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急报
所有人都看向李世民。
此刻,这许多大臣所给与李世民的压力是不小的。
当然……
悠闲自在的长孙无忌此刻却是微微一笑。
作为吏部尚书,这不过是小手段罢了,他要放出风去整一整陈正泰,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为他效劳呢。
什么叫皇亲国戚,这就是皇亲国戚,什么叫立唐功臣,这便是立唐功臣,什么是吏部尚书,这便是吏部尚书。
只是……狠狠地收拾了陈正泰一番之后。
长孙无忌当然也很清楚,单单靠这些弹劾,是不能让陛下彻底放弃陈正泰的。
长孙无忌现在还不想彻底地将陈正泰弄死。
他要的是陈正泰听话,服软,让陈正泰知道,在这长安城里,他们长孙家是不容置疑的存在。
毕竟……这陈正泰还是有用处的,这家伙是经营小能手,狠狠地踹几脚之后,到时候再给一个甜枣,这个家伙便能对他言听计从了。
论起这等手腕,长孙无忌是专业的。
此时……他觉得终于到他出马的时候了,咳嗽一声道:“陛下,这件事非同小可啊,只是……若只凭大臣们捕风捉影,怎么就能贸然定陈正泰的罪呢?”
“臣以为……这件事还是彻查为好,不如将此事发给刑部,让刑部查一查二皮沟,除此之外,再令御史台好好针对陈正泰偷偷售卖铁器,私通铁勒部,好好地彻查一番,如此……才可令服众。”
刑部和御史台里,多的是长孙无忌提拔起来的人。
多少人希望得到吏部尚书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呢。
所以只要长孙无忌出手,大家将陈家和二皮沟翻个底朝天,你想定什么罪,总能找到。
只要事情闹大,整个陈家和二皮沟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拿捏?
陈正泰可能不会受影响,可是他那些产业……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
何况……他的那些亲族,难道每一个人都很干净?他身边的那些的人……难道所有人都是白纸一张?
长孙无忌没有急于定罪,其实也是摸透了李世民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陛下对这个门生还是很看重的。
提出所谓的彻查,表面上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毕竟……现在这么多人站出来,陛下若是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文武百官们可都会看在眼里的,陛下是在乎名声的人,不希望被人认为自己包庇陈正泰。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坡下驴,恩准这件事了。
李世民依旧还是犹豫,他目光落在了房玄龄身上:“房卿家如何看待?”
房玄龄心里苦笑,他一下子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个时候,陛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答应也不成,此时故意问他的建议,其实是希望他能为陈正泰说几句好话。
房玄龄心里想,陈正泰这个狗东西害老夫回家挨了两顿打,现在伤还没好呢,老夫还为他说话?
可看着陛下朝自己看来,房玄龄却道:“这些事,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确实是危言耸听了,何况……就算所谓的私通铁勒,也很不妥,毕竟这铁勒部现下并非是我大唐的敌国。此事嘛……老夫看,还是从长再议吧。”
这就是最想听到的话,李世民随即高兴起来:“房卿家果然是老成谋国啊,不错,朕看再议吧。”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有点懵了……这不对他的剧本啊,就这么想算了?
此前那御史刘峰却知道,自己已将陈正泰彻底的得罪了,这个时候再不加一把劲,最后在长孙相公面前没有立功,还平白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这时候怎么肯干休?
于是他把心一横,这个时候,他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边道:“陛下……陛下啊……此事事关重大啊,怎么可以从长计议呢?我大唐的百姓,好不容易可以休养生息,可陈正泰却以铁器而资贼,铁勒一旦壮大,则为我大唐腹心之患,陛下啊……陈正泰所为,实属罪恶滔天,若不严惩,如何以儆效尤!”
“陛下若是不肯彻查此事,臣……今日便跪死在太极门前……”
李世民听到这里,脸已拉了下来。
又有不少人附议道:“陛下何以为了袒护一个陈正泰,而使忠臣寒心?陛下啊……忠言逆耳啊……”
李世民显得有些恼怒了。
只是忠言逆耳四字,还是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
真的要查吗?
