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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二皮沟骠骑府最厉害了

    李世民发现自己渐渐养成了好为人师的习惯。

    这习惯挺好,毕竟一肚子的学问憋在肚子里,挺难受的。

    想到自己围猎时,时不时的将陈正泰拎到一边,然后传授一些骑射和兵法方面的知识,李世民居然觉得很期待。

    在李世民看来,自己的弟子若是不丢去大漠里,诛杀几个胡人,砍了他们的脑袋回来,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当然……李世民对陈正泰的要求也不太高,因为他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的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比较怂,三四个胡人的标准有些高了,至少也要宰一个吧。

    陈正泰则有些尴尬,这是被鄙视了吗?

    他倒是很实在的笑呵呵地道:“二皮沟骠骑府才刚刚建立,学生不能将这骠骑府的府兵拉出来给恩师看看,实在是惭愧。”

    是啊,这是大实话,人才刚刚招募呢。

    而大唐的府兵绝对不是吃素的,因为是大唐初年,府兵还没有腐化,所以战斗力很惊人。

    陈正泰可没有头脑发热到……一支刚刚成立的府兵,一群新兵蛋子,就敢和一群老兵叫板,除非对方的府兵是从敬老院或者是幼儿园里拉出来的。

    李世民很满意陈正泰的谦虚,带着微笑道:“多学,多看,多听。”

    “是。”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继续道:“这为将之道,首要在知人,要知人善任。单凭你一人,是无法管理整个骠骑府的,一个骠骑府多则一千二百人,少则八百呢,人力有穷尽,所以首先要做的,是选将……也罢,朕现在说了,你也无法明白,围猎时,你在旁好好看着便是。”

    陈正泰乖乖地道:“我恩师实在太厉害了,古往今来,论军事之道,堪称天下第一,能向恩师学习,真是学生的福气啊。”

    房玄龄:“……”

    长孙无忌心里暗暗点头,厉害了,此子厉害之处,看来不是之乎者也,论述古今,而在于用语朴实,直截了当,这已是完全不用技巧,直接化繁为简,潜移默化了。

    李世民挥挥手道:“好了,朕不听你这些,诸卿都退下吧,朕要去看看观音婢,她大病初愈,还需好好照料。”

    于是陈正泰等人便纷纷行礼告退!

    等出了殿,陈正泰本疾步往宫外走了,房玄龄却是叫住了陈正泰:“陈郡公。”

    陈正泰连忙驻足,等房玄龄气喘吁吁的上前,陈正泰笑盈盈地行礼道:“不知房公有何吩咐?”

    房玄龄上下打量陈正泰一眼,笑道:“方才陈郡公说,愿捐纳十万贯………不,三十万贯钱入国库,此言当真吗?”

    看着房玄龄的笑脸,陈正泰有点哭笑不得了!

    陈正泰感觉房玄龄这是来碰瓷的,你这不是侮辱我智商吗?你还真想让我陈家包养啊?我陈家买了这么多地,还欠了一屁股债,已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不知道?

    陈正泰就道:“房公,我只是和人抬杠而已,怎么能当真呢?房公若是能让那姚家出十万贯,陈家的三十万,一定送到。”

    房玄龄有些遗憾,其实他也隐隐知道陈正泰肯定不会出的,这家伙也就是一张嘴罢了,谁听他的胡扯,那就是脑子进了水。

    不过……总要试一试,说不准真成了呢。毕竟,这不是三十贯也不是三百贯,是三十万贯啊。

    房玄龄也不是真那么没脸没皮的人,也不胡搅蛮缠,便微笑道:“噢,看来是老夫听岔了。”

    大家都是社会人,彼此心照不宣,即便是碰瓷失败,也要保持着自己的修养和体面。

    陈正泰则行礼道:“房公年岁大了,平日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啊。”

    房玄龄笑了笑道:“有劳你费心,老夫需去尚书省,今日就不赘言了。”

    “房公……请……”

    “陈郡公请吧。”

    “我哪里敢,房公您先请。”

    房玄龄做足了架子,便徐步当先,朝着那中书省的方向而去。

    陈正泰松了口气,他其实心里挺害怕的,自从发了财之后,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惦记着自己的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回到二皮沟,便见武场上,新招募来的一群五十个新卒,正在这寒风里,一个个有序地围着武场。

    而在武场的中间,薛仁贵正一身白袍,手持钢枪,而他的对面,苏烈则是一身黑袍,手提偃月刀,二人彼此在马上搏杀,竟是难解难分。

    他们的招式并不多,只是手中的刀枪前刺、劈砍,其实观赏性而言,并不高。

    可陈正泰却知道,每一刀砍和枪刺,上头都灌注了千斤之力!

    二人搏杀的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可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被捅穿或者是砍成两截了。

    至于这五十个新卒,其实才刚刚招募进来,都是一些十八岁的汉子,此时才刚刚适应这军中的生活,所以……陈正泰对他们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到了岁末,陈家要忙碌的事实在太多了。

    除了炼铜,还需炼制钢铁,有了高炉,这冶金的适用范围很广。

    不只如此,还有瓷窑也需建起来,毕竟……这是张家和程家合股的。

    陈正泰很是害怕程咬金又带着一家老小上门,他算是有过见识了,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至于那张公谨,陈正泰虽看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但是能和程咬金做兄弟的,十之**也是狠人,惹不起的。

    因而……就算他不关心瓷窑的进度,也要隔三差五的去走一遭,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否则……天知道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这阵子,显然程咬金和张公谨没心思在瓷窑上头。

    围猎要开始了,长安城里许多人都正磨刀霍霍。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杀人才是他们的本职!

    只可惜现在战争的成本越来越高,中原已经没有了他们的敌手,而大漠中的许多威胁,李世民暂时没有远征的打算,一群老将,简直就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原本灭突厥之战,是大家发泄的主要渠道。

    可惜的是,突厥死得太快,这又让大家更是难受了。

    此次围猎,虽说未必让他们满足,可有总比没有的好。

    当然……作为老将,也不可能亲自下场在陛下面前露脸,只是将门之后,他们的子弟,大多都在军中!

    此时,子弟们若是趁着围猎校阅的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一把脸,却未必不是将来平步青云的好时机。

    因此,雍州之内的各骠骑府,早已将平日农忙时的府兵全部召回了营中,几乎每一个大营都是喊杀震天,将校们也都一改以往的慵懒,个个都龙精虎猛起来。

    李承乾这个好动的家伙,也对围猎很有兴趣,不过他有些可惜,陛下要出长安围猎,他作为太子,理应在长安监国,于是少不得来和陈正泰抱怨了。

    在二皮沟,李承乾看着这些新招募的新卒,不禁露出了鄙视之色:“他们还嫩着呢,人数又少,若是二皮沟骠骑府兵去围猎,只怕要被人笑话。”

    陈正泰一本正经地颔首点头道:“人总是慢慢才能成长的嘛,就好像师弟一般,从前骑马还会摔断腿呢。”

    “你轻视我。”李承乾咬牙切齿地瞪着陈正泰。

    陈正泰便很无辜地道:“没有,这叫陈述客观事实。”

    李承乾可不认什么陈述客观事实,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气呼呼的追着陈正泰跑了一里地。

    好不容易追到了,偏偏发现,自己好像又不能揍他,这追逐似乎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于是又开始反省自己愚笨。

    “对了,你听说了嘛?扬州来了几封奏疏。”

    陈正泰不由疑惑地道:“奏疏?什么奏疏?”

    “我哪里知道,孤听说,奏疏已至银台了,很快就要送到父皇的手里。”

    “师弟这样关心扬州?”陈正泰觉得李承乾针对自己的这个兄弟有些过了头了,于是便道:“太子师弟和越王师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现在他既去了扬州,师弟的心不妨放宽一些。”

    李承乾摇了摇头,讪讪道:“我心哪里不宽,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也罢,懒得和你再说这个,过两日便要围猎了,你跟在父皇身边,少丢一些人,那里的人,可是很看不起似你这样只晓得牙尖嘴利的人的,他们是武夫,喜欢用实力说话。所以……别太丢人了。”

    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丢一点人就好了。

    这个鄙视实在有点大啊!

    陈正泰却是没理他,他心里竟好奇起来,扬州的奏疏……却不知是什么奏疏?

    这李承乾不说还好,一说……倒是让他也心痒痒的,也想知道里头的内容了。

    至于李承乾的警告,陈正泰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当然知道这是唐初时期的风气,武人们在一起,当然看不起文人,就好像文人也看不起武人一样。

    唯独值得商榷的是……自己到底是武人还是文人呢?

    管他呢,我们二皮沟骠骑府最厉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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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围猎

    李承乾对扬州的任何消息,都是带有警惕的。

    某种程度来说,他表面上好像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可陈正泰却知道,李承乾的骨子里,有一种深深的自卑。

    毕竟……他的父亲是李世民。

    而他的那些弟弟们,大多都很优秀。

    虽然李承乾口里不承认,但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性子里有很多的缺陷,这也是为何……他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其实陈正泰觉得这个家伙的心态错了。

    李承乾所计较的是,自己是否比他的兄弟们哪一个更优秀。

    可陈正泰却知道……他不需要如此去比较,因为……他只要证明自己的弟弟们很烂就可以了。

    只要他不是最烂的那个,太子的地位就可以永远巩固。

    也就是说,你可以每日游手好闲,每日不好好学习,隔三差五地做出一点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但是只要太子的兄弟们更烂,那么太子就是好太子。

    显然李承乾还太年轻,没有明白到这一点。

    陈正泰现在也没有点破,因为很简单,如果点破了,依着李承乾的德行,他的烂会突破下限。

    三日之后,浩浩荡荡的禁卫拥簇着皇帝的銮驾开始成行,猎场就在长安城郊的南山。

    大唐皇帝很爱狩猎,从李渊开始,唐史中就有大量李渊狩猎的记录。

    譬如:上校猎于富平、上校猎于华池、上校猎于南山之类的记录。狩猎几乎贯穿了李渊整个皇帝的生涯,他不只是爱好狩猎,他的儿子们也是如此,每一次会猎,李建成和李元吉都会跟从,甚至李元吉还经常对人说:“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于是乎,等到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和李元吉爱好游猎,就成了他们荒唐的有力证据。

    不过批判归批判,等到李世民登基之后,该会猎的时候还是不能少的。

    而且李世民觉得这小规模的会猎还不能满足,于是规模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这是他难得从宫中出来,好好放松的机会,与此同时,借此检阅三军,也是他的目的。

    早在数月之前,为了这一场会猎,兵部早就在南山附近进行了封山,雍州各骠骑府的军马也早在此扎营。

    因此,早在一个月之前,这里就已旌旗招展,连营数里了。

    皇家的大帐也早已布置好了,就在一处山丘上,站在这里,李世民可以登高望远,眺望着山下平原里的一个个营地。

    陈正泰这一路伴驾,昨天的时候,就让二皮沟骠骑府在苏烈的带领之下,前来此驻扎。

    而薛仁贵呢,说好的先给他当侍卫,自是陪伴在陈正泰的左右。

    薛仁贵第一次看到如此浩荡的会猎场景,显得很是激动,在来的路上,他近身伴在陈正泰身边,总是东问西问,什么皇帝也要出恭嘛?皇帝真是陈将军的恩师?皇帝教了你什么?皇帝用什么兵器诸如此类。

    这种问题,自是令陈正泰很无语,陈正泰懒得答他,只让他好好在自己身边,不要生事,有时则打马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这里……早已被禁卫保护的严严实实,只有些许的近臣才可以靠近。

    李世民一身戎装,半躺在銮驾上,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是几封奏疏。

    这几封奏疏,他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经常收藏在身边,显然对李世民而言很重要。

    陈正泰便开玩笑地道:“陛下,却不知这是从哪里来的奏疏?”

    “扬州。”李世民抬眸看了陈正泰一眼,倒是没有隐瞒陈正泰。

    陈正泰听到扬州,留了心,面上像是随性地道:“噢,难道是有越王师弟的消息嘛?哎呀,我可想死他了,他此去扬州已有月余,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我前日还梦见了他。”

    李世民露出微笑,将奏疏搁到了一边:“是啊,已有月余了,朕起初倒是气他,现在想着他小小年纪便要就藩,从此拜别了父母,这山长水远,相隔千里的,他心里一定很伤心。好在……他到了扬州之后,倒是洗心革面,这奏疏乃是扬州和越州的刺史,还有越王府的长史送来的,都是异口同声说青雀到了扬州之后,安分守己,对百姓爱护有加……但愿……他能懂事一些吧。”

    这想来就是父母之心吧,哪怕再多的怨恨,可一旦孩子离得远了,从前的失望便随着时间一扫而空,更多的则是对孩子的期许了。

    再加上这么多奏疏,都在说李泰在扬州和江南的许多爱民举措,这就更令李世民开始渐渐欣慰了。

    毕竟……眼前的熊孩子是最令人讨厌的,远在天边的孩子,才更让人挂念。

    陈正泰不禁感慨道:“我早说越王师弟仁善的,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可见学生所言不虚。”

    李世民微笑道:“好啦,不说这些,好好看朕围猎,朕带你去射一只老虎看看。”

    陈正泰脸色顿时惨然,犹豫起来:“学生属虎,不忍去伤同类,要不,我们射兔子吧?”

    李世民的脸就别到一边去:“朕休息片刻,大帐到了叫醒朕。”

    这算是又被鄙视了?

    陈正泰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而去。

    离开了銮驾,便见程咬金和张公谨几个人迎面而来。

    程咬金一见到陈正泰,立即大笑:“哈哈,都来见见,这是天子门生,鄠县郡公,老夫的……那啥……那叫啥……对,生意合伙人陈正泰,都来见见。”

    “也是我的合伙人,我们一起做瓷器。”张公谨很憨厚的笑。

    身后的几个武将便个个用锐利的目光打量陈正泰。

    程咬金介绍道:“此人是刘武,正泰啊,你可别小看他,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像你这样的少年,他能打死十个。”

    陈正泰微笑,看着一黑面汉子,便行礼:“见过世叔。”

    “还有这个……就更了不得了,这是刘武的儿子,叫刘虎,虎父无犬子啊,他现在可是扶风郡骠骑府的将军,帐下千二百人,练出的都是精兵,便连陛下,也是欣赏的,此子了不得,将来一定比他爹要强。刘虎,你这兔崽子,快来见我这合伙人。“

    刘虎一脸不情愿,他穿着戎装,很看不起陈正泰,毕竟他是将门之后,而陈正泰呢……算个什么骠骑将军?

    他疏远地看着陈正泰,语气不大好:“便是陈郡公弄出了火药和飞球?”

    “正是。”陈正泰面带微笑。

    刘虎便冷冷道:“扶风郡骠骑府上下为了征突厥,已准备了三年。”

    陈正泰万万想不到,太子灭了突厥,带来的影响这么大。

    哎呀,这军中上下,应该不少人将他恨之入骨了吧。

    陈正泰便干笑道:“哈哈……哈哈……”

    “听闻你也是骠骑将军,却不是二皮沟骠骑府的军卒如何,到时倒想见见。”刘虎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挑衅。

    程咬金见状,便有些生气了,大手一拍刘虎他爹刘武的脑壳:“看看你儿子这混账,如此出言不逊,是不将老子的合伙人放在眼里嘛?”

    刘武觉得自己的脑壳火辣辣的疼,可在程咬金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伸出他的大手,狠狠一拍刘虎的后脑壳:“快,道歉。”

    “不道歉。”刘虎斩钉截铁地道:“我素来瞧不起这文弱的书生,好好读他的书,做他的买卖便是,这练兵的事,掺合个什么。爹,你打死我得了。”

    刘武一听,便尴尬了,为了防止程咬金又拍他的脑袋,赶紧躲到一边。

    程咬金一听,立即开始反复横跳:“刘贤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正泰,你好好做买卖不成嘛?你也练什么兵,不是老夫不帮你,这军中的事,有些老夫也是看不过眼的。”

    陈正泰就瞪着他,卧槽,世伯,你特么的到底站哪一边的啊?

