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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谋国

    陈正泰这话题转得有点快,不过李承乾倒没有感觉不妥。

    听陈正泰问起这个,李承乾不禁乐道:“是啊,父皇为此,连发了几道旨意,三省这里,可是费了老大的力,甚至还在东市和西市设了五均官。将这长安分东西市,设令,各市有长,令、长皆兼司市,还说要下设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就是为了平抑物价之用的。”

    陈正泰听了,不禁瞠目结舌。

    卧槽……

    东市和西市都派驻官员啦,自己竟还不知?

    这手段,难道不是东汉的时候,王莽改制的手腕嘛?

    借官方平抑物价,监督商人们的交易。

    房玄龄和杜如晦……居然这样玩?

    不过细细想来,他们如此做,也并不多奇怪的。

    这二人,你说他们没有水平,那肯定是假的,他们毕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相。

    可他们的才能,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借鉴前人的经验,可是前人们,压根就没有通货膨胀的概念,哪怕是有一些物价飞涨的先例,先人们平抑物价的手段,也是粗糙无比,效果嘛……天知道。

    而另一方面,则来源于他们自身的经验。

    从前的天下,是一潭死水的,根本不存在大规模的商业贸易,在这个粮本位的时代,也不存在任何金融的知识。

    你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去赈灾,他们在行,让他们去管理诉讼,他们也有一把刷子,让他们劝农,他们经验也还算丰富,可你让他们去解决眼下这个烂摊子,他们还能怎么样?

    陈正泰一脸悲哀,而后看了一眼李承乾:“结果如何?”

    李承乾就乐呵呵地道:“房相和杜相倒还算是颇有才干的,物价……至少勉强平抑了下来……嗯,这个月,布匹的价格,只涨了三个铜钱,比从前好了一些……”

    陈正泰:“……”

    这算聊胜于无?

    “那么恩师呢?”

    “父皇?”李承乾不由道:“父皇自然是还不够满意的,再三催促,要拿出更可行的办法。”

    陈正泰笑了笑道:“那么师弟认为,这样的做法行得通嘛?”

    “我哪里知道。”李承乾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过看着……还成……这不是物价平抑下来了吗?”

    陈正泰继续微笑:“我觉得师弟应该上一道奏疏,就说这个办法……肯定不成。”

    “为啥?”李承乾愕然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却是很认真地道:“不为什么,不成就是不成,师弟信不信我,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就说的有点令人感觉可信度不高啊,可是看着陈正泰认真的表情,李承乾觉得陈正泰是从没有坑过他的!

    李承乾犹豫起来,忍不住道:“若是上了奏疏上去,岂不是和房相和杜相为敌?”

    他再笨,也是知道跟房玄龄和杜如晦作对是没好处的啊!

    “不。”陈正泰摇摇头,一脸肯定地道:“房相和杜相这一次肯定是要摔跟头的,师弟上书,只是减少这方面的损失而已,这是做好事。按照现在的情况下去,以我估计,市场会更加恐慌,到了那时……真要血流成河了。”

    “这样严重?”对于陈正泰说的这么夸张,李承乾很是惊讶,却也半信半疑。

    他其实很相信房玄龄和杜如晦的能力,觉得应该不至如此吧!

    现在朝廷的三省六部都动员了起来,大家为了此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能.asxs.作用吧!

    “要不,我们一起上书?反正近来恩师好像对我有意见,咱们为了百姓们的生计上书,恩师若是见了,一定对我的印象改观。”

    陈正泰说着,竟直接从袖里取了一份奏疏来,拍在桌上,很豪气地道:“来,奏疏我写好了,你上头签个名。”

    这是早就在等着他了?

    李承乾目瞪口呆:“……”

    一道奏疏,先送至门下省。

    然后就到了杜如晦的手上,杜如晦打开了奏疏,一看,脸色竟是凝重了起来。

    随即,他提笔,在这奏疏里写下了自己的建议,而后让银台将其送入宫中。

    很快,李世民便召了三省六部的大臣至太极殿觐见。

    来之前,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房玄龄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太子给弹劾了。

    你说你太子成日游手好闲的,这国家大事,一直都是老夫和杜如晦主持,你吃饱了撑着来弹劾老夫做什么?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因为一道弹劾的人,还有陈正泰。

    李世民拉着脸,看着房玄龄以及杜如晦,自然还有民部尚书戴胄等人。

    他扬起了奏疏,道:“诸卿,物价连涨,百姓们怨声载道,朕几次下旨意,命诸卿平抑物价,现如今,如何了?”

    房玄龄咳嗽了一声,没有做声,他很清楚,这是民部的职责,自己所为中书令,还是要端着一点架子的。

    戴胄于是上前道:“自陛下催促以来,民部在东西市设市长,又布置了五名交易丞,监督商贾们的交易,免使商贾们哄抬物价,现在已见了成效,如今东西市的物价,虽偶有波动,却对民生,已无影响。”

    李世民皱眉:“是吗?可是为何太子和陈卿家二人,却认为这样的做法,定会引发物价更大的暴涨,根本无法根除物价上涨之事,莫非……是他们错了?”

    “这……”戴胄心里很恼火。

    到底谁是民部尚书?这是太子和陈郡公管的事吗?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的民部尚书,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难道还不如他们懂?

    戴胄正色道:“陛下,太子与陈郡公年轻气盛,他们发一些议论,也无可厚非。只是臣这些日子所掌握的情况而言,确实是如此,民部下设的市长和交易丞,都送上来了详细的物价,绝不可能误报。”

    李世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淡淡的道:“这样说来,是这两个家伙胡闹了?”

    戴胄心里说,就是胡闹啊,却是面带微笑道:“臣可不敢这样说。”

    李世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看向房玄龄:“房卿家以为呢?”

    房玄龄就道:“陛下,民部送来的物价,臣是看过的,也令中书省的人去东市和西市查询过,确实没有虚报,所以臣以为,当下的举措,已是将物价止住了,至于太子和陈郡公之言,固然是危言耸听,不过他们想来,也是因为关心国计民生所致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房玄龄的分析很在理,李世民心里终于有底气了。

    心里不禁有气,他绷着脸道:“若是关注便罢,朕也无话可说,可是岂可将这等大事,当做儿戏呢?自己没有查清楚,便上这样的奏疏,岂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朕已为许多事头疼了,谁晓得太子竟让朕这样的不省心。”

    说到此处,李世民不禁忧心忡忡起来,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是因为他是国家的储君,国家的储君不查清楚事实,却在此大放厥词,这得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更何况,他上这样的奏疏,等于直接否认了房玄龄和民部尚书戴胄等人这些日子为了平抑物价的努力,这不是当着全天下,埋汰朕的肱骨之臣吗?

    这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太子?

    房玄龄等人见龙颜大怒,个个大气不敢出。

    原本房玄龄是坐在一边喝茶的。

    大唐的和规矩,不似后世,丞相觐见,不需跪拜,只需行一个礼,皇帝会专门在此设茶案,让人斟茶,一面坐着喝茶,一面与皇帝议论国家大事。

    可现在,房玄龄却是站了起来:“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毕竟还年轻……臣倡议,为了防止争论,不如让民部再核实一次物价的情况,如何?”

    李世民冷着脸道:“不必了,来人,找李承乾和陈正泰这两个家伙来。朕今日收拾他们。”

    房玄龄等人便立即道:“陛下……不可啊……”

    李世民却好像是铁了心一般。

    一旁的张千听罢,忙吩咐人去请太子和陈正泰了。

    其实……这殿中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真要收拾太子和陈正泰。

    而是他们上了这道奏疏,直接否认了房玄龄为首的朝中诸公,李世民所谓的收拾,是故意给房玄龄和戴胄这些人看的,免得这朝中百官,因为太子和陈正泰的言论而生寒。

    李世民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趁着请太子和陈正泰的时候,却是继续询问房玄龄和戴胄平抑物价的具体举措。

    说起这个,戴胄倒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陛下,平抑物价,率先要做的就是打击那些囤货居奇的奸商,因此……臣设市长和交易丞的本意,就是监督商贾们的交易,先从整肃奸商开始,先寻几个奸商杀鸡吓猴之后,那么……法令就可以畅行了。除此之外……朝廷还以平价,发卖了一些布匹……交易丞呢,则负责清查市场上的犯禁之事……”

    李世民听着连连点头,不禁欣慰的看着戴胄:“卿家这些举措,实为谋国之举啊。”

    …………

    再提醒一下,贞观年间,确实是民部尚书,李世民死了之后,李治继位,为了避讳李世民的名字,所以改为了户部尚书,大家别骂了,老虎也觉得户部尚书顺口,可是没办法啊,历史上就是民部,另外,求月票,求订阅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眼见为实

    眼看着,贞观三年就要过去了。

    而李世民当下的一桩心事,也能彻底地放下了。

    有了三省和民部的努力,至少物价平抑了下来。

    此时,他吁了口气道:“朕本是担心物价上涨而贻误民生,生怕不能好好过这个年,现在……亏了戴卿家。”

    戴胄就道:“陛下,臣有什么功劳,不过是亏了房相运筹帷幄,还有下头各市市长和交易丞的尽心竭力而已。”

    李世民的心情放松下来,唇边带着微笑,悠悠然地端起了茶盏,呷了口茶。

    片刻之后,便有宦官进来道:“陛下,太子与陈郡公到了。”

    “叫他们进来。”李世民便将微笑收了,脸板了起来,显得很生气的样子。

    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对视了一眼,而戴胄则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们心如明镜,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呢?

    很快,李承乾和陈正泰二人进来,这一次倒是李承乾抢了先,忙是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

    怎么这一次,陈正泰反应这么慢?

    以往的时候……都是他最先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行礼啊?

    李承乾觉得奇怪,不禁侧目看了陈正泰一眼,却见陈正泰等他行过了礼,才慢吞吞的双手要抱起……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听了李承乾的话,却已大喝道:“你这逆子,你还有脸来。”

    然后……陈正泰才用如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道:“学生见过恩师。”

    当然,这句话是只有李承乾才能听到的。

    而李承乾无端被骂了一句逆子,又说你还有脸来,这……李承乾就有点不太乐意了。

    这不是父皇你叫我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他有脸来了?

    李承乾就道:“父皇召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陈正泰已站在了一边,宛如一个傻瓜一样,浑浑噩噩的样子,仿佛眼前的事和自己无关。

    李承乾这番话,颇有几分带刺的意味。

    李世民说你有脸来,而李承乾的回答则是父皇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这等于是故意反击李世民此前对自己的诘问。

    当然……这个反击很隐晦,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

    可李世民是何等人,一听,眉一皱,却又不好发作,而是冷声道:“这份奏疏,可是你所奏的吗?”

    李承乾其实心里挺紧张的,只是李世民问起来,他不禁在想,怎么父皇不问这是否是你和陈正泰所奏,只一个你字,怎么好像只针对我一人了?

    李承乾只好道:“是,正是儿臣所奏。”

    李世民就沉着脸道:“朕已经查实过了,你的奏疏里,完全是子虚乌有,房相与户部尚书戴卿家,这些日子为了平抑物价殚精竭虑,你身为太子,不去体恤他们,反而在此阴阳怪气,莫非你以为你是御史?天下可有你这般的太子?”

    这番话很重。

    李世民所气恼的是,太子不应该做御史的事,而应当各司其职,安守自己的本分。

    哪怕是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也不应该上奏疏,完全可以私下里说。

    李承乾一时无词了。

    倒是这时,陈正泰道:“恩师……事情是这样的,太子害怕若只是私下禀报,无法引起陛下的警惕,毕竟……这关系着无数黎民百姓的福祉,所以……太子才决定上此奏疏,引起恩师的注意。”

    李承乾心里想,是了,陈正泰说的没错。

    可随即又狐疑起来,不对啊,怎么听师兄的口气,好像他完全置身之外一般?明明这是师兄要他上奏的,明明这是联名上的奏疏啊!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则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有所思。

    戴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有些针对自己。

    他太子今日就对老夫横加指责,他日做了皇帝,岂不还要罢黜了老夫的官职,甚至将来还要收拾自己不成?

    要知道……贞观朝的大臣,可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人。

    就比如戴胄,当初隋朝的时候,他也是镇守过虎牢关,亲自砍过人的。

    他脾气很不好,经常连李世民也是敢顶撞的。

    李世民眼角的余光瞥了戴胄一眼,心里只觉得太子实在是不懂事,这样的大臣都得罪了,将来怎么怎么储君,甚至成为皇帝呢?

    难道非要像那隋炀帝一般,最后弄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吗?

    李世民猛地,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李泰来,心里不禁在想,若是李泰在此,一定不会得罪大臣吧……

    前几日,扬州和越州又有奏报来了,说是李泰体恤扬州和越州的大臣,一些公务上的事,他尽力亲力亲为,为各州的刺史分担了不少公务,各州的刺史很感激越王,纷纷上奏,表示了对李泰的感激。

    不说李泰其他的问题,单说他团结大臣方面,这小小年纪,就已对此熟谙于心了。

    何况,这个年轻的儿子又远离了朕,李世民心里油然而生出了舐犊之情,竟不自觉的开始想起了李泰的许多好处。

    这便是人情,人就是如此,身边的儿子,总是嫌得要死,却往往担忧远在天边的儿子,生怕他吃了亏,挨了饿,受了冻。

    李世民绷着脸道:“到现在,太子还认为……你这不是无中生有吗?难道非要朕今日狠狠收拾你,你才愿意认错?”

    李承乾一听,不对劲啊。

    怎么就单单是我了?

    这时,陈正泰则立即道:“恩师……太子无过啊,还请恩师三思。”

    李承乾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李世民冷笑连连地道:“好,好,知错而不改,很好,朕今日若是再这般纵容下去,谁知道你这孽子要做出什么事来。”

    “恩师啊……”陈正泰痛心疾首地道:“恩师责罚学生好了,太子何错之有?”

    “还敢在此抵赖!”李世民勃然大怒,大喝一声:“来人!”

    李承乾打了个激灵,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成了他抵赖了?

    好吧,不就是认错嘛,那就认了,他正想要说什么……

    此时,陈正泰道:“太子的初心,是害怕民部这样的行为,扰乱了市场,恩师却要责罚他,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学生以为……”

    一队禁卫已听了李世民的吩咐,已经冲了进来。

    李世民直接手一指李承乾,毫不含糊地道:“将他拿下去,绑起来,朕要亲自痛打,今日不打这不肖子,将来误我天下者,必是此人。”

    李承乾:“……”

    陈正泰一下子不吭声了。

    李世民突然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又道:“还有这个陈正泰,也不是好东西,一并拿下。”

    陈正泰有点懵逼,咋又跟我有关系了?他迷糊起来,不是说好了打自己儿子的吗?

    “恩师……恩师啊……”陈正泰毫不迟疑地哀嚎起来:“学生知道自己错了。”

    李承乾打了个激灵,这才醒悟到了什么,父皇很生气啊,我也得赶紧认错才是。

    谁晓得李世民这时道:“你还知错,倒是孺子可教,李承乾……你……真是太教朕心寒了。”

    李承乾:“……”

    我也是想认错的啊!

    “恩师……”此时显然已经没有李承乾插话的机会了,陈正泰道:“恩师就算要痛责太子,也应当有个理由,恩师口口声声说,太子这道奏疏乃是无中生有,敢问恩师,这是如何无中生有,若是恩师一意孤行,真相信民部,那么不如恩师与太子打一个赌如何?”

    打赌……

    还没等李世民反应过来。

    毕竟……这家伙实在胆大包天,大唐皇帝,和太子打赌,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嘛?

    陈正泰却是继续道:“若是太子无中生有,太子愿将所有二皮沟的股份,统统充入内库,不只如此,学生这里也有两成股份,也一并充入内库。可若是太子的奏疏是对的呢?若是对的,太子自然也不敢贪图内库的钱财,那么就不妨,恳请陛下准许太子设立新市。”

    新市是什么?

