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二皮沟骠骑府最厉害了
李世民发现自己渐渐养成了好为人师的习惯。
这习惯挺好,毕竟一肚子的学问憋在肚子里,挺难受的。
想到自己围猎时,时不时的将陈正泰拎到一边,然后传授一些骑射和兵法方面的知识,李世民居然觉得很期待。
在李世民看来,自己的弟子若是不丢去大漠里,诛杀几个胡人,砍了他们的脑袋回来,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当然……李世民对陈正泰的要求也不太高,因为他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的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比较怂,三四个胡人的标准有些高了,至少也要宰一个吧。
陈正泰则有些尴尬,这是被鄙视了吗?
他倒是很实在的笑呵呵地道:“二皮沟骠骑府才刚刚建立,学生不能将这骠骑府的府兵拉出来给恩师看看,实在是惭愧。”
是啊,这是大实话,人才刚刚招募呢。
而大唐的府兵绝对不是吃素的,因为是大唐初年,府兵还没有腐化,所以战斗力很惊人。
陈正泰可没有头脑发热到……一支刚刚成立的府兵,一群新兵蛋子,就敢和一群老兵叫板,除非对方的府兵是从敬老院或者是幼儿园里拉出来的。
李世民很满意陈正泰的谦虚,带着微笑道:“多学,多看,多听。”
“是。”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继续道:“这为将之道,首要在知人,要知人善任。单凭你一人,是无法管理整个骠骑府的,一个骠骑府多则一千二百人,少则八百呢,人力有穷尽,所以首先要做的,是选将……也罢,朕现在说了,你也无法明白,围猎时,你在旁好好看着便是。”
陈正泰乖乖地道:“我恩师实在太厉害了,古往今来,论军事之道,堪称天下第一,能向恩师学习,真是学生的福气啊。”
房玄龄:“……”
长孙无忌心里暗暗点头,厉害了,此子厉害之处,看来不是之乎者也,论述古今,而在于用语朴实,直截了当,这已是完全不用技巧,直接化繁为简,潜移默化了。
李世民挥挥手道:“好了,朕不听你这些,诸卿都退下吧,朕要去看看观音婢,她大病初愈,还需好好照料。”
于是陈正泰等人便纷纷行礼告退!
等出了殿,陈正泰本疾步往宫外走了,房玄龄却是叫住了陈正泰:“陈郡公。”
陈正泰连忙驻足,等房玄龄气喘吁吁的上前,陈正泰笑盈盈地行礼道:“不知房公有何吩咐?”
房玄龄上下打量陈正泰一眼,笑道:“方才陈郡公说,愿捐纳十万贯………不,三十万贯钱入国库,此言当真吗?”
看着房玄龄的笑脸,陈正泰有点哭笑不得了!
陈正泰感觉房玄龄这是来碰瓷的,你这不是侮辱我智商吗?你还真想让我陈家包养啊?我陈家买了这么多地,还欠了一屁股债,已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不知道?
陈正泰就道:“房公,我只是和人抬杠而已,怎么能当真呢?房公若是能让那姚家出十万贯,陈家的三十万,一定送到。”
房玄龄有些遗憾,其实他也隐隐知道陈正泰肯定不会出的,这家伙也就是一张嘴罢了,谁听他的胡扯,那就是脑子进了水。
不过……总要试一试,说不准真成了呢。毕竟,这不是三十贯也不是三百贯,是三十万贯啊。
房玄龄也不是真那么没脸没皮的人,也不胡搅蛮缠,便微笑道:“噢,看来是老夫听岔了。”
大家都是社会人,彼此心照不宣,即便是碰瓷失败,也要保持着自己的修养和体面。
陈正泰则行礼道:“房公年岁大了,平日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啊。”
房玄龄笑了笑道:“有劳你费心,老夫需去尚书省,今日就不赘言了。”
“房公……请……”
“陈郡公请吧。”
“我哪里敢,房公您先请。”
房玄龄做足了架子,便徐步当先,朝着那中书省的方向而去。
陈正泰松了口气,他其实心里挺害怕的,自从发了财之后,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惦记着自己的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回到二皮沟,便见武场上,新招募来的一群五十个新卒,正在这寒风里,一个个有序地围着武场。
而在武场的中间,薛仁贵正一身白袍,手持钢枪,而他的对面,苏烈则是一身黑袍,手提偃月刀,二人彼此在马上搏杀,竟是难解难分。
他们的招式并不多,只是手中的刀枪前刺、劈砍,其实观赏性而言,并不高。
可陈正泰却知道,每一刀砍和枪刺,上头都灌注了千斤之力!
二人搏杀的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可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被捅穿或者是砍成两截了。
至于这五十个新卒,其实才刚刚招募进来,都是一些十八岁的汉子,此时才刚刚适应这军中的生活,所以……陈正泰对他们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到了岁末,陈家要忙碌的事实在太多了。
除了炼铜,还需炼制钢铁,有了高炉,这冶金的适用范围很广。
不只如此,还有瓷窑也需建起来,毕竟……这是张家和程家合股的。
陈正泰很是害怕程咬金又带着一家老小上门,他算是有过见识了,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至于那张公谨,陈正泰虽看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但是能和程咬金做兄弟的,十之**也是狠人,惹不起的。
因而……就算他不关心瓷窑的进度,也要隔三差五的去走一遭,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否则……天知道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这阵子,显然程咬金和张公谨没心思在瓷窑上头。
围猎要开始了,长安城里许多人都正磨刀霍霍。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杀人才是他们的本职!
只可惜现在战争的成本越来越高,中原已经没有了他们的敌手,而大漠中的许多威胁,李世民暂时没有远征的打算,一群老将,简直就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原本灭突厥之战,是大家发泄的主要渠道。
可惜的是,突厥死得太快,这又让大家更是难受了。
此次围猎,虽说未必让他们满足,可有总比没有的好。
当然……作为老将,也不可能亲自下场在陛下面前露脸,只是将门之后,他们的子弟,大多都在军中!
此时,子弟们若是趁着围猎校阅的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一把脸,却未必不是将来平步青云的好时机。
因此,雍州之内的各骠骑府,早已将平日农忙时的府兵全部召回了营中,几乎每一个大营都是喊杀震天,将校们也都一改以往的慵懒,个个都龙精虎猛起来。
李承乾这个好动的家伙,也对围猎很有兴趣,不过他有些可惜,陛下要出长安围猎,他作为太子,理应在长安监国,于是少不得来和陈正泰抱怨了。
在二皮沟,李承乾看着这些新招募的新卒,不禁露出了鄙视之色:“他们还嫩着呢,人数又少,若是二皮沟骠骑府兵去围猎,只怕要被人笑话。”
陈正泰一本正经地颔首点头道:“人总是慢慢才能成长的嘛,就好像师弟一般,从前骑马还会摔断腿呢。”
“你轻视我。”李承乾咬牙切齿地瞪着陈正泰。
陈正泰便很无辜地道:“没有,这叫陈述客观事实。”
李承乾可不认什么陈述客观事实,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气呼呼的追着陈正泰跑了一里地。
好不容易追到了,偏偏发现,自己好像又不能揍他,这追逐似乎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于是又开始反省自己愚笨。
“对了,你听说了嘛?扬州来了几封奏疏。”
陈正泰不由疑惑地道:“奏疏?什么奏疏?”
“我哪里知道,孤听说,奏疏已至银台了,很快就要送到父皇的手里。”
“师弟这样关心扬州?”陈正泰觉得李承乾针对自己的这个兄弟有些过了头了,于是便道:“太子师弟和越王师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现在他既去了扬州,师弟的心不妨放宽一些。”
李承乾摇了摇头,讪讪道:“我心哪里不宽,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也罢,懒得和你再说这个,过两日便要围猎了,你跟在父皇身边,少丢一些人,那里的人,可是很看不起似你这样只晓得牙尖嘴利的人的,他们是武夫,喜欢用实力说话。所以……别太丢人了。”
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丢一点人就好了。
这个鄙视实在有点大啊!
陈正泰却是没理他,他心里竟好奇起来,扬州的奏疏……却不知是什么奏疏?
这李承乾不说还好,一说……倒是让他也心痒痒的,也想知道里头的内容了。
至于李承乾的警告,陈正泰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当然知道这是唐初时期的风气,武人们在一起,当然看不起文人,就好像文人也看不起武人一样。
唯独值得商榷的是……自己到底是武人还是文人呢?
管他呢,我们二皮沟骠骑府最厉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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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围猎
李承乾对扬州的任何消息,都是带有警惕的。
某种程度来说,他表面上好像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可陈正泰却知道,李承乾的骨子里,有一种深深的自卑。
毕竟……他的父亲是李世民。
而他的那些弟弟们,大多都很优秀。
虽然李承乾口里不承认,但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性子里有很多的缺陷,这也是为何……他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其实陈正泰觉得这个家伙的心态错了。
李承乾所计较的是,自己是否比他的兄弟们哪一个更优秀。
可陈正泰却知道……他不需要如此去比较,因为……他只要证明自己的弟弟们很烂就可以了。
只要他不是最烂的那个,太子的地位就可以永远巩固。
也就是说,你可以每日游手好闲,每日不好好学习,隔三差五地做出一点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但是只要太子的兄弟们更烂,那么太子就是好太子。
显然李承乾还太年轻,没有明白到这一点。
陈正泰现在也没有点破,因为很简单,如果点破了,依着李承乾的德行,他的烂会突破下限。
三日之后,浩浩荡荡的禁卫拥簇着皇帝的銮驾开始成行,猎场就在长安城郊的南山。
大唐皇帝很爱狩猎,从李渊开始,唐史中就有大量李渊狩猎的记录。
譬如:上校猎于富平、上校猎于华池、上校猎于南山之类的记录。狩猎几乎贯穿了李渊整个皇帝的生涯,他不只是爱好狩猎,他的儿子们也是如此,每一次会猎,李建成和李元吉都会跟从,甚至李元吉还经常对人说:“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于是乎,等到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和李元吉爱好游猎,就成了他们荒唐的有力证据。
不过批判归批判,等到李世民登基之后,该会猎的时候还是不能少的。
而且李世民觉得这小规模的会猎还不能满足,于是规模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这是他难得从宫中出来,好好放松的机会,与此同时,借此检阅三军,也是他的目的。
早在数月之前,为了这一场会猎,兵部早就在南山附近进行了封山,雍州各骠骑府的军马也早在此扎营。
因此,早在一个月之前,这里就已旌旗招展,连营数里了。
皇家的大帐也早已布置好了,就在一处山丘上,站在这里,李世民可以登高望远,眺望着山下平原里的一个个营地。
陈正泰这一路伴驾,昨天的时候,就让二皮沟骠骑府在苏烈的带领之下,前来此驻扎。
而薛仁贵呢,说好的先给他当侍卫,自是陪伴在陈正泰的左右。
薛仁贵第一次看到如此浩荡的会猎场景,显得很是激动,在来的路上,他近身伴在陈正泰身边,总是东问西问,什么皇帝也要出恭嘛?皇帝真是陈将军的恩师?皇帝教了你什么?皇帝用什么兵器诸如此类。
这种问题,自是令陈正泰很无语,陈正泰懒得答他,只让他好好在自己身边,不要生事,有时则打马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这里……早已被禁卫保护的严严实实,只有些许的近臣才可以靠近。
李世民一身戎装,半躺在銮驾上,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是几封奏疏。
这几封奏疏,他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经常收藏在身边,显然对李世民而言很重要。
陈正泰便开玩笑地道:“陛下,却不知这是从哪里来的奏疏?”
“扬州。”李世民抬眸看了陈正泰一眼,倒是没有隐瞒陈正泰。
陈正泰听到扬州,留了心,面上像是随性地道:“噢,难道是有越王师弟的消息嘛?哎呀,我可想死他了,他此去扬州已有月余,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我前日还梦见了他。”
李世民露出微笑,将奏疏搁到了一边:“是啊,已有月余了,朕起初倒是气他,现在想着他小小年纪便要就藩,从此拜别了父母,这山长水远,相隔千里的,他心里一定很伤心。好在……他到了扬州之后,倒是洗心革面,这奏疏乃是扬州和越州的刺史,还有越王府的长史送来的,都是异口同声说青雀到了扬州之后,安分守己,对百姓爱护有加……但愿……他能懂事一些吧。”
这想来就是父母之心吧,哪怕再多的怨恨,可一旦孩子离得远了,从前的失望便随着时间一扫而空,更多的则是对孩子的期许了。
再加上这么多奏疏,都在说李泰在扬州和江南的许多爱民举措,这就更令李世民开始渐渐欣慰了。
毕竟……眼前的熊孩子是最令人讨厌的,远在天边的孩子,才更让人挂念。
陈正泰不禁感慨道:“我早说越王师弟仁善的,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可见学生所言不虚。”
李世民微笑道:“好啦,不说这些,好好看朕围猎,朕带你去射一只老虎看看。”
陈正泰脸色顿时惨然,犹豫起来:“学生属虎,不忍去伤同类,要不,我们射兔子吧?”
李世民的脸就别到一边去:“朕休息片刻,大帐到了叫醒朕。”
这算是又被鄙视了?
陈正泰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而去。
离开了銮驾,便见程咬金和张公谨几个人迎面而来。
程咬金一见到陈正泰,立即大笑:“哈哈,都来见见,这是天子门生,鄠县郡公,老夫的……那啥……那叫啥……对,生意合伙人陈正泰,都来见见。”
“也是我的合伙人,我们一起做瓷器。”张公谨很憨厚的笑。
身后的几个武将便个个用锐利的目光打量陈正泰。
程咬金介绍道:“此人是刘武,正泰啊,你可别小看他,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像你这样的少年,他能打死十个。”
陈正泰微笑,看着一黑面汉子,便行礼:“见过世叔。”
“还有这个……就更了不得了,这是刘武的儿子,叫刘虎,虎父无犬子啊,他现在可是扶风郡骠骑府的将军,帐下千二百人,练出的都是精兵,便连陛下,也是欣赏的,此子了不得,将来一定比他爹要强。刘虎,你这兔崽子,快来见我这合伙人。“
刘虎一脸不情愿,他穿着戎装,很看不起陈正泰,毕竟他是将门之后,而陈正泰呢……算个什么骠骑将军?
他疏远地看着陈正泰,语气不大好:“便是陈郡公弄出了火药和飞球?”
“正是。”陈正泰面带微笑。
刘虎便冷冷道:“扶风郡骠骑府上下为了征突厥,已准备了三年。”
陈正泰万万想不到,太子灭了突厥,带来的影响这么大。
哎呀,这军中上下,应该不少人将他恨之入骨了吧。
陈正泰便干笑道:“哈哈……哈哈……”
“听闻你也是骠骑将军,却不是二皮沟骠骑府的军卒如何,到时倒想见见。”刘虎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挑衅。
程咬金见状,便有些生气了,大手一拍刘虎他爹刘武的脑壳:“看看你儿子这混账,如此出言不逊,是不将老子的合伙人放在眼里嘛?”
刘武觉得自己的脑壳火辣辣的疼,可在程咬金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伸出他的大手,狠狠一拍刘虎的后脑壳:“快,道歉。”
“不道歉。”刘虎斩钉截铁地道:“我素来瞧不起这文弱的书生,好好读他的书,做他的买卖便是,这练兵的事,掺合个什么。爹,你打死我得了。”
刘武一听,便尴尬了,为了防止程咬金又拍他的脑袋,赶紧躲到一边。
程咬金一听,立即开始反复横跳:“刘贤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正泰,你好好做买卖不成嘛?你也练什么兵,不是老夫不帮你,这军中的事,有些老夫也是看不过眼的。”
陈正泰就瞪着他,卧槽,世伯,你特么的到底站哪一边的啊?
