,俄军的战斗意志已经跌落到极点了!孙将军,我相信,您会迅速的打下旅顺的!”小马克阿瑟吸着烟斗道。

    “应该是这样!”孙明祖略带得意的道。

    军号嘹亮,喊杀震天。六个营整整三千骑兵冲出甘军的阵地。马蹄声如同闷雷般响起,大地发出微微地颤抖。

    雪亮地马刀映照着阳光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慌不择路的日军溃兵被甘军骑兵衔尾追击,几乎是一面倒地屠杀。日军被骑枪打,被马刀砍,被战马的铁蹄碾踏,尸横遍野。哀嚎声直冲云霄。甘军的士兵杀的兴起,大部分都将骑枪挂在后背上,拿逃逸的日军练起了斩首,一时间,战场上人头滚滚。

    孙明祖从望远镜里看地真切,乐呵呵的道:“这仗打的才有味道,我就喜欢打落水狗!”

    “报告!”

    “进!”

    一个参谋带着一名军官走了进来道:“大人,有一个日本将军求见。”

    “哦。这会儿小鼻子找我干什么?怎么,打怕了?他是怎么过来的?”孙明祖有些奇怪,正和日军打的热火朝天。这个日本将军是怎么冲过这么密集的火线,到达自己的大营?

    “回大人的话,他们是从咱们后边过来地。”

    孙明祖一愣,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咱们后卫部队防御体系完备吗?”

    “大人,他们只有二百人,为首的是个日本大将,说是叫儿玉源太郎,是来接替乃木希典作为日本满洲第三军的指挥官,听说咱们和乃木希典正在交火,就赶过来求见大人了!”

    “哦。原来是过路地鬼子!老子还以为给东洋小鼻子抄了后路了!”孙明祖恍然大悟。

    “大人见还是不见?”

    “见是肯定要见的。毕竟咱们甘军还没和日本人宣战,打乃木希典是因为他不识相!但是现在不能见。老子好容易包了小鼻子的饺子,哪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告诉那个小鼻子大将,说老子有点不舒服,让他等等。”孙明祖原本是不说脏话的,跟着马福祥、陈铁丹这些粗人混久了,现在也是一张口就是老子了。

    “是!”

    “孙将军,日本人现在已经失去战斗力了,而且日本和你们甘军尽管没有正式的盟约,但是毕竟都是打俄国人的,您还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小马克阿瑟不解的问道。

    孙明祖从桌子上的铁听里,摸出一根奥匈帝国产的“尼尔”牌香烟,划着洋火点燃,吸了一口,才一本正经的道:“我地士兵是非常珍贵地,而且他们都是很怕死的,敌人现在数量还很多,尽管他们已经没有炮弹了,子弹也很缺乏,但是他们还有刺刀啊!你知道,刺刀也是非常危险地武器,我的士兵都那么怕死,我没有办法逼迫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既然是这样,只有把敌人彻底的消灭才是最安全的,哎,没办法啊,谁让我那么仁慈,那么爱士兵呢!”

    老麦克阿瑟哈哈大笑:“您的理论确实与众不同。”

    小麦克阿瑟则是频频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们的士兵每一个都比一万个敌人珍贵,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士兵,就必须彻底的消灭敌人。”

    指挥所的参谋和军官都想笑,但是又不敢笑,他们都清楚孙明祖的爹是死在甲午战争中的,日本人和他有杀父之仇,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孙明祖哪里肯放过?一早的时候,孙明祖就和手下人说过,小日本现在没有运输能力了,东北的兵是死一个少一个,日本国内人再多,只要杨士琦、盛宣怀不给他运,那也是干瞪眼,总不能游到旅顺来吧?

    孙明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赶了几天的路,困死了!我睡会啊,天只要没塌下来就不许叫我,那个东洋小鼻子的大将,让他慢慢等着,不想等的话就让他滚

    说罢,他像马克阿瑟父子点了点头,就径自走向后面的帐篷。

    老马克阿瑟拉着儿子的手,指着孙明祖的背影道:“道格拉斯,我的孩子,看见了吧,这就叫做大将风度,好好学着点吧!如果你想当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元帅的话,就好好的像庄虎臣子爵和孙将军这样的人学习吧!”

    小马克阿瑟用手扶正了鼻梁上的墨镜,咬着玉米芯烟斗,狠狠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困惑

第三百二十五章 魔鬼的宣言

    “噼噼啪啪”鞭炮声不绝于耳,无论兰州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老百姓欢天喜地的庆贺甘军的胜利,又恰逢新年,更是喜上加喜。

    甘肃的老百姓不分回汉,连续几天都是举着火把夜游,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也不能阻挡百姓的热情。实际上不仅仅是在兰州,孙明祖大军三天就拿下了旅顺,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中国,华洋各界的报馆全部连夜增印了号外,《申报》和《字林西报》更是让特派记者星夜赶赴旅顺。

    孙明祖的胜利早在庄虎臣的意料之中,甘军出发之前,就获得了信息,驻守旅顺的斯特赛尔中将就有投降日军的意图,庄虎臣当时也觉得情况紧迫,所以才让准备增援马福祥的部队赶赴旅顺,抢在日军前面受降。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时候,也有了不和谐的声音,首先就是兰州的日本领事馆被兰州大学堂的学生给砸了。日本领事正好不在兰州,算是命大逃过一劫,而几个为日本领事馆工作的中国人则被打的头破血流。领事馆的卫队也不敢管,都找地方躲了,兰州的巡防营和兰州府的衙役更是脱了官衣混在学生队伍里,砸领事馆他们下手比谁都狠。如果不是巡抚衙门的亲兵出动驱散了人群,那日本领事馆肯定要被烧成一片白地。兰州大学堂的学生们把那些巡抚衙门的兵骂的狗血淋头,“汉奸”、“走狗”的帽子一顶顶的往头上扣,亲兵们委屈的不行,可是又被庄虎臣严令不许对学生们动武,只好忍气吞声。实际上,他们并不生这些学生和百姓地气。他们心里也恨不得参加学生的队伍,火烧领事馆,只是吃着官饭身不由己罢了。

    砸领事馆的事情,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就是庄虎臣,他授意李叔同将乃木希典攻击孙明祖部队的照片和文字材料送给各界的报纸,而这些报馆的记者又有很多是拿着庄虎臣银子的御用文人,自然是对日军的行为口诛笔伐。庄虎臣本打算制造舆论,为打败俄国以后翻脸打日本造势。没想到被日军的“挑衅”行为激怒地中国百姓提前就行动起来了。现在不仅仅是兰州,全国范围内到处都有针对日本人的暴力行动。而且还有越来越厉害地趋势。这让庄虎臣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如果再不控制,暴力事件就会蔓延到其他国家的人,继而是那些为洋人工作的中国人。最后地结果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打甲午年以来,中国老百姓就对日本人就恨之入骨,尤其是官府更是有意无意的把中国贫弱的原因归结到日本人头上。中国老百姓都觉得要不是甲午年赔给小日本两万万两的银子,国家何至于贫弱如斯?老百姓的日子怎么会这么难过?本来就都憋了口气,这次华洋报馆又异口同声的说日军忘恩负义袭击甘军,老百姓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庄虎臣在巡抚衙门里,倒吸着冷气,民气可用但是不可滥用啊!稍微过点头。就是第二个义和团!可栽赃小日本又是自己的主意,那怨得谁来?只好通知那些御用文人。对这个事情冷处理,不要再报道了,只说甘军如何英勇,军威如何赫赫就罢了。庄虎臣对大清的情况看地透透的,就算甲午年李鸿章打赢了,这两万万两地银子没有赔给日本人,大清政府照样能糟践干净,自打四年前,推行了新政,国家财政收入由八千万两激增到了两亿两。税收增加了一倍半。而且还在高速增长,可朝廷照样是个没钱。而那些个官,从军机大臣直到地方的府县,各个捞得盆满钵满。

    仗总是要打完的,而且胜利应该不难,打完日本和俄国,下面自然是要拿朝廷开刀了,这个鸟朝廷也早就该完蛋了,八国联军的两万乌合之众五十七天就把大清十几万大军打的找不着北,自己十万大军打朝廷,能用多少日子?一个月够了吧?