    李世民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过……太子在二皮沟有三成股份,再加上陈正泰的两成,这绝对是天文数字!

    这是一个超级号的诱惑啊!以至于李世民也不禁怦然心动了!

    这可是数不尽的钱财啊,有了这些钱财,李世民就算现在建设一个新宫,也绝不会觉得这是奢侈的事。

    李世民目光闪烁着,他看了一眼戴胄。

    戴胄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是做一个确定,似乎是在询问,民部是否绝对可靠。

    到了这个份上,戴胄则毫不犹豫地朝李世民点了点头。

    这意思便是,陛下只管去查,若是物价真疯狂上涨,臣就不配做民部尚书。

    有了戴胄的肯定,李世民心中笃定了,便道:“如何核实?”

    陈正泰就道:“当然是眼见为实,恳请陛下立即出宫,前往市场。”

    李世民瞪了一眼李承乾,随即目光坚定的看向陈正泰:“你们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朕就看看,到时你们如何的抵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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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微服私访

    李世民居然一下子……显得整个人很轻松。

    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年少的儿子,这孩子经常犯糊涂。

    可朕的民部就不同了,这可是为朕掌管着天下钱粮的机构。

    整个部堂,上上下下有上千人,这么多官吏,就算偶有几个昏庸的,可是绝大多数却称得上是干练。

    他们给他的讯息,是绝对不会错的。

    看来……这四成股份,几乎唾手可得了。

    既得了钱,还可借此机会敲打一下太子,让太子将今日的事引以为戒,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一想,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

    只是陈正泰却又道:“只是陛下要出宫,切不可大张旗鼓,若是大张旗鼓,如何能探听到真实的情况呢?”

    “理应微服私访,而且学生还建议,房相、杜相以及戴胄尚书,决不可跟随。学生恐怕他们作弊。”

    房玄龄本来很平淡的样子,他地位超然,哪怕是太子的奏疏,也有批评自己的嫌疑,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毕竟……没必要和少年人计较!

    可现在一听,顿时觉得自己人格上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特意瞥了陈正泰一眼。

    陈正泰却好像无事人一般,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现在满心里觉得自己已经赢定了,所以觉得陈正泰提的这些要求都不重要。

    他满口道:“好,一切依你们便是,朕命张千去准备。”

    张千很快去换上了常服,让人预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几十个禁卫,则也换上了寻常家仆的打扮。

    就这……张千还有些担心,问是否调一支军马,在市场那儿警戒。

    李世民冷冷道:“朕弓马娴熟,寻常人不得近身,这天子脚下,能刺杀朕的人还未出生,何必如此劳师动众?朕不是说了,朕要微服私访。”

    张千心里既有些担心,却又不敢再请求,只得连连称是。

    陈正泰和李承乾则尾随着李世民的马车出宫,一路上,李承乾低着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陈正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师弟啊,我怎么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孤在想方才殿中的事,有一点不太明白,到底这奏疏……是谁上的?孤怎么记得,好像是你上的,孤分明就只是署了个名,怎么到了最后,却是孤做了坏人?”

    陈正泰也不由道:“对呀,真是奇怪呢,可能是因为师弟是太子,陛下格外的关心吧,关心则乱嘛,这不是坏事,说明陛下心里都是师弟啊。”

    李承乾听了这解释,还是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道:“那你为何拿我的股份去做赌注,输了呢?”

    陈正泰安慰他:“师弟放心就是,我陈正泰会害你嘛?大家都知道我陈正泰义薄云天。你不相信?你就去二皮狗骠骑营里去打听。”

    李承乾觉得陈正泰的话未必可信,毕竟这关顾着他的切身利益啊!可是他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心里便沉甸甸的。

    随着李世民的马车一路出了城。

    目的地……当然是东市……

    李世民是这样打算的,只要去了东市,那么一切就可了然了。

    …………

    “房公,你说……”

    这时候,房玄龄三人已是回到了中书省。

    本来民部尚书戴胄该回他的部堂的,可哪里晓得,戴胄竟也尾随而来。

    此时,他愤愤不平地道:“这算个什么事啊,陛下竟和太子打起赌来,若是传出去,非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不可。”

    “这是好事。”房玄龄镇定自若地道:“你也不想想,那二皮沟里有多少的财富,若是陛下今日打赌,当真赢了这四成,陛下这个人,心系天下,到了那时,这虽是内库中的钱财,可将来朝廷若有什么需求,陛下也一定会慷慨解囊。”

    “否则,以陛下的性子,岂会如此儿戏?戴公,你得说句实在话,物价是否当真平抑了?”

    “怎么没有平抑?”戴胄正色道:“难道连房相也不相信下官了吗?我戴某人这辈子从未做过欺君罔上的事!”

    戴胄信誓旦旦。

    房玄龄为人谨慎,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不过现在听了戴胄如是说,脸色便温和起来。

    他是素知戴胄为人的,这个人性子刚烈,你说他可能脾气上来惹出什么事,那有可能,可若是说他欺君,甚至报喜不报忧,房玄龄是不相信的。

    “可即便如此,老夫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让人再去东市和西市打听一下,还有……提早让那里的市长以及交易丞早一些做准备,切切不可出什么乱子,陛下毕竟是微服啊。”

    戴胄见房玄龄如此看重,也晓得此事关系重大,顿时绷起脸来,道:“好,下官这便去办。”

    于是戴胄便匆匆回到了民部,而后叫了文吏来,吩咐了一番,那文吏听命,快马去了。

    …………

    李世民坐在马车里,终于来到了东市。

    这微服出来,和平日出宫自是完全不同。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晋阳时的日子,那时候他还只是唐国公的儿子,也曾上过街,街道上也是这般的热闹,如今做了天子,反而再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如今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沿途的街景,以及匆匆而过的人群,李世民竟觉得晋阳时的日子,仿如从前。

    只是……李世民随即脸色略略有些阴沉,他让人停下了马车,走下了车,对在一旁伺候的张千道:“这里……就是东市吗?”

    张千连忙道:“陛下,这里就是东市。”

    “不要叫陛下,叫二郎吧。”

    “是,二郎。”

    李世民抬眼四顾,突然感叹道:“这就是我大唐的都城吗?哎……我真是没有料到啊。”

    后头的李承乾和陈正泰已上前来,李承乾道:“父亲什么没有料到?”

    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而后道:“我记得我年幼的时候,你的大父,曾带我来过一趟长安,那时的长安,是何等的热闹和繁华。那时我还年幼,或许有些记忆并不清晰,只是觉得……今日的东市也很热闹,可与那时相比,还是差了许多,那隋文帝固然是昏君,可是他登基之初,那大业年间的气派、繁华,实在是现在不可以相比的。”

    李承乾无法理解李世民的感慨。

    当然……李世民的感慨是有道理的。

    当初的隋朝,在隋文帝的治理之下,是何等的繁华景象,哪里想到,用不了多久,这繁华便葬入了黄土之中,天下大乱,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了如烟的往事。

    而到了贞观年间,在杀戮和数不清的火焰之中,哪怕天下又重新太平,可贞观年的长安,也远不及那曾经的大业年间了。

    李世民感慨之后,心里倒是更加谨慎起来。

    隋文帝建立了这铁桶一般的江山,可到了隋炀帝手里,不过区区数年,便呈现出了亡国败相。

    若是朕的子孙,也如这隋炀帝这般,朕的呕心沥血,岂不如那隋文帝一般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而后道:“走吧,随便逛逛。”

    说罢,李世民当先往前走,沿街有一个丝绸铺子,李世民便踱步进去。

    看着这丝绸店里的丝绸,于是李世民随口问那站在柜台后的掌柜道:“这丝绸多少钱一尺。”

    “客官……”掌柜正低头打着算盘,对于顾客,似乎没什么兴趣,手里依旧拨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只口里道:“三十九个钱。”

    三十九个钱……

    李世民对这掌柜的傲慢态度有几分怒气,不过倒没说什么,只回头瞥了身后的张千一眼。

    张千领会了意思,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簿子。

    这时,那丝绸店的掌柜恰好抬头,正好看到张千取出一个簿子来,顿时警惕起来,便道:“客官一看就不是诚心来做买卖的,许是隔壁丝绸铺里的吧,走走,不要在此妨碍老夫做生意。”

    他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种对客人不客气的态度也是令李世民第一次见识到了。

    而李世民万万没想到,他做天子以来,第一次采买东西,居然直接吃了闭门羹。

    身后的几个护卫大怒,似乎想要动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却给他们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只好出了丝绸铺。

    张千这时翻阅到了簿子的某处,随即道:“二郎,二郎……上个月,这样的丝绸是三十八个钱,你看,这是上个月白骑打探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的,确实是三十八文,也就是说,从上月迄今,丝绸只上涨到了一文钱,相比于此前丝绸每月七八文一尺的上涨,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打起了精神:“是吗?”

    他接过了簿子,细心的看起来!

    果然……这簿子乃是上月记下来的,绝没有伪造的可能。

    于是,李世民眉飞色舞,目光落在李承乾和陈正泰身上,道:“你看……那民部没有错,戴卿家也没有说错,物价确实平抑了。”

    …………

    第五章送到,求支持。

第一百七十一章:陛下,秘密就藏在这里

    在李世民看来,民部办事何止是可靠,而且是绩效喜人。

    一月才涨一钱,这等于是狠狠的刹住了物价上涨的风气。

    李世民不禁感慨:“戴胄此人,办事雷厉风行,行事果决,朕历来仰仗他掌管天下户册钱粮,他也并没有令朕失望。”

    狠狠的夸奖了一通之后,随即便见街边,有一头戴一梁进贤冠,身穿襕衫的人带着几个差役而来。

    这样的装束,理应是一个低级的文官。

    这文官似乎见李世民等人从丝绸铺里出来,手里又拿着簿子,显得可疑,于是上前盘查:“你们是什么人,可是来此交易的吗?”

    这人的口气很不客气,身后的差役也带着警惕。

    李承乾微怒,想要痛斥。

    李世民却是微笑道:“我们乃是太原来的客商,鄙人姓李。”

    这文官见了李世民涵养极好,虽是太原人,却是说一口雅言,脸色却也缓和起来,便道:“想不到竟是国姓,倒是失礼了,你们来长安,可是要购置丝绸?”

    李世民凝视着这文官,心里揣测着什么,随即道:“正是。”

    “鄙人刘彦,乃是东市交易丞。”

    “交易丞?”李世民故作不知的样子。

    其实刘彦也知道……这是新官,乃是民部专门为平抑物价而创建的,外来客商,也确实有许多带着疑问的。

    于是他解释道:“近来物价涨得厉害,民部尚书戴相公便设了此散官,专旨打击囤货居奇的奸商之用。怎么,你们已进了丝绸铺子,这丝绸铺子开价几何?”

    李世民目中掠过了欣赏。

    他心里想,戴胄真会办事。

    他挑选的这些官吏倒是十分勤勉,如他这民部尚书一样,你看他们在此四处巡逻,但凡有一点可疑的,都会进行调查。

    难怪那丝绸商贾,不敢随意卖出高价,如此一来……只要坚持下去,市场能不稳定吗?

    李世民便如沐春风地道:“三十九钱。”

    “一尺?”

    “一尺!”

    这交易丞面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看来……这商家还算老实,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尔初来乍到,一定要谨防宵小和奸商,有些人,为暴利所蒙蔽,胡乱开价的。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可立即到附近街坊寻似我这样的交易丞。上月,我们已处置了数十个这样的奸商了,现如今……他们倒是老实了一些,不敢再随意虚报价格。”

    李世民不由感慨道:“若能平抑物价,实在是百姓之福啊。”

    这叫刘彦的交易丞便也笑了:“是啊,物价涨下去,对百姓而言绝非好事,这也是民部在此设市长和交易丞的初衷,本官的职责所在,自当早晚巡查,以免有奸商残害百姓。”

    李世民颔首道:“这样说来,东市的风气,岂不是也好了许多?”

    “何止是好。”刘彦道:“现如今奸商们都老实了,再不敢胡闹,这多亏了戴相公的雷霆手段啊,如若不然……照着从前那样,还不知酿出什么事来。”

    李世民不断点头,心里很是宽慰:“这戴胄……确实是个能臣。”

    刘彦听李世民竟直呼戴相公的名讳,面上就有些不喜了,好在他没有表露,只拱拱手:“某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着,便往下一家店铺去了。

    李世民也朝他揖揖手,就此作别。

    却见那交易丞刘彦果然走到了下一个铺子,李世民此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不禁感慨万千地道:“张千啊,若是朕的大臣都如戴胄这般,朕何须忧虑呢?”

    张千在一旁听着,他是了解李世民的,于是忙道:“奴一向知道戴尚书官声很好,他自做了民部尚书,百姓们都交口称赞,此公性情似火,为官清正,又很有办法,奴一直佩服他。”

    李世民听罢,笑了:“你一个阉奴,佩服他有什么用。”

    张千于是赔笑。

    李世民此时心情大好,随即便看向陈正泰,道:“正泰,你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吧,戴胄并没有糊弄朕,这物价,已经平抑了。”

    说着,他语气严厉起来:“而你们二人呢,却是无事生非,你一道奏疏,寒了戴卿家的心哪,现在知道朕为何要大怒,知道为何朕一定要严惩你们了吗?”

    “不知道。”陈正泰很认真地回答。

    这一下子……差点没气得李世民当街揍陈正泰一顿。

    这好话说尽了,你居然还装傻?

    这一次,陈正泰没有因为李世民气怒的样子就装怂,而是道:“学生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学生得想想。”

    李世民就道:“不必想了,你自己也亲见了,若是你愿赌不服输,你放心,朕也不会夺你的股,你的股照旧还是你的!”

    “只是这太子的股嘛,朕却得收回去,他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成日游手好闲,堂堂太子,这才多大,就对朕的肱骨之臣这般不客气!”

    “戴胄有古大臣的遗风,他胄性明敏,达于从政,处断明速,这是定国安邦的人才。这样的人,你是太子,竟与他不和?怎么……难道将来还想一朝天子一朝臣,莫非在你的心里,朕身边的重臣,全然无用吗?”

    李世民恼怒的语气很重,李承乾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脸幽怨地看着陈正泰,仿佛是在说,你看,你把孤的钱给赌输了,还换来了一顿臭骂,孤的钱啊。

    陈正泰心里却在嘀咕,他越想,越觉得这不可能啊!

    平抑物价,哪里靠这样平抑的?这简直有违最基础的经济学常识啊。

    不过……他也没料到,这个戴胄居然做得这么绝,挑选了一群刘彦这样的干吏,一家家商铺,死死的盯着。

    他细细想着,突然道:“学生明白了。”

    李世民轻皱眉头道:“明白了什么?”

    “恩师还是错了。”陈正泰凛然无惧地迎向李世民的目光。

    李世民发现陈正泰这个家伙,虽然平日都是恩师长,恩师短的,说话也很好听,可一旦犟起来,竟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

    到了现在,竟还不服输?

    李世民绷着脸道:“好,今日朕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你说罢,你还想如何?”

    陈正泰正色道:“这长安城的东市和西市是无法查清底细的,就请恩师……随学生至城郊去一趟。学生知道一个地方,叫崇义寺,就在城郊,请恩师随学生去了,一看便知。”

    李世民面生疑窦,心里很恼火。

    不禁在想,平日里朕就这么一个学生,倒是对他放纵了,哪里想到这个家伙这么倔,年轻时就如此,将来还了得?朕今日一定要好好敲打才是。

    李承乾这个时候也吵嚷起来:“对对对,总要弄个明白,儿臣将身家都拿来做赌注了,怎么能不搞清楚?”

    李世民咬牙:“好,朕就随你们胡闹一回。”

    于是,李世民重新上了马车。

    李承乾刚才还很大气地在那吵闹,现在心里却没底气了,尾随在车后,问陈正泰道:“师兄,你难道知道什么内情?”

    陈正泰的回答很干脆:“不知道。”

    李承乾:“……”

    陈正泰道:“不过我觉得此事很可疑就是了。”

    李承乾耿耿于怀地道:“你觉得可疑,为何拿孤的钱来赌?”