于是陈正泰看向张公谨,指望他说点什么。
张公谨沉默了很久,却道:“老程说的好,俺也是这样想的。”
“那么……再会了。”好吧,没什么说的了,陈正泰懒得理他们。
当日傍晚,御驾抵达了南山大营,李世民入了大帐,而陈正泰的帐篷,距离皇帝的大帐则有五十步。
或许是因为陈正泰得圣宠的缘故,所以这帐子倒是宽敞舒适。
薛仁贵没见过世面,显得很惊奇:“呀,原来住帐篷还可以这样舒适的?我还以为和睡泥地里差不多呢,你看,这榻上还铺了狐皮呢。”
陈正泰要将他踹开:“别睡我的床榻,你到外头去,给我守夜。”
薛仁贵倒是听话,只噢了一声,正色道:“诺!”
围猎对于陈正泰这样不是军门出身的人而言,很不友好,可对于李世民和那些开国大将们而言,却犹如鱼儿进了水一般。
夜幕降临,这数里大营一下子点起了许多的篝火,人们围坐着篝火,又是喝酒,又是高歌,喧哗到了半夜。
便连李世民也来了兴致,在众将的拥簇之下,坐在篝火旁几口酒下肚。
人到中旬的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峥嵘的岁月,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揍死他们
次日一早,陈正泰便被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操练声惊醒。
于是忙穿了衣起来,到了大帐门口,便见薛礼如标枪一样抱着他的钢枪伫立不动。
陈正泰心里想,这是人才啊,他还真在外头站了一夜。
走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眼睛是闭着的,还打着鼾呢!
薛礼似乎听到了动静,于是眼睛睁开一线,见是陈正泰,便大吼道:“陈将军有何吩咐。”
陈正泰心里又感叹了,这也是人才啊,站着也能睡。
陈正泰道:“走,随我去见圣驾,待会儿你远远站着,好好保护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叫你,你别乱说话。”
薛礼便大吼道:“诺。”
“小点声。”陈正泰跺脚:“别天天鬼叫鬼叫的,我耳膜疼。”
“诺。”这一次,薛礼的声音终于小了。
这少年……终究还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啊,陈正泰心里感慨,薛礼遇到他,算是遇对人了,哥们的格局太大,将他领进一个高端人士才有的局里来。
远处,中军大帐里,李世民已是徐徐出来,许多的将军早已拥簇上去,纷纷高呼:“吾皇万岁。”
李世民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笑了:“哈哈……诸卿……一个都没拉下啊,朕昨夜喝了一些酒,今晨倒是起迟了。”
随即四顾左右:“陈正泰呢?”
陈正泰已快步上前:“学生在。”
“来,随朕校阅。”
似乎有点担心这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对此不满,李世民又笑着道:“诸卿,这是朕的门生,朕教授他一些军中的规矩。”
陈正泰便上前,李世民则披着一身披风,自山坡上朝下看,便见山下,无数的营地犹如棋盘一般。
此刻……他们已在营中升起了大纛、牙旗和号旗,密密麻麻的军卒,在武官的带领之下出营,人喊马嘶,号角频催,令声如雷。
李世民挺着肚腩,看得心潮澎湃。
而各校阅的军马,亦是整齐划一,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时刻,因此格外的卖力。
众将随李世民一同远眺,有的点头,有的私语。
这时便听一个声音道:“陛下,你看那东南角。”
也不知是谁说的,李世民也懒得回头去看,便朝东南角看去。
那里靠着这山坡,所以看得近一些,那处扎了一营,这大营的布置十分规矩,哪一处是营地,哪里靠近水源,哪里挖了沟堑,哪里布置了拒马,几乎无可挑剔。
李世民见了,暗暗点头,只是那猎猎吹起的牙旗上的字迹看不真切,李世民便饶有兴致地问:“那是谁家营地?”
这时……程咬金很鸡贼地钻了出来:“那是扶风郡骠骑府的营地。”
陈正泰站在一旁,一下子就明白了。
刘武肯定是程咬金的老部下,而这扶风郡骠骑府将军刘虎又是刘武的儿子。
你大爷,这些家伙……是故意让刘武露脸呢。
李世民背着手,不断点头,露出欣赏之色。
随即,便见有人领着士卒自那扶风郡骠骑将军府出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兵强马壮,个个口里喊着直冲云霄的号令,杀气腾腾。
李世民感慨道:“此营兵强马壮,府兵之中,已是少有了,其将军是谁?”
“是县公刘武之子,叫刘虎,此子力大如牛,虽是小小年纪,却是一员虎将,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刘武可是做过您的护卫,在征刘武周时,他一人斩杀了九个贼子。而他的儿子,也不遑多让,这刘虎得了刘家的家传,寻常数人,不能近身,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程咬金说得绘声绘色,既将刘家的渊源说了出来,又从他爹说到他儿子,以至李世民越来越有兴趣。
其他人都瞪着程咬金,这秦琼、李靖等人,毕竟还是要脸的,一般情况之下,不会卖力推销自己的子弟,可程咬金不一样,他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冒出头来。
以至于大家虽用复杂的目光看他,有一种程咬金可以,老夫也可以的心思,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了。
刘武父子跟在程咬金的后头已是心花怒放,显然,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就等这个机会了。
陈正泰在旁听着要吐血,昨天这些家伙们还在说军中有一些习惯,他们看不惯呢,不就是骂他居然也可以做将军嘛!
结果这程世伯真是人才啊,他就是军中徇私的罪魁祸首。
李世民则是诧异道:“刘虎……”
李世民爱人才,尤其是这些将门子弟,大唐还需开疆拓土,他要为子孙们解决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正需这军中后继有人,此时听到刘虎这个名字,脑子里已有了印象。
李世民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扶风郡的大营,见那兵马,果然不可小觑,不禁道:“你说的不错,虎父无犬子,这个刘虎……可在?”
“臣在。”
将军都在陛下这里,一般在营中领兵的都是别将。
刘虎本来是没有资格站得这么近的,不过程咬金这个家伙鸡贼,早就料算好了。
一听陛下呼唤,刘武父子都乐开了花,那刘虎毫不犹豫站出来,行了军礼。
他身材魁梧,犹如一座小山一般,全身戎装,大喝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世民回头,撇了刘虎一眼,只一看刘虎这‘吨位’,便晓得不容小觑!
李世民微笑道:“不错,不错,我大唐后继有人啊。”
刘虎就立即道:“卑下当不得陛下夸奖,不过不是卑下吹嘘,卑下的扶风郡府兵,便是禁卫,也不遑多让。”
程咬金在旁乐道:“陛下,你看,这小子……真是……不要乱说话,会遭人妒忌的,打得过禁卫算什么本事。”
李世民哑然失笑,却对这刘武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颇有好感。
他便笑着道:“年轻人就要有这样的气势,若是连军中的人都平庸,行事瞻前顾后,那么我大唐军马,便再无锐气了,陈正泰,你学一学。”
陈正泰听到陛下喊自己,心里忍不住说,这不就是会吹牛嘛,我陈正泰平日谦虚惯了,你真让我吹,这地球装得下我陈正泰吗?
陈正泰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带着微笑:“陛下说的是。”
李世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是了,二皮沟骠骑府在何处?”
“……”
大家一听,也都想见识一下,于是众人穷极自己的目光站在山丘上逡巡。
那刘虎道:“卑下昨日撞见了,在卑下的营地不远,陛下,你看……在那里……”
他手一指,果然让李世民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营。
这小营……实在太小了,应当没驻扎多少人,里头也有新卒出列,只不过……
和一旁扶风郡的府兵相比,就形同一群乞儿。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刚刚招募的兵呢,何况……他们的铠甲还没有打制出来,什么都没有到位,就算那牙将苏烈有天大的本事,现在能让他们列队,就已算是难得的了,至于气质什么的,也就别想了。
众人一看二皮沟骠骑府的怂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专家,最擅长的就是带兵,每一营兵马的深浅,一看便知。
李靖等人还是含蓄的笑,程咬金这样大咧咧的,就已笑得要流眼泪了。
李世民:“……”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心里不禁想,早知如此,就不提这二皮沟骠骑府了,反而令朕自取其辱啊。
于是他故意将脸别到一边,眼角的余光扫了陈正泰一眼。
听着身边都是嘲笑的声音和目光,陈正泰却一点都不羞愧,脸上一如既往的坦然。
这时,那刘虎道:“二皮沟骠骑府,不如解散得了,留在军中,难免被人笑话,陛下……这兵卒可不是寻常人可以练的,军中有军中的规矩……”
他是急于想在李世民面前表现。
这家伙太恶意了,陈正泰瞪了他一眼。
刘虎似乎觉得还不够,他还要说,便连程咬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人家陈正泰玩玩,玩玩就玩玩,又没花他的钱,笑笑就得了,还踩人家做什么,便给刘虎使了个眼色。
这下子,倒是真有点令陈正泰觉得面色无光了,索性便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找了时机,就暂离了李世民,寻到了薛礼。
薛礼一脸羡慕的样子道:“方才陛下和众将都在说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少啰嗦。”陈正泰道:“找机会给我揍一个人,那个人,你看见了嘛?扶风郡骠骑府的将军,我看他不顺眼,到时给我狠狠的揍。”
薛礼毫不犹豫道:“诺。”
他明白了,扶风郡骠骑府,有一个算一个,揍死他们。
陈正泰心里痛快了,拍拍他的肩:“打不赢记得跑。”
薛礼朝陈正泰意味深长的嘿嘿一笑,没有反驳陈正泰:“那卑下告辞,先去做准备了。”
陈正泰一愣,这么快就做准备?
薛礼却已提着他的枪,狂奔跑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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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冲营
陈正泰发现薛礼有点二。
当然……自己像他这种年纪的时候,大抵也是如此的。
虽然来了唐朝,他依旧很年轻,只可惜两世为人,他的心境已经很老道了。
像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吃很多亏吧。
陈正泰带着感慨,摇摇头,便很快又回了李世民的身边。
李世民方才瞭望着各营军马,与众将品评。
他见陈正泰去而复发,以为他只是去小解了,只瞥了他一眼,随即道:“大家吃过了午饭,随朕围猎,这各营良莠不齐,虽是军伍整齐了一些,不过却少了当初朕领兵时的锐气了。”
秦琼在一旁颔首点头:“陛下说的是,这军马都是在沙场里打熬出来的,这几年太平无事,难免会有一些荒废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随即对陈正泰道:“正泰,你可知你这二皮沟骠骑营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这个,学生不知。”陈正泰很谦虚地道。
李世民便微笑着道:“那就让程卿家来教教你吧,程卿家,你来说。”
程咬金呵呵一笑,陛下让他来说,想来是因为他的话最多,口若悬河嘛,像秦琼、李靖他们,就谨慎得很。
此时,程咬金虎目突的瞪大,直直地看着陈正泰,道:“小子……”
他先是一声大喝,一副训斥的样子。
众将都笑了。
这可不是平日,这是在军中,在大家看来……你陈正泰既来了军中,就是菜鸟中的菜鸟。
别说叫你是小子,便是骂你狗东西,你也得乖乖应着。
李世民也不禁莞尔,他倒是很期待程咬金将陈正泰好好的训斥一顿。
你既是朕的弟子,就该晓得,这军中的规矩是什么,如何知兵,如何知将,这里头都有章法!
若是你不能融入进来,那么……这军中便没人对你服气,更没人在乎你了。
这绝不是依靠一个将军的称号,或者是郡公的爵位,亦或者是天子门生的资历,就可以让人对你心悦诚服的。
虽是早习惯了程咬金的性子,但陈正泰还是一脸无语,口里道:“卑下在。”
程咬金便虎着脸,继续道:“知道为何叫你小子吗?”
陈正泰摇头:“不知。”
程咬金就语气激昂地道:“这是因为,你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在这里,可和外头不一样,军中是什么地方?你看这上上下下多少人,你可知道,这些人若是拉到了战场,那么……无数人的性命,就捏在了将军的手里?”
“将军的任何一个念头,都要决定数千上万人的生死。这是什么?这便是性命攸关,所以……为将之道,在于先要让人相信你,也要让人敬你、畏你,若是大家不相信,你能带着大家活下来,谁愿为你卖命?若是没有人敬畏于你,这乱糟糟、血流成河的沙场上,你真以为你驱使的了这些将性命别在自己裤腰带上的人吗?”
程咬金说罢,手狠狠地拍在了陈正泰的肩上。陈正泰顿时便觉得泰山压顶,差点以为自己的肩要断了,于是龇牙咧嘴。
程咬金一看陈正泰龇牙咧嘴的吃痛样子,便又骂:“你看看你,喜怒形于色,别人一眼就能将你看穿,若是贼军浩荡而来,凭你这个样子,将士们见了,未战就先怯了。”
“还有,你的肩软绵绵的,平日一定是成日懒散惯了吧,得打熬身体才是。打熬好身体,并非是让你上阵搏杀,你是将军,倒是不必你亲自动手。只不过……这上阵搏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多则几个时辰,甚至少则几柱香,可能一场战斗就结束了。只是在战斗之前,你需带兵转战千里,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反复辗转,露宿于荒郊野外,或是与贼反复的追逐,若是身子不好,只饿个几顿,或是一个小伤,亦或者是露宿几日,身体便吃不消了。”
“等还未见到你的敌人,你便已气绝,这有什么用?你看陛下……浑身都是肉,再看老夫,看看你的这些叔伯,哪一个没有一副铜皮铁骨?再看看你,软绵绵,瘦不拉几的模样,就你这般样子,谁敢相信你能转战千里之外?”
陈正泰脸色木然,敢情这是恩师和人合伙,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啊。
他倒没有逞一时之快,就跟程咬金争辩,只乖乖点头道:“是,是。”
程咬金继续训道:“你不要说是,说话的中气要足,他娘的,你看看你,像个妇人一样,老夫早就瞧你小子不舒服了,说话要大声。”
“还有……你看看你这骠骑府,得有骨干,知道什么叫骨干吗?你是将军,将军要做的就是挑选出得力的部属,就说我另一个世侄那扶风郡骠骑将军刘虎吧,你看了他的大营吗?为何能面面俱到,士卒们也都能各司其职,就是因为他身边有别将,有长史,有兵曹,有参军,这些便是他的骨干!”
“他还得有威信,一声令下,这些别将们便能听从他的号令,赴汤蹈火!别将、兵曹、参军们选好了,便能号令团中旅帅,旅帅再约束队正和火长,如此……号令如一,千二百人,如臂使指。你再看看你,你连五十人都管不好,你说你有什么用?”
“老夫和你素无私仇,之所以教训你,是你自己骨头痒,非要来这军中,既然来了,就非要教训你不可,免得你成为笑话,你是天子门生,岂可堕了陛下的威风?下午围猎的时候,跟着我,我带你去打一只老虎。”
这已不只是训了,陈正泰感觉自己是直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被骂得有点懵。
可听到程咬金也要去打虎,他又不禁无语,忙道:“这个……这个……我已经答应了恩师,下午随他去打兔子。”
李世民本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程咬金教训陈正泰的。
可一听陈正泰说要去打兔子,还将自己扯进来,他脸一拉,本想打断陈正泰,澄清一下事实,可随即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程咬金眼睛一瞪,怒道:“陛下将你暂交老夫管着,我说打虎便打虎,便是陛下说情也没有用,男儿大丈夫,打什么兔子,下贱不下贱?”
陈正泰心里说,这可不能这样说,在后世,某圣祖皇帝,就是以打兔子闻名天下的,怎么能说是下贱呢?