    拿下江山容易,这个朝廷就是朽烂的枯木,吹口气也就倒了,现在各省的督抚衙门里,都已经在公开议论朝廷还有几年的阳寿,并且各个都提前做着大清灭亡后的准备工作,中国人向来都懂得未雨绸缪,甘肃巡抚衙门自然也不例外,况且推翻大清还有个非常好的旗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只要打起这杆大旗,任何人都不会追究你曾经是大清地臣子,光复汉家河山,这是何等样地功绩?天下间断然不会有人说你是什么反贼之类的屁话。

    可是庄虎臣现在头大如斗,自己知道自己地水平,论起外交,自认天下间不做第二人想,在国家积弱的情况下,“以夷制夷”自然是王道,但是“制夷”的前提是“知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庄虎臣最强的一点就是确切的了解列强的诉求和他们彼此间的利益交集、冲突的要点,自然无往而不利,练兵的能力自己也算是不错的,办洋务发展经济也算可以,这点其实最容易,中国人天生就会赚钱,政府少干涉一点,他们就肯定能发展起来。

    论起缺陷,打仗就不是自己所长了,比打仗更差的则是民政,治理一个近代国家一是要有人才,二是要开启民智,可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建功的。尤其是庄虎臣对未来国家的政体根本就没有完善的构想,共和、君主立宪、开明专制,各有优点也各有缺陷,在庄虎臣的记忆里,中国搞君主立宪就没搞成过,共和制度则弄的非驴非马,而只要是专制必然就不开明,这让他大伤脑筋,只好委托乔映霞从国外弄点洋书,恶补一下各种理论著作。

    庄虎臣中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一个俄国的革命者涅恰耶夫因为指挥处决叛徒,被俄国警察抓住受审。在法庭上,涅恰耶夫高喊:“千百万人民站在我的一边!打倒沙皇!打倒专制制度!自由万岁!”在法庭外等候的青年们与他一起高呼口号。

    那个马克思曾经给她写过亲笔信查苏利奇。此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为了寻找自己地“一盏明灯”关在何处,曾与涅恰耶夫的妹妹一道,天天去眺望彼得堡各个要塞的窗口。这个近乎天方夜潭的举动居然获得了结果,一天涅恰耶夫将一张写有“我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的字条从牢房窗口扔出去,居然被查苏利奇拾到。涅恰耶夫关在何处的消息传开后,使得青年学生们纷纷来到要塞前瞻仰“涅恰耶夫之窗”,慌得沙皇政府赶紧将他转移到另一个更秘密的要塞去。因为涅恰耶夫特别能唤起群众的崇拜情绪,他在彼得保罗要塞坐牢地十年间。狱卒们争先恐后地为他传递密信,仿佛他是要塞的司令官。换了多少批人都无济于事。

    “涅恰耶夫之窗”地故事让青春期的庄虎臣曾经无比崇敬,传奇的故事,英勇无畏的斗士,浪漫地爱情。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怎么能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无限的神往?而在一篇报道里看过,说是列宁和斯大林对涅恰耶夫的著作《革命者教义问答》推崇备至,尤其是斯大林更是只看了两页就被深深的吸引。

    让万千人狂热追捧,让看守、狱卒都被他感染,连列宁、斯大林这样的人物都将其著作视若珍宝,这该是个多么伟大的人物!可是庄虎臣在崇敬之余,却无论如何都搞不到他的那本《革命者教义问答》,一时不慎唏嘘。引为憾事。

    据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过这个涅恰耶夫,庄虎臣还曾经觉得对这么伟大的人物求全责备。马恩两位圣贤有些不厚道。

    今天,这本书终于摆在面前了,可才看了几页,庄虎臣地冷汗就顺着额头往下淌。俄文的手抄本下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中文的注解。

    “抛弃文明世界的法律,我们的事业是恐怖的,四处破坏。”

    “要冷酷无情,但不要期待宽恕,要准备赴死。”

    “为了破坏现制度,要深入社会各界。包括警察。驱使富人和有影响的人服从自己。”

    “每个有觉悟的革命家手下应有若干个二三流的革命者。即不大有觉悟的革命者。他应当把他们看作归他全权支配的总资本地一部分。”

    “毒药、刀子和绳套是革命地圣物。”

    “目的是为手段辩护地。”

    “如果革命需要,连魔鬼也可以利用。”

    “一个组织严密的革命家组织在关键时刻搞一次成功的密谋。可以夺取国家政权……革命者夺取政权之后必须全力培养一代新人。在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进程中,大多数旧居民都要被消灭掉,以免妨碍新一代俄国人全速奔向光辉未来……”

    “……如果饥荒、水灾、地震能促进革命胜利,那么让饥荒、水灾、地震来吧;如果同盗匪结盟能加速革命胜利,那么不妨结盟吧;如果人民不觉悟,设法加重人民的苦难,促其起义……”

    “想尽办法加重人民的苦难与不幸,使之忍无可忍,促其起义。最后,同犯罪分子结成同盟:同俄国唯一的革命者们---野蛮的匪盗世界联合。”

    手抄本并不长,可每个字里都透着天生的阴冷和血腥味道。每个字都是杀气腾腾的,恨不得从纸张上跳出来,直刺人心。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践踏人世间一切的准则,屠杀是必然的,卖国是必须的,追随的同志被当做了可支配的资产,大部分的人要被当做障碍被消灭!

    娘的,这是人写的书吗?怪不得斯大林大屠杀的时候,刀子磨的那么快!这家伙就是喝狼奶长大的!

    这哪里是《革命者的圣经》,明明就是地狱里恶魔的宣言啊!

    中国故老相传的帝王之术,也是只在师徒间口口相传,而不见诸于文字,估摸着内容和这个玩意怕是一路货色。就是因为不能见光,所以才偷偷的口头流传。

    这本书如果让杨士琦看见,他肯定要大呼:“吾道不孤矣!”

    古今中外的野心家恐怕都是一脉相承的人渣,而别的民族的野心家好歹还知道掩饰一下,这个涅恰耶夫则是将这些肮脏的东西赤裸裸呈现在人们面前,将人世间最丑恶的东西当做美德来歌颂!

    俄国老毛子真他娘的变态!

    庄虎臣心情复杂的啐了一口唾沫,自己居然还崇拜过他?看来,个人崇拜这个玩意,都是因为对所崇拜的人不了解,这丫就是个魔鬼!

    他居然说要打倒专制制度?要是他得势,恐怕比沙皇残暴百倍!幸好这个涅恰耶夫二十多年前死于水肿病,否则还不知道要祸害死多少人!

    庄虎臣走近炭盆,将这本曾经向往已久的手抄本仍了进去,暗红色的炭火立刻就燃烧了起来。

    屋子里盘着地火龙,又生着炭盆,可庄虎臣却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尽管这是本俄国的书,可是普天下的野心家都是喝狼奶长大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如果革命是这个样子,那人们推翻暴政的结果还有什么意义呢?就是为了给别人当“归他全权支配的总资本的一部分”?

    那不是就是奴隶?

    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指望砸碎一副枷锁,却发现又给套上更沉重的一幅枷锁,这简直是个黑色幽默故事。

    不过这个家伙也算办了件好事,如果不是这样,列宁、托洛斯基这些人,又怎么肯在俄国和日本、中国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在国内兴风作浪呢?

    一个完整的俄国,如果调动他全部的战争潜力,绝对不是现在的日本、中国所能抗衡的,

    让俄国人闹去吧!

    庄虎臣心情很沉重,偶像在心里彻底被砸碎了,觉得空荡荡,没着没落的。

    签押房外面,传来一阵亲兵的嬉笑声,似乎在说什么笑话。

    “进来!”庄虎臣大叫一声。

    一个亲兵脸上还挂着笑意就兴冲冲的进来了。

    庄虎臣看这他的样子,沉着脸道:“高兴什么了?吃了蜜蜂屎了?”

    亲兵乐呵呵的道:“大人,教育署长辜鸿铭要在兰州大学堂讲课了。”

    庄虎臣有些纳闷,问道:“大过年的,学生都放假了,他讲的哪门子课?再说了,讲课有什么好笑的?”

    亲兵笑道:“学生们听说咱们打了胜仗,都到兰州大学堂庆祝,辜署长就趁自己放假的空,去给学生做讲演,呵呵,他把戒尺和孔子牌位给搬到学堂了,不拜孔子牌位的不许听课,现在学生正和他闹的热乎呢!大人不去瞧瞧热闹?”

    庄虎臣正在郁闷,听说辜鸿铭又搞出了西洋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就点了点头道:“去,给我把马牵来,我也去瞧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口水战

    庄虎臣还没走出衙门,就看见李叔同带着一个参谋急匆匆的跑来了。

    “大人,王天纵从东北发来电报,日本人在奉天和俄国作战不利,粮食、弹药即将用尽,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王大人请示,是不是可以给日本人提供一批粮食和弹药。”

    庄虎臣犹豫片刻道:“告诉王天纵,可以补充一部分的粮食、子弹给日本人,炮弹不能给他们,让王天纵自己带着重炮参战,该是让部队打场苦战磨练一下了,不能老指望小日本打前锋!”

    “大人,仗打的太大了,怕是不好收场啊!法国公使哈尔蒙德不是来兰州给咱们和俄国人调停吗?我看见好就收吧!”李叔同劝道。

    “见好就收?哪里有那么便宜!老毛子可不是善男信女,这一仗打下来,得让他们长点记性,起码三十年之内不敢再打咱中国的主意!听我的,给王天纵下令吧,另外告诉他,已经是统帅两镇兵马的总统官了,不要事事都请示,我隔着千山万水的,前线的事情两眼一抹黑,瞎指挥容易坏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当兵的要磨练,咱们甘军的将帅更是缺乏磨练!”

