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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沮丧的初战

    一千多洋兵终于都进到山谷里,舒尔茨中校嘴上说的响亮,心里也是打鼓,不敢太托大了。全部集合列队完毕,发现还是没有动静,这才拉着辛格少尉的手道:“呵呵,你看,又是一座空城!”

    城头的旗帜还在风中飘扬,但是在望远镜里,看不到城头有一个人,对面的铁丝网、鹿砦、拒马层层叠叠,只是不见有迎敌的队伍。

    舒尔茨嘴角挑起一丝嘲笑:“这些鞑靼人,还以为战争是一百年前的样子,骑兵挥舞着马刀冲锋,这些没用的障碍物可以阻挡战马的冲锋,但是能阻挡子弹吗?”

    “中校,这些障碍物似乎不是为了阻挡骑兵冲击的,它们离山体太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自己的骑兵将从什么地方出来?我很怀疑,它们有其他的用途!”辛格有些不以为然。

    舒尔茨耸着肩膀手一摊道:“这个,只能说明他们的愚蠢!”

    洋兵在山下的平川略做调整,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关口进发。

    城头的箭孔,庄虎臣拿着望远镜已经看了老半天了,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不自觉的抖动,脸也变的涨红。

    “大人,开炮打吧!”刘光才问道。

    他是半辈子的老行伍,现在被这个年轻钦差整的西洋景都弄昏了头,仗有这么个打法吗?按照老习惯,要么就是守城,把灰瓶、炮子、滚木、擂石准备好,等着人来攻,要么就是主动出击,打敌人一个立足未稳。这样算是什么阵势?看着洋兵列队完毕,好整以暇的来打自己,总觉得不对头。可是再不对头也得听啊,谁叫人家是钦差呢,鼻子大了压嘴啊!

    “咚!”一声巨响,似乎是天崩地裂一般,离着几里地的城头都觉得耳朵嗡嗡响,然后谷口上面,无数块卧牛般大小的石头呼啦啦的从山上滚了下来,沿途的树木都被齐着地面截断。巨石后面又跟着碎石、沙土,不多时,谷口的道路被封的严严实实。

    洋兵也是一阵慌乱,但是没多久,队型又重新变的整齐。

    “人家的兵是怎么练的?处变不惊!”方友升艳羡道。

    城楼上的人真是不少,不过都是坐在地上,从下面连根毛都看不见。

    “大人,可以放炮了!”刘光才再次提醒道。

    庄虎臣充耳不闻,只是拿着望远镜不停的看。

    从箭孔里可以看见洋兵越来越靠近,可是钦差大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命令,这些老行伍都急的抓耳挠腮,大人莫非是被吓傻了?

    庄虎臣也是纳闷,这埋了那么多的地雷,怎么就一个都不响?难道洋兵都练过轻功,踏雪无痕?

    “咚!”又是一声响,只见下面一门洋炮连同拉炮车的马匹都被送上了天。

    庄虎臣又是挠头了,这地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它眼界也高?不值钱的东西不炸?

    洋兵这次也是炸了锅了,再也不复刚才的齐整,都开始往后退。后面的军官也开始怒骂,甚至手枪都掏出来了,这才勉强又恢复了队列。

    洋兵这次的阵列明显松散了些,步伐也慢了许多。

    “砰”的一声枪响,洋兵立刻谨慎了起来,都平端着洋枪向前面寻找目标。

    庄虎臣在城头气的把顶戴一把扯下,扔到一边,不知道是哪个废物,在战壕里开了一枪,洋人离战壕还有一百五十多丈,连根毛都碰不着。本来设计好的洋人队列被铁丝网拦住的时候,轻重火器一起响,多妙的计策,居然就被这一声响弄砸了,现在洋人都已经有准备了,再指望打他一个冷不防是不大可能了。

    庄虎臣这里在懊恼,下面的舒尔茨中校也是一阵胆寒,居然真的有埋伏?谷口被巨石已经封住了,想出去,要么是打破娘子关向前,要么是用大量的炸药把巨石崩开。回去?这也太丢份了,刚才那个法国少校亨利还说这个谷地太险要,如果被敌人伏击,那么对方的伤亡不会超过两位数,自己还笑他,问他是不是想起了色当?把亨利的大白脸气成了猪肝,现在自己说打道回府,还不被那些高卢鸡笑破了肚皮。咬咬牙,命令继续前进。

    战壕里乱放枪的越来越多,但是基本上都是乱枪打鸟的架势,比几个月前围攻榆林堡的义和团也好不到哪里去。

    洋兵也越来越靠近战壕,庄虎臣的心里又是冒名的一阵兴奋,等待着马克沁和格林炮给洋人点名的一刻。

    突然,从战壕里跳出来了一个穿着号褂子的人,在望远镜里能看见他张大的嘴和扭曲的脸,虽然听不见他叫什么,但是从口型和常识能肯定的判断出,他喊的是“妈呀!”

    只见他跌跌撞撞的往后面跑,几乎是同时,第一道战壕里蹦出了无数的清军,都是同样高喊着“妈呀!”往后跑。

    “砰、砰、砰”,洋兵开始放枪,距离不是很远,天气也晴朗,这些清兵也实在是笨了点,跑的都是直线,所以洋兵几乎是枪枪咬肉。

    庄虎臣当时就楞了,预先中的伏击怎么变了这个模样?这些兵也是笨的可以,逃跑都不会啊?现成的交通壕不知道用,都蹦到外面,给洋人当枪靶子,而且全部都是跑直线,虽然两点之间直线是最近的,可那离阎王爷也最近啊!脑子不知道拐弯!

    “开炮,截住洋兵!”刘光才也不顾钦差大人还没下令了。

    “轰隆、轰隆”,要塞炮的响声好象是火车从身边驶过,余音半天都不散。

    两声炮响过后,庄虎臣一阵疑惑,怎么没见洋兵被打躺下呢?难道他们也被义和团的大师兄做了法了,刀枪不入?

    李永钦一鞭子抽在炮手的身上,怒骂道:“混蛋,你往哪里打炮?”

    炮手又是怕又是委屈,带着哭腔道:“大人,俺自打当兵,就没开过炮,这炮,教官只教过怎么放,俺心里记下了,就是从来没真放过!”

    庄虎臣压抑着胸口的那股子闷气,对李永钦道:“算了,也不能怪他!”

    李永钦这才恨恨的瞪了那炮手一眼,对庄虎臣道:“钦差大人,这里离战场太近,太危险了,有我们在就行了,你还是回大营吧!”

    “笑话,荣中堂不在,我就是主帅,哪里有主帅临阵脱逃的道理?”庄虎臣斩钉截铁道。

    “少爷,铁蛋有危险!”赵驭德急促的声音道。

    庄虎臣用望远镜往下面看,只见陈铁蛋带着几十个榆林堡出来的亲兵,一人提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立在战壕挡着溃散的兵勇,手还往前面指,不用说,意思也能明白,让那些人回战壕里去。可是溃兵太多了,手里大刀都不知道砍谁好了,督战队的人还被这些逃回来的兵撞倒了好几个。

    洋人的枪声越来越密,逃跑的兵已经被打倒了一片了,少说也有了七、八十的伤亡。

    庄虎臣急的在城头高叫道:“铁蛋,跳到战壕里去!”

    可是隔了快二里地,谁能听见他吆喝什么啊?

    庄虎臣脚一跺,沮丧道:“这仗,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第七十四章 战斗刚刚开始

    陈铁蛋瘦小的身板,费力的挥舞着沉重的大刀,扯直了喉咙吆喝:“都回去,都回去,退后的砍头!”

    可是溃兵谁听他的啊?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督战队的人被冲的七零八落,脚跟都立不稳当了。洋人的枪子一阵紧过一阵,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血浆喷涌。陈铁蛋的身边也不停的“嗖、嗖”的有子弹划过,有一发“扑”的一声,钻到他脚下的泥土了,把他吓了一跳。

    督战队的人基本上都是榆林堡出来的坏小子,虽然说也算打过一仗,但那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哪见过自己的袍泽不停的倒在面前,也是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战壕里突然跳了出来一个人,只见他时而翻滚,时而猫腰跑上几步,脚步快的惊人,身型动作如同狸猫般灵巧,只要沾到他身边的人,被他连拉带拽,有的甚至是摔进战壕里。他边跑还边叫着:“都进战壕!进战壕!”陈铁蛋木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进战壕,等回过神来,才看见,把自己扔进来的正是自己的师傅王天纵。刚才自己是傻了,还不知道害怕,现在才觉得心“咚、咚、咚”,跳的疯狂,气都有些上不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王天纵一个翻滚,身子在空中一拧,也跳进战壕,只是军装的领子上多了个焦黑的圆洞。

    “师傅,你中枪了?”

    “没有,打你师傅的子弹洋人还没造出来呢!油皮都没擦着!”王天纵不以为然。

    陈铁蛋心里也是一凛,知道他说的轻松,实际上也是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要是再偏个两寸,子弹就从脖子上穿过去了。

    “王队长,怎么办?”交通壕里跑过了一个年轻人,微黑而英俊的面庞,正是孙明祖。

    溃逃的兵勇被第二道战壕的铁丝网给挡住了,正在试图攀爬,手上、身上都是被倒刺扎的口子,流着殷红的血。

    王天纵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开枪!”陈铁蛋咬着牙道。

    “那可都是咱们自己的弟兄啊!”孙明祖是真的急了,声音都嘶哑了。

    陈铁蛋扯着嗓子喊道:“洋兵要是冲过来,死的人更多!”

    说罢,他顺着交通壕飞也似的跑到第二道战壕,冲着铁丝网外面的溃兵喊道:“都回去,回去,不回去就开枪了!”

    战场上枪声和叫喊声早就汇成一片了,谁能听清楚他喊什么,就是听明白了,也没人理他,个个都是一根筋的翻越着铁丝网。

    陈铁蛋推开一个格林炮的炮手,搂着就扣了扳机,可是试了几下,就是不响,一只手把炮手又给扯了回来,冲着他嚷道:“这东西怎么放?”

    炮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道:“你还真打算开火啊?这都是咱们的人呐!”

    “开火!”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铁蛋回头一看,居然是孙明祖,王天纵也跟着来了。

    炮手诧异的望着他道:“教官`````”

    “开火!”孙明祖还是这两个字,声音都象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炮手一跺脚,搂住了格林炮,旁边一个摇动着手柄。

    “吞、吞、吞”格林炮旋转着蜂窝般的炮口,喷着血红的火舌头,朝着在铁丝网前面挤成疙瘩的舔去,中弹的人都仿佛被大锤当胸砸上一般,向后面飞了出去,有的人甚至直接被撕成了两片。

    一阵弹雨,铁丝网前面已经躺下了一片了,哭嚎声和惨叫声,让人骨头都发酸。

    “都回战壕去,后退的,格杀勿论!”陈铁蛋喊道。

    第二道战壕里的兵也跟着喊。

    陆续还在往后跑的兵都呆住了脚步,不再敢跑了,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都扭回头,跑到第一道战壕边,一个接一个的下饺子般又跳了进去。

    “哇!”的一声,格林炮的炮手居然一屁股坐到战壕里,放声大哭起来。

    王天纵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孙明祖也只是看看,都不做声。

    战壕外面,洋兵的子弹还是“啾啾”的从头上飞过。

    一抬头,可以看见洋兵几乎是排着方阵边开枪边前进。刚才还在乱放枪的是守卫第一道战壕的甘肃绿营,现在虽然已经被撵回了阵地,但是现在却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开枪还击了。

    “格林炮,瞄准,等洋人到了铁丝网边上再打!”王天纵开始发号施令了。负责第二道战壕指挥的管带现在正蹲在里面哆嗦呢,只好夺了他的权利,越俎代庖。

    舒尔茨中校刚才被地雷吓了一跳,本来就带了五门炮,现在还被炸飞了一门。又被人伏击,心里也是吊着,等到自己这边刚一开枪,清军就跑了,这才松了下来。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鞑靼人的军队,只要枪声响起,掉头就跑,他们的城防工事似乎是不少,居然还有自己国家生产的大口径的要塞炮。如果守军是德国的士兵,甚至是那些废物高卢鸡,自己是绝对没胆量进攻的,可是清国,再好的武器放到他们手里,也和木棍区别不大。只要冲过那些讨厌的铁丝网,守城的军队必然是逃跑。

    冲在最前面的是德国人,一层层的铁丝网横在他们面前,这些网和普通的还不一样,都是一圈圈缠绕在一起,而且上面长着锈迹斑斑的倒刺。洋兵开始用刺刀挑,用战刀砍,居然都奈何不得。

    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是第一道战壕,二百米处就是王天纵他们所在的第二道战壕了。庄虎臣当时特意把五门格林炮、四门六磅格鲁森速射炮摆在了这里。王天纵见洋兵已经被挡住。手朝上高举,狠狠的落了下来,高叫一声:“打!”