他索性不吭声,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理的,就随这程咬金怎么训斥。
其他人在旁,都微笑看着,想看看这程咬金如何调教这陈正泰。
…………
薛礼兴冲冲的跑下山去,到了二皮沟骠骑府的大营,还未靠近营地,便听到苏烈的怒吼:“一个个没吃饭吗?看看你们的样子,都给我站直了,陛下还在校阅……”
苏烈见了薛礼来,便上前:“怎么啦,不是让你护卫在陈将军左右吗?你怎的来了?”
“陈将军被人侮辱啦。”薛礼气呼呼地道:“我亲眼看到的,陈将军大怒,和我说,要我们去给陈将军报仇。”
苏烈一惊,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是在陛下身边吗?谁敢侮辱他?你不要胡说。”
“我哪里敢胡说,陈将军特意嘱咐我,让我们为他报仇。”薛礼信誓旦旦道。
苏烈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随即就问:“仇家是谁?”
“扶风郡骠骑府上上下下。”
苏烈瞠目结舌:“这么多人侮辱他?”
薛礼就义愤填膺地道:“是啊,我也无法理解,不过细细想来,陈将军为人刚烈,容易得罪人,被他们侮辱,也未必没有可能。”
苏烈脸色阴沉。
军中可和外头不同,被人侮辱了,定要反击,如若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
他咬牙切齿地道:“陈将军怎么说?”
薛礼正色道:“陈将军说来,让你我二人,将那该死的扶风郡骠骑府上上下下狠狠的揍一顿出气。”
“你我二人?”苏烈有点发懵,好像陈将军有点太看得起他了。
“怎么,你不敢?”薛礼怒视着苏烈。
苏烈托着下巴:“我上山去,问问陈将军好了。”
“还问个屁,陈将军脸都丢尽了,再问,他要羞愤得咬舌自尽了。”薛礼怒气冲冲地道:“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老苏,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敢?不敢就算了,我现在就披挂,牵我的马来,今日不将这些欺陈将军的狗贼揍得满地找牙,我算白受陈将军的知遇之恩了。”
说着,薛礼便唧唧哼哼的要去寻自己的马。
苏烈一惊,连忙拉住薛礼:“哎,哎……谁说不去,只是……扶风郡府兵千二百人呢,就算报仇,也不可蛮干,得有章法。你随我来,我们先看看他们的营地在何处,观测地形。”
薛礼此刻激动得不得了,眉一挑,口里嘟嘟囔囔道:“怕个什么,冲营而已,这个我最擅长了,在河东的时候……我从来是一人追着几十上百人打的。这等事,比的就是谁够狠。我不是吹嘘,天下没人比我胆更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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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士为知己者死
苏烈有点怀疑人生。
怎么自己会跟薛礼这样的愣头青搞在一起呢?
可想到陈将军被侮辱,他脸上也不由地露出阴沉之色,没什么话说了。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宝马和铠甲也都送了,还能怎么办,拼命吧。
相比于薛礼跃跃欲试的样子,苏烈就谨慎得多了。
也不是说干就立马去干,二人先是回帐准备。
先在里头穿了一件厚实的内衬,而后再套一件锁子甲。
这锁子甲足足有几十斤重,是用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
当然,锁子甲早已有之,可是苏烈所穿戴的锁家,却是用最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连头套的长衣,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担,甚至还有帽子兜,连头也一并保护了。
这等盔甲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主要的作用还有对弓弩的防御。
而它最大的缺点就是柔软,锋利的剑猛地刺过来,就很难抵挡,如果是流星锤、狼牙棒这些重型武器大力砸下来,锁子甲就失效了。
它的制作相当复杂繁琐,造价高昂。一般来讲,铁环越细小,防护性能越好,每个铁环都要焊接相连,工作量可想而知。
当然,陈家有钱,这锁甲的铁环就是最细小的,单凭这样的锁家,放在外头,只怕就价值不菲。
套好了锁子甲之后,紧接着便开始套上一层半身甲。
此甲和锁甲又不同,锁甲是用来防弓箭的,对于刀枪剑戟的防御力就没那么高明了,因而这外头,还得穿戴一层金刚打制的护肩、护膝、护胸。
这第二层的甲,就和大唐的明光铠差不多了,相当于在柔软的锁甲外头,再加一层上好精钢打制的罐头,保护全身所有的要害。
如此……外层铠甲抵挡刀枪剑戟,内层防弓箭,钢盔戴在锁甲的头罩上,一下子,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里里外外如此的防卫,却又会遇到一个可怕的难题。
那便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这两层铠甲所带来的数十斤重量。
好在这对薛礼和苏烈而言,却不算什么。
这薛仁贵在历史上,被人称之为拥有九牛二虎之力,意思便是这家伙不知吃啥长大的,力气大得迥异于常人,九头牛和两只老虎的力气,方才能和他媲美。
当然,这是有点夸张了,可这区区的数十斤甲片,对于薛仁贵而言,却不过是小公鸡身上多了一根毛而已,好不费气。
苏烈也作为陈正泰特意精选的人,自也是不遑多让,甲片一罩,没有丝毫的不适。
二人没有取自己的兵刃,而是直接抄了操练用的铁棒。
这铁棒足有四只手臂长,分外的沉重,本是平时训练用的,也有数十斤。
似他们这般,全副武装,加上身体的重量,足足有三百多斤了。
难免又要遇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寻常这样的人,根本没有马可以将他们载起!
倒不是说战马无法负重这样的重量,而是上马之后,战马吃力,无法有效地进行冲刺。
而这个难题,在大宛马这儿……便算彻底的解决了。
这两匹大宛马已习惯了被这两个分外沉重的家伙骑乘,居然毫不费力。
二人全身披挂之后,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薛礼甚至还背上了自己的弓箭,紧接着,神气十足的和苏烈出营。
出营的时候,五十多个新兵列好队列,给他们打起了牙旗。
苏烈觉得这是教育他们的好机会,便道:“待会儿给我摇旗,好好张大眼睛看看,今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冲营。”
众人就齐声道:“诺。”
地形很快就探测好了。
那扶风郡骠骑营的位置东南角依靠着一座山丘。
他们虽设置了拒马,不过拒马的高度……薛仁贵和苏烈都觉得有把握。
这里也是最靠近对方牙帐的位置,苏烈观察了很久,甚至研究了这些人的作息,以及人马的配置,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
所以,需先到东南角的山丘上,二人一人一身黑甲黑袍,一人一身银甲白袍,威风凛凛,踩着马镫,却没有急着催促战马。
这时候要畜养马力,让坐下的大宛马好好的歇一歇,将精神养足了,才能好好的干一票。
“小薛,陈将军当真是说……要我们将这扶风郡骠骑营上上下下都揍了?”苏烈再次确认。
薛仁贵顿时神色肃然,毫不迟疑地道:“那还能有假的?他就是这样说的,陈将军可能被羞辱之后,怒火攻心了吧。”
苏烈还是觉得不大对呀,口里道:“可他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薛仁贵就中气十足地道:“陈将军知人善任,知道我们的能耐,你别看陈将军啥事都不理,可他心里透亮着呢,不然怎么会找我们来?士为知己者死,我薛礼想明白了,陈将军一声号令,我便为他去死。”
苏烈听到此处,这时真的信了。
有道理啊,自己寂寂无名之人,有大志而难伸,是谁特意将自己调到了二皮沟?
看来陈将军早就暗中考察过我,若只是调我一人倒也罢了,还有薛礼呢!
薛礼还未从军,如此晓勇的少年,也被陈将军所发掘,这说明什么?
一想到如此,苏烈竟还真生出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感慨。
再接下来,他浑身热血沸腾,也和薛礼一般,觉得真应了薛仁贵所说的那句,应该士为知己者死了。
…………
已经临近中午,各营终于消停了,开始生火造饭。
下午就要围猎了,所以各营都卯足了精神。
这时,李世民已回大帐。
陈正泰等人自是尾随进去。
程咬金口里依旧喋喋不休,让陈正泰谨记着猎虎的要点:“若是撞到这猛虎,首先要做的,是不能让自己马受惊,次要的,就是不能露怯,你若是露怯,这猛虎便会在你身上寻到破绽,到时一个奔跃,便要了你的小命,小子,可别吓尿裤子。”
他说罢,喝了一口酒,打了个嗝。
众人又笑,似乎也都很期待陈正泰吓尿裤子的样子。
陈正泰就好像一个新兵蛋子进入了老兵的营地,然后被大家像猴子一般的围观,各种羞辱和调侃。
可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在座的各位都是狠人,我打不过他们啊!
在实力面前,陈正泰还是很理智的!
于是只闷着头,不做声。
“关于这一点,俺就不得不说说俺那贤侄刘虎了,几年前,他也是你这般的年纪,老夫带他去打猎,倒是没碰着老虎,却是遇到了一头狼。这厮凛然不惧,挽弓就射,虽没有射中,却是提刀便上前冲杀,这个小子……很有俺的风采啊,不得了,不得了,将来要有大出息的。”
众人又跟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老程为了推举他老部下的子弟,真是不留余地啊,逢人便吹,耳朵要长茧子了。
李世民也笑,只是心里对这刘虎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他心念一动,甚至在想,是否调至飞骑宿卫来。
此时,陈正泰不由道:“我若是遇到了老虎,我也如此。”
程咬金大乐:“好好好,看比嘴硬,待会儿嘴就不硬了。”
帐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
而这个时候……
苏烈和薛仁贵,二人二马,带着摇旗的五十个新兵已驻马于山丘之上。
眼前是一个斜坡,坡下百丈之外,便是那扶风郡骠骑营。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小队人马。
苏烈驻马观测了片刻,瞭望了这营地之后,便道:“就在此了,此营的将军,只怕不是小角色,颇有一些章法,不过……还是太嫩了,花架子太多,不懂变通。”
他开始品评。
虽然作为一个小小别将,不该说出如此大话的。
薛礼手持着铁棒,使了使,不耐道:“你倒是快一些,磨磨蹭蹭做什么,再这般消磨,他们吃过饭就要去围猎了,到时去哪里揍他们?”
“好吧。”苏烈拉下脸来。
一下子……他浑身上下竟涌现出了杀意:“既如此,我护左翼,右翼便交你了。”
“明白。”
“开始?”
“等一等。”薛仁贵想起了什么事来,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了牛角号。
他道:“我们这是冲营,不是奇袭,既然是冲营,当然要先给予警示才好,如若不然,我们成什么人了?他们不是胡人,规矩还是要讲的,陈将军说,要光明磊落,我先吹牛角号。”
苏烈脑子发懵了,此时心头又一个疑问,这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己怎么跟这家伙混在一起?
可下一刻,薛仁贵已很有仪式感地将牛角号放在了嘴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进攻的号角。
牛角号的号声,在此刻一下子响彻了云霄。
低沉的号角,瞬间打破了宁静,一下子……让这大地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呜呜呜呜……”
连吹九响,天地之间,终于恢复了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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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带头冲锋
号角吹罢。
薛仁贵便飞快地将号角挂在了自己的腰上,手持着铁棒,徐徐开始顺坡下马。
苏烈和他似有默契,两马平行,徐徐地催着马前行。
他们不急着冲刺,而是顺着坡,身子随着大宛马的起伏而随之徐徐起伏起来,这黑白色的金属铠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阳光和金属的反射照耀在薛仁贵稚嫩的脸上,薛仁贵板着脸,今日他显得认真起来,只是那一双眼眸,却如阳光一般的耀眼,尤其是那瞳孔深处,似乎带着某种渴望。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下来就深信千百年来谣传下来的各种传奇,他们视自己为英雄,也能如那些名垂千古的人一般照耀万世。
薛仁贵就是这种人。
苏烈则谨慎得多了,他是未料胜先料败的那种人,如果败了,进了人家的大营,那么……应该下场很凄惨吧!
想想看,被几百上千人围殴……
那么酸爽的场面啊!
苏烈绷着脸,对薛仁贵低声道:“绝不可落马,知道吗?”
“比你懂。”薛仁贵回应。
苏烈又道:“先取牙帐。”
“嗯。”
“你怕不怕?”
“不怕呀,还隐隐很亢奋。”
“还有……若是败了,别报二皮沟的大名。”
“我有数的,我说我姓刘,名虎,字他爹。”
“……”
苏烈觉得自己已不需要交代什么了。
战马不断地下坡,马速开始加快,而这时,苏烈发出了一声巨吼。
哒哒哒……哒哒哒……
…………
这进攻的号角,其实已惊动了所有人。
明明还未开始围猎,哪里来的号角?
尤其是中军,禁卫们乱做一团!
出了什么事,莫非发生了敌袭?又或者是……发生了兵变?
陛下可是在此啊,任何的闪失,都将会导致可怕的结果。
是谁要兵变?
禁卫们开始四处逡巡。
终于有人大呼:“快看……”
只见远处,在一个坡上,两匹飞马正朝着坡下的营地开始狂奔。
他们的身后,是模糊的人影,挥动着牙旗,只是呐喊的声音……却难以听到。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快步自大帐中出来。
众将脸色惨然。
他们久在军中,知道这突兀的号角意味着什么。
若是有敌袭……此地乃天子脚下,哪里来的敌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内乱了。
李世民不畏惧内乱,他自信自己在军中有着无以伦比的威信!
哪怕是偶有一些不开眼的,只要自己还在此,便可将其诛杀!哪怕叛军是五万,是十万人。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多了。
他所忧虑的,乃是内乱所带来的政治影响,能发动内乱的人,一定是朝中的重臣!
竟有重臣为了反对自己,不惜谋反,这给天下人带来的疑虑,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而众将个个噤若寒蝉,尤其是陈正泰,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心里不禁想,难道有人反了?哎呀……好可怕!
他慌乱地随着李世民出了大帐,自这里远眺!
还不等他看清楚什么状况,立即便有禁卫上前道:“陛下……远处有两个人马,吹了号角,朝扶风郡骠骑营冲杀去了。”
李世民心头一震,拧着眉心道:“两队人马?是多少人?”
这禁卫眨了眨眼,才道:“陛下,是两个……两个人,两匹马……”
李世民有着短暂的呆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人两马,只是如此?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将,众将也懵了。
李世民便又问:“这二人,哪里来的?”
“看着像二皮沟……”
一听二皮沟,陈正泰已觉得自己何止是心凉,连他娘的血都凉了。
他好像是交代过薛仁贵,要去揍刘虎?
可是……他所谓的揍,是趁刘虎那家伙落单的时候,让薛仁贵去把刘虎揪到某处城隍庙里,套了麻布袋的乱揍的那种。又或者是……直接趁他不备,从他后头一个搬砖下去,砸完就跑。
可这两个龟孙,这是要整啥?
李世民的目光已极严厉地看来:“二皮沟?”
众将已经松了口气,没事……没事……只是姓陈的瞎折腾而已。
真是吓死了,还以为真出什么大事呢。
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陈正泰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子挨了一截,连忙道:“恩师……是学生……学生……让两个别将去收拾一下刘虎,学生万死,学生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是单挑,是去冲营啊。恩师你是了解学生的,学生……”
李世民大抵心里有数了。
虚惊一场啊。
不过是一群孩子胡闹罢了。
在李世民眼里,无论是陈正泰还是刘虎,都不过是孩子而已。
在军中多年的李世民,自然清楚这些军中的少年最喜的就是好勇斗狠,这等私斗乃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脸色缓和起来,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山坡。
“他们不怕死吗?”
这是以二敌一千二啊。
众将一个个伸长脖子,哪怕是很佛系的李靖,此时也激动得额上冒出了青筋。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程咬金一拍陈正泰的肩,声若洪钟地道:“今日让你见识一下刘虎的厉害。”
陈正泰这时,只能无言以对了。
他其实很担心薛仁贵和苏烈,虽然这两个家伙很混账,可是……这样的作死行为,若真死在这里,那就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在他们身上砸了很多钱的啊。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落在那坡地上。
……
号角的声音,其实已让整个扶风郡骠骑营上下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先是乱糟糟的察觉出了什么状况,而后才发现……竟有两个人径直从山坡上冲下来。
他们没有立即开始整队备战。
事实上……任何一个官兵此刻脑子里想的是……
这是为啥啊?