    于是陈正泰看向张公谨,指望他说点什么。

    张公谨沉默了很久,却道:“老程说的好,俺也是这样想的。”

    “那么……再会了。”好吧,没什么说的了,陈正泰懒得理他们。

    当日傍晚,御驾抵达了南山大营,李世民入了大帐,而陈正泰的帐篷,距离皇帝的大帐则有五十步。

    或许是因为陈正泰得圣宠的缘故,所以这帐子倒是宽敞舒适。

    薛仁贵没见过世面,显得很惊奇:“呀,原来住帐篷还可以这样舒适的?我还以为和睡泥地里差不多呢,你看,这榻上还铺了狐皮呢。”

    陈正泰要将他踹开:“别睡我的床榻,你到外头去,给我守夜。”

    薛仁贵倒是听话,只噢了一声,正色道:“诺!”

    围猎对于陈正泰这样不是军门出身的人而言,很不友好,可对于李世民和那些开国大将们而言,却犹如鱼儿进了水一般。

    夜幕降临,这数里大营一下子点起了许多的篝火,人们围坐着篝火,又是喝酒,又是高歌,喧哗到了半夜。

    便连李世民也来了兴致,在众将的拥簇之下,坐在篝火旁几口酒下肚。

    人到中旬的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峥嵘的岁月,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揍死他们

    次日一早,陈正泰便被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操练声惊醒。

    于是忙穿了衣起来,到了大帐门口,便见薛礼如标枪一样抱着他的钢枪伫立不动。

    陈正泰心里想,这是人才啊,他还真在外头站了一夜。

    走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眼睛是闭着的,还打着鼾呢!

    薛礼似乎听到了动静,于是眼睛睁开一线,见是陈正泰,便大吼道:“陈将军有何吩咐。”

    陈正泰心里又感叹了,这也是人才啊,站着也能睡。

    陈正泰道:“走,随我去见圣驾,待会儿你远远站着,好好保护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叫你,你别乱说话。”

    薛礼便大吼道:“诺。”

    “小点声。”陈正泰跺脚:“别天天鬼叫鬼叫的,我耳膜疼。”

    “诺。”这一次,薛礼的声音终于小了。

    这少年……终究还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啊,陈正泰心里感慨,薛礼遇到他,算是遇对人了,哥们的格局太大,将他领进一个高端人士才有的局里来。

    远处,中军大帐里,李世民已是徐徐出来,许多的将军早已拥簇上去,纷纷高呼:“吾皇万岁。”

    李世民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笑了:“哈哈……诸卿……一个都没拉下啊,朕昨夜喝了一些酒,今晨倒是起迟了。”

    随即四顾左右:“陈正泰呢?”

    陈正泰已快步上前:“学生在。”

    “来,随朕校阅。”

    似乎有点担心这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对此不满,李世民又笑着道:“诸卿,这是朕的门生,朕教授他一些军中的规矩。”

    陈正泰便上前,李世民则披着一身披风,自山坡上朝下看,便见山下,无数的营地犹如棋盘一般。

    此刻……他们已在营中升起了大纛、牙旗和号旗,密密麻麻的军卒,在武官的带领之下出营,人喊马嘶,号角频催,令声如雷。

    李世民挺着肚腩,看得心潮澎湃。

    而各校阅的军马,亦是整齐划一,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时刻,因此格外的卖力。

    众将随李世民一同远眺,有的点头,有的私语。

    这时便听一个声音道:“陛下,你看那东南角。”

    也不知是谁说的,李世民也懒得回头去看,便朝东南角看去。

    那里靠着这山坡,所以看得近一些,那处扎了一营,这大营的布置十分规矩,哪一处是营地,哪里靠近水源,哪里挖了沟堑,哪里布置了拒马,几乎无可挑剔。

    李世民见了,暗暗点头,只是那猎猎吹起的牙旗上的字迹看不真切,李世民便饶有兴致地问:“那是谁家营地?”

    这时……程咬金很鸡贼地钻了出来:“那是扶风郡骠骑府的营地。”

    陈正泰站在一旁,一下子就明白了。

    刘武肯定是程咬金的老部下,而这扶风郡骠骑府将军刘虎又是刘武的儿子。

    你大爷,这些家伙……是故意让刘武露脸呢。

    李世民背着手,不断点头,露出欣赏之色。

    随即,便见有人领着士卒自那扶风郡骠骑将军府出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兵强马壮,个个口里喊着直冲云霄的号令,杀气腾腾。

    李世民感慨道:“此营兵强马壮,府兵之中,已是少有了,其将军是谁?”

    “是县公刘武之子,叫刘虎,此子力大如牛,虽是小小年纪,却是一员虎将,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刘武可是做过您的护卫,在征刘武周时,他一人斩杀了九个贼子。而他的儿子,也不遑多让,这刘虎得了刘家的家传,寻常数人,不能近身,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程咬金说得绘声绘色,既将刘家的渊源说了出来,又从他爹说到他儿子,以至李世民越来越有兴趣。

    其他人都瞪着程咬金,这秦琼、李靖等人,毕竟还是要脸的,一般情况之下,不会卖力推销自己的子弟,可程咬金不一样,他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冒出头来。

    以至于大家虽用复杂的目光看他,有一种程咬金可以,老夫也可以的心思,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了。

    刘武父子跟在程咬金的后头已是心花怒放,显然,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就等这个机会了。

    陈正泰在旁听着要吐血,昨天这些家伙们还在说军中有一些习惯,他们看不惯呢,不就是骂他居然也可以做将军嘛!

    结果这程世伯真是人才啊,他就是军中徇私的罪魁祸首。

    李世民则是诧异道:“刘虎……”

    李世民爱人才,尤其是这些将门子弟,大唐还需开疆拓土,他要为子孙们解决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正需这军中后继有人,此时听到刘虎这个名字,脑子里已有了印象。

    李世民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扶风郡的大营,见那兵马,果然不可小觑,不禁道:“你说的不错,虎父无犬子,这个刘虎……可在?”

    “臣在。”

    将军都在陛下这里,一般在营中领兵的都是别将。

    刘虎本来是没有资格站得这么近的,不过程咬金这个家伙鸡贼,早就料算好了。

    一听陛下呼唤,刘武父子都乐开了花,那刘虎毫不犹豫站出来,行了军礼。

    他身材魁梧,犹如一座小山一般,全身戎装,大喝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世民回头,撇了刘虎一眼,只一看刘虎这‘吨位’,便晓得不容小觑!

    李世民微笑道:“不错,不错,我大唐后继有人啊。”

    刘虎就立即道:“卑下当不得陛下夸奖,不过不是卑下吹嘘,卑下的扶风郡府兵,便是禁卫,也不遑多让。”

    程咬金在旁乐道:“陛下,你看,这小子……真是……不要乱说话,会遭人妒忌的,打得过禁卫算什么本事。”

    李世民哑然失笑,却对这刘武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颇有好感。

    他便笑着道:“年轻人就要有这样的气势,若是连军中的人都平庸,行事瞻前顾后,那么我大唐军马,便再无锐气了,陈正泰,你学一学。”

    陈正泰听到陛下喊自己,心里忍不住说,这不就是会吹牛嘛,我陈正泰平日谦虚惯了,你真让我吹,这地球装得下我陈正泰吗?

    陈正泰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带着微笑:“陛下说的是。”

    李世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是了,二皮沟骠骑府在何处?”

    “……”

    大家一听,也都想见识一下,于是众人穷极自己的目光站在山丘上逡巡。

    那刘虎道:“卑下昨日撞见了,在卑下的营地不远,陛下,你看……在那里……”

    他手一指,果然让李世民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营。

    这小营……实在太小了,应当没驻扎多少人,里头也有新卒出列,只不过……

    和一旁扶风郡的府兵相比,就形同一群乞儿。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刚刚招募的兵呢,何况……他们的铠甲还没有打制出来,什么都没有到位,就算那牙将苏烈有天大的本事,现在能让他们列队,就已算是难得的了,至于气质什么的,也就别想了。

    众人一看二皮沟骠骑府的怂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专家,最擅长的就是带兵,每一营兵马的深浅,一看便知。

    李靖等人还是含蓄的笑,程咬金这样大咧咧的,就已笑得要流眼泪了。

    李世民:“……”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心里不禁想,早知如此,就不提这二皮沟骠骑府了,反而令朕自取其辱啊。

    于是他故意将脸别到一边,眼角的余光扫了陈正泰一眼。

    听着身边都是嘲笑的声音和目光,陈正泰却一点都不羞愧,脸上一如既往的坦然。

    这时,那刘虎道:“二皮沟骠骑府,不如解散得了,留在军中,难免被人笑话,陛下……这兵卒可不是寻常人可以练的,军中有军中的规矩……”

    他是急于想在李世民面前表现。

    这家伙太恶意了,陈正泰瞪了他一眼。

    刘虎似乎觉得还不够,他还要说,便连程咬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人家陈正泰玩玩,玩玩就玩玩,又没花他的钱,笑笑就得了,还踩人家做什么,便给刘虎使了个眼色。

    这下子,倒是真有点令陈正泰觉得面色无光了,索性便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找了时机,就暂离了李世民,寻到了薛礼。

    薛礼一脸羡慕的样子道:“方才陛下和众将都在说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少啰嗦。”陈正泰道:“找机会给我揍一个人,那个人,你看见了嘛?扶风郡骠骑府的将军,我看他不顺眼,到时给我狠狠的揍。”

    薛礼毫不犹豫道:“诺。”

    他明白了,扶风郡骠骑府,有一个算一个,揍死他们。

    陈正泰心里痛快了,拍拍他的肩:“打不赢记得跑。”

    薛礼朝陈正泰意味深长的嘿嘿一笑,没有反驳陈正泰:“那卑下告辞,先去做准备了。”

    陈正泰一愣,这么快就做准备?

    薛礼却已提着他的枪,狂奔跑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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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冲营

    陈正泰发现薛礼有点二。

    当然……自己像他这种年纪的时候,大抵也是如此的。

    虽然来了唐朝,他依旧很年轻,只可惜两世为人,他的心境已经很老道了。

    像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吃很多亏吧。

    陈正泰带着感慨,摇摇头,便很快又回了李世民的身边。

    李世民方才瞭望着各营军马,与众将品评。

    他见陈正泰去而复发,以为他只是去小解了,只瞥了他一眼,随即道:“大家吃过了午饭,随朕围猎,这各营良莠不齐,虽是军伍整齐了一些,不过却少了当初朕领兵时的锐气了。”

    秦琼在一旁颔首点头:“陛下说的是,这军马都是在沙场里打熬出来的,这几年太平无事,难免会有一些荒废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随即对陈正泰道:“正泰,你可知你这二皮沟骠骑营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这个,学生不知。”陈正泰很谦虚地道。

    李世民便微笑着道:“那就让程卿家来教教你吧,程卿家,你来说。”

    程咬金呵呵一笑,陛下让他来说,想来是因为他的话最多,口若悬河嘛,像秦琼、李靖他们,就谨慎得很。

    此时,程咬金虎目突的瞪大,直直地看着陈正泰,道:“小子……”

    他先是一声大喝,一副训斥的样子。

    众将都笑了。

    这可不是平日,这是在军中,在大家看来……你陈正泰既来了军中,就是菜鸟中的菜鸟。

    别说叫你是小子,便是骂你狗东西,你也得乖乖应着。

    李世民也不禁莞尔,他倒是很期待程咬金将陈正泰好好的训斥一顿。

    你既是朕的弟子,就该晓得,这军中的规矩是什么,如何知兵,如何知将,这里头都有章法!

    若是你不能融入进来,那么……这军中便没人对你服气,更没人在乎你了。

    这绝不是依靠一个将军的称号,或者是郡公的爵位,亦或者是天子门生的资历,就可以让人对你心悦诚服的。

    虽是早习惯了程咬金的性子,但陈正泰还是一脸无语,口里道:“卑下在。”

    程咬金便虎着脸,继续道:“知道为何叫你小子吗?”

    陈正泰摇头:“不知。”

    程咬金就语气激昂地道:“这是因为,你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在这里,可和外头不一样,军中是什么地方?你看这上上下下多少人,你可知道,这些人若是拉到了战场,那么……无数人的性命,就捏在了将军的手里?”

    “将军的任何一个念头,都要决定数千上万人的生死。这是什么?这便是性命攸关,所以……为将之道,在于先要让人相信你,也要让人敬你、畏你,若是大家不相信,你能带着大家活下来,谁愿为你卖命?若是没有人敬畏于你,这乱糟糟、血流成河的沙场上,你真以为你驱使的了这些将性命别在自己裤腰带上的人吗?”

    程咬金说罢,手狠狠地拍在了陈正泰的肩上。陈正泰顿时便觉得泰山压顶,差点以为自己的肩要断了,于是龇牙咧嘴。

    程咬金一看陈正泰龇牙咧嘴的吃痛样子,便又骂:“你看看你,喜怒形于色,别人一眼就能将你看穿,若是贼军浩荡而来,凭你这个样子,将士们见了,未战就先怯了。”

    “还有,你的肩软绵绵的,平日一定是成日懒散惯了吧,得打熬身体才是。打熬好身体,并非是让你上阵搏杀,你是将军,倒是不必你亲自动手。只不过……这上阵搏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多则几个时辰,甚至少则几柱香,可能一场战斗就结束了。只是在战斗之前,你需带兵转战千里,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反复辗转,露宿于荒郊野外,或是与贼反复的追逐,若是身子不好,只饿个几顿,或是一个小伤,亦或者是露宿几日,身体便吃不消了。”

    “等还未见到你的敌人,你便已气绝,这有什么用?你看陛下……浑身都是肉,再看老夫,看看你的这些叔伯,哪一个没有一副铜皮铁骨?再看看你,软绵绵,瘦不拉几的模样,就你这般样子,谁敢相信你能转战千里之外?”

    陈正泰脸色木然,敢情这是恩师和人合伙,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啊。

    他倒没有逞一时之快,就跟程咬金争辩,只乖乖点头道:“是,是。”

    程咬金继续训道:“你不要说是,说话的中气要足,他娘的,你看看你,像个妇人一样,老夫早就瞧你小子不舒服了,说话要大声。”

    “还有……你看看你这骠骑府,得有骨干,知道什么叫骨干吗?你是将军,将军要做的就是挑选出得力的部属,就说我另一个世侄那扶风郡骠骑将军刘虎吧,你看了他的大营吗?为何能面面俱到,士卒们也都能各司其职,就是因为他身边有别将,有长史,有兵曹,有参军,这些便是他的骨干!”

    “他还得有威信,一声令下,这些别将们便能听从他的号令,赴汤蹈火!别将、兵曹、参军们选好了,便能号令团中旅帅,旅帅再约束队正和火长,如此……号令如一,千二百人,如臂使指。你再看看你,你连五十人都管不好,你说你有什么用?”

    “老夫和你素无私仇,之所以教训你,是你自己骨头痒,非要来这军中,既然来了,就非要教训你不可,免得你成为笑话,你是天子门生,岂可堕了陛下的威风?下午围猎的时候,跟着我,我带你去打一只老虎。”

    这已不只是训了,陈正泰感觉自己是直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被骂得有点懵。

    可听到程咬金也要去打虎,他又不禁无语,忙道:“这个……这个……我已经答应了恩师,下午随他去打兔子。”

    李世民本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程咬金教训陈正泰的。

    可一听陈正泰说要去打兔子,还将自己扯进来,他脸一拉,本想打断陈正泰,澄清一下事实,可随即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程咬金眼睛一瞪,怒道:“陛下将你暂交老夫管着,我说打虎便打虎,便是陛下说情也没有用,男儿大丈夫,打什么兔子,下贱不下贱?”

    陈正泰心里说,这可不能这样说,在后世,某圣祖皇帝,就是以打兔子闻名天下的,怎么能说是下贱呢?

    他索性不吭声,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理的,就随这程咬金怎么训斥。

    其他人在旁,都微笑看着,想看看这程咬金如何调教这陈正泰。

    …………

    薛礼兴冲冲的跑下山去,到了二皮沟骠骑府的大营,还未靠近营地,便听到苏烈的怒吼:“一个个没吃饭吗?看看你们的样子,都给我站直了,陛下还在校阅……”

    苏烈见了薛礼来,便上前:“怎么啦,不是让你护卫在陈将军左右吗?你怎的来了?”