    陈正泰叹了口气:“因为师弟讲义气啊,我们都是讲义气的人,不应将钱财看得这样重。”

    李承乾:“……”

    出了城,一路往那崇义寺去。

    这崇义寺在长安,并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寺庙,恰恰相反,因为靠近了运河,所以更多的是一些贩夫走卒们去进香火的地方,虽是人声嘈杂,可实际上规格却不高。

    所以越是靠近崇义寺,这里越是热闹。

    这长安城内,尽都是街坊,可居长安也不太易,长安城的土地有限,下层的百姓,或是其他三教九流,往往都汇聚在崇义寺附近居住。

    这里从前有一个小市集,又有寺庙可以进香,运河的码头,可以让人群快速的流动,几乎集齐了一切百姓们的日常所需。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长安城外竟还有这么一个所在,只是……这里再没有了长安的干净,反而是污水横流,人声嘈杂。

    待到了一个市集,陈正泰请他下车,他放眼一看,见这里人头攒动。

    李世民不由皱眉道:“陈正泰,这是何处?”

    陈正泰上前,恭谨地道:“陛下……这里……是黑市。”

    “黑市……”李世民惊讶的道:“朕听说过东市和西市,不曾听说过黑市。”

    陈正泰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解释道:“所谓黑市,是避过官府,秘密进行买卖的市场。”

    李世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他看了一眼张千,张千嘴张着嘴,有鸡蛋大,显然……他也不懂,此时迎着李世民责备的目光,他忙是垂头。

    李世民冷哼道:“哼,这不过是一个市集而已,故弄玄虚做什么?”

    “秘密就在这里!”陈正泰朝李世民咧嘴一笑。

    …………

    好想张口卖惨求一下订阅和月票,不过发现好像虽然很努力,但是求了也没啥作用……不开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天子受辱

    李世民见陈正泰智珠在握的样子,此时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其实也没有想到,大唐竟还有这么一个所在。

    至少……在无数的奏报之中,他都没有在各部的奏报中,看到过提及这里。

    这对于自以为自己掌控了天下,就算无法具体掌握到每一个州府,可至少以为天子脚下发生的事,他都已了然于胸的李世民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他抿着唇,徐徐踱步进去,这里显然并没有官吏。

    其实也可以理解的,这里鱼龙混杂,高高在上的大臣们,根本触及不到此。

    只是寻常的小吏呢?

    李世民漫步在这满是泥泞的地上,甚至这里还弥漫着一股古怪难闻的气息。

    李世民轻皱着眉头道:“朕怎么不知此地?”

    陈正泰道:“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

    李世民:“……”

    视线所过之处,这里几乎没有像样的房子,只是一个个茅草堆砌而成。

    若是放在后世,倒像是一个贫民窟。而这贫民窟占地很大,围绕着一座寺庙,竟是不断的延伸开来。街坊自然也没有任何的规划,只有无数的脚力和客商在此来回穿梭。

    李世民边走边看着陈正泰道:“你如何知道此处的?”

    陈正泰便道:“恩师忘了,当初购置大量土地,学生为了购地方便,所以让人测绘了大量的舆图,这里的地,就买不下来,细细查问,方才知道,这里的土地早已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而且早有主了,当时学生只看舆图,便晓得此地一定是个热闹的所在。”

    李世民颔首点头:“那为何不奏报?”

    陈正泰委屈地道:“学生以为陛下知道呢?”

    李世民:“……”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不是九五之尊吗,这么大的地方,而且人流如此密集,你居然不知道,你这不是在逗我吗?

    陈正泰继续道:“方才学生就觉得东市和西市有蹊跷,所以细细的想,官差们在东市和西市巡查的这样严厉,这买卖还如何做的成?所以学生便想……十之**,会形成一个黑市。这个黑市……一定会在长安附近,而且为了货物集散方便,一定靠近码头。货物的集散,需要大量的人力,那么此地的人力是最充裕的。”

    “商贾们来往需要便利,尤其有住宿的需求,既然长安城无法交易,那么再住在长安,多有不便,只是客商们在城外住宿,往往会提心吊胆的。恩师,你有所不知吧,做买卖,安全最紧要。于是……便想到了这崇义寺,此处有寺庙,历来若是在郊外,客商们多在寺庙中寄住,一方面,他们自认为如此,可有神佛保佑。另一方面,寺庙更有安全感。”

    这也是陈正泰从其他商贾的口里听来的,长安城当然是安全的,可是长安城外,安全可就没有保证了。

    商人有钱,就尤其注重安全,所以他们游商,一般都寻觅寺庙。而寺庙也愿意接纳他们,毕竟可以得一些香油钱,庙里的空房也多。

    这也是为何,古代的商人和士子游历四方,流传下来的诗词里和文艺作品里,发生在古刹的情况比较多的缘故。

    只见陈正泰又道:“学生结合了这几点,便想到了这里,其实这地方,学生也是第一次来,万万没有想到,此地竟有如此的规模。”

    李世民抬眼,看着接踵的人流,不禁道:“这里竟无差役?”

    陈正泰道:“若有差役,大家反而不敢来了,学生断定,此地肯定是某一些道门或者是三教九流之辈在暗中管理。上官们不知此地,两眼一抹黑,而下吏们一定得到了这些道门亦或者是泼皮们的好处,时常会送去钱财孝敬,所以他们便故作不知。因为一旦上报上去,官府来治理了,这钱财也就断了。”

    李世民的脸色骤然间阴沉起来。

    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敢情朕的大臣们都是傻瓜,而在下头的人,统统都在糊弄朕呢!

    走了没多久,就在这么个地方……居然赫然出现了一个丝绸铺子!

    当然,这铺子门脸很糟糕,只是一个破茅草屋子,外头倒是有两个壮汉把守,挂着旗。

    李世民信步进去,门口的壮汉也不阻拦,反而赔笑,等进了这茅屋,便见里头是一匹匹的丝绸堆砌着。

    里头的掌柜一见有人来了,立即殷勤得不得了。

    他忙迎了上来,笑着点头哈腰道:“客官,客官,这都是上好的丝绸,您看……呀,客官一看就不是凡人,不像是来散买的,是外地来进货的吧,哈哈,我们这里,什么花色的都有,货源也充裕,来,您看看。”

    李世民驻足,眼睛盯着这些琳琅满目的丝绸,这里陈列的绸缎,可比东市多得多,于是问道:“这里最廉价的丝绸,一尺作价几何?”

    这掌柜便立马道:“七十一文,当然,若是货要的多,可以适当优惠一些,六十五文,客官啊,你也知道的,现在铜钱越发的廉价了,这样的价格已经是良心了,你大可出去这里打听打听,还有这么便宜的吗?”

    这掌柜油嘴滑舌,哀叹连连,仿佛和他做生意,就在**他一般,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李世民一脸诧异,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客官……客官……”

    李世民身后的张千,脸色也已变了,连忙道:“可我们在东市,分明问到的价是三十九文,怎么到了这里,价钱竟高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掌柜一听张千尖声细语,便鄙视地看他一眼。

    他眼尖,晓得李世民才是正主,便赔笑对李世民道:“客官难道是第一次来长安?哎……那东市和西市的价钱,都是假的。鄙店在东市,又何尝没有分号呢?你若是想去东市,带去我们的分号里,你去问价,那里的丝绸,统统都是三十九文,价钱更便宜的也不是没有,最贵的,开价也不过四十三文罢了。可是……客官……那里的丝绸是不卖的,若你是官家的人,倒是会卖你几尺,咱们咬着牙吃吃亏了。”

    “可若是寻常百姓……想要货……那真就没有了,倒不是因为故意为难客官,实在是那个价……它不能卖啊,卖了是要折本的,我等是做买卖的人,现在私价和人工都涨得厉害,要真是三十九文卖出去……真要亏得一塌糊涂的啊。”

    他说着,委屈巴巴的样子继续道:“现在全长安的货……都在这儿集散,那东市西市,只是做做样子的,若是客官不信,大可以去东市看看便知道。”

    李世民:“……”

    七十一文……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千。

    张千要哭了,他此时不方便拿出自己的簿子来,可他很清楚,上个月,他的记录是三十八文。

    也就是说,才一个月的时间,这价格便涨了八成,甚至比从前物价高涨时的几个月,涨得还要高。

    李世民此时的脸色可谓是沉如墨汁了,冷冷地训斥道:“这样说来,尔等岂不是在此……故意糊弄官府?”

    “这哪里敢啊!”客商觉得眼前这个客人很不寻常,可又觉得眼前这人很好笑,差一点噗嗤笑出声来。

    掌柜便道:“看来客官什么都不知道,是第一次出来做买卖吧,我这铺子,已是良心啦。不知多少商贾,有货他还不肯卖呢,鬼知道到了下个月,价钱会是什么样子。小店是没办法,因为还欠着丝商和纺工的钱,所以得赶紧出货,才能和人结清,如若不然,才不卖货呢。客官不信,自己去打听打听便知真假。”

    李世民此刻,已是气得发抖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所谓铁桶一般的江山,原来处处都是漏洞。

    “混账!”他脸色铁青地怒斥。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骂的是谁。

    而这掌柜,自是以为李世民骂的是他,顿时脸色变了。

    掌柜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即厉声道:“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买就不买,何以在此骂人!大龙、二虎,将人赶出去。”

    外头站着的两个壮汉,立即冲了进来,咆哮道:“快滚。”

    李世民身后的几个护卫,脸色也霎时变了。

    堂堂天子,竟被人叫滚出去。

    他们的手动了动,预备要拔藏在身上的刀。

    李世民气得脸色发黑。

    倒是陈正泰反应了过来,他知道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一旦在这里闹出事,只怕到时不知多少精壮的汉子会闻讯而来。

    于是忙扯着李世民的长袖道:“恩师,我们走吧。”

    李世民显然也是擅长隐忍的人,在深吸一口气之后,轻描淡写地回头看了几个护卫一眼。

    护卫们会意,又恢复了平常之色。

    李世民方才平淡地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留下这句话,率先踱步出去。

    街道上……依旧还是车马如龙,景物依旧,只是此时……李世民的心境却已变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李二郎连番受辱

    “恩师……”陈正泰忙是追了出去。

    李承乾这一次比较怂,他能感受到父皇此时的怒火,于是……故意躲在了后头。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这破败的丝绸铺子,胸膛起伏。

    好不容易压抑住了内心的怒气,他平淡地道:“若是在数年前,敢这样与我说话,我绝不饶他。”

    陈正泰点头,这一点他相信,也就是李世民做了皇帝,涵养好了,否则依着他这曾是万人屠的本性,说实话,那掌柜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恩师高抬贵手,饶了他的狗命,这才是真正的仁义的。所谓的仁义,不在于一个人是否与人为善,而在于掌握了生杀夺予大权的人,能够不轻易杀戮,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

    李世民瞥了陈正泰一眼,心情略好一些,他随即……开始陷入了思索之中。

    李世民道:“陈正泰……难道东市和西市,已经当真连这黑市都不如了吗?商贾们宁愿在这样的地方交易,也不愿意去东市和西市?”

    陈正泰咳嗽,面对李世民的质问,他显得很犹豫的样子道:“有些话,学生不敢说,说了,恩师又要说学生中伤那戴尚书。”

    “那就不必说了!”李世民咬牙。

    陈正泰:“……”

    唐太宗就是唐太宗,了不起,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事实上,陈正泰连话都组织好了,结果李世民直接一下子塞住了他的嘴,不吐难快啊。

    李世民背着手,连续走了几家店,几乎每一个店的情形都差不多。

    几乎所有的物价,上涨都是不小。

    甚至……因为东市和西市的严厉巡查,以至于交易的成本大大的上升,反而令这物价推得更高了。

    本来李世民以为……这不过是商贾们漫天要价,可谁晓得,来往的人听到了价格,虽也还价,可还的并不多,却随即便掏了钱,兴冲冲的买货走了。

    也就是说……

    那七十多文一尺的丝绸,确实没有故意报出高价,那掌柜竟还是良心的。

    这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李世民越想越气。

    可同时……他越想越不明白,只是他并没有去问陈正泰,因为他自诩自己是极聪明的人!

    朕不聪明,怎么做皇帝的?

    因而……他一面走,一面思索。

    无意识的,一个古刹……便在李世民的面前,这山门前,上书‘崇义寺’三字。

    说来也是让人觉得好笑,此寺乃是佛门净地,偏偏取名崇义,崇义二字,显然和佛门格格不入。

    更有意思的是,既然这里取名崇义,可出入这里的人,却又和义气完全不沾边,因为这里多为头戴璞帽,穿着圆领衫的商贾。

    所谓义不掌财,你若是讲义气,还做个什么生意,早他娘的扑街了。

    这令陈正泰想到了后世一个码字刻苦的作者,此人写了《明朝败家子》、《庶子风流》诸如此类的书,所谓勤不码字,偏偏此人勤奋有加,催个月票尚要磨磨唧唧,反要遭人痛骂,可见世事光怪离奇,人心难测。

    张千在身后道:“陛下,天色已迟了,何不……”

    李世民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夕阳渐落,天色已略略暗淡。

    他却冷冷地道:“天色晚了,就在此投宿。”

    张千下意识地道:“不回宫……”

    李世民回头,用锋利的眼眸扫视了张千一眼。

    张千吓得噤若寒蝉,连忙垂头。

    随即李世民直接带着人入内,早有迎客僧上前:“施主是来添香油的吗?”

    “不添。”李世民不客气地道。

    迎客僧便道:“那么,施主请回。”

    陈正泰在李世民的身后叹息,哎……又得我破费了,我好惨啊!

    可是能怎么办呢?

    于是陈正泰掏出了一张欠条来,是十贯的面值,塞到了那迎客僧手里。

    迎客僧一看这欠条,眼睛一亮。

    显然在这里,人们对于陈家的欠条还是认得的,这崇义寺里能接到欠条的机会不多,因为绝大多数客商都很小气,而欠条的面额又不小。

    这迎客僧显然在此,也是见过世面的,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欠条,欠条是陈家专用的纸张所书的,这种纸只有陈家才有,寻常人想要伪造,绝无可能。还有上头的字迹……这字迹早已不是手书,而是用专门的印刷铜字印上去,印刷工坊,在这个时代还是破天荒的出现,也只有陈家才有,这最后的落款,还有署名,陈家为了防伪,甚至连这油墨也是专门调过的。

    总而言之,能折腾出这样欠条的,独此陈家一份,只稍稍一摸和一看,便能分辨出真伪了。

    迎客僧立即堆出了笑容,拿着这欠条,却是可以去陈家直接兑换两万个大钱,而且这大钱,用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铜,童叟无欺。

    他立即殷勤地道:“几位施主,是想在此投宿吧,我们这里上好的禅院,专供似施主这样的尊客,请随我来,我们这里的斋菜也是一绝的,还有我们煮的茶,用的是清泉水,寻常地方是喝不着的……”

    他欢天喜地地做着介绍,边领着李世民等人进了一个专门的房子。

    这是寺庙里的一个小院落,并不奢华,但是绝对清幽安静,在这古刹之中,远远听到诵经的声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李世民等那迎客僧走了,便看向陈正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道:“你们陈家到底欠了多少钱?”

    “恩师……”陈正泰纠正道:“不能说是陈家欠的钱,陈家只占了四成股呢,绝大多数,还是宫中欠的钱,至于欠了多少,学生就算不清了,学生得回去让人算几天才能明白。”

    李世民:“……”

    算几天。

    宫中欠的钱,那不就是……

    朕欠的钱?

    他无法理解,不过……显然陈正泰债多不愁,很恬然的样子,他也暂时放下心,李世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

    “恩师,今夜就在此住下?”