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为什么他们要来送死?
大家都瞠目结舌。
除了负责卫戍都数十个兵丁,懒洋洋地开始提着刀枪,勉强作出一副要反骑兵冲击的姿态。
其余人……依旧还是站在原地,继续朝着山坡瞭望。
大家张着嘴,嘴有鸡蛋大……
眼睛甚至有些僵直。
“出了什么事,什么事?”
刘虎已一身披挂,自牙帐里出来。
他今日心情不错,有程世伯的引荐,想来自己能在军中平步青云了。若是下午的时候,围猎时再表现的好一些,边上有程世伯吹捧,甚至自己可能要被调入飞骑宿卫里去。
那可是能随时在陛下身边扈从的好地方啊。
听到了异样,他下意识的出帐来。
立马有亲兵上前来道:“报,将军,有二人二马,自坡下朝营中冲杀而来?”
“只是如此?”
刘虎一脸不屑的样子。
“哪里来的家伙,瞎了眼吗?让周别将带十数人去拦截一下,看看是什么人。”
他不屑一顾,骂骂咧咧的,要到正午了,得赶紧开伙造饭,饿着呢。
可在这半坡上……
两个骑士已是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大宛马矫健的身躯不断地起伏,顺坡而下,此时……马上的人便觉得身边的景物变成了掠影。
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目标。那一座巨大的营地,就在两百多丈时……
此时,薛仁贵大呼一声:“先取旗!”
说罢,人还在高速的移动,马上的人踩着马镫,已是双手取出腰间的长弓,长弓随着战马的起伏,却毫无颤抖,而是犹如钉子一般钉在薛仁贵的手臂上。
他凝视着前方,一手自箭壶中取箭。
弓是铁胎弓,箭乃狼牙箭。
人依旧还在马上,马还在狂奔,风驰电掣一般,耳畔的狂风呼呼作响,手中的弓拉成了满月,而后……那狼牙箭便如流星一般飞出。
箭很快,刺破了长空。
而后头的人和马,却像是在追逐流星似的狼牙箭一般。
下一刻……
两百步之外,高高悬挂在扶风郡大营辕门的牙旗……竟是应声而断。
这一下子……终于让所有人反应了过来。
旗断了……
一枚箭矢,竟是不偏不倚的射中了旗杆,那牙旗应声落下。
营中竟开始有些混乱了,许多人大呼着:“旗落了,旗落了。”
“不好,此人……不可小看。”
“快,拦截他们……拦截他们。”
“所有人都起来,都起来,拿起武器。”
营中乱哄哄的,牙旗落下,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
两百步外,在飞马上射箭,一箭竟能射中旗杆,此人……是神射手啊。
这营中就算最好的步弓手,哪怕就算不骑马,站在原地去射,也要十箭九空。
方才还不以为然的刘虎,此时有点懵了。
他现在才知道,不能小视了。
他立马发出了怒吼:“迎贼,迎贼!”
身边数十个亲卫,已是下意识的朝他聚拢。
“马呢,骑从快上马……”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两个骑士,已是顺坡……旋风而至……
他们的速度快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只见他们竟是轻易地提了缰绳,而后坐下的大宛马飞跃跳起,越过了大营的拒马屏障,犹如两头下山猛虎,一头扎进了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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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挡我者死
方才那惊鸿一箭,所有人只看到马上的人在挽弓。
而下一刻,当牙旗倒下的时候,在另一处山坡的李世民眼前一亮。
他下意识的道:“好箭!”
此时……所有人都已从方才的取笑,变得脸色凝重起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两个骑士,并非是玩虚的,还真敢冲营。
军中之人,对于这等胆大包天的人,往往是不敢轻易嘲笑的。
可这一箭射出,立即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几乎每一个人所想的是……若是换做自己,能否射中牙旗。
或许……可以吧。
当然……只是或许……
而冒出这或许想法的人,可不是寻常之辈,哪一个挑出来,都是可以名留青史之人。
李世民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远远眺望到,那两个骑兵已扑入了扶风郡的大营。
可惜了……
李世民心里想。
此二人毕竟是勇士。
其中一人,箭法也是超群。
只可惜……刚烈过了头,两个人去冲一千二百人的营地,疯了。
怕不是很快……两个人的尸首就要送到朕这里来了。
其余之人,有的开始为二人惋惜,也有人还继续期盼着结果。
程咬金从一开始的看笑话,渐渐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谁是自己的世侄了,只想知道,那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陈正泰觉得很揪心,怎么事情会到这一步呢?这不是他的风格啊,堂堂二皮沟骠骑营,理应是那种拍了搬砖就走的思路才是。
…………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溅起无数的尘土。
尘土飞扬中,两个骑影已风驰电掣一般到了辕门。
在这里……一个骑兵已经上马,此人显然也是一个骁将。
他提着一把大刀,口里大呼:“我乃扶风郡骠骑将军帐下果毅都尉王让,谁敢在此造次,拿头来……”
此话出口。
他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手中大刀还未挥舞出去。
便见到长棍如泰山压来。
轰……
长棍直接扫过王让的面颊,那一股劲风,就如刀割一般,令他无法张目。
王让心里大骇,快,太快了,快到他竟无法作出反应,手中大刀还未抬起,眼睛下意识的一闭,便听到轰的一声……
“死也……”
王让悲哀的想着……
却发现,自己的身躯随同着坐下的战马垮塌下去,他忙在尘土飞杨之中张开眼睛,便看到方才那铁棍,掠过他的面颊,犹如狂风一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马头上。
这马头瞬间的稀烂,红白之物飞溅,喷溅出来的血雾,与尘土一齐飞扬,掉落下一滴滴的红雨。
马的身躯,轰然倒塌,直接将王让压倒在地,这马的躯体还在不断的抽搐,身下已汇聚成了血泊。
王让也算是见过沙场的人,可这一刻,他的脑子瞬间炸开,方才只咫尺的距离,铁棒砸的就不是马头,而是他的头了。
他在这一刻,竟是惶恐得瑟瑟发抖,而当他抬眸时,却已发现,那长棍的主人,已如天神降临一般奔入了营中。
王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脑海里,依旧还记着方才那刹那之间发生的事,心里的惶恐,竟也到了极致,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躺倒在马下,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先熬过这片刻再说吧,我王某,尽力了。
密密麻麻的步卒,已是涌了出来。
轰隆隆……
两匹马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了人群。
无数的长矛刺出,马依旧还是狂奔,没有丝毫停歇,直接撞翻了数人,马上的人发出大笑:“哈……这样也可当我吗?”
手中长棍扫出,那密密麻麻的长矛本是稳稳的在步卒们的手里,一个步卒觑见了机会,长矛还未刺出,突然……觉得铁棍磕到了矛杆,他原本心里还是一喜,只要自己的长矛卸下了对方铁棍的力道,其他的同伴便可将此人捅下马来,咱们这么多人,便是一人一口吐沫,也将他淹了。
可就在咚的一声脆响后,这步卒顿时觉得虎口传来剧痛,他的胳膊,竟好像一下子不属于自己似的,他呃啊一声,双手竟已脱臼,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
而那长矛,却已被铁棒扫飞,却犹如标枪一般,以迅雷之势,一下子飞出了十数丈远。
矛头直接扎入营中系马的木桩,长矛的力道居然没有尽,直接刺破了木桩,木桩顿时碎裂,木屑横飞。
而数十根长矛,只因马上的骑士轻松抡着铁棒,瞬间磕飞,犹如矛雨一般,散落一地。
数十个步卒一个个闷头倒地,竟是再也没办法爬起来。
两个骑士依旧没有停留,战马继续狂奔,身边是乱糟糟的步卒,手中的铁棒如火轮一般轻松的飞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他们甚至毫不犹豫地一头闯入帐里,而后自帐里杀出。
这冲杀虽然事先给了警告,而且还吹了冲锋的号角。
貌似给了扶风郡府兵足够的准备时间。
可实际上,扶风郡骠骑营上下却发现……好像他们压根什么都没有准备。
毕竟……马上这两个事先没有说他们这么勇啊。
大家就如没头苍蝇一般,有人还妄图想要去阻拦,可两骑所过之处,棍棒挥出,那夹杂着破空呼啸的铁棒,无人可挡。
坐下的战马,依旧快如流星。
这边好不容易组织了一队人马,预备拦截,可人还未聚集起来,人已杀到了。
偶尔遇到几个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的骑将,对方还未报出姓名,跃跃欲试的薛仁贵竟是杀红了眼一般,竟也不使长棍,直接纵马与对方相撞一起。
轰……
两马相交。
马上的骑将感觉自己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
对方纹丝不动,只是甲片哗啦啦的响。
而自己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接被撞飞,紧接着,人落地,手中的狼牙棒已不知磕到哪里去了,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上,已是动弹不得,身上几根肋骨……断了,于是口吐血沫,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心里骂娘。
人和人的差距,竟可以大到这样的地步。
在这两个疯子面前,这骑将的感觉就是,对方宛如两个大汉,在单方面的殴打自己这般的稚童。
两骑用直线,只在片刻之间,从大营的后门,直接杀至前门。
哒哒哒……哒哒哒……
两匹马依旧狂奔,依然如流星一般……贯穿了扶风郡骠骑营。
当两个人影杀出来的时候……远处……本是看不清营中发生了什么的李世民,瞳孔一缩……
他们还活着?
竟还活着?
看着二人骑着马,撒着欢,李世民身后所有人又都聚精会神起来。
直接打穿。
太狠了。
这样不要命的疯子,在大唐军中可并不多见。
可是……
显然他们对于疯子的想象力,还是有些低。
贯穿了整个骠骑营之后。
两个骑士,竟没有停下驻马。
陈正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卧槽……接下来又要干啥?这是要干啥?
他们继续飞奔,而后……将马头微微一偏,战马一面疾奔,一面开始绕着营地狂奔。
两个人并肩飞马,马上的苏烈喘着粗气道:“东北处有破绽。”
“明白。”薛仁贵眯着眼,唇边居然隐隐带着兴奋的笑意:“我当先,你殿后。”
二人开始越来越默契起来,薛仁贵踩着马镫,坐下的马如箭一般的飞出,随即……在营地的东北角,继续一头扎进去。
还来……
骠骑营已乱做了一锅粥,眼看着这两个人杀出去了,惊魂未定,还在细细琢磨着自己到底惹了谁,这两个天杀的到底哪里来的,还有人准备收拾伤者。
却发现……从营地的东北角,又传出了那可怕的马蹄。
然后……有人呜哇一声,抱头鼠窜。
偶有人大起胆子,挺着刀枪迎击,那铁棒横扫,棒影未至,人已先怯了。
两骑依旧是沿着直线,犹如两个高速狂奔的坦克,一路挥舞着棍棒。
偶有营中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旁掠过,薛仁贵便大喝:“人不敢挡我,你这马竟敢来。”
铁棍随着他的战马疯狂的冲刺力,竟是生生对着对方的马一棍下去,直接捶得腰骨寸断,可怜的战马发出悲鸣,直接瘫下。
“快,截住他们,截住他们……”
有人发出疯狂的叫喊。
此时……不得不组织起密密麻麻的人,将他们截住了。
可惜步卒们已胆寒了。
便又有人道:“快,去马圈,所有骑从去马圈。”
可一切都太迟了。
二人自东北角杀入,再从西南角杀出,营地的栅栏轰然倒下,他们的身后,整个营地瞬间只是滚滚的烟尘。
“这些人竟还敢有士气了,还未彻底溃败,不错,不错,此营上下,倒是有点样子。小薛,再来,这一次……自辕门进去,那里人多。”
这一下,倒是轮到薛仁贵懵了。
还来?你苏烈杀上瘾了?
苏烈脸上杀气腾腾:“打都打了,就要将其彻底地打到永远不敢抬头看我们一眼为止,这叫斩草除根!不动则已,动了,固然不能杀人,却要诛他们的心!”
第一百六十章:碾压
苏烈是个很实在的人。
动手之前一定要想好后路,会有很多的担心,他不喜欢没脑袋一般的横冲直闯。
可一旦动了手,他便再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要打,那就一棍子打到对方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打到对方从此想到自己,便要战战兢兢一辈子,要让对方做一辈子的噩梦,梦中令人胆寒的人是他。
薛仁贵本来不喜欢苏烈犹豫的性子,现在听了他的话,不禁大笑道:“哈哈……那就打个痛快。”
这一次……骠骑营学聪明了。
他们已经料到对方还会再来,所以慌忙组织。
虽然……这般组织起来根本就是徒劳,因为所有人都已胆寒了。
满地都是打滚惨叫的人,营地已是一片狼藉,无主的马四处奔逃。
刘虎要哭了,要踹着人的屁股,咆哮着叫他们起来。
却就在此时……飞骑又至……
这是将扶风郡骠骑营当什么了?
想来就来吗?
所过之处,已经没有人再敢阻挡了。
只是偶有一些不开眼的东西,很快便被打翻。
整个营地,不必二人去摧毁,事实上,这四散的乱兵已将其践踏得七零八落。
…………
于是……继续冲营。
薛仁贵和苏烈二人好像乐此不疲。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而在另一处的山头上,李世民已经看得呆了,这样的狠人,他记忆中,好像不多,当然也是有的,但是以二敌千,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是真正的骁将啊。
“此二人是谁?”李世民呼吸粗重,声音中略带激动,此刻……他颇有几分英雄识英雄的兴奋。
程咬金的脸已彻底的黑了。
他心里忍不住痛骂,刘虎这个没出息的狗东西啊。
他本来是口若悬河的人,现在呢,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着脸,紧紧抿着唇,然后看了一眼陈正泰,陈正泰也吓得不敢说话。
陈正泰其实不只是惊吓,还心很疼啊!
你大爷,你到底要打伤多少人,要赔多少钱?
“恩师……咳咳……难道恩师忘了,学生曾向恩师索要了两个别将,一个叫苏烈,一个叫薛礼。”
众人一听,都不约而同的大惊失色。
只是两个别将?
谁都有眼睛看,而谁都看得出,就这么两个别将,无论是哪一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这样的狠人,莫说是两个,就算是发掘出一个,在场的诸位都督和将军们,只怕都可吹嘘一辈子。
陈正泰这狗眼……
陈正泰咳嗽,显得有些尴尬。
太鲜明了,似乎也不是好事啊,尤其是在这上头。
他期期艾艾的道:“这个……这个……恩师,他们年纪还小,只是小将,许多军中的规矩,他们也不甚懂。毕竟……他们没有恩师,还有程世伯这样的人随时教授他。”
陈正泰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程咬金感觉很扎心,他的脸霎时一红。
教授……你陈正泰厉害,老夫教不了你,你这话,是羞辱老夫吗?
李世民则是颔首点头,他目光闪烁着,随即当机立断道:“摆驾,随朕去扶风郡骠骑营。”
“陛下,不可啊。”张千一愣,吓了一跳。
李世民拉长了脸,怒脑地道:“怎么,还怕朕有危险?呵……朕会怕这个?朕……当初再年轻一些的时候,与此二别将相比,也不遑多让。备马,朕要亲去看看。”
陈正泰顿时有一种,好像自己的同伙偷窃要被人赃俱获的感觉。
一时之间,也不知陛下此时到底是喜是怒,毕竟……军中还是讲规矩的地方。
你偷偷揍人一顿也就罢了,哪里有这样,光明正大欺负人的,这两个家伙,跟他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啊,完全没有学到他的善良,两个人锤人家一千多人算什么本事?