不说陈正泰是他的门生,这二皮沟里,更不知有多少是宫里的财产,一旦彻查,查出个好歹出来……
李世民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刘峰,此人若真跑去太极门跪拜,而且还真跪死在那里,只怕……这天下人会将他当做是隋炀帝那样的暴君吧。
他略知道刘峰这个人,此人的名望很不错,许多人都交口称赞,在士林中也有一些影响。
一方面是此人确实有一些才华,作的文章很好,另一方面……他是御史,御史毕竟是不干事的,不干事就不会出错。
而他的职责,就是不断地抨击一些朝中不好的现象,自然容易引起许多人的满堂喝彩,毕竟……要挑人错是最容易的。
朕今日若是让此人跪死在此,倒是成全了他这个大忠臣的美名了。
李世民就在踟蹰不决的时候,却是坐下,举起茶盏来喝,刚刚举起茶盏,却发现茶盏中的茶水已是冰凉了。
他本就心中有怒气,忍不住又想……这陈正泰为何非要危言耸听,总是说铁勒要大败?如若不然,想来也不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作为皇帝,是不能痛骂自己臣子的,于是李世民便勃然大怒道:“张千,你便是这样办事的吗?”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砰的一下摔在地上,怒斥道:“朕要你有何用?”
张千本是站在一旁,理论上来说,这样的小朝会本和他其实没有关系的,他就像一个安静而专心一志的观众般,一直喜滋滋地站在一旁看戏呢。
哪里想到……双方谁也没有定罪,最先倒霉的居然是自己。
一听皇帝这口气,是非常的不高兴,张千吓得脸色惨然,立即道:“陛下,奴万死,奴……奴这便奉新茶来。”
再不敢耽误,他打着哆嗦,连忙小跑着出了宣政殿,往隔壁小殿中的茶房去。
一出来,便见银台的人在此等候着了。
这银台的小宦官见了张千,忙上前,笑呵呵地道:“奴见过张力……”
张千依旧惊魂未定,又挨了骂,此时正心中火起,咱惹不起陛下,惹不起陈正泰,那殿中的人,一个都惹不起,咱还不能找小弱弱出出气吗?
于是毫不客气地扬手就给了这小宦官一个耳光。
这耳光快很准,这小宦官顿时被打得七荤八素,随即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道:“张力士……奴……奴做错了什么?”
想要挑错还不容易?人家御史说啥都能有理,咱好歹也是内常侍呢,张千就冷笑道:“好端端的,你不在银台,在此做什么?”
小宦官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脸,终于发现了张千一脸火气的样子,于是战战兢兢地道:“有夏州来的紧急军情,方才送来的,奴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来奏,只是……只是……见陛下在此与相公们议论国家大事,奴便在此等。”
“夏州来的?”张千撇撇嘴,这个时候,夏州能有什么事?
他带着狐疑道:“取来给咱。”
小宦官于是将奏报奉至张千的手里,张千却不敢将这奏报启开,只是不客气地道:“滚吧。”
那银台的小宦官怕又一个不小心又要挨打,忙一溜烟的跑了。
夏州……
张千不停地嘀咕着,让人换了一盏新茶,便端着茶盏回到了宣政殿。
在宣政殿里,李世民故意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众臣见他大怒,于是都不敢做声,这殿中于是鸦雀无声。
可也有人知道,陛下这是在借喝茶来拖延时间,权衡着所有的利弊呢。
这滚烫的茶水送了来,李世民摸了一下茶盏边缘就又怒道:“这茶水如此滚烫吗?”