    李世民心不在焉地道:“就在此住下,朕有些事想要想明白。”

    “恩师若是只凭想象,是无法理解世间的事的,我方才听那迎客僧说,这里有一个茶坊,在此投宿的客商,总喜欢在那里喝茶,不妨恩师也去看看,不过最好不要让闲杂人等去,去了……会引人怀疑。”

    陈正泰说到闲杂人等的时候,眼睛看向张千。

    张千一口气提上来,却是吞不下去,我去,陈正泰你这烂屁g的东西……

    还没等张千反驳,李世民便点头。

    人就是如此,都是潜移默化的,李世民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可现在听了陈正泰的话,心里便默认了,他颔首道:“走,朕与太子还有你去。”

    …………

    茶坊就在这古刹的某处角落,有专门的僧人在此端茶递水。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客商们操着各种口音,彼此喝茶闲坐彼此交流。

    李世民和陈正泰几人进去,寻了一个位置坐,立即引起了人的关注。

    客商们消息灵通,听说有人打赏了十贯香油钱,却不知此人是谁。

    许多客商是在此常住的,一看李世民等人脸生,上下打量,见李世民的穿戴很不凡,虽也是普通的圆领衫,可质地很少见。

    于是……便有人凑了上来:“敢问兄台是哪里人?”

    李世民淡淡地道:“姓李,叫我二郎便是。”

    “噢,原来是李二郎,哈哈,当今圣上,不也是二郎吗?鄙人姓陈……”

    陈正泰站在一旁,脸色古怪。

    “敢问李二郎做什么买卖?”

    李世民目光很锋利,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将这里的人都尽收眼底。

    对方在揣测着他,他也在揣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口里道:“做的是丝绸买卖。”

    “丝绸?”这陈商贾立即乐了:“这丝绸的买卖,现在想要找货源,可不容易啊,二郎,若是与货,得赶紧买,再不下手,可就迟了。”

    李世民便道:“是吗?难道这物价,会一直涨下去?”

    “怎么不会?”陈商贾乐了,其他人听着他们的对谈,也都不禁莞尔一笑。

    这种眼神,再加上这种目光,仿佛都是在笑李二郎是个傻瓜,带着调侃的意味。

    李世民自是看出了这些人眼中的嘲笑意味,他感觉自己今日又受到了羞辱,这个时候,他已想拔出刀来,将这些混账统统砍翻了,不过,他没带刀。

    李世民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地把怒气忍了下去,才道:“我听说,民部尚书戴胄,已经严厉打击物价了,不只如此,皇帝还连几次颁布了旨意,三省六部通力协作,这才刚刚开始,这物价……就算现在无法平抑,以后只怕也要平抑了吧。”

    “屁!”陈商贾一听,居然直接爆了粗口:“那戴相公,我们也是有耳闻的,他倒是一副要平抑物价的样子,在东市和西市折腾,可是平抑物价,嘿嘿……就那低劣的手段,倒是将人吓住了,他派了人去了东市之后,这里的物价就又狠狠地上涨了一通。你可知这是为何?”

    …………

    第四章和第五章很快到。

第一百七十四章:封赏

    李世民听到一个屁字,心头的火焰又腾腾地烧起来了,憋住了劲才强压着火气。

    等这陈商贾问他为何,他绷着脸,只道:“为何?”

    “你也不想想,现在物价涨得这样厉害,大家还肯卖货吗?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让那些交易丞来盯着又有什么用?他们盯得越厉害,大家就越不敢买卖。”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仔细想想,大家买卖都不敢做了,有丝绸也不愿卖,这市面上丝绸总还得有人买吧,卖的人越少,买的人却越多,这价格要不要涨?”

    李世民听到此处,醐醍灌顶,原来如此……那戴胄,亏得是民部尚书,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陈商贾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从前大家在东市做买卖,自是你情我愿,也没有强买强卖,交易的成本并不多,可东市西市这么一折腾,就算是卖货的,也不得不来此了,大家提心吊胆的,这做买卖,反而成了可能要抓去衙门里的事了。担着这么大的风险,若只是一些蝇头小利,谁还肯卖货?是以,这价格……又上涨了,为何?还不是因为成本又变高了吗?你自己来算算,这一来二去,被民部这样一折腾,原本涨到六十钱的丝绸,没有七十个钱,还买得到?”

    “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朝中有奸臣啊,也不知是圣上中了谁的邪,居然弄出了这么一个昏招,三省六部,一来二去,为了平抑物价,竟是搞出一个东市西市长,还有交易丞,这不是胡折腾吗?现在大家是怨声载道,你别看东市和西市价格压得低,可实际上呢,实际上……早没人在那做买卖了,原来的门店,只是留在那装装样子,应付一下官府。咱们不得已,只好来此做买卖!”

    “亏得那戴胄,还被人称颂什么两袖清风,什么清廉自守,雷厉风行,我看圣上是瞎了眼,竟是信了他的邪。”

    其他的商贾一听,都纷纷附和起来,这个道:“你等着吧,这样折腾下去,物价还要涨呢!”

    “若是让官府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市场,又派交易丞来,大家只好再选其他地方交易了,下一次,还不知价钱又涨成什么样。”

    “老夫反正是打算好了,囤一批货,只要那戴相公还在位,还要平抑物价,我就不愁,他越平抑,我手上的货越是水涨船高,哈哈……也亏了这戴相公,如若不然,我还发不了大财呢。”

    李世民:“……”

    若不是来了这一趟,李世民只怕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着急上火,而三省拟定出来的方略,以及民部尚书戴胄的铁腕执行,反而让这些囤货居奇的商贾大发其财。

    众人说得热闹,李世民却再也不吭声了,只枯坐于此,谁也不愿搭理,喝了几口茶,等夜深了,方才回了斋房里。

    …………

    “怎么回事?”

    房玄龄现在很着急,他本是下值回去,结果很快有人来房家禀告,说是陛下彻夜未回。

    此时已是子时了,陛下突然不知所踪,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房玄龄不敢怠慢,连忙找人商量。

    他派人去过了二皮沟,听说陈正泰也不见踪影,东宫里,太子也不在。

    这一下子,让房玄龄吓着了。

    思来想去,陛下理应是去市场了,可问题在于,为何一直在市场,却还不回呢?

    他很是担心陛下的安危,于是他连忙寻了戴胄。

    戴胄也吓了一跳,却一面对房玄龄道:“房公,陛下非寻常的君主,房公勿忧,没有人敢伤害陛下的性命的,眼下当务之急,是陛下去了哪里,陛下既然彻夜不回,肯定有他的原因,我这便召东西市的市长和交易丞来,询问一下。”

    于是很快召了人来,说来也巧,这东市的交易丞刘彦,还真见过可疑的人。

    刘彦胆战心惊地被召到了民部,却见房玄龄坐在一侧,脸色铁青。

    戴胄打量了他一眼,便道:“你是说,有可疑之人,他长什么样子?”

    刘彦连忙比划着描述了一番,又说到他身边的几个随从。

    房玄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果然是陛下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刘彦一听今日白日见到的人竟是陛下,脸色一下子惨然起来,顿时后怕不已,于是疯狂的回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想了想,才结结巴巴地道:“那时,快正午了,下官带着人正在东市巡查,见有人自一个丝绸铺子里出来,下官就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在做交易,下官职责所在,怎么敢擅离职守,于是上前盘问,此人自称姓李,叫二郎,说什么丝绸三十九文,他又询问下官,这交易丞的职责,以及这东市的物价,下官都说了。”

    “都说了?他怎么说的?”戴胄直直地盯着这交易丞刘彦。

    刘彦边回忆着,边小心翼翼地道:“我见他面上很高兴,像是颇有得色,等我与他道别,走了许多步,隐隐听他呵斥着身边的两个少年,于是下官下意识的回头,果然看他很激动地痛斥着那两少年,只是听不清是什么。”

    听到此处,戴胄心里一下子舒坦了。

    果然……陛下眼见为实了啊,看来这东市,果然没出什么纰漏,陛下见了东市和西市如此,一定心里很是欣慰的。

    戴胄接着又问:“此后呢,他去了哪里?”

    “这就不知了。”

    戴胄便看向房玄龄:“陛下难得出宫一趟,且还是私访,或许……只是想四处走走看看,此乃天子脚下,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而陛下亲眼见到了民部的绩效,这市场的物价纹丝不动,只怕这心事,便算是落下了。”

    房玄龄听了戴胄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陛下这个人的性子,他是略有耳闻的,胆子很大,当初可是数千人马,就敢身先士卒,冲杀十万大军。

    此后做了天子,突厥来袭,他也单骑去会那突厥可汗,与对方盟誓,陛下乃是伟男子,而且身边也有不少的禁卫,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他苦叹道:“无论如何,陛下乃千金之躯,不该如此的啊。不过……既然无事,倒是可以放下心了。”

    戴胄随即道:“陛下今日亲自查看了东市,这样看来,陛下一定很是欣慰,这刘彦口中所言若是可靠,那么他此刻应当是龙颜大悦的了,所以下官就在想,既如此,这东市二长,以及这交易丞,此次平抑物价,可谓是劳苦功高,何不明日中书令好好的奖掖一番,到时陛下回宫时,听闻了此事,自当认为中书省和民部这边会办事。”

    房玄龄心思一动,呷了口茶,而后慢吞吞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物价高涨,乃是陛下的心病,现在民部上下为此操碎了心,既然物价已经平抑,那么也理应给与旌表,明日清早,老夫会交代下去。”

    那刘彦听了,心里很是感激,连声称谢。

    他格外地给了戴胄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大家跟着戴尚书办事,真是带劲啊,戴尚书虽然治吏严厉,公务上比较严格,可是只要你肯用心,戴尚书却是十分肯为大家表功的。

    刘彦动容地道:“下官一定尽忠职守,绝不让东市和西市物价上涨死灰复燃。”

    “去吧,去吧。”戴胄已松了口气,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

    可这一夜,李世民却是睡不着了。

    在这清冷的斋房里,他和衣,坐在窗台上纹丝不动,目光看着一处,却看不出焦点,似乎思考了很久很久。

    等到了次日清晨,张千进来禀报吃斋饭的时候,李世民起来了,却对早已在此候着他的陈正泰和李承乾道:“我们就不在寺中吃了,既然来了此,那么……就到街面上去吃吧。”

    说罢,他便带着众人,出了寺庙。

    虽是还在清早,可这街上已开始热闹起来,沿途可见不少的货郎和摊贩。

    李世民驻足,走到了一个炊饼摊前,看着这热腾腾的高粱蒸饼,道:“这蒸饼多少一个。”

    “八文钱一个。”货郎笑嘻嘻的道。

    李世民心头一震:“这寻常庶民,便是一日下来,也未必能挣八文钱,怎的昂贵至此?”

    货郎的脸便拉下来了,不高兴地道:“这是什么话,现在就这价钱,我这炊饼所需的油盐米面,难道人家肯给我少吗?八文在我眼里,还少了呢。”

    陈正泰无语,他总有一个认知,李世民每一次跟人讲价,然后发生争吵的时候,就该是自己要破费了。

    他努力寻出许多铜钱出来,抓了一大把,放到摊上:“来二十个,好了,你少啰嗦,再啰嗦,我掀了你的摊子。”

    货郎见了钱,倒也不吱声了,连忙用荷叶将蒸饼包了,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而此时……一看到李世民拎着蒸饼,却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了一群赤足的孩子,蜂拥到了李世民面前,一个个张大着眼睛,昂首,看着李世民手中的蒸饼,吞咽着口水。

第一百七十五章:天下太平

    这样的孩子很多,都在这潮湿泥泞的街道上穿梭,可清一色的都是面黄肌瘦。

    这样的人,在长安城里是极少的,可在这里,却往往都是一窝蜂一般。

    他们蹲守着来往的客商,亦或者在一些吃食摊子边上,只要见着有人买了炊饼,便蜂拥而上。

    他们还是孩子,但是个头高矮不一,衣衫褴褛,满身污浊,无一不是骨瘦如柴的样子,在这寒冷的冬天,赤足在泥泞里,竟不觉得冷,还有一个孩子,只有陈正泰腰间这样高,身后还背着一个女婴,女婴哇哇的哭,却是用布条死死地绑在他的后背。

    他们既是大胆,却又很胆怯,大胆的是一窝蜂的来,胆怯的是一旦靠近了李世民等人面前两步外的距离时,便很聪明地驻足了。

    他们是不敢惹这些客商的,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客商们若是凶恶一些,对他们动了拳脚,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撑腰。

    所以他们保持着距离,只远远地看着,眼睛则是直勾勾地落在蒸饼上,他们倒也不敢伸手讨要,却像是在等着蒸饼的主人若是吃饱了,丢下一些残羹冷炙,他们便可捡起来大快朵颐。

    李世民低头看着他们。

    他们不敢和李世民的目光对视。

    李世民一时之间,竟觉得脑子有些昏。

    年少的时候,他在太原时也见过这样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并不多,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何况那时候的李世民,年纪还很轻,正是没心没肺的年龄,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觉得他们很讨厌。

    而今做了天子,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宦官便是大臣,哪怕身份最低的,也是孔武有力的军卒,这些人保养的极好,偶有一些皮糙肉厚的,那也是挺着大肚腩,他们所穿的衣衫,最差最差也是裁剪得很好的布衣,更遑论那些绫罗绸缎了。

    李世民下意识的,将一个蒸饼放在口里咀嚼。

    这蒸饼理应是放了些许盐的,那卖炊饼的人还算良心,炊饼颇有嚼劲,何况李世民腹中也有一些饿了。

    只是……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们眼睛看向他将炊饼放入口里时,下意识地咂着嘴。

    那背着婴儿的孩子因为婴儿不断在哭闹,便不得不身子不断地抖动,口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安慰话。

    李世民此时莫名的觉得这蒸饼一点滋味都没有了,味同嚼蜡,甚至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似的。

    李承乾在后头,吃了一口蒸饼,他习惯了锦衣玉食,这煎饼于他来说自是粗糙无比,只吃了一口,便啐了出来,难吃,直接就将手中的蒸饼丢了。

    这蒸饼一丢在泥泞的地上,顿时之间,孩子们沸腾起来。

    几个大孩子已疯了似的,如恶狗扑食一般,捡了那满是泥的蒸饼和一队孩子呼啸而去,他们发出了欢呼,犹如得胜的将军一般,要躲入街角去分享战利品。

    李世民:“……”

    李世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身后的张千勉强笑着道:“陛下,你看这些孩子,怪可怜的。”

    李世民抿着唇,只心情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站在货摊后卖炊饼的人便道:“客官,你可别可怜他们,要可怜也可怜不过来,这天下,多的是这样的孩子,现在物价涨得厉害,他们的父母能挣几个钱?哪里养得活他们,都是丢在街上,让他们自己讨食的,若是客官发了善心,便会有更多这样的孩子来,数都数不过来呢,客官能帮一个,帮的了十个八个,能帮一百一千吗?不必理会他们,他们见客官不理,便也就一哄而散了,若是有胆大的敢来夺食,你需得比他们凶一些,扬手要打的样子,他们也就逃之夭夭了。”

    货郎显然对此已习以为常了,面上带着麻木,在这货郎看来,似乎觉得天下本该就是这样子的。

    站在一旁的李承乾,终于有了一些同情心,他看着自己丢了的蒸饼被孩子们抢了去,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气呼呼地瞪着那货郎,呵斥道:“你这铁石心肠的东西,知道个什么?”

