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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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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公子,你可不要再,再读书,阿郎要生气的。”

    “咱们陈家,家大业大,阿郎说啦,非要读什么书,做什么官,平白给家里惹来祸端,公子就不能踏实本份一些,老老实实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再寻几个小娘子多生几个娃娃,岂不自在?”

    “公子,你要听劝哪,你咋就不听劝呢,公子往后再读书,阿郎真的要生气了。”

    一旁,是一个青衣璞帽的人絮絮叨叨个没停。

    陈正泰一脸懵逼,脑里乱糟糟的。

    一觉醒来,世界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家伙是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娘子,生娃娃?当我是种猪,配种?

    要淡定。

    “咦,公子,这是什么。”青衣璞帽的男子,指向屋子的角落。

    陈正泰下意识的看去......是自己的登山包。

    呀......

    见鬼了啊。

    自己一觉醒来,不但成为了另一个人。

    可自己的登山包,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灵魂穿越吗?

    陈正泰记得自己昨天还背着这硕大的登山包,带着数十斤的物资,前往某个与世隔绝的山村。

    这登山包里藏着的,都是自己送去小山村的必需品。

    可现在......自己穿越了。

    一股记忆涌入了脑海。

    骤然之间......陈正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贞观三年。

    孟津陈氏的嫡系子孙。

    曾经的名门望族,虽然现下好像有一些衰败的迹象。

    至于身边这个青衣璞帽的男子,是自己的家仆长随......陈福。

    陈福一脸惆怅的看着陈正泰,似乎为陈家的这位公子而担忧。

    公子实在是太刻苦啦,这样下去可不成,要惹阿郎生气的。

    陈正泰扫视了屋内一眼。

    这是一个厢房,屋子里一尘不染,冉冉烛火将厢房照的通亮,墙壁上是留白的山水画,古色古香,而所有的陈设,也如一幅展开的画卷,看似朴素,却也可看出原主人的性情。

    贞观三年......

    大唐盛世,即将开始了。

    一个有为的君主,带领一群天下最顶尖的文武臣子们,开创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一想到此,陈正泰竟有些小小的激动。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他稍稍失神。

    猛地......眼睛一亮。

    “糟了,糟了,要迟啦,要迟啦。”陈正泰突然大呼,他的目光看着那角落里随自己穿越而来的登山包:“快,快,快给我去寻几头母猪来。”

    “啥?”陈福一脸懵逼的看着陈正泰。

    方才自己好像提过几个小娘子,而公子开口就是几头母猪。

    咦,居然还挺对仗的。

    以往这个时候,公子不该让自己煮一盏茶去书斋,公子好去看书的吗?

    怎么突然之间。

    陈福突然身躯一震,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公子不读书,他开窍啦?

    陈福居然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欢欣,这是幸福踏实的感觉,陈家有救了。

    “快去。”

    “噢,噢,这就去,这就去。”陈福不敢怠慢,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真是奇怪啊。”这一下,倒是轮到陈正泰有点懵逼了。

    话说......自己要去找几头母猪,难道,对方不该有一些疑问吗?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开心。

    不管啦。

    陈正泰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忙是起身,到了墙角里,打开登山包。

    果然,登山包里的物资都还在,这登山包里,都是供应小山村的物资,有给村民们春耕的稻种,还有村医所需的药品。

    当然,还有......

    陈正泰自登山包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玻璃瓶子是浓稠的液体。

    这可是给村里采买的猪种啊,这可是宝贝啊,要知道,猪的驯养,虽然由来已久,可是饲养猪的进化,却一直都在进行。

    现在是唐朝,猪的品种还十分的原始,而且这个时候的猪肉,不曾阉过,很臊,味道特别差,吃猪肉的人特别少,而后世的人懂得阉猪,味道很可口,况且后世随便一头猪,半年时间便可生长两百斤肉,这在唐朝是不可想象的。

    哎呀,要发财了。

    而猪种的保质期,只有七天。

    陈正泰不知道穿越的过程之中,会不会使这猪种失效,可若是按时间来算,自己从采买这猪种到现在,已过去了四天了,再不用,就真的要过期了。

    无论如何,自己得试一试。

    毕竟,现代的猪种,对于古人而言,几乎是核弹级别。

    陈家已经沸腾了。

    公子今日早起没有读书。

    公子让大家寻母猪了。

    而且还要品相好的。

    一下子,陈家上下,所有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陈福便领着几个家仆,寻了几头母猪来。

    便见陈正泰眼睛一亮,随即,掏出了不知是啥的物事,噢,他还洗了手,此后钻到母猪的pi股后头,开始鼓捣起来。

    陈正泰从登山包里寻了一个塑料的针筒,将针头拔了,抽出罐子里的猪种,紧接着......

    站在一旁围观的人,一个个心里发毛。

    他们听到母猪不安的哼哼起来。

    而陈公子,一面鼓捣着,一面脸上发出‘邪魅’的笑容。

    公子,还有这爱好吗?

    陈正泰对此,一切都轻车熟路。

    人工配种而已,这难不倒陈正泰。要知道,陈正泰上一世,可是军事爱好者,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观看七套的军事栏目,看了几年之后,虽然军事方面的知识没有多大的增长,可是对于母猪的产后护理、农业气象、果园的除虫,却是耳熟能详。

    人工授jing而已,小意思。

    一通忙碌,终于妥当了,陈正泰一面净手,一面唏嘘,但愿能成,若是成了,陈家可就发达了,别人家一头猪产肉一百斤,一年出栏,陈家的荣昌猪种六月出栏,至少能出肉一百五十斤至两百斤。

    回头,原本在那目瞪口呆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乎,个个假装没事人一般,各行其是,有的抬头看天,有的低头生怕踩了蚂蚁,有的拿着扫帚划啊划。

    好奇怪啊......

    不过......陈正泰历来是随遇而安的人,心大,无所谓。

    “你来。”他朝陈福勾勾手。

    陈公子突然有了奇怪的癖好,不过,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陈福心花怒放,他忙是上前,点头哈腰:“公子有什么吩咐?”

    “会养猪吗?”

    陈福嘴张的有鸡蛋大:“......”

    “今后你好好照顾它们,若是下了猪仔,更要小心护理。这事事关重大,关系到的,是国计民生,马虎不得。”

    呀......这就国计民生啦。

    陈福觉得公子将自己当做了智障。

    他咧嘴,乐了:“好。”

    陈正泰奇怪的看着他:“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疑问?”

    “有呀。”陈福认真的点头:“可是......公子不读书,游手好闲的样子,我看着心里舒坦。”

    “......”

    到了傍晚。

    陈家阿郎陈继业打道回府。

    他愉快的和友人在茶坊里坐了一日,哼着曲儿,手里拎着的,乃是一个鸟笼,笼子里的雀儿振翅忽上忽下。

    陈继业到了门前,陈管事便气喘吁吁的上前:“阿郎,阿郎,公子今日......今日......”

    一提到公子,也就是陈继业的儿子。

    陈继业不禁皱眉。

    这个儿子啊......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心里怀着远大的理想,想要步入仕途,匡扶天下。

    哎......陈继业很揪心,仕途多么的险恶啊,自己的祖宗们,就是因为瞎折腾,自己的曾祖父,当初支持北魏的皇帝,结果得罪了谋朝篡位的隋文帝杨坚。

    自己的祖父呢,也步入了仕途,支持了隋炀帝,结果......又因此落了个凄凉的下场。

    到了自己父亲这一辈,则跟着王世充,坚决痛击李渊,最终兵败被俘。

    到了自己这一辈,凭着陈家名门望族的出身,大唐又广纳贤才,求才若渴,因此也被征辟为官,进入了东宫,成为了太子李建成的佐官。

    可结果呢,那李二不按常理出牌啊,一场玄武门之变,太子被杀,自己这太宫旧臣,虽然没有追究,可陈家又是一次大伤了元气。

    做官有啥好,读书有个屁用,尽是给陈家招来横祸。

    不能再折腾了啊,再折腾,陈家要完了。

    趁着家里还有最后一点家底,做一条快乐的咸鱼难道不好吗?

第二章:人才呐

    “今日怎么啦?这个逆子......他又读书去啦?”一想到陈正泰总不听劝,陈继业便气不打一处来,身子颤抖,以至于手里拎着的鸟笼子,都哐哐震动起来。

    “没,没呀,今日公子没有进书斋半步,他一清早呀,便让人寻了几头母猪来。”陈管事兴奋的手舞足蹈。

    “大家都看见了,他在母猪后头,鼓捣了好一阵子,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呢,他还念叨着什么要养猪......还说什么猪中美男子......猪中蔡国庆......阿朗,蔡国庆是啥?”

    听到此处,陈继业身躯一震,面上的肥肉开始抖动起来,随即,眼里掠过了狂喜之色。

    “当真......好啊,总算是开窍啦,我这做父亲的遛鸟,做儿子的养猪,好,好,总算是让我这做父亲的得偿所愿,这是祖宗之幸哪。”

    背着手,面对陈管事一脸不解的样子,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管事一眼,旋即他气定神闲道。

    “蔡国庆呀,蔡者,草也。国者,想来你是懂得。至于庆,本意为祝贺。噢,你看,这便是说,吾儿想通啦,他若做一个庸碌无为的野草,这便是国家之幸、陈家之福啊。”

    陈管事身躯一颤,露出钦佩的样子,翘起大拇指:“阿郎什么都懂。”

    陈继业抬头,挺胸,跨足迈过高高门槛,留下一道孤傲的背影。

    陈继业很高兴,所以到了次日,陈家门庭若市。

    还没缓过劲来的陈正泰才知道,原来陈家这个家族,居然如此庞大。

    有头有脸的陈家子弟统统都来了。

    陈继业乃是陈家的长房嫡系,而陈氏的支系子弟不少,都以长房马首是瞻。

    有的陈氏子弟,过的比较清苦,有的日子还不错。

    大家听闻陈公子终于不折腾了,高兴的不得了,来的人有的提着鸟笼,有的抱着盛蝈蝈的锦盒,有的牵着大狗,纷纷来给陈继业见礼。

    陈继业满面红光,溺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陈正泰。

    陈正泰几乎是被人拎着来的,这高朋满座,统统都是一群自己认不出来的亲戚,看着大家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他不能理解呀,这些人,都疯了吗?

    陈继业说到了陈正泰已经两日没有读书,成日往猪圈跑,一下子,许多族叔、族伯们高兴的胡子乱颤。

    似有一个陈正泰该叫他三叔公的人微微颤颤站起来,激动的道。

    “这便好,这便好,养猪好,这猪呀,跟老朽养着的雀儿是一样的,都通人性。正泰啊,你能迷途知返,我这做叔公的高兴。你是不知道,当初你爹......跟着先太子李建成的时候,一场玄武门的杀戮,咱们陈氏上下,哪一个不是胆战心惊,唯恐那李二郎做了天子,要将我们陈家赶尽杀绝。若是再往上数,你的祖父,当初跟着王世充......咱们陈氏上下,又何尝不是惶恐度日呢......”

    他历数着以往陈家遇到的坎坷,大家伙儿都默然了,当初战战兢兢的日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正泰是我们陈家的嫡系孙,将来是要承继家业的,你若是还心心念念的读书做官,你想想,若是再遭遇不测,咱们陈氏满门,可就真要跟着株连遭殃了。”

    众人纷纷点头。

    三叔公捋着胡须,随即感慨万千的道:“所以老夫活了一辈子,从前也曾和大郎君一样,总想着功名,想为这天下做一点什么,建功立业。可后来历经了数次劫难。老夫横竖想通啦,人活在世上,三件事最紧要,学会了这三件事,便可保一生无忧。”

    众人一脸疑惑。

    陈正泰看着这须发皆白的老叔公,心里也疑惑起来。

    三叔公咳嗽一声,伸出了第一根手指,随即声若洪钟道:“躺着!”

    陈正泰:“......”

    三叔公随即伸出第二根手指,又道:“别动!”

    三叔公伸出第三根手指:“吃!”

    呼。

    大家出了长气,满面红光。

    说的好!

    对呀,折腾个啥,快快活活多好,趁着家族还有祖上留下的土地,还有华宅,还有美婢,能混一日是一日,像那些想要治国平天下的害群之马,可别把大家坑苦了。

    陈正泰看着他们,心里忍不住要骂出来。

    玛德,一群智障。

    陈正泰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孟津陈氏,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先祖。

    也就是说,自己穿越在自己祖上身上。

    更令人忧心的是,上一世陈正泰查阅过自己的家谱。

    陈氏家族,自东汉起便是一方豪族,曾经大放异彩,可一直延续到了贞观年间,家族便开始衰败下去,此后的千年......虽还寥寥在族谱之中,有那么一两点亮光,可更多的却是庸庸碌碌,沦为了底层,每一次兵灾和天灾,都有大部分的人饿死。

    现在陈正泰终于找到家族衰弱的原因了,敢情这群老祖宗们,这样的不思进取呀。

    不成,自己得把猪养好。

    这猪养好了,能发财。

    要知道,这可是后世经过了无数代育种的畜生,比之这个时代的猪,不知高明多少倍,这是神器啊。

    陈家要想避免衰败的命运,就必须振兴家门不可。

    酒宴之后,族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

    三叔公酒过三巡,满面红光,突然将陈正泰叫到面前。

    “正泰啊正泰,你将来要继承家业,陈氏上下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身上,你一定要争口气,切切要断了那读书入仕的想法,好好在家养猪斗犬,如此,咱们心里也放心。我们陈家当初支持建成太子,早就成了李二郎的眼中钉,他巴不得置我们于死地呢。”

    拉着陈正泰的手,眼泪又要啪嗒落下来,三叔公突然失声哽咽。

    陈正泰的父亲陈继业忙是到了一旁搀扶着哭成泪人的三叔公,语心长道。

    “三叔,你放心好啦,正泰从前不懂事,以后我定要好生看着他,一定不让他做正经事,他要是再敢似从前那样恣意胡为,看那劳什子《春秋》、《礼记》,我抽他!”

    陈正泰一听这个抽字,一溜烟,跑了。

    你大爷,这一群疯子。

    他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的猪,先去猪圈转了一圈,几头母猪在猪圈里慵懒的甩着尾巴。

    看着这些猪,陈正泰心里想,这时代的猪,还真是瘦小啊,这都已是成年的母猪,居然骨瘦如柴,只怕连百斤都没有,就是不知道,自己人工授jing有没有用,若是能产子,那就厉害了。

    对了......

    这些人这么折腾,这家产到底折腾了多少?

    我太特么的难了。

    满门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我去算算账才好。

    陈正泰溜进了书斋,他记得书斋里存着账房的收支簿子。

    这书斋很大,墙壁上挂了一幅幅陈家历代先祖的画像,这些悲催的祖先们,都曾很用心的经营家业,虽然每一次......好像都押错了宝,支持谁谁死,你大爷......

    陈正泰看着墙壁上的音容笑貌,似乎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到书架那儿翻找,陈家的藏书无数,毕竟是曾经诗书传家的豪族,只是那账簿,却是没寻到,不过......一封信笺,却是落在地上。

    嗯?

    这是啥?