    “陈将军被人侮辱啦。”薛礼气呼呼地道:“我亲眼看到的,陈将军大怒,和我说,要我们去给陈将军报仇。”

    苏烈一惊,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是在陛下身边吗?谁敢侮辱他?你不要胡说。”

    “我哪里敢胡说,陈将军特意嘱咐我,让我们为他报仇。”薛礼信誓旦旦道。

    苏烈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随即就问:“仇家是谁?”

    “扶风郡骠骑府上上下下。”

    苏烈瞠目结舌:“这么多人侮辱他?”

    薛礼就义愤填膺地道:“是啊,我也无法理解,不过细细想来,陈将军为人刚烈,容易得罪人,被他们侮辱,也未必没有可能。”

    苏烈脸色阴沉。

    军中可和外头不同,被人侮辱了,定要反击,如若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

    他咬牙切齿地道:“陈将军怎么说?”

    薛礼正色道:“陈将军说来,让你我二人,将那该死的扶风郡骠骑府上上下下狠狠的揍一顿出气。”

    “你我二人?”苏烈有点发懵,好像陈将军有点太看得起他了。

    “怎么,你不敢?”薛礼怒视着苏烈。

    苏烈托着下巴:“我上山去,问问陈将军好了。”

    “还问个屁,陈将军脸都丢尽了,再问,他要羞愤得咬舌自尽了。”薛礼怒气冲冲地道:“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老苏,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敢?不敢就算了,我现在就披挂,牵我的马来,今日不将这些欺陈将军的狗贼揍得满地找牙,我算白受陈将军的知遇之恩了。”

    说着,薛礼便唧唧哼哼的要去寻自己的马。

    苏烈一惊,连忙拉住薛礼:“哎,哎……谁说不去,只是……扶风郡府兵千二百人呢,就算报仇,也不可蛮干,得有章法。你随我来,我们先看看他们的营地在何处,观测地形。”

    薛礼此刻激动得不得了,眉一挑,口里嘟嘟囔囔道:“怕个什么,冲营而已,这个我最擅长了,在河东的时候……我从来是一人追着几十上百人打的。这等事,比的就是谁够狠。我不是吹嘘,天下没人比我胆更壮了。”

    …………

    第一章送到,熬夜写的,先去睡会,起来还有四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士为知己者死

    苏烈有点怀疑人生。

    怎么自己会跟薛礼这样的愣头青搞在一起呢?

    可想到陈将军被侮辱,他脸上也不由地露出阴沉之色,没什么话说了。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宝马和铠甲也都送了,还能怎么办,拼命吧。

    相比于薛礼跃跃欲试的样子,苏烈就谨慎得多了。

    也不是说干就立马去干,二人先是回帐准备。

    先在里头穿了一件厚实的内衬,而后再套一件锁子甲。

    这锁子甲足足有几十斤重,是用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

    当然,锁子甲早已有之,可是苏烈所穿戴的锁家,却是用最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连头套的长衣,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担,甚至还有帽子兜,连头也一并保护了。

    这等盔甲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主要的作用还有对弓弩的防御。

    而它最大的缺点就是柔软,锋利的剑猛地刺过来,就很难抵挡,如果是流星锤、狼牙棒这些重型武器大力砸下来,锁子甲就失效了。

    它的制作相当复杂繁琐,造价高昂。一般来讲,铁环越细小,防护性能越好,每个铁环都要焊接相连,工作量可想而知。

    当然,陈家有钱,这锁甲的铁环就是最细小的,单凭这样的锁家,放在外头,只怕就价值不菲。

    套好了锁子甲之后,紧接着便开始套上一层半身甲。

    此甲和锁甲又不同,锁甲是用来防弓箭的,对于刀枪剑戟的防御力就没那么高明了,因而这外头,还得穿戴一层金刚打制的护肩、护膝、护胸。

    这第二层的甲,就和大唐的明光铠差不多了,相当于在柔软的锁甲外头,再加一层上好精钢打制的罐头,保护全身所有的要害。

    如此……外层铠甲抵挡刀枪剑戟,内层防弓箭,钢盔戴在锁甲的头罩上,一下子,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里里外外如此的防卫,却又会遇到一个可怕的难题。

    那便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这两层铠甲所带来的数十斤重量。

    好在这对薛礼和苏烈而言,却不算什么。

    这薛仁贵在历史上,被人称之为拥有九牛二虎之力,意思便是这家伙不知吃啥长大的,力气大得迥异于常人,九头牛和两只老虎的力气,方才能和他媲美。

    当然,这是有点夸张了,可这区区的数十斤甲片,对于薛仁贵而言,却不过是小公鸡身上多了一根毛而已,好不费气。

    苏烈也作为陈正泰特意精选的人,自也是不遑多让,甲片一罩,没有丝毫的不适。

    二人没有取自己的兵刃,而是直接抄了操练用的铁棒。

    这铁棒足有四只手臂长,分外的沉重,本是平时训练用的,也有数十斤。

    似他们这般,全副武装,加上身体的重量,足足有三百多斤了。

    难免又要遇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寻常这样的人,根本没有马可以将他们载起!

    倒不是说战马无法负重这样的重量,而是上马之后,战马吃力,无法有效地进行冲刺。

    而这个难题,在大宛马这儿……便算彻底的解决了。

    这两匹大宛马已习惯了被这两个分外沉重的家伙骑乘,居然毫不费力。

    二人全身披挂之后,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薛礼甚至还背上了自己的弓箭,紧接着,神气十足的和苏烈出营。

    出营的时候,五十多个新兵列好队列,给他们打起了牙旗。

    苏烈觉得这是教育他们的好机会,便道:“待会儿给我摇旗,好好张大眼睛看看,今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冲营。”

    众人就齐声道:“诺。”

    地形很快就探测好了。

    那扶风郡骠骑营的位置东南角依靠着一座山丘。

    他们虽设置了拒马,不过拒马的高度……薛仁贵和苏烈都觉得有把握。

    这里也是最靠近对方牙帐的位置,苏烈观察了很久,甚至研究了这些人的作息,以及人马的配置,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

    所以,需先到东南角的山丘上,二人一人一身黑甲黑袍,一人一身银甲白袍,威风凛凛,踩着马镫,却没有急着催促战马。

    这时候要畜养马力,让坐下的大宛马好好的歇一歇,将精神养足了,才能好好的干一票。

    “小薛,陈将军当真是说……要我们将这扶风郡骠骑营上上下下都揍了?”苏烈再次确认。

    薛仁贵顿时神色肃然,毫不迟疑地道:“那还能有假的?他就是这样说的,陈将军可能被羞辱之后,怒火攻心了吧。”

    苏烈还是觉得不大对呀,口里道:“可他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薛仁贵就中气十足地道:“陈将军知人善任,知道我们的能耐,你别看陈将军啥事都不理,可他心里透亮着呢,不然怎么会找我们来?士为知己者死,我薛礼想明白了,陈将军一声号令,我便为他去死。”

    苏烈听到此处,这时真的信了。

    有道理啊,自己寂寂无名之人,有大志而难伸,是谁特意将自己调到了二皮沟?

    看来陈将军早就暗中考察过我,若只是调我一人倒也罢了,还有薛礼呢!

    薛礼还未从军,如此晓勇的少年,也被陈将军所发掘,这说明什么?

    一想到如此,苏烈竟还真生出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感慨。

    再接下来,他浑身热血沸腾,也和薛礼一般,觉得真应了薛仁贵所说的那句,应该士为知己者死了。

    …………

    已经临近中午,各营终于消停了,开始生火造饭。

    下午就要围猎了,所以各营都卯足了精神。

    这时,李世民已回大帐。

    陈正泰等人自是尾随进去。

    程咬金口里依旧喋喋不休,让陈正泰谨记着猎虎的要点:“若是撞到这猛虎,首先要做的,是不能让自己马受惊,次要的,就是不能露怯,你若是露怯,这猛虎便会在你身上寻到破绽,到时一个奔跃,便要了你的小命,小子,可别吓尿裤子。”

    他说罢,喝了一口酒,打了个嗝。

    众人又笑,似乎也都很期待陈正泰吓尿裤子的样子。

    陈正泰就好像一个新兵蛋子进入了老兵的营地,然后被大家像猴子一般的围观,各种羞辱和调侃。

    可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在座的各位都是狠人,我打不过他们啊!

    在实力面前,陈正泰还是很理智的!

    于是只闷着头,不做声。

    “关于这一点,俺就不得不说说俺那贤侄刘虎了,几年前,他也是你这般的年纪,老夫带他去打猎,倒是没碰着老虎,却是遇到了一头狼。这厮凛然不惧,挽弓就射,虽没有射中,却是提刀便上前冲杀,这个小子……很有俺的风采啊,不得了,不得了,将来要有大出息的。”

    众人又跟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老程为了推举他老部下的子弟,真是不留余地啊,逢人便吹,耳朵要长茧子了。

    李世民也笑,只是心里对这刘虎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他心念一动,甚至在想,是否调至飞骑宿卫来。

    此时,陈正泰不由道:“我若是遇到了老虎,我也如此。”

    程咬金大乐:“好好好,看比嘴硬,待会儿嘴就不硬了。”

    帐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

    而这个时候……

    苏烈和薛仁贵,二人二马,带着摇旗的五十个新兵已驻马于山丘之上。

    眼前是一个斜坡,坡下百丈之外,便是那扶风郡骠骑营。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小队人马。

    苏烈驻马观测了片刻,瞭望了这营地之后,便道:“就在此了,此营的将军,只怕不是小角色,颇有一些章法,不过……还是太嫩了,花架子太多,不懂变通。”

    他开始品评。

    虽然作为一个小小别将,不该说出如此大话的。

    薛礼手持着铁棒,使了使,不耐道:“你倒是快一些,磨磨蹭蹭做什么,再这般消磨,他们吃过饭就要去围猎了,到时去哪里揍他们?”

    “好吧。”苏烈拉下脸来。

    一下子……他浑身上下竟涌现出了杀意:“既如此,我护左翼,右翼便交你了。”

    “明白。”

    “开始?”

    “等一等。”薛仁贵想起了什么事来,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了牛角号。

    他道:“我们这是冲营,不是奇袭,既然是冲营,当然要先给予警示才好,如若不然,我们成什么人了?他们不是胡人,规矩还是要讲的,陈将军说,要光明磊落,我先吹牛角号。”

    苏烈脑子发懵了,此时心头又一个疑问,这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己怎么跟这家伙混在一起?

    可下一刻,薛仁贵已很有仪式感地将牛角号放在了嘴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进攻的号角。

    牛角号的号声,在此刻一下子响彻了云霄。

    低沉的号角,瞬间打破了宁静,一下子……让这大地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呜呜呜呜……”

    连吹九响,天地之间,终于恢复了平静。

    ………………

    后续的更新很快送上,还有三更,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五十八章:带头冲锋

    号角吹罢。

    薛仁贵便飞快地将号角挂在了自己的腰上,手持着铁棒,徐徐开始顺坡下马。

    苏烈和他似有默契,两马平行,徐徐地催着马前行。

    他们不急着冲刺,而是顺着坡,身子随着大宛马的起伏而随之徐徐起伏起来,这黑白色的金属铠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阳光和金属的反射照耀在薛仁贵稚嫩的脸上,薛仁贵板着脸,今日他显得认真起来,只是那一双眼眸,却如阳光一般的耀眼,尤其是那瞳孔深处,似乎带着某种渴望。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下来就深信千百年来谣传下来的各种传奇,他们视自己为英雄,也能如那些名垂千古的人一般照耀万世。

    薛仁贵就是这种人。

    苏烈则谨慎得多了,他是未料胜先料败的那种人,如果败了,进了人家的大营,那么……应该下场很凄惨吧!

    想想看,被几百上千人围殴……

    那么酸爽的场面啊!

    苏烈绷着脸,对薛仁贵低声道:“绝不可落马,知道吗?”

    “比你懂。”薛仁贵回应。

    苏烈又道:“先取牙帐。”

    “嗯。”

    “你怕不怕?”

    “不怕呀,还隐隐很亢奋。”

    “还有……若是败了,别报二皮沟的大名。”

    “我有数的,我说我姓刘,名虎,字他爹。”

    “……”

    苏烈觉得自己已不需要交代什么了。

    战马不断地下坡,马速开始加快,而这时,苏烈发出了一声巨吼。

    哒哒哒……哒哒哒……

    …………

    这进攻的号角,其实已惊动了所有人。

    明明还未开始围猎,哪里来的号角?

    尤其是中军,禁卫们乱做一团!

    出了什么事,莫非发生了敌袭?又或者是……发生了兵变?

    陛下可是在此啊,任何的闪失,都将会导致可怕的结果。

    是谁要兵变?

    禁卫们开始四处逡巡。

    终于有人大呼:“快看……”

    只见远处,在一个坡上,两匹飞马正朝着坡下的营地开始狂奔。

    他们的身后,是模糊的人影,挥动着牙旗,只是呐喊的声音……却难以听到。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快步自大帐中出来。

    众将脸色惨然。

    他们久在军中,知道这突兀的号角意味着什么。

    若是有敌袭……此地乃天子脚下,哪里来的敌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内乱了。

    李世民不畏惧内乱,他自信自己在军中有着无以伦比的威信!

    哪怕是偶有一些不开眼的,只要自己还在此,便可将其诛杀!哪怕叛军是五万,是十万人。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多了。

    他所忧虑的,乃是内乱所带来的政治影响,能发动内乱的人,一定是朝中的重臣!

    竟有重臣为了反对自己,不惜谋反,这给天下人带来的疑虑,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而众将个个噤若寒蝉,尤其是陈正泰,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心里不禁想,难道有人反了?哎呀……好可怕!

    他慌乱地随着李世民出了大帐,自这里远眺!

    还不等他看清楚什么状况,立即便有禁卫上前道:“陛下……远处有两个人马,吹了号角,朝扶风郡骠骑营冲杀去了。”

    李世民心头一震,拧着眉心道:“两队人马?是多少人?”

    这禁卫眨了眨眼,才道:“陛下,是两个……两个人,两匹马……”

    李世民有着短暂的呆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人两马,只是如此?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将,众将也懵了。

    李世民便又问:“这二人,哪里来的?”

    “看着像二皮沟……”

    一听二皮沟,陈正泰已觉得自己何止是心凉,连他娘的血都凉了。

    他好像是交代过薛仁贵,要去揍刘虎?

    可是……他所谓的揍,是趁刘虎那家伙落单的时候,让薛仁贵去把刘虎揪到某处城隍庙里,套了麻布袋的乱揍的那种。又或者是……直接趁他不备,从他后头一个搬砖下去,砸完就跑。

    可这两个龟孙,这是要整啥?

    李世民的目光已极严厉地看来:“二皮沟?”

    众将已经松了口气,没事……没事……只是姓陈的瞎折腾而已。

    真是吓死了,还以为真出什么大事呢。

    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陈正泰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子挨了一截,连忙道:“恩师……是学生……学生……让两个别将去收拾一下刘虎,学生万死,学生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是单挑,是去冲营啊。恩师你是了解学生的,学生……”

    李世民大抵心里有数了。

    虚惊一场啊。

    不过是一群孩子胡闹罢了。

    在李世民眼里,无论是陈正泰还是刘虎,都不过是孩子而已。

    在军中多年的李世民,自然清楚这些军中的少年最喜的就是好勇斗狠,这等私斗乃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脸色缓和起来,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山坡。

    “他们不怕死吗?”

    这是以二敌一千二啊。

    众将一个个伸长脖子,哪怕是很佛系的李靖,此时也激动得额上冒出了青筋。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程咬金一拍陈正泰的肩,声若洪钟地道:“今日让你见识一下刘虎的厉害。”

    陈正泰这时,只能无言以对了。

    他其实很担心薛仁贵和苏烈,虽然这两个家伙很混账,可是……这样的作死行为,若真死在这里,那就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在他们身上砸了很多钱的啊。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落在那坡地上。

    ……

    号角的声音,其实已让整个扶风郡骠骑营上下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先是乱糟糟的察觉出了什么状况,而后才发现……竟有两个人径直从山坡上冲下来。

    他们没有立即开始整队备战。

    事实上……任何一个官兵此刻脑子里想的是……

    这是为啥啊?