    一看李承乾发怒,货郎却是咧嘴露出了黄牙,不紧不慢地道:“铁石心肠,这可太冤枉我啦。我打小便生在此,这样的事成日都见,我自个儿还勉强糊口呢,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怎么就成了铁石心肠?这天底下,合该有人富贵,有人饿肚子,这是佛祖说的,谁让自己上辈子没积德?不过要我说,这佛祖教大家行善,也不对。你看,像几位客官这般,锦衣华服的,你们要行善,那还不容易,给寺庙添一些香油,随手买几个炊饼赏了那些孩子,这善不就行了吗?下辈子投胎,还是富贵人家呢。可似我这样的,我自己都吃不饱,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若是不铁石心肠,那我的女儿岂不也要到街边去乞食?为了养家糊口,我不铁石心肠,不做恶事,我活得下去吗?所以我合该如佛祖所言,下辈子还是贫贱百姓,生生世世都翻不得身。至于诸位客官,你们放心,你们生生世世都是公侯万代的。”

    他这话,有些像讽刺,不过更多却像自嘲。

    他随即又道:“好啦,不要妨碍做生意了。我这炊饼今日若是卖不出去,便连贫贱都不可得了,只好沦为窃贼,或是街边乞食,真要死后坠入地狱啦。”

    李世民听到此处,本是对这货郎亦有怒火,可此时……怒火一下子消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倒是李承乾很不满意,口里唧唧哼哼着,其实他确实发现自己好像无力反驳,只是不肯服输罢了。

    李世民这时道:“你这里多少炊饼,都装起来,我统统买了。”

    货郎本是不打算再搭理他们,此时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真的吗?客官您可真关照了生意啊……”

    说着,货郎像是怕李世民反悔似的,眼疾手快地将蒸笼里的蒸饼统统倒入一片片荷叶里,迅速包了。

    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看向陈正泰:“付钱。”

    陈正泰方才还感慨万千,现在听到付钱二字,顿时心又凉了。

    敢情这一程,我就是专业买单的!

    李世民似乎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于是又补上了一句:“我没带钱。”

    陈正泰自是不能说什么的,迅速取了钱,给李世民付了。

    于是张千抱着一提的蒸饼,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李世民目光觑见那背着女婴的孩子,那孩子正赤脚在蹲在街角吃着大孩子分给他的一些蒸饼屑,他舔舐了几口,而后放在口里含着,不舍得吞咽下去,直到将这蒸饼屑含化了,才咂咂嘴,一副极享受的样子。

    身后的女婴又开始哭起来,他便将绑着的绳子解了,将女婴放在自己的怀里,一面低声哄着,一面捏着一些蒸饼屑放在女婴口里。

    女婴犹如狮子搏兔一般,一张嘴竟是一下子吸吮着这孩子的手指,死死不放开,她不哭了,只是死咬着不肯松口,鼻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女婴生了乳牙,这乳牙咬着男孩的手指,这男孩疼得龇牙,一面骂女婴,一面又安慰:“还有呢,还有呢,二哥多给了我们一些,你别咬,别咬。”

    等这男孩喂完了女婴,女婴哪怕是将那蒸饼屑统统吃了,似乎依旧还觉得饿,于是便又哭起来。

    男孩只好将她重新绑回自己的后背,泱泱走向另一处街上。

    这一切……李世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力很好,毕竟……他骑射功夫高超。

    下意识的,李世民踱步,追着那男孩去。

    他的脚步不徐不慢的,似乎不想让男孩受到惊吓。

    大家不知道李世民究竟想干什么,但见李世民如此,也只好乖乖地跟着。

    只有张千最可怜,提着一大提的蒸饼跟在后头,累得气喘吁吁的。

    再往前头,便是运河了。

    那运河河畔,是无数低矮的茅草屋子,放眼看去,竟是连成一片,数都数不清。

    那孩子背着女婴,来到这里,就往一个茅棚而去,茅棚很矮小,他先是打了一声招呼,于是一个干瘦的妇人出来,替男孩解下了背后的女婴,男孩便到棚子前,自己玩耍去了。

    那女婴还在哭,妇人便开始哄着,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只要你爹做工回来,或许可以得几个钱,到时便可以买黄米熬粥喝了。

    外头的男孩一听要喝粥,顿时整个人有了精神气,叽叽喳喳起来,口里欢呼道:“喝粥,喝粥……”

    李世民只远远地伫立着,放眼看着这无尽的茅棚。

    过了半响,他回头看向陈正泰道:“百姓们为何聚于此处?”

    “这……”陈正泰眨了眨眼睛道:“学生得去问问。”

    他是真的也不知道啊,我特么的也是体面人啊。

    可显然,陛下很想知道,所以……一定得问个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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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新法

    打听消息是很费钱的。

    不过但凡是有钱,这世上便没有任何的秘密了。

    陈正泰很快就去而复返,见李世民还负手站在河堤上,便上前道:“恩师,已经查到了,此处运河,前几年的时候下了暴雨,以至河堤垮了,因为此处地势低洼,一到了河水泛滥时,便容易成灾,所以这一片……属无主之地,因而有大量的百姓在此住着。”

    “原来是无主之地。”李世民顿时明白了。

    他对张千道:“将这些蒸饼,送给这人家吧。”

    张千会意,便提着蒸饼到了那茅棚里去,和那男孩说了什么。

    男孩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敢去接蒸饼。

    张千索性将这蒸饼放在地上,便又回来。

    等那男孩确信之后,便吃力地提着蒸饼进了茅棚,于是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便追了出来,可哪里还看得到送蒸饼的人。

    男孩已咽着口水,眼珠子不停去看那蒸饼了。

    …………

    李世民回到了长街,这里还是阴暗潮湿,人们热心地叫卖。

    寻了一个街边摊一般的茶坊,李世民坐下,陈正泰则坐在他的对面。

    李世民的心情显得有些低沉,瞥了陈正泰一眼:“物价上涨之害,竟猛如虎,哎……这都是朕的过失啊。”

    李承乾不由道:“父皇,难道这不是那戴胄的过失吗?”

    陈正泰却在旁笑。

    李承乾瞪他:“你笑什么?”

    李世民也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太子认为这是戴胄的过失,这话说对,也不对。戴胄乃是民部尚书,办事不利,这是肯定的。可换一个角度,戴胄错了吗?”

    李承乾不禁恼怒道:“怎么没有错了,他胡乱办事……”

    陈正泰便道:“他没有办错。陛下要平抑物价,戴胄能怎么办呢?他又能拿出什么举措?至少……他是两袖清风,对吧,至少……他办事雷厉风行吧?这难道也是错?设置市长和交易丞,抑制物价,这种种举措,其实是自古皆然的事,戴胄也不过是效仿了古人的老办法而已,难道……这也是错了?”

    李承乾万万想不到,陈正泰这个家伙,转手就将自己卖了,分明大家是站在一起的,和那戴胄站在对立面的。

    你现在居然帮对立面的人说话?你是几个意思?

    李承乾还想说点什么,李世民则鼓励陈正泰道:“你继续说下去。”

    “只是……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啊。”陈正泰继续道:“最可怕的就是,分明民部没有错,戴胄没有错,这戴胄已算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名臣了,他不贪图钱财,没有借此机会去贪赃枉法,他办事不可谓不得力,可偏偏……他还是坏事了,不但坏了事,恰恰将这物价上涨,变得更加严重。”

    陈正泰在此顿了顿,小心翼翼敌看了李世民一眼,鼓起勇气道:“所以……恩师才说这是恩师错了。因为……今日酿成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戴胄的问题,恩师就算换了一个李胄,换了张胄来,依旧还是要坏事的。而这恰恰才是问题的所在啊。”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颓然,他曾意气风发,其实他心里也隐隐想到的是这个问题,而如今却被陈正泰一下子戳破了。

    他倒没有遮遮掩掩,道:“正泰所言,正是朕所想的。”

    李承乾皱眉,他不禁道:“这样说来,岂不是人人都没有错?”他脸色一变:“这不是我们错了吧,我们挖了这样多的铜,这才导致了物价上涨。”

    陈正泰心里鄙视这个家伙。

    他慨然道:“挖出更多的铜矿,增加了货币的供给,又如何错了呢?其实……物价上涨,是好事啊。”

    陈正泰的目光落在李世民的身上,表情认真:“恩师想想看,自秦汉以来到了如今,这天下何曾有变过呢?哪怕是那隋文帝,人们都说开皇盛世,便连恩师都缅怀那时候。可是……隋文帝的治下,难道就没有饿殍,难道就没有似今日这男孩那样的人?学生敢担保,开皇盛世之下,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数之不尽,恩师所缅怀的,其实不过是开皇盛世的表象之下的繁华长安和洛阳而已!”

    “似那男孩这样的人,自秦汉而至现在,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命运,从未改变过,最可怖的是,即便是恩师将来开创了盛世,也不过是开垦的粮田变多一些,府库中的钱粮再多一些,这天下……依旧还是赤贫者多如牛毛,数之不尽。”

    李世民听到此,心已凉了,眸光一下子的暗淡下来。

    因为他知道,陈正泰说的是对的。

    今日他所见的,还是太平时节啊,大唐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天下几乎已经没有了战乱,可今日所见……已是耸人听闻了。

    倘若是其他时候呢?

    又或者……当真开创了如开皇盛世一般的景象呢?

    这显然和自己所想象中的盛世,全然不同。

    此时,陈正泰又道:“从前的时候,铜钱一直都处于紧缩状态。天下豪富们纷纷将钱藏起来,这些钱……藏着还有用处吗?藏着是没有用的,这是死钱,除了富裕了一家一姓之外,不断地增加了他们的财富,毫无任何的用处。”

    陈正泰一直看着李世民,他很担心……为了平抑物价,李世民丧心病狂到直接将那鄠县的铜矿给封禁了。

    他相信李世民做得出这样的事。

    陈正泰继续道:“钱只有流动起来,才能有利于国计民生,而只要它流动,流动得越多,就难免会造成物价的上涨。若不是因为钱多了,谁愿将手中的钱拿出来消费?所以现在问题的根本就在于,这些市面上流动的钱,朝廷该怎么样去引导它们,而不是断绝钱财的流动。”

    事实上,李世民从前对这一套,并不太热心。

    说实话,要不是从前陈正泰天天在自己耳边瞎比比,这样的话,他连听都不想听。

    可今日……他竟听得极认真:“流动起来,有利有害,是吗?”

    陈正泰道:“是的,有利有害,你看,恩师……这天下假若有一尺布,可市面上流动的钱财有一贯,人们极需这一尺布,那么这一尺布就值一贯。若是流动的钱财是五百文,人们依旧急需这一尺布,这一尺布便值五百文。”

    李世民听了颔首点头:“这样说来,流动的越多,这布的价值就越贵,若是流动得少,则此布的价值也就少了。”

    陈正泰道:“正是如此,以往的方法,是铜钱不愿意流动,所以市场上的铜钱供应极少,所以布价一直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可现在因为铜钱的贬值,市面上的钱泛滥,布价便疯狂上涨,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啊。”

    李世民皱眉,一脸纠结的样子道:“如此说来……这个问题……无论朕和朝廷永远都无法解决?”

    “谁说不能?”陈正泰正色道:“大家只想着钱变多变少的问题。难道恩师就没有想过……增加布匹的产量吗?钱变多了,若是增加布匹的供应呢?原来市场上只有一尺布,那么加大生产,市面上的布变成了三尺,变成了五尺甚至十尺呢?”

    李世民一愣,顿时眼前一亮。

    真是一言惊醒,他感觉自己方才差点钻进一个死胡同里了。

    对啊……所有人只想着钱的问题,却几乎没有人想到……从布的问题去入手。

    陈正泰看李世民听的入心,再接再厉道:“恩师,学生一再说,通货膨胀是好事,钱变多了,也是好事。可问题就在于,如何去引导这些钱,朝着一个更有利的方向去。这些钱,现在都在市场上空转,什么是空转?空转便是虽然钱泛滥了,可布依旧还是原来的产量,于是一尺布,价格攀高。可若是引导这些钱……去生产布匹呢?一旦大量生产,那么有了足够的布匹供应,钱再多……价格也可以维持。除此之外,生产需要大量的劳力,这些劳力,可以给这些赤贫的百姓,多一个谋生的地方。除此之外……朝廷在这个过程中收取税负,如此……布匹的供应增大,可使更多的人有布可用。大量的劳力得了工钱,使他们可以养活自己,不必在街上乞食,官府的税负增加,这……岂不是一举三得?”

    “所以,学生才认为……钱变多了,是好事,钱越多越好。若是没有市面上铜钱变多的刺激,这天下只怕就是再有一千年,也不过还是老样子而已。可是要解决今日的问题……靠的不是戴胄,也不是从前的老办法,而必须使用一个新的办法,这个办法……学生称之为革新,自秦汉以来,天下所沿用的都是旧法,而今非用新法,才能解决当下的问题啊。”

    倘若没有在这崇义寺附近,李世民是永远无法去认真思考陈正泰提出的问题的。

    可现在……李世民不得不顺着陈正泰的方向去思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陛下回来了

    李世民沉思了半响,突的凝视着陈正泰道:“你说了这么多,岂不是说,你可以解决这物价上涨?”

    这就是李世民的聪明之处。

    他不在乎你说的对不对,而在于,你能不能解决问题。

    陈正泰正等着皇帝这句话呢!

    显然,他心中早有准备,便道:“要解决,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树立一个利润较好的东西,但凡只要能让钱生出钱,那么天下的钱,便会自觉地流入这里,这市面上的钱都流入了一个地方,自然而然……市面上的钱也就少了。”

    “只是……从前的时候,在人们眼里,将钱藏在家里,便能让这钱越来越值钱,因而……就有了储蓄藏钱的习惯。可到了如今,世道变了,因此,就要重新引导钱的流向。”

    陈正泰生怕李世民还不够理解,于是指着这远处的河堤道:“这钱的本质,就是水,鄠县采铜,便相当于连下了暴雨。这暴雨一直下,迟早要泛滥成灾,一旦成灾,大水就会冲垮河堤,祸害百姓。因而……治理当下的问题,其本质,就是治水,此前民部所用的办法是堵,可是水就在这里,堵是堵不住的,因而……堵不如疏。学生的办法和戴胄的不一样,在学生看来,堵不如疏,怎么疏导呢,我们可以先寻一个洼地,而后再将这大水引到洼地里来,形成湖泊,如此……这大水成灾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陈正泰继续道:“那么眼下最困难的问题是,怎么选择这个洼地,又如何将水引进去。若是这洼地,对钱没有足够的吸引力,钱是不会来的。可有了吸引力,又如何让这钱于天下有好处,却也是一个问题。”

    “请恩师放心,学生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只不过……单凭学生一人,只怕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单薄,此事,还是需请恩师来牵头,让太子来负责具体的实务,拟定细则,建立一个行之有效的律法,而学生呢,在旁打打下手,此事便能成功。”

    听着陈正泰说的头头是道,又见陈正泰信誓旦旦的样子,李世民颔首:“既然堵不成,朕就等你来疏通吧?”

    说到这里,他脸色凝重起来:“只是,朕丑话说在前头,此事关系重大,维系了不知多少百姓,倘若你如戴胄这般,朕绝不饶你。”

    随即,李世民又瞥了一眼李承乾,脸上的威严更多了几分:“你也一样。”

    李承乾:“……”

    李承乾很心塞,为什么每一次好事都没有孤的份,若是惩罚,就你也一样了?

    此时,李世民已经站了起来:“现在该去哪里?”

    他没理一脸幽怨的李承乾,直接看向陈正泰。

    陈正泰脸上露出一笑,显然已有打算。

    …………

    在中书省,房玄龄召集了三省六部的官员坐于此,这二十多个朝中的重臣,如往常一般,聚在此议事。

    除了皇帝的朝会之外,宰相和各部的尚书,也都要齐聚一堂。

    大致是在一起,沟通一下当下的政务,好让各部之间可以去除沟壑,免得各部自行其是。

    此时,有文吏煮了茶来,房玄龄看着众人,呷了口茶,便道:“这几日的奏报,还有陛下的旨意,诸公都看了吧?今日清早,户部这边上了一个条子,说是此次平抑物价,东西市的市长以及交易丞有功,尤其是交易丞刘彦,功劳最大,他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在市场巡查,听说有月余功夫都没有归家了,吃住都在东市,如此干吏,真是难得啊。”

    听到这里,戴胄觉得面上有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毕竟……房玄龄亲自夸口了这交易丞,其实就是肯定了民部这些日子的成绩,交易丞有功,他这民部尚书,岂不也有功劳?