张千:“……”
李世民恼怒地道“你这狗奴,越发不中用了。”
张千要哭出来了:“奴万死……奴……奴……噢,陛下……方才……银台送来了紧急的奏报,奴带来了。”
张千一面说,一面从怀里将奏报取了出来,他心里想,幸好将奏报带了来,如若不然,只怕今日没法儿金蝉脱壳了。
奏报送到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看着奏报,皱着眉头喃喃道:“夏州何事?”
他嘀咕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奏报启开,于是……夏州刺史黄岩的亲笔奏报便展露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一面看,一面皱眉,而后……他突然在这安静的殿中道:“铁勒部……兴师十数万众……”
长孙无忌很想伸着脑袋去看看奏报里写着什么,他一听到铁勒部三个字,顿时就打起了精神:“是啊,陛下,铁勒部声势浩大,不得不防啊。”
…………
第三章,还有两更。
第二百二十九章:朕敢杀你
李世民听了长孙无忌的话,不禁用狐疑的眼神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见陛下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毕竟是李世民的发小,根据他多年陪伴李世民的经验,总觉得陛下此时……好像有些反常。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李世民,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铁勒九姓大败,多数的铁勒人纷纷向吐谷浑人投降,只有少数残部坚持抵抗,却大多被合围诛杀殆尽。
这一战……吐谷浑区区三万铁骑,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便将这看似强大的铁勒部杀了个血流成河。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连续看了两遍奏报,他方才确信了消息。
而后,李世民抬头,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着长孙无忌。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
“陛下……”长孙无忌低声道:“夏州发生了什么事?”
“先议一议陈正泰私通铁勒部吧。”李世民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随即他又道:“诸卿今日义愤填膺,到底想要让朕怎么做?”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看着李世民,一时猜不透陛下的意思。
长孙无忌此时已感觉有一些不对了。
他是个擅长掌控局势的人,所谓料敌先机,今日殿中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了陛下对于处置陈正泰所表现出来的犹豫。
可是现在……
陛下的表现,让长孙无忌有一种失去了控制的感觉。
于是……他变得谨慎了许多:“陛下,这是大事,自是陛下圣裁。”
可是那刘峰等人却是不依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该说的都说了,陈家这么好得罪吗?现在既然得罪了,当然是往死里整了。
在大唐,御史是十分强悍的,他们名声好,又负有监督的职责,上骂皇帝,下骂百官,惹得人越厉害,就越显出他们的风骨。
刘峰凛然正气地道:“臣说过,请求彻查陈正泰私通铁勒人。从陈正泰开始,还有他的亲族,以及陈氏的所有产业……所谓清者自清,陈詹事乃是朝廷命官,又受陛下厚恩,现在外头风言风语,自要一查到底!”
李世民突然叹了口气。
此时……李世民居然开始反省自己起来。
只是这个反省,不是针对陈正泰,而是对着刘峰……
此时,他心里在想,朕相信有人能够随时谏言,认为这样做,方才可以让朕和百官能够随时保持着清醒。
可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若是这些御史也怀有私心呢?
李世民凝视着刘峰,突然一字一句道:“假若朕不愿彻查呢?”
“陛下乃是圣君。”刘峰理直气壮地道:“若是陛下不肯彻查,臣已说过了,臣愿在太极门外……跪死!直接陛下接受臣的谏言为止。”
这是死谏。
根据刘峰多年做御史的经验,李世民这个时候一定要站起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采纳他的建议。
李世民随即淡淡一笑:“这样吗?只你一人愿意死谏吗?”
刘峰身后的人鸦雀无声,虽然不少人跟着刘峰起哄,可是他们却也察觉到,陛下好像有些不同了。
而且……死谏是不能随便玩的,哪怕陛下最后做出了妥协,这很容易在陛下眼里留下一个坏印象。
陛下现在可能会忍气吞声,谁晓得几十年后,突然记起了这一茬事,收拾你的儿孙,或者把你的坟墓给挖了,来个鞭尸。
当然,好处不是没有,此举可能获得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的垂青,至少在生前,或许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见众臣都是沉默。
李世民随即看向刘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刘卿家,就请去太极门吧。”
刘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对呀,陛下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陛下这是何意?”