    陈正泰将信笺拾起来。

    这是一封十几日之前,有人送来的书信。

    上头写着‘报陈议郎书’。

    这陈议郎,便是陈正泰的爹陈继业。

    至于议郎,则是一个散职官。

    陈正泰回忆起,自己的爹当初是东宫旧人,也是有官职的。

    此后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做了皇帝,并没有对东宫旧人追究,不过自己的爹心灰意冷,也就致仕颐养天年了,当然......这个散职的官衔还在。

    陈正泰将信笺打开,这里头,竟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洋洋数千言,里头的意思先是一番客套,说是久闻陈议郎您以推举贤能、引荐人才为己任,而我马周一直怀才不遇,希望陈议郎能够向朝廷推荐。

    再后头,就是这个叫马周的人所书的一些文章了,都是一些自己对治理天下的看法。

    马周......

    陈正泰顿时脑门嗡嗡的响。

    马周这个人......自己听说过呀,历史上,这个家伙,一开始怀才不遇,甚至沦落为马夫,养马为生,此后被人推荐,一下子被唐太宗李世民看好。

    李世民直呼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立即用他,短短数年的时间里,这个人便被提拔做了宰相。

    现在......

    现在是贞观三年,这个马周,应该还在给人养马。

    没想到......他已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出仕,四处投书给别人,希望别人能够引荐他。

    可引荐哪里有这样的容易,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只怕对一个马夫的投书,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便丢进垃圾堆了吧。

    想来这马周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所以......连门阀圈子里如此凄惨的陈家,他都投书来。

    好惨。

    咦,好像现在我也好惨。

    陈正泰脑海迅速开始活动起来,如果......自己举荐了马周呢,这不但可以在皇帝面前露个脸,而且......马周被陈家举荐,一定感恩戴德,毕竟......陈家是他的恩主啊。隋唐时期,好像举荐人和被举荐人有人身依附的关系,否则,人家凭什么举荐你?

    陈正泰低头看着马周的文章,其实很多地方,他看不太懂。

    可就在此时......砰的一下,门开了。

    陈正泰吓了一跳,抬头。

    却见自己的父亲陈继业醉醺醺的,带着陈管事和陈福几人进来。

    陈继业口里嘟囔。

    “这才好几天,就又跑来书斋啦,混账,你这是要气死为父吗?我们陈家经不起折腾啦,现在是那李二郎做了天子,会瞧得上我们陈家吗?没有收拾我们就不错啦。”

    他冲进来,身后陈管事几个人,如丧考妣的样子,纷纷劝道:“阿郎,不要动怒,公子只是一时糊涂......”

    陈继业已气咻咻的上前来,看着陈正泰手里拽着一封书信,一看陈正泰看得不是四书五经,脸色才微微的缓和:“你翻找书信做什么?”

    陈正泰心里咯噔一下,你妹,陈家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啦。

    他道:“大人...”

    在唐朝的时候,大人是儿子对爹的称呼,虽然陈正泰叫起来怪怪的。

    “唔......”

    “大人,这个人......我们陈家应该举荐他为官。”

    “什么?”陈继业一愣,随即脸色骤变:“你疯啦,你知道此人是谁,此人是一个马夫,他几次想来见为父,为父都没有见他,这样粗鄙的马夫,你还举荐他?”

    玛德,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

    陈正泰开口道:“可是......”

    “且慢着!”陈继业突然脸色一变,随即......他眼睛一亮,惊喜的看着陈正泰道:“儿啊,想不到,真真想不到,想不到你现在不但会玩猪,且还这样的聪明伶俐。对呀,为父怎么没想到。”

    “想到个啥?”

    陈正泰觉得,无论他爹想到个啥,自己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陈继业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那李二郎做了皇帝,只怕早就忌惮我们陈家啦,哼哼,他现在登基做了天子,虽是不将我们陈家放在眼里,他最是虚伪,天天跟人说,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贤才辅佐,要大治天下,所以要广纳贤才......这时候我们陈家若是举荐一个马夫上去......”

    “哈哈......”陈继业捋须大笑:“那李二郎见了,定要以为我们陈家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好,就是要让李二郎觉得我们陈家有眼无珠,他越是对我们陈家看不起,便越不会再追究从前的旧事,儿啊,你真是想的周到,为父......怎么就想不到呢。”

    陈正泰:“......”

    心好累啊。

    为啥他们的内心戏这么多。

    那李世民是何等有气魄的人,至于跟咱们陈家计较以前的旧事吗?自己的爹,为了苟且偷生,也是拼了。

    陈继业手舞足蹈的道:“方才是为父误会了你,这马夫......叫什么什么来着,为父好歹也官拜朝议郎,自当举荐,不对......应该以你的名义来举荐,如此......方才让那李二郎知道,我们陈家上下都是草包,哈哈......陈管事......”

    陈管事忙是躬身道:“在。”

    陈继业背着手:“立即修一份奏疏,就举荐这个马夫,还有,明日请那马夫到府上来,老夫依旧不见他,我儿子既然喜欢这马夫,那就让这马夫...给我儿养猪。”

    陈管事笑嘻嘻的道:“喏。”

    ......

    陈继业说罢,高高兴兴,醉醺醺的由人搀扶着去了。

    只留下陈正泰一脸懵逼的在书斋。

    这是一群猪队友啊,有些带不动。

    不过......

    总算马周的事解决了。

    就是不知道,当李世民提前见着了马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三章:上达天听

    此时年关刚过,虽是开春,可依旧冷风嗖嗖。

    正午,日上三竿的时候,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子的人出现在了陈家门口。他灰头土脸,浑身上下一股馊味,面上的风尘像结了痂,蹒跚的到了陈家门前。

    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的眼睛。

    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希望的亮光。

    他是马周。

    马周在长安城养马已有两年了,当初在乡下,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庸庸碌碌,毅然而然的辞了自己的文吏之职来到了这繁华的长安。

    只是可惜......胸中虽有千万言,这遍地绫罗的长安城,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不得已,他只好养马为生,受尽了白眼。

    无数给高门的投书,迄今都没有音讯。

    没有人看得起自己,哪怕是自己洋洋数千言的文章,也没有人肯多看一眼。

    他先是投书给朝中的宰辅,此后投书给将军和尚书的门下,再后来,便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以至于这长安城里,提及起来就被人笑话的陈家,他也想方设法投书进来。

    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陈家居然对自己有了兴趣。

    马周这一路来,一路眼睛都是红肿的,数年的辛酸泪,在此刻迸发出来。

    等到了陈家门口,门子立即去通报,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叫陈福的,领着马周进府。

    只是......七拐八弯的,去的地方......好像不是陈家的大堂。

    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呼......越来越熟悉了,马周甚至已经开始嗅到了一股子畜生特有的馊味。

    猪的哼哼声,由远及近。

    马周心沉了下去。

    陈家人让自己来府上......不会是......

    远处......却见一个圆领锦衣的少年深情款款的看着圈里的猪,一面指使着人用葫芦瓢舀着馊水投食。

    那叫陈福的人,快步到了少年面前,嘀咕了什么。

    少年很高兴,兴冲冲的朝马周看过来:“哈哈,马先生,久仰大名。”

    马周:“......”

    此少年......看上去不靠谱啊,他是看上了我的文章而久仰大名,还是听闻我养马养得好?

    少年到了面前:“我叫陈正泰,嗯,我看了先生的文章,很有意思......”

    本是迟疑的马周,听到见了先生的文章很有意思,猛地,身躯一震。

    犹如五雷轰顶,骤然间胸腹之间五味杂陈。

    马周的眼眶瞬间的红了。

    终于有人......欣赏自己的文章了。

    这是当世伯乐啊。

    下意识的......马周躬身长长作揖,腰杆子再不肯抬起来:“区区不才,今得明公谬赞......”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陈正泰觉得这个世上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不过陈正泰当然不了解,

    马周这种怀才不遇的人,此时终于获得了别人的赏识,是多么喜悦和欣慰的事。

    陈正泰道:“我们陈家已经推荐了你,你能不能为朝廷所看重,就看我代你送上去的文章,是否能获得皇帝的赏识了。”

    “这......”马周内心狂喜,方才还是长揖,下一刻,却是不争气的拜下,泪水纵横,哽咽道:“若能蒙朝廷信,明公举荐之德,纵粉身碎骨,也没齿难忘。”

    他这番话,纯粹是发自肺腑。

    要知道,在隋唐时,依旧还有东汉、魏晋时期的察举遗风,推荐人和被推荐人,利益相关,几乎形同于人身依附的关系。就比如那三国的时候,袁绍到了河北,立即无数人前去投奔,这是因为他们袁家四世三公,袁绍的祖上在位的时候,推荐了不少人,而这些被推荐做官的人,便奉袁家为恩主,恩主有事,自是倒履相从。

    陈正泰乐呵呵的看着马周,其实......被人奉承着,挺开心的:“你起来吧,不必多礼。”

    马周便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现在他心里已将陈正泰当做自己的恩主了。

    陈正泰目光很快落到了猪圈里的母猪身上,随即道:“你看这些猪,关系重大啊,你的文章,我大抵看过,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你的主张。”

    陈正泰顿了顿:“我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不和别人说,他们听了也不懂。这齐家治国平天下,究其根本,不还是让人有衣穿,有饭吃吗?最好还有肉吃。你看,这治国之道,浅显一些说,和养猪之道,也是一样的道理,你看这猪,又瘦又柴,身上没有几两肉,可若是养的又肥又壮,岂不是利国利民,马周,你以为如何?”

    陈正泰是个很容易适应的人。

    既然马周称自己是明公、恩主,那么自己也就直呼其名了,虽然看上去不礼貌,可实际上,却彼此拉近了关系。

    马周眼里还噙着泪,沉浸在自己这千里马被伯乐发掘的感动之中。

    可这一刻......他有点懵。

    呀,我文章里,没有养猪的事呀。

    这八竿子好像打不着。

    他抬头,见陈正泰殷殷期盼的看着自己:“马先生,我的话可有道理吗?”

    老半天,马周才自嘴里不情不愿的吐出两个字:“还行。”

    陈正泰唏嘘:“没想到我们想到一处来了,我知道外头,有人说我们陈家如何如何,不过我们陈家,也有匡扶天下之心,只是不被外人所理解而已,这养猪,就是明证。”

    马周若有所思,觉得好像自己被带到了坑里。

    陈正泰便乐呵呵的道:“从此以后,你就暂在我们陈家住下吧,不要再屈尊人下,给人养马啦。我们陈家赏识你,你在此帮我照料着猪,这几头母猪可是我的心头肉,寻常人照顾,我放心不下。”

    马周:“......”

    不管如何。

    至少陈家还是看重自己的。

    嗯,要坚信自己的选择。

    毕竟,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过......马周还是隐隐觉得,好像这个恩公,不太靠谱啊。

    外面的人都说陈家人一个赛一个混账,他们会不会,故意以举荐的名义,糊弄自己来给他们养猪?

    马周心里开始惶然起来。

    从养马圈跳进了养猪界,这......

    好在陈正泰对他还不错,专门让人收拾了一间卧房,吃用也不错。

    偶尔,陈正泰会寻上门来,和他研究养猪的护理方面的问题。

    马周毕竟有养马的经验,却也是对答如流。

    日子就这样的过去,过了七八日。

    那一封陈家举荐的奏报,早已经过了门下省、中书省,最终,送入大明宫中。

    一般的国家大事,都是由门下和中枢的宰相、侍郎、舍人们参议之后,而后送到宫中请皇帝参详的,只是这举荐的奏疏,却往往不需宰相和侍郎们决定,只是直接送皇帝过目。毕竟这关系到了人才的选用,是当今皇帝最看的事。

    李世民登基不久之后,早已昭告天下,一方面沿用科举取士,可这时的科举,毕竟还很草率,不够规范。

    因而,为了挑选人才,便责令天下的文武官员,推举人才。

    天下初定,是到了下马治天下的时候了,大唐有的是功勋骁将,唯独文治之臣,却还有欠缺,毕竟天下大乱了数百年,有才华的人更倾向于马上获取功名。

    李世民每日最大的事,便是先看推举的奏疏,而后再决定国家大事。

    有了人才,方可事半功倍。

    此时李世民穿着一件寻常的道衣,至宣德殿,跪坐于御案之后,在这里等候的,乃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是长孙皇后的兄弟,也是李世民夺取天下的大功臣,最受李世民青睐。

    此刻......

    看着长孙无忌亲自送来的一沓推举奏疏,李世民不禁发出了感慨。

    “朕在位已三年,这三年来,无不是兢兢业业,只是这些年来,愈发觉得,上马冲杀易,可坐在这御座上治理天下,却是难上加难,朕四处寻访人才,可那些蒙尘的明珠,想要发现,却也是困难的事。”

    长孙无忌微笑道:“臣倒是有一件喜事,想要向二郎禀奏。”

    “喜事?”李世民不解的看着长孙无忌。

    唐时皇帝和百官还不分明,比如李世民,疏远的人自要称李世民为皇上或是圣上,可亲近的人,往往称他为二郎,或者是李二郎。

    长孙无忌面带微笑,咳嗽一声:“孟津陈家,二郎可还记得吗?”

    李世民听到了“陈家”二字,皱眉:“是那个曾经的东宫旧人陈继业吧?”

    长孙无忌颔首:“正是。”

    “这陈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一群田舍奴,朕恨不得一个个将他们宰了。”李世民往日还算平易近人,可提到了陈家,当初在军中的咒骂便不禁出来了。

    长孙无忌显得有些尴尬,只是跟着干笑。

    “哼。”李世民还不解恨:“这群田舍奴,当初跟着李建成四处诋毁朕倒也罢了,朕宽宏大量,自是不计较他们,朕既然登基,就不再是秦王,而是天下人的君父,这几年来,并没有治他们的罪。”

    “可是这群田舍奴呢!”李世民气的脸色铁青,继续咒骂道:“他们阖族上下,都是一副朕要治他们的罪,要收拾他们的样子,成日战战兢兢,有的假装自己昏聩,有的谎称自己是痴儿,倒像是朕心眼如针尖一般的小,肚里不能容人,成日都在惦记着往日的那一点仇怨。”

第四章:孔明之才

    李世民说到这里,更是激动:“这一家老小,个个有模有样,别人看了,会如何想?还不是会想,朕没有容人的度量,成日都惦记着收拾他们陈家人?东宫的旧人这么多,那些罪大恶极的,朕自是要收拾一番,可他们陈家,朕几时薄待过了?”

    长孙无忌拼命咳嗽,他也无法理解陈家那群风声鹤唳的家伙。

    话说,玄武门之变都已过去了三四年,他们咋还成日这么多戏呢?

    长孙无忌道:“不过这一次,臣是来报喜的,二郎,这陈家......也推举了一个人才,二郎啊,连陈家都开始推举贤才了,可见陛下爱才之心,人所共知,这岂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收敛了怒容,却是眉一挑:“是吗?朕且看看。”

    他自一沓奏疏里,寻出一份奏疏,徐徐打开,李世民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过了,失了君仪,便摆出威严的样子,可低头一看,却又不禁道:“上奏的,竟是陈家的大郎......那老东西,居然恬不知耻,代他的儿子上奏。”

    李世民继续看下去,脸又一沉,面露杀机:“果然,他们又来了,谁也别拦朕,朕非要将这些陈家的田舍奴们统统杀个干净不可,无忌啊无忌,你看看他们,他们又在耍弄这一套了,你可知道,他们要举荐的,竟是一个马夫......”