    李叔同点头称是,正要扭头就走,被庄虎臣叫住了:“息霜,你陪我去兰州大学堂看看热闹,咱们听听辜鸿铭讲课去。”

    参谋行了军礼,转身离去,李叔同则笑着连连点头。

    庄虎臣说实话,很不喜欢辜鸿铭,这个人太过骄狂。天下间的人物除了一个蔡元培,就没第二个放在他眼里的。最令庄虎臣讨厌的是,他那种说不出来的傲慢,骨子里拿自己就当了中国地救世主,而且嘴巴又厉害,和他辩论纯属是自取其辱。但是辜鸿铭确实是大才,甘肃还真的缺这样的人,所以,不待见也只得容忍他。但是听辜鸿铭讲演绝对是种享受,他演说的时候向来是旁征博引。时刻让你有启发,总觉得他肚子里有掏不完的宝贝。庄虎臣把辜鸿铭当了荷花,只可远观,绝不亲近。

    亲兵带过来两匹西洋高头大马,两个人骑马前行,十几个亲随换了便装骑马跟在后面。

    庄虎臣很久没去过兰州大学堂了,只是学堂奠基典礼去过一次,而且蔡元培的态度似乎也不欢迎官府的人去,庄虎臣也懒得自讨没趣。

    兰州西郊。一片红砖青瓦的建筑,占地甚广,但是房子修的不大起眼,两栋二层西洋小楼就算是最醒目的了,其余地都是平房。比不得天津北洋大学堂和北京的京师大学堂那么气派,到了离门口三十多丈的时候,庄虎臣和李叔同下了马,将马匹交给几个亲兵看管,只带了五、六个随从就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兰州大学堂的铁门只有个老头在看守,这老头看来也不算尽职尽责。对庄虎臣一行人视而不见,他们也就毫不客气的进去了。

    进到学校里看见一大群的学生正在打扫积雪,其中还有些年龄较大的人,应该是学堂的先生,而其中一个穿着青布棉袍地中年人,竟然就是兰州大学的校长,声名远播的蔡元培蔡鹤卿.

    庄虎臣悄悄走到他跟前,亲手拍拍他衣服上荡上的雪片,把蔡元培吓了一跳。

    “鹤卿先生。您怎么亲自干这个了?”庄虎臣笑道。

    蔡元培憨厚的一笑:“岁数大了,骨头发硬,活动活动对身子骨有好处。大人今天是有公干?”

    蔡元培地话说的极为客气,但是庄虎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感觉不大欢迎自己,有点下逐客令的意思。

    “听说辜鸿铭先生讲课,来听听。”

    蔡元培乐呵呵的道:“大人也有这个兴趣?呵呵,今天不仅仅是辜鸿铭先生有讲演,还有郑观应先生来讲演,两个人正在打擂台呢。热闹的很啊!”

    庄虎臣一愣。这个郑观应是何许人也?居然敢和辜鸿铭打擂台,有些不知死活吧?庄虎臣可是在上海亲眼看见。辜鸿铭舌战一干西洋、东洋记者、学者,嬉笑怒骂间把那些洋鬼子羞辱的不成个人形。

    “大人,郑观应可是个了不得地人物,他是广东人,早年应过童子试,可惜没中,后来给洋行干买办,同治十二年创建太古轮船公司。同治十三年,受聘为该公司总理之职并兼管帐房、栈房等事,一应大小事务均由其自绝,他还大力投资实业,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上海造纸公司、上海机器织布局都有他的股份,后来他捐了个道员,又得到李中堂的赏识,任职轮船招商局总办,算是盛宣怀大人的前任,他一生最出彩的是光绪十年的时候,咱们大清和法国人开战,他毛遂自荐当了湘军的营务总办,冒死秘密潜入法军的粮草聚集地安南的西贡和柬埔寨地金边,并联络南洋的华人袭击法军。开战以后,他又孤身前往香港募集船只,给台湾守军运送粮食和弹药,呵呵,说不定令尊老大人当年打死法军司令孤拔的炮弹还是这位郑观应先生给送的!”李叔同谈起郑观应如数家珍。

    庄虎臣频频颔首:“想不到一个商人居然有如此的胆色!真是难得啊!不过,让商人来给学生讲课,是讲经济之道吧?那和辜鸿铭打什么擂台?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啊!”

    “大人有所不知,郑观应可不仅仅是个商人,他穷尽十年的心血写了一本《盛世危言》,对未来建国的大政、国家的体制、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之道都颇有建树,这本书在朝野影响甚大,一印再印仍不敷所需,科场考试也常以书中所谈时务为题目,张香帅读了《盛世危言》以后更是评点道:“论时务之书虽多。究不及此书之统筹全局择精语详药之方;下而以此储才,可作金针之度。”李叔同一直滔滔不绝,眼睛里满是崇敬之意。

    庄虎臣有些郁闷了,这样的人物,居然自己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也难怪,郑观应不过是个道员的身份,还是捐官,属于微末小员。而甘肃又僻居西北一隅,自己更是几年来忙地脚不沾地,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息霜啊,你耳朵真灵啊!这几年你一直在日本,怎么什么都知道!”庄虎臣对李叔同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叔同咧嘴一笑道:“大人,学生一直搞情报和宣传,这些事情自然比别人上心些。”

    “那他这样地人才,怎么肯来兰州教书呢?中国地商人还是希望能做官地。”庄虎臣拉住一直低头拿个大扫帚扫雪的蔡元培问道。

    蔡元培苦笑道:“郑先生本来是在北洋任职,在电报局当总办。后来贝勒载振当了北洋大臣就撤了郑先生的差事,我兰州大学堂人才紧缺,恰好郑观应先生原本曾在张香帅的幕府任过差事,和辜鸿铭先生是同僚,所以辜鸿铭先生就将他请过来了。”

    闹了半天。这个郑观应的官还是被自己给弄没的,载振不就是庄虎臣给保举的吗?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才在载振手下,非得憋屈死不可,还是当个大学老师更自在些。辜鸿铭、郑观应,还有那个翻译《天演论》的严复。这都是当事大才啊,可惜了,朝廷不能用,都给糟践了!

    既然朝廷不能用,那何不收归我用?正愁手下没人才呢!这个郑观应恐怕不是辜鸿铭这样只想一心办教育地,而应该是个搞实务的人,如果真像李叔同说的那样,不拿来用用那真对不起祖师爷。

    庄虎臣动了挖墙脚的念头,看见蔡元培的眼神也有些不自在了。兰州大学本来就缺人。还挖他们的墙角,蔡元培和辜鸿铭肯定要骂娘了!

    “鹤卿先生,您忙着,我去听听辜鸿铭、郑观应两位先生的讲演。”庄虎臣做贼心虚,一溜烟的跑了。

    蔡元培只是微微点头,就继续和学生们扫雪。

    学校的正北方有一栋灰白地二层西洋楼房,走道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而大厅里倒还有空位子,这有些奇怪了。庄虎臣仔细看看,走道上的人要么是光头。要么是披散着头发。而大厅里的人则都是留着辫子的。大厅门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孔子的牌位。还有一把乌黑油亮的戒尺。

    清末新政首重编练新军,而全国的新军早在一年前就陆陆续续的剪掉了辫子,朝廷虽不鼓励,但是也没公开的表示发对,慈禧、庆王这些人也知道天下变了,再搞什么留发不留头恐怕是不行了。甘肃自打庄虎臣当了巡抚,更是关起门成一统,民间风气更是自由,甘军先平了蒙古,这又打赢了俄国人,小日本也吃了孙明祖地鳖,西北民风本就彪悍,和中原的文弱大不相同,崇尚勇武的习惯一直没有大的改变,甘军的光头就成了风尚,兰州大学堂的校长蔡元培更是讲究自由的人,学生们大部分都剪了辫子。

    兰州大学堂里的教师,很多是留学生,他们到国外开了眼界以后,就觉得中国的一切都不好,最不好地就是文化,而学生们受老师的影响,剪辫子剪的利索,拜孔夫子的牌位则就敬谢不敏了。所以,大部分的学生宁可站在走廊里,从门口和窗户上听辜鸿铭、郑观应打嘴仗,也不肯拜过孔夫子和戒尺,然后登堂入室坐着听讲。

    现在,大厅内外泾渭分明,里面的人都留着辫子,而外面的则是光头和披头散发,还真的有点意思。

    “大人,咱们是进去,还是站在外面?”李叔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猛回头

    “中国必须改良,改良首重立宪,英吉利国立宪,雄霸寰宇,东邻日本,蕞尔小国,立宪不过数十载,也已大见成效,大家应该不会忘记吧?甲午年之时,日本海陆军把咱们大清打的溃不成军。立宪,利于民,而不利于官,可如今的大清,官吏盘剥无度,对洋人则是奴颜婢膝,再不行立宪,则国将不国!”郑观应一口广东官话说的甚是流利,方言味道不算太重。

    辜鸿铭撇着嘴,不屑的看着慷慨激昂的郑观应,过了半晌问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请汤生兄指教!”