    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为什么他们要来送死?

    大家都瞠目结舌。

    除了负责卫戍都数十个兵丁,懒洋洋地开始提着刀枪,勉强作出一副要反骑兵冲击的姿态。

    其余人……依旧还是站在原地,继续朝着山坡瞭望。

    大家张着嘴,嘴有鸡蛋大……

    眼睛甚至有些僵直。

    “出了什么事,什么事?”

    刘虎已一身披挂,自牙帐里出来。

    他今日心情不错,有程世伯的引荐,想来自己能在军中平步青云了。若是下午的时候,围猎时再表现的好一些,边上有程世伯吹捧,甚至自己可能要被调入飞骑宿卫里去。

    那可是能随时在陛下身边扈从的好地方啊。

    听到了异样,他下意识的出帐来。

    立马有亲兵上前来道:“报,将军,有二人二马,自坡下朝营中冲杀而来?”

    “只是如此?”

    刘虎一脸不屑的样子。

    “哪里来的家伙,瞎了眼吗?让周别将带十数人去拦截一下,看看是什么人。”

    他不屑一顾,骂骂咧咧的,要到正午了,得赶紧开伙造饭,饿着呢。

    可在这半坡上……

    两个骑士已是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大宛马矫健的身躯不断地起伏,顺坡而下,此时……马上的人便觉得身边的景物变成了掠影。

    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目标。那一座巨大的营地,就在两百多丈时……

    此时,薛仁贵大呼一声:“先取旗!”

    说罢,人还在高速的移动,马上的人踩着马镫,已是双手取出腰间的长弓,长弓随着战马的起伏,却毫无颤抖,而是犹如钉子一般钉在薛仁贵的手臂上。

    他凝视着前方,一手自箭壶中取箭。

    弓是铁胎弓,箭乃狼牙箭。

    人依旧还在马上,马还在狂奔,风驰电掣一般,耳畔的狂风呼呼作响,手中的弓拉成了满月,而后……那狼牙箭便如流星一般飞出。

    箭很快,刺破了长空。

    而后头的人和马,却像是在追逐流星似的狼牙箭一般。

    下一刻……

    两百步之外,高高悬挂在扶风郡大营辕门的牙旗……竟是应声而断。

    这一下子……终于让所有人反应了过来。

    旗断了……

    一枚箭矢,竟是不偏不倚的射中了旗杆,那牙旗应声落下。

    营中竟开始有些混乱了,许多人大呼着:“旗落了,旗落了。”

    “不好,此人……不可小看。”

    “快,拦截他们……拦截他们。”

    “所有人都起来,都起来,拿起武器。”

    营中乱哄哄的,牙旗落下,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

    两百步外,在飞马上射箭,一箭竟能射中旗杆,此人……是神射手啊。

    这营中就算最好的步弓手,哪怕就算不骑马,站在原地去射,也要十箭九空。

    方才还不以为然的刘虎,此时有点懵了。

    他现在才知道,不能小视了。

    他立马发出了怒吼:“迎贼,迎贼!”

    身边数十个亲卫,已是下意识的朝他聚拢。

    “马呢,骑从快上马……”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两个骑士,已是顺坡……旋风而至……

    他们的速度快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只见他们竟是轻易地提了缰绳,而后坐下的大宛马飞跃跳起,越过了大营的拒马屏障,犹如两头下山猛虎,一头扎进了营中。

    …………

    还有两章,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五十九章:挡我者死

    方才那惊鸿一箭,所有人只看到马上的人在挽弓。

    而下一刻,当牙旗倒下的时候,在另一处山坡的李世民眼前一亮。

    他下意识的道:“好箭!”

    此时……所有人都已从方才的取笑,变得脸色凝重起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两个骑士,并非是玩虚的,还真敢冲营。

    军中之人,对于这等胆大包天的人,往往是不敢轻易嘲笑的。

    可这一箭射出,立即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几乎每一个人所想的是……若是换做自己,能否射中牙旗。

    或许……可以吧。

    当然……只是或许……

    而冒出这或许想法的人,可不是寻常之辈,哪一个挑出来,都是可以名留青史之人。

    李世民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远远眺望到,那两个骑兵已扑入了扶风郡的大营。

    可惜了……

    李世民心里想。

    此二人毕竟是勇士。

    其中一人,箭法也是超群。

    只可惜……刚烈过了头,两个人去冲一千二百人的营地,疯了。

    怕不是很快……两个人的尸首就要送到朕这里来了。

    其余之人,有的开始为二人惋惜,也有人还继续期盼着结果。

    程咬金从一开始的看笑话,渐渐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谁是自己的世侄了,只想知道,那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陈正泰觉得很揪心,怎么事情会到这一步呢?这不是他的风格啊,堂堂二皮沟骠骑营,理应是那种拍了搬砖就走的思路才是。

    …………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溅起无数的尘土。

    尘土飞扬中,两个骑影已风驰电掣一般到了辕门。

    在这里……一个骑兵已经上马,此人显然也是一个骁将。

    他提着一把大刀,口里大呼:“我乃扶风郡骠骑将军帐下果毅都尉王让,谁敢在此造次,拿头来……”

    此话出口。

    他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手中大刀还未挥舞出去。

    便见到长棍如泰山压来。

    轰……

    长棍直接扫过王让的面颊,那一股劲风,就如刀割一般,令他无法张目。

    王让心里大骇,快,太快了,快到他竟无法作出反应,手中大刀还未抬起,眼睛下意识的一闭,便听到轰的一声……

    “死也……”

    王让悲哀的想着……

    却发现,自己的身躯随同着坐下的战马垮塌下去,他忙在尘土飞杨之中张开眼睛,便看到方才那铁棍,掠过他的面颊,犹如狂风一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马头上。

    这马头瞬间的稀烂,红白之物飞溅,喷溅出来的血雾,与尘土一齐飞扬,掉落下一滴滴的红雨。

    马的身躯,轰然倒塌,直接将王让压倒在地,这马的躯体还在不断的抽搐,身下已汇聚成了血泊。

    王让也算是见过沙场的人,可这一刻,他的脑子瞬间炸开,方才只咫尺的距离,铁棒砸的就不是马头,而是他的头了。

    他在这一刻,竟是惶恐得瑟瑟发抖,而当他抬眸时,却已发现,那长棍的主人,已如天神降临一般奔入了营中。

    王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脑海里,依旧还记着方才那刹那之间发生的事,心里的惶恐,竟也到了极致,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躺倒在马下,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先熬过这片刻再说吧,我王某,尽力了。

    密密麻麻的步卒,已是涌了出来。

    轰隆隆……

    两匹马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了人群。

    无数的长矛刺出,马依旧还是狂奔,没有丝毫停歇,直接撞翻了数人,马上的人发出大笑:“哈……这样也可当我吗?”

    手中长棍扫出,那密密麻麻的长矛本是稳稳的在步卒们的手里,一个步卒觑见了机会,长矛还未刺出,突然……觉得铁棍磕到了矛杆,他原本心里还是一喜,只要自己的长矛卸下了对方铁棍的力道,其他的同伴便可将此人捅下马来,咱们这么多人,便是一人一口吐沫,也将他淹了。

    可就在咚的一声脆响后,这步卒顿时觉得虎口传来剧痛,他的胳膊,竟好像一下子不属于自己似的,他呃啊一声,双手竟已脱臼,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

    而那长矛,却已被铁棒扫飞,却犹如标枪一般,以迅雷之势,一下子飞出了十数丈远。

    矛头直接扎入营中系马的木桩,长矛的力道居然没有尽,直接刺破了木桩,木桩顿时碎裂,木屑横飞。

    而数十根长矛,只因马上的骑士轻松抡着铁棒,瞬间磕飞,犹如矛雨一般,散落一地。

    数十个步卒一个个闷头倒地,竟是再也没办法爬起来。

    两个骑士依旧没有停留,战马继续狂奔,身边是乱糟糟的步卒,手中的铁棒如火轮一般轻松的飞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他们甚至毫不犹豫地一头闯入帐里,而后自帐里杀出。

    这冲杀虽然事先给了警告,而且还吹了冲锋的号角。

    貌似给了扶风郡府兵足够的准备时间。

    可实际上,扶风郡骠骑营上下却发现……好像他们压根什么都没有准备。

    毕竟……马上这两个事先没有说他们这么勇啊。

    大家就如没头苍蝇一般,有人还妄图想要去阻拦,可两骑所过之处,棍棒挥出,那夹杂着破空呼啸的铁棒,无人可挡。

    坐下的战马,依旧快如流星。

    这边好不容易组织了一队人马,预备拦截,可人还未聚集起来,人已杀到了。

    偶尔遇到几个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的骑将,对方还未报出姓名,跃跃欲试的薛仁贵竟是杀红了眼一般,竟也不使长棍,直接纵马与对方相撞一起。

    轰……

    两马相交。

    马上的骑将感觉自己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

    对方纹丝不动,只是甲片哗啦啦的响。

    而自己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接被撞飞,紧接着,人落地,手中的狼牙棒已不知磕到哪里去了,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上,已是动弹不得,身上几根肋骨……断了,于是口吐血沫,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心里骂娘。

    人和人的差距,竟可以大到这样的地步。

    在这两个疯子面前,这骑将的感觉就是,对方宛如两个大汉,在单方面的殴打自己这般的稚童。

    两骑用直线,只在片刻之间,从大营的后门,直接杀至前门。

    哒哒哒……哒哒哒……

    两匹马依旧狂奔,依然如流星一般……贯穿了扶风郡骠骑营。

    当两个人影杀出来的时候……远处……本是看不清营中发生了什么的李世民,瞳孔一缩……

    他们还活着?

    竟还活着?

    看着二人骑着马,撒着欢,李世民身后所有人又都聚精会神起来。

    直接打穿。

    太狠了。

    这样不要命的疯子,在大唐军中可并不多见。

    可是……

    显然他们对于疯子的想象力,还是有些低。

    贯穿了整个骠骑营之后。

    两个骑士,竟没有停下驻马。

    陈正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卧槽……接下来又要干啥?这是要干啥?

    他们继续飞奔,而后……将马头微微一偏,战马一面疾奔,一面开始绕着营地狂奔。

    两个人并肩飞马,马上的苏烈喘着粗气道:“东北处有破绽。”

    “明白。”薛仁贵眯着眼,唇边居然隐隐带着兴奋的笑意:“我当先,你殿后。”

    二人开始越来越默契起来,薛仁贵踩着马镫,坐下的马如箭一般的飞出,随即……在营地的东北角,继续一头扎进去。

    还来……

    骠骑营已乱做了一锅粥,眼看着这两个人杀出去了,惊魂未定,还在细细琢磨着自己到底惹了谁,这两个天杀的到底哪里来的,还有人准备收拾伤者。

    却发现……从营地的东北角,又传出了那可怕的马蹄。

    然后……有人呜哇一声,抱头鼠窜。

    偶有人大起胆子,挺着刀枪迎击,那铁棒横扫,棒影未至,人已先怯了。

    两骑依旧是沿着直线,犹如两个高速狂奔的坦克,一路挥舞着棍棒。

    偶有营中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旁掠过,薛仁贵便大喝:“人不敢挡我,你这马竟敢来。”

    铁棍随着他的战马疯狂的冲刺力,竟是生生对着对方的马一棍下去,直接捶得腰骨寸断,可怜的战马发出悲鸣,直接瘫下。

    “快,截住他们,截住他们……”

    有人发出疯狂的叫喊。

    此时……不得不组织起密密麻麻的人,将他们截住了。

    可惜步卒们已胆寒了。

    便又有人道:“快,去马圈,所有骑从去马圈。”

    可一切都太迟了。

    二人自东北角杀入,再从西南角杀出,营地的栅栏轰然倒下,他们的身后,整个营地瞬间只是滚滚的烟尘。

    “这些人竟还敢有士气了,还未彻底溃败,不错,不错,此营上下,倒是有点样子。小薛,再来,这一次……自辕门进去,那里人多。”

    这一下,倒是轮到薛仁贵懵了。

    还来?你苏烈杀上瘾了?

    苏烈脸上杀气腾腾:“打都打了,就要将其彻底地打到永远不敢抬头看我们一眼为止,这叫斩草除根!不动则已,动了,固然不能杀人,却要诛他们的心!”

第一百六十章:碾压

    苏烈是个很实在的人。

    动手之前一定要想好后路,会有很多的担心,他不喜欢没脑袋一般的横冲直闯。

    可一旦动了手,他便再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要打,那就一棍子打到对方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打到对方从此想到自己,便要战战兢兢一辈子,要让对方做一辈子的噩梦,梦中令人胆寒的人是他。

    薛仁贵本来不喜欢苏烈犹豫的性子,现在听了他的话,不禁大笑道:“哈哈……那就打个痛快。”

    这一次……骠骑营学聪明了。

    他们已经料到对方还会再来,所以慌忙组织。

    虽然……这般组织起来根本就是徒劳,因为所有人都已胆寒了。

    满地都是打滚惨叫的人,营地已是一片狼藉,无主的马四处奔逃。

    刘虎要哭了,要踹着人的屁股,咆哮着叫他们起来。

    却就在此时……飞骑又至……

    这是将扶风郡骠骑营当什么了?

    想来就来吗?

    所过之处,已经没有人再敢阻挡了。

    只是偶有一些不开眼的东西,很快便被打翻。

    整个营地,不必二人去摧毁,事实上,这四散的乱兵已将其践踏得七零八落。

    …………

    于是……继续冲营。

    薛仁贵和苏烈二人好像乐此不疲。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而在另一处的山头上,李世民已经看得呆了,这样的狠人,他记忆中,好像不多,当然也是有的,但是以二敌千,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是真正的骁将啊。

    “此二人是谁?”李世民呼吸粗重,声音中略带激动,此刻……他颇有几分英雄识英雄的兴奋。

    程咬金的脸已彻底的黑了。

    他心里忍不住痛骂,刘虎这个没出息的狗东西啊。

    他本来是口若悬河的人,现在呢,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着脸,紧紧抿着唇,然后看了一眼陈正泰,陈正泰也吓得不敢说话。

    陈正泰其实不只是惊吓,还心很疼啊!

    你大爷,你到底要打伤多少人,要赔多少钱?

    “恩师……咳咳……难道恩师忘了,学生曾向恩师索要了两个别将,一个叫苏烈,一个叫薛礼。”

    众人一听,都不约而同的大惊失色。

    只是两个别将?

    谁都有眼睛看,而谁都看得出,就这么两个别将,无论是哪一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这样的狠人,莫说是两个,就算是发掘出一个,在场的诸位都督和将军们,只怕都可吹嘘一辈子。

    陈正泰这狗眼……

    陈正泰咳嗽,显得有些尴尬。

    太鲜明了,似乎也不是好事啊,尤其是在这上头。

    他期期艾艾的道:“这个……这个……恩师,他们年纪还小,只是小将,许多军中的规矩,他们也不甚懂。毕竟……他们没有恩师,还有程世伯这样的人随时教授他。”

    陈正泰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程咬金感觉很扎心,他的脸霎时一红。

    教授……你陈正泰厉害,老夫教不了你,你这话,是羞辱老夫吗?

    李世民则是颔首点头,他目光闪烁着,随即当机立断道:“摆驾,随朕去扶风郡骠骑营。”

    “陛下,不可啊。”张千一愣,吓了一跳。

    李世民拉长了脸,怒脑地道:“怎么,还怕朕有危险?呵……朕会怕这个?朕……当初再年轻一些的时候,与此二别将相比,也不遑多让。备马,朕要亲去看看。”

    陈正泰顿时有一种,好像自己的同伙偷窃要被人赃俱获的感觉。

    一时之间,也不知陛下此时到底是喜是怒,毕竟……军中还是讲规矩的地方。

    你偷偷揍人一顿也就罢了,哪里有这样,光明正大欺负人的,这两个家伙,跟他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啊,完全没有学到他的善良,两个人锤人家一千多人算什么本事?