    格鲁森速射炮、格林炮,还有扛大枪的兵勇的五子快枪同时开火。洋人的散兵线也太密集整齐了些,看着都有点象方阵了。一炮下去,就倒下一片。五门格林炮就象地狱的饿鬼,一条条火焰组成的舌头把铁丝网前面的洋兵撕裂成一块块纷飞的血肉。几乎在就一瞬间,排在前面的洋兵就全部倒在铁丝网周围了。

    “放、放、放!”王天纵发狠的叫着,嘴里不停事儿的喊着。

    洋兵也不是铁打的,一见前面的样子,也都是扭头就跑,居然和刚才清军一样,都是跑的直线。

    第一道战壕的甘肃绿营,胆大一点的也开始露头,看见洋兵逃跑,也打起了死老虎,追着屁股放枪,可惜枪法太烂,没打着几个。王天纵身边的格林炮的炮手,枪法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洋兵都挤成了一团,随便一枪就没跑,现在格林炮的“吞、吞”声还是响个不停,但是已经打不到人了。格鲁森速射炮这会儿倒是牛起来了,经常是一炮双响,把地雷给引爆了,炸的洋兵血肉横飞。

    看着洋兵越跑越远,都到了战场的另外一边,王天纵这才一挥手,示意停止射击,枪声渐渐稀落了下来,慢慢停了下来。

    战场上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第一道铁丝网附近是洋兵的,第二道则是甘肃绿营的。空气里硝烟的味道混合着鲜血的腥臭气,让人恶心,已经开始有胃浅的人开始呕吐了。

    陈铁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洋兵看来也就这样嘛!我还以为他们有三头六臂呢!”

    孙明祖冷冷道:“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第七十五章 历史书错了?

    洋兵被突然打击弄的蒙了,发疯一般跑到出发的位置。

    法国少校亨利气哼哼的嚷道:“我早就说过!要侦察清楚前面的情况,现在被包围了,都是你的错!你的固执让我损失了二十个勇敢的士兵!”

    舒尔茨中校看着叉着腰,梗着长脖子的亨利,越看越象只斗架的公鸡。他把脸冲着亨利,怒吼道:“你们法国人才死了不到二十个!我们德国人死伤了一百多了!我的士兵都是胸口中弹,他们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你们呢?除了被地雷炸死了几个人,其他的都是后背中的枪,就是你们法国人这种无耻的逃跑,造成了战场的混乱!”

    “是你,你愚蠢的指挥,哦,上帝,怎么让我和这样没脑子的家伙一起作战!”亨利仰天长叹。

    “先生们,我觉得现在不是找出谁的责任的问题,而是要冷静的考虑如何解决我们的困境!”意大利中尉阿毛利来和稀泥。

    舒尔茨中校和亨利少校同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们的士兵死伤了不少,意大利人倒是毛都没少一根,别人在冲锋,他们在后面摇旗呐喊,但是你还不能说他们什么,他们本来就是些旗手和号手,根本没一个战斗兵员。

    辛格少尉表现出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对盛怒的俩个人道:“长官!我认为,对面的鞑靼军队火力很猛,如果硬打会有很大的伤亡,而且我们几乎是没有突破他们防线的可能,最理智的办法是立刻炸开山谷的石头,先把部队撤出去,然后集结大军,才能打赢这一仗!”

    阿毛利典型的那不勒斯的人模样,白而粗糙的皮肤上满是疙疙瘩瘩的酒刺坑。他连忙附和道:“我认为辛格少尉的提议是非常正确的!”

    舒尔茨中校和亨利少校异口同声道:“不行!”俩人这次倒是统一了口径。

    仗才刚开始打,如果就这么回去,怎么回去见自己的统帅,军中的前途那肯定是完了,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这些鞑靼人除了火力比较猛,也没别的了,刚才还不是一开枪就逃跑?要不是自己的人被该死的铁丝网阻挡,他们恐怕早就跑干净了。

    “集合,准备进攻!”舒尔茨中校举着战刀高叫道。

    战壕里的清兵也多少有了些胆气,纷纷探头探脑的往战壕外张望。

    “这洋兵也不咋地啊!一顿枪子也是死一片啊,就这些混蛋玩意儿怎么就能把咱们大清国平趟了?”

    “现在说嘴了,又不是钦差大人弄的这个战壕和铁丝网,还不知道被洋兵打成什么样呢,娘的,他们的枪法真好!”

    “你不说嘴?刚才就你跑的快,没被督战队的崽子砍了脑袋,就便宜你了!”

    “这些山西的醋坛子,都是王八蛋,对自己的兄弟就真的开火啊!一片一片的割麦子一样撂倒,还真下的去手!”

    “嗖”的一声,甘肃绿营里不知道谁叫了一嗓子:“都趴下,洋鬼子打炮了!”

    “咚”的一声,一发炮弹落在第一道战壕和第二道战壕之间的空地上。

    “嗖”,又是一发炮弹从天上飞来,又落在了第二道战壕和第三道战壕之间。两发炮弹什么都没打着。

    城楼上,庄虎臣正挺着了腰板,端着望远镜看着下面的战况。

    “钦差大人算无遗策,洋兵转眼间土崩瓦解,标下佩服的紧啊!”

    “区区联军,哪里在大人的眼里,大人羽扇纶巾,谈笑间扫平强虏,纵然诸葛再世,怕是也要汗颜了!”

    一堆堆便宜的奉承,把庄虎臣捧的骨头都轻飘飘的。

    虽然是吹捧,但是方友升、刘光才、李永钦这几个宿将,还是打心眼里有几分钦佩,和洋人也算是打过仗,尤其是方友升,在镇南关和冯子才也和法国兵交过手,那打的叫一个苦,最后都脱了赤膊,拎着大刀和鬼子玩命,这才算是打赢了。但是纵使是胜了,也不过杀了三百多洋兵,自己的弟兄倒是死了快二千,手下的五百亲兵拼的就剩下二十七个,活着的那也是人人带伤。

    哪比这次,洋兵一个冲锋,就躺下了一、二百,轻飘飘的不费力就把鬼子打退了,看样子,就这些德国、法国、意大利的洋鬼子,耗不了三天,就给他打光了。原来这些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眼的战壕、坑道、铁丝网,一旦配上格林炮,居然如此的厉害!听说钦差大人也没打过仗啊,怎么会懂得这些?难道真是将相有种?庄三疯子暗地里保佑他这个独儿子?还是那个跟着他来的洋神甫教他的?这鬼子也出了奸细?

    杨士琦看着下面,疑惑道:“这洋兵枪法是不错,但是炮却打的差了些,两炮都偏了这么许多!”

    赵驭德心里一惊道:“少爷,不好了,洋鬼子在校炮,一炮近,一炮远,第三炮就要打中了!他们的目标是咱们的格林炮!”

    “没那么邪乎吧?”杨士琦有点不相信。

    突然,第二道战壕的格林炮阵地,翻滚着泥土,两门格林炮和身边的炮手都给炸上了天。

    “快!放炮,都给我放!把这些洋炮都给炸烂!”

    庄虎臣从天上的云彩里掉到了地上,恼羞成怒,使劲的嚎叫着。

    城头上,五色的旗帜一真翻卷,这个是庄虎臣前几天特意安排人设计的旗语。片刻的工夫,要塞炮、十二磅克虏伯炮,凡是能够的上射程的大炮,也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陆续的开火,这些兵把炮弹不要钱似的打出去。虽然准头有问题,但是炮火实在太密集了,联军四门炮组成的小小的炮兵阵地一刹那的工夫就给轰平了,地面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居然有的大弹坑里还套着小弹坑。

    这大炮一响,果然是压了邪气,洋鬼子都拼命的跑,都想离自己的炮兵阵地越远越好。不大的一块地方从望远镜里看来,好象是刚刚被翻过的红薯地,没一点平整的地方了。

    庄虎臣嘴角挂着一死冷笑,就这一千多洋兵,自己光大炮、小炮都快一百门了,一门炮平均才打十多个人,就是把这快拿炮弹犁,也把联军收拾干净了,看来想打败是真不容易了。不过记忆里,好象当年的书里都是说洋人船坚炮利,中国军民用简陋的武器拼死抵抗,现在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吧?武装到牙齿的似乎是自己啊!难道是历史书错了?

    “这几个洋兵,我看了,不用打,三天的工夫,饿也把他们饿干巴了!”赵驭德一脸的鄙夷。

    “不用打?不用打?”庄虎臣有点福至心灵的感觉,仿佛玩味出了点什么,反复的咀嚼着这句话。

第七十六章 一线生机

    娘子关、固关、旧关,三关的关城,都修建在山岭的最高点。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相互呼应。进入山谷只有一条容不得车马并行的古道。从谷口进来,就是一马平川,可下面这一片不小的平地,又被三关虎视,这样口小肚大的葫芦型死地,已经不是易守难攻可以形容的,根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直接攻破坚固的城关,只能用大口径的臼炮,可是这样的攻城炮射程很近,除了能把山上的石头崩碎几块,起不了什么真正的作用。

    这样的死地,洋兵居然敢这么点兵力,又没有重型火炮,而且连粮草、辎重都不带,就大大咧咧的闯进来,也真是太托大了。换句话说,眼睛里根本就没把大清的兵当回事。也难怪洋兵大意,北京城几百年反复修了多次的城防工事,不也只顶了三天吗?自打洋兵进了北京以后,已经派了十多股讨伐队了,从来就没遇见象样的抵抗,差不多到一处就是空城,当兵的早就跑光了。

    洋兵也就一千四、五的样子,又被打掉了一百多,大炮更是一门都没了,也就一人一杆步枪,自己这边上万的人马,还不算义和团。上百门的炮,如果一起放的话,快则茶滚,迟则饭熟,就把他们全报销了。现在他们就是想跑都没路可跑,狭窄的谷口早就被石头把路断了。如果真的冲山下一阵炮火,那这仗还真的就不用打下去了,炮弹砸也把他们砸光了。这样的战果,恐怕是自打道光年间和洋人开战以来,是最辉煌的吧?可是如果真的这样,议和的祸首名单自己肯定就是头一号,吃饭的八斤半怕是保不住了。朝廷里的那帮子大佬他们才不会考虑你什么功臣不功臣的。

    “大人,下令开炮吧,只要一阵大炮,这些洋鬼子就都回姥姥家了!”方友升又是兴奋又是焦急。

    健锐营副都统古明阿也是一脸的急切:“钦差大人,打吧!”

    庄虎臣脑子的转轴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圈了,挠挠头皮,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方友升问道:“方军门,你是老将了,你觉得这洋兵有一战之力吗?”

    “我估摸着,他们也够戗了,连个辎重都没有,身上能带多少子弹?撑不多一会,恐怕就只有拼刺刀的份儿了!”方友升手捻着胡须笑道,这会儿他受过伤的手也不抖了。

    “各位将军,你们觉得把这些洋兵抓活的,有没有可能?”庄虎臣平静的问道。

    一群人听见他的话,好象被惊雷震住了一般。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把这些洋兵全部活捉?献俘阕下?”古明阿惊疑道。

    “不错!”庄虎臣猛然醒过味来,如果能把这些洋兵俘虏了,是不是能当个保命的护身符?这死局会不会闪出一线生机?