    各部尚书纷纷颔首。

    随即,房玄龄便看向长孙无忌:“吏部这边如何看待?”

    长孙无忌道:“吏部自当根据功劳大小,予以奖励。”

    “很好。”房玄龄颔首点头,又对礼部尚书豆卢宽道:“礼部这里,也要费费心。”

    豆卢宽明白房玄龄的意思,便道:“下官自当让人修撰一篇文章,好教天下人知道他们的功绩。”

    “如此甚好。”房玄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平抑物价的事,总算是有了眉目,我与诸公,也都可以松一口气。”

    他说着,笑起来。

    这公房里,顿时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房玄龄随即又道:“接下来,我们就议一议……”

    正说着,外头有文吏匆匆进来道:“房公,陛下回长安了。”

    一听陛下回宫,房玄龄打起了精神,他打量着这文吏:“回长安?”

    “不,准确的来说,陛下去了二皮沟。”

    房玄龄与众人面面相觑,陛下好端端的,去二皮沟做什么?

    长孙无忌酸溜溜地道:“我听说,陛下昨天一宿未归,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有人刚刚得知陛下夜宿宫外的消息,竟是瞠目结舌,豆卢宽不禁苦笑道:“当初隋炀帝,就不爱留宿宫中。”

    房玄龄瞪了豆卢宽一眼:“豆卢公,慎言。”

    豆卢宽便干笑。

    长孙无忌觉得陛下这两日的行为过于反常,于是便对这文吏道:“陛下去二皮沟,所为何事?”

    “这便不知了,只晓得张千公公回宫,说了这个消息。还说……若是三省六部的诸公想去,也可以去伴驾。”

    这话……就有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你让我们去便去,不让我们去便不去,什么叫做想去也可以去啊?

    众臣个个低头,揣测着陛下的话。

    倒是戴胄有些心急,他知道陛下是去过东市的,现在长安城里物价平抑的成果十分喜人,想来陛下已经清楚了民部这些日子的努力。

    此时去见驾,陛下龙颜大悦,说不定……会有恩赏也不一定。

    于是他顿时就来了精神,便怂恿道:“陛下此意,想来还是希望我们去见驾的吧,不如去见一见?”

    房玄龄犹豫着道:“如此也好,让人备车。”

    …………

    李世民又来到二皮沟。

    而在这里,一个靠近大学堂不远的建筑,已是兴建了起来。

    回在这里,陈正泰已经没有空搭理李世民了,他一声令下,随即许多人开始飞马而去,紧接着就往大街小巷尤其是东西市还有那崇义寺附近张贴公告。

    李世民捡起一份印刷精美的公告来看,看过之后,他瞥了陈正泰一眼,狐疑地道:“只一份公告,真的能成?”

    陈正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道:“恩师拭目以待便是了。”

    李世民心里想,既如此,那么朕倒想看看,你这个小子,到底玩弄什么花样。

    这公告张贴出去没多久……

    居然在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快马匆匆而来。

    当先一个……竟是程咬金,后头还有张公瑾以及秦琼数人。

    他们来得急,一路快马加鞭,气喘吁吁的下了马,就在外头大喝:“陈正泰,陈正泰,人在哪里呢,快出来,咱们兄弟来啦,哈哈哈哈……老夫正当值呢,你知道不知道,这监门卫的职责有多重?这可是关系到了长安的安危的,老夫听人说了你的这公告,就偷偷溜来了……”

    “还有老秦,这个狗东西,他是从都督府里偷出来的,他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家养着病呢,看了你的公告,你看……活蹦乱跳的,他娘的……我们带钱来啦……你人呢……”

    他大喇喇地带着秦琼和张公瑾二人进来,程咬金显然是轻车熟路,而张公瑾也是老江湖了,喜滋滋的样子,倒是秦琼,一脸病容,而且……带着几分拘谨。

    三人进了大堂,程咬金张口还要说什么,一看到堂中的陈正泰,而后……却又看到了李世民……

    程咬金脸色一变,顿时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软了,瞪大眼睛,嘴都结巴起来:“陛……陛下……”

    张公瑾和秦琼二人,也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心惊之下,连忙行礼:“臣……臣见过陛下。”

    李世民则是端着茶盏,饶有兴趣地盯着程咬金:“监门卫职责重大,现在是程卿家白日当值的时候吧?”

    程咬金已吓得魂飞魄散,懵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啊,不是,不是……陛下,老臣真是糊涂啊,老臣愧对陛下,老臣不是人。”

    李世民随即目光又落在了秦琼的身上:“秦卿家不是一直抱病吗,前些日子,你还托人来对朕说你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阵,屡受重伤,前前后后流的血能都有几斛多,怎么会不生病呢。因而一直告病,怎么今日……竟是生龙活虎了?”

    秦琼这一下子……好像又病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臣……臣万死之罪。”

    张公瑾躲在程咬金的后头。

    李世民目光便看向张公瑾:“张卿家。”

    不等李世民追问,张公瑾立即道:“陛下,这是程咬金叫我来的。”

    …………

    第二章送到,推荐一本书《小财主》,很好看的书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千军万马来相见

    张公瑾说罢,程咬金眼珠子一瞪!

    这是把锅都往他身上背的节奏了?他刚想反驳。

    李世民已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程咬金。

    这程咬金骤然又乐了,赔笑着对李世民道:“陛下,都怪老臣,老臣实在是万死啊,老臣敢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没有反驳张公瑾,因为这个时候反驳,只会给陛下一个强词夺理的印象。

    很多年轻人都年轻气盛,稍稍被人冤枉一些,便立即恨不得想要跟人较出个真假,好似辩赢了,自己便得胜了一般。

    其实程咬金这人,别看他外表鲁莽,却是一个老油条。他很明白这样的较真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越较真,陛下也不会认为你这老家伙是好东西,与其如此,不如赶紧认错。

    而且他一口一个老臣,其实也是再暗喻自己年纪大了,陛下你千万不要和我老程计较,我老程只是老糊涂了而已。

    果然他一认错,李世民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可还是瞪着这三个家伙,尤其是看着那显得有些局促的秦琼。

    心里不禁嘀咕,这秦卿家隔三差五的病得要死,陈正泰倒是他的药方。

    李世民终于开口道:“你们三人,来此做什么?”

    秦琼和张公瑾都不答,只默默地看着程咬金。

    程咬金心里恼火,偏偏又不好骂他们,只好犹豫道:“这……这……”

    “恩师……”

    陈正泰倒是在一旁道:“这三位,是来投资的。”

    程咬金下意识地道:“没……没有的事……”

    正说着……突的又听到外头有人大声地说着话:“你看,我姐夫他又抢先来啦,我就知道我们崔家是瞎了眼,才将我阿姐嫁给他,有好事他总是想不到我的,快,快……再晚就迟了。”

    随即,便见一人带着几个伙伴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李世民虽不认识。

    可程咬金却是化作灰都认得的,这不是自己的妻弟崔如意吗?

    崔如意果然看到自己姐夫在此,也顾不得自己姐夫给自己的眼神,立即大呼小叫道:“姐夫,你果真在此,我就知道的,你对得起我的姐姐,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崔家吗?”

    程咬金眼睛抽了半天,这妻弟硬是没能感悟出他的眼神,只好拉着脸道:“别胡闹,再胡闹,惹得急了,我回去揍那家中悍妇。”

    崔如意怒道:“你骂谁悍妇?”

    “……”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脑袋疼。

    倒是陈正泰大喝道:“好啦,都不要吵,挣钱的事,非要弄得跟杀人似的,都闭嘴,现在开始认筹……钱都带来了吗?”

    这一下子,什么仇什么怨都顾不上了,大家都打起了精神,都直直地看着陈正泰。

    众人纷纷道:“带来了,都带来了。”

    程咬金几个还看着李世民,显得犹豫,可见陛下不做声,便放下心来。

    此时,陈正泰道:“那就赶紧办手续,陈家现在上市一个瓷业股,一个布股,还有木器、钢铁,现在还未开市,只算是内部认筹,你们投了钱,陈家呢,拿着你们的钱兴建作坊,生产钢铁、木器、丝绸、布匹,酒,而后开售,所得分红,按股份多少作为分红。”

    “规矩我懂。”程咬金咧嘴道:“我懂得。”

    上一次投了那瓷器,程家可是发了大财,现在满长安城都晓得程家风生水起了,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

    现在陈正泰要折腾什么上市,弄什么股份认筹,还要搞布匹、丝绸还有钢铁之类的生产。

    若是其他的事,陈正泰想拉程咬金入伙,程咬金非一脚将这狗东西踹到爪哇国不可,可这做买卖的事,在程咬金心里,却再没有人比陈正泰更精通了。

    陈正泰四处发认筹的公告,鼓励大家来投资,这认筹的规矩,程咬金懒得去管,甚至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他只知道一件事,投钱就是了,到时就是等着分红。

    因此,在监门卫里当差的程咬金一听说了公告,便连当值的事都不管了,兴冲冲的就赶了来。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看在眼里的,从前的程咬金是个什么东西,这浑人的家世尚可,可和真正的世族比起来,屁都不是。

    可如今呢,一月一万多贯的分红呢,这是真正的钱滚钱,利滚利啊。

    秦琼几个,早就看出来了,这钱留在家,就是糟践,存越多,这钱越发不值钱。买了东西堆放在那又无用,还需负责仓储的开支。思来想去,和陈家合伙做买卖最稳当。

    陈正泰看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样子,便扯起嗓子道:“认筹书,你们看一看……”

    “不看,不看,就告诉我老程在哪里交钱吧,啰嗦这么多干嘛?”程咬金气咻咻的样子,他故意提高嗓门,要让李世民听见:“我还有公务在身,要赶着回去当值,这长安城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担待得起吗?陛下这样的信重我,我肝脑涂地……”

    陈正泰打断他,现在不是你程咬金拍马屁的时候啊,何况马屁只能我陈正泰来拍。

    他便虎着脸道:“该交代的还是要有所交代,既然你们不愿看,又是第一批来认筹的,那么索性我就来说说罢。当下铜钱贬值,市场上资金过多,物价暴涨,因此……未来这几个行业,如钢铁、布匹、丝绸等等,统统都供不应求,可谓是市场前景极好,只要生产出来,就不愁销路,因而……这钢铁,分十万股,宫中和陈家各占一成,即各一万股,其余统统认筹的方式……这钢铁的生产,陈家改进了几处工艺,争取一年之内,兴建十三座高炉,招募匠人三千九百人,年产……”

    “不要啰嗦啦,你再啰嗦,其他人就要抢先啦。陈正泰……我钱都带来了,你还啰嗦。”程咬金等人听不下去了。

    投就完事了,怎么就你话这么多!

    李世民坐在一旁,看着瞠目结舌。

    平时这些大臣们,不是都说自己很穷的吗?

    可现在看来……他们很豪气啊。

    “好好好。”看着一个个巴不得赶紧把钱送上,陈正泰只好道:“那么就请各位去隔壁的账房办手续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投钱进来,可是有亏损的可能,诸位,投资需谨慎啊。”

    其实亏损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通货膨胀,市场供不应求,也只就是说,只要你敢生产,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之内,是不愁销路的。

    而陈家要做的,就是尽力的改良生产的技艺,尽力的做到大规模生产,同时在成本上做功夫便是了。

    这一点,陈正泰很有信心。

    眼下天下所有的世族里,再没有比陈家这般能耐,拥有一支生产的骨干队伍了。

    可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到时真的亏了呢?

    程咬金于是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似乎在等着李世民的态度。

    李世民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程咬金等人如蒙大赦,欢快的去了。

    那崔如意还跟在后头骂:“姐夫,你亏心不亏心,每一次都你跑的最快……”

    ……

    在隔壁,早有一群账房在此等候了。

    这一次,陈家共涉足九个行业,每一个行业都在筹募资金,打算大规模的生产,现在每一个行业放出来发售的认筹股有八万之巨,一股一贯,自己看着投。

    就这……便意味着要筹募七十万多贯的巨额资金。

    这在整个大唐,绝对是天文数字,哪怕是陈家,也不曾见过如此巨额的钱财。

    程咬金带了三万贯来,这算是他的棺材本了,此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选定了酒业和钢铁,分别投了一万五千股,之所以选这两个,是因为他爱喝酒,至于钢铁,纯粹是他对钢铁有特殊的喜好。

    至于哪一股更挣钱,他就实在没有办法研究了。

    不过在他看来,陈正泰这家伙的存在,就等于是某种保障,挣钱这方面,他对陈正泰是绝对放心的。

    也有人迟疑的,比如那崔如意,他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后自言自语道:“这样贵,一贯一股,若是来年……挣不到钱怎么办,姐夫,我觉得你该悠着点,我只带了三千贯来,有些怕。”

    “蠢货。”程咬金忍着没踹他,冷笑道:“我就问你,你带来的三千贯,是现钱吗?”

    “当然不是,是陈家的欠条。”崔如意道:“现在谁还用现钱啊,这么赶着来,这一大车钱,谁背得动?”

    “这便是了,陈家还欠着你们崔家钱呢,你若是连他都不信,这欠条不就是白纸吗?所以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这话听着,还真是没毛病!

    崔如意点了点头,就道:“那我这点钱是不是有些少,要不要回去和家父商议一下,再取一些钱来?”

    程咬金一听自己那老丈人就恼火:“随你,到时别来烦我便是了。”

    崔如意便冷哼道:“姐夫,你又说这样没心肝的话……我回去找我爹去。噢,先买三千股,别被人抢了。”

    …………

    第三章送到。

第一百七十九章:朕收拾你们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陈家在其他方面,虽然一塌糊涂。

    可这才短短一年,又是白盐又是纸张,再加上瓷器,发了大财。

    没有人敢瞧不起陈正泰的眼光和魄力。

    甚至在坊间,已经有人开始称呼陈正泰为财神了。

    再加上程咬金那样的鸟人,竟都跟着陈家发了财,没理由大家不来啊。

    韦家的韦节义,还有杜家,以及不少商贾,都兴冲冲的来。

    他们生怕自己认筹的晚了,尤其是看到这来的人不少,心里就更急了。

    人就是如此,你若是请他来认筹,说不定他还有疑虑,难免会想,这家伙不会坑我吧。

    可若你是一脸很嫌弃的样子,爱投投,不投滚,再看到其他人心急火燎,疯狂的交钱,于是……你便禁不住开始着急上火了,只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人家将你的钱收了才好。

    短短一上午,便认筹完毕。

    剩余的人只好望洋兴叹,一脸懊恼的样子。

    陈正泰见外头的人不肯散去,于是不得不出面:“诸位乡亲……”

    大家脸色木然,谁和你是乡亲?

    陈正泰道:“诸位父老,今日……这认筹已是结束啦,不过大家不要急,往后若还有什么项目,自当请大家来认筹。噢,还有……往后这股东买卖自己的股票,亦或者领取分红,订立新约,都可以来二皮沟。若是诸位有什么好项目,也可来此,二皮沟可以给大家负责审计,可准项目挂牌,让人认筹。”

    “什么?”

    前头的话,他们倒是知道怎么回事。

    可是后头的话……却一下子让人有一种醐醍灌顶的感觉。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有的是闲钱,没一个傻子,许多人因为认筹到了陈家的股票和欢天喜地,也有人为认筹不到而懊恼。

    可现在……

    这话……就有意思了。

    因为大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谁都知道现在丝绸和钢铁以及一切市面上的物资,都是值钱的,毕竟不愁卖,谁若是能生产出来,肯定能赚钱。

    陈家不就靠着几个项目,一上午的时间,就吸收了数十万贯的钱吗?

    想想看,拿着别人的钱做买卖,而且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活该陈正泰发财啊。

    可若是自己也有项目呢,是不是也可以?

    只是……有什么项目可以一本万利?