李世民冷淡地道:“你是大臣,说话就要算数,现在立即去太极门,给朕跪好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站起来!”
刘峰一愣……本来这个时候,人下意识之下,应该求饶的,可是刘峰不一样,他是御史,听了陛下这薄情的话,他心里立马就大怒了,他义正言辞地道:“陛下这是要做昏君吗?”
这话似乎给了李世民很大的刺激,李世民突然怒吼:“来人,送刘卿家上路。”
刘峰本来大义凛然的痛斥李世民为昏君,其实他这是最后的手段,目的是提醒李世民,要以史为鉴。
可哪里晓得……李世民一句来人,他心都凉了,却也还有点回味不过来。
几个禁卫已如狼似虎的进来,刘峰不肯走,忙道:“臣想说个明白……”
李世民不为所动,甚至眼中神色越加冷淡。
几个禁卫自是听命行事的,好不迟疑的,已拉扯着他,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刘峰有些慌了。
作为御史,他唯一的筹码就是当今皇帝他要脸。
因为皇帝要脸,所以我引经据典,大骂一通之后,你不但不能生气,还要做出一副感谢你骂我的样子。
可他架不住李世民现在撕破了脸皮,连做不做昏君都不在乎了啊。
刘峰有些慌了手脚,于是……他下意识地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相公,你别闲坐着啊,晚上我家还烧了一只鸡没有吃呢。
长孙无忌见他将目光朝自己看来,而后朝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眼神仿佛是在说,放心,有老夫在,定能保你。
这一下子……刘峰总算是心定下来了,长孙相公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宠臣,有他点这个头,看来自己晚上还是能回家吃饭的。
于是,他大喝道:“你们休要拖拽老夫,老夫自己会走。
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陛下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只是……言官因言获罪,这实在有些过了头。
长孙无忌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不吭声,因为这事很严重,不需要自己开口,自然有人为刘峰求情。
果然……有人说话了。
只是说话的人乃是房玄龄。
房玄龄其实不愿牵涉进这场无休止的争议中去,可是陛下此举,他觉得坏了君臣之间的规矩。
于是房玄龄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刘峰乃是御史,岂可因言治罪呢?陛下要大治天下,这御史之言,若是可听则听,不可听……不听便是,何须……”
李世民却是理直气壮地道:“朕有治刘峰的罪吗?是他自己要跪死在太极门,朕不过是满足他的要求而已,朕如何治了他的罪?”
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而且这话没毛病,可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房玄龄:“……”
房玄龄感觉自己找不到话说了,再说就是跟陛下斗到底的意思了!
此时倒是有人嚎哭道:“陛下……陛下啊,陈正泰罪孽深重,勾结铁勒,陛下尚且不治他的罪。而刘御史仗义执言,陛下怎么忍心让他在太极门外日晒雨淋至死呢,刘御史身体孱弱,只不过是尽了人臣的本份而已……”
李世民看着此人,突然冷冰冰地道:“陈正泰即便是勾结了铁勒,朕也绝不加罪。”
这番话出来,就直接给人一种隋炀帝的既视感了。
满殿都惊了。
陈正泰倒是不觉得意外,他只乐呵呵地看着殿中的发生的事,作壁上观。
此时……又有不少人想要跃跃欲试,批评陛下如此恩宠陈正泰……非圣君所为。
可李世民再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铁勒部已经烟消云散,夏州来了奏报,铁勒部覆灭,吐谷浑吞并铁勒,声势浩大,吞并了铁勒之后,吐谷浑现已有铁骑十万,牧人二十万余,更有奴隶和牛马无以计数!”