    刘光才的嘴半天都合不拢了,喃喃道:“钦差大人,想的,这个,这个,这个名目也太大了!”

    赵驭德不屑道:“少爷,你还是太心软,对这些洋鬼子,客气什么?要什么俘虏?一阵大炮都了结了!”

    杨士琦朝他一阵冷笑道:“糊涂!”

    赵驭德看着他阴阳怪气的表情,也是不耐烦:“有什么你就说,别装大尾巴鹰!”

    “钦差大人好算计啊!如果真能拿住这些洋兵,大人就是议和的第一功臣!”杨士琦挑着大指赞道。

    庄虎臣有点迷糊了,这和议和又有什么关系?

    杨士琦看众人都是一脸的茫然,只好详细讲解,娓娓道来。

    谁都明白,和洋人的仗不可能打一辈子,议和是没跑的事情,可也都听说了,洋人议和的条款里,可是要杀大后的。现在坊间里巷都传遍了,不杀太后,洋人不退兵。但是如果真的能把这上千的洋兵活捉了,那洋人投鼠忌器,恐怕这杀太后这一宗,自然就不敢再提了。这钦差大人是太后一手简拔于寒微之间的,自然是对她老人家感恩戴德,肯定是要替太后着想,要不然朝廷那么多的大人,怎么会派他一个四品的道台当了大清开国以来,头一个监军。这庄大人年纪虽轻,但是心思深沉,想的远啊!

    杨士琦讲了半天,末了还没忘了再夸庄虎臣一次:“钦差大人,所虑深远,见事明白,果然是少年英杰,不负朝廷重托啊!”

    “杨大人这么一说,标下也明白了,佩服啊!”古明阿头一个拍上了马屁。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刚简安死的时候,明明白白的指出,合伙盗卖军粮的就有他一个,虽然大人没追究,但是那本帐本还在钦差手上,随时就能把自己的小命要了。

    庄虎臣一摆手,制止了其他人开口,把他们到了嘴边的奉承话给堵回去了。

    “刘军门,你是山西大同的总兵,又是打了多年仗的,兄弟不通军务,你给看看,下面要如何布置?”庄虎臣看着他道。

    “大人过谦了,标下虽然打了半辈子的仗,可也没见过刚刚开战,就能算着是消灭还是活捉的,大人算无遗策,哪用的着标下出什么主意!”正在送着不要钱的米汤,猛然看见庄虎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收住话头,说开了正题:“既然大人要考校标下,那标下就讲了,这首要的问题,不是这些山下的这些洋兵,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飞不出去了,怕的是洋兵的后援,若是来了大队人马,这里的事情还呖呖拉拉,掰扯不清爽,怕是要吃亏的!”

    “这里的洋兵必然是洋人的先锋,打这娘子关,洋人怎么也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咱们若是不赶紧吃了他们的先头部队,等到洋兵主力一到,用炸药或者大炮把封了山谷的石头清理干净,两股子一合了槽,那就前功尽弃了!”李永钦也插了嘴。

    援兵?庄虎臣头一次指挥大军,只看见眼前的一千多人,把别的都给忘了,顾头不顾腚了。事前,早就猜测这个不过是洋人的先头部队,要不然怎么会连粮草、辎重都没有?看来打仗这个事情,还真的不是战术领先个十多年,有点洋枪洋炮就好使的,没经验会吃大亏的。

    城头上,庄虎臣和这些清军的各路将领,临时开起了小会。宗旨只有一个,就是山下的洋兵必须活捉,但是敌人的援军也必须打退。

    商量了半天,终于拿出了章程,一只浅灰色的鸽子带着脚环振翅飞出了城墙,向山谷外而去。

第七十七章 坏蛋狙击队(上)

    三国的联军再次集结成队列,意大利的号手吹起了冲锋号,洋鼓也打着点子,士兵们又壮起了胆子前进。德国军人把腰板挺的笔直,毛瑟枪上的刺刀明晃晃的映照着阳光,把每个人的脸上都闪出一条白印子。法国人军容倒也还算是整齐,下巴仰的朝天,长脖子在军服领子外伸出老长,高卢鸡的称号,还真是没叫错,就是神色都不太好看,口号喊的震天响,脚步一直不快,不多时,就被德军拉下了一大截。

    第一道战壕里的甘肃绿营,现在胆气多少也壮了些,也敢露出头看看洋兵长的什么模样了。几个游击、守备,猫着腰在战壕里来回的穿梭,边跑边低声叫道:“大人有令,必须把洋兵放到铁丝网前面才许开枪,别乱放啊!把他们吓跑了,赏钱就没了!”

    “放心吧大人,一个洋兵值三亩好地呢!俺娶媳妇就指望着他们了!”一个小兵打趣道。

    战壕里一阵哄笑,不知道谁接了句嘴道:“那你自己可值三十亩天字号的好田```````”

    “要是俺死了,全家都有好日子过了,俺兄弟都能读上书,没准还能进了学,当个老爷啥的!”小兵突然声音变的低沉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神情黯然起来。

    “是啊,做梦没想过,咱们这些扛大枪的‘粮子’,命能值那么许多银子!”当兵的都似乎触动了情肠。

    “都别扯淡了,洋兵快到了!”

    这次洋兵似乎也学聪明了些,根本就不往障碍前冲击,离着战壕还有三十多丈就开始放枪。绿营兵也放开了胆子,在战壕里和他们对射。两边用的都是一样的毛瑟88,而且清军还是在战壕里,但是这样,还是有不少绿营兵中了枪,洋人的枪法那都是用无数的子弹喂出来的,这些绿营兵大部分前几天还不会放枪呢。排成队列,几乎是活靶子一般的大白脸绿眼睛,明明就在前面,可是怎么就打不着,心里憋气,可又没办法。

    第二道战壕里,王天纵、陈铁蛋、孙明祖真是看得郁闷。战壕里的武卫前军的兵穿着西洋式样的军装,包个蓝布头巾,都是一脸的坏笑:“这些绿营的家伙真是废物,这么近都打不着。”

    “闭嘴,你们比他们能强哪儿去?”孙明祖冷着脸道。

    这些兵都是被他教过打枪的,自己那两下子,教官最清楚,也就自觉的当了闷声葫芦。

    “王队长,孙教官,要不,咱们放两炮帮帮他们的忙?”负责第二道战壕防守的管带,刚刚被夺了指挥权,现在也来凑趣。

    王天纵摇摇头道:“钦差大人有令,要拿活的,先让洋兵消耗点子弹,看他们还能放几枪!”

    陈铁蛋眨巴眨巴小眼睛道:“我看,这样,我带点人,从交通壕过去,给绿营的帮帮忙。”

    “你是督战队的,这不行”孙明祖果断的制止道。

    “怎么不行?就凭这玩意儿能督战?”陈铁蛋一晃手里大刀片子,不屑道,随手就给扔到了一边:“我们这些榆林堡出来的弟兄,从小都是跟着大人在林子里玩枪的,枪法都还行,又跟师傅学了这么长时间了,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了,我看,洋兵比林子里山鸡、野兔子好打,个儿又大,又都是傻站着。”

    王天纵沉吟了一下道:“好,我带你们去,都机灵着点!把你们的弟兄都召集起来!”

    “好咧```zzz中文网手机访问.zzz.com````”陈铁蛋得了将领,猫着腰跑了。

    “王队长,还是我带人去吧,你是钦差大人的护卫,大人还要你保护呢!”孙明祖劝阻道。

    王天纵笑道:“这群坏蛋,也就我能收拾住他们,你去了,他们不听你的,再说,守住战壕才是正经事,丢了阵地,大家都完了,这里责任太大,我弄不了,别跟我抢了!”

    孙明祖还要说什么,王天纵当胸给了他一拳道:“好兄弟,别争了,打完这一仗,咱们再分个输赢,上次还没比过瘾呢!”

    “好,我准备好酒菜等你,不管谁胜谁负,一醉方休!”孙明祖英俊的脸上满是豪气。

    四、五十个督战队的半大小子一人一杆曼利夏五子洋枪,都聚集到了甘肃绿营守卫的第一道战壕。

    洋兵一阵枪已经把这些戴着大帽子的绿营兵打的不敢冒头了。

    “你傻啊,这是打仗,你当是在你们乡下看大戏啊?抬头仰着脖子,半截身子露在战壕外面,枪子不打你打谁!”李贵正黑着脸训一个肩膀上中弹的把总,把这个四十多岁人的唬的半天不吭声。

    “李贵,过来,过来”陈铁蛋坐在地上,朝他叫道。

    李贵一溜小跑过来,见面就埋怨道:“少爷,不,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让开炮,那么多的洋炮,不用太可惜了,这下好,又有三、四十被洋兵打躺下了。”

    “得拉,你就别废话了,要不是大人弄的这些战壕、铁丝网,就这些个兵,被洋人撂倒三、四千,我都不觉得稀罕!”陈铁蛋满脸的不在乎。

    “师傅,露一手吧,被这些洋鬼子压了半天了,头都抬不起来,太憋屈了!”陈铁蛋又是一脸的皮相瞅着王天纵。

    “对,师傅,露一手,上次耍那个双枪灌耳,过瘾!”

    “人家说书的,只有个双风灌耳,哪有什么双枪灌耳?”

    “辕门口,那个鸟毛二师兄不是被师傅给双枪削了耳朵?还不是双枪灌耳?”

    一群坏小子,你一言我一语,起哄架秧子,越说越来劲了,浑然忘了头顶上还有“嗖、嗖”的子弹飞过。

    “好!”王天纵大声道:“耍两下,给你们看看!”

    站起了身子,趴在战壕边上,找了半天目标。

    “哎,师傅,你瞧,那个象是个官,还举着洋刀,下巴太长了,真难看!就他吧”陈铁蛋边说别撇嘴。

    “砰”的一声响,陈铁蛋的话音还没落,只见那个举着战刀指挥射击的德国军官嘴巴里飞进一颗子弹,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好啊!”战壕里叫好声响成一片,王天纵抱拳拱手团团一拜。好象是刚刚散了戏的红角儿一般。

第七十八章 坏蛋狙击队(下)

    战壕里零星的枪声和外面洋兵密集的排枪简直不成个比例,但是半天了,战壕里再没一个伤亡,这群坏小子沾上毛比猴子都精,从来就没在一个地方开过两枪。

    “哎,李贵,这枪打哪儿?”陈铁蛋嬉笑着问道。

    “洋鬼子的裤子怎么那么瘦,裤裆里鼓囔囔的不成个样子!”李贵木糊着脸,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打一赌,打中了你偷的洋烟分我一半?”

    “不中呢?你输什么?”

    “看见没有,要是不中,我一会把那鬼子的洋刀你给弄来!”

    说妥了赌约,陈铁蛋贼头贼脑的慢慢在掩体的缝隙里把枪伸了一寸多长,李贵在旁边的另外一个缝里偷偷的看着。

    “砰”的一声响,只见一个洋兵捂着裤裆就蹦了起来,然后躺在地上打滚。俩人赶紧蹲下,“扑、扑”的几声,当作掩体的沙包已经中了好几枪了。

    “怎么样?”陈铁蛋晃着脑袋,一脸的奸诈。

    李贵苦着脸,半天不说话。

    这帮子小坏蛋,在祁县的时候,就没干什么正事,天天缠着王天纵教打枪。他们这些人脸皮又厚,人头又熟,再加上扯了庄粮台的虎皮当大旗,洋枪、子弹,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就没什么是他们弄不来的。本来枪法就都还可以,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无数的子弹来喂,又有王天纵这样的老师,进步是飞快,山鸡、兔子没少被他们祸害。

    几十个人,凭着战壕做掩护,那都打出花来了,膝盖骨、裤裆、肩膀,都是朝不要命的地方招呼,不过挨上一枪,残废那是肯定的。这些半大小子,一个个矮着身子,在战壕里穿梭,越打还越上瘾了。洋兵也傻点,都是站的笔直,二十多丈的距离,洋枪打起来,不远不近,正舒服。转眼间,就被他们撂躺下快一百个了。他们都是开了枪就蹲下,等洋兵发现他们的位置,想还击的时候,目标已经消失了,还正在找呢,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是一声响,全是打冷枪的。虽然洋兵的火力还算密集,枪法也不错,可是和看不见的对手作战,那是最恐怖的。法国人早就后退了,德国军人的那种死板和骄傲,让他们还在硬挺着,当活靶子。

    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是那么僵化,辛格少尉已经都急的满头汗了:“中校,撤退吧!再这样下去,这些英勇的日尔曼士兵,只会白白的牺牲。”

    舒尔茨中校的汗一点不比他少,顺着帽檐往下直淌,但还是强做镇定:“这些胆小的鞑靼人,只会象只堰鼠,躲在地洞里,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的和我们作战!”