    李世民胸膛起伏,勃然大怒。

    成天看着一群阴阳怪气的家伙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各种哎呀我好害怕,李二要害我。明明自己新君登基,要示以恩德,显示自己的大度,可这些家伙们呢......好嘛,现在又来了,推举一个马夫。

    “他们这是要告诉朕,他们陈家不但统统都是酒囊饭袋,还要证明他们统统都是有眼无珠是吗?倒像是朕成日国家大事不管不顾,每日都想害他们一样。”

    “哼!”李世民将第一页奏疏摔到一边,咬牙切齿:“真是岂有此理,这是陷君于不义。迟早剥了他们的皮。”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陈家,李世民就觉得自己的涵养统统消失殆尽,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金戈铁马的沙场,满口都是骂娘之词。说到此处,李世民正要将这奏疏后头的东西一并丢开,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后头,却一下子......凝滞了。

    李世民的瞳收缩,下意识的捡起了后头的奏疏。

    这奏疏后头,夹带的乃是马周的文章。

    “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蓄积多少,唯在百姓苦乐......”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

    “此言不可不戒也......”

    李世民的目光,迅速的扫视了这只言片语的话。猛地,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刺中了李世民的心脏。

    李世民突然正襟危坐,捡起了这文章,开始新审视。

    这一看,竟是如痴如醉一般,一面看,一面下意识的道:“这文章厉害,厉害至极,其文引经据典,推敲古今,举要删繁,写出的文章切合情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看了使人舒畅,令人不知疲倦。”

    “什么?”长孙无忌从未见过李二郎如此,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马周的奏疏,可是后世的许多政治家都大加赞赏,他的文章,能被李世民所青睐,也就一点都不为过了。

    “厉害,厉害,切中了当朝的利弊,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话充耳不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文章,呼吸变得粗重:“这是张子房、诸葛孔明一般的人哪。”

    李世民喃喃自语,居然一字不落的连续看了三遍,这才恋恋不舍的抬头起来,似乎内心还没有平静,整个人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长孙无忌:“一个马夫,竟有这样的见识吗?如此人才,居然无人发现,这是朕的过失啊。”

    李世民说的没有错。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愚钝的,倒不是说他们天生如此,而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走出过方圆十里的地方,而书籍更是奢侈品,他们没有行过万里路,也没有读过万卷书,怎么可能有见识呢。

    可即便有的人,他有这样的条件,又如何呢,他看到的,读到的东西,当真能引发他的思考吗?可这世上有一种人,他哪怕条件不足,却能用一种超脱常人的目光去审视这个世界,了解这天下最需要的东西,去思考解决的办法,而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李世民道:“朕与这马周,实是相逢恨晚,居然到了今日,才能拜读他的文章,快,快,立即诏马周入宫,朕要亲自见他。这马周现在在何处?”

    长孙无忌答不上来,他只觉得李二郎激动的有些过份,沉吟道:“或许......是在陈家。”

    “陈家......”李世民方才想起,马周乃是陈家那群田舍奴,不,陈家的公子举荐来的。

    李世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案牍上的奏疏,尽力风轻云淡的道:“是那陈正泰......这陈正泰应该还年少吗,怎么会有如此的见识,和其他的陈家的狗东西们不一样。”

    “命人去陈家,不,无忌,你亲自去一趟......”

    说到了此处,李世民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

    人才啊,这是真正的人才,只凭这一文章,就让李世民礼贤下士,虚心去求教了。

    “臣去?”长孙无忌一脸诧异。

    李世民豁然而起,踱了几步,心急火燎的样子,他虎目猛地一张:“在陈家是吗?陈家真的让朕有些看不透了,朕去,朕亲自去。”

    长孙无忌更为诧异,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那文章,想知道,为何李二郎如此失态了。

    李世民却显得格外的激动,这几年来,他求贤若渴,可推举上来的人才,也偶有几个堪称贤的,可似马周这样能让他耳目一新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朕若得马周,如刘玄德得孔明啊....”

    ............

    一大清早,陈正泰便被叫了起来。

    原来是三叔公来了,在厅里喝茶,作为长辈,自然免不了关心陈正泰养猪的事。

    陈正泰很庆幸,来到这个世界,养猪不但没有被人误解,反而得到了大力的支持。

    他洗漱之后,大喇喇的到了厅里,或许是因为府上的人个个对他纵容的缘故,让陈正泰下意识的,也开始变得性子懒散起来。

    果然......地主家的儿子,免不得要嚣张的啊。

    等到了厅里,却见三叔公阴沉着脸,一见到陈正泰来,忙道:“正泰,我与你父亲商量些事,你且少待。”

    “噢,叔公随意,我在旁喝茶。”

    陈正泰的爹陈继业迟疑的看了三叔公:“要不,让正泰出去一会儿。”

    三叔公摆摆手:“他已经长大啦,是该让他明白一些事理啦,无妨。”说着,他咳嗽一声:“昨夜啊,我又做噩梦啦,梦见那李二郎,居然派了刺客,在咱们的府上,身边那陈管事,还有那陈福人等,统统都是李二郎的耳目,还梦见李二郎已搜罗了无数的罪证,就等着,要将我们陈家,一网打尽。”

    陈正泰正喝茶,听到这里,口里的茶水要喷出来,勉强忍住,心里无数个卧槽。

    可陈继业听了,却是脸色惨然:“叔公,你别说啦,听着我害怕,那李二郎,不至如此吧。”

    三叔公眼珠子一瞪:“怎么不至于?你想想看,那李二郎心机深不可测,他连兄弟都不放过,会放过我们吗?哎呀,老夫被噩梦惊醒,横竖睡不着,苦思冥想,思虑再三,越想,越觉得可怕。”

    陈继业面上犹豫不定:“三叔,难道......我们坐以待毙?”

    三叔公叹息,语重心长的道:“老夫老啦,没几年活啦,即便明日去死,那也无憾,可是咱们陈家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还有咱们的正泰,他还是个孩子呀,老夫怎么放得下呢?”

    三叔公和陈继业说到了陈正泰,都将目光落在陈正泰身上。

    陈正泰道:“不必管我,我死不了。”

    陈继业却是叹了口气,没理陈正泰,接着忧心忡忡的看着三叔公:“那么,该怎么办才好,三叔你年纪大,见多识广,你来说说。”

    三叔公扶着拐杖,阖目,智珠在握的样子:“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有让李二郎知道我们陈家生不如死,他才肯放过我们吧,我有一计,可以试一试。”

    陈继业面露喜色:“快说,快说。”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委屈委屈你,你呢,从明日起,赤身**的出府。”

    “呀。”陈继业嘴张的有鸡蛋大:“裸身赤奔?”

    陈正泰也懵了,沃日,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五章:皇帝驾到

    三叔公继续道:“赤身出了府,还要赤足狂奔,一面狂奔,还要口里说点什么,咱们得装疯。当然,那李二郎狡诈无比,我看只凭这个,还骗不着他,所以,为了教他放心,你还得吃粪。”

    “吃......吃粪......”陈继业身体一哆嗦,想来已经脑补出一个可怕的画面。

    “不错。”三叔公凛然道:“这粪一吃,李二郎便知你疯啦,他心里也就解了恨,自然也就再不将我们陈家放在眼里。”

    陈继业一脸懵逼,沉默了很久:“三叔,为啥你不赤身出去裸奔,不去吃粪,教我去吃。”

    三叔公深深的凝视了陈继业一眼:“老夫年纪大啦……要脸!”

    陈继业:“......”

    三叔公见陈继业踟蹰不语,禁不住叹息:“大丈夫安身立命,当断则断,遥想那周文王、勾践、孙膑,不也曾委曲求全?如今我们陈家身处险境,阖族兴亡,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哎,终究你不是干大事的人哪。”

    陈继业:“......”

    陈正泰坐在一旁,虎躯一震,看着自己的三叔公,再看看自己的爹,卧槽,这是绝世人才啊,我特么的瞎了眼,怎么就穿越到了你家里来。

    正说着,外头听到门子的声音:“叔公,阿郎,不妙啦,不妙啦。”

    陈继业和三叔公还在认真的讨论着吃粪的问题,一听外头这丧门星一般的喊叫,便下意识的如惊弓之鸟一般面露惨然之色。

    陈正泰也一惊,咋啦,我的猪死啦?

    须臾,便见那门子连滚带爬的进来:“皇帝......皇帝......皇帝移驾来了咱们陈家,先行的禁卫已至中门,皇帝马上便要到啦。”

    “......”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

    陈继业和三叔公俱都露出了凄凉之色。

    三叔公捶胸跌足,悲呛道:“继业啊继业,教你吃粪你不吃,你看,现在大祸来了吧。”

    陈继业陷入沉默,随即看着陈正泰道:“正泰,你......你......哎......是为父对不起你啊。”

    陈继业一脸自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早一点听三叔之言,或许......自己儿子应该能够保住吧。

    “不要慌。”陈正泰倒是比较淡定,他打死都不信,堂堂大唐皇帝,为了对陈家下毒手,如此大张旗鼓。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叔公和陈继业慌张的样子,陈正泰道:“都胡说个什么。”

    “啥?”二人一脸懵逼看着陈正泰。

    原本在他们心目中,陈正泰就是个书呆子,可今日,却是气势骇人。

    不过这么一吼,二人居然出奇的老实。

    陈正泰道:“先去接驾,且看看发生什么。”

    “噢。”三叔公和陈继业都觉得有理,居然下意识的点头。

    待三人出了厅,恰好有人撞上来,正是陈福,陈福慌慌张张的道:“不好啦,不好啦......”

    陈正泰心里勃然大怒。

    这群家伙,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陈福还要吼叫。

    陈正泰扬手,便是给他一个耳光,不给点颜色,队伍带不动啊。

    啪。

    一巴掌下去。

    陈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凶神恶煞的陈正泰:“公子,公子......”

    “住口!”陈正泰大骂道:“你这狗一样的东西,叫个什么叫,再敢叫,便骟了你!”

    陈福一脸委屈,忙是眼睛越过陈正泰,看向三叔公和陈继业。

    三叔公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族孙。嗯?居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前见陈正泰成日读书,总觉得这样不踏实,可现在......看陈正泰的彪悍,一言不合就骂人,居然......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像比他爹强。

    只是……想到李二来了,三叔公心乱如麻,顾不得这些了。

    陈继业也觉得怪怪的,恍惚之间,竟也觉得......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劲。

    “接驾!”陈正泰发出咆哮:“谁敢掉链子,便抽谁!”

    一下子,陈府上下总算是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陈正泰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招有效。

    尤其是三叔公和陈继业看自己慌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欣慰的样子。

    陈正泰心里忍不住想,这些人好奇怪呀。

    一干人到了中门。

    恰在此时,一队人马已经到了。

    李世民也骑马,他座下的马通体洁白,很是神骏,此时他正处在壮年,不等禁卫来搀扶,却已自顾自的翻身下马。

    抬头看了一眼陈府的匾额,身后长孙无忌也下了马,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昂首阔步,入府,便见陈家寥寥数人站在门口迎候,一起朝李世民乖乖的作揖:“见过皇帝陛下。”

    却有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臣恭迎圣驾,不知圣驾来临,未能远迎,万死之罪。”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说话的人看去。

    说话的人正是陈正泰。

    可见大家奇怪的看着自己。

    咋的?

    说的不对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呀。

    李世民不禁莞尔,说实话,这一番话,听着挺悦耳,尤其是说话的人是一个少年说出来。

    “万死?”李世民淡淡道:“朕来此,只是一时兴起,若这样都要万死,那朕岂不成了隋炀帝杨广,这天下的臣民都要被朕诛杀几遍了。”

    陈继业此时已是心里惶惶然。

    你看,这老是死啊死的,这不是摆明着来秋后算账的吗?

    要糟啦。

    三叔公也是一脸铁青,心里惶恐到了极点。

    陈正泰想了想,道:“臣说这些话,不过是表示对陛下的敬意而已,并没有他意。陛下英明神武,横扫**,千秋一人,臣见了陛下难免惶恐,若是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这是李世民啊,还是活的。

    至于什么千古一帝,可不是陈正泰捏造,他说的是实在话,千百年来,有几个君王能李世民并肩,千百年后,又有多少君王希望能达到唐太宗的成就。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他本是来寻马周的,可谁曾料到,居然碰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千古一人......

    李世民不禁侧目看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脸一红,也不禁打眼前这少年,这小家伙,嘴里抹了蜜吗?怎么我就没想到千秋一人呢?

    李世民阖目,身上满是威严,这千秋一人,似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想要做的,不正是千秋一人吗?只是......这少年虽说的令自己心里舒坦,自己却决不能表露,李世民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举止的,于是他故作淡定道:“陈继业......”

    陈继业身如筛糠,心已沉到了谷底,果然,李二郎还记得自己啊。他上前,硬着头皮,作揖:“臣在。”

    李世民正色道:“马先生在何处?”

    “马先生?”陈继业一愣。

    倒是陈正泰骤然明白了。

    他记得历史上,李世民得知马周这样的贤才,连续三次,催促宦官去寻找马周。

    只是......如今历史好像出现了一些偏差,李世民对于马周的喜爱并没有改变,只是这一次..李世民的性子更急....却是亲自登门来了。

    陈正泰道:“陛下所说的,可是马周?”

    “正是。”

    马周......

    陈继业骤然间明白了。

    那......那不是自己儿子举荐的那个马夫吗?咋啦,这个马周出了什么问题?

    陈正泰道:“臣这就去请马周来。”

    “不。”李世民摆摆手:“朕要亲自去见他,不必等他来,他在何处?”

第六章:吃了吗

    猪圈里。

    马周手中的馊水桶,一下子跌落在地。

    有两头母猪,这两日尤其的懒惰,成日昏睡,除此之外便是吃。

    根据马周多年养马的经验,他起初的判断是......这两头母猪是不是病了。

    可今日,他才发现,这两头母猪,似乎可能是......有了身孕。

    那陈公子每日都心心念念着母猪的事,这几日,都要来看看怀上了没有,而现在......终于陈郎君得偿所愿。

    得偿所望哪!

    马周也不禁为之欣慰起来。

    毕竟……虽然他知道陈公子不靠谱,所谓的举荐,可能是一句空话。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个马夫,如今来了陈家养猪,包吃包住,待遇还是比当初养马要好的。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母猪……终于有孕了,马周感到的是无比的欣慰和喜悦。

    要赶紧,让它们多吃一点馊水。

    还有这猪圈也要清扫一下。

    他立即忙碌起来。

    而此时,李世民却已到了猪圈,站在不远处驻足眺望。

    李世民皱着眉,面带怒色。

    这可是朕的马先生,居然......居然被陈家人如此戏弄。

    “陈继业!”李世民低声道。

    陈继业硬着头皮:“陛下,臣在。”

    “你......你......”