“好,你们来告诉朕,朕的门生,是如何勾结了铁勒。朕告诉你们,恰恰相反……”
李世民厉声道:“恰恰相反的是,当初陈正泰就对朕上言,说是需要支持铁勒部,铁勒部内部不稳,十三姓的铁勒部松散,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吐谷浑虽是兵少,可是大量的吸收了汉人的官吏以及匠人,懂得冶炼钢铁,将来迟早要成为我大唐的心腹大患。可是诸卿呢,诸卿却以这番话为由,指摘朕的门生勾结铁勒。”
“朕悔不听陈正泰之言啊,哪里想到……这铁勒部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现在铁勒已被吞灭,已是后悔不及,自此之后,这吐谷浑的实力壮大了数倍,他们若是继续蚕食其他的草场,用不了多久,我大唐将面对的是比突厥人更加强大的敌人,而你们……你们便是千秋罪人!”
铁勒部……覆灭了?
刹那时间,所有人色变,都给惊到了!
谁也没有料到……大家争执了这么久,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这看上去强大无比的铁勒部,转瞬间就被吐谷浑摧枯拉朽,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长孙无忌听到这番话,顿时就如遭雷击,身体竟是僵住。
他无法想象,那些对自己哭诉着自己如何孱弱的吐谷浑使节,居然暗藏了这么强大的实力。
第二百三十章:翻脸不认人
这个消息……太可怕了。
因为……勾结铁勒已经过时,现在就算要勾结,也该是追究勾结吐谷浑的问题了。
谁若是再在这事上做文章,若给治一个私通吐谷浑,那真是死得一丁点都不冤枉。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人震撼。
真正震撼的是,陈正泰的判断力可谓到了惊人的地步。
李世民甚至想撬开陈正泰的脑壳,好看看这家伙的脑袋里装着什么东西。
当然……现在让李世民关心的不是这个。
李世民随即看向方才起哄的大臣,声音不冷不热地道:“诸卿……你们方才所言……”
“陛下……”有人已开始慌了。
此时再没有人去顾得上那刘峰了,刘峰这个小子非要死谏,这是找死啊。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陛下……我等……只是偏信了刘峰的言辞……”
“是啊,是啊,刘峰说的大义凛然,臣等竟是被他所误。”
“这刘峰,不会别有所图吧?”
“我听说他自从卖了地给陈家之后……就开始疯疯癫癫了。”
李世民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倘若他们还继续坚持下去,李世民倒还敬他们是一条汉子。
可是看他们一股脑的将所有的罪责都丢给刘峰,反而让李世民生出了鄙夷之心。
这令李世民顿时开始惆怅起来。
他确实利用了言官,因为他想要成为圣君,所以一直放任言官们指手画脚。
只是今日……朕若是恩准了这些人彻查陈氏,那么……真要悔之不及了。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突然瞥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感受着陛下这饱含深意的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立即站起来道:“二郎……不,陛下……臣真是万死之罪啊,臣万万想不到这铁勒部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竟是误会了陈贤侄,陈正泰料敌先机,神鬼莫测,臣……对此钦佩不已。自然……陈正泰有此格局和眼光,这也是因为陛下言传身教的结果。所以臣倡议……重赏陈正泰。至于那些饶舌之人,陛下一定要严惩不贷,要好好的杀一杀朝中的风气,若是往后再出现此类的事,岂不是……岂不是要误了国家大事?”