    辛格看着这个上司的脸,恨不得一巴掌上去,但是想归想,还只能劝谏道:“中校,这样的战法,我们只会无谓的损失,不会取得什么成效的!还是先撤吧!”

    “撤到什么地方?现在回去的道路已经断了,大炮也没有,怎么把堵塞道路的巨石清理开?唯一的生路就是前进,打破这个要塞!”

    意大利中尉阿毛利凑到跟前道:“中校阁下,我认为,我们的军队已经进行了非常勇敢的战斗,已经尽到一个职业军人的义务,面对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争,再平白的牺牲士兵的生命,是不人道的,我认为,是和这些鞑靼人谈判的时候了!”

    舒尔茨中校恶狠狠的冲他道:“你想投降吗?这些野蛮人是不要俘虏的,他们对于投降的人,都是这样的```````”手掌对着阿毛利的脖子一挥,做了个砍头的架势。

    阿毛利吓的脖子一缩,再也不说话了。

    “我命令,全军冲锋!”舒尔茨中校扯着嗓子叫喊。

    “嘀嘀哒``````”冲锋号响起,洋兵好象打了鸡血针一般,毫不顾及射来的冷枪,发疯一样的往前冲。

    陈铁蛋他们也是一楞,刚才还傻站着的洋兵现在马上就要冲到铁丝网前面了。战壕里又是一阵骚动。王天纵抽出腰间的左轮,冲天“砰、砰”放了两枪道:“谁要是比我的子弹快,尽管跑!”

    这些刚才还在瞧热闹转瞬又被吓的想跑的甘肃绿营,这才安静下来。

    “刚才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跑的人什么下场!想死快点随便!杀鬼子死的朝廷一个有三百两,被督战队杀了的,毛都没一根!自己选!”王天纵拼命的吆喝着。

    “打洋鬼子啊!”不知道是谁先喊了第一声。战壕里的人几乎是同时抄起了枪,朝着外面乱放。

    “身子都低点”督战队的一边在战壕里跑来跑去,一边提醒着这些挺着腰板的绿营兵。

    铁丝网前又是聚集了无数的联军士兵,对于这些生满了倒刺的东西,他们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明白,砍也砍不断,钻也钻不过去,有胆大的直接就往上攀爬,可是又没有着力的地方,身上到处是被扎的血口子。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六、七丈的距离,鼻子、眉毛都看的清楚,这些绿营兵枪法虽然烂到家,但是已经不需要瞄准了,随便一枪就肯定有人倒下。

    洋兵也在放枪,只要是冒头的,基本上也是一枪一个。

    渐渐,傻大胆的也少了,都学着刚才督战队那些人的样子,从沙包掩体的缝隙里开枪。很快,双方拼死伤的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吞、吞、吞”急促而沉闷的响声。二道战壕的格林炮也耐不住寂寞,火舌开始随意收割着廉价的生命。

    甘肃绿营的兵勇们恨恨的骂道:“这些武卫军的兔崽子,真不地道,刚才开枪打咱们,现在看老子们杀鬼子,他们来戗行,抢赏钱也没这个抢法的!”

    骂归骂,手下可不歇着,五子快枪不停气儿的放着,白色的烟雾渐渐把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的朦胧起来,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火硝味。

    法军首先撑不住了,转身就跑,两条大长腿迈开,速度奇快,德国人脑子也终于转了圈,也是扭头就跑。不多时,枪声渐歇,战场安静了下来,战壕前面,已经是死尸遍地了,还活着的洋兵的哭喊声撕破了天空,如同被猎枪打伤了的野狼哀嚎。

第七十九章 精神虐待

    娘子关城头上,庄虎臣坐在太师椅上拿着望远镜朝下面看,一边看还一边乐。其他的清军官员更是笑的夸张,从嘴里都能看见后槽牙了。大清的官,那都是好戏子,上司不高兴,自己哪怕娶了媳妇小登科,也得把脸拉的老长,上司开心,自己就是死了老子娘,那也得笑的眉眼花花,更何况下面的情形也确实是好笑。

    战场上到处是受伤的洋兵,而且都不是那种一洞俩眼的皮肉伤,基本上全是治不好,死不了也落个残废。在这个空旷的山谷里,隔了二里多地还能听见下面的惨叫。

    庄虎臣刚开始还以为是这些小子枪法有问题,看得多了,才明白,感情他们是故意的。自己下了令要活的,他们倒是留了活口了,不过都成了伤残人士了,小毛孩子,手倒是真狠啊,怎么老是朝下三路招呼啊,这宫里也不要洋太监啊。

    “大人,我看,洋人的枪也放的越来越稀了,估计是子弹也不多了,您看,怎么办?下令出击吧?”

    庄虎臣懒洋洋道:“出击?急什么啊!从现在开始,洋人敢冲锋,就不客气,照死了打,洋人不动,咱们就不理他,但是有一宗,只要看见洋人做饭、睡觉,就给老子开炮!”

    一群清军将领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半是疑惑,有这么打仗的吗?看着占了上风,还不趁热打铁赶紧进攻。另外一半是心里发凉,这钦差大人够毒的,刚到大营就杀了刚中堂的侄儿,又捏着帐本当把柄,把八旗的大爷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打仗也打的花样百出,就连他带出来的那帮小兔崽子都没一个好东西,人不大,鬼心眼都不少。

    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的仗打的是漂亮,眼瞅着,下面的一千多洋兵肯定是个没跑。大清的兵还是那些大清的兵,怎么才七、八天的工夫,就能把洋人打趴下,上个月在正定、获鹿,那可是才听见枪响,连洋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跑的没影子了。仗打得似乎取巧了些,不够热闹,可打仗又不是演戏,热闹管什么用,打赢了才是真功夫,胜者王侯败者贼,打赢了洋人,那是多光彩的事情,谁还会问你用的招数是“黑虎掏心“还是“猴子偷桃”。

    庄虎臣他们站在城头观山景,洋兵那边可就是乱纷纷了。

    德军的舒尔茨中校、参谋辛格少尉,法军的亨利少校再加上意大利的阿毛利中尉,四个人都坐在泥地里,原本鲜亮的军服都是又是泥又是土,还有火硝的黑色,几个人没滋没味的啃着硬面包。谁都不说话,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这些清军根本就不正面交锋,但是只要自己出击,必然会遭到很大的损失,现在部队的子弹已经很少了,恐怕已经经受不住一次冲锋的消耗了。士兵们鼓起最后的勇气,上了刺刀,等待鞑靼人的进攻,可等了好半天,人家那边倒是开上饭了,大锅里牛肉汤的香味顺着风飘出老远,勾的这些联军哈喇子直流。

    既然他们不进攻,干脆联军也准备开火做饭,死也做个饱鬼。可这些清军也太坏了,只要自己这边一生火,立刻就有大炮响起,炊事兵成了倒霉鬼,炮弹的数量比做饭的洋兵人数还多。试了几次,清军也真配合,只要自己一做饭,他们就用大炮来奏乐,屡试不爽。现在联军的官兵都只有啃干面包的份了,可是连这黑面包也不多了,最多还能吃两顿,更糟糕的是,出来的时候,连传信的军鸽都没带,现在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这支队伍陷入了鞑靼军队的重重包围。

    几个人都恨恨的看着舒尔茨中校,就是这个家伙的狂妄和固执,使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进是进不得,前面简直是个刺猬,摸一下就扎破手,啃就更啃不动了,崩了牙齿都不会让人家少块皮。退也退不得,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自己又没有大炮,难道靠人把那么多重达几吨巨石搬开?那不是说梦话吗?如果是在欧洲,那现在肯定是要投降了,可偏偏连投降也降不得,早就听说过,东方的野蛮人是从来不要俘虏的,他们对于投降的人从来就是砍头。援兵就更没指望,谁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啊?都以为现在的三国联军在山西发财呢!

    天已经黑了,对面的清军还是没有任何要进攻的意思,从空气里的味道可以晓得,鞑靼人晚上吃的红烧猪肉。天啊,平时从来没觉得那么油腻的东西,居然味道是如此的美妙,如果上帝保佑,自己能安全回到家里,那么以后就天天搂着肥猪睡觉,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洋兵也看出了些许端的,包围自己的清军还没有消灭自己的意思,如果真的要动手的话,城头、战壕、两侧的山体上,到处都是火炮,只要一阵轰炸,马上这一千多人就都见了上帝。每个人都是心情忐忑,直到后半夜,才有心宽一点的忍不住疲倦,睡着了。

    “轰隆、轰隆”,要塞炮火车驶过身边的那种响声,“咚、咚”,山炮的炮弹尖利的呼啸着划过夜空,发出沉闷的响声。

    “鞑靼人要进攻了!”洋兵拼命的叫喊着,四处狂奔,过了一会,又本能的聚集在一起,平端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警惕的等待清军的进攻。

    皎洁的月光下,洋兵围成了圆阵,刺刀向外,怎么看都象面对着狮群的野水牛。

    又是好久,还是不见人进攻,洋兵泻了气,又都坐在了地上。

    高度的紧张让人格外的疲惫,睡魔终于把这些可怜的洋兵送入了梦乡,这会他们也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梦里。

    娘子关的城头上,松明火把照的如同白昼,庄虎臣和这些统兵的将领也都还没睡觉,不过他们是汾酒配着酱牛肉,兴致正高。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吧?”守炮台的游击轻声问道。

    庄虎臣看了看挂在胸前的打璜金表,满意的点点头道:“恩,又过了半个时辰了,该叫这些洋兵起床尿尿了!”

第八十章 小日本来了

    娘子关下的炮声隆隆,山谷外面也听的清楚。两千多健锐营和神机营的旗人大爷,加上四个营头武卫后军的甘肃兵,正懒散的看着义和团的拳民挖战壕。八千人挖几道沟,那真是不够干的,一天的功夫,就大致有了样子了,现在只有小部分的人在修修补补,一大半都开始布设铁丝网、鹿砦这些障碍物了,格林炮、山炮的阵地也基本都弄妥当了。还是老一套,三道战壕,和山谷里面的布置大同小异。

    “听听,里面又在打炮了!”一个年轻的旗人兴奋道,看他的装束不过是个参领的职务,腰里却缠个黄带子,应该是个宗室、觉罗什么的。

    一个兰州口音的军官打着哈欠道:“娘的,一到饭点就开炮,吃顿饭都不消停!又没人娶媳妇,弄这么热闹做球的!”

    “不知道里面的洋兵怎么样了,修理安生没有?钦差大人怎么了,对这些老毛子也太客气了,一顿大炮,什么事儿都没了,还非要抓个活的!娘皮的,赏格又升了,一个活的一百两!咱旗人爷们在外面喝风,你们甘肃人发洋财!觉罗爷,你说说,这算个什么道理?这大清还是咱们旗人的不?”又一个旗人的军官满脸的郁闷道。

    黄带子觉罗撇嘴轻笑道:“听说这些甘肃绿营的兵,都是跟着钦差大人打过山西那些土财主秋风的,人家是自己人,咱们现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都成了小妈养的了!”