    可大家的心态却不一样,众将也都跃跃欲试,都想亲眼去看看。

    这几年太平无事,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

    此时难得有热闹看,于是谁不落下,纷纷骑了马,随李世民下山。

    浩浩荡荡的禁卫,不敢怠慢,蜂拥拥簇而来。

    只是……似乎人们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刀剑出鞘,弓弩也上了短箭。

    …………

    第五次冲入了扶风郡大营的时候,二人再没有冲出去了。

    而是驻马在这一片狼藉的营地中央,左右四顾。

    地上还躺着许多嘴里在哎哟哎哟直叫的士卒。

    几个穿着明光铠的军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可能更大一些,惨叫也不肯叫了,直接咬着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死了一般,只恨不得直接将脑袋埋在沙里。

    至于其他没有受伤的,早就跑了个干净。

    这本是热热闹闹的大营,现在却多了几分萧索。

    薛仁贵忍不住大骂:“还有人吗?”

    没有回音。

    “有人就吱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

    于是薛仁贵翻身下马,他浑身的金属披挂便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此时,他脸上风尘仆仆,脚落了地之后,拉起一个在地上翻滚的伤卒,气恼不已地骂道:“有一点出息好不好!你身上筋骨完好,骨头也没受伤,我根本就没有砸中你,你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这士卒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满眼惊恐地看着薛仁贵。

    薛仁贵却是道:“刘虎在哪里?”

    “不……不知……”

    薛仁贵那凶悍的眼眸瞪得更大,口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说?”

    “说。”小卒猛地一震,毫不犹豫地道:“方才看将军进了那个帐子。”

    薛仁贵便放下了他,轻轻拍拍他的肩:“地上凉,躺一会便好,别躺太久,时间久了会生疾的,等你年纪大一些,反复发作,痛不欲生的。”

    “噢,噢,知道了。谢……谢将军。”

    随即,薛仁贵起身。

    另一边,苏烈也下了马,二人的靴子踩在这血染的沙土上,一步步走到了一个大帐面前。

    而后……薛仁贵拉起帐子的毡布,这帐子便应声而倒。

    令薛仁贵惊讶的是,里头竟是乌压压的人头攒动,足有六七十人。

    薛仁贵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么小的帐篷里,还能藏匿这么多人。

    众人一看他,顿时就面露惊恐,宛如见了鬼似的。

    “好啦,你们统统趴下。”苏烈在一旁挥舞着铁棍,厉声喝道:“谁敢跑一步试试看。”

    一下子……稀里哗啦的,竟趴下了一大片。

    此时……再没有人有斗志了。

    毕竟被打怕了。

    明明自己这边,人数多得多,甚至……其他的帐篷里还不知藏匿了多少人,若是所有人一拥而上,大不了拼一个牺牲几十上百人,总还是有可能将对方拿下的。

    可此时此刻,竟没有人有这样的念头。

    大家结结实实的趴下,只有一人……还站着。

    薛仁贵一看此人,穿着明光铠,便晓得对方是个武官了,道:“哪个是刘虎?”

    而后地上趴着的人,一个个看向这穿着明光铠,手里还提着一把刀,却是手有些颤抖的家伙。

    “就是你?”

    刘虎咬咬牙,大喝道:“是又如何?”

    薛仁贵便道:“你是继续提着刀,让我一棒将你砸个稀巴烂,还是放下刀来,我揍你一顿就走?”

    刘虎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在跟他讲笑话,他……将门之后,骠骑将军,未来大唐军中的新星……

    哐当……

    他的刀落地了。

    砸中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士卒,这士卒哇哇的嚎叫:“我伤了,我伤了……”

    “闭嘴。”苏烈怒喝。

    这两个字很神奇,这士卒立即捂着流血的脑袋,一声不吭。

    薛仁贵则直接上前,将刘虎拖到了一处阔地上,一脚踹翻在地:“你敢侮辱我们陈将军?你哪里来的胆子?”

    陈将军……

    哪一个陈将军?

    刘虎觉得自己很冤枉,他究竟招谁惹谁了啊。

    噢……就在这一刻,在他脑海里,有一个怂人闪过。

    难道是……他……

    那个可笑的家伙……

    可是他抬头,顿时觉得一丁点都不好笑了,因为薛仁贵已寻了马鞭来。

    手持马鞭,狠狠抽出。

    这鞭梢便如灵蛇吐心一般,狠狠抽在刘虎的面颊上。

    刘虎呃啊一声,发出了响亮的惨呼。

    可是此时在这个营里,除了他的喊叫,居然鸦雀无声,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你记住了,我叫薛礼,他叫苏烈,我们乃是二皮沟骠骑府别将,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一件事,就是奉将军之命,特地来揍你!”

    刘虎:“……”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揍人的。

    可这个时候,他只能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加剧,不断发出嚎叫。

    又一鞭下来。

    啪……

    刘虎疼得在地上翻滚。

    “以后还敢羞辱陈将军吗?还敢吗?再惹我二皮沟骠骑府,下一次就不是揍了,非要将你大卸八块不可。”

    说罢,薛仁贵又抡起胳膊来,狠狠挥鞭。

    连续七八鞭子下去,打得刘虎满地翻滚。

    此时,刘虎已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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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见过陛下

    薛仁贵一通狠揍之后,丢了鞭子。

    这营里鸦雀无声。

    他觉得有些累了。

    地上的刘虎还在痛得打滚。

    薛仁贵瞥了一眼一旁的苏烈,见苏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老苏,你又在想什么?”

    苏烈苦笑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薛仁贵:“……”

    他沉默了很久,才瞪大眼睛:“你为何不早说?”

    这一次轮到苏烈无语了。

    当初说了,你会听吗?

    现在却在此说这个。

    于是,薛仁贵一屁股坐在了墩子上,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怕,我这辈子没怕过谁,但是我想,我们会不会给陈将军惹上什么麻烦,陈将军会不会被砍头?”

    苏烈:“……”

    薛仁贵突的瞪大眼睛道:“要不我们杀出去,救了陈将军落草山林?”

    苏烈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我等是大唐的官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有落草的道理?错了便错了,若是有罪,自当承担。”

    他的话掷地有声。

    薛仁贵乐了:“苏兄,我不过是胡言而已,你别当真。”

    二人倒没有再此待太久,收拾了一番,便寻了马,准备离营。

    却在此时,浩浩荡荡的禁卫飞马涌进来了。

    而后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众将进入营中。

    一看这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李世民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家伙,折腾得倒是够呛的。

    随即,他目光便落在了薛仁贵和苏烈的身上。

    李世民对这两个家伙,倒是挺佩服的。

    他们选择了冲营,可见其勇。偏偏还冲了出来,可见这二人的艺高人胆大。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若只是如此,也不过是两个莽夫罢了。

    李世民对莽夫没有任何的兴趣,因为他是大唐皇帝,你一个莽夫,至多也不过是百人敌而已。

    那么朕就让两百人来收拾你便是,两百人不够,那就一千,甚至三千,人力终究是有穷尽的!

    再厉害的人,在李世民眼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能用则用,不能用,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只是这二人留给李世民最深刻印象的,却是他们冲营的方式。

    第一次是顺坡而下,寻觅到了扶风郡大营的破绽,而且擅长借助地势。

    冲营成功之后,第二次冲入大营,却选择了东北角,李世民站在高处,以他的眼光,岂会不知道那东北角已经露出了破绽?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二人的目光很敏锐,能够在千钧一发之中,迅速的寻觅到敌人的弱点!

    有这样本事的人,已足以独立一军了。

    更何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旦发现了战机,也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抓住的。

    因为但凡是人,就难免会有犹豫,哪怕是做出了判断,也未必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得以实施。

    绝大多数人,会瞻前顾后,随时会动摇自己的判断,这其实就是人性,也恰恰这人性,乃是兵家大忌。

    而这两个家伙的表现,就完全不同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迅速的寻找到战机,拥有了敏锐头脑的同时,也会毫不犹豫的付出行动,当机立断,这样的本能,简直就是天生的将种。

    此后反复的冲营,都印证了李世民对二人的看法,若是第一次第二次可以说是运气,那么连续数次冲营,都能寻觅到对方的弱点呢?

    大唐固然需要莽夫,可这样的莽夫,对于李世民而言,用处并不大,可大唐却需要那种可以独当一面,决胜千里之人啊。

    尤其是见二人年轻,那薛仁贵的年岁看着更只是和陈正泰一般大的少年郎,这就更令李世民心中大喜。

    作为一个帝皇,李世民看待任何事都想得更远,老一代的大将们终究会慢慢凋零的,而大唐在他的构想之中,却需屹立千年,那么……在将来,自然需要这样的人。

    “还不快来见驾。”

    宦官催促。

    薛仁贵有点慌了,倒是苏烈镇定,立马上前行礼。

    薛仁贵这才有样学样,也跟着行了礼。

    李世民坐在高头大马上,厉声道:“朕想看看,是谁这样的大胆,竟敢在此冲我大唐扶风营。”

    薛仁贵:“……”

    苏烈正色道:“回禀陛下,这不过是营中殴斗而已,卑下愿意领罚。”

    殴斗?

    原来你们二皮沟的人,管这叫殴斗?

    站在李世民身后的程咬金,瞪大着眼睛看着地上吃痛狼狈的刘虎,一时心疼,有这样的殴斗吗?

    李世民一时也没了脾气,却继续打量着二人,随即道:“你们何故殴斗?”

    薛仁贵立即道:“是因为这刘虎该死,居然和扶风郡上上下下一起侮辱了……”

    苏烈忙打断薛仁贵道:“只是因为扶风郡将军刘虎想和卑下二人较量一下,卑下二人其实是不敢和他们较量的,毕竟他们人这么多,可刘将军执意如此,所以我们只好满足他。”

    苏烈说的理直气壮,脸都不带一点红的!

    这个理由……很荒唐啊,难道说刘虎自己犯贱?

    可偏偏,这理由却又让人无法反驳,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对方是一千多人啊,你总不能说,两个坏透了的家伙,刻意挑衅对方一千多人,则一千多人受辱,奋起反抗,最后被这两个汉子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吧。

    从道理上,说不过去。

    大家只听说过人多欺负人少,没听说过两个人欺负一千多人的。

    何况那刘虎,已被揍得他爹都不认得他了,他爹刘武还在惊恐的用目光在一地的伤卒里逡巡,寻找哪一个是自己儿子呢。

    即便是这刘虎不服气,要跳出来澄清,其实也不必担心,因为刘虎绝不会澄清的。

    这是军中的规矩,你都被人揍成了这个样子了,还有脸出来说什么?

    是嫌自己还不够丢人吗?

    若是单打独斗输了也便输了,偏偏是这么个打法,居然还能输。

    现在刘虎除了装死,还能如何?

    李世民则是板着脸道:“军中不得私斗,私斗者,当如何?”

    “当杖二十。”苏烈毫不犹豫的道。

    李世民就冷冷道:“来人……杖二十。”

    苏烈便大喝:“卑下领罚了。”

    薛仁贵面上则是掩不住喜色:“卑下也甘愿领罚。”

    不就是挨揍吗?

    这杖二十在军中固然是很严重的惩罚,可薛仁贵却一点都不在乎。

    于是便有人将二人拉到一边,二人很从善如流地解甲,趴下。

    执棍的禁卫对视了一眼,平日若是有人挨打,他们倒是很卖力的,可这二人,禁卫们却没多少底气。

    一方面,他们有一个深刻的认知,对方是二皮沟的人,那陈正泰可不好惹的。

    另一方面,这二人,简直就是杀神啊,刘虎得罪了他们,这两个家伙将整个扶风营都揍了,自己若是得罪了他们,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记住自己?这种不顾后果,且还能以一当千的人最不好惹。

    薛仁贵美滋滋的趴在地上,要行刑时,还乐呵呵的回过头,朝那行刑的军卒咧嘴一笑道:“老兄,用点力打,不要徇私。”

    这军卒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要吓尿了。

    另一边,陈正泰倒是急了:“恩师……”

    李世民坐在马上,板着脸,摇摇手,示意陈正泰不得作声。

    却在此时,那军杖已是高高举起,随即落下。

    啪嗒……

    “用力!”军杖落在薛仁贵的背脊上,薛仁贵大喝。

    显然……这军卒是雷声大雨点小,表面上是将军杖高高扬起,等落到了薛仁贵的身上时,力气早就没了七七八八。

    二十棍打下去,二人很快就起身来了,又生龙活虎起来。

    随即,二人回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又行礼。

    李世民眼眸眯着,看着他们:“薛礼,苏烈……朕自陈正泰那里,久闻你们的大名。”

    二人都看了陈正泰一眼,陈正泰瞪着他们,示意他们好好回话。

    李世民随即道:“今日既惩戒了你们,你们当记住,不可再有下次,朕需要的不是勇于私斗之人,朕要的是能勇于国战,你二人……乃是陈正泰的别将,朕问问你们,这二皮沟,是否埋没了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都知道陛下什么意思了。

    只要他们说一声愿听从陛下安排,那么或许……他们就会有更大的前程。

    毕竟人才难得,说不准陛下一声令下,直接敕封他们一个将军也有可能。

    苏烈皱眉,随即正色道:“卑下从前在其他的府郡,也是别将,那时卑下确实是被埋没了。”

    他倒是说了一句实话。

    然后,苏烈随即就又道:“我大唐军中,若说没有弊病,那么卑下就是欺君罔上,卑下见多了将军们作威作福,也见识过有人克扣军饷,对于操练和军中之事不放在心上。现在天下承平了,大家都觉得应该享清福了,而卑下性子比较刚烈,难以和他们沆瀣一气,因此……素来和他们不甚合群,甚至遭人排挤,这几年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第一百六十二章:义薄云天

    众将听到这里,个个默不作声。

    这苏烈说话很稳妥,可是胆子却很大。

    其实很多事,他们是心如明镜的,苏烈所说的问题,莫说是天下承平,就算是天下大乱的时候,照样有不少。

    军队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就不免要藏污纳垢,克扣军饷,疏于操练。

    这些事……有,而且很多,现在的情况,已经愈演愈烈了。

    李世民皱眉起来,这些事,他也是有过一些耳闻的,但是他觉得……这应该是极少的情况。

    这倒不是他不能体察下情,而在于,李世民毕竟是军中出来的,对于军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

    他对于军中,总是抱有着许多年前的美好想象,哪怕偶有人上奏,他也只认为,是那些御史故意挑刺而已。

    可眼前这个苏烈,好大的胆子。

    只是苏烈既然说的,乃是他自身的情况,偏偏使人无法反驳。

    李世民凝视着苏烈,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条汉子,这样的人说的话,不会有假。

    于是他鼓励苏烈道:“你继续说下去。”

    苏烈便道:“卑下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卑下陈述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而是卑下隐隐觉得……觉得……这样承平天下,府兵迟早不堪为用……”

    苏烈可谓是一腔热血,今日总算逮着机会说了。

    他一直处于底层,比任何人都清楚,府兵制已经开始逐渐的崩坏。

    这种崩坏,对于朝中的贵人们而言,显然很难察觉,可对于苏烈而言,其实已经开始了。

    只是他这话,就显得有点危言耸听了。

    府兵已经经过了几个朝代,一直都是各个王朝的中坚力量,李世民甚至以大唐的府兵建制而自傲,常常对人说,真有三百七十府,天下可无忧了。

    现在眼前的一个人却说,府兵已经开始出现崩坏的现象了,李世民或许可以勉强接受。

    但是……眼前这个人,竟敢说用不了多久,府兵将无可用之兵,这却是李世民所不能接受的。

    李世民凝视着苏烈,脸色显得阴沉,道:“尔区区一个牙将,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众将也感受到了李世民的怒火。

    若是其他皇帝,对于这样的话,听了也就听了,可大唐军马,几乎是李世民一首缔造,苏烈之言,不等于是打陛下的脸吗?