可大家的心态却不一样,众将也都跃跃欲试,都想亲眼去看看。
这几年太平无事,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
此时难得有热闹看,于是谁不落下,纷纷骑了马,随李世民下山。
浩浩荡荡的禁卫,不敢怠慢,蜂拥拥簇而来。
只是……似乎人们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刀剑出鞘,弓弩也上了短箭。
…………
第五次冲入了扶风郡大营的时候,二人再没有冲出去了。
而是驻马在这一片狼藉的营地中央,左右四顾。
地上还躺着许多嘴里在哎哟哎哟直叫的士卒。
几个穿着明光铠的军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可能更大一些,惨叫也不肯叫了,直接咬着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死了一般,只恨不得直接将脑袋埋在沙里。
至于其他没有受伤的,早就跑了个干净。
这本是热热闹闹的大营,现在却多了几分萧索。
薛仁贵忍不住大骂:“还有人吗?”
没有回音。
“有人就吱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
于是薛仁贵翻身下马,他浑身的金属披挂便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此时,他脸上风尘仆仆,脚落了地之后,拉起一个在地上翻滚的伤卒,气恼不已地骂道:“有一点出息好不好!你身上筋骨完好,骨头也没受伤,我根本就没有砸中你,你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这士卒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满眼惊恐地看着薛仁贵。
薛仁贵却是道:“刘虎在哪里?”
“不……不知……”
薛仁贵那凶悍的眼眸瞪得更大,口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说?”
“说。”小卒猛地一震,毫不犹豫地道:“方才看将军进了那个帐子。”
薛仁贵便放下了他,轻轻拍拍他的肩:“地上凉,躺一会便好,别躺太久,时间久了会生疾的,等你年纪大一些,反复发作,痛不欲生的。”
“噢,噢,知道了。谢……谢将军。”
随即,薛仁贵起身。
另一边,苏烈也下了马,二人的靴子踩在这血染的沙土上,一步步走到了一个大帐面前。
而后……薛仁贵拉起帐子的毡布,这帐子便应声而倒。
令薛仁贵惊讶的是,里头竟是乌压压的人头攒动,足有六七十人。
薛仁贵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么小的帐篷里,还能藏匿这么多人。
众人一看他,顿时就面露惊恐,宛如见了鬼似的。
“好啦,你们统统趴下。”苏烈在一旁挥舞着铁棍,厉声喝道:“谁敢跑一步试试看。”
一下子……稀里哗啦的,竟趴下了一大片。
此时……再没有人有斗志了。
毕竟被打怕了。
明明自己这边,人数多得多,甚至……其他的帐篷里还不知藏匿了多少人,若是所有人一拥而上,大不了拼一个牺牲几十上百人,总还是有可能将对方拿下的。
可此时此刻,竟没有人有这样的念头。
大家结结实实的趴下,只有一人……还站着。
薛仁贵一看此人,穿着明光铠,便晓得对方是个武官了,道:“哪个是刘虎?”
而后地上趴着的人,一个个看向这穿着明光铠,手里还提着一把刀,却是手有些颤抖的家伙。
“就是你?”
刘虎咬咬牙,大喝道:“是又如何?”
薛仁贵便道:“你是继续提着刀,让我一棒将你砸个稀巴烂,还是放下刀来,我揍你一顿就走?”
刘虎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在跟他讲笑话,他……将门之后,骠骑将军,未来大唐军中的新星……
哐当……
他的刀落地了。
砸中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士卒,这士卒哇哇的嚎叫:“我伤了,我伤了……”
“闭嘴。”苏烈怒喝。
这两个字很神奇,这士卒立即捂着流血的脑袋,一声不吭。
薛仁贵则直接上前,将刘虎拖到了一处阔地上,一脚踹翻在地:“你敢侮辱我们陈将军?你哪里来的胆子?”
陈将军……
哪一个陈将军?
刘虎觉得自己很冤枉,他究竟招谁惹谁了啊。
噢……就在这一刻,在他脑海里,有一个怂人闪过。
难道是……他……
那个可笑的家伙……
可是他抬头,顿时觉得一丁点都不好笑了,因为薛仁贵已寻了马鞭来。
手持马鞭,狠狠抽出。
这鞭梢便如灵蛇吐心一般,狠狠抽在刘虎的面颊上。
刘虎呃啊一声,发出了响亮的惨呼。
可是此时在这个营里,除了他的喊叫,居然鸦雀无声,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你记住了,我叫薛礼,他叫苏烈,我们乃是二皮沟骠骑府别将,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一件事,就是奉将军之命,特地来揍你!”
刘虎:“……”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揍人的。
可这个时候,他只能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加剧,不断发出嚎叫。
又一鞭下来。
啪……
刘虎疼得在地上翻滚。
“以后还敢羞辱陈将军吗?还敢吗?再惹我二皮沟骠骑府,下一次就不是揍了,非要将你大卸八块不可。”
说罢,薛仁贵又抡起胳膊来,狠狠挥鞭。
连续七八鞭子下去,打得刘虎满地翻滚。
此时,刘虎已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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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见过陛下
薛仁贵一通狠揍之后,丢了鞭子。
这营里鸦雀无声。
他觉得有些累了。
地上的刘虎还在痛得打滚。
薛仁贵瞥了一眼一旁的苏烈,见苏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老苏,你又在想什么?”
苏烈苦笑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薛仁贵:“……”
他沉默了很久,才瞪大眼睛:“你为何不早说?”
这一次轮到苏烈无语了。
当初说了,你会听吗?
现在却在此说这个。
于是,薛仁贵一屁股坐在了墩子上,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怕,我这辈子没怕过谁,但是我想,我们会不会给陈将军惹上什么麻烦,陈将军会不会被砍头?”
苏烈:“……”
薛仁贵突的瞪大眼睛道:“要不我们杀出去,救了陈将军落草山林?”
苏烈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我等是大唐的官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有落草的道理?错了便错了,若是有罪,自当承担。”
他的话掷地有声。
薛仁贵乐了:“苏兄,我不过是胡言而已,你别当真。”
二人倒没有再此待太久,收拾了一番,便寻了马,准备离营。
却在此时,浩浩荡荡的禁卫飞马涌进来了。
而后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众将进入营中。
一看这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李世民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家伙,折腾得倒是够呛的。
随即,他目光便落在了薛仁贵和苏烈的身上。
李世民对这两个家伙,倒是挺佩服的。
他们选择了冲营,可见其勇。偏偏还冲了出来,可见这二人的艺高人胆大。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若只是如此,也不过是两个莽夫罢了。
李世民对莽夫没有任何的兴趣,因为他是大唐皇帝,你一个莽夫,至多也不过是百人敌而已。
那么朕就让两百人来收拾你便是,两百人不够,那就一千,甚至三千,人力终究是有穷尽的!
再厉害的人,在李世民眼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能用则用,不能用,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只是这二人留给李世民最深刻印象的,却是他们冲营的方式。
第一次是顺坡而下,寻觅到了扶风郡大营的破绽,而且擅长借助地势。
冲营成功之后,第二次冲入大营,却选择了东北角,李世民站在高处,以他的眼光,岂会不知道那东北角已经露出了破绽?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二人的目光很敏锐,能够在千钧一发之中,迅速的寻觅到敌人的弱点!
有这样本事的人,已足以独立一军了。
更何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旦发现了战机,也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抓住的。
因为但凡是人,就难免会有犹豫,哪怕是做出了判断,也未必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得以实施。
绝大多数人,会瞻前顾后,随时会动摇自己的判断,这其实就是人性,也恰恰这人性,乃是兵家大忌。
而这两个家伙的表现,就完全不同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迅速的寻找到战机,拥有了敏锐头脑的同时,也会毫不犹豫的付出行动,当机立断,这样的本能,简直就是天生的将种。
此后反复的冲营,都印证了李世民对二人的看法,若是第一次第二次可以说是运气,那么连续数次冲营,都能寻觅到对方的弱点呢?
大唐固然需要莽夫,可这样的莽夫,对于李世民而言,用处并不大,可大唐却需要那种可以独当一面,决胜千里之人啊。
尤其是见二人年轻,那薛仁贵的年岁看着更只是和陈正泰一般大的少年郎,这就更令李世民心中大喜。
作为一个帝皇,李世民看待任何事都想得更远,老一代的大将们终究会慢慢凋零的,而大唐在他的构想之中,却需屹立千年,那么……在将来,自然需要这样的人。
“还不快来见驾。”
宦官催促。
薛仁贵有点慌了,倒是苏烈镇定,立马上前行礼。
薛仁贵这才有样学样,也跟着行了礼。
李世民坐在高头大马上,厉声道:“朕想看看,是谁这样的大胆,竟敢在此冲我大唐扶风营。”
薛仁贵:“……”
苏烈正色道:“回禀陛下,这不过是营中殴斗而已,卑下愿意领罚。”
殴斗?
原来你们二皮沟的人,管这叫殴斗?
站在李世民身后的程咬金,瞪大着眼睛看着地上吃痛狼狈的刘虎,一时心疼,有这样的殴斗吗?
李世民一时也没了脾气,却继续打量着二人,随即道:“你们何故殴斗?”
薛仁贵立即道:“是因为这刘虎该死,居然和扶风郡上上下下一起侮辱了……”
苏烈忙打断薛仁贵道:“只是因为扶风郡将军刘虎想和卑下二人较量一下,卑下二人其实是不敢和他们较量的,毕竟他们人这么多,可刘将军执意如此,所以我们只好满足他。”
苏烈说的理直气壮,脸都不带一点红的!
这个理由……很荒唐啊,难道说刘虎自己犯贱?
可偏偏,这理由却又让人无法反驳,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对方是一千多人啊,你总不能说,两个坏透了的家伙,刻意挑衅对方一千多人,则一千多人受辱,奋起反抗,最后被这两个汉子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吧。
从道理上,说不过去。
大家只听说过人多欺负人少,没听说过两个人欺负一千多人的。
何况那刘虎,已被揍得他爹都不认得他了,他爹刘武还在惊恐的用目光在一地的伤卒里逡巡,寻找哪一个是自己儿子呢。
即便是这刘虎不服气,要跳出来澄清,其实也不必担心,因为刘虎绝不会澄清的。
这是军中的规矩,你都被人揍成了这个样子了,还有脸出来说什么?
是嫌自己还不够丢人吗?
若是单打独斗输了也便输了,偏偏是这么个打法,居然还能输。
现在刘虎除了装死,还能如何?
李世民则是板着脸道:“军中不得私斗,私斗者,当如何?”
“当杖二十。”苏烈毫不犹豫的道。
李世民就冷冷道:“来人……杖二十。”
苏烈便大喝:“卑下领罚了。”
薛仁贵面上则是掩不住喜色:“卑下也甘愿领罚。”
不就是挨揍吗?
这杖二十在军中固然是很严重的惩罚,可薛仁贵却一点都不在乎。
于是便有人将二人拉到一边,二人很从善如流地解甲,趴下。
执棍的禁卫对视了一眼,平日若是有人挨打,他们倒是很卖力的,可这二人,禁卫们却没多少底气。
一方面,他们有一个深刻的认知,对方是二皮沟的人,那陈正泰可不好惹的。
另一方面,这二人,简直就是杀神啊,刘虎得罪了他们,这两个家伙将整个扶风营都揍了,自己若是得罪了他们,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记住自己?这种不顾后果,且还能以一当千的人最不好惹。
薛仁贵美滋滋的趴在地上,要行刑时,还乐呵呵的回过头,朝那行刑的军卒咧嘴一笑道:“老兄,用点力打,不要徇私。”
这军卒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要吓尿了。
另一边,陈正泰倒是急了:“恩师……”
李世民坐在马上,板着脸,摇摇手,示意陈正泰不得作声。
却在此时,那军杖已是高高举起,随即落下。
啪嗒……
“用力!”军杖落在薛仁贵的背脊上,薛仁贵大喝。
显然……这军卒是雷声大雨点小,表面上是将军杖高高扬起,等落到了薛仁贵的身上时,力气早就没了七七八八。
二十棍打下去,二人很快就起身来了,又生龙活虎起来。
随即,二人回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又行礼。
李世民眼眸眯着,看着他们:“薛礼,苏烈……朕自陈正泰那里,久闻你们的大名。”
二人都看了陈正泰一眼,陈正泰瞪着他们,示意他们好好回话。
李世民随即道:“今日既惩戒了你们,你们当记住,不可再有下次,朕需要的不是勇于私斗之人,朕要的是能勇于国战,你二人……乃是陈正泰的别将,朕问问你们,这二皮沟,是否埋没了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都知道陛下什么意思了。
只要他们说一声愿听从陛下安排,那么或许……他们就会有更大的前程。
毕竟人才难得,说不准陛下一声令下,直接敕封他们一个将军也有可能。
苏烈皱眉,随即正色道:“卑下从前在其他的府郡,也是别将,那时卑下确实是被埋没了。”
他倒是说了一句实话。
然后,苏烈随即就又道:“我大唐军中,若说没有弊病,那么卑下就是欺君罔上,卑下见多了将军们作威作福,也见识过有人克扣军饷,对于操练和军中之事不放在心上。现在天下承平了,大家都觉得应该享清福了,而卑下性子比较刚烈,难以和他们沆瀣一气,因此……素来和他们不甚合群,甚至遭人排挤,这几年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第一百六十二章:义薄云天
众将听到这里,个个默不作声。
这苏烈说话很稳妥,可是胆子却很大。
其实很多事,他们是心如明镜的,苏烈所说的问题,莫说是天下承平,就算是天下大乱的时候,照样有不少。
军队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就不免要藏污纳垢,克扣军饷,疏于操练。
这些事……有,而且很多,现在的情况,已经愈演愈烈了。
李世民皱眉起来,这些事,他也是有过一些耳闻的,但是他觉得……这应该是极少的情况。
这倒不是他不能体察下情,而在于,李世民毕竟是军中出来的,对于军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
他对于军中,总是抱有着许多年前的美好想象,哪怕偶有人上奏,他也只认为,是那些御史故意挑刺而已。
可眼前这个苏烈,好大的胆子。
只是苏烈既然说的,乃是他自身的情况,偏偏使人无法反驳。
李世民凝视着苏烈,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条汉子,这样的人说的话,不会有假。
于是他鼓励苏烈道:“你继续说下去。”
苏烈便道:“卑下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卑下陈述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而是卑下隐隐觉得……觉得……这样承平天下,府兵迟早不堪为用……”
苏烈可谓是一腔热血,今日总算逮着机会说了。
他一直处于底层,比任何人都清楚,府兵制已经开始逐渐的崩坏。
这种崩坏,对于朝中的贵人们而言,显然很难察觉,可对于苏烈而言,其实已经开始了。
只是他这话,就显得有点危言耸听了。
府兵已经经过了几个朝代,一直都是各个王朝的中坚力量,李世民甚至以大唐的府兵建制而自傲,常常对人说,真有三百七十府,天下可无忧了。
现在眼前的一个人却说,府兵已经开始出现崩坏的现象了,李世民或许可以勉强接受。
但是……眼前这个人,竟敢说用不了多久,府兵将无可用之兵,这却是李世民所不能接受的。
李世民凝视着苏烈,脸色显得阴沉,道:“尔区区一个牙将,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众将也感受到了李世民的怒火。
若是其他皇帝,对于这样的话,听了也就听了,可大唐军马,几乎是李世民一首缔造,苏烈之言,不等于是打陛下的脸吗?
大家心里不免摇头,可惜,可惜了……
陈正泰发现的这个人才,倒是真的有胆有识,唯一可惜的就是,这脑子跟陈家人一般,似浆糊似的。
一旁的薛仁贵听罢,却道:“卑下也觉得苏兄所言有理。”
李世民随即就杀气腾腾地看向薛仁贵。
在这样的目光下,显露出了一个帝王的威严,薛仁贵却是胆子大,一脸凛然无惧的样子,也昂首,好像是在说,你瞅啥?