    甘军的军官不服气道:“你们旗人落草就有份钱粮,铁杆的庄稼,汗涝保收,我们这些人,不弄几个回家不得饿死啊?自己不吃,老婆孩子也得吃饭呐!再说,他们绿营有好处,我们这些甘军的兄弟不也什么都没捞着?虽然都是甘肃人,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什么铁杆庄稼?扯淡吧,一个月二两银子几斤老米,旗人不能做生意,不能种田,都他娘的快穷死了!当官的还好点,咱们这些大头兵,家小都养不活!”一个旗人兵勇不忿道。

    “这洋人的先锋被咱们围了,那洋兵的大队怕是该来了吧?”

    “谁知道呢,也他娘的怪了,都两天了,就没见一个洋兵的影子,哪有前锋比大队人马先到好几天的?”

    “也不知道里面打成什么样了,要不,放只信鸽问问山上把守小道的兄弟?”

    “你找死啊?让大人知道还不扒了你的皮!”黄带子觉罗笑骂道。

    “寿元,你装什么大个的?放个鸽子屁大的事情,也用得着摆个谱?”旗人们平时都是打闹惯了的,又都是在军中,也就没个尊卑上下了。

    黄带子觉罗寿元,拗不过大家,只好写了个纸条别在信鸽脚环上,一抖手把它放了出去。

    不多时,信鸽飞了回来,一群人都围上去看。

    看完纸条,这些人既是兴奋,又是艳羡。打败洋兵固然是好事,可领赏钱的不是自己,还是有些不爽利。

    寿元是这些心里不爽的人中最不爽的一个,好好的一个觉罗,虽然只是个远枝,可毕竟也是舒尔哈齐的后人,半拉子凤子龙孙。老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在戊戌年被翁同鉌撺掇着,跟康有为这些人搞到一起闹变法,结果世袭的辅国将军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三等轻车都尉了。更可气的是,连个官也闹不到,家里卖的就剩下一座空大宅了,实在没招,连哭带求的,算是走了振贝子的门路。好歹这位贝子爷念在当年一起在宗学里,尿老师一砚台的情分,给他在健锐营谋了个差使,这才有了一家的嚼裹。

    打仗这事儿,兵凶战危的,可不是玩儿的,尤其是这阻击洋兵大队的活计,更是危险重重,还不知道有命回北京城没有。咳,北京城现在还有什么可回的?那里到处是洋兵,回去不是找死?家小倒是都跟自己逃出来,就是不知道老宅子怎么样了,别被这些洋兵给烧了啊。还打个什么劲儿啊,赶紧议和才是正题儿!不知道这联军的援兵什么时候到,这傻等着更急人。

    寿元这里急,还有比他更急的,前方二十里的地方,回回营三百多人,正在百无聊赖的吹牛谈天。战马都拴在了旁边的树上。娘子关打的火热,这里早就听说了,绿营的兵这回财可发大了,人家过几天就能往家送金条了,可自己这些人,连根稻草都没弄到手。

    钦差大人的将令是让自己带马队阻截联军的辎重,可是洋兵都过去两、三天了,粮草的影子都没见着,听说山谷里的仗快打完了,自己这里都要闲死了。比自己大了二十四岁的哥哥马福禄死在了正阳门,至今尸首都没找到,这回家怎么交代?哥哥一手把这里拉扯大,说是兄弟,但是跟亲爹也差不多了,眼看斋月快到了,家里要是知道哥哥战死,这个节还怎么过?

    “大人,咱们还在这里傻等着?家里都指望咱们兄弟弄几个钱,炸馓子过节呢!”几个当年跟着马福祥兄弟在河湟打过仗的老兵壮着胆子问道。

    “军令如山,不等着能干什么?”

    “钦差大人也是说嘴,眼瞅着仗都打的差不多了,那些绿营的这次领赏钱领的手软,咱们兄弟一个大子也捞不着,什么钦差行辕的亲兵,说说罢了,还是没把咱们回回当自己人!”老兵满脸的不忿,说是老兵,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

    “老憨,你扯什么淡?滚,滚,老子正烦着呢!”马福祥没好气道。

    “我憨哥别的不敢说,杀洋毛子,我还不服谁,这下好了,一个钱弄不着,家里的死婆娘还不知道怎么骂大街呢!”老兵憨哥嘴里絮絮叨叨着耷拉着脑袋走了。

    突然,山边的树上有人高叫一声:“马大人,有军鸽飞过来了!”

    “噢,有事儿了!”马福祥情绪为之一振。

    马福响把中指放到口里,“吁`````吁`````吁”的两长一短三声口哨,鸽子乖巧的落在他的手里,打开脚踝上的竹筒,马福祥嘴角挑出一丝冷笑。

    “大人,是不是洋兵来了?”

    马福祥微微一笑道:“嗯,是洋兵,来的是东洋小鼻子!小日本鬼儿来了!”

第八十一章 战场经纪人

    马福祥带着三百回回马队,现在都已经装束整齐,低矮的蒙古马上,一个个精壮的回族、东乡、撒拉汉子,黑红的脸庞都是既兴奋又焦急,战马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上的沙土,鼻子喷着热气。回族、东乡的兵都是背着骑枪,手里厚背的蒙古马刀,接近直线的刀身,三分厚的背,撒拉人则是半月形的弯刀,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里满是肃杀。

    “大人,你说,怎么办吧?”老憨粗哑的嗓子用艮艮的甘肃口音问道。

    “马镇台,钦差大人飞鸽传的信是不是弄差了?不是说活的一百两吗?怎么又变要死的不要活的了?”

    马福祥虽然是个管带的职务,但却是记名的总兵,称一声镇台勉强也说的过去。清末以来,记名的提督、总兵比狗身上的虱子都多,象马福祥这样能混个管带的,那就很不错了,况且他才刚刚二十五虚岁。

    刚才接了钦差大人的令,对小日本只要死的不要活的,一百两一个,见人头领赏钱。这些回回们开心坏了,砍头比抓活的容易多了,都是骑兵,马上交锋,哪有那么容易拿活口?二马一错镫,伸手把对方将领抓过来,横担在铁关梁上?那是说书呢!两马一错的关口,电光火石,谁还有那闲心?反应慢一点,脑袋就被没了!

    “大人,别犹豫了,大爷在天津就是被这些小鼻子害死的!咱们回回兄弟死在这些东洋鬼子手里多少人了?

    别人提起大哥马福禄,他的鼻子一酸,眼眶也觉得发热,血都要涌到脑门了。

    “给马大爷报仇!给回回兄弟们报仇!”老憨名字憨,人可是机灵着呢,一见把马福祥的火给拱了起来,不失时机的喊了口号!

    “给马大爷报仇!给回回兄弟们报仇”

    “给马大爷报仇!给回回兄弟们报仇``````````”

    三百多人齐声高喊,声震九霄。

    “好!宰了这些混蛋!大家领赏钱给老婆孩子过斋月!”马福祥毕竟年轻,哪经的起下面人这样的撺掇。什么违抗军令,打赢了仗,都是假的,胜的了兵,哪个大人会真的处罚?爱还爱不过来呢!自己违抗将令的事儿又不是头一宗了?河湟平叛的时候就干过,董军门还不是头天表面上申斥一番,第二天赏钱就发了?

    “飞鸽给前面的侦骑,密切关注洋兵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告!这一百多日本鬼子骑兵,咱们回回营包圆了!娘的,一万多银子啊!”马福祥决心已下。

    “撤兵二十里,到山谷口,依托战壕、阵地,咱们是打雁的,别让大雁啄了眼!小心这是鬼子的诱敌之策!”马福祥命令一下,拨转马头,朝着娘子关的方向飞奔。三百多回回马队都是一勒缰绳,紧跟着跑了起来,官道上尘土飞扬,天空荡起滚滚烟尘。

    庄虎臣现在坐在城头,心情说不出的味道。眼看,山下的联军,已经是没戏了,两天没合眼的兵还有什么战斗力?况且他们连子弹都没剩下几发了,手里的枪比烧火棍子就多了个刺刀而已。望远镜里可以看见他们一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大白脸现在惨白的没半分血色,绿眼睛也没了猫一样的光泽,改了死灰色。可是,再没有战斗力,还是没有投降啊,不交枪那就还是有危险性。手下这些清军,现在看起来张狂,但是谁能保证多少有个变化,战场不会动摇?对他们的德行,这两天算是领教了。

    现在洋兵的援兵来了,联军的支援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义,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但是只来了一百多人的日本骑兵,而且后面一百多里都不见其他人,这就怪了,虽然庄虎臣没带过兵,可是起码的常识总有吧,每次多少派几个兵,这样的添油战术,还不是来送死吗?洋兵的智商怕是没这么低吧?到底他们有什么阴谋?可是说是阴谋,怎么也觉得不象,哪里有先送一千多俘虏给对方的阴谋啊?联军一共才两万多,经得起这么祸害吗?才两三天的工夫,已经败坏了一千五了,要按这么算,要不了两月的时间,战争就结束了?这胜利也来的太容易了吧?

    可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挠头啊!不管了,反正目前还是占着上风,要塞防御加上堑壕战,直到十几年后,还是无解的难题,我就不信现在的八国联军能把我这盗版的索姆河防线怎么样。

    “钦差大人,您下令吧,只要您一句话,我绿营将士立刻就把这些洋鬼子全部活抓!献给大人!办不好这个差,你砍我的头!”

    “我武卫军百战精锐,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大人一声将令!”

    “这娘子关是进入山西的门户,我晋威营守土有责,愿意头一个冲锋!请钦差大人成全我们这片忠君爱国,守土护乡的心!”

    清军的各营头将领争先恐后的表着决心,打死老虎的机会,哪个能放过?现在一个个都是成武松了。

    庄虎臣半天沉吟不语,他的心思早就放在联军这一百多骑兵身上了。

    “钦差大人,您就直说吧,这十多万银子的赏,您打算给哪个营头,只要您老人家说个章程,咱们兄弟没二话,都不争了!”李永钦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

    庄虎臣心里苦笑,原来根子在这里呢!下面那哪是洋兵啊?在这些人眼睛里,那是十多万雪花银子啊,估摸联军官兵的脸,在他们看来,都是圆形方孔的。

    “别争了,都听大人的!”十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庄虎臣。

    “雷纳神甫,本钦差的意思,是让你去劝降,你敢去吗?”庄虎臣早就派人从大营里把老鬼子雷纳接来了。

    雷纳苦着脸,半天不言语,万一这些同胞翻脸不认人,那自己还就要提前见上帝了,自己目前对他老人家虽然有些仰慕,但那是叶公好龙的那种,真龙还是不见的好。刚才在望远镜里就看见一个德国中校把几个中国的教民给砍了头,据说这几个教民是做了奸细的。

    “老雷,你尽管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敢动你一根毛,老子大炮轰死这些洋鬼子!”古明阿给雷纳壮胆。

    雷纳听的脸上发烧,好象洋鬼子的行列里也有自己吧?

    “我提议,赏银各个营头按人数平分,老雷说合做中间人,分一成的红,如何?”高珏提议道。

    “好”、“公道”、“高大掌柜说的有理!”

    一群乱哄哄的,把庄虎臣这个钦差都忘了,直接就预备分银子了。庄虎臣不满的看了高珏一眼,这打仗的事情怎么就成了买卖了?还有经纪人了?但是,不能不承认,这个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内部和外部矛盾的办法,利益均沾,美国鬼子的话看来是有道理的。

    “雷纳神甫,你看这个办法怎么样?”庄虎臣转过脸,嘴角挑出讥诮的笑容。看着雷纳的白脸激动的变了血红,酒刺疙瘩都兴奋的直抖。

    “钦差大人,我愿意为了上帝的事业,和保障上帝子民的生命冒一次危险!”雷纳鞠了一躬道。

    庄虎臣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平静的道:“你告诉联军,本钦差给他们三个时辰的时间,到时候不投降,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本来还热烈的空气,马上就转了冰点,庄虎臣平静的声音让所以人都是心里一寒。这个钦差说杀人,那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第八十二章 毛驴与猴子之战

    庄虎臣从望远镜里看见雷纳一会激动,一会摇头,最后居然手舞足蹈的比画,如果不是还穿着神甫的袍子,怎么看都象骡马市场上买牲口的老客,就差双方把手揣到袖筒里谈价钱了。几个联军的军官把他围在当中,看来还没谈出过结果。

    城头上的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不时的看着怀表,都是一脸的焦急。

    庄虎臣眉头拧了起来道:“时辰一到,就开炮,我没时间和这些洋鬼子蘑菇!”