    大家心里不免摇头,可惜,可惜了……

    陈正泰发现的这个人才,倒是真的有胆有识,唯一可惜的就是,这脑子跟陈家人一般,似浆糊似的。

    一旁的薛仁贵听罢,却道:“卑下也觉得苏兄所言有理。”

    李世民随即就杀气腾腾地看向薛仁贵。

    在这样的目光下,显露出了一个帝王的威严,薛仁贵却是胆子大,一脸凛然无惧的样子,也昂首,好像是在说,你瞅啥?

    苏烈则是道:“这是卑下所见所闻,卑下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长年累月都无法得到解决。此后,卑下蒙陈将军垂青,调入了二皮沟,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卑下希望一直留在二皮沟,就是想……能随陈将军,缔造一个不同的府兵……这些……都是卑下的浅薄见识,陛下听了,一定是不屑于顾,陛下就当卑下妄言好了。”

    李世民拧着了眉心,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他显然觉得苏烈在危言耸听的。

    这苏烈分明是想继续留在二皮沟了,于是……

    他颔首点头道:“既如此,你二人就在二皮沟吧,你们说要缔造不同的府兵,朕自当拭目以待。”

    人才难得啊。

    就是这人才的话多了一些。

    怎么跟那些御史似的?

    李世民回头,见大家都很尴尬的样子。

    李世民不甚在意,将目光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道:“陈卿家,苏烈的话,可是你教他们说的?”

    众将便又噤若寒蝉,一个个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心里苦笑,很无辜啊,我特么的说了个啥?

    这两家伙,有点像扫把星啊。

    我只是让他们去揍一个人,他们倒是实在,直接把人家大营都掀翻了。

    好嘛,现在获得了皇帝的赏识,好话不多说几句,又开始说一些怪话,这不是找抽吗?

    苏烈一直都在底层,他说的话,其实陈正泰是相信的!

    因为陈正泰也很清楚,唐初时看上去强大的府兵制度,其实已经开始出现了腐坏的苗头,甚至这种苗头开始愈演愈烈,用不了多久,府兵制度开始慢慢的消亡。

    站在历史的高度,陈正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只是苏烈将这些揭露出来了而已。

    可问题是,该在这种场合做这个的事吗?

    陈正泰其实不想说这些不高兴的话,可苏烈既作了死,人家毕竟给自己揍了人,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冲这个……自己也不能去打苏烈的脸,不是?

    陈正泰道:“学生没有教他们说,这是苏烈的所见所闻。不过以学生的见识,府兵制崩坏,显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府兵的弊害,在于兵役繁重……”

    李世民听到这里,就显得更加不高兴了。

    他没想到陈正泰对府兵竟也有看法。

    这岂不是否认了朕这些年来对于府兵制度多次的改革?

    李世民道:“好啦,朕知道你的心思啦。你是朕的好学生,竟能发掘这样的两个人才,此二人,将来必为国家柱石,朕是万万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耐,此二人,朕交给你好好管束吧。”

    虽然说了一些令李世民不高兴的话,可李世民还是欣赏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打马而回。

    见李世民带着众将走了,陈正泰顿时汗颜,而后瞪着眼前这两个家伙道:“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真是岂有此理……”

    薛仁贵便嚷嚷道:“是你自己教我揍这陈虎的呀,他身边这么多兵卒,不先将这营冲了,怎么揍?”

    说得很理直气壮!

    陈正泰:“……”

    你还来劲了对吧,治不了你,对吧?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放任你胡闹。

    一见陈正泰脸色不好看,薛仁贵倒是一下子乖巧起来,忙道:“将军,是卑下不好,卑下没有领会将军的意图,下次再不敢了。将军,你累不累……”

    陈正泰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

    只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烈,却突然结结实实地给陈正泰行了一个军礼。

    陈正泰一愣,而后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向薛仁贵,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

    “哎呀,定方,你不要多礼,我们是一家子,我知道你知错了,但是不必如此,你看,我是很随和的人……”

    苏烈却很激动,单膝跪着,行的乃是很隆重的军中礼仪。

    陈正泰要搀扶他起来,他却是纹丝不动。

    苏烈道:“方才卑下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卑下心里藏不住事而已,只想着……作为臣子的所见所闻,一定要让皇帝知道,免使朝廷疏忽,而酿成大祸。今日卑下进言,实在是胆大包天,可是卑下万万想不到,将军为了卑下,竟也和陛下顶撞,将军对卑下实在是太费心了,卑下便是万死,也没办法报将军的恩德啊。”

    嗯?

    是这样吗?

    在苏烈看来,自己反正是找死,自己性子如此。

    可陈正泰居然还在陛下龙颜大怒时,为自己说话,这是什么情谊?

    这已远远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了,他自诩忠义,觉得陈正泰如此,实在是义薄云天。

    陈正泰面带微笑,心里说,今日确实是怼了一下皇帝,至少消耗掉了我一个月溜须拍马的功力,不过……恩师理应不会记恨我的,老苏这话,就太严重了。

    而苏烈此时则道:“自此之后,我苏烈固然效忠朝廷,可若将军有事,苏烈定当赴汤蹈火,白死无悔!”

    陈正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这话说的,自己人,不要如此。”

    “既是自己人,何不结成兄弟?”

    烧黄纸?

    陈正泰看着一脸激动的苏烈。

    苏烈随即道:“只是卑下年纪大一些,却不敢在将军面前托大,宁愿为弟,若是将军不弃,愿与将军同死。”

    一旁的薛仁贵也是一脸激动地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陈正泰一时无言,古人的思维,总是有些奇怪啊。

    苏烈的样子,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性子比薛仁贵稳重得多,一旦说出来的话,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很明显……他被自己高尚的情操所感动了。

    陈正泰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你做我弟弟?这只怕不妥吧,别人看了,要笑话的。”

    “将军还在乎人言吗?”苏烈瞪大眼睛,看着陈正泰道:“谁敢胡说,刘虎便是他的下场。”

    陈正泰一听,心安了,不由笑道:“好好好,虽然我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可是既然你们愿意结拜,我自当遵从,我年纪不大,不过既然你们仰慕我,那么我便只好厚颜无耻的做你们的兄长了,回去二皮沟,我们杀几只鸡,烧个黄纸,以后便是好兄弟。”

第一百六十三章:百战精兵

    李世民回到了大帐。

    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苏烈的话,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虽不相信这些话,可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大胆。

    当然……陈正泰也是。

    李世民对于军中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这是毫无置疑的,毕竟他曾带着这一支军马,横扫天下。

    因而,他回到了大帐,便再没有出来。

    陈正泰安顿好了骠骑营,便又到了大帐这里,请求觐见。

    “张力士,不是说要去围猎吗?怎么还不动身?”

    张千看了陈正泰一眼,道:“陛下身子有所不适,所以……已取消了。”

    陈正泰一脸关切的神色,道:“呀,恩师病了,那么学生得去看看。”

    于是张千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陛下现在不想见陈郡公,他嘱咐陈郡公,好好约束自己的部下。”

    陈正泰讨了个没趣,心里说,不会吧,恩师这样小气,自己有说啥吗?历史上的唐太宗,应该很大气才对啊。

    难道……这一次……恰好触到了逆鳞?

    正说着,程咬金不知何时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一看陈正泰,随即便怒气冲冲道:“你这小子,倒是让人好找,你看看你将人打成了什么样子。”

    陈正泰很无辜地道:“这也怪得我来?又不是我打的。”

    程咬金突然觉得这个小子脸皮比自己想象中要厚实的多!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也是那刘虎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这下手太重啦!你是要见陛下?陛下回来之后,心情可很不好,他虽没有明说,老夫却略有一点耳闻,陛下对军中的事,是很上心的,别人说那样的话倒也还好,你是他的弟子,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陛下心里能痛快?”

    “好啦,好啦,这也没什么关系,陛下不见你,以后我在陛下帮你美言就是,过一些日子,陛下的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记仇了。我的瓷窑如何了啊,赶紧给我挣几百上千贯来才是,老夫要穷死了,再这样下去,没米下锅了。”

    陈正泰不禁道:“谁说做生意就一定挣钱的?”

    “……”

    程咬金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啥,难道还能亏钱?”

    陈正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道:“生意就是如此,有亏有赚。”

    程咬金不禁要咆哮:“当初你咋不早说?”

    陈正泰就道:“当初你没问。”

    “我揍你。”程咬金勃然大怒。

    陈正泰这一次有底气多了:“世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今日你揍我,明日我兄弟自去揍你儿子,这样下去,大家都吃亏,有什么事,大家不可以讲道理呢?好啦,再会。”

    说罢,他拱拱手,转身要告辞。

    突然,陈正泰想到了什么,突的顿足,道:“对啦,那刘虎伤得这般重,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大家只是玩笑而已,让他不要当真,现在受了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告诉他们,明日我给他们送一万贯钱,给这些受伤的弟兄们养伤,还有抚恤。”

    一出手就是一万贯……

    程咬金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是一万贯啊,也就是一千万个铜钱,若是用车拉,没有几大车,是拉不完的。

    出手就是一万……

    早说嘛,就凭着这番气度,你可以揍老夫啊,老夫一日挨一顿,三十天下来,一百辈子都不愁了。

    “算你识相。”

    虽说是那般的想,不过面子还是要的,程咬金好歹也是长辈的身份,便拉着脸,骂了几句:“以后不可如此啦,再如此,刘武能饶你,老夫也不能饶你。也亏的有老夫在你们之中斡旋,如若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他顿了顿,虽然有时候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挺讨厌的,可说实话,内心里还是对陈正泰颇有一些欣赏。

    毕竟是少年人嘛,人家天天喊自己世伯,多少还是需要照顾一二的!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就别去寻陛下了,到时我抽个空,真给你美言几句,陛下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你是不知道陛下将面子看得有多重,这府兵几次的革新,都是陛下亲自拟定的章程,他还指着自己所拟的府兵军制,能够传承万世呢!现在你和那个谁胡说,怎么好教他下得来台?你乖乖的,老夫有办法哄他。”

    陈正泰见他一副很有办法的样子,心里想说,这程世伯敢情是自己同行啊!

    看他老神在在,好像很有一手的样子,于是他道:“那就有劳世伯啦。”

    既然陛下见不着,陈正泰便不再跟程咬金多扯谈,没一会就回了营地。

    这二皮沟骠骑营的人不多,所以格局很小,又和其他的营地紧挨着,原本这附近营地的其他官军,总会在外头晃荡,可现在……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此时的二皮沟骠骑营,就宛如天煞孤星一般的存在,孤零零的,几乎看不到任何闲逛的军卒。

    营中五十个新卒,现在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他们刚刚从军,还未有荣誉感,今日跟着去摇旗,个个看得热血沸腾!

    此时,他们再看陈正泰和薛礼、苏烈,目中下意识的带着崇拜,顿时感觉自己走路有风,腰杆也挺得笔直。

    “方才我去河里打水,其他营看我是二皮沟的,都让我先打。”

    “我去茅坑那里,人家茅坑上一半,见我来了,起来都先让我上。”

    “别将威武啊,我若有他一半能耐,这辈子横着走。”

    “都别啰嗦,别将让我们操练呢,来,操练了。”

    大家都兴致勃勃,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过了一会儿,苏烈便一身戎装出来,虎目一瞪,大喝道:“集结,操练了。”

    五十个新卒,迅速地汇聚,个个挺胸。

    营中操练很辛苦,尤其是在二皮沟,毕竟……给的伙食好,自然也要卖死力。

    苏烈更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从早开始操练,一直到日头落下,无论刮风下雨,也绝不停歇。

    这几日会猎也是如此,为了防止再出状况,陈正泰让他们不得随意出营,下达命令时,也绝不再含糊其辞,非要详尽到无懈可击才好!

    比如让薛礼带人去河里洗澡,必须要求好时间,洗澡的地点,怎么洗,洗完哪一个部位,什么时候赶回。

    他是怕了啊。

    十几日围猎,除了起先的新奇,慢慢也就变得无趣起来。

    陈正泰跟着程咬金,幸亏没有遇到老虎,倒是猎到了几头鹿和獐子,以至程咬金骂骂咧咧,连说运气不好,老虎都死绝了嘛?

    至于陛下……似乎心情一直不甚好,更多时候,都只是观摩众将围猎,他似乎在想着心事。

    陈正泰几次觐见,都被挡了,这让陈正泰很郁闷。

    恩师,你是了解我的啊,我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你咋不给一个机会呢?

    时间过得很快,围猎结束了,大军拥簇着皇帝返回长安。

    回去的路途上,李世民倒是将陈正泰叫到了身前:“这几日,猎了什么?”

    陈正泰回答道:“恩师,猎了一头鹿,还有……”

    “没有猛兽嘛?”李世民皱眉。

    陈正泰摇头:“学生一直希望能打一只老虎,好在恩师面前扬眉吐气,只可惜这里的猛兽似乎都绝迹了,没有机会。”

    李世民颔首:“看来,下一次围猎,不能来南山了,要换一个地方。朕的御苑里,倒是养了不少猛兽,此处的猛兽若是绝迹,何不放养一些,让他们在此繁衍生息,过了几年……就有老虎和狼群了。”

    陈正泰连忙道:“恩师万万不可如此啊,若是猛兽伤了寻常的百姓,那便罪过了。”

    “朕不过玩笑罢了。”李世民竟是难得笑了笑:“这几日,你一定惶恐不安吧,朕只是有些心事,不想见人,并不是针对你!好啦,你退下吧。”

    陈正泰怏怏退下。

    某种程度而言,臣民们最害怕的,就是皇帝有了心事,毕竟……皇帝掌握了生杀大权,谁晓得这心事是啥呢。

    陈正泰想得比较开,回到了长安,随即便带着人马回到二皮沟,让人布置了一下,准备结拜。

    他本想寻一个桃林,不过在这二皮沟的附近,偏偏没有这种地方,这倒令人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陈正泰退而求次地寻了一个林子,这林子改了个令他觉得有神圣意义的名字,就叫‘桃林’。而后让人搭了一个凉亭,稍微布置了一下,便拉着薛礼和苏烈二人,杀了几只鸡,烧了黄纸,发了毒誓,彼此约定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结拜便算成了。

    结拜之后,三人在桃林的亭中饮酒。

    此时,苏烈看着陈正泰道:“兄长,我知道你素来对军中的事不甚热衷,这二皮沟骠骑营,便交给我与三弟吧,你若是信得过,不出数月,便能有一些样子,再多一些日子,定能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

    苏烈显得很兴奋,他知道,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已经很近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开张大吉

    陈正泰喜欢苏烈这样的人,稳重,但是性子里,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正直。

    陈正泰也是正直的人,所谓英雄惜英雄。

    此时,他喝了一口酒,心情不错的样子,道:“钱粮的事,便教在我身上了,至于老三……”

    老三……谁是老三?

    薛仁贵左右张望,最后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老三指的就是自己。

    于是薛仁贵连忙道:“兄长有什么吩咐?”

    陈正泰便道:“你暂时就负责护卫的事,随时保护我,我觉得我最近可能比较容易得罪人,会有危险。”

    “噢。”薛仁贵倒是很乖巧,点点头道:“兄长放心,你去哪里,我便到哪里。”

    陈正泰可算是放了心。

    快过年了。

    素来财大气粗的陈正泰,预备了许多红包,陈家人和他身边的人都有一份。

    事实上,这个时代还不时兴红包,所以当陈正泰将东西掏出来,送到了两个小弟面前,还有三叔公和四叔,以及在窑炉里的陈家骨干子弟,甚至连陈家的掌柜也都人手一份时,大家跟着陈正泰一起说了一声恭喜发财,而后打开了红包,这红包里……竟是陈正泰手书的三十贯大额欠条时。

    三叔公和四叔这些本身不大缺钱多的人还好,可其他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三十贯啊,这可是一笔大钱,正泰真大方,真想一辈子做他的亲人。

    拿着这欠条,可以去陈家库房里兑换真金白银,而且陈家签了这么多的欠条出去,许多人家手里都攥着了,大家一丁点也不担心陈家不还钱,毕竟……人家家里当真有矿啊。

    甚至在市面上,有一些大额的交易,实在过于不便,你若要兑付两千贯,怎么办?恰好你手里有一些陈家的欠条,若是要交易,那么你只能带着人赶着车来到陈家,两千贯是多少铜钱呢?足足有二十万枚,这二十万枚,足足要装几大箱子,然后还要请劳力给自己装上车。

    这么多的钱,你只带着几个车夫,就要上路?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可不比后世,到处都有监控,山中也没有土匪,实际上……因为地形的原因,在古代,是永远无法肃清土匪的!