苏烈则是道:“这是卑下所见所闻,卑下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长年累月都无法得到解决。此后,卑下蒙陈将军垂青,调入了二皮沟,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卑下希望一直留在二皮沟,就是想……能随陈将军,缔造一个不同的府兵……这些……都是卑下的浅薄见识,陛下听了,一定是不屑于顾,陛下就当卑下妄言好了。”
李世民拧着了眉心,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他显然觉得苏烈在危言耸听的。
这苏烈分明是想继续留在二皮沟了,于是……
他颔首点头道:“既如此,你二人就在二皮沟吧,你们说要缔造不同的府兵,朕自当拭目以待。”
人才难得啊。
就是这人才的话多了一些。
怎么跟那些御史似的?
李世民回头,见大家都很尴尬的样子。
李世民不甚在意,将目光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道:“陈卿家,苏烈的话,可是你教他们说的?”
众将便又噤若寒蝉,一个个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心里苦笑,很无辜啊,我特么的说了个啥?
这两家伙,有点像扫把星啊。
我只是让他们去揍一个人,他们倒是实在,直接把人家大营都掀翻了。
好嘛,现在获得了皇帝的赏识,好话不多说几句,又开始说一些怪话,这不是找抽吗?
苏烈一直都在底层,他说的话,其实陈正泰是相信的!
因为陈正泰也很清楚,唐初时看上去强大的府兵制度,其实已经开始出现了腐坏的苗头,甚至这种苗头开始愈演愈烈,用不了多久,府兵制度开始慢慢的消亡。
站在历史的高度,陈正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只是苏烈将这些揭露出来了而已。
可问题是,该在这种场合做这个的事吗?
陈正泰其实不想说这些不高兴的话,可苏烈既作了死,人家毕竟给自己揍了人,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冲这个……自己也不能去打苏烈的脸,不是?
陈正泰道:“学生没有教他们说,这是苏烈的所见所闻。不过以学生的见识,府兵制崩坏,显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府兵的弊害,在于兵役繁重……”
李世民听到这里,就显得更加不高兴了。
他没想到陈正泰对府兵竟也有看法。
这岂不是否认了朕这些年来对于府兵制度多次的改革?
李世民道:“好啦,朕知道你的心思啦。你是朕的好学生,竟能发掘这样的两个人才,此二人,将来必为国家柱石,朕是万万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耐,此二人,朕交给你好好管束吧。”
虽然说了一些令李世民不高兴的话,可李世民还是欣赏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打马而回。
见李世民带着众将走了,陈正泰顿时汗颜,而后瞪着眼前这两个家伙道:“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真是岂有此理……”
薛仁贵便嚷嚷道:“是你自己教我揍这陈虎的呀,他身边这么多兵卒,不先将这营冲了,怎么揍?”
说得很理直气壮!
陈正泰:“……”
你还来劲了对吧,治不了你,对吧?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放任你胡闹。
一见陈正泰脸色不好看,薛仁贵倒是一下子乖巧起来,忙道:“将军,是卑下不好,卑下没有领会将军的意图,下次再不敢了。将军,你累不累……”
陈正泰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
只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烈,却突然结结实实地给陈正泰行了一个军礼。
陈正泰一愣,而后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向薛仁贵,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
“哎呀,定方,你不要多礼,我们是一家子,我知道你知错了,但是不必如此,你看,我是很随和的人……”
苏烈却很激动,单膝跪着,行的乃是很隆重的军中礼仪。
陈正泰要搀扶他起来,他却是纹丝不动。
苏烈道:“方才卑下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卑下心里藏不住事而已,只想着……作为臣子的所见所闻,一定要让皇帝知道,免使朝廷疏忽,而酿成大祸。今日卑下进言,实在是胆大包天,可是卑下万万想不到,将军为了卑下,竟也和陛下顶撞,将军对卑下实在是太费心了,卑下便是万死,也没办法报将军的恩德啊。”
嗯?
是这样吗?
在苏烈看来,自己反正是找死,自己性子如此。
可陈正泰居然还在陛下龙颜大怒时,为自己说话,这是什么情谊?
这已远远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了,他自诩忠义,觉得陈正泰如此,实在是义薄云天。
陈正泰面带微笑,心里说,今日确实是怼了一下皇帝,至少消耗掉了我一个月溜须拍马的功力,不过……恩师理应不会记恨我的,老苏这话,就太严重了。
而苏烈此时则道:“自此之后,我苏烈固然效忠朝廷,可若将军有事,苏烈定当赴汤蹈火,白死无悔!”
陈正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这话说的,自己人,不要如此。”
“既是自己人,何不结成兄弟?”
烧黄纸?
陈正泰看着一脸激动的苏烈。
苏烈随即道:“只是卑下年纪大一些,却不敢在将军面前托大,宁愿为弟,若是将军不弃,愿与将军同死。”
一旁的薛仁贵也是一脸激动地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陈正泰一时无言,古人的思维,总是有些奇怪啊。
苏烈的样子,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性子比薛仁贵稳重得多,一旦说出来的话,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很明显……他被自己高尚的情操所感动了。
陈正泰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你做我弟弟?这只怕不妥吧,别人看了,要笑话的。”
“将军还在乎人言吗?”苏烈瞪大眼睛,看着陈正泰道:“谁敢胡说,刘虎便是他的下场。”
陈正泰一听,心安了,不由笑道:“好好好,虽然我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可是既然你们愿意结拜,我自当遵从,我年纪不大,不过既然你们仰慕我,那么我便只好厚颜无耻的做你们的兄长了,回去二皮沟,我们杀几只鸡,烧个黄纸,以后便是好兄弟。”
第一百六十三章:百战精兵
李世民回到了大帐。
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苏烈的话,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虽不相信这些话,可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大胆。
当然……陈正泰也是。
李世民对于军中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这是毫无置疑的,毕竟他曾带着这一支军马,横扫天下。
因而,他回到了大帐,便再没有出来。
陈正泰安顿好了骠骑营,便又到了大帐这里,请求觐见。
“张力士,不是说要去围猎吗?怎么还不动身?”
张千看了陈正泰一眼,道:“陛下身子有所不适,所以……已取消了。”
陈正泰一脸关切的神色,道:“呀,恩师病了,那么学生得去看看。”
于是张千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陛下现在不想见陈郡公,他嘱咐陈郡公,好好约束自己的部下。”
陈正泰讨了个没趣,心里说,不会吧,恩师这样小气,自己有说啥吗?历史上的唐太宗,应该很大气才对啊。
难道……这一次……恰好触到了逆鳞?
正说着,程咬金不知何时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一看陈正泰,随即便怒气冲冲道:“你这小子,倒是让人好找,你看看你将人打成了什么样子。”
陈正泰很无辜地道:“这也怪得我来?又不是我打的。”
程咬金突然觉得这个小子脸皮比自己想象中要厚实的多!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也是那刘虎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这下手太重啦!你是要见陛下?陛下回来之后,心情可很不好,他虽没有明说,老夫却略有一点耳闻,陛下对军中的事,是很上心的,别人说那样的话倒也还好,你是他的弟子,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陛下心里能痛快?”
“好啦,好啦,这也没什么关系,陛下不见你,以后我在陛下帮你美言就是,过一些日子,陛下的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记仇了。我的瓷窑如何了啊,赶紧给我挣几百上千贯来才是,老夫要穷死了,再这样下去,没米下锅了。”
陈正泰不禁道:“谁说做生意就一定挣钱的?”
“……”
程咬金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啥,难道还能亏钱?”
陈正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道:“生意就是如此,有亏有赚。”
程咬金不禁要咆哮:“当初你咋不早说?”
陈正泰就道:“当初你没问。”
“我揍你。”程咬金勃然大怒。
陈正泰这一次有底气多了:“世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今日你揍我,明日我兄弟自去揍你儿子,这样下去,大家都吃亏,有什么事,大家不可以讲道理呢?好啦,再会。”
说罢,他拱拱手,转身要告辞。
突然,陈正泰想到了什么,突的顿足,道:“对啦,那刘虎伤得这般重,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大家只是玩笑而已,让他不要当真,现在受了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告诉他们,明日我给他们送一万贯钱,给这些受伤的弟兄们养伤,还有抚恤。”
一出手就是一万贯……
程咬金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是一万贯啊,也就是一千万个铜钱,若是用车拉,没有几大车,是拉不完的。
出手就是一万……
早说嘛,就凭着这番气度,你可以揍老夫啊,老夫一日挨一顿,三十天下来,一百辈子都不愁了。
“算你识相。”
虽说是那般的想,不过面子还是要的,程咬金好歹也是长辈的身份,便拉着脸,骂了几句:“以后不可如此啦,再如此,刘武能饶你,老夫也不能饶你。也亏的有老夫在你们之中斡旋,如若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他顿了顿,虽然有时候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挺讨厌的,可说实话,内心里还是对陈正泰颇有一些欣赏。
毕竟是少年人嘛,人家天天喊自己世伯,多少还是需要照顾一二的!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就别去寻陛下了,到时我抽个空,真给你美言几句,陛下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你是不知道陛下将面子看得有多重,这府兵几次的革新,都是陛下亲自拟定的章程,他还指着自己所拟的府兵军制,能够传承万世呢!现在你和那个谁胡说,怎么好教他下得来台?你乖乖的,老夫有办法哄他。”
陈正泰见他一副很有办法的样子,心里想说,这程世伯敢情是自己同行啊!
看他老神在在,好像很有一手的样子,于是他道:“那就有劳世伯啦。”
既然陛下见不着,陈正泰便不再跟程咬金多扯谈,没一会就回了营地。
这二皮沟骠骑营的人不多,所以格局很小,又和其他的营地紧挨着,原本这附近营地的其他官军,总会在外头晃荡,可现在……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此时的二皮沟骠骑营,就宛如天煞孤星一般的存在,孤零零的,几乎看不到任何闲逛的军卒。
营中五十个新卒,现在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他们刚刚从军,还未有荣誉感,今日跟着去摇旗,个个看得热血沸腾!
此时,他们再看陈正泰和薛礼、苏烈,目中下意识的带着崇拜,顿时感觉自己走路有风,腰杆也挺得笔直。
“方才我去河里打水,其他营看我是二皮沟的,都让我先打。”
“我去茅坑那里,人家茅坑上一半,见我来了,起来都先让我上。”
“别将威武啊,我若有他一半能耐,这辈子横着走。”
“都别啰嗦,别将让我们操练呢,来,操练了。”
大家都兴致勃勃,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过了一会儿,苏烈便一身戎装出来,虎目一瞪,大喝道:“集结,操练了。”
五十个新卒,迅速地汇聚,个个挺胸。
营中操练很辛苦,尤其是在二皮沟,毕竟……给的伙食好,自然也要卖死力。
苏烈更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从早开始操练,一直到日头落下,无论刮风下雨,也绝不停歇。
这几日会猎也是如此,为了防止再出状况,陈正泰让他们不得随意出营,下达命令时,也绝不再含糊其辞,非要详尽到无懈可击才好!
比如让薛礼带人去河里洗澡,必须要求好时间,洗澡的地点,怎么洗,洗完哪一个部位,什么时候赶回。
他是怕了啊。
十几日围猎,除了起先的新奇,慢慢也就变得无趣起来。
陈正泰跟着程咬金,幸亏没有遇到老虎,倒是猎到了几头鹿和獐子,以至程咬金骂骂咧咧,连说运气不好,老虎都死绝了嘛?
至于陛下……似乎心情一直不甚好,更多时候,都只是观摩众将围猎,他似乎在想着心事。
陈正泰几次觐见,都被挡了,这让陈正泰很郁闷。
恩师,你是了解我的啊,我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你咋不给一个机会呢?
时间过得很快,围猎结束了,大军拥簇着皇帝返回长安。
回去的路途上,李世民倒是将陈正泰叫到了身前:“这几日,猎了什么?”
陈正泰回答道:“恩师,猎了一头鹿,还有……”
“没有猛兽嘛?”李世民皱眉。
陈正泰摇头:“学生一直希望能打一只老虎,好在恩师面前扬眉吐气,只可惜这里的猛兽似乎都绝迹了,没有机会。”
李世民颔首:“看来,下一次围猎,不能来南山了,要换一个地方。朕的御苑里,倒是养了不少猛兽,此处的猛兽若是绝迹,何不放养一些,让他们在此繁衍生息,过了几年……就有老虎和狼群了。”
陈正泰连忙道:“恩师万万不可如此啊,若是猛兽伤了寻常的百姓,那便罪过了。”
“朕不过玩笑罢了。”李世民竟是难得笑了笑:“这几日,你一定惶恐不安吧,朕只是有些心事,不想见人,并不是针对你!好啦,你退下吧。”
陈正泰怏怏退下。
某种程度而言,臣民们最害怕的,就是皇帝有了心事,毕竟……皇帝掌握了生杀大权,谁晓得这心事是啥呢。
陈正泰想得比较开,回到了长安,随即便带着人马回到二皮沟,让人布置了一下,准备结拜。
他本想寻一个桃林,不过在这二皮沟的附近,偏偏没有这种地方,这倒令人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陈正泰退而求次地寻了一个林子,这林子改了个令他觉得有神圣意义的名字,就叫‘桃林’。而后让人搭了一个凉亭,稍微布置了一下,便拉着薛礼和苏烈二人,杀了几只鸡,烧了黄纸,发了毒誓,彼此约定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结拜便算成了。
结拜之后,三人在桃林的亭中饮酒。
此时,苏烈看着陈正泰道:“兄长,我知道你素来对军中的事不甚热衷,这二皮沟骠骑营,便交给我与三弟吧,你若是信得过,不出数月,便能有一些样子,再多一些日子,定能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
苏烈显得很兴奋,他知道,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已经很近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开张大吉
陈正泰喜欢苏烈这样的人,稳重,但是性子里,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正直。
陈正泰也是正直的人,所谓英雄惜英雄。
此时,他喝了一口酒,心情不错的样子,道:“钱粮的事,便教在我身上了,至于老三……”
老三……谁是老三?
薛仁贵左右张望,最后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老三指的就是自己。
于是薛仁贵连忙道:“兄长有什么吩咐?”
陈正泰便道:“你暂时就负责护卫的事,随时保护我,我觉得我最近可能比较容易得罪人,会有危险。”
“噢。”薛仁贵倒是很乖巧,点点头道:“兄长放心,你去哪里,我便到哪里。”
陈正泰可算是放了心。
快过年了。
素来财大气粗的陈正泰,预备了许多红包,陈家人和他身边的人都有一份。
事实上,这个时代还不时兴红包,所以当陈正泰将东西掏出来,送到了两个小弟面前,还有三叔公和四叔,以及在窑炉里的陈家骨干子弟,甚至连陈家的掌柜也都人手一份时,大家跟着陈正泰一起说了一声恭喜发财,而后打开了红包,这红包里……竟是陈正泰手书的三十贯大额欠条时。
三叔公和四叔这些本身不大缺钱多的人还好,可其他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三十贯啊,这可是一笔大钱,正泰真大方,真想一辈子做他的亲人。
拿着这欠条,可以去陈家库房里兑换真金白银,而且陈家签了这么多的欠条出去,许多人家手里都攥着了,大家一丁点也不担心陈家不还钱,毕竟……人家家里当真有矿啊。
甚至在市面上,有一些大额的交易,实在过于不便,你若要兑付两千贯,怎么办?恰好你手里有一些陈家的欠条,若是要交易,那么你只能带着人赶着车来到陈家,两千贯是多少铜钱呢?足足有二十万枚,这二十万枚,足足要装几大箱子,然后还要请劳力给自己装上车。
这么多的钱,你只带着几个车夫,就要上路?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可不比后世,到处都有监控,山中也没有土匪,实际上……因为地形的原因,在古代,是永远无法肃清土匪的!