    “大人,快看!”

    突然,联军的阵地上竖起了白旗,城头上的人都是跳着、叫着,肆意的发泄着心里的欢乐。士兵们挥舞着旗帜在城墙上跑来跑去,见到熟悉的袍泽直接就抱成了一团。庄虎臣眼眶也有些发热,胜利了,真真切切的胜利。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真实的,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喜悦没有丝毫表演的成分。

    “好啊,真好啊,我大清多少年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方友升的老眼里也是噙着浑浊的泪水。

    “钦差大人运筹帷幄,古之周郎也不及也大人之万一!”

    “大人出将入相,入主军机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高兴劲还没过去,例行的马屁会就开始了。

    赵驭德“噔、噔、噔”从下面跑了上来,伏在庄虎臣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马福祥带着回回营和小日本拼马刀去了?”庄虎臣还没听完就蹦起来了“前锋营是谁掌管的?他干什么吃的?”

    “回钦差大人的话,前军现在是武卫军的田帮带统辖”

    杨士琦轻声道:“恐怕没人敢管马福祥,谁都知道回回营是钦差行辕的护兵,哪个人会和他们抢功劳?”

    庄虎臣一跺脚道:“小日本鬼子笨,他比日本鬼子还笨!”

    还真是被杨士琦说着了,就真的没人敢管马福祥的闲事。

    战壕里,杜黑子嘴里嚼着黑豆问道:“田大人,怎么办?就一百多的小鼻子,弟兄们出击一下,打他们一下?”

    田帮带懒洋洋的道:“你疯了?这些回回们急着立功,现在你和他们抢功劳?他们还不拿马刀劈了你?”

    “那就眼看着?他们要立功请赏,咱们就不吃饭了?”杜黑子一脸的郁闷。

    “你就别找事了,钦差大人宽宏大量,要换了老子,就凭你把枪对着大人,就大棍子打死你!还嫌麻烦不够啊?你就省省吧!”

    “小鼻子也够狂的,就这百十来号人就敢来打娘子关?找死也不选个地方!”田帮带也是有些纳闷。

    战壕前面,三百多回回马队排列整齐。马福祥望着对面的一百多日本骑兵,越看越觉得好笑。高大的西洋战马上,低矮的日本兵都坐的腰板笔直,怎么看都觉得有点面熟。哦,想起来了,和钦差大帐里的那个“马上封侯(猴)”太象了。

    马福祥高声做着战场动员:“回回兄弟们!洋人侵入我大清,杀我良民,犯我朝廷!今山河破碎,国家危亡******斋月马上就到了,家里都在等着咱们这些爷们带银子回去,娃娃要吃馓子,婆娘要扯布做衣服,可银子从天上掉不下来,银子在哪?在咱们回回的马刀上!看见了吧!对面那些骑在马上的猴子,就是他们杀了我哥哥,还有多少回回兄弟死在他们手里。钦差大人有令,一个人头一百两!真主在天上看着我们!死难的回回兄弟的英灵在天上看着我们!家里的乡亲父老等着我们!`````安拉!”

    三百把马刀划破长空,“安拉”之声响成一片,几百黑红色的脸膛都写满了兴奋。

    对面的日军也在做着最后的战场动员。秋平尾三端坐在高大的阿拉伯种战马上,雪白的手套是刚刚换过的,轻蔑的看着对面穿着肮脏的号褂子的清军。

    “秋平君,清军已经有所防范了,我看,是不是等山岸大佐的步兵到了以后,再发起进攻?”一个留着仁丹胡,两条萝卜腿小眼睛士官问道。

    秋平尾三倨傲道:“大日本的武士,什么时候会惧怕清国的废物了?我秋平大队就可以杀到西安,活捉了清国的皇太后!”

    “秋平君,可是我们的任务没有这个啊?作为讨伐队,我们的职责是清剿义和团。”

    秋平尾三怒道:“松下君!帝国和其他列强都不同,帝国没有资源,没有土地,只有拥有大陆,才是帝国唯一的生存之道!而清国就是帝国崛起的垫脚石!作为日本的武士,我们为什么要听从那些白种人的命令?”

    “秋平君,可这样的行动过于冒险!”

    “冒险?我最欣赏清国的一句古诗‘移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松下君,就让我们在西安的钟楼上欣赏日落的美景吧”秋平尾三一脸的陶醉。

    “可就我们这一百多骑兵是无法攻击要塞的!”

    “没有办法?那就让你看看大和民族武士创造的奇迹吧!”

    秋平尾三高举着雪亮的西洋战刀,对一个个腰板挺直,撇着嘴,一脸傲气的日本骑兵道:“大和民族的勇士们!野蛮的清国人杀害了帝国的书记官杉山彬阁下,现在是为他报仇的时候了了!天照大神保佑着我们,天皇陛下殷切的目光在看着我们,为了帝国的事业,为了天皇陛下开拓万里波涛的豪言壮语,是我们这些军人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半载!”雪亮的西洋马刀也都举了起来。

    “对面,那些骑着毛驴的清国人,正挡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死他们!”一百多人齐声道。

    “为了天皇陛下,冲锋!”

    “半载”

    一百多匹战马先是小跑,渐渐加速,最后是飞驰,卷起漫天的尘土冲向清军。

    对面,三百多匹蒙古战马也开始小跑、加速,飞驰,荡起滚滚尘烟。

    “半载”、“安拉”

    两边各自喊着口号,如两道洪流般撞在了一起。

第八十三章 骑兵对决

    两支同样装备最先进骑枪的部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中世界的战斗方式,把枪背在身上,没有半点花俏的用马刀来决定彼此的命运。骑兵交锋没有防守的观念,双方都只有进攻。狂风一般的横扫,海潮一般的冲击。在大炮早已成为战场的主旋律的时代,只有骑兵还在按照几百年前的方式高傲的战斗,并且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样的规矩才符合英雄的定义。

    骑兵碰到一起,只有鲜血的迸流,马刀映日的光芒,战马的嘶鸣,男人的豪气。马福祥冲透了日本骑兵的队形,拨转了马头,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的血污。战马打着响鼻,圆眼睛也充血的鼓胀,这畜牲也有了杀气。

    回回营的骑兵又重新聚集起来,只是已经少了二、三十人。还有不少挂了花的。

    “大人,这些小鼻子不好对付啊!”老憨用衣襟擦拭着马刀上的血痕道。

    马福祥鼻子一哼道:“咱们爷们是马背上长大的,还能怕了这些矮东瓜?”

    “这些小鼻子倒罢了,马上的功夫也就一般,就是他们的马太快了,冲劲儿真猛,还没反应过来,就到眼皮子跟前了,刀也比咱们的好!你瞧,我这把刀都几个豁子了?”说罢,把马刀举起来,上面已经到处是锯齿一般的口子。

    马福祥嘴里一阵发苦,自己也托大了些,三百多马背上长大的回回兄弟,别的不行,拼马刀还能输给这些在东洋打鱼种地的小鼻子?就看他们的萝卜腿也不是骑马的材料,自己的弟兄可都是一水儿的罗圈腿,那就是从小骑马练成这样的。

    可一交手才发现,这些日本骑兵还真不是吃素的,阿拉伯的高头洋马跑起来速度惊人,骑兵的冲击力主要就是来自战马的速度,而自己这些人骑的蒙古马养起来便宜,给点粗料就行,爬冰卧雪也能吃苦,就是个头小,速度慢,一到拼杀的时候就吃亏了。这些日本骑兵的刀法虽然简单,就是下劈、直刺,但是用的也是纯熟,效果丝毫不差。才交手一个回合,自己就损失了二十多个弟兄。吃亏占便宜,现在想也没用了,对面那个当官的,手毒的很,三个兄弟都是被他放翻的,下个回合就砍他了,擒贼先擒王!

    马福祥心里发酸,秋平尾三的心也在滴血。这还是平时那个一触即溃的清国军队吗?他们有完全不弱于帝国士兵的战斗意志,他们凶狠而彪悍,并且骑术高超。自己砍掉了一个年轻士兵的右手,而他居然用左手又抽出一把刀回砍自己,那个时候,他断了的手臂鲜血正如泉水般的喷涌。还有的清国士兵被马刀交锋中的巨大冲击力撞到马下,他们就用马刀砍战马的蹄子,甚至在被马蹄踩到身上以后,还在用牙齿撕咬马腿。

    这才一个回合,自己就牺牲掉了二十多个人。尤其是对方那个年轻的官员,按照他的服装,应该是个大官了,清国高官的顶子才能是红色的。这个年轻的清国官员在一个回合的冲击里已经让自己少了四个骑兵了。如果清国的士兵都是这样的,那征服它就只能是一场梦了。看的出来,对面的那个红顶子的官员,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下一个回合,先干掉他!双方的首领都下了必杀的决心。

    骑兵交锋,一个回合自动交换场地,现在日本兵的身后已经是清军的战壕了。黑洞洞的枪口几乎就要顶着这些日军的腰眼了。

    “我的大人啊,打吧,这些小鼻子也太猖狂了,真把咱爷们都泥捏的?就这百十号人,格林炮听个响就把他们都突突了!”杜黑子急的直冒汗。

    田帮带也是恨的牙根痒,这些东洋骑兵现在居然跑到自己阵地前面了,而且都是背对自己,简直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难道老子的洋枪是烧火棍?这会儿要是下手,那可是机会难得啊,这些东洋人离自己不过三十丈的距离,格林炮打起来,那是正舒服。

    可刚才一个照面,回回营就躺下了二、三十,这个时候自己出手,马福祥这龟孙还不恨死自己?他现在是钦差的红人,又和李莲英大总管的心腹太监张德兰拜了把子,给自己弄双小鞋穿,玩一样。还是不惹这个祸的好,再说,回回营人多,一个拼一个,也够这些东洋鬼子喝一壶的。咱大清的兵要是和洋人打仗的时候都能一个换一个,别说八国联军,他就是十六国的联军,咱也不尿他!

    田帮带在瞬息间脑子已经转了无数个圈了,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让回回营去打吧,都是自己人,谁立功不是立啊?”

    “那赏钱还是人家领呢?能给你花不?zZz〓③〓〓〓〓{Z}〓〓{中}-{文}-{网}”杜黑子一脸的郁闷。

    “你就消停会儿吧,咱们安生的看热闹,都机灵点,估计要不多一会,洋兵的大队人马就要到了,钦差大人给咱们的任务是阻击联军的大部队,这百来号骑兵就让马福祥自己玩吧!”

    双方的骑兵又呼啸着冲到了一起。马福祥用左手的战刀隔开一个日本兵的马刀,右手刀闪电一般的将他的头颅和脖子一分为二。一马双刀,这还是小的时候哥哥教自己的,那时候,自己还舞不动钢刀,哥哥就用木头削了两把给自己用。马福祥刚刚一个楞神,一柄雪亮的西洋马刀就冲着他砍了下来。他本能的一缩脖子,刀刃贴着头皮就扫过去了,顶戴花翎就被削了下来。马福祥又羞又恼,挥舞双刀朝着刚才偷袭自己的人砍去。偷袭他的就是秋平尾三,一击不中,正在懊恼,突然发现对方两把刀同时向自己砍来,慌忙着一隔,“当啷”的金铁相撞的声音。秋平尾三的战刀竟然被马福祥震掉了地,手都麻了,这清军的大官好大的力气!马福祥也是微微一怔,自己的刀居然断了一把,这东洋鬼子的刀好锋利啊!