    “改良、改良,这个词用的不通啊!以前的人都说从良,字典里也只有从良这个字词,指的是娼妓弃邪从正,没有说改良的。改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既然已经是良了,还改什么?难道要把良改回去退而从娼吗?”辜鸿铭摇头晃脑的道。

    满场的哄堂大笑,辜鸿铭得意洋洋的向台下拱手。

    庄虎臣身边的亲兵都笑喷了饭,辜鸿铭讲歪理的本事确实无人可及,看来这个郑观应要自取其辱了。

    “汤生兄,如今我国已近瓜分豆剖,日本、俄国战于东北,长江七省由英吉利国独霸,德国占我山东,法国觊觎西南,连在欧洲不入流的意大利国也想侵吞我浙江,若不学习西人之长技,我中国如何在世界上立足?”郑观应和辜鸿铭本是同僚,又是朋友,对他的做派早就熟悉了,也不以为忤。

    “洋人势大,乃是我中华王道不行,我大清也曾师法洋人。办工厂、练新军、建水师,结果甲午年一败涂地,庚子年更是溃不成军,方今之时,更是要广推儒教,收拢天下人心。只要咱中国四万万人同心协力,何惧西洋蛮夷?从先秦以来,我中华一直引领世界,可从来没有学过什么洋鬼子!”辜鸿铭傲然道。

    庄虎臣更是想笑了,辜鸿铭黄头发、绿眼睛,一副洋鬼子长相,居然张口闭口的西洋蛮夷。

    “圣人之道,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方今世界,西洋文明远超我中国。若不行改良,则我国为蛮夷了!”

    “圣人之道光耀千古,如同算数,自古一加一便是等于二,莫非到了今天,一加一便等于三了?你的道理不通!”辜鸿铭对改良说不值一哂。

    “如今之世界。西洋人视我中华为野蛮不开化之国家,所以起了觊觎之心,若长此以往,则必然亡国灭种!不改良如何能行?”

    “我中华服饰、典章尽善尽美,无可改之处!西洋强盗尽管蛮横一时,早晚必败。难不成我们要学强盗?如今之要务是复古!至于你说的什么立宪,更是无父无君地昏话!我来问你,朝政出于多门,哪个说了算?我中华历史上,文景无为而治,天下清平,唐宗宋祖无立宪,光耀千秋,明成祖之时。万国来朝,没有立宪,到了本朝,康乾盛世,也没有立宪,怎么现在看见洋鬼子强蛮了百年,我们就要立宪了?”

    两人争论不休,嘴仗打的热闹,礼堂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庄虎臣被挤的有些站不稳了,李叔同更是金鸡独立。他低声道:“里面还空着。要不咱们进去听?”

    庄虎臣点了点头,几个亲兵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路。他和李叔同带着几个人走了进去。

    外面的人一看几个没辫子的人进去,都是白眼相加,等进了礼堂,那些留辫子地看他们也没好脸色。庄虎臣几人找了位置坐下,周围人立刻离开,和他们刻意的保持距离。

    庄虎臣心里有些不悦,老子又不是鬼,躲那么远干什么?

    “抵敌洋人,商战为要,培养工商力量,和洋人分庭抗礼,我国资源丰富,百姓勤劳,只要不再轻商,则自可生产出物美价廉之商品,不但可以让洋货在中国无利可图,还能出口外洋,换得富国强兵的资金。”

    “商人无行,只知追逐十一之利,中国自强,应教化为先。”

    两个人一个鼓吹维新,一个鼓吹复古,各自引经据典,斗的不亦乐乎。

    庄虎臣觉得这个郑观应确实不凡,在经济、外交方面都有自己的见解,尤其是对税收方面研究颇深。

    一个光着脑袋的年轻人也冲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洋服,手里却拿着一副竹板,这副打扮有些不伦不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辜鸿铭有些不悦,看着台下的年轻人道:“你是何人?可曾拜过孔圣人牌位?”

    年轻人眉毛一挑,傲然道:“大地沉沦几百秋,烽烟滚滚血横流。伤心细数当时事,同种何人雪耻仇?我家中华灭后二百余年,一个亡国民是也•••汤生先生问我是何人?我是一个亡国了两百多年的中国人!”

    “胡说,我中国虽然积弱,可并非印度、安南,何谓亡国?”辜鸿铭厉声道。

    年轻人冷笑道:“辜先生海内大儒,又是学贯中西,我有个谜语一直无解,倒想请教先生。”

    辜鸿铭来了精神,手一指道:“猜谜?倒也有趣。”

    “铁穆耳毁天灭地废衣冠,打论语一句话,请教先生,是何解?”

    辜鸿铭哈哈大笑道:“这也拿来考校我?铁穆耳,夷狄之君也,废衣冠,乃是戕害名教,答案自然是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

    “原来如此,谢辜先生指教!再请问一句,满人是诸夏还是夷狄?”

    年轻人一言出口,满场人都倒吸口凉气,连辜鸿铭也沉默不语。

    “再请问先生一句,儒家先圣以何治天下?”

    “自然是以仁孝。”

    “孝以何为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辜鸿铭有些魂不守舍了,只是机械的对答。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满人入关杀我百姓数千万之多,强令剃发。毁伤父母所受之发肤,灭我汉人孝亲之道,编纂《四库全书》,毁书十五万卷,这不是毁天灭地废衣冠是什么?纲常何在,名教何在?辜先生今天把孔圣牌位摆在礼堂门口,学生想拜,但是学生不敢拜!先生以圣人门徒自居,请问先生,圣人何时教你剃发留辫子地?学生怕孔圣人见了中华如今的状况。羞愤难当!”年轻人语气咄咄逼人。

    辜鸿铭脸红脖子粗,一向铁嘴钢牙的他也说不出话来。

    李叔同低声道:“这个年轻人应该是革命党!”

    庄虎臣正听的津津有味,猛一愣怔,革命党?会是革命党吗?西北一带从来没听说有革命党地活动,老百姓更是连孙文是何许人也都搞不清楚,连康有为、梁启超这样的维新派人物知道地都不太多。更别提革命党了。

    “辜先生,先生是甘肃的教育署长,今天和郑先生论辩,不知道可否容学生也讲讲?”

    辜鸿铭点头道:“今日论的是学问,和官府有何相干?请讲。”

    年轻人“噼噼啪啪”的打开了竹板,外面光头和披散头发地人也顾不得和里面的人分内外了。纷纷挤了进来,礼堂里水泄不通。

    庄虎臣大感意外,这讲堂里怎么打起快板,唱开莲花落了?

    “我中华,原是个,有名大国;不比那,弹丸地,僻处偏方。

    论方里,四千万。五洲无比;论人口,四万万,世界谁当?

    论物产,本是个,取之不尽;论才智,也不让,东西两洋。

    看起来,那一件,比人不上;照常理,就应该。独称霸

    为什么。到今日,奄奄将绝;割了地。赔了款,就要灭亡?”

    庄虎臣和李叔同都是心里一凛,俩人对视一眼,这个人还真地是革命党,他唱的不就是刚刚在日本自杀了的陈天华写的《猛回头》!

    “还有那,读书人,动言忠孝;全不晓,忠孝字,真理大纲。

    是圣贤,应忠国,怎忠外姓?分明是,残同种,灭丧纲常。”

    唱到这里,那些剪了辫子和披头散发的人齐声叫好,而那些留辫子的则面有惭色,连辜鸿铭也不自在了,有些坐立不安。

    郑观应倒是激动起来,大叫一声道:“说的好!”

    年轻人回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唱道:“还有那,假维新,主张立宪;略珍域,讲服重,胡汉一堂。这议论,都是个,隔靴挝痒;当时事,全不道,好像颠狂。”

    这下郑观应地老脸也挂不住了,人家连维新党一起给骂了!

    “俄罗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计中藏。

    法兰西,占广州,窥伺黔桂;德意志,胶州领,虎视东方。

    新日本,取台湾,再图福建;美利坚,也想要,割土分疆。

    这中国,那一点,我还有份?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

    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

    年轻人越唱越是激愤,边打着快板边唱,泪流满面,听众也都是各个潸然泪下。

    庄虎臣倒是越听越冷静了,这篇《猛回头》倒是看过,因为过于直白,没当回事,可是今天在这个特定地环境里,却越听越觉得有味道。

    开篇讲的是中国的优势,尽管这个陈天华应该没学过《地缘政治学》,却无师自通的讲出了中国的地缘政治地优势。

    中国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资源丰富,而且远离世界的中心,争夺激烈的欧洲,比起英国、日本这样的岛国。具有先天的资源优势,比起德国、法国这样地国家,更不容易陷入战争,比起俄国这样地内陆国家,又具有海岸线漫长,通商便利的条件。并且绝大部分地人口又是汉族,几乎算是个单一民族的国家了,又有大一统的传统,不易分裂,这样地国家按照道理讲,那是太应该富强了,而且是太容易富强了!地缘政治条件和美国非常类似,而美国还有先天的不足,人口太少,劳动力缺乏。一个移民组织的国家,民族成分过于繁杂,中国有这么多先天的优势,不富强简直是天理不容!