    又或者……自己这儿,有什么可以别人所没有的东西。

    许多人正失望,此刻,却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现在日子没法过了啊。

    像他们这些家里有钱的人容易吗?祖祖辈辈攒了几个仓库的钱,结果……陈正泰这狗东西居然用火药去开山炸石炼铜,眼看着每日这铜钱日贱,听说陈家还打算挖金矿和银矿,那更不得了,金银的价格只怕也要日益廉价了。这样下去……将钱放在家里,可还怎么得了,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拿钱赶紧去消费,可是人的消费是有限的吧,毕竟吃饭的时候,不能添十碗饭倒九碗,何况现在物价还涨的厉害,想想就心疼。

    几乎所有的人家,祖传下来的就是各种节俭的家训,这已是深入骨髓一般的教训了,让大家这般糟践,还真心里过意不去。

    现如今市面上所有的货物都紧缺,谁能生产……就有利可图,只是有的人,空有本事,却没有足够的资金,也不敢添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承担这个风险。也有的人,空有钱财,却对经营一窍不通,只好看着家里的钱越发不值钱。

    可现在……陈家却好像给大家指出了一条明路。

    于是,有人道:“若是有如陈家这样的项目,也可在此挂牌认筹?”

    “当然。”陈正泰道:“而且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必须得在此挂牌,想要挂牌,需提供担保,提供自己的项目,还有资金……这资金,也需在监督的情况之下挪用,要确保你不是骗子,卷了钱跑了,为了保障认筹人,每隔一段日子,需要公布项目的账目,还需有二皮沟的人进行审计,确保资金不会挪作他用……总而言之,在二皮沟挂了牌,二皮沟这儿……给与一切保障。若是敢触犯律令,报假账目,亦或者是挪用钱财的,都是重罪。”

    “律令?”有人诧异道:“竟还有律令?”

    “当然,太子殿下就是律令,现在这律令,正在紧急的修订,总而言之,谁出了钱认筹,这律令就是保障他们投出去的钱,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经营不善是一回事,可是弄虚作假,又是另一回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许多人很快明白了陈正泰的意图。

    陈家或者二皮沟,提供的是一个担保性质的平台。

    而缺钱的人,可以来此立项,挂牌,缴纳担保金,同时筹募自己项目所需的资金,大家讲资金丢给这个人,而资金受到陈家的监管,这个人再利用资金,无论是建窑炉烧陶器也好,或者是建铁炉子制铁也罢,得了利润,股东们一起跟着分取利润。

    如此一来……便是多赢的局面。

    从前的商业为何永远无法做大规模,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所谓的买卖,都是一家一姓的事,大家只相信自家人,所以无论你制作的东西多么物美价廉,你的精湛技艺或者是经营的买卖,因为一家一姓的资金有限,又或者是无法相信别人,将技艺传授更多人,最终的结果就是永远都只是一个老字号。

    而这老字号,可能在后世,是品质的象征。只是在这个时代,却代表了陈旧,因为你永远无法扩张。

    现在有了陈家开头,不少人动了心思。

    那韦节义在人群中道:“这样说来,我们韦家也可以立项?”

    陈正泰朝韦节义微笑:“当然可以。”

    韦节义顿时在人群中激动的道:“努力,奋斗!”

    此时没人理他,还有许多人,都带着无数的疑问。

    人们蜂拥而至,七嘴八舌,有的询问这个,有的询问那个。

    陈正泰烦了,便教陈福发放他早已准备好的立项、认筹指南书。众人各自领了书,这才满意,抱着书,走了个七七八八。

    人群终于散了,陈正泰松了口气。

    李承乾上前来,道:“为何你总是打着孤的名目。”

    陈正泰凝视李承乾一眼:“因为师弟与我……虽无骨血之亲,却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啊。”

    “这样能挣钱?”李承乾一脸狐疑。

    陈正泰眯着眼,压低声音:“不但能挣钱,而且还能将这市面上数不清的钱,统统引流到应该到的地方去。”

    李承乾眼前一亮:“能降物价?”

    “不敢说能降。”陈正泰很谨慎的道:“但是至少,能维持物价暂不上涨,就算上涨,也很轻微。最重要的是……给百姓们谋一条生路。”

    李承乾古怪的看他:“那我去给父皇报喜。”

    “且慢着,效果还没出来呢。”陈正泰拉着脸:“你知道恩师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就是事才做一成,就跑去邀功的,你真以为恩师糊涂啊,恩师最聪明了,他才不听你如何吹嘘的天花乱坠,他只看结果,你现在去报喜,在恩师眼里,和那信誓旦旦的戴胄有什么分别?”

    李承乾听了,不禁咋舌,却又觉得有理,忍不住道:“师兄果然是父皇肚里的蛔虫。”

    陈正泰呵呵干笑。

    而此时……终于有许多的车马来。

    房玄龄领着众臣,抵达了二皮沟,却发现这里竟有许多人,大家都很兴奋的样子,而且有不少,竟还是房玄龄的老熟人。

    他们来此做什么?

    这陈正泰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心里嘀咕着,等寻到了李世民的行在,房玄龄和戴胄等人恳请求见。

    这时,却见陈正泰和一个宦官徐徐踱步而出。

    陈正泰也是被这宦官叫来的,也不知陛下为何让自己去与房玄龄等人见面。

    也是他只站在宦官一旁。

    宦官当着房玄龄等人的面,扯着嗓子道:“陛下有口谕:朕闻,京师丝绸一尺三十九钱,今朕赐钱一万贯,烦请房卿与戴卿人等,给朕购置丝绸五千四百匹。诸卿速去,朕在此专候。”

    若是以当下一尺丝绸等于三十九钱来算,这一万贯,还真可以买到五千四百匹丝绸了。

    所以……没毛病。

    宦官说罢,朝陈正泰努努嘴:“陈郡公,陛下也有口谕给你,陛下无钱,从你这借一万贯。”

    陈正泰:“……”

    陈正泰本是乐呵呵的看热闹,此时竟有点懵了。

    宦官盯着陈正泰,不敢催促,陈正泰则瞪着他,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等着,我去写欠条,去去便来。”

    只留下房玄龄几个,风中凌乱,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陛下为何让自己这些肱骨之臣,办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陛下一日未见,好似更高深莫测了啊。

    …………

    第四章,可怜,停电了,用烂笔记本码呀码,一根手指敲着破键盘写出来的,如果有错字,请担待另外求支持。

第一百八十章:打的就是你

    就在房玄龄还在迟疑着陛下为何如此的时候,陈正泰回来了。

    陈正泰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竟是取了一大沓的欠条来。

    这欠条捏在手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好像是陈正泰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过纵有万般的不舍,可孩子总要长大,是要脱离父亲的怀抱的。

    陈正泰将这一沓欠条郑重其事的交给房玄龄,很是真挚的道:“房公,戴公,这是陛下的意思,而陈某人,也有一些私念,你看,我带来了三万贯钱,这三万贯,可是我陈家的棺材本啊……”很努力的,陈正泰假装挤出一滴眼泪。

    虽然这个想法终究还是失败了,可见陈正泰是个不擅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人。

    陈正泰继续语重心长的道:“既然房公和戴公要去购置丝绸,一万贯是买,三万贯,也是买,我这另外的两万贯,就请二公也一并带上,顺带,给我们陈家也采买一万一千匹丝绸吧,加上陛下要购置的五千多匹丝绸,总计是一万六千匹,我没有算错对吧?若是还有零头,我陈某人岂会让二公空跑一趟呢,这钱……就当时孝敬给二公喝茶了。”

    房玄龄接过这一大沓的欠条,一时有些无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一丁点也不明白。

    可现在陛下有了口谕,他却不得不遵照执行。

    于是朝陈正泰点了点头:“备车吧。”

    一行人自长安兴冲冲的来,现如今,却又灰溜溜的回到长安。

    这一路,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各自坐在车中,心里揣测着陛下的心思。

    陛下越来越看不透了啊。

    而且……现在天色不早了,陛下让我等去采买,这只怕天黑才能回,难道陛下一直待在二皮沟里候着我们?

    我等是什么人,现在竟成了商贾。

    于是,房玄龄和戴胄等人心里不禁摇头。

    众人一齐到了东市,戴胄为了节约时间,早就让这东市的交易丞刘彦在此候着了。

    刘彦见了房玄龄等人来,吓了半死,这可是宰相啊,于是忙是行礼:“下官不知诸公莅临东市,未能远迎……实在……”

    “哪里是丝绸铺子?”房玄龄阴沉着脸,劈头盖脸的便问。

    刘彦于是忙道:“诸公请……”

    他领着这房玄龄等人到了一排丝绸铺的长街:“这数十家铺子,都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一直都经营丝绸的,房公……只是不知……”

    房玄龄没有犹豫,率先进了一个铺子,后头的人呼啦啦的一齐跟上。

    里头的掌柜,依旧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站在柜台后头,对于来客不甚热心,他低着头,故意看着账目,听到有客人进来,也不抬眼。

    “喂。”戴胄摆着官威:“你这丝绸多少一尺?”

    掌柜理也不理,依旧低头看簿子,却只淡淡道:“三十九文一尺。”

    “来,你这里有多少货,我全要了。”戴胄有点急,他赶着去二皮沟复命呢。

    掌柜的一愣,却是抬起了奇怪的目光,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他见众人的样子,非富即贵,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噢,你们要买丝绸?”

    “正是,你啰嗦什么,有大买卖给你。”戴胄脸色铁青。

    掌柜却用一种更古怪的目光盯着他们,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抱歉,本店的丝绸已经售罄了。”

    “什么?”戴胄一愣,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这里分明有货,你这货架上,还摆着呢。”

    掌柜的发出了冷笑。

    三十九文一尺,你不如去抢呢,你知道这得亏多少钱,你们竟还说……有多少要多少,这岂不是说,老夫有多少货,就亏多少?

    其实掌柜还是很有眼色的,一看就看出对方身份不凡。

    可是……似这样来抢钱的,犹如杀人父母,这摆明着故意来寻衅滋事,想侵吞自己的货物,碰到这样的人,这掌柜也不是好惹的。

    要知道,东市哪一家的丝绸铺子后头,没有一些京里的大人物,否则,怎么敢在东市做这样的大买卖,这掌柜背后,牵涉到的乃是赵王殿下李元景。

    这李元景乃是太上皇的第六个儿子,李世民虽然在玄武门诛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可是当时不过**岁的李元景,却没有牵涉进皇族的继承人斗争,李世民为了表示自己对兄弟还是和睦的,因而对这赵王李元景格外的垂青,不但不让他就藩,而且还将他留在长安,并且任命他为雍州牧和右骁卫大将军。

    雍州牧,就是那雍州长史唐俭的顶头上司,因为隋唐的规矩,京兆地区的主官,必须得是宗亲大臣才能担任,作为李世民兄弟的李元景,自然而然就成了人选,虽然其实这雍州的实际事务是唐俭负责,可名义上,雍州牧李元景地位超然,这京里还真没人拿他怎么样。

    朝廷要平抑物价,这丝绸铺子就算有天大的关系,自然也知道,此事陛下格外的看重,所以配合民部派出的市长以及交易丞等官员,一直将东市的价格,维持在三十九文,而丝绸的只要交易,早已暗中在其他的地方进行了。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现在居然你们这些人,竟真想三十九文来买丝绸,这可是七十多文的货物啊,卖一尺九亏三十多文钱,你若是有多少就买多少,那岂不还要倒贴你。

    掌柜明白这事的问题严重性了,因为……这是抢钱。

    掌柜冷冷道:“有货也不卖你呢?”

    “什么?”戴胄有些急了,回头,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刘彦。

    刘彦忙是站出来,拿出自己的官威,大胆:“这丝绸,岂有不卖的道理?”

    刘彦这掌柜是认得的。

    这掌柜顿时开始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这样看来,对方的来头很大,于是他决定息事宁人:“那么……敢问诸位客官,想要多少丝绸。”

    “一万六千匹!”房玄龄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愿意和一个商贾在此磨蹭下去。

    “……”

    这铺子里,骤然之间变得格外的安静下来。

    掌柜一声不吭,只冷冷的看着房玄龄。

    他本意还是想息事宁人的,因为即便自己背后再大的关系,也没有冲突的必要,生意人嘛,和气生财。

    可现在……当对方报出了一万六千匹的时候,他就已知道,对方这已不是买卖,而是强取豪夺,这得亏多少钱?一万多贯啊,你们还不如去抢。

    于是他毫不犹豫:“滚出去!”

    “什么,你大胆。”刘彦吓着了,这可是房公和戴公啊,这掌柜……疯了。

    掌柜的眼睛已是红了,眼里竟是露出了杀机。

    说实话,脾气再好的人,现在也想杀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照杀不误,因为他算了一笔账,自己这店就算全部送给对方,也弥补不了这个损失,更何况,一旦赔了这么多,赵王殿下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呢,这亏得可是赵王殿下的钱,赵王殿下非活剐了自己不可。

    掌柜厉声大喝道:“给我滚,想要侵吞我的丝绸,我实话和你们说,休想。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你们是什么东西,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真以为我软弱好欺吗?来啊,还想买布吗?来人,来人……都来人……抄家伙,今日谁敢从这里拿出一匹布去,站在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

    他二话不说,已是撸起袖子,抄起了柜台下的秤杆,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他这一咧咧,自后院早有几个伙计冲了出来,他们错愕于平素与人为善的掌柜怎么今日竟如此凶神恶煞。

    此时又听掌柜吩咐,便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即抄了各种武器来。

    初唐时,做买卖的人要行商,因为此前天下大乱的缘故,所以所带的伙计大多要身怀利刃,以防止被乱兵和土匪抢夺了财货,现在虽然天下太平,可是遗风还在,于是,这几个伙计竟个个拔出家伙来,恶狠狠的上前:“掌柜,你说,我们这便将他们宰了,你吩咐一声。”

    房玄龄虽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可这些年养尊处优,何况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受这样的惊吓,见那几个伙计,明晃晃的取出匕首,对着自己。

    他固然表现的好像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心里已慌了。

    怎……怎么回事?

    戴胄有点懵,这是做买卖吗?我记得我是来买丝绸的,怎么转眼……就反目成仇了。

    后头几个大臣本是站在门口,此刻早已灰溜溜的出了店铺。

    长孙无忌跑的最快,他还得留着有用之身。

    那刘彦瞠目结舌:“你……你们不怕王法……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你们知道这是谁?”

    “呸!”掌柜手越过了柜台,一把揪住了刘彦的耳朵,拎起来,此时谁管你是交易丞,他一口吐沫吐在刘彦面上,怒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市中小吏,老夫忍你很久了,你这狗一般的东西,以为有了官身,便可在老夫面前狐假虎威吗?老夫今日结果了你……便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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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御用好茶

    一群人狼狈地从丝绸铺里出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刘彦格外狼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官戴胄:“戴公,要不要……”

    戴胄阴沉着脸,此时……他已感觉到有一些问题了。

    他心乱如麻,却是呵斥道:“你要做什么?要带差役来抄了这家店吗?那好,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这儿有三万贯,你将这里的丝绸都查抄了,给老夫弄一万六千匹丝绸来。”

    刘彦听罢,打了个冷颤。

    众人便又都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岂会不明白什么?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刘彦,像是仍不像接受现实似的,而后拧着眉心道:“再试一试,去其他铺子看看。”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到其他的铺子走了一圈,只是这一次,谨慎了许多,询了价格,都是三十九文,什么都好,就是没货。

    虽然每一个丝绸铺子都将一匹匹丝绸摆在了货架上。

    房玄龄此时再不明白,那就真的是猪了。

    戴胄的心已沉到了谷底,一脸苦涩地朝着房玄龄行礼道:“房公,下官失察啊。”

    房玄龄死死地看着戴胄,半响后,冷冷道:“玄胤误我啊。”

    玄胤乃是戴胄的字。

    戴胄听到这话,心便凉到了骨子里,转眸再看那该死的刘彦,只恨不得立即宰了他。

    “设法打听哪里可以买到丝绸。”房玄龄当机立断道。

    他毕竟不是腐儒,此时已想到,丝绸不可能不进行交易的,既然东市买不到丝绸,那么一定会有一个地方可以将丝绸买来。

    于是大家各显神通,终于打听到了。

    房玄龄亲自跑去了崇义寺,在那潮湿的茅草屋里穿梭,他此时已意识到……陛下昨夜只怕不是在东市,而是来过这里。

    他越想越是恼怒,又觉得惭愧。

    派人去丝绸铺里问了价,七十三文。

    听到七十三文,房玄龄倒吸了一口凉气,其余人也都默不作声了,神色很震惊。

    手中这三万贯,莫说是一万六千匹丝绸,便是一万匹丝绸都买不到。

    “物价竟上涨至此?”房玄龄厉声质问戴胄。

    戴胄要哭了,他自觉得自己雷厉风行,平抑物价的事,已经采取了许多的措施,哪里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七十三文这个数目,是他无法想象的,他看着房玄龄,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于是嗫喏道:“这……这……下官不知。”

    “民生竟贻害至此。”房玄龄气得身体哆嗦:“你怎么对得起陛下的厚爱。”

    戴胄百味杂陈,羞愧得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七十三文啊。”房玄龄欲哭无泪,口里反复念叨:“七十三文,七十三文,玄胤,你可知道七十三文意味着什么吗?自恒古以来,丝绸从未上涨到这样骇人听闻的地步。老夫终于明白,陛下为何让我等来买丝绸了,老夫明白了……”

    跟着他们后头的长孙无忌已经不耐烦了,反正他是吏部尚书,这事儿跟自己无关,于是道:“那这丝绸,买是不买?”