第八十四章 砍头大赛

    回回营和日本骑兵已经交手三个回合了,仅仅三个回合的冲锋,日军就伤亡了六、七十了,回回营更惨,小一百号人掉到了马下,不过好在清军人多,被打落马下的人有袍泽保护,而且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人,躲避马蹄的功夫那是从小就练出来的,大部分都能逃过一劫。小日本就没这个命了,只要从马上摔下来,立刻就有拣便宜的清军冲到跟前,一刀两断,摘了首级挂在马上等着去换赏钱,有些运气更差的,摔倒的不是地方,正好在双方战马的中心,被几百匹战马来回的碾压,不一会就成肉酱了。

    三个回合后,日本骑兵又到了清军阵地的前沿,守御的清军也配合的好,只在后面观敌瞭阵就是不开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东洋矮子是防守一方的前锋。

    “这些回回真是榆木脑袋,有枪不会使啊?小鬼子也够笨的!”杜黑子的牢骚从开战就没停过。

    “他们骑兵交手就讲究个一刀换一刀,真砍实杀,用枪不人物!”田帮带只当是看大戏,边看边讲解。

    “小鼻子看来不行了,就四、五十人了,再过俩回合,回回营就把他们拼干净了,这些回回也够狠的,砍头眼睛都不带眨的!”

    交通壕里一个包着蓝布帕子的武卫军兵勇飞也似的跑过来:“田大人,钦差大人的紧急军令。”

    田帮带脸色一变,急忙迎了上去,一个小竹管递了过来,这个是军鸽送信专用的。打开封口的蜡,田帮带越看脸色越阴沉。

    “格林炮准备,所有人都听令,瞄准小日本骑兵,开火!”田帮带扯着嗓子叫喊。清军阵地上,传令的旗帜开始翻滚。

    六门格林炮蜂窝般的炮口开始旋转,“吞、吞、吞”的闷响。六条长长的火舌如鞭子一般抽打着前面的日军。整齐的队列立刻就乱成一团,战马发疯一样的四下奔散,有的朝前面的回回营冲过去,有的向两边的山体靠拢,还有的回过头,朝正在开枪的阵地直闯。

    格林泡的闷响夹杂着步枪子弹的尖啸,一瞬间就将日军打傻了,本来就没多少人了,哪经的起这样的屠杀。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就连那些雄壮的西洋战马都没剩下几匹。十一毫米的子弹打在人身上,那是直接把人撕成碎片,别说日本兵了,连对面的回回营都赶紧圈住战马,有多远躲多远。

    马福祥见枪声停了,战场上一个活的日本兵都没有了,只有支离破碎的残躯,满地的鲜血。他飞马冲到了阵地前面,被铁丝网拦住了去路。他顶戴早就没了,光着个脑袋,用马刀指着前方,怒火满胸道:“姓田的,抢功劳抢到你马爷爷头上来了?老子拼杀了半天,死了好几十的弟兄!你个王八蛋躲在龟壳了放炮,算什么东西!”

    田帮带一脸的委屈道:“马镇台,你可真是冤枉兄弟了,我可真不是要和你们抢功劳,钦差大人有令,立刻解决这些日本骑兵,兄弟哪敢违抗将令啊?钦差大人让你马上回大营******”

    马福祥打了一个冷战,战场抗命,私自开战,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啊。钦差大人莫非要拿自己开刀?哎,现在才想到这一条,还有什么用?只得苦着脸道:“田大人,现在进山谷的道路已经被堵了,你叫我怎么回去?”

    “大人只说让你回大营,可没交代如何回去,看来马镇台只好下了马,从山上的小道绕过去了”田帮带给他出着主意。

    马福祥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一拨马头,跑回了骑兵的队伍。

    杜黑子黑脸笑的放光道:“看来,这姓马要倒霉了,呵,看看这些回回爬山也挺有意思的。”

    “好了,咱们也干掉了四、五十,也有几千两了,够兄弟们喝顿酒的,赶紧的,把头都砍下来,别让回回拣了便宜。”田帮带下了命令。

    战壕里,清军一跃而起,以无比的勇气和猎豹般的速度冲向尸体,回回营也是不甘人后,飞马也赶了过来,一场割人头比赛正式开始。

    山谷前面割头大赛,正在火热进行,娘子关城头上,法国神甫雷纳也是洋洋得意:“钦差大人,忠勇的联军士兵本来是不肯谈判的,但是在我的感召下,他们对钦差大人保护教堂和教民免受野蛮人的屠杀的举动非常赞赏,愿意接受一个文明人的保护。”

    “什么谈判?就是投降!”庄虎臣断然道。

    雷纳被吓的身子一抖道:“是的,大人,是投降!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我有义务让上帝的子民免于无谓的死亡,做为钦差大人的朋友,我有义务帮助大人达到您想要的目的,现在看来,我是圆满的完成了使命。”

    雷纳说的大义凛然,神态安详而神圣,就差头上冒出个光圈了。庄虎臣心里暗笑,这老鬼子还真有当法奸的潜质,当奸细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搞的跟真事儿一样。今后得好好利用一下,不能白救了他一条命,说什么也得把他那点剩余价值榨干净。

    山谷里,一千多联军的官兵正秩序井然的缴械,交完了枪,就到旁边领个粗瓷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和刚出炉的烧饼混合的香气勾的人涎水直冒。

    庄虎臣刚刚从雷纳那里得到消息,意大利一共就派到中国几十个人,现在有一个算一个,全在俘虏队伍里了,八国联军变成了七国联军了。

    “大人,该给朝廷报捷了!太后和皇上知道了,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古明阿提醒道。

    庄虎臣略一沉吟道:“快马到祁县,用电报给西安的两宫报捷,这些洋兵俘虏吃饱以后,给我全部押送到祁县,然后等我的命令。”

    杨士琦走到庄虎臣身边,轻声道:“捷报也得给上海的李中堂发一份去,仔细着些,比给朝廷的重要!”

    “李鸿章!”庄虎臣心里反复的念叨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第八十五章 忆苦思甜

    山西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路边到处可见的柿子树,菱形的叶子被阳光照耀,半透明的那种金红,小灯笼般的果实压的枝条都弯了腰。小孩子用带着钩子的长杆摘着柿子,掉到地上一个,就有人过去抢,弄的满身满脸的土。咬上一口,又给吐了,没烘过的柿子还是满涩的,逗引的大人哈哈笑。

    “大捷!大捷!娘子关大捷!杀敌一万!俘虏两千!”快马飞骑身上背着黄绢包裹的信筒子,一路高叫道。

    “好啊!”沿途的百姓自动的边让路边高声叫好。快马还没走远,“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每到一个城镇,都是鞭炮齐鸣,过不多时,腰鼓、龙灯、旱船、大戏就开始表演,人们抹了彩脸,穿上花衣,扭着秧歌,踩着高跷,转眼间就是万人空巷,仿佛是盛大的节日,百姓甚至不去辨别消息的真伪,宁愿相信自己的军队打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胜仗。在这满街都是坏消息的时候,人们太需要一点好事情的刺激了。

    陕西巡抚衙门的二堂,满桌子的丰盛宴席好象也是过节的样子。“五凤捧寿”、“八仙过海”、“嫦娥奔月”、“八宝稀饭”、“泡油糕”,陕西名菜应有尽有,“艾窝窝”、“马蹄烧饼”、“鸭包鱼翅”、“红扒熊掌”,宫廷御宴种类也是不少。三张八仙桌一字并齐摆了老长,起码有上百种的菜肴。但是吃饭的人好象都是忧心憧憧,没什么胃口,几乎就没见人动筷子。

    一个小太监在一道菜里用银筷子夹起一点,送到银碗里,然后用另外一双筷子放到嘴里,吃了以后,张口给人看看,示意没毒,这才又到另外一道菜里去夹,反复了无数次。不问用,吃饭摆这么大谱的,除了逃到西安的慈禧那就没别人了。

    “这个是什么东西?烂糊糊的?”慈禧嫌恶的看着一个大碗道。

    李莲英弯着虾米腰,笑着道:“回老佛爷的话,这个是陕西名吃,端履门老孙家的羊肉泡馍。”

    慈禧白了他一眼道:“端下去,瞧见就恶心,黏糊糊的一大碗!”她看了一眼下面低头不语的荣禄道:“仲华,你在西安的时候,就天天吃这个东西?十多年了,也是苦了你啦!”

    荣禄起身一打马蹄袖。慈禧一摆手道:“坐下说吧,要这么说话,这饭就没法吃了,今天留你们几个军机吃饭,一来是这一路辛苦了,你们都陪着受了累,二来就是有的人好些日子没见了,也挂念着你们!”

    几个军机大臣赶紧都跪在地上,齐声道:“谢皇上、太后恩典!”

    慈禧笑道:“都起来吧,怎么说着说着又跪下了?这里不是朝会,再弄这些虚礼数,也忒累人了!”

    “谢老佛爷!”几个人慢慢的爬了起来,岁数大点的,半天起不来,小太监上前给搀扶着又坐到椅子上。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仲华,你在陕西当将军的时候,是不是天天都吃这个?”

    荣禄起身又要跪,慈禧道:“坐下吧,你不累,我瞧着也累!”

    荣禄笑了笑道:“回老佛爷的话,奴才是带兵的丘八出身,有肉吃那就是上好了,再能有个旱烟抽,奴才就知足了。”

    慈禧笑道:“你啊,就是不懂得养身啊!李鸿章也是带兵的,人家那是多懂得惜福,天天的西洋牛奶煮西洋参粥,又不大吃肉,就是好个活鲈鱼,他手下的兵都私下叫他‘李鲈’!”

    军机大臣听着这个公开的秘密,不好笑的笑话,都是凑趣的哈哈大笑。荣禄心道,李鸿章这条鲈鱼恐怕还是松江产的,四鳃绝品,得用上等的紫芽姜才能把他烧出味道,要不然怎么长的出那么七窍玲珑的心。

    荣禄心里想着,嘴上还是谦逊道:“奴才怎么敢和李中堂比,他是前辈了,又是翰林出身,奴才是靠祖荫做的官,和李中堂那是天上地下!”

    “祖荫做官也是正途,又不是花银子买的,有什么丢人的?旗人和汉人自然还是有些分别的!”慈禧看着他道。

    几个科举出身的汉人军机也不敢说话,自从在祁县,赵舒翘被慈禧痛斥了一番后,再没人敢提什么科举正途了,眼下最红的几个没一个是科举出身的。

    庆亲王陪着笑道:“老佛爷见事最是圣明了,岑春煊、吴永,这几个得用的新人,都不是科举出来的,却都是处事练达,可用的材料啊!”

    桂春凑趣道:“老佛爷的眼力那自然是没说的,那庄虎臣不也是个好的吗?”

    庆王和荣禄都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这混蛋真是老悖晦了。那个半吊子恶少,前几天刚刚杀了刚子良的侄儿,要不是命好,赶上刚毅死了,那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这刚毅也够没材料的,去侯马的路上,居然捡路边的一个烂西瓜吃,结果发了痧,冒肚子死了。你说刚毅啊,你一个堂堂的军机大臣,居然捡别人扔的烂瓜皮啃,这样的死法,算哪一出啊?这谥号都不好起啊!刚毅死了,这一劫庄虎臣运气好,躲过去了,可娘子关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就是个没宣判的斩监候,你桂大军机没来由的提起他干什么?

    慈禧脸色一变道:“也不知道庄虎臣在娘子关那里怎么样了?洋兵要是打过来,这西安怕是也呆不去了!”

    荣禄赶忙接茬道:“老佛爷放心吧,娘子关天险,刘光才、方友升又是宿将,料也不妨事吧!”

    慈禧半晌不语,李莲英急忙道:“老佛爷,你看看这个点心,这是陕西的名点叫‘寥花糖’,又酥又甜,您尝尝!”

    慈禧也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品了品道:“嗯,这个还凑合,你们都尝尝!”

    下面又是一片称谢之声。

    慈禧叹了口气道:“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一顿饭何止数倍?现在国事艰难,就节约些吧,这么点菜都没下筷子的地方,你们也都跟着我吃苦了!”

    众人都是连忙称道老佛爷体谅国家的艰辛,然后开始对着这顿丰盛的“忆苦饭”发起了冲锋。

    众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外面一个公鸭嗓子兴奋的高叫道:“老佛爷,大喜啊!”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这大清国还能有什么喜事不成?