    中国地病根不在于到底是搞君主立宪还是共和制度,而在于满清朝廷,朝廷里一些开明人士也曾经吆喝着要立宪。庄虎臣听李叔同讲。最早鼓吹立宪的就是这个郑观应,可是满清朝廷是以异族统治中原,哪里肯立宪?慈禧是最清楚立宪的后果的,一旦百姓开了民智,而现在的世界最推崇的是民族国家,到时候。恐怕民智一开,满清朝廷别说统治全中国了,连回满洲老家怕是都难做到了!

    除党见、讲公德、重武备、务实业、兴学堂、立演说、兴女学、禁缠足、禁鸦片、改良社会风气,几乎这每一条都切中时弊,而且有可操作性!其中庄虎臣自己就差不多都做了,而且成效显著。

    “要学那,法兰西,改革弊政。

    要学那,德意志。报复凶狂。

    要学那,美利坚,离英自立。

    要学那,意大利,独自称

    莫学那,张弘范,引元入宋。

    莫学那,洪承畴,狠心毒肠。

    莫学那,曾国藩。为仇尽力。

    莫学那。叶志超,临阵逃亡”

    硕大地礼堂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和清脆的快板。声音渐渐哽咽了,

    “那满人,到今日,势消力小;全不要,惧怕他,失掉主张。

    那列强,纵然是,富强无敌;他为客,我为主,也自无妨。

    只要我,众同胞,认请种族;只要我,众同胞,发现天良。

    只要我,众同胞,不帮别个;只要我,众同胞,不杀同乡。

    那怕他,枪如林,炮如雨下;那怕他,将又广,兵又精强。

    那怕他,专制政,层层束缚;那怕他,天罗网,处处高张。

    猛睡狮、梦中醒,向天一吼;百兽惊,龙蛇走,魑魅逃藏。

    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随着竹板声结束,满场依然是可怕的沉默,空气似乎成了一团凝固地蒸汽,台上地辜鸿铭和郑观应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年轻人唱完了快板,回头冷冷地看着辜鸿铭道:“辜署长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配在东洋,最后出仕在北洋,当世无匹地大才子,我请问一下,先生以圣贤传人自诩,可却毁伤父母清白之体,做夷狄的官,先生义父布朗先生虽为洋人,却知道圣贤之道,送先生学习中外之本领,意在让先生报国图强,敢问先生一句,令尊西儒布朗老大人可曾教诲过先生,要为夷狄效力吗?大人饱读圣贤书,可孔孟、周公诸位先圣哪位教导过大人,要剃发蓄辫,戕伤发肤?这是大人倡导的孝道吗?孝之始且不能为,还谈什么圣贤?”

    一句句诛心之语,说的辜鸿铭面红耳赤,拿着圣贤之道打击辜鸿铭,和辜鸿铭用西洋文化的阴暗面打击洋人,简直是异曲同工。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皇帝地新衣,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人敢说出来,今天这个年轻人直眉瞪眼的对着辜鸿铭诘问,让这个出名的铁嘴鸭子也说不出话来。

    庄虎臣不禁暗自莞尔,在清末,维新党也好,复古派也罢,有个天生的弱点,那就是执政的是异族,所以维新难以真维新,维新就要开启民智,提倡民族国家,可这个民族国家却偏偏是满清最忌讳的,而复古更是说不得嘴,首先这个剃发就是孝道所不允许的,而复古提倡的就是以孝治理天下,可孝道之始就是不可损伤身体发肤!

    梁启超那么大的学问,笔杆子又凌厉无比,可却在日本被孙文手下地一批毛头小子批的体无完肤,根子就在于维新党保的是大清,而革命党人只要喊出“排满”二字,就能无往而不利!

    年轻人转过头,看着下面激动的浑身颤抖的学生们大叫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光复我汉家衣冠!”

    庄虎臣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已经是在公然的煽动革命了!

    李叔同也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大人,要查查咱们新军里,有没有革命党了!”

    庄虎臣连连点头,原本没放在心上的革命党,是不是已经渗透到了甘军里,自己不会替别人做了嫁衣裳吧?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一个学生举着手臂,声嘶力竭的跟着喊起来。

    “光复我汉家衣冠!”

    “排满革命!”

    口号声响彻了礼堂,震的人耳朵直响。年轻学生的热血点燃了礼堂,屋外呼啸地寒风似乎也变地暖和了起来。

    庄虎臣一拉李叔同的衣袖:“息霜,咱们走吧!”

    李叔同点点头,俩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庄大人,您请留步!”

    庄虎臣地身后响起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庄虎臣心里一惊,忙回头看,那个光头的年轻人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庄大人来了?”

    “是打俄国、日本人的庄抚台吗?”

    “是咱们甘军的军门庄大帅!”

    学生们议论纷纷。

    庄虎臣看被人叫破了行藏,也只好拱手向学生们一礼,心中兀自郁闷,自己可也做着满清的官呢!不会今天也弄个灰头土脸吧?要论口才,说什么也不是辜鸿铭的对手,连他还在讲台上尴尬的下不来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逼上梁山

    “大人初起于抗击八国联军之役,以娘子关孤军独抗九洲万国之兵,保护了西北半壁河山没受洋兵蹂躏,北京议和,大人据理力争,又晓得权变,存了中国最后一丝体面,使我中国由战败国变为受害国,免了被瓜分豆剖,成了印度、非洲,躲过亡国灭种的塌天大祸,此中的艰难,华洋各届报纸连篇累牍,人人尽知,大人来到甘肃任巡抚,练强兵、办工厂、推广全民免费教育,兴办女校,奖励耕读,近日更是东敌日本,北拒沙俄,以甘肃区区一省之地,对抗两大强国,今又收复旅顺,朝野震惊,万民欢腾,我中华四万万同胞皆以大人为海内之望,盼大人复我华夏之心,如婴儿之望父母!”年轻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庄虎臣,一顶顶的高帽子之管往头上扣。

    庄虎臣不禁苦笑,一般给人扣完高帽子,灌完米汤,后面肯定有说辞,于是忙摆手道:“这位先生过誉了,我庄虎臣也是个人罢了,脖子托着脑袋,俗人一个,收复了旅顺,固然值得高兴,可并不是我庄虎臣一人的功劳,没有西帮商人兴建工厂,我甘军洋枪、洋炮哪里来的?没有十万甘军将士浴血奋战,敌人会举手投降吗?没有三十万民夫肩挑手提,赶着大车运输粮草,我军将士腹中无食,身上无衣,枪膛里没有子弹,又如何能打胜仗?更不要说,要是没有甘肃全省的百姓辛苦的建设,西北铁路从何而来?我甘军又如何能朝发夕至,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这是全甘肃百姓的功劳。是全体甘军士兵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庄虎臣不敢贪天之功!”

    庄虎臣无比谦虚地说着客套话。

    “大人所言非虚,没有士兵和民众的全力支持,大人一个是成就不了大事的。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西帮商人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了,甘军成军也已经数十年了,甘肃的百姓更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论是回汉两教,均是在西北土生土长。可为什么直到大人来了,才能建立此不世功勋?五年前。甘军万余人攻打一个只有几百散兵游勇守卫的洋教堂尚且不能破,而今却能对抗日本、俄国地数十万大军?甘肃搞洋务也非一日,左宗棠大人就曾经在甘肃搞过洋务,可结果是徒劳无功,大人之功。甘肃百姓全部看在眼里,中国老百姓也心知肚明。大人何苦过谦若此?”年轻人言辞恳切的道。

    庄虎臣更郁闷了,这顶大帽子不给自己扣上他是不算完了!而现在看来,那些学生们看自己地眼光中,更是多了几分崇敬,这家伙必有所图!

    “但是,大人可曾想过,办工厂,大人收了税赋,练强兵,大人兵权过重。推广全民教育。甘肃民智已开,大人是朝廷的臣子。臣强主弱,功高震主,朝廷必不能容大人,大人想给大清做忠臣吗?那就请效法曾国藩自解兵权,可大人不是曾国藩,你对满清的忠心怕是也比不上曾国藩,朝廷能容你吗?你要解了兵权,漫说你的荣华富贵了,怕是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就算你舍得身家性命,甘心给满清做鹰犬,可十万甘军,那是虎狼之师,朝廷哪里能制约?到那时,十万虎贲无人能制,众将官除了服你庄大人,还肯服气哪个?岂不是中华大地要战火连天?中国一旦内战不止,西洋各国怎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瓜分之势在所难免,大人娘子关之战有何意义?北京议和有何意义?经略甘肃又有何意义?若大人不肯解兵权,割据甘肃,既为臣子,却不尊旨意,那不就是奸贼吗?大人一世英明要毁于一旦,到那时,我请问大人,您要何以自处?”

    年轻人地词锋犀利无比,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庄虎臣也承认,他说地没一句是废话,可是这样的话,只能关起门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是逼自己立刻表态吗?

    现在俄国陆军主力尚在,俄国内乱还没有开始,而日本虽然大阪、横滨被袭,战争潜力尽失,但是联合舰队却依然在旅顺口外,虽然日本支持不了持久战,但是一支联合舰队就可以让没有海防的中国处处示警,这仗还没打完呢!