    哪怕是天子脚下也不可能,毕竟……只要有一座山,一伙宵小之徒就敢盘踞在里头!

    若有官军围剿,立即躲入深山之中,官军们不可能做到为了抓捕几个宵小之徒,而动员数百兵丁深入大山深处,耗费数不清的时间,去捉几个毛贼。

    因此,押着一车的钱,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极具风险的事。

    所以,你得请许多的护卫,而这些护卫,你未必还能放心,谁晓得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

    好不容易将钱运到了目的地,可以跟对方交易了,还得把帐算清楚!

    对方得雇请几个账房,将钱数明白,还得确定这钱里,是不是混杂了铁钱或者是劣钱。

    这样一趟交易下来,单单是结清钱款的环节,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甚至更久。

    可怕的是,其中还带有巨大的风险,甚至……你这交易所产生的雇请劳力,护卫,账房的费用,也是不菲的,说是交易了两千贯,实际上……至少五十贯是额外的花销。

    从前的时候,大唐百废待兴,商业其实也并不繁华,买卖只在极少的人群之中进行,贸易额并不大,根本原因就在于,通货紧缩,人们不愿意从事商业的活动。

    这钱攒着不好嘛?越攒越值钱呢。

    于是,有钱的人家都攒着钱,只恨不得当作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这也是为何,在后世许多人建房子的时候,一挖,却发现地下竟是数不清的铜钱,数不胜数,十之**,是某家的财主留下的,一代代的传下来,结果没花上,紧接着遇到了某种原因,家道中落,子孙们竟不知自家地窖里还藏着这么多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铜钱日益贬值,几个月前,一百个铜钱还可以买一只鸡,而现在,你要买一只鸡,则需要一百三十文钱了。

    于是乎,大家都给吓坏了,钱不能再藏着了,得买东西啊,买任何有用的物品,不买东西……这钱,谁知道明年还能值多少?

    商贾们见此,于是乎瞅准了商机,也开始活跃起来。

    交易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交易的量也越来越大,他们恨不得将手中的钱都换做一切的商品。

    只是这交易实在繁琐,原来的铜钱交易,对于商贾和世家大族而言,是再痛苦不过的事。

    这时候……终于开始有人对欠条产生了兴趣。

    你看,这是陈家的欠条,足足有两千贯呢,你要不要,若是要,我也懒得去陈家兑换了,你收了欠条,自己去陈家兑换。

    你放心,陈家有钱,他们敢不兑嘛?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呢!

    这么多人去兑换欠条,人家陈家不都兑出来了?一文都没有少,人家现在在铸铜,而且还是和宫里合伙的,就算你信不过陈家,你难道不信陛下?

    于是……开始有人愿意接受欠条。

    起初,卖货的人得到了欠条,还是有些担心的,连夜就拿着欠条去兑钱了。

    可慢慢的……大家发现好像这个步骤有些多余,既然市面上有人愿意接受这欠条,而且陈家也总能按时兑付。

    说不准下个月,我还要去进行大宗的贸易采买,那么我为何还要辛辛苦苦跑去兑出铜钱来呢?直接藏着这欠条,然后用欠条继续去和人交易不就成了?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多。

    可是在东市和西市,已经悄然有人开始这样做了。

    人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种纸质的货币,开始诞生,

    他们仍旧还将那陈家的欠条,只当作是普通的借据。

    这欠条……开始悄然的流转,今日在某世族手里,后日因为交易,变又落在了某个商贾,再过一些日子,又到了第三方。

    倒手的次数不断的增加,越多人开始接受,那么这一张本该是废纸一般的东西,却突然变得有了价值。

    ……

    在陈正泰的关注下,第一批的瓷器终于生产了出来。

    用的是最新的工艺,唐朝人比较喜爱浮华的色彩,这从许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

    所以……第一批瓷,都是青花瓷!

    这青花瓷最初,在唐朝末年便开始出现,当然……制造的比较粗劣一些,一直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工艺的不断进步,还有瓷窑的改进,于是发展到了顶峰。

    陈家烧出来的这青花瓷,和明清时期的青花瓷也不遑多让!

    采用的是陶瓷坯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高温还原焰一次烧成。因为所用的瓷土烧成后呈蓝色,具有着色力强、发色鲜艳、烧成率高、呈色稳定的特点。

    说穿了,这玩意在清明时能流行,根本原因就在于烧成率高,生产效率极为惊人,很适合大规模的生产。

    在长安城里,陈正泰亲自在东市盘下了一个铺面。

    外头让人用帷幔将铺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里则对店铺开始进行修葺。

    不过虽然包裹得严实,可上头悬挂的二皮沟这样的烫金大字,却是赚足了眼球!

    于是人们议论纷纷,谁也不知这陈家又要弄什么名堂。

    人们猜测得越多,陈家那边就越语焉不详,于是这股神秘感……让更多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那些寻常商贾,看着陈家已经屡屡创造了商业上的奇迹,许多商贾已将陈正泰视为偶像。

    此时,他们都极想知道,这陈正泰又想拿什么来坑钱。

    于是乎……整个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连一些大家族似乎都惊动了。

    在铺子的跟前,甚至每一日,还会挂出一个旗帜,旗帜上字每日一变,昨日是一个七的数字,今日就变成了六。

    大家一下子明白了,这应该是日期的倒计时,这姓陈的真是会做买卖啊,真将大家的心都吊起来了。

    到了最后一日……

    一串鞭炮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起来。

    声音响切云霄,吓得整个东市的买卖人,个个一脸惨然地钻进了桌底。

    等他们惊魂未定的冒出脑袋,确定这不是老天爷发威之后,才战战兢兢的出来。

    而此时……二皮沟瓷业正式开张大吉。

    陈正泰亲自站到了铺子门前,作出一副很亲民的样子,当然……身边必须得有薛仁贵在的,毕竟……亲民的前提得是自身的安全得到保障。

    一群伙计,已开始四处吆喝了,很卖力,嗓子都喊哑了。

    毕竟陈家的伙计采取的是提成制,提成虽然不多,可是对于伙计而言,积少成多,只要东西卖得好,销量不错,那么不但维持生计不成问题,甚至还可以赚一笔,足够自己在长安置办家产了。

    “快来看看,快来看看,郡公亲自用的瓷器,太子殿下都说好,遂安公主每日用的,程将军和张公谨张都督极力推荐……都来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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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你完蛋了

    这么一嚷嚷,几乎没有什么成本,这瓷器店便已开始引人关注了。

    尤其是连太子殿下以及许多重要人物的名头都打了出来,那么就更加吸引人眼球了。

    此时,自街尾,来了一人,此人叫李燕,乃是东市的一个商贾。

    当然,他没有铺子,也极少抛头露面,很多人传言,他和清河崔氏有关。

    似这等与世族有关系的商贾,其实不少。

    毕竟……在这天下,若是没有几个世族这样的后台,想要从商,尤其是想要将买卖做大,绝不是轻易的事。

    而若是得到了世族的资源就不同了。

    其实别看世族表面上好似都很清贵,可实际上都暗地里从商,譬如清河崔氏,就垄断了半个关东的陶器和瓷器,又比如长孙家,除了朝廷之外,天下两三成的铁器,都是从他家里冶炼出来的。

    而为他们奔走的这些商贾,看似和他们毫无关系,实则……不过是他们抛头露面的角色罢了。

    李燕听说陈家要做陶瓷,其实早就留心了,毕竟……他做的也是陶瓷的买卖,有了崔氏的支持,他在长安城可谓是呼风唤雨,尤其是东市,但凡是做陶瓷买卖的,没有一个不认识他。

    这边爆竹一响,李燕就带着几个人到了这店铺,刚到,他便吓了一跳。

    因为这店铺门前,竟张挂了许多‘名人名言’,还真如那些吆喝的伙计们说的一模一样,这里张挂着太子殿下的墨宝:‘孤爱瓷,尤爱陈氏瓷。’。

    又有遂安公主亲书:‘陈氏陶瓷甲天下。’

    那程咬金和张公谨的亲笔,就更过分了:‘陈氏瓷好,真的好,陈氏瓷好的不得了……’

    李燕:“……”

    他有点发懵。

    这么俗?

    真是太子和公主写的?

    不太像啊。

    李燕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毕竟他需要和那些风雅的崔氏子弟们打交道,因而……也格外讲究,看到这粗鄙不堪的玩意,他顿时觉得陈家人的格局实在太低,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可是……他身边已围了许多人,多是一些大小商贾,大家围着这个,议论纷纷,居然有人道:“这词儿好记,陈氏瓷好,真的好,嘿嘿……有点意思。”

    “我听说…街面上不少稚童,都在反复念诵呢。”

    “是啊,不消小半时辰,就要传遍大街小巷。”

    李燕一愣…

    真是这样嘛?

    要知道……消费瓷器的人,可都是清贵人家啊,这样的人……会因为这么粗鄙的话,而肯掏钱?

    此时,身边又有人道:“老夫听说,方才就有几个公子,价钱都没问,就直接买走了不少瓷器走。”

    “吓,不会是陈郡公请来的人吧,这陈郡公的花样可多了,什么事都干得出。”

    “这个倒不是,那几个公子,平日素来是清贵的,他们各自的家族,在长安也是有名有姓,这样的人,会甘愿给陈家人摇旗呐喊?”

    “如此,这倒古怪了,莫非这瓷,当真有什么不同。”

    “我倒是知道一些缘故。”

    “嗯?”

    “你想想看,世族公子们固然不喜欢这什么陈氏瓷好。可是……这东西朗朗上口啊。大家都说陈氏瓷好,但凡是好的东西,肯定珍贵,那些公子哥们,要的不就是与众不同,买最好的嘛?寻常百姓,只知道陈氏瓷好,却买不起,而富贵人家…用的自然是寻常百姓交口称赞的好东西,这样……才显得尊贵。”

    那商贾一番解说,居然不少人暗暗点头。

    李燕听了心中一咯噔,他身躯一震。

    还真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才是尊贵?尊贵的东西,可不是秘而不宣的,陈氏的陶瓷,他们看上去,好像没有针对清贵的人去宣传,却只针对那些根本消费不起瓷器的人群,表面上好像是糊涂,可实际上呢……那些消费不起的人口耳相传,引起了巨大的声势,恰恰满足了许多世家大族追求尊贵的心思。

    李燕并不知道,到了后世,他的子孙们,早将这一手玩出了花样,甭管什么奢侈品,一百块的当作十万来卖,广告营销就占了大几千,这些广告营销却偏偏不是针对那些贵人们的,因为贵人们很忙,而且很清醒,他们不看广告,就算看了,也是不屑于顾,认为这是愚弄,毕竟……能消费的起这等东西的人,哪一个不是精明无比。

    而奢侈品的营销,实则针对的是普通人,要将自己奢侈的概念,弄的天下皆知,只有人人都知道劳某士、l某v好时,那些有的是钱,却根本没时间关注广告的人群,才会毫不犹豫的购买,原因只有一个……大家都知道,大家都买不起,那我买,要的就是摆出来,显示和区分身份。

    人性本就是共通,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宣传着重节俭的价值观,开口就是清谈,仿佛人人都不喜俗世之物一般,可若是这些清贵人都是如此,那么古代这么多金银翡翠的饰物,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陈正泰,哪里是做买卖,这狗东西真是将人心琢磨透了,难怪他要发财。”李燕心里这般想着,他对陈正泰的印象很不好,在崔氏子弟里,大家一提到陈正泰,都不免要破口大骂,李燕自然也不能免俗。

    随即,他随着人流,进入了这瓷器店。

    瓷器店里,是一排排的货架,货架上是玲琅满目的瓷器。

    各种瓷器都有,无论是花瓶还是碗碟,又或者是其他都饰物。

    这里头很稀罕,因为前头没有摆放柜台,也不是将货物搁在掌柜身后,而是直接摆在货架,任来客随意去触摸和把玩。

    李燕一看这瓷器,顿时眼睛就不能动了。

    他走到一个青花瓷瓶面前,觉得自己的身子竟有些僵硬。

    天……这是瓷?

    要知道……此时的初唐,瓷器还只是刚刚出现不久,这时代的陶瓷,倒更像是某种更高级的陶器,陶瓷的表面,因为没有上釉的概念,因而……并不光亮,色彩也是后期上色,极容易脱落。

    可眼前这瓷瓶,不但光亮,摸一摸,外头好似是镀了一层晶,那色彩……好似是深入了陶瓷外层晶体里。

    太完美了。

    单这瓷瓶,只怕天下没有任何瓷器可以与之相比。

    何况这造型,还有花纹,都是从前市面上所没有的,给人一种很新颖的感觉。

    瓷瓶的瓶底,有陈氏瓷业的刻纹。

    这样的东西,只怕价值连城吧。

    李燕这般的想着,却发现……摆在货架上的瓷瓶下头,挂了一个牌子,写上了瓷瓶的名称,也标注了价格,不多不少,正好一贯钱。

    一贯钱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乃是一月劳作的所得,甚至许多人更惨,只怕连一贯都没有,即便是不吃不喝,也买不上这货架上的一个器物。可在李燕眼里,却是愣住了,这价格……竟和市面上寻常的陶瓷……价格相仿。

    他此时心乱了。

    糟了……这样的瓷器一出,哪里还有崔氏陶瓷的容身之地,这样的质地,这样的色彩,这样的价钱……崔氏……只怕永远无法再涉足陶瓷业了。

    而自己……

    他顿时觉得有些慌乱起来。

    一旁的伙计见他在此驻足了很久,便笑着道:“客官喜欢嘛?若是喜欢,这瓷瓶可不能带走的,得需去柜台那里,付款,而后去仓库提货。当然……咱们陈氏瓷业有规定,若是大宗采买,花费三十贯以上,客官只需付了钱,便可直接回家,咱们店里,会根据客官留下的住址,将货物打包送去。”

    “客官不妨四处看看,这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你看那边……大家都在抢着付钱。”

    李燕回头见那柜台。

    那柜台竟是一个长条的胡桌,足足有三四丈长,柜台之后,竟坐着十几个账房,各自趴在胡桌上,许多的客人,记下了货架上的商品,已开始排队购买了。

    其中不乏,有一个熟人,这熟人李燕认得,乃是东都洛阳的一个商贾,从前和自己打过交道,从自己手里进过一批瓷器的。

    可现在……

    对方却是豪气的道:“所有的瓷器,我都要一百件,有没有优惠?”

    李燕一听……便晓得对方这是直接从陈氏瓷业这儿进货了。

    要糟了。

    李燕一时之间,竟是心乱如麻。

    于是忙看向那伙计,道:“你们这儿的瓷器,有多少库存。”

    这是他最后一点希望。

    这么好的瓷器,生产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吧。若是生产不易,或许还难以冲击崔氏的市场,毕竟……他们的货只有这么多,至多抢走一部分客源罢了。

    这伙计却是乐了:“客官你想要多少吧,你说个数,咱们陈氏瓷业既敢打开门做生意,就不愁没有货,咱们库房里,可都是货呢,何况,每日从瓷窑里,也会有一批批的货送来,只要你敢买,陈家就敢卖!”

    李燕听到此处,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完蛋了。”

    ……

    第五章送到。码字不容易,请支持一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好戏开场

    李燕看着这满铺子美轮美奂的瓷器,已是花了眼睛。

    只是他的目光,却不是带着欣赏的眼光。

    而是察觉到,这陶瓷业……天要变了。

    而且……这里的顾客,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一方面……是货源充足。

    另一方面,是这玩意的质地是真的好,已经远远超出了同类型的商品。

    陈氏陶瓷真的好,这还真不是吹嘘。

    当然……真正让无数顾客们涌上门来的原因却是……

    当下铜钱贬值,原先指望着将铜钱传世的人,现在已经想开了。

    想不开也没办法,难道去上吊吗?