第八十六章 弹冠相庆

    慈禧把电报抄稿反复的看了几遍,脸上的肉开始有点抽搐,半天平静下来,嘴一撇,用不屑的语气道:“这种东西,最是信不得,哪次战报不是杀敌多少,缴获若干,可哪次不是讳败为胜!荣禄,你瞧瞧!”

    李莲英塌着腰接过来,走到下面递给了荣禄。荣禄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眼睛盒,取出一副老花眼镜,仔细看了半天,突然扑通跪倒地上,放声嚎啕大哭,把一屋子都哭的心揪了起来。

    半天平复下来,恭谨的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这战报断然是不会错的,咱们大清打胜了!奴才是带过兵的,下面的手段也多少知道些,这份电文奴才虽然不敢说没有半点虚伪,但是大略必是不会错的,奴才敢用全家的性命担保!”

    “仲华?你是说庄虎臣真的把洋兵打败了?”慈禧的眼睛也放出了光芒。

    荣禄平静了心情,详细的把电文掰扯了起来。电报上说,洋兵主力两万人八千人攻打娘子关,庄钦差指挥若定,亲冒矢石鼓舞军心。仰仗两宫之福,众将士感念朝廷恩遇,奋勇杀敌,屡次打退来犯联军,杀敌数千,并俘虏洋兵一千三百多人,尤为难得的是意大利国入侵之军,已然被全数俘虏,八国之联军已经变了七国了。

    要说这份电报没水分,那谁都不信,这份电文拟出来以后,连庄虎臣都吓了一跳,一共就打死三、四百洋兵,怎么就变成了三、四千了?结果杨士琦还是觉得不过瘾,又给乘了个二,成了六、七千了。庄虎臣都有点瞠目结舌了,这通货膨胀是太厉害了,转眼间,洋兵就翻了二十倍。只是俘虏的数量不好做假,让大家高兴之余略微有点小小的失望。

    荣禄是带过兵的,知道别的东西都可以来虚的,惟独是俘虏了上千的洋兵要做伪实在繁难。那些洋鬼子红眉毛、绿眼睛,与我中华之人物大不相同,断然不是抓几个良民可以冒充的了,而庄虎臣电文说的明白,现已将俘虏之联军官兵押到大营,即刻转运到祁县,日后选合适之时机,献俘天阕。有这一条,这电文就大体是不会错的,否则朝廷派员核对,那庄虎臣和统兵的将领都要灭九族了,这份电报可是前敌众将联衔奏报的,要杀头那是一个都放不过啊。

    “真是胜了?胜了?”慈禧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睛都呆住了。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齐刷刷的跪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

    慈禧回过了神,满面的春风。

    光绪还是坐在椅子上,木楞楞的看着手里那块金怀表,死尸般僵硬、苍白的脸没有任何的变化。

    慈禧精神也是振作了许多,看着荣禄道:“仲华,此一站,你虽然没有亲到前线,但是总归还是你的总统,运筹帷幄,你是首功!你们这些人,筹运粮草、器械,调派军队,都是有功的!都起来吧!今天大家乐和乐和,好些个日子没这么高兴过了!小李子,换大杯子!这庄虎臣还真是个好样的!”

    “太后慧眼识人,想那庄道,无根无袢,全凭太后一眼看出是个人才,亲自简拔于寒微之间,今天果然就立了大功``````````”庆王颂圣的套话张口就来。

    他说什么慈禧已经没在听了,但是开头那句“无根无袢”却钻了进了脑子里,这朝廷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了,多少有点能耐的都是某某人的私人,惟独庄虎臣和各派都扯不上关系,算的是自己亲手提拔的,现在身边得用的就荣禄一个了,他也老了,李鸿章虽然不是太听话,也算是用着顺手的,可他也是老的不行了,都是些五痨七伤的病秧子,怕是撑不几年,该换换血了。

    “太后,奴才刚刚细细的想了想,虎臣,虎神,听着是谐音,莫非坊间传闻的虎神灭洋鬼,要应在此人身上?难道他是竟然是我国朝的应梦贤臣?”庆王的马屁还没拍完。

    “应梦贤臣?”慈禧听迷糊了。

    “奴才说的是大唐一字并肩王,太宗李世民的御弟千岁薛仁贵!”

    慈禧被他逗的笑咳嗽了:“庆王,你把评书话本的故事都拿到朝堂了?你啊,就是不读书!”

    庆王呵呵一笑,也不以为意。

    现在君臣一团和气,自然是要论功行赏了。庄虎臣这么大的功劳,封的小了自然是不妥,老佛爷那里也难交代,封的太大了,他还不到二十的年龄,骤然登了高位,似乎有幸进之嫌。议了半天,也没议出个结果,自然还是那句老话,改日再议,军前赏赐那肯定不能少了。这个差事倒是人人奋勇,都抢着要去前线。

    “太后,奴才早就说过,这些洋鬼子都是假把势,只要我大清君臣一体,上下一心,又有神拳忠勇可嘉,神功可恃,别说打败这些洋兵,就是扫平八荒六合,也不是难事!奴才请缨,率领十万义和团,杀回北京,迎太后回銮!”这些天一直都闷声不响的端郡王今个儿倒是来了精神。

    “你闭嘴!朝廷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祸害的!你还嫌给大清招的灾惹的祸少了!”死人一般的光绪突然爆发了,看着载漪口沫四溅的嘴脸,直觉得打心里朝外的腻味。

    慈禧白了他一眼道:“皇帝累了,该回去歇歇了!”

    光绪恶狠狠的瞪了载漪一眼,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死灰色,低着头向后堂走去。

    小胖子大阿哥朝他的背影一努嘴,做了个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慈禧一摆手,制止了还在滔滔不绝的载漪,端起酒杯遥遥一晃道:“来,都满饮一杯!”

    君臣都频频举杯,似乎已经是天下太平,八国联军仿佛是月亮上的事情了。此刻,中央帝国又从棺材里爬出来,抖干净了尘土,僵尸装重又焕发出了光鲜,康乾盛世的光辉似乎近在眼前了,那个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盛况不远矣。

第八十七章 丁香花园

    上海滩的夜色如此的沉静而美丽,秋天的晚上,黄浦江上的习习凉风让人心旷神怡。百老汇街上的电灯洒下温暖的熏黄色的光。平日里,一到晚上,一对对洋人情侣牵着爱犬勾肩搭背的散步,华界的清国人,也是携家带口参观这些把夜晚照耀成白昼的西洋玩意。

    但是最近,法租界一到晚上,就没了行人,连安南来的巡捕都尽量不出来值夜班。这些日子,不光是法租界,英租界和公共租界的门口,经常在半夜被人贴上海报,义和团要来上海的消息嚷嚷的满城风雨。平日里张狂的洋人现在吓的都是收拾细软急忙买船票回国,有些在租界置了房产的,舍不得白扔了,就到处找门路贱卖。

    海格路上的丁香花园,今天看起来还是和平日一样的宁静,但是在二楼的客厅里,却是热闹非凡,李鸿章也没了平日病恹恹的老态,看来是波尔多的红葡萄酒喝的有些高了,脸上满是红云。

    李鸿章又端起了水晶高脚杯道:“来,都满饮了这一杯!”

    盛宣怀看来喝的也不少,脖子都是红的,也站起来道:“好,就用这一杯,祝中堂福寿安康!”

    李鸿章笑着摇头道:“这一杯应该是庆贺我大清中兴有望!国运绵长!”

    杨士骧高声道:“中堂说的好!大清兴旺,咱们就兴旺!庆贺我大清中兴有望!国运绵长!”

    满屋人随声附和着,都又喝了满满一大杯。

    李鸿章兴奋道:“谁说我的北洋不行了?谁说我的淮军不行了?哪个混蛋再敢说这样的话,我李二拿拐棍敲死他!今后谁还敢再说这样的话?”

    “那是,这次娘子关武卫军打的漂亮,那还不是咱们老淮军的底子?”杨士骧拍着桌子叫好。

    “莲府,你那个弟弟是人才,好样的!给咱们两淮人争了脸,给我老李也争了脸啊!”李鸿章说着说着,似乎动了感情,浑浊的眼窝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杨士骧谦逊道:“哪里有他什么事情,这个还是庄纷卿的钦差,他不过是从旁襄赞一二罢了!”

    李鸿章慢慢坐到西洋椅子上,拿块波斯毛毯盖住腿,缓缓道:“甲午年,我是伤了心的,淮军烂了,北洋烂了,被东洋小鬼子欺负!我在日本议和的时候,伊藤博文,一个后生晚辈,居然敢那么的逼我!我李鸿章纵横天下的时候,他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呢!”说到这里,李鸿章受过枪伤的眼睛又是不由自主的抽搐。

    “中堂,过去的事情,莫再提他,今天高兴!”盛宣怀劝慰道。

    侍女磬儿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大人,您喝杯咖啡,酒就少喝些,大夫说您不能多饮酒。”

    李鸿章笑着看了看她道:“你这丫头,也管起我来了?这大清国敢管我的,可没几个啊!”

    磬儿脸一红道:“奴婢怎么敢管大人,这个是夫人的交代!”

    “这园子的主人就是个敢管中堂的。”杨士骧见李鸿章心情好,也开起了玩笑。

    “丁香?我是惹不起她的!”李鸿章哈哈笑道,用小银勺舀了口咖啡送到嘴里,慢慢品了品味,方又说道:“以前的事情不提他了!淮军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看着比经方他们几个更象是我儿子,淮军糜烂,我比儿子不学好还难受,现在好了,老的不行了,新的起来了!庄虎臣!好孩子,不愧是我两淮的子弟!俘虏上千的洋兵,这样的威风,连我李二都比不了啊!咱们大清国,要是早出几个这样的,东洋鬼子甲午年能猖狂的起来吗?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老子英雄儿好汉!还是咱们两淮出人才!”

    杨士骧看着李鸿章兴奋的失态,嘴都不把门了,絮叨个没完,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喜悦。难过的是李中堂对自己知遇之恩,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在甲午年毁于一旦,几十年纵横开阖,以夷治夷,东方俾斯麦的名声竟然被小鬼子弄成了笑柄,半辈子艰辛里苦巴巴的攒出了个北洋水师,又都沉了海底,国仇加上私愤,要说天下谁最恨日本人,那恐怕没人比得过李鸿章了,确实是替他难过。要说喜悦,自己的弟弟果然是有眼力的,自己把他派到袁世凯的幕府,指望他烧烧老袁的冷灶,没想到,他不言声的就钻到娘子关了,还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看来,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盛宣怀又想起了正事,放下酒杯问道:“中堂,那议和的事情怎么办?”

    李鸿章冷笑道:“杏荪,你就不用着急了,有这千把的俘虏,洋人恐怕比咱们还急着议和!”

    “中堂的意思,这个和是可以议了?”

    李鸿章断了杯子喝了两口,看着仕女罄儿道:“你去厨房,让他们弄条刀鱼来,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吃秋刀的好时候!”

    罄儿笑了笑,走了出去。

    李鸿章看她走远,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和自然是要议的,不议和难道就由着洋兵住下去不成,但是朝廷除了发了个电报给咱们,说说娘子关打胜了,这个还要他说?庄虎臣昨个儿电报就到了,朝廷除了弹弹老调,就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老佛爷不说个章程,这个和我是不去议的,谁爱去谁去!这几天,不管是朝廷来人,还是各国的公使、领事,一概给我挡驾!”

    “这怕是不妥吧?不见也不是办法?”杨士骧皱着眉头道。

    “有什么不妥?就说我病了,就说我沾染了时疫,不能见外人!娘的,你就不知道编个瞎话啊?就说他李老子坐月子都成!”李鸿章心情大好,当年的土匪翰林气都冒出来了。

    一屋人被他逗的哄堂大笑,盛宣怀更是笑的把酒都喷出来了。

    李鸿章了别自己给逗乐了,笑了半天,猛然似乎想起什么,对着杨士骧道:“莲府,你马上发个电报给庄虎臣,这洋人的仗打的蹊跷,叮嘱他,万万不可以出城迎敌,更不可追击,只能凭坚据守。莫中了调虎离山的计!恐怕这大战还在后面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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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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