    “庄大人,您是咱们全体汉人的主心骨,六十多年了,中国人和洋人打仗,几乎每战必败,只有大人屡战屡胜,扬我国威,可是大人莫非是要当个曾国藩这样的汉奸吗?洋人占我疆土,大人领兵抗敌,可是满清侵占我汉人江山二百多年了,大人为何不振臂一呼,复我汉家衣冠?只要大人肯起义兵,我敢说,兵锋所指,四万万同胞都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大人再造神州之功,光耀千秋万代!到那时,大人可将甘肃的经验推广全国,学习西洋人的长处,甘肃苦寒之地,尚且能有如此大的作为,何况富饶的两广、山东、两江之地?则用不了几年,中华将雄视东洋,让西洋人敬我畏我,再不敢起觊觎之

    年轻人慷慨激昂,说的满场人都是强自压抑着兴奋,无数双期盼地眼睛盯着庄虎臣。

    庄虎臣被看地有如芒刺在背,冷汗都下来了。兰州大学堂,几乎尽集了甘肃全省的精英人物,中国地特点,庄虎臣更是非常清楚,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话语权的,文人的话就可以代表所有的老百姓,在乡下,一个秀才说话,比村长有用的多!老百姓就愿意相信读书人的话,他们说什么,老百姓都觉得他们说的对!

    兰州大学堂的学生数千,没有正式学籍的旁听生怕是接近一万了!这么多人要是众口一词,这个压力让庄虎臣也觉得很难顶的住。

    “我问大人一句,大人是要给满清鞑子做忠臣。还是愿意当这个再造神州的顶天立地地伟丈夫?大人若为朝廷鹰犬,则请将我解送京师,凌迟处死!在下绝不怨恨大人,只怪自己瞎了双眼!若是大人肯为天下苍生计。吊民伐罪,在下愿为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大人明示!”

    庄虎臣被他殷切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尽管自己早就下了灭清的决心了,可是原本的计划是东北地仗打完了,然后再挥师东下。一举拿下北京,而且最让庄虎臣难以决断的是打下北京以后。政体如何处理,这可比打那个风雨飘摇的朝廷难办一百倍!

    “庄大人,请速速决断!”年轻人步步紧逼。

    庄虎臣心里明白,这个年轻人是有预谋的,否则不可能在心情激动的时候。说话还那么有条有理,他打的主意就是逼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表明态度。

    庄虎臣勉强地打着马虎眼:“现在朝廷不也在搞新政嘛,我看成效还是显著的,全国各地报馆办了三百多家,言论也自由了,大家光看见甘肃地建设成果了,两广、两江也成绩斐然,大家都是学生,还是把精力放在读书上,学好本事,报效国家才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学生激动的脸通红。冲到庄虎臣身边道:“大人。报效国家自然是我们这些学子的所愿,可是请问大人一句。报效哪个国家?报效夷狄吗?让满洲鞑子的爪牙再锋利些?好用来残害我汉人同胞?”

    “说地好!请庄大人明示!”

    “庄大人不能再犹豫了!”

    学生们群情激愤,扯着嗓子吆喝着,礼堂的房顶都要被声浪给掀翻了。

    李叔同悄悄在庄虎臣耳边道:“大人不可失去学子之心啊,这兰州大学堂地学生,可是能代表整个甘肃的民心!”

    庄虎臣何尝不明白这个,而且他和辜鸿铭有个共同的弱点,当着满清的官!

    “大人啊,这大清是以夷狄御中华,他们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先割香港,再割台湾,又割胶东,若不是大人在东北获胜,关外三省也被卖干净了!甲午年,败于日本,连本带利赔了三亿两,庚子年,大人在北京议和,纵使你巧舌如簧,依然还是赔了一亿五千万两的银子!这满洲人何曾当自己是中国人?大人盖世英雄,就愿意给这些腥膻满地的鞑虏当奴才吗?”

    庄虎臣现在心里郁闷难当,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哪里不好去?非要来兰州大学堂?现在被逼的不表态都不行了!尽管他们说的都对,而且也是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还没到最好的时机,今天自己只要一表态,立刻就要传到朝廷耳朵里,尽管朝廷地那几个兵自己不放在眼里,但是朝廷早做了防备,自己到时候地伤亡也要增大啊!

    这不是添乱是什么嘛!

    庄虎臣也不禁对这个开启了民智以后的结局,有些哭笑不得了!

    “好,你说要恢复中华,若是成功了,国家地体制如何?”庄虎臣只好以攻为守。

    “以大人之贤能,这些事情何足道哉?现在朝廷的问题,是以夷狄统御华夏,故此维新也是假维新,立宪也是假立宪,而孔孟圣贤之道,更是被他们篡改的面目皆非,大人英明神武,若是由大人带领咱们四万万汉人同胞光复了神州,效法唐宗宋祖,君主大权独揽,可至富强,效法日本、德国,实君立宪,也可富强,效法英吉利,君主垂拱而治,咱中华依然可以富强!咱们中国数千年了,何时曾经落后过?只有这六、七十年,才被洋人欺凌!纠其根本,就是因为蛮夷窃据大宝!现在我们汉人就是要推翻了满清,将满人赶回满洲老家,建立咱中华的十八行省之国!大人不要犹豫了,莫失天下万民久旱仰望甘霖,驱走腥膻鞑虏的拳拳赤子之心啊!”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复我旧日河山!”

    “光复华夏衣冠!”“反清复明!”

    乱七八糟的口号又响了起来,连反清复明都喊出来了。

    庄虎臣无奈的摇头,这些人已经是中国最先进地一批人了。现在也只是把中国衰落的原因完全归罪给满清,不过也正常,中国衰落的时候就是从清朝开始的,不怪罪清朝还能怪到孔夫子头上吗?

    李叔同地嘴角挑出一丝笑意。他压低声音道:“大人,民心可用啊!大人只要竖起反清排满的大旗,则登其大宝,不费吹灰之力!”

    庄虎臣心头一动,发现所有的人在反清排满这个旗帜下,居然统一了起来。不管是原先支持辜鸿铭要复古,收拾人心的一派。还是支持维新的,连最激进的共和派,都可以接受帝制了,而且搞专制都行!人心空前地统一,派系之争在这里荡然无存。

    庄虎臣终于想通了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政体问题,居然是个伪命题。君主立宪也好,共和也好,如果自己在东北大获全胜,收复了整个东北,捎带手把台湾和朝鲜拿回来,凭借自己无上地威望,搞君主立宪也好,搞共和制度也好,都会得到民众的全力拥护!自己一直觉得历史上满清搞君主立宪,立宪还没开始。就搞亡了国。而共和制则是弄的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现在想想。满清立宪,纯属扯淡!立宪国,权力操于政府,而政府由民众选举产生,老百姓谁肯选庆王、载沣之流?况且立宪国,君主权力要受制约,而慈禧可是个为了保住权力,敢和全世界开战的主儿,她能真心搞立宪?

    满清也是自取灭亡,今年年初,下了诏命,废了科举,可是却没给全天下几百万学子安排出路,读四书五经做八股文章的这些人断了出路,自然是怨声载道,今后想做官怕是不可能了!而读新书地这些人,又觉得朝廷昏聩,不得重用,也是愤愤不平,甲午以后,赔款数量日多,朝廷盘剥商贾日甚一日,商家苦不可言,而洋货充斥全国,手艺人的生计也更艰难了,农民因为白银外流,一个人一两地税,原先八百文换一两银子,现在两千文还不见得够使,比原先重了一倍还不止。

    士农工商,新书旧学,几乎所有阶层没有不恨大清朝廷的,连满人和蒙古人也因为断了铁杆高粱,这些人又没个屁本事,除了几个王公大臣,其他的都是精穷,也是对朝廷怨气日深。

    现在天下在推翻朝廷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共识,庄虎臣不能再躲了!而且自己最担心的政体问题,现在看来,就不算是个问题!只要是汉人坐了江山,老百姓都会忠心拥护,断然不会搞得天下大乱,诸侯混战,生灵涂炭。灭了满清,符合所有阶层的利益,在这个层面上,不会发生问题。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排满革命!”

    “庄大人,不能再犹豫了!”

    “杀到北京去!活捉卖国贼!”

    庄虎臣一摆手,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我,庄虎臣!今天只说三句话,第一:我是个人,有人心的人!第二:我是个中国人!第三:我是个汉人!”