    现在人们已经渐渐地接受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单纯的攒钱是一件愚蠢的事,谁家的钱越多,谁吃亏便越厉害。

    其实单靠陈家造铜的那些钱流入市面里,是无法引发如此剧烈的通货膨胀的。

    陈家炼铜,不过是加剧了恐慌而已,恐慌传递出来之后,造成了大量的人将积攒了无数年的铜钱拿出来,开始流入市场。

    原本一滩死水的市场,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各种铜钱,竟连汉朝的五铢钱都有,于是乎……铜钱便开始日益贬值了。

    可这一次恐慌,某种意义而言,让大家深刻认识到铜钱的价值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于是……消费开始抬头。

    大家乐于消费了。

    只是……消费固然是抬头了,当下整个市场的生产能力并没有提高,这便引发了更加剧烈的通货膨胀。

    商贾们蜂拥而入,除了在他们看来,陈氏陶瓷物美价廉的因素,便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市面上很多人都想消费,却苦于没有东西可以消费。

    这陈氏陶瓷未来的前景一定极好,因而……大家拼了命的开始订货,商贾们是很敏锐的,他们看得出,这陶瓷将来有巨大的前景。

    因此……陶瓷铺里……前来订购的寻常消费者虽不少,可真正多的,却还是商贾。

    这玩意只要运到各地去,就绝不愁销路的,毕竟……大家舍得花钱了。

    “我来一千件。”

    “我这里……”

    陈正泰已到了铺子的二楼,手上正拿着一个精致的茶盏,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时不时还有账房拿着单据上来,销售额不断的在刷新。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禀告道:“有一个叫李燕的,想见一见公子。”

    “李燕?”陈正泰呷了口茶,轻轻皱眉道:“怎么没听说过啊,这是哪一路神仙?”

    掌管陶瓷铺的,乃是陈正泰的一个堂兄,叫陈正业。

    这个陈正业从前可不是什么好货,结果被陈正泰送去了鄠县挖了半年的煤,因为挖煤挖得好,后来煤矿里缺一个记账的,于是转而成了账房,再之后……陶瓷铺里缺人,便让他来打理这个铺子了。

    陈正业回到了长安,觉得人生实在太美好了,挖煤的时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每日累的跟狗一般,吃饭时,几乎是就着煤渣吃下去的,脸就从来没有洗白过,成日忙的昏了头,不知白天黑。

    经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历练后,现在他已成了一个很精干的人,一方面是怕自己做事出了错,又送回煤矿去,另一方面……相比于从前,现在这一点忙碌……简直就是小儿科。

    此时,听说陈正泰有事找他,连忙到了陈正泰的跟前。

    他敬畏地看着陈正泰,在这个家主跟前,他一丁点不觉得自己是陈正泰的堂兄。

    做人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是在煤矿里学到的经验!

    此时,他恭谨地禀报道:“我已打听过了,此人……做的也是陶瓷买卖,听说……还和清河崔氏,颇有一些关系,在东市里,但凡是涉猎了陶瓷买卖的人,都认得他。”

    陈正泰心里就有数了,便道:“原来如此,看来堂兄在这上头还是下了气力的,不错,不错。”

    陈正业一听,脸都变了,立即道:“堂兄?公子竟称呼我为堂兄?公子乃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叫我堂兄呢?叫我正业即可,这兄弟之称,乃是私情,关起门来,叫两句,我已难以承受了。”

    陈正泰感慨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我现在理解恩师了,天家无私情,没想到……我才做几日买卖,就也要成了孤家寡人,正业,你好好干。”

    “是,我一定好好干,不给陈家丢人。”陈正业心里松了口气。

    对于陈正泰的性情,他依旧摸不透,反正小心就没错处了,陈家人多如狗,还有一大半人还在挖着煤和挖着矿,还有冶炼呢,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要珍惜啊。

    陈正业想了想道:“公子,此人,见不见?”

    陈正泰面上带着值得玩味的样子,笑了笑道:“叫上来,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一会儿功夫,李燕便被人引着上了二楼。

    他先客客气气地朝陈正泰行了礼。

    陈正泰看着他,淡淡地道:“有何贵干?”

    口气上,谈不上客气。

    当然,李燕只是商贾,而陈正泰乃是郡公,哪怕李燕背后靠着什么大树,陈正泰也没有和他客气的必要。

    李燕则是毕恭毕敬地道:“陈郡公,陈家做的好买卖啊,这瓷器铺子只怕收益不菲吧。”

    陈正泰不冷不热地道:“噢,收益还成,迄今为止,开业才两个时辰,我看看……拿账单来……”

    一旁的账房忙是取了最新的销售记录,送到了陈正泰面前。

    陈正泰扫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迄今为止,销售额……也就五千来贯吧,当然……新店开张嘛,这数目是夸张了一些,过一些日子,只怕要平缓了。首日销售破一万贯,应当不成问题。”

    李燕的心里顿时就像针扎一样,首日一万贯……这是什么概念……疯了嘛?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铺子,说是零售……其本质却是批发的。

    大量的商贾来此提货,然后转运去其他地方发卖,所以今日这销售额固然很恐怖,可商贾们要消化这些货物还需一些时间,以后……这销量就未必有这样高了。

    可即便是一个月十万贯的销售额,也是极可观的啊。

    李燕笑呵呵地道:“那么,倒是要恭喜陈郡公了,只是不知……陈郡公,这瓷器要炼制起来,只怕不容易吧。”

    “很容易啊。”陈正泰笑呵呵地道:“这玩意,能值几个钱?我听说你也是做陶瓷买卖的,陶瓷嘛,不就是瓷土烧出来的,说来说去,它就是土,拿火一烧,就成了这个样子,能难到哪里去?”

    李燕:“……”

    真是xx你,你确定这不是故意刺激人的?

    李燕心里骂娘,他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被击穿了。

    “这样说来,即便只卖一贯钱,这瓷器的盈利,也极为可观?”

    大家都是明白人,李燕这番说辞,是在试探陈家陶瓷的深浅,想要知道……这陈氏陶瓷的成本。

    陈正泰沉吟道:“花费最大的,反而不是原料,而是人工。其实……也不值多少钱的,我折算了一下,纯利大致也就销售额的五六成。当然……我们陈家分得的利润也不多,这里头……太子殿下有一份,遂安公主有一份,陈家算一份,还有一份,却是程将军和张将军合股的,哎呀,都是小钱,就当是玩玩了。”

    李燕:“……”

    他的脸色越加的白起来,心里已绝望了。

    因为清河崔氏的陶瓷,彻底的完蛋了。

    不说人家的成本和你差不多,甚至还要低廉,而且卖价还一致,可质量比你好,甚至产量现在看来……也并不差。

    最重要的是,这里头合伙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哪怕是清河崔氏,也未必能惹得起!即便你能惹得起其中一人,这几家合股人联合起来的力量呢?

    惹又惹不起,竞争又竞争不过,不玩完……还能等什么?

    李燕心在淌血。

    不过……他很快就嗅到了里头一些讯息,于是,他眯着眼道:“合股?可以参股吗?这陶瓷……鄙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却不知……陈氏陶瓷,能否扩大经营?鄙人在江南和蜀中,甚至是关东,颇有一些人脉,若是鄙人也参股进来呢?”

    既然无法对抗……那么合作,只能是唯一的生路了。

    李燕还是很有生意头脑了,就这么一会儿,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哈哈……有趣有趣……”陈正泰笑呵呵地看着他:“参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全体股东点头才成,对不对?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事儿得好好商量,该出多少钱,得多少股,也需花一些时日来厘清,这可不是小事,不过既然你有心,那么……就什么都可以谈。”

    李燕尴尬一笑,连连称是。能谈就好,事实上,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也无法做主,还得回去和崔家人商量一下。

    心里装着心事,陪着陈正泰喝了口茶,李燕便急匆匆的告辞。

    见着李燕匆匆而去的背影,陈正泰微微一笑,好戏……又要开场了。

    …………

    第一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发大财了

    一沓欠条,按时送到了程府。

    程咬金看着这一沓厚实的信封,打开,里头竟是上百张欠条。

    这是瓷器作坊这个月的分红。

    所以除了欠条之外,还有一份账单。

    里头大致地记下了这个月的营业额多少,除此之外,还有纯利多少,最后程家的分红又是多少。

    程咬金一看到这数字,整个人懵了。

    一万三千七百贯。

    一个月……

    他双肩在微微耸动。

    站在他一旁的是程咬金的儿子程处亮,程处亮乃是称程咬金的嫡次子,年纪不过十岁,不过他已和清河公主有了婚约,是未来的驸马。

    正因为如此……所以程咬金不太愿意搭理他。

    你都要做驸马了,爱怎么混就怎么混吧,还是培养默默无闻的处默要紧。

    “爹,多少,多少……”程处亮此时忙是探头:“爹,咱们挣了多少?”

    “一边去,别碍事。”

    可程处亮还是看到了那账本上赫然写的一万三千七百贯几个大字,他面露狂喜。

    “发财了,发财了啊,爹,我们要发财了,咱们才投进去了一万贯,这才一个月功夫,就赚回来这么多,这岂不是以后只要瓷器还在卖,咱们程家每月都能赚这样多吗?爹……咱们程家要赚疯啦。”

    程咬金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钱啊,这是钱啊,每个月如此高的盈利,这程家……凭着当初入股的一万贯,只怕十辈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他不禁欣喜地道:“陈正泰这个小子,果然很有一手啊,难怪老夫平日看他如此亲切,总觉得他有某些方面很像为父。”

    程处亮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了:“爹,咱们得置办一个大宅子了,听说二皮沟那儿就在卖华宅,咱们买个大的,现在我们发财了,还有……我在西市看中了几匹好马,一并买了吧,一匹上等马,也不过几百贯而已,我们一天就挣回来了……对啦,还有……”

    程咬金嗖的一下,已将这欠条收了起来,而后立即将账单揉碎了,一口放入口里,吞进了肚子。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他眉毛一竖,恶狠狠地瞪着程处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

    程处亮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做出随时要抱着脑袋的样子。

    程咬金瞪着程处亮,怒气冲冲地道:“小畜生,谁说咱们程家发财啦?你再说,你再胡说看看,看老子打不死你。”

    程处亮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些话,可不能对外说!你爹这么多兄弟,他们来借钱咋办?投资的事,一概不要提,还想买宅子和买马?你就晓得花钱,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程处亮:“……”

    却在此时……外头的门子来报:“将军,将军,外头来了许多人来拜访,有崔郎君,有秦将军,还有尉迟将军,李将军……”

    崔郎君是程咬金的大舅哥,程咬金娶的乃是崔家女,而至于其他秦琼、尉迟敬德、李靖之类,本就和程咬金很相熟的,平日就经常走动。

    程咬金一听,脸色骤然变了。

    他不禁哀嚎道:“不是说好事不出门的吗?怎么这么快这好事就传千里了?不成,不成……告诉他们,我不在,处亮啊,你在家呆着,老夫从后门走,出去外头的庄子里,躲上几天。”

    “爹……”这时候,轮到程处亮一脸鄙视地看自己爹了:“能不能不要这样,好歹我们也是将军门第……”

    程咬金就道:“你懂个屁,你以为人家是来做客的?这就是一群饕餮啊,他们是饕餮,老夫就是貔貅,想从老夫手里夺食,啊呸,想得倒美,我走啦,若是你阿舅他们来,你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也不理程处亮,也不收拾行装,匆匆自后门出去。

    程咬金的脚步极快,就像后面被狗追似的,可刚一出这后门,就立马有人从旁边拍了他的肩:“老程。”

    程咬金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却是侯君集和李绩二人。

    侯君集咧嘴朝李绩笑:“我就说了,他们往前门去拜访不一定见得上人,我们在后门,准能堵住老程!老程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当初一起行军打仗的时候,就属他最贼啦,老程啊,恭喜,恭喜,听说你发大财啦,来来来,我这里给你带了两斤腊肉来做礼,做兄弟的,怎么也要来道贺一下,哎呀……要不要请我们进里头去坐坐?”

    程咬金的脸绷着,一直没做声,见二人乐呵呵的样子,程咬金老半天,才挤出一点笑容:“来都来了,还带礼来,你们也真是……真是……这样就显得咱们兄弟生疏了啊。”

    于是,接过了侯君集手上的腊肉,低头一看,这腊肉掂量着也没几两重,心里啊呸一声:“我还有事……”

    “你没有!”侯君集脸上横肉堆笑,拍着程咬金的大手还没放下,似乎生怕程咬金跑了。

    他笑着道:“我查过了,今日你不当值,最近你家也没有婚丧嫁娶的亲戚朋友,你家的大夫……我也盘问过,近来你的身体很好,从前战场上的旧伤,已经一年多没发作过了。还有……程家的这些亲戚,你多年也没怎么走动,这个时候……理应也没有走动的必要。所以……你肯定没有事!”

    “好啦,好啦,我和李兄弟来都来了,特意来给你道贺,你怎么还似妇人一般的扭扭捏捏,有什么话,咱们进里头说嘛,我晓得你家这月分了一万三千贯的红利,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陈家的瓷器作坊门口,都张贴出来啦,说是账务公开,你想瞒谁?怎么,看你这样子,莫非还想要下逐客令?你这就太没义气了,想当初,咱们可是在沙场上有过命交情的啊,没有我侯君集,能有你的今天吗?走,我们又不抢你的钱,只是想问问……这瓷器是怎么回事。”

    程咬金发现自己想说的话,都已经被侯君集说完了,也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侯君集和李绩二人,已是推推搡搡,三人从后院入门。

    到了前厅,便发现崔家的郎君崔如意,此刻正和李靖等人盘问着程处亮。

    程处亮跟个智障一般,一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侯君集就大声嚷嚷道:“正主来啦,让我和李兄弟好堵,差一点让他溜啦。”

    众人一见,便都将目光落在了程咬金的身上。

    程咬金:“……”

    这时率先发出咆哮的乃是崔如意,崔如意大叫道:“姐夫,你怎可做这样的事,我们崔家将我阿姐嫁给你,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当初程家要在长安置业,这偌大的宅子,崔家也是出了一千贯给你的,现在好啦,你发财啦,你见了我便躲,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阿姐吗?阿姐给你生了这么多孩子,你居然翻脸无情?平日里你总还将义气挂到嘴边上,现在赚了钱,你就跑?”

    “你跑呀,你跑罢,你走后门,你翻墙出去,你躲,我看你躲到几时。”

    一旁的秦琼就痛心疾首地道:“想当初,在瓦岗寨里,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想不到如今,连想见你一面都难,我哪里想到你是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

    程咬金脸色苍白如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下子瘫坐在胡椅上,叹息道:“好吧,好吧,别说这些了,你们来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你们谁家要新宅,谁家要嫁女儿?谁家的儿子要入宫当值,统统都说,人人都有份,你们说罢,说罢……”

    …………

    整个长安,其实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了。

    大家疯了似的,四处都在打听。

    程咬金如此,那张公瑾自是也没有落下,听说也被他的老部下和亲戚堵在了家门口。

    谁也不曾想到,这瓷器买卖,竟是一本万利。

    这才投入了一万贯啊,可是利润根据有人估算,未来数十年之内,将极可能地源源不断收入百万贯以上。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都惊动了。

    无论是世族,还是那些官宦亦或者商贾,都在疯了似的打听。

    而陈正泰,显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承乾喜滋滋的跑来兑自己的分红,似乎又觉得这分红太多了,带来的车马装不下,于是索性悻悻然的将欠条先收着。

    他寻到了陈正泰,却见陈正泰正在书房里很用心的提着笔,在勾画着什么。

    李承乾笑容满脸地道:“师兄,你这瓷器有意思,哈哈……孤见了账本,起初还不信,看了几遍方才知道,竟可盈利这么多,这下子,咱们有钱啦,喂,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正泰头也不抬,只是道:“准备将陶瓷作坊扩产的事,太子殿下看来精神很好嘛。”

    “有钱赚,哪里有精神不好的。”李承乾笑意盈盈地道。

    倒是这时,陈正泰终于抬起了头来,很认真看着李承乾道:“近来物价上涨的很厉害,听说陛下已严令三省六部平抑物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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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