    陈继业耷拉着脑袋:“臣这就去请马周沐浴之后来见驾。”

    “不必啦。”李世民摇摇头,这陈家人,个个都有点不正常,长安人谁不知道呢?跟他们生气,只会坏了自己贤君之名。

    他信步上前,咳嗽一声,长孙无忌在身后高声道:“马周,快来见驾。”

    马周正躬身,拿着扫帚情理,隐隐约约的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朝声源看去。

    这是......那为首的李世民,却已信步到了猪圈前,看着猪圈里的母群猪,唧唧哼哼的围着马周亲昵的蹭,李世民道:“可是马先生吗?”

    “不知......”马周一脸错愕。

    “朕看了文章,实是惊为天人。”李世民继续道:“所以朕特来向马先生请教。”

    马周听到这里,身躯一颤。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脑子嗡嗡的响,这数年来,他无一日不在幻想着自己能够见到大唐皇帝的场面,可从来没想过大唐天子会这样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陈公子......陈公子他当真......举荐了自己。

    他......刹那之间,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随即,马周的眼圈红了,他激动的朝李世民作揖:“臣见过陛下。”

    李世民却打着马周,浑身脏兮兮的,不过举止倒是得体:“马先生高才,朕广纳贤才,看了你的文章,方知我大唐弊病在哪里,先生若是不嫌,可否随朕谈一谈。”

    “敢不从命。”唐朝的儒生和后世的不同,倒是十分痛快,绝不会惺惺作态。

    随即,李世民站在猪圈外头,看着里头的一头头母猪,这些母猪见马周要走,于是蜂拥追着马周,唧唧哼哼的发出声音。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道:“马先生对养猪有兴致吗?”

    马周看了陈正泰一眼,心里想,万万不可当陛下面前,说恩公的不是:“是。”

    李世民便含笑道:“噢,这养猪,不知有什么深意?”

    “这......”马周也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现在却被李世民问倒了。

    李世民见他面带疑虑,心里也不由的嘀咕起来,还以为他是大才,做任何事都有深意,可是见他如此,难道......此人名不副实?这时候,陈正泰突然道:“陛下,其实这猪,是臣让马周养的。”

    马周一听,有些急了,恩公这是维护自己啊......他举荐了自己,已是有大恩了,现在又如此关照,如此大恩大德,犹如再生父母。

    “噢?”李世民眯着眼,发现又是这个陈家的少年:“那你来说说看,为何要让马先生养这猪?”

    站在自己眼前的,虽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陈正泰并没有多少畏惧。

    或许正是因为李世民的功业实在太大了,所以陈正泰才敢在他面前洒脱吧,毕竟,他一向信奉一个道理,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陈正泰道:“当然是为了国计民生。养猪能富民,民富则国强。”

    李世民听到这里,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道理有些牵强,猪肉那么臊,没人喜欢吃,这和富民强国有关系?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倒是说的认真......

    李世民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正泰道:“臣姓陈,名正泰。”说罢,李世民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便是陈正泰?”

    “正是。”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

    还是有些震撼。

    要知道,这马周乃是以陈正泰的名义推举上来的,陈正泰自然也就是马周的伯乐,而一个伯乐,若要相中千里马,至少可以证明,眼前这个孩子一般的人,已经有了分辨马周文章好坏的鉴别能力。

    这若是在李世民、长孙无忌这样的人身上有这样的能力,自然是稀疏平常,可是......陈家的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孩子啊。

    “陈……正……泰……”李世民饶有兴趣的自语,而后深深看了陈正泰一眼,却沉吟不语。

    场面一度很尴尬。

    说实话,陈家上下实在没有料到李世民会亲自登门。

    以至于陈继业和三叔公等人,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皇帝都有敬畏之心。

    陈正泰也有。

    可他不信什么天命和真龙这一套,所以,也只是将李世民当作一个人。

    有血有肉的人,怕个什么。

    陈正泰打破了尴尬:“皇帝陛下,既然大驾光临,何不在寒舍,吃一杯水酒。”

    来者是客嘛。

    来都来了……

    作为正宗的炎黄子孙,陈正泰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问题:吃了吗?

    李世民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内心。

    倒是长孙无忌在旁不禁微笑:“陈家也有好酒?”

    “……”

    这话……有点伤人自尊了。

    陈家这些年,早就败落了。

    而李世民是皇帝,什么琼瑶佳酿不曾吃过,哪怕是长孙无忌,作为国舅,而且出生高门,也是自幼锦衣玉食。

    你陈家还真招待不起。

    打人别打脸。

    陈正泰撇了一眼长孙无忌。

    这龟孙说话很毒。

    咳咳……

    陈正泰道:“还真有,不说琼瑶佳酿,却也是万中无一的好酒,不过……此酒甚烈,若是酒量不好的人……”

    “嗯?”李世民听到这里,如冰山一样的脸方才有所动容。

    其实他挺嫌弃陈家这些人的,若不是因为那马周,他绝不会愿意和陈家人打任何的交道。

    可是……说到了喝酒……

    要知道李世民可是横扫**,从军十数年,在军中最大的娱乐,就是喝酒,他一向自认自己的酒量极佳,现在这孩子一般的家伙,竟敢夸口,李世民不禁笑了:“朕从戎多年,倒有几分酒量,今日来都来了,倒想看看,你们陈家,到底有什么琼瑶佳酿。只是,朕丑话说在前头,若有好酒,朕自然有赏,可若是夸下海口,却不过拿劣酒来糊弄朕,朕一定不饶你们。”

    见到了马周,李世民心情不错,他虽想和马周深谈,可是见马周脏兮兮的模样,却知只能日后再说。

    李世民本是想走的,可现在却来了兴趣。

    陈继业和三叔公人等心里一惊。

    皇帝是什么人,什么好酒没见识过。

    陈家的酒,也上的了台面?

    这下……糟了。

第七章:朕来考考你

    陈正泰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好酒……自己的登山包包还真有一瓶,那酒在上一世,当然是最普通不过,可放在唐朝,就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大唐的酿酒技术虽还不错,可和后世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陈正泰试过这个时代的黄酒,怎么说呢…酒精的度数,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至于口感……也只是一般。

    陈家上下,已开始张罗起来。

    陈正泰逮了空,回到自己卧房,自登山包里取出酒来。

    当然,这酒的包装太刺眼,他拿了一个瓷瓶,将酒水灌进去,紧接着大剌剌的到了厅堂。

    而此时,李世民早已在上首的酒案前正襟危坐。

    长孙无忌与马周二人,则在副座上跪地等待。

    陈家上下人等灰头土脸,揣揣不安的坐在末席。

    菜肴已经上来,毕竟陈家此前没有准备,所以都是寻常的菜色。

    每一道菜端到李世民面前,都有宦官取了银针,确保无毒。

    陈正泰拎着瓷瓶,入堂:“陛下,酒来了。”

    李世民对满桌的菜肴,没什么兴趣,并没有举筷。

    此时抬头,看着陈正泰手中的瓷瓶,一个宦官上前,取过瓷瓶,想验验这瓷瓶中的酒。

    李世民却是霸气外露道:“不必验啦,这陈家上下,虽都是当初东宫党羽,可朕谅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朕下毒,取酒来。”

    坐在末席的陈继业一听,乐了,虽然被鄙视,可是陛下真是英明。

    这是公道话啊,我们陈家本来就是一群怂包。

    话自陛下口里说出来,让自己很踏实。

    那宦官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瓷瓶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取了瓷瓶,揭开,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四溢。

    李世民虎目一张。

    这世上的好酒,他见识的多了,可是今日这酒,那扑面而来的酒精气息,却令他不由得动容。

    陈家……还真有好酒。

    “陛下……这酒甚烈,万万不可大口的喝,当取小杯,轻饮轻酌……”陈正泰不由提醒。

    可这些话,李世民哪里听得进去,他爱烈马,也爱美酒,不过酒水而已……很是豪气的用口对准了瓷瓶,咕咚一声,喉结滚动……

    那一股**的酒水,顿时涌入李世民的喉头。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酒水,酒精含量并不高。

    就如明代小说中的打虎英雄武松一般,一口喝下十八碗酒,还能上山打虎,这在后世人看来时天方夜谭,可实际上在酒精度数低的令人发指的古代,这其实是常态。

    用碗喝酒算啥?

    真男人都是用吹酒坛子的。

    可是……在一口闷下瓷瓶中酒水的李世民,在这一刻却后悔了。

    那一股**犹如焰火一般的酒水入喉,骤然之间,他的脸涨红,犹如一团火,直接入腹。

    呼……

    他立即放下酒,不敢再喝,方才还顾盼有神的虎目,骤然僵直,浑身一动不动,喉头的**,却挥之不去,那涌上头的酒精,令他不敢轻易的呼吸。

    “陛下……陛下……”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的异样,霍然而起。

    李世民:“……”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只怕不胜酒力……”陈正泰也慌了,他觉得很委屈,明明方才自己有过提醒来着。

    早有宦官一个箭步,冲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终于眼珠一动了,手臂抬起,挥挥手,示意宦官退下。

    紧接着……李世民呼气,再吸气。

    方才那酒入口时,实在过于**。

    到现在,自己肚子里,仿佛还有一团火焰,浑身热血上涌,以至于李世民的双目充血,可现在慢慢回味,竟感觉这回味无穷。

    “好……好酒!”呼出一口长气之后,李世民不禁咬牙,喝了这酒,方知从前所喝的酒,实是寡淡无味。

    众人见李世民无事,方才松了口气。

    可听陛下一声好酒,却又都微微一愣。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什么酒没有喝过,他这样的九五至尊,但凡从他口里说出一个好来,可见这酒一定非同凡响。

    陈继业心里松了口气。

    长孙无忌心里却是古怪起来,盯着那瓷瓶,默然无语。

    李世民面上已是红了。

    从前他喝几碗酒,也是无事,可现在只一口酒下肚,竟有了几分醉意,他不禁点了点这瓷瓶:“此酒,叫什么名字?”

    这是问陈正泰的。

    陈正泰作揖,老实乖巧的样子道:“陛下,臣不敢说。”

    李世民眉一挑,醉醺醺道:“但说无妨,朕不加罪。”

    陈正泰只好硬着头皮:“此酒叫‘闷倒驴’。”

    角落里的三叔公,眼前一黑,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李世民则把盏,眼睛略有一些呆滞的看向虚空,闷倒这两个字好理解,驴这玩意他也懂,可这三个字结合在一起……

    陈正泰这才意识到,好像自己太实在了,这酒确实叫闷倒驴没错。

    陈正泰于是立即露出了人畜无害的样子,得赶紧笑一笑,这笑容还得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纯朴,不然真可能被拉出去剁了:“臣出言无状,万死!”

    李世民脸色才恢复了一些。

    方才那酒劲还没过去,可说来也奇怪,酒虽是**,此时回味起来,竟感觉滋味无穷,他下意识的又呷了口酒,只是这一次,却只是蜻蜓点水,舌尖沾了一些酒水,细细品尝,随即便觉得浑身都有滋味,不过方才那一口酒,已让他有了一些醉意,李世民便看向陈正泰道:“卿的酒不错,可是卿酿造的嘛?”

    陈正泰卖弄了酒,现在听李世民这样的问,反而有些为难了,你说是别人酿造的吧,李世民若问谁酿造的,朕也要买咋办?

    得,哥们虽然是个要脸的人,从不侵占别人的劳动成果。

    可是……小命要紧啊。

    陈正泰点头:“不错,是臣酿造的。”

    “怪哉。”李世民越发觉得陈正泰不简单起来。

    此子很有眼光,居然能发掘出马周这样的人才。

    要知道,一个人若有识人之明,那么首先,这个人必须得有见识,可见这小子是有学问的。

    而且……此人竟还能酿造这样的美酒,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李世民微笑,语气更温和了一些:“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正泰回答道:“都是臣……臣……胡乱琢磨的。”

    “哈哈……”李世民大笑。

    他不由道:“胡乱琢磨也能有学问嘛?莫非你还是天纵奇才嘛?好,朕就来考考你。”

    陈正泰大剌剌道:“还请陛下出题。”

    李世民眼帘微垂,借着酒劲道:“朕登基已有三年,天下几已大统,可当今天下,夏州朔方叛臣梁师都勾结突厥,不肯臣服,朕去岁已经下了旨意,派兵征讨,这梁师都乃是朕的心腹大患,又与突厥人狼狈为奸,你来说说看,此次进兵,可以平贼嘛?”

    梁师都?

    陈正泰一听这问题,心里便有底气了。

    梁师都是唐初时期的割据势力,此人在河西走廊自称皇帝,国号为梁,大唐几次兴兵征讨,虽是给予了梁师都沉重的打击,可是因为这梁师都与突厥人勾结,所以依然有和大唐拍板的本钱。

    贞观二年,李世民继续派大军征讨。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了,大军想必已经抵达了朔方郡,两军对阵。

    陈正泰依稀记得……这梁师都就在这一年,被自己的兄弟出卖杀死,随即开了城门,向唐军投降。

    显然……到现在……梁师都还没有死,不过却已是秋后的蚂蚱了。

    而这……李世民显然问对了人。

    陈正泰道:“陛下,臣以为,我大唐天兵一至,叛贼立即灰飞烟灭。”

    一旁的长孙无忌在旁不禁莞尔一笑,露出了嘲讽的样子。显然长孙无忌参与军机,对于河西的情况是十分了解的,并不认同陈正泰的话。

    李世民也显然对陈正泰的回答并不满意,他面色微红,喷吐出酒气,这酒的滋味,真是越来越回味无穷:“朕今日本是来了兴致,询问你军机大事,谁料你这小子,竟只晓得阿谀奉承。”

    他说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大唐天兵一到,贼子就能灰飞烟灭,那这功业要建起来可就太轻易了。

    …………

    感谢‘桐棠’,‘幻羽’,‘何须红尘悲凉’,‘秋怀涵梦’四位新盟主,新书刚开,有这样的支持真的万分感激。

    除此之外,鹰缘帝,我是个莽夫,我是无缘锅,让一让让一让等三十四名同学的打赏,令老虎感激不尽。

第八章:陛下仁义啊

    陈正泰见李世民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陛下,臣说的是肺腑之词啊。这梁师都勾结突厥人,对抗朝廷,可陛下想想,此人颇会用兵,可我大唐已兴兵数次,进攻朔方,朔方上下,早已苦不堪言,所以臣才以为,此次我大唐天兵到了,梁师都的部众,势必会大为不满,只要我大唐的军马日益紧逼,这朔方军中,必定有人取了梁师都的首级,献给陛下。”

    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不禁大笑:“梁师都为人狡诈,善于用兵,所委任的部下,都是他的亲族,要让他们祸起萧墙之内,岂有这样容易。你当真以为,朝廷没有安排细作刺探贼子内部的消息吗?”