    房玄龄今日火气很盛,平日他对这位国舅是很忍让的,今日不知什么缘故,却是冲他道:“买了,莫非长孙相公来赔这差额吗?”

    长孙无忌:“……”

    这毕竟不是几十几百贯的差额,这是一万多万贯,谁承担得起,大家是来做官的,又不是来做善事。

    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陛下这是让我们亲自来这崇义寺看看啊,诸公,你们站在这里,难道不觉得羞愧吗?老夫现在便羞愧难当,我等久居庙堂,何曾体会过民生多艰,罢罢罢,不说啦,天色不早,立即去二皮沟。”

    说罢,房玄龄阴沉着脸,带着人匆匆而去。

    回到二皮沟时,天色已晚了。

    此时乃是子夜时分,天上没有星云,只偶有百家灯火隐约朦胧。

    到了陛下所下榻的宅邸,众人站在外头。

    一个宦官在这里,似乎一直在等候着房玄龄等人。

    房玄龄朝他道:“陛下何在?”

    “陛下已经睡下。”

    房玄龄颔首,他明白了,于是乖乖地束手垂立在外头。

    其他人见房玄龄如此,也只好有样学样。

    他们的年纪都大了,白日舟车劳顿,本是筋疲力尽,此时夜里,已是困乏得不行,可他们不敢惊扰陛下,又深知不能就此离开,只好乖乖地站在这里候着。

    这一候,就是一夜。

    到了次日的清晨,天色还是一片朦胧的灰白,寒霜打下来,令房玄龄等人显得滑稽可笑,本是黝黑的长须,被霜打白了。

    站了一夜,众人觉得浑身筋骨酸麻,有人更是觉得身体摇摇欲坠,头昏眼花,却也只能继续老实的候着。

    终于……李世民的行在里点起了一盏盏的灯,像是一下子让幽静了一晚的世界复苏了一般。

    众人巴巴地看着大门出,终于有宦官从里头出来道:“陛下请诸公进去说话。”

    众人一听,疲倦的脸上猛地打起了精神,房玄龄等人再无犹豫,连忙进了李世民的行在。

    在这里……李世民昨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他发现陈正泰这儿虽是简朴,却是挺舒服的。

    洗漱的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牙刷’,这牙刷是木制的,头部镶嵌了许多毛,是猪鬓毛,除此之外,还有人送了一个小盒子来,盒子打开,是药粉,这药粉是用金银花和苦参末还有茯苓磨制而成,沾上一些,和清水一混,李世民笨拙的刷着牙,一通鼓捣之后,居然觉得自己的口里很清爽。

    虽然有些不习惯,不过……挺有意思。

    真正的牙刷,到了宋朝初年才开始出现,这个时候,哪怕是皇帝,也得用柳枝,不过柳枝用起来,毕竟多有不便。

    李世民刷过了牙,便有人开始奉了茶来。

    这茶说也奇怪,竟不是煮的,里头也没有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之类,就那么一点茶叶,不知是不是晒干还是用其他方法制成的,茶叶放里头,而后用开水一烫,便送到了李世民这儿来。

    李世民看着这古怪的茶水,不禁有点谨慎,催问身边的人,陈正泰起了没有。

    宦官就说陈郡公正在带太子做早操。

    李世民面带微笑:“正泰小小年纪,作息还是极好的,少年人晨起操练,并不是坏事。”

    宦官却是显得欲言又止。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宦官道:“奴听这里的庄户们说,陈郡公平日都是日头上了三竿才起,今日倒是稀罕,起得早,还晨操。”

    李世民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宦官多事,拉着脸道:“去将陈正泰叫来。”

    李世民这般不徐不慢。

    倒是可怜房玄龄等人虽进了行在,却只好在寝房外头的屋檐下继续站着静候。

    不多时,陈正泰和李承乾二人进来,想必是做了晨操的缘故,所以二人精神奕奕,头上还冒着热汗,二人行过礼。

    李世民也不点破陈正泰做晨操的事,只是道:“正泰,你来,此茶……能喝?”

    陈正泰便笑道:“这是学生在二皮沟所制的茶,此茶确实不一样,用的是特殊的制法,所以……所以……只需用热水冲服即可,这茶可以喝的呀,平日学生在此就喝这样的茶。”

    说到这里,陈正泰压低了声音:“学生还打算将此茶上市呢,不过得先让人去寻觅好的茶山,有了好的茶叶,预先购买下来,而后制出一批再行上市。”

    李世民乐了。

    二皮沟的买卖,宫里都有一份,原来这东西也能挣钱?

    能挣钱的东西,李世民是不介意品尝的,于是端起了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这一口下去,顿觉得有些寡淡无味。

    唐朝人的口味很重,尤其是茶叶,这喝茶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煮,一种是煎,而且里头并不只是放茶叶,而是什么作料都放,某种程度,这喝茶更像是喝汤,什么油盐酱醋,都看各人的口味。

    李世民轻皱眉头道:“怎么吃着像是喝白水一般。”

    他话刚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口齿之间似留有茶香,方才喝进去的茶水,虽依旧觉得寡淡,却又似有不同的滋味。

    虽然人的口味……一时难以更改。

    可是好的茶水,毕竟还是能征服人心的。

    李世民看着跟前的茶盏,口里道:“你等等,朕再试一试。”

    于是又呷了口茶,这一次……开始觉得味道出来了,他细细品味,突然眼眸一张,道:“有意思了,有意思了,此茶需细品,越是细品,才越觉得有滋味,看来是朕方才喝茶的方法不对。”

    陈正泰似乎早料到如此,乐呵呵道:“过些日子,学生就打算,打着贡茶的名义卖的,当然……这也是太子师弟的主意。”

    李承乾:“……”

    陈正泰又道:“现在恩师喜欢,那么这贡茶便算是坐实了,过几日,学生送一些这样的茶叶入宫,孝敬恩师。”

    李世民不禁笑道:“好,好的很,难为你有孝心。噢,房卿家他们回来了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见驾

    宦官见陛下询问,忙道:“已经回来了。”

    李世民值得玩味地呷了口茶,他发现这茶初时寡淡,可多喝几口,整个人浑身通泰,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他虽问了房玄龄等人的问题,却又看向陈正泰:“这样的茶,未来当真有利可图?”

    陈正泰道:“恩师,可听说过茶瘾吗?”

    茶瘾?

    李世民错愕。

    这倒是没听说过。

    陈正泰道:“只要喝了学生这茶,是很容易上瘾的,若是几日不喝,便浑身不舒服,学生在学生的三叔公身上做过实验,先使起致瘾,此后让他几日不喝,那时他便浑身不适,总觉得欠缺了什么。此茶只要推出,一定能风行。何况……在学生看来,此茶除了口感比市面上的茶水要好,最重要的是,冲泡起来极其便利,和以往的煮茶和煎茶相比,不知便利了多少倍,这样的茶若是都不能风行天下,那就真没有天理了。”

    李世民颔首,陈正泰的话令他很是信服:“这样说来,这个茶,也可上市?”

    陈正泰很肯定地点头道“是。”

    李世民随即道:“若是茶上了市,是否这茶林也可上市?”

    陈正泰一愣,看着李世民,他突然发现,李世民居然很懂举一反三。

    陈正泰咳嗽道:“理应如此。”

    李世民打起了精神:“当初的时候,隋灭南陈,那南陈在江南西道有大量的皇庄,得无数山林之地,因为这些土地无法耕种,所以一直为南陈皇家的土地,此后隋灭南陈,此地……也就变成了隋朝皇族所有,而我李唐取隋而代之,这地……自然也就是朕的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的眸光亮了几分:“恰好这些土地,广植的就是茶树,产出的也是茶叶……而且那里丘陵极多,却不知是否可供你这茶叶之用。”

    陈正泰呵呵笑道:“这个,只怕要看成色,到时学生去看看。”

    李世民颔首:“如此甚好!”

    这时,他才对一旁候着的宦官道:“来,将几位卿家请进来。”

    房玄龄等人在外头站了一夜,又累又乏,此时终于听到李世民叫他们进去,也顾不上自己的腰酸腿痛了。

    好不容易挪步进来了,便见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诸卿,朕所需的丝绸,买回来了吗?”

    众人本是疲倦不堪的脸,顿时又苍白了几分,大家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只惭愧的低着头。

    陈正泰眯着眼:“怎么,没有买回来?”

    “陛下,臣万死。”房玄龄脸色铁青地道:“这是臣的过失,臣在中书省,为平抑物价,竟出此下策,臣却万万想不到物价竟上涨到了这样的地步。”

    有了房玄龄带头,戴胄也毫不犹豫地认错道:“这过错,主要在臣,臣真是罪该万死,哪里想到平抑物价,竟是南辕北辙,以为遏制住了东市和西市的物价,竟还昏了头,为此而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高明,哪里知道……因为臣的糊涂,这物价竟更加高涨了。臣侍奉陛下,蒙陛下垂爱,委以重任,无有寸功,今日又犯下这滔天大罪,唯死而已。”

    他今日早没了当初的咄咄逼人,只是脸色苍白,万念俱焚,眼眶通红着,落下老泪,这倒是他故意落出泪来,实在是一天一夜的折腾,已让他羞愧万分,此时是真心的悔过了。

    李世民方才还面带微笑。

    可下一刻,脸色变得格外的凝重起来,啪的一声,将茶盏狠狠的拍在案牍上。

    他狠狠的看着自己的臣子们:“你们已去过崇义寺了吧,感想如何?朕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是否对你们有所触动,但朕要告诉你们,朕深有感触!”

    群臣打了个激灵,又继续垂头,一言不发。

    李世民板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们看到了什么?但朕来告诉你们,朕看到了什么,朕看到……物价高涨,民怨沸腾,朕也看到了无数的庶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朕看到街上到处都是乞儿,看到半大的孩子赤着足,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为了一个碎蒸饼而欢呼雀跃。朕看到那茅草的房里,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朕看到无数的庶民,就住在那茅草和泥巴糊的地方,不见天日!”

    房玄龄等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此时再不是房玄龄和戴胄觉得知罪了,便连长孙无忌和豆卢宽等人,也都吓着了。

    李世民哀叹道:“朕在想,天下太平了这么多年,百姓固然艰苦,可朕这些年在朝,总不至让他们至这样的地步。朕看诸卿的奏疏,虽偶有提及民生艰难,却还是无法想象,竟是艰难至此啊。朕以为诸卿都是贤才,有你们在,固然不至令天下海晏河清,却也不至,让这天下庶民穷困潦倒到这般的地步。可朕还是错啦,大错特错!”

    李世民方才略显哀伤的脸,突然怒斥:“朕现在只想问,眼下之事,当如何解决。”

    众人战栗。

    竟都无言。

    解决?

    此前不是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了吗?

    可行不通啊。

    现在……还能咋解决?

    古书里,没有关于这样事的记录啊。

    “要不……”这事是民部的事,所以李世民问怎么解决,戴胄非要硬着头皮答才好:“要不……就禁崇义寺?”

    他声音很轻微,而且语气很不确定。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馊主意。

    他其实挺恨自己!

    李世民的目光便落在了戴胄的身上。

    戴胄到这锐利的目光下,心头很是忐忑,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李世民厉声道:“这就是民部尚书能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吗?”

    戴胄很想去死。

    臣尽力了啊。

    臣真的没有办法了。

    说句凭良心的话,这事,还真不怪戴胄。

    这涉及到的已经是后世金融的问题了。

    小农经济的体制之下,一个只晓得解决这方面问题的民部尚书,你让他去理解和解决这样的问题,这不是……去找抽吗?

    这就好像让远古狩猎部族的首领来解决当下土地兼并的问题一样,人家肯定也得两眼一抹黑,又或者出一个要不将这农地啥的,统统都荒废掉,养上一点鹿啊、兔子啊啥的,大家打猎之类的馊主意。

    这还真不是夸张,当初胡人入关,侵入神州时,就有不少胡人的精英分子们,有过将整个关内之地变成大草场,来养牛马的念头。

    你能说这些人愚蠢吗?他们不蠢,毕竟……他们已经是草原里最聪明和最有智慧的一群人了。

    现在的戴胄,其实并不比那些胡人精英们高明多少,这是他的局限性,他没办法去理解这种新事物。

    所以李世民狠狠地盯着戴胄的时候,戴胄很想哭,而事实上,他其实已经搜肠刮肚了,却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此时……房玄龄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臣等实在愚钝,不妨恳请陛下明示。”

    戴胄也立即委屈地道:“是,恳请陛下明示。”

    这意思是,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请陛下来拿这个主意。

    李世民:“……”

    最终李世民看向陈正泰:“正泰,你此前和朕说了那么多道理,朕只问你,此事能不能解决?”

    虽说李世民对面前这些臣子发了一堆的气,但其实李世民自己也不太懂。

    众人见陛下竟跑去问这始作俑者陈正泰,整个人都不好了,何止是心,便是血都凉了。

    跟这样的人混一起,能治理好天下吗?

    我们没能力是一回事,可陈正泰这个家伙……是真脏啊。

    陈正泰眨眨眼,他显然可以看到许多人眼中明显的不屑于顾。

    他而后道:“恩师……这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了?”李世民一愣,什么时候解决了?

    陈正泰正色道:“恩师难道已经忘了,昨天……我们……”

    “就这?”李世民不由道。

    他觉得陈正泰在侮辱自己。

    昨天程咬金这些人兴冲冲的跑了来,你陈正泰在那里收钱收到手软,可……这问题,哪里解决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李世民不高兴了,拉下脸来:“陈正泰,这不是儿戏,朕在郑重其事的询问你。”

    陈正泰同样郑重其事地道:“恩师,学生也是认真的,这物价……现在已经平抑了,学生昨天为了平抑物价,可谓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这一点,恩师是亲眼看到了的。”

    李世民觉得自己被绕晕了,若说方才,他还在气房玄龄这些人不顶用,痛恨戴胄这个尸位素餐的民部尚书。

    可现在……李世民开始痛恨自己了。

    自己怎么跟一个孩子,谈论什么治理天下?

    这简直就是自己找抽。

    房玄龄也糊涂了,他看向陈正泰:“不知道陈郡公,是如何解决的?”

    陈正泰咳嗽道:“很简单,我的作坊上市,大家都蜂拥来认筹,如此……不就将问题解决了?怎么,房公不相信吗?”

    对呀,不相信吗?

    信你才有鬼!

    …………

    第二更送到,大家七夕节快乐,可怜老虎七夕还要码字,嗯,还有三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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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