    所有人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庄虎臣被狂热的学生举到了天空,在兰州大学里游行,而原本来讲演的辜鸿铭和郑观应则被晾在了一边。

    晚上,兰州大学举行了晚会,庄虎臣自掏腰包,请这些学生们吃好喝好,正值过新年,鞭炮声和歌舞声此起彼伏,就没有丝毫的间歇,兰州附近地商家和农民,也抹了彩脸,在街上载歌载舞庆祝收复旅顺,没有多一会儿,庄虎臣大人要挥师东进,一举灭清地说法已经传到街头巷尾了。

    好容易,庄虎臣逃出了兰州大学堂,青布棉袍被揉的皱皱巴巴,海虎皮地帽子也没了,光着个锃明瓦亮的脑袋,李叔同比他更惨,学生们为了把他和亲兵挤开,亲眼看看庄虎臣,把他的衣服都撕破了,一丝一缕的,看起来像个叫花子。出了大学的门,外面等候的亲兵都看傻了,赶紧把马带了过来,几个人急忙逃回了巡抚衙门,外面的亲兵等了大半天,水米没打牙,饿的肚子咕咕叫。

    庄虎臣跑了好一会,猛然带住了马,对李叔同道:“息霜!那个今天一直逼我表态的学生,你后来看见没有?“

    李叔同摇头道:“没有啊!大人出了礼堂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怪了,这小子说话有条有理,绝对不是现编的词,估计是在家就准备好的,今天就是等我呢!不过也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兰州大学堂的?难道他未卜先知?我怎么看,他今后都是有预谋的!我敢断定,我身边有革命党的眼线!”

    “大人,这个人无关紧要,问题是大人今天说的话,明天就会见报,大人和朝廷算是彻底掰了,要早做准备啊!”李叔同提醒道。

    庄虎臣长叹一声,苦笑道:“你看看今天的局势,我要不表态,能出得了校门吗?这些学生啊!我要不当英雄呢,就算是汉奸了!汉贼不两立,非此即彼,难啊!现在的局面,宁可得罪朝廷不能得罪天下啊!”

    “大人可不是得罪了朝廷,大人是给朝廷下了战书!”

    庄虎臣郁闷的无法表达,今天感觉是被人逼上梁山了,肯定有预谋!但是又觉得一阵轻松,原本最忧虑的政体问题,应该不算是问题了。

    “息霜,你派人给我查,甘军和衙门里都要查,内紧外松,不要声张,我倒要看看,谁是我身边的奸细!”

    李叔同点了点头道:“这个是自然,不过大人,你今天的话说出了口,朝廷不可能没有动作,咱们的主力可都在东北呢,大人要及早防范啊!”

    庄虎臣一挥马鞭,意气风发的道:“不去巡抚衙门了,去甘军大营!通知所有将校开会!娘的,老子反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黎明前的黑暗

    天津紫竹林租界,中国人在庆祝新年,爆竹声不时响起,甘军在东北的胜利更是刺激的华人欣喜若狂,一向对西洋人卑躬屈膝而对中国人不屑一顾的小日本,也是打着灯笼出来游街,见了中国人就满脸堆笑的鞠躬,笑容里带着谄媚和嫉妒还有三分的愤恨,西洋人更是心情复杂,英国、美国自然是希望甘军胜利的,可是又觉得白种人败给黄种人,似乎不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而俄国人则心惊肉跳,想逃回俄国,可东北正在打仗,陆路是回不去了,海路过于遥远,费用高的怕人,现在是想走又不甘心,留下来又害怕。

    租界有间法国人开的报馆,不过并不出名,小的可怜,不过是上下两层楼,也没见这家报馆搞出过什么有轰动效应的消息,只是刊登些不痛不痒的花边新闻。

    二楼最里间,是一个宽大的会客厅,门关的紧紧的,走廊里十几个穿着洋服的男子警惕的注意着报馆外的一举一动,腰里更是鼓鼓囊囊的,有些人的手枪把都露出了半截。

    “李尚书,李大人,李贵!你现在官做大了,心思也活络了!都快忘了你姓什么了吧?”杨士琦用略带安徽口音的官话厉声道。

    杨士琦今天穿着黑布的棉袍,头戴一顶黑呢帽,一副商人打扮,李贵也穿着便装。本应呆在威海卫舰队上的陈铁丹和远在安南海防的顾小五也在屋子里。

    李贵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迷糊像:“杨大人,您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大老远从上海跑到天津,就为了骂我一顿,过过嘴瘾吧?”

    “我哪里敢骂你啊!卑职不过是挂名的吏部侍郎,而您李大人可是正经八百的巡警部尚书啊!卑职忘了。得给你见礼!”杨士琦鄙夷地看着李贵。

    李贵也火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杨大人,您什么意思?论年龄。您儿子还比我大几岁。论身份,您和我家主子是朋友论交。可我李贵也没得罪您啊?有什么话,您就明说,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该告诉我!”

    “你家主子?谁是你家主子?醇王载沣还是庆王奕啊?”杨士琦叼着烟卷,讥诮道。

    “杨大人。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是庄家的家生子,生是庄家地人。死是庄家地鬼!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也不会学三国的吕布,被人捣着脊梁骨骂三姓家奴!听大人地意思,我李贵是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了?要是真这样,你说明白,真是我错了,我自己提头去兰州!可要是有人背后下蛆,糟践我,天王老子也跟他没完!”李贵狰狞着脸道。

    陈铁丹连忙打圆场:“杨大人,您着急忙慌的把我们这些人从威海卫、北京城给弄到天津。顾五爷更是从安南坐船跑到了天津。还不许我们向庄大人说,您到底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这些人都是粗人,您就别打哑谜了!李贵别的不敢说,忠心绝对没问题,我们是光屁股长大地发小!”

    顾小五也连忙站起来,把杨士琦按坐在椅子上道:“老杨,李贵的爹和我都是跟着老爷出生入死地!他爹战死在台湾了,临死还替老爷挡了炮子,怕洋人的大炮炸坏了老爷的尸身,这孩子就算有什么错,你也指明了,我替你教训他!”

    “李贵,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你坐的是谁的船?哼哼,别因为你当个鸟毛的尚书就了不得!要不是靠着咱们庄大人,你算个屁!拉东洋车都不要你,你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是朝廷?告诉你,没了庄大人,你鸟毛都不算一根!屁股要坐牢稳了,我杨士琦眼睛不容沙子,谁要是脚踩两只船,别说我杨士琦心黑手狠!”杨士琦咬牙切齿的道。

    顾小五地脸色一变,指着李贵道:“小兔崽子,你到底干什么了?你要是对不住少爷,别说你五叔枪子不认人!我就替你爹清理门户,别让你个混账王八蛋毁了他地名声!”

    李贵哭丧着脸道:“我干什么了?你们听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了?罢了,这个破尚书我也不干了,今天我就去北京辞了差事,回兰州找少爷去,当个戈什哈也比在北京当这个污遭官顺气些!”

    顾小五看了半天,也觉得李贵不像是装的,忙问道:“老杨,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你可别听外人瞎说,委屈了这孩子!”

    杨士琦看了半天,才脸色略微缓和了点,指着李贵地鼻子问道:“好,姑且我相信你一次,那你给我说说,朝廷要派驻法兰西国公使贝勒裕庚回国,接替载振当北洋大臣,这个你知道吗?太后要招大格格容龄回国,赐婚给庄纷卿,这个你知道吗?”

    李贵一脸迷糊的看着杨士琦。

    杨士琦猛一拍桌子道:“讲!京师所有王公大臣的府邸都由你的巡警把门站岗,这些事情你会不知道?说!”

    李贵点点头道:“知道啊!我听说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知道了为什么不通报兰州?你眼里还有主子吗?”杨士琦厉声喝道。

    “四年前,太后乱点鸳鸯谱,结果弄的咱们少爷和大格格,两个人一个在兰州,一个在法兰西,都成了牛郎织女了,太后赐婚这不是好事儿吗?可我怕提前通报给了兰州,少奶奶知道了麻烦!大格格现在是公主了,少奶奶又是正经拜过堂的,这让谁做小都不合适啊!我怕少奶奶知道以后难过,又怕少奶奶和少爷闹家务,所以就想先不说,等到旨意下来,大格格人到了兰州,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李贵连忙解释道。

    杨士琦苦笑了道:“你真好。你真的体贴!你小子要是进了宫,李莲英的大总管就干到头了!好一个忠心的狗奴才!”

    李贵苦着脸道:“杨大人,您就别挖苦我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错在哪?你差点坏了庄虎臣的大事了!我问你。大人把你手里地六千老弱换成了精兵。是为什么?”

    “大人肯定是要举事了!”

    “你还知道大人要举事?咱们这个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大格格容龄对主子是有大恩的,娘子关地时候。要不是她来报信,怕是庄虎臣地人头已经送到八国联军的大营了!要不是大格格去北京提前替庄大人打点一切,庄纷卿去北京议和地时候,能那么顺当吗?恐怕现在国贼、汉奸的帽子早就戴上了,庄虎臣三个字顶风都能臭十里!大格格对庄大人。一条是救命之恩,再一条是保住清白名声。这样的恩情,你告诉我这要怎么还?你明明知道咱们这个主子是个最重情义的,如果大格格执意要嫁,又不计较名份,庄大人能不娶吗?好,庄大人娶了大清的长公主,那就是额驸了!女婿起兵打大舅子哥,杀丈母娘,那算哪门子事儿?就算庄大人不认太后这个干丈母娘,那裕庚贝勒可是容龄地亲爹啊!他做了北洋大臣。统领京畿六军。你想想,咱们的主子肯和老丈人沙场对阵吗?李贵。你这个混账东西!”杨士琦越说越气,跳着脚地骂。

    顾小五和陈铁丹都是冷汗湿了衣衫,甘军早晚要起兵灭清,这些人早就猜到了,除了瞒着老顽固赵裕德之外,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李贵的一片好心差点就毁了所有人几年的准备。

    李贵抽着自己嘴巴道:“我真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平时看你满机灵的,关键的时候,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愚不可及!”杨士琦越骂越来劲了。

    顾小五也听明白了原委,替李贵打起了圆场:“老杨,你别光顾着生气,还是想想办法吧!”