    这话带着值得玩味的口气。

    意思是说,你这个小子,就少拿这一套来哄皇帝开心了,情况我们比你清楚。

    小子,马屁拍得好,皇帝自然开心。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用这招,用不好会适得其反的。

    什么梁师都的部将会取梁师都的首级,这就是笑话,这些贼子内部,朝廷早就安插了人,可从现在的情报来看,梁师都的部将,大多都是他的亲族,绝不会反叛。

    “好啦。”长孙无忌狠狠的堵了陈正泰的嘴,李世民摆摆手,露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无忌,他年纪还小嘛,此等军国大事,岂会懂呢?在朕看来,他虽是对军中的事一窍不通,可在同龄之中,已算是翘楚了,对一个孩子,不必苛责太过。”

    陈正泰心里想说,梁师都就是被他的兄弟干掉的啊,当然…好似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似乎对此,都不太认同。

    牛逼的人就是如此,往往自视甚高,如李世民,文武双全,乃是常胜将军,是绝不可能被人轻易说服的。

    李世民又抿了一口气,哪怕只是星点酒水,依然让他不禁张口伸舌头,像哈士奇一样哈一口气。

    几口酒下肚,酒量极好的李世民,竟已有几分醉了,他努力的睁开眼,口里含糊不清道:“你们陈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也就你这小子,看着正常一些。不过……你的书生气太重,有书生气不是坏事,可这天下的道理,哪里是靠几部书,就说的明白的……”

    听着……好像在训斥自己啊。

    陈正泰一点脾气都没有,毕竟求生欲占了上风。

    “陛下明察秋毫,臣什么都不懂,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这话……挺悦耳……

    便见李世民心满意足的样子,又醉醺醺的道:“将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臣一定以陛下为榜样,向陛下好好学习。”

    李世民哈哈大笑。

    平时的李世民挺谦虚的,要面子嘛,总不能自吹自擂对吧。

    可今日醉了,浑身热血上涌,虎目顾盼,顿觉得豪气干云,有一种全天下的人都是渣渣,我李二天下无敌的即视感。

    又听陈正泰这番向自己学习的话,不禁在想,这还真对了,这天下论起文武艺,谁及的上朕,朕只是平时谦虚而已。

    李世民咧嘴,英雄气在自己的丹田之中澎湃,这一次一大口酒下肚,顿时感觉浑身都沸腾了,他声震瓦砾的道:“你这小子,若是能学着朕的一半,陈家便当兴了。朕若抽空,少不得指点你。”

    喝酒嘛。

    无非是吹牛逼而已。

    李世民今日心情极好,喝了好酒,还得了马周这样的人才,双喜临门,自是不免话说的满一些。

    李世民话音落下。

    堂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世民还沉醉其中,可突然见大家没了回应。

    心里不禁嘀咕,这个小子,怎么不说话了呢。

    于是揉了揉醉眼,双目定睛一看。

    这时……

    便看到一个个人影窜了出来。

    是……是陈继业……还有……一个老者,堂外头,几个陈家的亲眷……

    二话不说……就跪了一地。

    看着这堂中跪地乌压压的人。

    李世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继业高声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竟要收我儿为徒,犬子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的门生。陛下啊……陛下对陈家如此厚爱,臣……老臣实是感激涕零,纵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万一。”

    另一边……

    三叔公老泪纵横,捶胸跌足:“吾侄孙愚钝,竟能入陛下法眼,若能学***皮毛,亦可成大器,陛下……仁义啊。”

    李世民应接不暇,又见与此同时,陈正泰扑通一下拜倒,居然是和陈继业,三叔公同声道:“学生陈正泰,拜见恩师。”

    “……”

    长孙无忌震惊了。

    看着这一窝几乎同时跳出来的陈家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三观,骤然被刷新。

    这姓陈的,都是一群什么人。

    马周嘴张的有鸡蛋大,眼前的操作,令他窒息。

    然后耳边便是陈家人各种不绝于耳的声音:“真圣明,尧舜禹汤……”之类的话。

    李世民身子打了个激灵。

    酒醒了一半。

    他略有迟钝的脑子,现在开始努力的回忆着方才的自己说了点啥。

    接着,再看看一脸感激涕零的陈氏一族。

    朕……朕是谁。

    朕这是在哪里?

    朕方才说了啥?

    朕……朕何时要收陈正泰为徒了?

    朕感觉这传出去要笑话。

    天子岂有收徒的道理?

    今日之事,是不是不能传出去?

    要不……

    把这陈氏满门干掉吧。

    沉溏还是一刀剁了?

    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

    李世民觉得心很乱,脑子懵懵的。

    “恩师……”陈正泰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红一点。

    这怪不得别人啊,是李二自己说的呀。

    没想到自己的爹和三叔公反应居然也这么快,平时看他们傻乎乎的样子。

    “啊……”李世民觉得自己被陈家父子算计了,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杀人的**,便哈哈大笑:“什么恩师,朕乃戏言而已……”

    “陛下,君无戏言。”不等陈正泰开口,陈继业立即道:“臣与魏征,乃是好友,这话……是魏征说的。”

    李世民:“……”

    陈继业是东宫旧人,而大名鼎鼎的魏征,当初也是太子李建成的谋臣,这两个人在一起办公,也曾愉快的玩耍,不是好友就怪了。

    陈正泰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恩师,学生打小就爱学习,遍访名师,却知道,天下最厉害的人便是陛下,今日蒙陛下厚爱,收学生入门墙之下,臣忍不住高兴的想要哭泣。”

    三叔公只是不断的锤打自己的心口,被李世民的高尚情怀感动的哭了。

    李世民抬头,看着陈家的房梁,陈家的房梁……居然都如此的令人讨厌。

    只是……陈继业提到了魏征。

    令李世民不禁喝了一口闷酒:“天色不早,朕欲起驾回宫。无忌,来,搀朕起来。”

    长孙无忌还呆立在原地,他也算是能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是……

    “无忌……”

    长孙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这才有所动作,他虽没喝酒,可是走路竟也有一些趔趄。

    李世民走了。

    走的很匆忙。

    留下了陈家一群人,一个个若有所思。

    陈正泰侧目看了一眼陈继业,忍不住带着欣赏,突然觉得,父亲的形象,陡然在自己面前,有了改观。

    而陈继业捋须,同样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不错,不错,正泰长大了,居然也晓得打蛇随棍上,沾上了人就不撒手了。

    很有乃父之风,孺子可教也。

    “大人……”陈正泰咳嗽:“方才……”

    “方才呀……”陈继业面带微笑道:“方才真是凶险万分哪,这李二郎是天子,何况他杀人不眨眼,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陈家已没什么可失去的,只好赌他李二郎还要脸,不敢提了裤头不认人。”

    陈正泰翘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睿智啊。”

    陈继业摸摸陈正泰的头,一脸欣慰的样子:“你也很好,果然不愧是为父的种。”

第九章:敕封

    李世民回宫。

    只是头依旧昏沉的厉害,请了御医来,喝了一碗解酒汤,面色的红光依旧没有褪去,他不禁朝尾随而来的长孙无忌道:“此酒后劲甚大,实在厉害。”

    “二郎。”长孙无忌舔了舔嘴,说实话,他倒是很希望尝一尝这酒。

    “陈正泰拜二郎为师……”

    “哎!”李世民不禁叹息:“果然喝酒误事啊,朕以后再喝酒,便不堪为君,这是教训。”

    “这件事……不可和人提起。”

    长孙无忌不吭声。

    李世民躺在软塌上,摸着自己发昏的额头:“怎么不说话了?”

    “臣当然不会和人提起,不过臣以为,陈家人现在已经嚷嚷的满长安都知道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热血上涌,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这辈子提刀跨马,下马治民,李世民都是游刃有余,偏偏碰到这群不要脸的陈家人,居然有一种他娘的这群人都是人才的无力感。

    剁了他们吧。

    说朕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何况,陈正泰还只是一个小儿,少不得别人要说,你看,你堂堂皇帝,跟一个小人较真,算什么英雄。

    捏着鼻子认了吧。

    又不甘心。

    良久……

    李世民又叹息道:“果然是喝酒误事啊……”

    “陛下,陛下……”有宦官小跑进来:“陛下,程将军与尉迟都督求见,说是带了一坛好酒,特与陛下会饮。”

    李世民脸一黑,此时又觉得一股昏沉沉的感觉袭来,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喝,喝,喝,就知道喝,告诉他们,朕不见他们,带着他们的酒,从哪儿来,回哪里去。文臣武臣,再有敢饮酒者,朕都不轻饶。”

    长孙无忌:“……”

    “还有那个叫陈正泰的小子,朕想起来了,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梁师都会被部将所杀,这个小子,真是信口开河,朕念他举荐了马周,就不予追究他的罪责了。”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道:“至于他的父亲,陈继业……此人乃是东宫旧人,可成日游手好闲,迟早要惹是生非,从前他可没少在东宫写文章骂朕呢。他现在是议郎嘛?那便敕他为长安盐铁使,让他们陈家人有点事做,不要无事生非。”

    叹了口气,李世民脸色温和了一些:“至于马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拟诏:敕马周门下省值班侍奉吧……”

    ……

    次日一早,便有黄门宦官至陈家,宣读旨意。

    陈正泰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天子门生的好事里头。

    不得不说,陈家的舆论机器还是很强大的,皇帝前脚刚走,陈家阖族上下,便已将消息传遍了每一个街巷。

    这叫买定离手,自己约的炮,含泪也要打完。

    咦?

    自己为啥会有约炮这样龌蹉的念头呢。

    哎……

    古人们有点浪,带坏了我啊。

    等那宦官一到,宣读了旨意,顿时陈家又哗然了。

    门下省值班侍奉......

    马周站在陈正泰身后,面上一惊,值班侍奉是小官,不过区区**品的不入流而已。可门下省却是天下的中枢,每日入值,都需要入宫,甚至皇帝随时都可能召见,接触的都是军国大事。

    如此一来,这个职位便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了,只要在门下省好好干,多在皇帝面前表现,将来少不得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最震惊的却是陈继业。

    升官啦。

    从议郎变成了长安盐铁使。

    这盐铁使油水丰厚的很......算是一等一的肥缺。

    倒是陈正泰反应了过来,朝那宦官行了个礼:“请公公回话,臣等谢恩。”

    宦官颔点头,羡慕的看着陈家出来的盐铁使和门下值班侍奉。

    前者是肥的流油,后者则是清贵无比。

    他笑嘻嘻的点头:“那么,咱回宫复命去了。”

    陈正泰一摆手:“且慢。”

    宦官眼睛一斜,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正泰一眼。

    果然,陈家人还是很识趣的。

    他说且慢,十有**,是要准备给咱送礼了。

    这宣告诏书的宦官,其实也是肥缺,但凡出去,若是传达敕命,往往都有孝敬的。

    于是,宦官满怀期待的看着陈正泰道:“不知陈公子有何赐教?”

    陈正泰认真的道:“力士是否帮我一个忙,容请力士代我向恩师传一句话,就说学生在家,每日感念恩师,常怀感激之心,只是宫禁森森,不能时刻入宫,聆听恩师教诲,实在是遗憾。”

    宦官古怪的看着陈正泰:“你的恩师是谁?”

    “乃是当今皇帝陛下。”

    宦官本来以为陈正泰会给他一些好处,谁晓得是让自己给人传话的,顿时脸拉下来。

    可是一听到陈正泰的恩师乃是皇帝陛下,一下子两腿发软,吓尿了。

    “哪……哪一个皇帝陛下。”

    陈正泰板起脸来,大喝道:“天下哪有几个皇帝,你好大的胆子,敢诽谤我的恩师?”

    宦官下一刻,魂不附体的跪下了:“不敢。”

    “快去吧,一定记得将我的话带到。噢,对啦,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是给我的恩师的,请力士代为转达。”

    说着,陈正泰掏了一封书信来,郑重其事的交给宦官。

    宦官如蒙大赦,他心里满腹的疑问,却不敢多问了,收了信,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

    …………

    陈正泰看着宦官的背影,吁了口气,有皇帝做师傅真的很牛啊,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光明起来。

    等陈正泰回头,却已见马周拜倒:“你这是......”

    “恩公大恩大德,学生......学生......”马周哽咽。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是一个马夫。

    而如今,他却已有了官身,他的人生,曾有无数的跌宕,如今终于拨云见日,这一切都是拜陈正泰所赐啊。

    一旁,三叔公眼睛已经直了。他经历了忐忑不安,现在看如今炙手可热的马周,却是拜在自己的侄孙脚下,感激涕零状,而自己的侄孙,更是拜了李二郎为师,这……

    三叔公身躯一震,心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陈正泰不禁唏嘘,他知道马周这样的儒家弟子,对于出仕是极为热衷的,毕竟人家读了数十年的书,琢磨的就是治国平天下,现在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自己举荐了他,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陈正泰眨眨眼:“我有个不情之请。”

    “恩公请说。”马周一脸认真。

    陈正泰道:“能不能你下值之后,再帮我照料一下猪圈,我觉得你比较在行,毕竟,其他人我不放心。”

    马周:”......”

    他本以为自己已鲤鱼跃龙门。

    谁曾想......

    硬着头皮,马周道:“敢不从命。”

    管他呢,这样的大恩大德,即便是给恩公养猪,也没什么。反正下值之后,自己也没什么事做。

    ......

    马周又去猪圈了。

    陈父和三叔公却是挤眉弄眼。

    陈正泰才注意到了他们。

    陈父和三叔公低声咕哝着什么:“三叔,你看方才陛下是什么意思?”

    三叔公捋须,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哎呀,这......这恐怕要多亏了正泰,咱们陈家......哎呀......”

    他眼里放光起来,连续几个哎呀,而后又道:“皇帝此举很有深意,你想想看,皇帝为何敕你为盐铁使么。你是东宫旧人啊,这样的好事,凭什么落在你的头上?”

    陈父眨眨眼:“对呀,为啥?”

第十章:一家之主

    三叔公叹口气道:“可见,陛下对你放心了,咱们陈家,总算是躲过了这一场大祸,哎,这多亏了正泰呀,谁让他是陛下的弟子呢,陛下有这么多儿子,可是门生,却只有这么一个。”

    三叔公眉飞色舞起来:“万万想不到,咱们陈家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正泰,你一定要抓住这一次机会,能不能振家声,光耀门楣,就看你的了。”

    陈正泰下意识的道:“三叔公,不是说,我们陈家人不能为官嘛?”