哪怕是天子脚下也不可能,毕竟……只要有一座山,一伙宵小之徒就敢盘踞在里头!
若有官军围剿,立即躲入深山之中,官军们不可能做到为了抓捕几个宵小之徒,而动员数百兵丁深入大山深处,耗费数不清的时间,去捉几个毛贼。
因此,押着一车的钱,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极具风险的事。
所以,你得请许多的护卫,而这些护卫,你未必还能放心,谁晓得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
好不容易将钱运到了目的地,可以跟对方交易了,还得把帐算清楚!
对方得雇请几个账房,将钱数明白,还得确定这钱里,是不是混杂了铁钱或者是劣钱。
这样一趟交易下来,单单是结清钱款的环节,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甚至更久。
可怕的是,其中还带有巨大的风险,甚至……你这交易所产生的雇请劳力,护卫,账房的费用,也是不菲的,说是交易了两千贯,实际上……至少五十贯是额外的花销。
从前的时候,大唐百废待兴,商业其实也并不繁华,买卖只在极少的人群之中进行,贸易额并不大,根本原因就在于,通货紧缩,人们不愿意从事商业的活动。
这钱攒着不好嘛?越攒越值钱呢。
于是,有钱的人家都攒着钱,只恨不得当作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这也是为何,在后世许多人建房子的时候,一挖,却发现地下竟是数不清的铜钱,数不胜数,十之**,是某家的财主留下的,一代代的传下来,结果没花上,紧接着遇到了某种原因,家道中落,子孙们竟不知自家地窖里还藏着这么多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铜钱日益贬值,几个月前,一百个铜钱还可以买一只鸡,而现在,你要买一只鸡,则需要一百三十文钱了。
于是乎,大家都给吓坏了,钱不能再藏着了,得买东西啊,买任何有用的物品,不买东西……这钱,谁知道明年还能值多少?
商贾们见此,于是乎瞅准了商机,也开始活跃起来。
交易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交易的量也越来越大,他们恨不得将手中的钱都换做一切的商品。
只是这交易实在繁琐,原来的铜钱交易,对于商贾和世家大族而言,是再痛苦不过的事。
这时候……终于开始有人对欠条产生了兴趣。
你看,这是陈家的欠条,足足有两千贯呢,你要不要,若是要,我也懒得去陈家兑换了,你收了欠条,自己去陈家兑换。
你放心,陈家有钱,他们敢不兑嘛?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呢!
这么多人去兑换欠条,人家陈家不都兑出来了?一文都没有少,人家现在在铸铜,而且还是和宫里合伙的,就算你信不过陈家,你难道不信陛下?
于是……开始有人愿意接受欠条。
起初,卖货的人得到了欠条,还是有些担心的,连夜就拿着欠条去兑钱了。
可慢慢的……大家发现好像这个步骤有些多余,既然市面上有人愿意接受这欠条,而且陈家也总能按时兑付。
说不准下个月,我还要去进行大宗的贸易采买,那么我为何还要辛辛苦苦跑去兑出铜钱来呢?直接藏着这欠条,然后用欠条继续去和人交易不就成了?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多。
可是在东市和西市,已经悄然有人开始这样做了。
人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种纸质的货币,开始诞生,
他们仍旧还将那陈家的欠条,只当作是普通的借据。
这欠条……开始悄然的流转,今日在某世族手里,后日因为交易,变又落在了某个商贾,再过一些日子,又到了第三方。
倒手的次数不断的增加,越多人开始接受,那么这一张本该是废纸一般的东西,却突然变得有了价值。
……
在陈正泰的关注下,第一批的瓷器终于生产了出来。
用的是最新的工艺,唐朝人比较喜爱浮华的色彩,这从许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
所以……第一批瓷,都是青花瓷!
这青花瓷最初,在唐朝末年便开始出现,当然……制造的比较粗劣一些,一直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工艺的不断进步,还有瓷窑的改进,于是发展到了顶峰。
陈家烧出来的这青花瓷,和明清时期的青花瓷也不遑多让!
采用的是陶瓷坯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高温还原焰一次烧成。因为所用的瓷土烧成后呈蓝色,具有着色力强、发色鲜艳、烧成率高、呈色稳定的特点。
说穿了,这玩意在清明时能流行,根本原因就在于烧成率高,生产效率极为惊人,很适合大规模的生产。
在长安城里,陈正泰亲自在东市盘下了一个铺面。
外头让人用帷幔将铺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里则对店铺开始进行修葺。
不过虽然包裹得严实,可上头悬挂的二皮沟这样的烫金大字,却是赚足了眼球!
于是人们议论纷纷,谁也不知这陈家又要弄什么名堂。
人们猜测得越多,陈家那边就越语焉不详,于是这股神秘感……让更多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那些寻常商贾,看着陈家已经屡屡创造了商业上的奇迹,许多商贾已将陈正泰视为偶像。
此时,他们都极想知道,这陈正泰又想拿什么来坑钱。
于是乎……整个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连一些大家族似乎都惊动了。
在铺子的跟前,甚至每一日,还会挂出一个旗帜,旗帜上字每日一变,昨日是一个七的数字,今日就变成了六。
大家一下子明白了,这应该是日期的倒计时,这姓陈的真是会做买卖啊,真将大家的心都吊起来了。
到了最后一日……
一串鞭炮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起来。
声音响切云霄,吓得整个东市的买卖人,个个一脸惨然地钻进了桌底。
等他们惊魂未定的冒出脑袋,确定这不是老天爷发威之后,才战战兢兢的出来。
而此时……二皮沟瓷业正式开张大吉。
陈正泰亲自站到了铺子门前,作出一副很亲民的样子,当然……身边必须得有薛仁贵在的,毕竟……亲民的前提得是自身的安全得到保障。
一群伙计,已开始四处吆喝了,很卖力,嗓子都喊哑了。
毕竟陈家的伙计采取的是提成制,提成虽然不多,可是对于伙计而言,积少成多,只要东西卖得好,销量不错,那么不但维持生计不成问题,甚至还可以赚一笔,足够自己在长安置办家产了。
“快来看看,快来看看,郡公亲自用的瓷器,太子殿下都说好,遂安公主每日用的,程将军和张公谨张都督极力推荐……都来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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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你完蛋了
这么一嚷嚷,几乎没有什么成本,这瓷器店便已开始引人关注了。
尤其是连太子殿下以及许多重要人物的名头都打了出来,那么就更加吸引人眼球了。
此时,自街尾,来了一人,此人叫李燕,乃是东市的一个商贾。
当然,他没有铺子,也极少抛头露面,很多人传言,他和清河崔氏有关。
似这等与世族有关系的商贾,其实不少。
毕竟……在这天下,若是没有几个世族这样的后台,想要从商,尤其是想要将买卖做大,绝不是轻易的事。
而若是得到了世族的资源就不同了。
其实别看世族表面上好似都很清贵,可实际上都暗地里从商,譬如清河崔氏,就垄断了半个关东的陶器和瓷器,又比如长孙家,除了朝廷之外,天下两三成的铁器,都是从他家里冶炼出来的。
而为他们奔走的这些商贾,看似和他们毫无关系,实则……不过是他们抛头露面的角色罢了。
李燕听说陈家要做陶瓷,其实早就留心了,毕竟……他做的也是陶瓷的买卖,有了崔氏的支持,他在长安城可谓是呼风唤雨,尤其是东市,但凡是做陶瓷买卖的,没有一个不认识他。
这边爆竹一响,李燕就带着几个人到了这店铺,刚到,他便吓了一跳。
因为这店铺门前,竟张挂了许多‘名人名言’,还真如那些吆喝的伙计们说的一模一样,这里张挂着太子殿下的墨宝:‘孤爱瓷,尤爱陈氏瓷。’。
又有遂安公主亲书:‘陈氏陶瓷甲天下。’
那程咬金和张公谨的亲笔,就更过分了:‘陈氏瓷好,真的好,陈氏瓷好的不得了……’
李燕:“……”
他有点发懵。
这么俗?
真是太子和公主写的?
不太像啊。
李燕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毕竟他需要和那些风雅的崔氏子弟们打交道,因而……也格外讲究,看到这粗鄙不堪的玩意,他顿时觉得陈家人的格局实在太低,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可是……他身边已围了许多人,多是一些大小商贾,大家围着这个,议论纷纷,居然有人道:“这词儿好记,陈氏瓷好,真的好,嘿嘿……有点意思。”
“我听说…街面上不少稚童,都在反复念诵呢。”
“是啊,不消小半时辰,就要传遍大街小巷。”
李燕一愣…
真是这样嘛?
要知道……消费瓷器的人,可都是清贵人家啊,这样的人……会因为这么粗鄙的话,而肯掏钱?
此时,身边又有人道:“老夫听说,方才就有几个公子,价钱都没问,就直接买走了不少瓷器走。”
“吓,不会是陈郡公请来的人吧,这陈郡公的花样可多了,什么事都干得出。”
“这个倒不是,那几个公子,平日素来是清贵的,他们各自的家族,在长安也是有名有姓,这样的人,会甘愿给陈家人摇旗呐喊?”
“如此,这倒古怪了,莫非这瓷,当真有什么不同。”
“我倒是知道一些缘故。”
“嗯?”
“你想想看,世族公子们固然不喜欢这什么陈氏瓷好。可是……这东西朗朗上口啊。大家都说陈氏瓷好,但凡是好的东西,肯定珍贵,那些公子哥们,要的不就是与众不同,买最好的嘛?寻常百姓,只知道陈氏瓷好,却买不起,而富贵人家…用的自然是寻常百姓交口称赞的好东西,这样……才显得尊贵。”
那商贾一番解说,居然不少人暗暗点头。
李燕听了心中一咯噔,他身躯一震。
还真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才是尊贵?尊贵的东西,可不是秘而不宣的,陈氏的陶瓷,他们看上去,好像没有针对清贵的人去宣传,却只针对那些根本消费不起瓷器的人群,表面上好像是糊涂,可实际上呢……那些消费不起的人口耳相传,引起了巨大的声势,恰恰满足了许多世家大族追求尊贵的心思。
李燕并不知道,到了后世,他的子孙们,早将这一手玩出了花样,甭管什么奢侈品,一百块的当作十万来卖,广告营销就占了大几千,这些广告营销却偏偏不是针对那些贵人们的,因为贵人们很忙,而且很清醒,他们不看广告,就算看了,也是不屑于顾,认为这是愚弄,毕竟……能消费的起这等东西的人,哪一个不是精明无比。
而奢侈品的营销,实则针对的是普通人,要将自己奢侈的概念,弄的天下皆知,只有人人都知道劳某士、l某v好时,那些有的是钱,却根本没时间关注广告的人群,才会毫不犹豫的购买,原因只有一个……大家都知道,大家都买不起,那我买,要的就是摆出来,显示和区分身份。
人性本就是共通,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宣传着重节俭的价值观,开口就是清谈,仿佛人人都不喜俗世之物一般,可若是这些清贵人都是如此,那么古代这么多金银翡翠的饰物,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陈正泰,哪里是做买卖,这狗东西真是将人心琢磨透了,难怪他要发财。”李燕心里这般想着,他对陈正泰的印象很不好,在崔氏子弟里,大家一提到陈正泰,都不免要破口大骂,李燕自然也不能免俗。
随即,他随着人流,进入了这瓷器店。
瓷器店里,是一排排的货架,货架上是玲琅满目的瓷器。
各种瓷器都有,无论是花瓶还是碗碟,又或者是其他都饰物。
这里头很稀罕,因为前头没有摆放柜台,也不是将货物搁在掌柜身后,而是直接摆在货架,任来客随意去触摸和把玩。
李燕一看这瓷器,顿时眼睛就不能动了。
他走到一个青花瓷瓶面前,觉得自己的身子竟有些僵硬。
天……这是瓷?
要知道……此时的初唐,瓷器还只是刚刚出现不久,这时代的陶瓷,倒更像是某种更高级的陶器,陶瓷的表面,因为没有上釉的概念,因而……并不光亮,色彩也是后期上色,极容易脱落。
可眼前这瓷瓶,不但光亮,摸一摸,外头好似是镀了一层晶,那色彩……好似是深入了陶瓷外层晶体里。
太完美了。
单这瓷瓶,只怕天下没有任何瓷器可以与之相比。
何况这造型,还有花纹,都是从前市面上所没有的,给人一种很新颖的感觉。
瓷瓶的瓶底,有陈氏瓷业的刻纹。
这样的东西,只怕价值连城吧。
李燕这般的想着,却发现……摆在货架上的瓷瓶下头,挂了一个牌子,写上了瓷瓶的名称,也标注了价格,不多不少,正好一贯钱。
一贯钱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乃是一月劳作的所得,甚至许多人更惨,只怕连一贯都没有,即便是不吃不喝,也买不上这货架上的一个器物。可在李燕眼里,却是愣住了,这价格……竟和市面上寻常的陶瓷……价格相仿。
他此时心乱了。
糟了……这样的瓷器一出,哪里还有崔氏陶瓷的容身之地,这样的质地,这样的色彩,这样的价钱……崔氏……只怕永远无法再涉足陶瓷业了。
而自己……
他顿时觉得有些慌乱起来。
一旁的伙计见他在此驻足了很久,便笑着道:“客官喜欢嘛?若是喜欢,这瓷瓶可不能带走的,得需去柜台那里,付款,而后去仓库提货。当然……咱们陈氏瓷业有规定,若是大宗采买,花费三十贯以上,客官只需付了钱,便可直接回家,咱们店里,会根据客官留下的住址,将货物打包送去。”
“客官不妨四处看看,这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你看那边……大家都在抢着付钱。”
李燕回头见那柜台。
那柜台竟是一个长条的胡桌,足足有三四丈长,柜台之后,竟坐着十几个账房,各自趴在胡桌上,许多的客人,记下了货架上的商品,已开始排队购买了。
其中不乏,有一个熟人,这熟人李燕认得,乃是东都洛阳的一个商贾,从前和自己打过交道,从自己手里进过一批瓷器的。
可现在……
对方却是豪气的道:“所有的瓷器,我都要一百件,有没有优惠?”
李燕一听……便晓得对方这是直接从陈氏瓷业这儿进货了。
要糟了。
李燕一时之间,竟是心乱如麻。
于是忙看向那伙计,道:“你们这儿的瓷器,有多少库存。”
这是他最后一点希望。
这么好的瓷器,生产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吧。若是生产不易,或许还难以冲击崔氏的市场,毕竟……他们的货只有这么多,至多抢走一部分客源罢了。
这伙计却是乐了:“客官你想要多少吧,你说个数,咱们陈氏瓷业既敢打开门做生意,就不愁没有货,咱们库房里,可都是货呢,何况,每日从瓷窑里,也会有一批批的货送来,只要你敢买,陈家就敢卖!”
李燕听到此处,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完蛋了。”
……
第五章送到。码字不容易,请支持一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好戏开场
李燕看着这满铺子美轮美奂的瓷器,已是花了眼睛。
只是他的目光,却不是带着欣赏的眼光。
而是察觉到,这陶瓷业……天要变了。
而且……这里的顾客,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一方面……是货源充足。
另一方面,是这玩意的质地是真的好,已经远远超出了同类型的商品。
陈氏陶瓷真的好,这还真不是吹嘘。
当然……真正让无数顾客们涌上门来的原因却是……
当下铜钱贬值,原先指望着将铜钱传世的人,现在已经想开了。
想不开也没办法,难道去上吊吗?