    杨士琦骂的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口凉茶道:“幸好,我在宫里还有眼线,要不然这几年的心血就被你这个小王八蛋给毁了!”

    顾小五和陈铁丹、李贵这才松了口气,暗道侥幸!

    “那现在怎么办?”陈铁丹忙问道。

    杨士琦冷笑着道:“太后这个人,是个最要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可是现在,她连面子都不要了,原先给大人指婚地是小格格龄,现在换了大格格了,那就是承认自己当年错了!她既然面子都不要了,那就是说,太后也看出来甘军收复了旅顺,打败俄国以后,就要起兵造反了!咱们主子地这点毛病,庆王和太后都是清清楚楚,庄虎臣千好万好,就是太重情谊,平常人重情谊,自然是好的,可他将来是要推翻大清,一统河山,登基当皇上地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心慈手软呢?可他这个毛病就是改不掉!”

    杨士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现在该怎么办?劝劝少爷不娶大格格?”李贵忙问道。

    杨士琦现在看见李贵就腻味,又骂道:“混账东西,这事情能让他知道吗?他知道以后,能不影响他的决断吗?”

    “老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要拿个主意啊!现在是你这个小诸葛掏出锦囊妙计的时候了!你就是现在杀了李贵,也不管用啊!”顾小五再三劝慰道。

    杨士琦平了平怒气,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道:“我五天前收到了北京的密报,当时吓了我一跳,我赶紧让我那个干女婿李叔同在兰州安排,又给你们三个发电报,然后就坐着小火轮赶到天津!刚才接到李叔同的回电,说是派了个人装成革命党,在兰州大学堂里逼着庄纷卿在众目睽睽之下,含糊的承认了要起兵反清,估计两三天后报纸就炒的沸沸扬扬了!现在不能再拖了,李贵,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北洋六镇的军官,你联系的怎么样了?打北洋有把握没有?哼。我知道你个混蛋骨子里还是忠心的,否则我怎么敢来天津?老子还不想死呢!但是不骂骂你,我心里憋屈地慌!”

    “大人放心。这个事情三个月前就在操持了。北洋六镇的军官里,骨干有不少是咱们甘军的人。北洋陆军学堂地教官更是咱们派到北京地,其他的军官都是载振卖地缺,号称六镇八万人,实际上能有五万就不错了,还有三成是抽大烟的!我估摸着。只要枪声一响,北洋六镇就作鸟兽散了。我的六千巡警,别说用洋枪了,一人一根警棍就能灭了载振!”李贵拍着胸脯保证。

    “裕庚和大格格容龄,现在还在法兰西回国的船上,必须赶在他们到达之前解决问题,迟则生变!”杨士琦点点头,又看看陈铁丹道:“你今天马上回威海卫,一旦北京打响了,你就发报给袁世凯,告诉他。如果山东新军有一兵一卒敢去北京。你就用舰队袭击山东沿海,掏了袁世凯的老窝!你把你地舰队一分为二。少部分留在威海卫,大部分直扑大沽口,用舰炮掩护陆军登陆,给李贵助一臂之力!”

    陈铁丹连连点头。

    顾小五忙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带着舰队也回来,给他们帮帮忙?我的舰队船大啊,铁甲战列舰就有四艘呢!”

    杨士琦哈哈一笑道:“你就别回来裹乱了,你就守在海防,英国、美国人是不会帮朝廷地,这个有把握,俄国人现在被困东北,自顾不暇,小日本生死已经操在庄大人和我手里,法国人、德国人就难说了,不过法国在西贡的远东舰队和德国人在青岛的舰队,都是样子货,几条小破船,你的兵就算再烂,打他们也还不成问题!用铁甲战列舰撞也他们的船撞沉了!你就在海防坐山观虎斗吧,估计用不到你!你的舰队暂时不动,听后调遣!”

    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只要袁世凯不插手,北洋六镇又有咱们那么多的人,李贵和陈铁丹,你们三天拿下北京城有把握吗?”

    “有把握!载振的兵,听见爆竹响都能吓破胆子!”

    杨士琦意气风发的道:“好,只要袁世凯不参战,我料他袁某人也不敢!他不会干以卵击石的蠢事!张之洞更是必然不肯趟这趟浑水地,健锐营、神机营那些八旗大爷,不堪一击,三天后开战,五天后就可以请庄大人入京了!哈哈,庄虎臣黄袍加身地日子到了,你们都是开国的元勋!”

    陈铁丹、李贵、顾小五都是满脸地兴奋。

    “老杨,等到咱们少爷当了皇上,你老杨可就是军机首辅了!”顾小五兴高采烈的道。

    “军机首辅?算了吧,咱们主子哪天当了皇上,我哪天就辞官了,对了,顾小五,哎,应该叫你一声五爷,五爷,到时候,我带着全家去安南,你可要赏兄弟一碗饭吃啊!你那个八国婊子联军的买卖,得算我一份!”杨士琦笑呵呵的道。

    顾小五白了他一眼道:“杨大人,你就别扯淡了,少爷当了皇上,你能不当宰相?少爷是唐太宗,你就是魏征啊!”

    杨士琦淡然一笑道:“五爷,庄大人要是登基做了天子,不仅我不能在中国呆了,你也不行!”

    顾小五疑惑道:“为什么啊?我尽管不想当什么官,可也想风风光光的回安徽老家!”

    李贵的脸一沉道:“杨大人,你是说咱们少爷到时候会学朱元璋?火烧庆功楼?”

    杨士琦对他脑门凿了个毛栗子道:“你听说书的听糊涂了?咱们这个主子是朱元璋吗?我就奇怪了!你说庄虎臣要当了皇帝,还真的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文的吧,他手里就一个李叔同和我,武的就更别提了,也就马福祥这样的莽夫加上你们这几块废料,居然就这么一个班底就能拿下江山?真是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那你是什么意思?假模假式的,我就不信,你不想当宰相?”顾小五不屑道。

    杨士琦苦笑道:“说不想是假的,开国的第一任宰相,那是何等的荣耀?不想当是傻子,可我不能当啊!”

    “那是为什么?”

    “顾五爷啊!咱们的主子行的是王道,这个王道治理天下自然是好的,可是打天下,那是要王道、诡道、霸道并举才行!庄虎臣行的是王道,而我则弄的是诡道,将来,庄大人做了天子,必然是行王道的,只要行王道,那言路一定要畅通,你和我在上海贩卖大烟的事情,肯定要翻出来,到时候,不是给主子填堵吗?他要是处置你、我,那让人说他刻薄寡恩,他要是不处置,那是纲纪不肃!何苦让他为难呢?再说了,你想吃牢饭还是想杀头啊?何必呢!还是到安南的好,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最是合我的心思!”杨士琦的语气无比平淡,似乎在说和他不相干的事情。

    顾小五的脸拉的老长:“那我不是白忙活一场?咱是个粗人,不想当官,就想弄件黄马褂穿,回老家风光风光!”

    杨士琦冷笑道:“白忙活?你在安南的产业价值白银何止百万两?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啊,本钱可是大家凑的!就算咱们俩二一添作五,三辈子也吃喝不尽,你还不快活?你在上海一直聚赌包娼、勒索商家,手下有八大金刚,门徒超过三千,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庄大人的人,我做上海道的几年里,能容的了你吗?我早就把你剿灭了!现在你混了几辈子吃不完的钱,还觉得不够本?”

    顾小五闷声不语。

    陈铁丹忍不住问道:“杨大人,你是老早就打算一旦少爷当了皇上,你就辞官的吧?你是图什么呢?”

    杨士琦微微一笑道:“我图什么?我图好玩啊!”

    “好玩?”

    “是啊,好玩!我和你们不同,我杨家虽然不是身价巨万,可也是不愁吃不愁穿,我要想当官也容易的很,家兄杨莲府是李中堂的心腹,我想弄个官还不容易?我年少时候,泗州的乡亲都说我和家兄是双杰,可后来,我哥哥成了李中堂身边第一红人,天下皆知杨莲府,却没人知道还有个杨杏城,我哥哥辅佐着李中堂搞起了北洋,可我杨杏城,却辅佐着庄纷卿,改朝换代!人活一辈子图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图个青史留名吗?也许,过几天,我杨士琦就会名动天下,今后,谁还敢说我不如我哥哥杨莲府?”杨士琦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无限神往的道。

    “是啊,杨大人,你说的对,等大事成了,你和我去安南,咱们俩做个逍遥富家翁,开国元勋,大英雄这些,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干吧!”顾小五也走到窗前,手搭着杨士琦的肩膀道。

    杨士琦一指窗外道:“你看,天要亮了!”

    远方的天际,东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天真的要亮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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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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