    三叔公眯着眼睛,努力的使自己的眼仁里闪出智慧的光芒:“此一时,彼一时也。李二郎最好名声,沽名钓誉之徒,所以……只要咱们咬定了你是他的门生,陈家便可安心入仕,如此,才是不辱门楣啊。老夫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咱们家正泰太老实,不晓得溜须拍马,难免遗传了我们陈家刚正不阿的风骨,到时得罪了那李二郎,哎……正泰啊,你要晓得,做人最紧要的是晓得变通。”

    陈正泰道:“我一定努力学习。”

    三叔公很欣慰,发出啧啧称赞的声音。

    接着,三叔公看向陈继业道:“继业,如今你要去盐铁使司当值,只怕这家里……是顾不上了,老夫思来想去,正泰长大了,是该承担起家业啦,不妨召各房的叔伯长辈,大家聚在一起,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做一个见证,将这家业,交正泰打理。”

    陈继业觉得三叔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忙是应下。

    次日,陈家人又汇聚一堂。

    他们都听到了风声,许多人腰杆子挺直了许多。

    许多年过古稀的老人也来了,到了宗祠,子孙们跪拜了祖先,随即陈继业正儿八经的将家业传至陈正泰手里。

    热闹了一阵之后,许多人统统散去。

    三叔公则拉着陈继业和陈正泰在祠堂享房里高坐,他很欣慰的样子,口里反复说着祖宗有幸之类的话。

    陈父也打起了精神:“那么三叔公,如今,侄儿需打理盐铁使司,正泰既然来当了这个家,那么您说,接下来……”

    “接下来......”三叔公阖目:“这一方面,盐铁使是肥缺,自然要格外的谨慎,万万不可让人抓住了把柄。这第二方面,当今太子李承乾地位稳固,将来迟早要克继大统,若能交好李承乾,咱们陈家复兴,指日可待。”

    呼......陈父想了想,心头又热了起来,说实话,当初他挺害怕秋后算账的,所以生怕陈家人为官,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似乎......陈家的荣景又要回来啦,他颔首点头:“三叔公深谋远虑,什么都懂。”

    陈正泰站在一边,一脸懵逼,卧槽......

    三叔公和爹也就昨天雄起了一回,今日智商就掉线啦。

    自己难道要告诉他们,历史上的李承乾,试图逼宫造反,最后被落了个幽禁的结局?而李承乾当党羽,最后都被一网打尽?

    天坑哪这是!

    陈正泰板着脸,道:“三叔公,大人,说够了吗?”

    “啥?”

    陈正泰道:“皇帝既然敕封大人为盐铁使,那么大人受君之禄,自然要勤于王事,安心当值就好。至于三叔公,你年纪大,该颐养天年啦,这家中的事,还是不要操心的好。”

    陈父有点懵。

    三叔公脸色变幻,凭着他多年勾心斗角的经验,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呀。

    陈正泰说罢,突然大吼一声:“陈福,陈福呢,你这狗东西,给我过来。”

    这一声大吼,瞬间让陈父和三叔公身子一颤。

    陈福忙是小跑上前:“公......公子有何吩咐?”

    陈正泰道:“从现在起,跟着我将这家里的人丁、土地都清一清,家里的管事,账房,统统要把账目理清楚,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陈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父。

    陈父有些尴尬,却没有吭声。

    三叔公似乎觉得自己面子有点落不下,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无论怎么说陈正泰也是嫡系长房子孙,何况现在……好像陈正泰来打理家业了,这是陈家上下都做了见证的。

    可是……怎么感觉正泰在过河拆桥……

    陈正泰也不理他们,却朝陈福努努嘴:“跟我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

    陈正泰其实也不想不给自己的爹和三叔公脸色看,可是之前要裸奔吃粪,之后又琢磨着去依附太子李承乾,这两个天坑,迟早要让自己将来沦落街头,他们是指望不上了,陈家非要自己做主不可,要掌握主动权,就必须显出自己刚强的一面,反正我陈正泰当了家,咋的,谁敢不服?

    陈正泰一走,只留下了陈父和三叔公留在原地。

    二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陈父又尴尬又艰难的启齿:“三叔,你说......”

    “别理我。”三叔公瞪他一眼:“老夫现在不想理你。”

    “这......为啥?”陈父有点懵。

    三叔公板着脸道:“老夫早看出来啦,你这个人优柔寡断,除了读书做文章,一无是处,正泰这一点比你强,哎呀,我早说正泰有雄武之姿,是我们陈家之虎!”

    说罢,朝着陈正泰的背影大喊:“正泰,正泰我贤孙,且等一等,等一等。”

    一溜烟,追了上去。

    陈父:“......”

    ............

    陈正泰现在感觉良好,三叔公高高兴兴的围着自己,府里的管事和账房们,居然乖乖的听话,跑去清查账目了。

    原来这就是一家之主的感觉......

    三叔公兴冲冲的呷了口茶:“正泰呀,都说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古人诚不欺我也。当初你还在襁褓的时候,老夫就觉得你很是不凡了,有一件事,你也知道,你的堂弟陈正德,成日无所事事,你看......是不是给他找一点事做,免得他成天飞鹰走犬,看着心烦。”

    陈正德是三叔公的孙子。

    算起来是陈正泰的堂兄弟。

    现在三叔公求告上门,面子还是要给的。

    “三叔公放心,明日让正德来,我自然给他安排一桩好差事。”

    三叔公松了口气:“他最擅长算数,我觉得管账很合适。”

    陈正泰皱眉:“这不成,我倒有一个好差事给他,明日叫他来就是。”

    三叔公一听,很是欣慰,不愧是老夫建议正泰来当这个家,这算起来,也是拥立之功了,正泰还是很讲良心的。

    比他爹强。

    三叔公忙是小鸡啄米的点头:“好好好,明日就叫这小子来,不过,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不知这肥差是什么?”

    “养猪。”陈正泰一脸真挚的道。

    三叔公脸色骤然一变。

    “这一来嘛,现下母猪已有喜了,不久之后,就要生产。到时这仔猪需要照料之外,母猪的产后护理也很要。另一方面,这养猪利国利民,我们陈家乃簪缨之家,世代富贵,而今天下承平,可是民生凋零,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陈家怎么能坐视不理呢?所以三叔公,这养猪,乃是我们陈家头等的大事,仔猪将来可都是珍宝啊,价值万金,让别人来照顾,终究不放心。马周毕竟还要当值,也不能悉心照料,正德是我兄弟,我陈正泰对自家的兄弟,怎么会亏待呢,这样的大任,将来交给他最合适。”

    三叔公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觉得浑身乏力。虽说自己这一房不是嫡系,可老夫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孙子去养猪......

    这......

    陈正泰现在很忙,没空闲和三叔公去讨论养猪致富的大道理,这可是荣昌猪,未来一旦养成,推广开来,便是猪中之王。更何况,荣昌猪还有猪中白马小王子的美誉。

    想想看,在大唐的养猪界里,突然一个新的猪种横空出世,它们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长肉快,同样的猪草和饲料,得肉率还比那些又丑又瘦的同行要高的多,肉感还美味,这对于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口肉的大唐子民而言,是一件多么可喜的事。

    而谁养出这些猪,谁就是未来养猪界的王者,这一点,三叔公当然不懂,自己很难给他解释。

    陈正泰趁着三叔公一脸虚脱,整个人尚在神游的功夫,一溜烟便跑了。

    带着陈福,查过了陈家的账目。

    果然,不出陈正泰所料。

    陈家坐拥长安和孟津上万亩土地,可实际上呢,土地的收益却很低。

    至于陈家在长安的铺子,也多是经营不善。

    可以说陈家虽然家业大,可花销也大,事实上,账目上已经出现亏空了。

    自己的父亲,根本没有多少经营的基因,这样下去,迟早要破产不可。

    陈正泰看着账目,不禁冷汗淋淋,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次日一早,陈正泰便起来,领着陈福到长安在陈家的铺子查看。

    这里位于永春坊,铺子也是不小,卖的......只是一些杂货,几个伙计,居然颇有数学上的天份,蹲在地上数着蚂蚁,百无聊赖的样子。

    陈正泰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磨洋工?

    这糟践的是陈家的钱啊。

    于是板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里头的掌柜忙是迎出来,给陈正泰行礼:“见过公子。”

    陈正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办法,自己年纪还小,不这样做,没办法让人敬畏:“铺子的账,我看了,非但没有盈利,竟还亏了本,李晓,家父平日对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这掌柜叫李晓,顿时硬着头皮,一脸尴尬的道:“这个......这个......”

    他其实多少知道陈家里头,好似现在这位陈公子开始掌握家里的大权了,现在见这陈公子亲自来这铺面巡视,心里便咯噔一下,莫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李晓小心应对着:“近来买卖不是很好......”

    陈正泰道:“前几年,这铺子每月还能盈利三十多贯,可现在,每月的盈利,竟是连以往的一成都没有。”

    李晓已是满头是汗,果然是了,这陈家公子是来收拾自己的。

    陈正泰恨这些人不争气,一想到这群家伙吃陈家的饭,磨着洋工,心里便恨得牙痒痒,忍不住道:“混账东西,这么好的铺子,被你们这样折腾吗?”

    李晓已有些慌了。

    果然......

    他忙是道:“公子,铺子......”

第十一章:发大财了

    陈正泰摆摆手,微眯着眼看着李晓,道:“买卖做的不好,无非是人浮于事,还有就是店铺中的货物,没有特色,陈家的铺子卖的这些杂货,这一条街里,人人都在卖,是不是?”

    李晓一愣。

    他从商多年,一直帮着陈家打理铺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陈家小公子,看上去不过是个少年,年纪轻轻,执掌家业,他心里本以为,这少年郎不过是来此耍威风的。

    可没想到,公子居然一下子指出了陈家铺子最大的弊病。

    李晓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是,是,正是。公子真是真知灼见啊。”

    陈正泰背着手:“所谓变则通,不变则死,再这样下去,陈家坐拥这样的上好铺子,却没办法带来财源,迟早是要败落的。你也是做买卖的人,我来问你,怎么样才能让这铺子焕然一新。”

    “这......”李晓看着陈正泰,心里有些虚,又不禁的嘀咕,我若是知道,那岂不是就财源广进了吗?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钱,怎么可能一拍脑门,就能想到呢。

    他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解决的法子,陈正泰见他想不出来,便淡淡说道:“这铺子我看得改变经营,至于将来卖什么东西,我还得想一想。不过眼下,先得把这人浮于事的事解决了。不如这样,从今日起,铺子里上上下下的薪水,都和铺子的盈利挂钩,铺子挣的少,你们也就别想有薪水,吃土去吧。若是铺子的盈利惊人,大家按业绩分红,如何?”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无数的雷声咣咣在李晓脑门响着,顿时他觉得天旋地转。

    按业绩......

    依着现在这铺子的业绩,岂不是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白干了,大家伙儿还要养家呢。

    长安城内外,从来没有这样养活伙计的啊。

    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这不是要将人逼死吗?

    李晓立即激动的道:“公子......这万万不可啊……”

    陈正泰心里倒是对这些伙计产生同情,他也知道,许多人养家艰难,可陈家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家里的账目,已经彻底的亏空了。

    现在李晓这些人的反对声,肯定是最大,毕竟从前是旱涝保收,现在却随时有饿肚子的危险。

    陈正泰立即拉下脸来,自己必须得镇住他们:“什么万万不可,这陈家,现在是我陈正泰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李晓顿时瞠目结舌。

    这陈公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这样的搞法,只怕不到三天,陈家的铺子便要完了。

    陈正泰没闲工夫听李晓等人抱怨,带着陈福扬长而去。

    李晓一脸沉痛,召集了所有的伙计,宣告了陈家公子最新的消息。

    一下子,伙计们像是被捅了马蜂窝,嗡嗡的吵嚷了起来。

    “李掌柜,这样说来,岂不是咱们往后要喝西北风?”

    “这可不成,这里我不待啦,家里还有孩子呢。”

    “总不能让我们饿了肚子。”

    李晓一脸苦笑,却是好言相劝道:“诸位,诸位,咱们跟着陈家这么多年,他们没有亏待我们,现在陈家有了难处,正需大家同舟共济。陈公子刚刚执掌家业,许多东西,他不甚懂,慢慢的,他便能体谅我们的难处了。”

    他喘口气:“大家看在我李某的薄面,就暂先留下,找了机会,我......我定要去公子面前说一说大家的难处,这个时候若是大家走了,这买卖也就散了,我等食君之禄,岂有不为君分忧的道理?”

    一阵苦口婆心,才让本来闹哄哄的伙计们勉强安静下来。

    不过李晓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情况维持不了多久,说来说去,终究是买卖难做,或许......这陈家真要垮了。

    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还是学徒的时候,进入陈家,那还是数十年前,那时候的陈家是何等的兴旺啊。

    只可惜,陈家的主人们,一代不如一代,只怕真正要完了。

    ............

    陈家有铺子,有田庄,有许许多多的产业,一番巡视下来,陈正泰大致心里有了底。家大业大,可实际上都是一个空架子,就好像泥足巨人。

    傍晚的时候,领着陈福回到了家里,外头走了一天,浑身都是热乎乎的,陈正泰让陈福去烧水预备沐浴更衣。

    却见陈父气急败坏的坐在厅里喝茶。

    “大人。”陈正泰看到陈父,心情就有些复杂。

    怎么说好呢,反正只要抬头看他,就感觉他的头上似乎冒着黑气,大写的一个衰字。

    陈父呷了一茶,忧心忡忡的样子:“出事啦,正泰,要出事啦。”

    “啥?”陈正泰看着陈父:“出了什么事?”

    陈父呷了一茶,随即忧心忡忡道:“亏空。”

    “亏空?”陈正泰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个父亲并不蠢嘛,他竟还知道陈家的亏空严重。

    “太可怕了。”陈父心有余悸的道:“你是不知这亏空有多可怕,却不知那李二郎,到底是不是想要害为父,你可知道,这盐铁使司,今日为父去交割,一查账,方才知道,长安盐铁司根本就是个空架子,账目上,一文钱都没有,还赊欠了不少呢。”

    这让陈正泰打了个激灵,敢情他说的不是陈家的亏空哪。

    “盐铁司也会亏空?”

    陈正泰感觉陈父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世上谁不晓得,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就是盐,谁掌握了盐,便可日进金斗。

    “你是不知道啊,长安盐铁使司和别处不一样,这盐铁,分为公盐和私盐,沿袭的乃是隋制,天下其他各州的盐井,大多都在盐铁使司手里,所以日进金斗。可到了长安,为父查了账目才发现,京里的盐井,居然十之**,都为私人所有,上一任的盐铁使,已经亏空不少了,到了为父接任,已是日不敷出。正泰啊,为父本来横竖想不明白,为啥那李二郎突然给了为父这个肥缺,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李二郎想害我呀。”

    陈正泰对于李二郎想害陈家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句公道话,自己的父亲有点不要脸,皇帝处心积虑想要害陈家,陈家配吗?

    他却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我大唐的盐,还可以私营的。”

    “当......当然......”陈继业瞪了陈正泰一眼,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少了阅历,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只需缴纳足够的盐税给盐铁使司,便可私营。只不过......”

    他又叹息起来:“你也不想想,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天子脚下,是长安城,能在这里掌握盐井的人家,哪一个不是王侯,他们若要瞒报,盐铁使司如何敢收到他们头上,所以这长安的盐铁使司,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可能惹来天大的麻烦。”

    陈正泰听到这里,却一下子眼睛一亮:“盐池和盐井?大人,现在都是盐池和盐井来制盐的吗?”

    “若是海边,自然是用盐池晒盐,可这里是长安,则大多是盐井取卤水,而后晾晒制成盐,你呀,从前只知道读书,不晓得......”