现在人们已经渐渐地接受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单纯的攒钱是一件愚蠢的事,谁家的钱越多,谁吃亏便越厉害。
其实单靠陈家造铜的那些钱流入市面里,是无法引发如此剧烈的通货膨胀的。
陈家炼铜,不过是加剧了恐慌而已,恐慌传递出来之后,造成了大量的人将积攒了无数年的铜钱拿出来,开始流入市场。
原本一滩死水的市场,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各种铜钱,竟连汉朝的五铢钱都有,于是乎……铜钱便开始日益贬值了。
可这一次恐慌,某种意义而言,让大家深刻认识到铜钱的价值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于是……消费开始抬头。
大家乐于消费了。
只是……消费固然是抬头了,当下整个市场的生产能力并没有提高,这便引发了更加剧烈的通货膨胀。
商贾们蜂拥而入,除了在他们看来,陈氏陶瓷物美价廉的因素,便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市面上很多人都想消费,却苦于没有东西可以消费。
这陈氏陶瓷未来的前景一定极好,因而……大家拼了命的开始订货,商贾们是很敏锐的,他们看得出,这陶瓷将来有巨大的前景。
因此……陶瓷铺里……前来订购的寻常消费者虽不少,可真正多的,却还是商贾。
这玩意只要运到各地去,就绝不愁销路的,毕竟……大家舍得花钱了。
“我来一千件。”
“我这里……”
陈正泰已到了铺子的二楼,手上正拿着一个精致的茶盏,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时不时还有账房拿着单据上来,销售额不断的在刷新。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禀告道:“有一个叫李燕的,想见一见公子。”
“李燕?”陈正泰呷了口茶,轻轻皱眉道:“怎么没听说过啊,这是哪一路神仙?”
掌管陶瓷铺的,乃是陈正泰的一个堂兄,叫陈正业。
这个陈正业从前可不是什么好货,结果被陈正泰送去了鄠县挖了半年的煤,因为挖煤挖得好,后来煤矿里缺一个记账的,于是转而成了账房,再之后……陶瓷铺里缺人,便让他来打理这个铺子了。
陈正业回到了长安,觉得人生实在太美好了,挖煤的时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每日累的跟狗一般,吃饭时,几乎是就着煤渣吃下去的,脸就从来没有洗白过,成日忙的昏了头,不知白天黑。
经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历练后,现在他已成了一个很精干的人,一方面是怕自己做事出了错,又送回煤矿去,另一方面……相比于从前,现在这一点忙碌……简直就是小儿科。
此时,听说陈正泰有事找他,连忙到了陈正泰的跟前。
他敬畏地看着陈正泰,在这个家主跟前,他一丁点不觉得自己是陈正泰的堂兄。
做人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是在煤矿里学到的经验!
此时,他恭谨地禀报道:“我已打听过了,此人……做的也是陶瓷买卖,听说……还和清河崔氏,颇有一些关系,在东市里,但凡是涉猎了陶瓷买卖的人,都认得他。”
陈正泰心里就有数了,便道:“原来如此,看来堂兄在这上头还是下了气力的,不错,不错。”
陈正业一听,脸都变了,立即道:“堂兄?公子竟称呼我为堂兄?公子乃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叫我堂兄呢?叫我正业即可,这兄弟之称,乃是私情,关起门来,叫两句,我已难以承受了。”
陈正泰感慨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我现在理解恩师了,天家无私情,没想到……我才做几日买卖,就也要成了孤家寡人,正业,你好好干。”
“是,我一定好好干,不给陈家丢人。”陈正业心里松了口气。
对于陈正泰的性情,他依旧摸不透,反正小心就没错处了,陈家人多如狗,还有一大半人还在挖着煤和挖着矿,还有冶炼呢,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要珍惜啊。
陈正业想了想道:“公子,此人,见不见?”
陈正泰面上带着值得玩味的样子,笑了笑道:“叫上来,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一会儿功夫,李燕便被人引着上了二楼。
他先客客气气地朝陈正泰行了礼。
陈正泰看着他,淡淡地道:“有何贵干?”
口气上,谈不上客气。
当然,李燕只是商贾,而陈正泰乃是郡公,哪怕李燕背后靠着什么大树,陈正泰也没有和他客气的必要。
李燕则是毕恭毕敬地道:“陈郡公,陈家做的好买卖啊,这瓷器铺子只怕收益不菲吧。”
陈正泰不冷不热地道:“噢,收益还成,迄今为止,开业才两个时辰,我看看……拿账单来……”
一旁的账房忙是取了最新的销售记录,送到了陈正泰面前。
陈正泰扫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迄今为止,销售额……也就五千来贯吧,当然……新店开张嘛,这数目是夸张了一些,过一些日子,只怕要平缓了。首日销售破一万贯,应当不成问题。”
李燕的心里顿时就像针扎一样,首日一万贯……这是什么概念……疯了嘛?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铺子,说是零售……其本质却是批发的。
大量的商贾来此提货,然后转运去其他地方发卖,所以今日这销售额固然很恐怖,可商贾们要消化这些货物还需一些时间,以后……这销量就未必有这样高了。
可即便是一个月十万贯的销售额,也是极可观的啊。
李燕笑呵呵地道:“那么,倒是要恭喜陈郡公了,只是不知……陈郡公,这瓷器要炼制起来,只怕不容易吧。”
“很容易啊。”陈正泰笑呵呵地道:“这玩意,能值几个钱?我听说你也是做陶瓷买卖的,陶瓷嘛,不就是瓷土烧出来的,说来说去,它就是土,拿火一烧,就成了这个样子,能难到哪里去?”
李燕:“……”
真是xx你,你确定这不是故意刺激人的?
李燕心里骂娘,他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被击穿了。
“这样说来,即便只卖一贯钱,这瓷器的盈利,也极为可观?”
大家都是明白人,李燕这番说辞,是在试探陈家陶瓷的深浅,想要知道……这陈氏陶瓷的成本。
陈正泰沉吟道:“花费最大的,反而不是原料,而是人工。其实……也不值多少钱的,我折算了一下,纯利大致也就销售额的五六成。当然……我们陈家分得的利润也不多,这里头……太子殿下有一份,遂安公主有一份,陈家算一份,还有一份,却是程将军和张将军合股的,哎呀,都是小钱,就当是玩玩了。”
李燕:“……”
他的脸色越加的白起来,心里已绝望了。
因为清河崔氏的陶瓷,彻底的完蛋了。
不说人家的成本和你差不多,甚至还要低廉,而且卖价还一致,可质量比你好,甚至产量现在看来……也并不差。
最重要的是,这里头合伙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哪怕是清河崔氏,也未必能惹得起!即便你能惹得起其中一人,这几家合股人联合起来的力量呢?
惹又惹不起,竞争又竞争不过,不玩完……还能等什么?
李燕心在淌血。
不过……他很快就嗅到了里头一些讯息,于是,他眯着眼道:“合股?可以参股吗?这陶瓷……鄙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却不知……陈氏陶瓷,能否扩大经营?鄙人在江南和蜀中,甚至是关东,颇有一些人脉,若是鄙人也参股进来呢?”
既然无法对抗……那么合作,只能是唯一的生路了。
李燕还是很有生意头脑了,就这么一会儿,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哈哈……有趣有趣……”陈正泰笑呵呵地看着他:“参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全体股东点头才成,对不对?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事儿得好好商量,该出多少钱,得多少股,也需花一些时日来厘清,这可不是小事,不过既然你有心,那么……就什么都可以谈。”
李燕尴尬一笑,连连称是。能谈就好,事实上,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也无法做主,还得回去和崔家人商量一下。
心里装着心事,陪着陈正泰喝了口茶,李燕便急匆匆的告辞。
见着李燕匆匆而去的背影,陈正泰微微一笑,好戏……又要开场了。
…………
第一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发大财了
一沓欠条,按时送到了程府。
程咬金看着这一沓厚实的信封,打开,里头竟是上百张欠条。
这是瓷器作坊这个月的分红。
所以除了欠条之外,还有一份账单。
里头大致地记下了这个月的营业额多少,除此之外,还有纯利多少,最后程家的分红又是多少。
程咬金一看到这数字,整个人懵了。
一万三千七百贯。
一个月……
他双肩在微微耸动。
站在他一旁的是程咬金的儿子程处亮,程处亮乃是称程咬金的嫡次子,年纪不过十岁,不过他已和清河公主有了婚约,是未来的驸马。
正因为如此……所以程咬金不太愿意搭理他。
你都要做驸马了,爱怎么混就怎么混吧,还是培养默默无闻的处默要紧。
“爹,多少,多少……”程处亮此时忙是探头:“爹,咱们挣了多少?”
“一边去,别碍事。”
可程处亮还是看到了那账本上赫然写的一万三千七百贯几个大字,他面露狂喜。
“发财了,发财了啊,爹,我们要发财了,咱们才投进去了一万贯,这才一个月功夫,就赚回来这么多,这岂不是以后只要瓷器还在卖,咱们程家每月都能赚这样多吗?爹……咱们程家要赚疯啦。”
程咬金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钱啊,这是钱啊,每个月如此高的盈利,这程家……凭着当初入股的一万贯,只怕十辈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他不禁欣喜地道:“陈正泰这个小子,果然很有一手啊,难怪老夫平日看他如此亲切,总觉得他有某些方面很像为父。”
程处亮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了:“爹,咱们得置办一个大宅子了,听说二皮沟那儿就在卖华宅,咱们买个大的,现在我们发财了,还有……我在西市看中了几匹好马,一并买了吧,一匹上等马,也不过几百贯而已,我们一天就挣回来了……对啦,还有……”
程咬金嗖的一下,已将这欠条收了起来,而后立即将账单揉碎了,一口放入口里,吞进了肚子。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他眉毛一竖,恶狠狠地瞪着程处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
程处亮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做出随时要抱着脑袋的样子。
程咬金瞪着程处亮,怒气冲冲地道:“小畜生,谁说咱们程家发财啦?你再说,你再胡说看看,看老子打不死你。”
程处亮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些话,可不能对外说!你爹这么多兄弟,他们来借钱咋办?投资的事,一概不要提,还想买宅子和买马?你就晓得花钱,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程处亮:“……”
却在此时……外头的门子来报:“将军,将军,外头来了许多人来拜访,有崔郎君,有秦将军,还有尉迟将军,李将军……”
崔郎君是程咬金的大舅哥,程咬金娶的乃是崔家女,而至于其他秦琼、尉迟敬德、李靖之类,本就和程咬金很相熟的,平日就经常走动。
程咬金一听,脸色骤然变了。
他不禁哀嚎道:“不是说好事不出门的吗?怎么这么快这好事就传千里了?不成,不成……告诉他们,我不在,处亮啊,你在家呆着,老夫从后门走,出去外头的庄子里,躲上几天。”
“爹……”这时候,轮到程处亮一脸鄙视地看自己爹了:“能不能不要这样,好歹我们也是将军门第……”
程咬金就道:“你懂个屁,你以为人家是来做客的?这就是一群饕餮啊,他们是饕餮,老夫就是貔貅,想从老夫手里夺食,啊呸,想得倒美,我走啦,若是你阿舅他们来,你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也不理程处亮,也不收拾行装,匆匆自后门出去。
程咬金的脚步极快,就像后面被狗追似的,可刚一出这后门,就立马有人从旁边拍了他的肩:“老程。”
程咬金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却是侯君集和李绩二人。
侯君集咧嘴朝李绩笑:“我就说了,他们往前门去拜访不一定见得上人,我们在后门,准能堵住老程!老程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当初一起行军打仗的时候,就属他最贼啦,老程啊,恭喜,恭喜,听说你发大财啦,来来来,我这里给你带了两斤腊肉来做礼,做兄弟的,怎么也要来道贺一下,哎呀……要不要请我们进里头去坐坐?”
程咬金的脸绷着,一直没做声,见二人乐呵呵的样子,程咬金老半天,才挤出一点笑容:“来都来了,还带礼来,你们也真是……真是……这样就显得咱们兄弟生疏了啊。”
于是,接过了侯君集手上的腊肉,低头一看,这腊肉掂量着也没几两重,心里啊呸一声:“我还有事……”
“你没有!”侯君集脸上横肉堆笑,拍着程咬金的大手还没放下,似乎生怕程咬金跑了。
他笑着道:“我查过了,今日你不当值,最近你家也没有婚丧嫁娶的亲戚朋友,你家的大夫……我也盘问过,近来你的身体很好,从前战场上的旧伤,已经一年多没发作过了。还有……程家的这些亲戚,你多年也没怎么走动,这个时候……理应也没有走动的必要。所以……你肯定没有事!”
“好啦,好啦,我和李兄弟来都来了,特意来给你道贺,你怎么还似妇人一般的扭扭捏捏,有什么话,咱们进里头说嘛,我晓得你家这月分了一万三千贯的红利,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陈家的瓷器作坊门口,都张贴出来啦,说是账务公开,你想瞒谁?怎么,看你这样子,莫非还想要下逐客令?你这就太没义气了,想当初,咱们可是在沙场上有过命交情的啊,没有我侯君集,能有你的今天吗?走,我们又不抢你的钱,只是想问问……这瓷器是怎么回事。”
程咬金发现自己想说的话,都已经被侯君集说完了,也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侯君集和李绩二人,已是推推搡搡,三人从后院入门。
到了前厅,便发现崔家的郎君崔如意,此刻正和李靖等人盘问着程处亮。
程处亮跟个智障一般,一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侯君集就大声嚷嚷道:“正主来啦,让我和李兄弟好堵,差一点让他溜啦。”
众人一见,便都将目光落在了程咬金的身上。
程咬金:“……”
这时率先发出咆哮的乃是崔如意,崔如意大叫道:“姐夫,你怎可做这样的事,我们崔家将我阿姐嫁给你,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当初程家要在长安置业,这偌大的宅子,崔家也是出了一千贯给你的,现在好啦,你发财啦,你见了我便躲,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阿姐吗?阿姐给你生了这么多孩子,你居然翻脸无情?平日里你总还将义气挂到嘴边上,现在赚了钱,你就跑?”
“你跑呀,你跑罢,你走后门,你翻墙出去,你躲,我看你躲到几时。”
一旁的秦琼就痛心疾首地道:“想当初,在瓦岗寨里,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想不到如今,连想见你一面都难,我哪里想到你是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
程咬金脸色苍白如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下子瘫坐在胡椅上,叹息道:“好吧,好吧,别说这些了,你们来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你们谁家要新宅,谁家要嫁女儿?谁家的儿子要入宫当值,统统都说,人人都有份,你们说罢,说罢……”
…………
整个长安,其实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了。
大家疯了似的,四处都在打听。
程咬金如此,那张公瑾自是也没有落下,听说也被他的老部下和亲戚堵在了家门口。
谁也不曾想到,这瓷器买卖,竟是一本万利。
这才投入了一万贯啊,可是利润根据有人估算,未来数十年之内,将极可能地源源不断收入百万贯以上。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都惊动了。
无论是世族,还是那些官宦亦或者商贾,都在疯了似的打听。
而陈正泰,显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承乾喜滋滋的跑来兑自己的分红,似乎又觉得这分红太多了,带来的车马装不下,于是索性悻悻然的将欠条先收着。
他寻到了陈正泰,却见陈正泰正在书房里很用心的提着笔,在勾画着什么。
李承乾笑容满脸地道:“师兄,你这瓷器有意思,哈哈……孤见了账本,起初还不信,看了几遍方才知道,竟可盈利这么多,这下子,咱们有钱啦,喂,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正泰头也不抬,只是道:“准备将陶瓷作坊扩产的事,太子殿下看来精神很好嘛。”
“有钱赚,哪里有精神不好的。”李承乾笑意盈盈地道。
倒是这时,陈正泰终于抬起了头来,很认真看着李承乾道:“近来物价上涨的很厉害,听说陛下已严令三省六部平抑物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