    听到这里,陈正泰却是眉开眼笑,朝陈父兴冲冲的道:“要发财啦,陈家要发财啦。”

    “又疯了。”陈父看着陈正泰活蹦乱跳的样子,假装镇定的呷了口茶,不慌,不慌。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来,来人,准备笔墨,我要具实上奏,我偏不背这个锅。咳咳......人来,人去哪里啦。”

第十二章:你别逼朕

    中书省。自从玄武门之变后,这中书省便成了天下的中枢,几乎所有的表、奏、疏统统需先经过中书省,此后再由中书令和左右辅官进行决策,甚至还负担了草拟诏书的职责,中书省尚书令可谓掌佐天子执大政,而总判省事。因此,在人们心目中,中书令房玄龄便大唐的宰相,权势滔天。

    房玄龄每日到了中书省,并不会急着去参议机要,而是先巡视中书省,而后再不疾不徐的召见佐官们议事。

    他擅长谋略,所以天下的事,到了他的手里,几乎都是井井有条。

    今日一早,他刚刚坐定,早有人奉上煮好的茶盏,房玄龄微微阖目,不咸不淡的呷了口茶,这时,却有人来:“房公,房公,这篇奏表,房公要看看。”

    房玄龄抬头,见来的乃是中书省右仆射杜如晦,杜如晦和自己一道辅佐皇帝辅政,一向很有默契,他笑吟吟的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公也有疑难不决的事吗?”

    外头的人都在传言,说房玄龄善谋,杜如晦擅断,这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是因为杜如晦确实很有决断力,现在房玄龄以此打趣,杜如晦不急不恼的笑道:“你看了便知。”

    房玄龄接过奏疏,打开,一看......脸微微一沉。

    “陈继业......此人,杜公可有印象?”

    “孟津陈家。”杜如晦捋须,带着暧昧不清的样子。

    房玄龄颔首:“这陈家的人......还真是......”

    房玄龄随即摇头:“真是老样子啊。”

    杜如晦不禁苦笑:“房公也不能这样说,想当初,陈家的先祖,也曾有过不少令人神往的人物。”

    这言下之意是,好像子孙们不太争气。

    房玄龄不禁莞尔:“这奏疏,怎么看?”

    “此私怨尔,还是呈报入宫,圣裁吧。”房玄龄觉得有理,因为这篇奏疏,实在是有点敏感,这陈继业新上任了盐铁使,就开始哭哭啼啼,大倒苦水。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哭诉有人侵占了盐井,不肯缴纳盐税,这件事房玄龄和杜如晦却不好去管,因为这毕竟是尾大不掉的问题,哪怕是他们想管,那些侵占盐井的王公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你若是置之不理,又不成。

    陈继业的身份太敏感,是东宫旧人,陛下起复他为盐铁使,或许是想做一个表率,告诉天下人,你看,连陈继业这样的人朕都既往不咎,还给他官官厚禄,可见朕的心胸比汪洋大海还要广阔啊。

    因此,也不能苛责了这陈继业。

    当然,最令房玄龄和杜如晦疑惑的是,听传闻陛下好像收了一个陈家人做弟子。

    很费解啊。

    陛下这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也罢。

    不想这些。

    盐政的事既然中书省处理不了,就让皇帝裁决吧。

    房玄龄咳嗽一声,叫了一个中书舍人来,将奏疏交给舍人,交代一番,舍人退下。

    于是,房玄龄再没有将奏疏放在心上,继续伏案理政。

    等到了傍晚时分,一脸疲倦的房玄龄准备下值,他起身,有中书舍人侍候在一旁,房玄龄突然想起了清早的事,问倒:“今早送去的奏疏,陛下可有裁决?”

    中书舍人道:“陛下看罢笑了笑,便没有理会了。”

    “噢。”房玄龄大抵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件事......皇帝不想管。

    可房玄龄不知道的却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成了他的噩梦。

    皇帝不想管,可那陈继业好像吃错了药,似乎觉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阴谋,在一次没有得到理会之后,第二日,第三日,依旧上书。一把鼻涕一把老泪的表示自己不堪任,要乞老还乡,一副惨遭戕害的口吻。

    房玄龄看得看瞪口呆,他算是彻底服了,这是牛皮糖吗?

    三日之后,房玄龄不得不带着奏疏,入宣德殿觐见。

    李世民此时却在案牍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他看着书信,皱眉,沉吟着不做声,良久,将书信抛到一边,恍惚之间,口里喃喃说着:“真是喝酒误事啊……”

    房玄龄满眼疑惑。

    顺着李世民抛掉的书信看去,那书信落在地上,依稀看到“恩师食否”得字样。

    这四个字的意思很简单:恩师,你吃饭了吗?

    房玄龄收回目光,陡然想到宫里的一些传闻,这些传闻是宦官们传出来的,说是自从陛下收了一个陈姓子弟为徒,这个自称天子门生的人,隔三差五通过各种方法,捎带书信入宫来,书信里的内容则是车轱辘一般的问候,无非就是成天问,师父你吃了吗?你吃了吗?你吃了吗?

    房玄龄实在无法理解,陛下为啥要收徒,更无法理解,那陛下的弟子,为啥成天就知道吃。

    当然,更加无法理解的是,陛下此刻是什么心情。

    李世民眼角的余光,只撇了一眼落地的书信,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他很生气。

    那陈正泰,到底有完没完呀,起初是托宣读旨意的宦官捎带问候的书信来,后来从他父亲的奏疏里,夹带着书信来,这脸皮,怕有八尺厚吧。噢,对了,还有让马周带话。

    这小子,真该剁了他。

    心里冒出一丁点的杀念,可转瞬之间,内心深处竟又有几分暖意,当然确实是喝酒误事了,那小子打蛇随棍上,可人家又有什么错,他天天说自己是朕的弟子,每日殷勤的问候自己饮食,虽然这种行为很让朕抗拒,可不得不说……有时想想,竟好似有些许温暖。

    哎……

    李世民摇摇头,抬头,见了房玄龄来,勉强面露喜色:“朕本要宣卿家,想不到卿自来了。”

    房玄龄躬身行礼:“臣来,是为了陈继业的奏疏。”

    “他又来奏疏啦。”李世民脸拉下来,这辈子......他应该从来没有这样厌烦过一个人吧,呼......要淡定,朕乃天子,九五之尊,要胸怀天下,不要和姓陈的置气,朕若是勃然大怒,那便是输了。

    李世民露出淡定之状:“是吗?给朕看看。”

    宦官将奏疏送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打开,眼睛故意扫了一眼,但是他扫的很快,其实李世民压根不想看里面的内容,因为就算不看,他也知道陈继业那位仁兄又在开始大倒苦水了。

    李世民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

    方才还对陈正泰的一丁点温暖,转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对父子,真他niang的是人才啊。

    于是下意识的道:“真是荒谬。”

    他阖目,随即道:“召门下省值班侍奉马周。”

    马周和陈家关系匪浅,这件事李世民需问问马周的看法。

    房玄龄面无表情,心里却嘀咕起来,陛下对这马周极为看好,三番五次的召问,圣眷非凡哪。

    一会儿功夫,马周他便来了,他穿着簇新的袍裙,上前:“臣......”

    李世民皱眉。

    这里是宣德殿的小殿,君臣奏对时,不会拉开太多的距离。

    因而马周一到他的面前,李世民便觉得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马周就在房玄龄身边,房玄龄也察觉到了这么一股奇怪的味道,下意识的,他脚微微挪动,犹如无足的黑白无常一般,徐徐的离马周远了一些。

    李世民不禁干笑打趣:“马卿家体味独特,怎么,莫非马卿家又去养猪啦?”

    马周惊讶的道:“陛下神机妙算,臣佩服之至。”

    李世民那打趣的样子,顿时一张笑脸僵硬起来。

    敢情这马周,身为值班侍奉,他还真去养猪了?

    难怪这些日子,马周虽然穿的是新衣,却总感觉和人格格不入,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李世民面上变幻不定。

    而房玄龄却又在不知不觉之中,身子挪的更远了一些,房玄龄是个有洁癖的人,他现在已觉得浑身难受了。

第十三章:生财有道

    李世民看着马周,露出笑容:“卿家在门下省值班侍奉,这几日,盐铁使陈继业的奏疏,卿家都看过了吧?”

    门下省是主要处理奏疏和诏书的,所有的奏疏和诏书都需经过侍奉过目,马周又是一个勤勉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看过,他道:“看过了。”

    “卿家怎么看待?”

    “陛下,汉时,就曾有过盐铁论,盐铁带给朝廷的收益,非同一般。所以盐铁的问题,乃是国家的根本。今我大唐沿袭的乃是隋制,而隋唐之制之中,对于盐铁却不甚放在心上。我大唐虽设了盐铁使,可臣查阅过,大唐依靠盐所得的收益,不过是年入十七万贯而已。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朝廷虽有掌握了足够的盐井,可这些却大多只供应军需。其余被民间所掌握的盐井,虽然朝廷早有明令,令各州的盐铁使对私盐苛以重税,可它们却大多在高门大族手中,他们想要躲避这些税赋,实在太轻易不过。”

    房玄龄听到此处,心里暗暗点头,不过他没有做声附和,这个马周倒是大胆,当下盐铁之政的弊端,被他轻易的戳破,表面上这是盐铁的问题,其根本,还在于门阀。

    当然,道理大家都懂,可要整肃盐务,先就是要从那些高门手里虎口夺食,这些人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更不必说,这些人中有为数不少,都是李世民的亲族和故旧。

    “就说长安的盐务吧,臣也查阅过,去岁,长安盐铁使所收取的盐税,不过区区一千九百贯,甚至比之寻常的州府还要少,这是因为,长安的问题,比之各州更加严重,它们大多都掌握在勋臣之手,盐铁使司无法自他们手里征收税赋,也正是因为如此,盐铁使司非但没有收益,反而亏空的十分惊人,想来,这也是陈公屡屡上书叫屈的缘故。想要根本改善这个问题,不在于区区一个盐铁使,而在于陛下,税赋乃是国家的根本,盐铁使收不上盐税,国库就无法丰盈,朝廷的大策就无法兑现,此为大害。可要根治,却不是一个盐铁使可以做到,唯有陛下,若能痛定思痛,尽收天下盐井,则盐政的问题便可缓解。”

    李世民陷入了沉默。

    他虎目微微阖着。

    道理其实他都懂,马周不过是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而已。

    谁不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便需自己这个皇帝铁面无情,强令那些占有了盐井的人乖乖缴纳盐税。

    可是壮力断腕,何其不易啊。毕竟大唐初定,门阀世家的力量依旧强大,此时若是虢夺他们的利益,势必会导致他们离心离德。

    更何况,这些人中,有绝大多数,当初都是自己的故旧,当初打天下和在玄武门夺门时,他们对自己可谓是赤胆忠心,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旦要整肃盐务,就意味着要对他们严苛起来,甚至还可能要杀鸡儆猴,这是李世民不愿意看到的。

    他吁了口气:“卿家所言甚善。”随即笑起来:“马卿乃国家栋梁,是谁又让你去养猪,这个人真是大胆。”

    马周顿时心里明白了。

    陛下故意岔开了这个问题,显然此时没有痛下决心解决盐务的问题。

    他只随口敷衍几句:“此臣心甘情愿,并非为人所迫。”

    “一定是那个陈正泰了......”李世民摇摇头。

    等屏退了房选龄和马周,李世民一个孤零零的坐在殿中,陷入了深思。

    道理,他何尝不懂,盐税乃是国库最要的支撑,迟早大唐要面对这个问题。

    现如今天下初定,朝廷开始对河西用兵,甚至还可能与突厥人用兵,除此之外,还有运河需要拓宽,国库之中,根本无钱可用,若是能收回盐井,那么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问题就在于,壮力断腕,谈何容易啊。

    他不禁苦笑,低头,看了一眼陈继业的奏疏。

    奏疏里那些各种撒泼甩赖,表示自己不想干了的字眼,清晰的映入李世民的眼帘。

    李世民沉吟一刻,提笔,在奏疏下回道:“卿自便之。”

    这短短的四个字,便算是陈继业几次上书的正式回应了。

    大抵的意思是,这个事你别再咋咋呼呼,朕也不想解决问题,所以你住嘴,爱咋咋地,你的问题自己解决吧。

    ............

    陈正泰每天都在忙碌。

    他很快就发现长安附近有一处巨大的盐矿。

    这盐矿几乎是无主之物,因为有丰富的矿物质,土地上几乎不长什么庄稼,自然而然,也不值钱。

    虽然都叫盐,可这个时代的取盐之法,只有海水制盐和卤水制盐两种,矿盐这种含有大硝和磷钾的玩意,吃了是要死人的,被人称之为毒盐。

    因而这长安城外一大片的盐矿,几乎被陈正泰花了不到数十贯钱便买了下来。

    在他看来,无论是海水制盐还是卤水制盐,不但效率低,而且生产出来的大多都是粗盐和青盐,口感很差,味道嘛,全靠制盐贩子们的良心了。

    现在那些世家大族,几乎都垄断了盐井,产生了暴利。既然没有盐井,陈正泰决心从这一文不值的矿盐入手。

    矿盐要产出食用盐,首先就是要去除掉矿盐中的矿物质,而恰恰......这是一个初中化学水平的人大抵就可以完成的事。

    说来也巧,陈正泰的化学水平,就停留在初三,再多......就真没有了。

    他叫了陈福,招募了几个陈家的子弟,而后在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随即便开始尝试着取矿,而后将这矿物粉碎,让人先烧一口大锅,进行溶解,制成卤水,再进行过滤、提纯,结晶。

    花费了数天的时间,这如雪花一般的盐总算是熬制好了。

    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盐,陈正泰仿佛看到它们变成了一个个铜钱,格外的可爱。

    陈福凑上来。

    陈正泰道:“来,阿福,你吃吃看。”

    “这......能吃?”陈福狐疑的看着陈正泰手里的白盐,有些疑虑。

    “放心,吃不死的。”

    陈福沉默了一刻,显然他的脑容令他有些转不过弯:“为......为啥让我吃?”

    陈正泰咳嗽:“因为待会儿我要给父亲尝尝。”

    “噢。”陈福恍然大悟。

    随即,他乐了起来,眉开眼笑的道:“我明白啦,公子是至孝的人,所以先让我尝过,若是没有毒,才孝敬给阿郎。”

    陈正泰小鸡啄米似得点头,陈福动脑瓜子思考时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陈福手指轻轻的沾了些许白盐,即将入口,突然道:“公子,我吃了不会死的吧,这可是石盐炼的呀,是毒盐。”

    陈正泰欣赏他的率直。

    不过他立马拉下脸来:“不吃才会被打死,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陈福再不提出任何的疑问了,手指入口,吸允,皱眉。

    “怎么样,怎么样?”陈正泰有些紧张,这可关乎了父亲的官位,还有陈家的财富啊。

    陈福咂巴咂巴嘴:“咸咸的,这滋味......好极啦。”

    呼......

    陈正泰长舒了一口气:“走,打道回府。”

第十四章:再入高门

    陈继业唉声叹气的回了家。

    一入中门,就看到下值的马周,马周已换下了朝服,领着一个木讷的少年郎提着桶子往猪圈方向去。

    陈继业皱眉,这陈家都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府里养猪的。

    那个木讷忠厚的少年见了陈继业,便朝陈继业点头:“叔。”

    “噢,是正德啊。”陈继业这才认清了这个少年,这不是三叔的亲孙,自己的侄子吗?

    怎么......他还来养猪啦?

    马侍奉养猪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外人,随自己儿子折腾。

    可这是三叔的孙子,也是自己的侄子,亲的。

    怎么……

    陈继业觉得自己愧对三叔,愧对自己的侄子,张口想说什么,却见马周呼唤了一声陈正德。

    陈正德立即屁颠屁颠,晃着他可怜的头脑袋兴冲冲的跟了去。

    远远的,听到陈正德道:“母猪有了身孕,为啥不是十月怀胎,而是三月怀胎?先生,先生.....没有公猪,母猪是怎么有身孕的....”

    听着陈正德兴奋好奇的声音,他好像是......养猪还养出了感情。

    陈继业不禁感慨,陈家果然......没出息的子弟居多呀,要说正泰养猪,那是因为从前正泰是个书呆子,但凡正泰有点爱好,自己也是心里舒坦的,可这正德,好好的不玩鸟,养个什么猪呢。

    摇摇头,到了厅中,陈继业心里惆怅,皇帝的旨意,已经收到了,李二郎那一句卿自便之,分明就是敷衍。

    既不肯罢我官,又敷衍了事,这不就是想让我陈继业背锅吗?

    哎呀……要糟了。

    那李二郎,亏的还是吾儿的师父,这样黑心。

    话又说回来……明日再催儿子修书去给李二郎问安,要将这大腿抱死了。

    “大人,大人。”外头传来了陈正泰的声音。

    接着,便见陈正泰兴冲冲的进来:“大人,有好东西给你看。”

    陈继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噢,是什么?”

    陈正泰取出一个瓷瓶,到了陈继业面前的几子上,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结晶便落在了光滑的油面漆木上:“大人,你尝尝这盐如何?”

    “盐?”陈继业一愣,他努力的辨认着桌面上的‘细沙’,这是盐吗?盐的颗粒应当粗大,如何似这细粉似得,看着不像。

    陈继业眯着眼细细的,随即沾了一些盐,入口。

    很快,陈继业便皱起眉来,忍不住道:“胡……真是胡闹,这哪里是盐,盐是咸的没有错,可这盐是微苦的,这玩意,虽也咸,却没有苦味。正泰,你这是读书读傻......”

    他说到这里,脸色却又变了。

    盐之所以微苦,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盐,大多是粗盐,而且含有杂质,提纯不够,所以总免不了有一种苦涩味。

    就这稍有涩味的盐,还是皇帝和达官贵人们才可享用的。若是寻常人家所用的盐,口感就更差了,能入口就已不错。

    要知道这盐虽是必需品,某种程度,却也绝不是寻常的升斗小民可以吃用的,若是在军中,甚至还有小卒们随身携带醋布,用来代替盐。

    而至于如此种种的‘盐’,口感都含有涩味,不过是轻重之别罢了。

    在陈继业的认知里,盐本身就带有些许苦涩味的,现在突然吃了这白盐,反而觉得这不是盐了。

    陈正泰一脸无语:“这就是盐呀,大人,你再尝尝。”

    陈继业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忙又沾了盐,放入口中,这一次,再不是疑惑的表情,而是一脸陶醉的样子:“呀,这......这盐太好吃啦。”

    “这哪里来的,可不能糟践了。”陈继业说着,小心翼翼的将洒在案牍上的细盐一粒粒的拢起来,生恐浪费了似得。

    “这是岩盐中炼出来的。”

    “什么?”陈继业懵了,旋即忙是捂嘴,一脸很痛苦的样子:“石盐,啊呸,正泰,你要害死为父吗?那岩盐......有毒。”

    陈正泰觉得心好累。

    陈继业忙要去漱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对呀,正泰断不会想害死自己。

    那么......这盐无毒。

    可是那岩盐?

    陈继业突然震惊起来:“岩盐也可练出盐来,且还可以练出此等精盐?”

    “自然。”陈正泰吁了口气:“不信问陈福。”

    “陈福?”

    “他已吃了小半斤了。”陈正泰抿唇淡淡一笑:“若是毒发,早身亡了,你看他在外头还是活蹦乱跳的。”

    陈继业听了,狐疑的看向厅外,果然看到了尾随而来的陈福候在厅门口,他脸涨的有些红,像狼狗似的伸出舌头,扑哧扑哧的喘着气。

    陈继业咂咂嘴,虽然觉得这盐入口即化,味道确实不错,可一想到吃小半斤的陈福,却不禁头皮发麻,突然有一种想敬陈福是一条汉子的冲动。

    陈继业眯着眼:“若是如此......那么......那么......哎呀......”他一拍大腿,顿时面露红光:“这么说来,咱们不需有盐井......”

    “对。”陈正泰正色道:“别人垄断了盐池和盐井,我们陈家只需要购置盐湖,命人采掘岩盐,便可提炼这白盐,陈家可以把盐的买卖做起来。不只如此,其他人家不肯向盐铁使司缴纳盐税,而我们陈家却可以安安分分缴纳盐税,如此,不但陈家可以借此机会,做一笔大买卖。而大人这盐铁使,也可收取税赋,这是一举两得。”

    “只是......”陈继业皱眉:“只是......卖得出去吗?”

    “我们可以试一试。”

    试试......

    陈继业心里恍然。

    他第一次,竟生出了一种有所作为的感觉。这感觉像极了当年李建成太子还在的时候,自己作为东宫的佐官,怀着巨大的期待,辅佐李建成,只想着等到李建成登基,自己便可一飞冲天。

    那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只是一场玄武门之变,让这一切成为了泡影。

    而现在......

    他眯着眼,心里竟火热起来:“儿啊,真能成?你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正泰觉得他还是不要讲为好,不过毕竟生为人子,还是不得不点点头:“大人但说无妨。”

    陈继业叹了口气:“你爹......啊不,不只你爹,若是往上追溯,还得算上你的祖父,你的曾祖,再往上,还有你的高祖,这一百多年来,说来惭愧,就没办成过一件事啊,你这细盐,真能成吗?”

    陈正泰心里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老鼠儿子会打洞吗?

    陈正泰咳嗽:“大人,既然失败过一百次,那么就算再失败一次,又何妨呢?反正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糕了。”

    这一句话,真是晴天霹雳一般,令陈继业身躯一震,一下子,他感觉自己的信心回来了。

    对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个啥。

    他精神一震,面容焕发:“好,试一试,哈哈,若是成了,哼哼,看谁看小看我们陈家,等我们陈家振了门楣,正泰呀,为父思来想去,咱们还要再接再厉,将来我们可以交好太子李承乾,这李承乾和建成太子不一样。李承乾乃本朝太子,地位稳固,只要结交了他,不出三十年,我们陈家便可一扫晦气,从此再入高门之列。”

    陈正泰又开始纠结起来,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该给方才的盐里放一点砒霜,不如将这爹毒死了一了百了,反正陈家上下,是活腻歪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件事,从长计议。”

第一十五章:父子同心

    “好。”陈继业抖擞精神,问明了这盐如何提炼,有多少人知道秘方,如何保密,又大抵问过了成本,父子二人关在厅里足足的琢磨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各自满意。

    陈继业捋须,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觉得这个从前的书呆子,竟顺眼了许多。

    嗯……

    他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自己亲生的啊。

    不但和自己一样英俊,还晓得炼盐,噢,他怎么炼出来的?

    心里虽然有疑惑,不过这不打紧,他呷了一茶,好整以暇道:“炼盐的事,得交给咱们陈家人做才放心,四房的陈继勇,也是你的叔父,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遛鸟,他打小呢爱蹲在地上玩石子,一玩就是一整天,你说说这样的人……啧啧……”

    “不过……他闷是闷了一些,却是个沉得住气,且谨慎的人。咱们炼盐的方子,暂不可外传,所以交给你这四叔去做最好。”

    陈正泰心里想,陈家真是出奇才啊,什么样的神经......不,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他忙点头:“儿子记下啦。”

    陈继业一叹息:“明日,为父还要上奏。”

    “上奏?”

    “当然是要喊冤叫屈。”陈继业眯着眼,一副特别能作的表情:“若是不喊冤叫屈,这天下谁会晓得为父现在这长安盐铁使有多难,李二郎,不,陛下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为父,若是不叫屈,做的糟了不能脱罪,做的好了也没功劳,为父岂不是吃了他李二郎的亏。”

    陈正泰一脸惊诧的看着陈继业:“大人原来不傻呀。”

    陈继业一脸错愕,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正泰,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傻的不是你吗?”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向对方投射一副鄙视,眼里俱都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嫌弃。

    ......

    有一个大的家族,办事就是快。

    至少这四叔陈继勇,看着就很靠谱的样子。

    他一脸呆滞,眼睛木木的,若呆鸡状,听着陈正泰的努力陈述,还有对于未来的展望,也只是含蓄而憨厚的一笑,然后干脆利落的道:“成。”

    沟通的本质,在于简洁有效。

    粗俗一些来说,就是别瞎比比。

    而这一点,陈正泰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四叔,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但是不要紧,只要可靠就成。至于炼盐所需的人手,都是挑选出来的族中子弟。

    大宗族就是这一点好,所有人都知根知底,光屁gu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你是啥人,何况一家都是亲人哪,在这个时代,一人犯罪,全家遭殃,同样的道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同族之间是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还有一种说法:都是同族,大家都认得你,你若是敢坏了大家的事,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因此背叛和被其他人收买的成本格外的高。

    长安城外的某处盐湖,随即便开始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小聚落,再将所有人,分为几道工序,有专门采盐石的,有专门炼盐的。

    过了半月功夫,陈家的店铺那儿,依旧还是门可罗雀。

    前几日发了工钱,里里外外七八个伙计,却不免都沮丧起来。

    因为陈公子定了新的规矩,工钱按业绩来算。可细细数来,陈记卖的这些杂货,哪里有业绩可言。这里的地段不是最好的,只是勉强靠着西市而已,可又有一些距离。似这样的杂货铺子,也是不少。

    于是,工钱锐减。

    有人开始到掌柜李晓这里哀嚎起来,无非是家里有人病了,没钱抓药。又或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短短两天,就辞工了两个伙计。

    李晓愁眉不展,其实何止是伙计,自己的工钱也少了七八成,家里的婆娘已经骂骂咧咧啦。

    好在李晓在这沿街的铺面里,还是有一些名声的,毕竟打理了陈家的铺面有二十多年,大家都知道他是本份守己的人,从不贪墨克扣东家的货物和钱财,有人看出了李晓的难处,便也偶有人私下里见他,希望他投到其他铺子的门下。

    李晓不吭声,婉拒了别人的好意。

    “不可失节啊。我李晓跟着陈家大半辈子,现在陈家落难了,怎好离开。”

    这是他给来人的话。

    对方笑笑,便也没有勉强。

    可铺子显然已经难以维持了,因为伙计们开始闹得厉害起来。

    清早的时候,铺子开张,店里的伙计刘三便愁眉苦脸。

    “怎么,你母亲的病还没有好?”李晓轻声道。

    刘三小鸡啄米的点头:“是,李掌柜,赊了三日的药钱了,下次再不付药钱,药铺肯定不给药了。”

    哎......李晓叹了口气,他很能体谅这些伙计,想了想,从袖里掏出十几枚钱来,这是他的私房钱,数了五文出来,正想塞给刘三,可细一想,却咬咬牙,索性十几枚钱一起塞到刘三的手里,道:“这病可耽误不得。”

    刘三一脸惭愧:“掌柜已经帮衬过不少了,怎还好要钱。”他脸胀的通红,想要拒绝,却又担心母亲的病情,可不拒绝,实在过意不去。

    “实在不成。”李晓唏嘘道:“实在不成,你就另谋高就吧。”

    刘三诧异的看着李晓:“李掌柜也希望我走?”

    “树挪死,人挪活。”李晓捻着胡须,认真的给他分析:“不走,你的母亲怎么办,你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铺子已经不成啦,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只不过......我不能走,打算吊死在陈家这棵树上啦,陈家对我有恩哪。可你不同,你还年轻。”

    刘三一脸羞愧:“这几日,也不是没有招揽生意,可是沿街这么多杂货铺子,人家的货还比咱们新,街坊们实在不肯上门来,不是弟兄们不肯卖命,这业绩......实在做不成,我......我......”

    他说着,脸瞬间红了。

    李晓只是唏嘘,他很能体谅刘三,有什么办法呢?

    到了这个份上,树倒猢狲散,伙计们工钱少了这么多,难道一直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

    陈家公子毕竟不晓得底下人的艰难,他还年轻,什么都不懂,听说爱读书,可读书读多了,难免不懂得变通。

    自己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啦,饿死也认了,可这些伙计,都是自己看护着的,他不是不清楚铺子的问题,根源不在于这些伙计们不卖命。

    刘三张口还想说一点什么。

    可李晓当然晓得,刘三想说一些陈公子不谙世事,不体恤下头疾苦的话。

    只是李晓虽也认同,但是绝不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主家口出恶语,所以李晓故意低头,翻看早已翻烂了的账簿,充耳不闻的样子。

    到了晌午。

    突然有人押了一车货来。

    有人抬腿进了铺子,吆喝道:“公子来啦,公子来啦。”

    说话的是陈福,陈福最近可能盐吃多了,嗓子有点哑。

    李晓等人一听,忙是打起精神。

    随即便见陈正泰吆喝着几个人:“来来来,把新牌匾挂上。”

    原来还带来了牌匾,李晓看着这眉清目秀的陈家公子,顿时哑然,这又是要搞什么名堂。

    哎……

    还真是没完没了。

    有人去取了梯子,将原来的牌匾撤除,随即挂上了新的烫金牌匾。

    李晓定睛一看,这牌匾写着——陈记盐业。

    陈正泰抬头看着这烫金的大字,龙飞凤舞,很满意,我陈正泰在这个世上立足,就在今天了。

    一下子,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

    “啥?公子,我们卖盐啦?”李晓觉得要疯啦,这招呼都没打,转过头,就转行啦?

    陈正泰一面招呼着人卸货,一名道:“对,卖盐,赶紧的,不要耽误。来人,去给我烧水,咱施盐水,而后把样品挂出去,大家都出去揽客,告诉大家,陈记盐铺今日免费给大家供应盐水。”

    这种事,想要给他们解释,很难。所以,陈正泰决定简单粗暴一些:“赶紧,否则扣工钱!”

    店里的伙计们听了,面上一脸麻木。

    还扣?

    再扣就要倒贴给你陈家做工了。

    李晓心里叹息,这个傻公子啊,真真一点也不知人情世故,对待下人,怎么能一味的严厉呢。

    再者说了,这做买卖,又岂能如儿戏一般。

    他咳嗽一声:“公子,老夫说一句倚老卖老的话,公子不要介意,老夫年纪大啦,吃的盐比公子……”

    他刚说到吃盐,一旁的陈福便瞪着大眼珠子道:“吃的盐能比我多?我一日吃半斤!”

    李晓:“……”

    得!人微言轻。何况自己当面制止公子,似乎又损了公子的颜面。

    李晓不吭声了,只好吩咐伙计们忙活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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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