“此外,现在最紧要的是……朝廷必须商讨出一个针对吐谷浑的章程出来,若是再不遏制吐谷浑,假以时日,这些人势必要成为我大唐心腹之患。”
长孙无忌说得恳切。
只是却发现李世民的目光依旧很严峻。
长孙无忌心里清楚,陛下显然对自己生出了一些成见和芥蒂。
于是……只好低着头,一副诚恳认罪的样子。
他哪里想到……对陈正泰和铁勒部的关系穷追猛打,居然会惹祸上身。
李世民朝他冷笑道:“无忌跟着朕也有许多年了,按理来说,也该是老成持重,朕让你做这吏部尚书,便是希望你能尽心的辅佐朕,可是哪里想到,你竟做出了如此的误判,现如今大漠中的局势至此,你也有莫大的干系。”
长孙无忌已经冷汗淋漓,此时有些慌了。
平时李二郎还是会给他一些面子的,就算要批评他,也只是私下里。
可今日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丝情面都没有,要嘛就是李二郎对他失去了耐心,要嘛……就是故意想要敲打。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对长孙无忌而言,都是可惧的事。
他按捺住心里的忐忑不安,连忙道:“臣万死之罪,万死啊……”说着,老泪纵横的样子……
陈正泰这时道:“长孙相公为刘峰流泪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一下子……令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尴尬。
其实长孙无忌算是台桌下的弄权高手。
历史上的长孙无忌,在私下里最擅长的,就是鼓捣他的权谋之术。
不得不说,他的水平挺好的。
只是……他这等手段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摊在阳光之下,一旦见了光,就要露出手脚了。
于是……听到这陈正泰‘童言无忌’的话,长孙无忌顿时觉得自己的眼泪算是白流了。
问题的关键……是他不知道接下来是该哭还是该笑才好。
面对着李二郎,他又感到很慌。
主要是被陈正泰这一戳破,让自己下不来台。
自己是吏部尚书啊,现在众目睽睽,这不是让老夫成为笑柄吗?
可这个时候……他不敢和陈正泰硬碰硬,努力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陛下……臣往后一定谨言慎行,恳请陛下恕罪。”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随即道:“今日看在观音婢的面上,饶你一回。”
长孙无忌羞愤得想死。
堂堂吏部尚书,居然是看在自己的妹子面上,才饶自己一回。
这不是坐实了他是靠妹子起家,才能获得今日的高官厚禄的吗?
他长孙无忌也是要面子的人,可今日却发现自己是颜面扫地了。
可他也知道现在不能逞强的时候,只低着头,不敢回嘴。
李世民随即道:“立即将诸将招来,房卿家和杜卿家,还有陈正泰,你们留下,其余之人都退下吧,朕要议议吐谷浑之事。”
众臣此时正恨不得立即逃出生天,一听到李世民让大家退下,忙行礼,一个个溜之大吉。
长孙无忌的脸又红了。
以往这样的军国大事,李二郎一定会留下他的,可这一次……留下了陈正泰,而他……却不得不扫地出门。
可此时他不敢多言,连忙跟随大家乖乖行礼,告退出去。
他心里其实还是不放心,留下了陈正泰,会不会说自己的坏话?这陈正泰这个家伙……是真的贼,可要小心了。
他七上八下地出了宫,却见在这里,有人正直挺挺的跪在太极门前。
不是那刘峰是谁?
刘峰已跪了几炷香,他本就身体孱弱,尤其是跪在这冰冷的地砖上,只片刻之后,便觉得自己的膝盖骨已不属于自己了,整个人疼得要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看到长孙无忌出来了,于是连忙大喊:“长孙相公,长孙相公……”
长孙无忌很是气恼,他现在避嫌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愿意沾上刘峰?
可又怕刘峰乱说话,于是朝几个看守着刘峰的禁卫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禁卫相互对视一眼,随即便退开了一些。
长孙无忌这才上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刘峰急道:“长孙相公哪……下官也不知为何就触怒了陛下,现在下官在此真真是生不如死,恳请长孙相公垂怜,到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长孙无忌心说,我现在哪里敢美言,我还等人来为我美言呢。
长孙无忌道:“陛下正在盛怒,你好自为之吧。”
一听到好自为之四个字,刘峰打了个冷颤。
顿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他不禁气极反笑起来:“长孙相公这样说,便有些不对了。分明禁卫们拿我时,长孙相公暗示过下官,让下官不必害怕,长孙相公定会为下官料理的,怎么转眼之间,长孙相公就翻脸不认人了?”
面对刘峰的质疑,长孙无忌很是淡定地道:“是吗?我给了你这个眼神吗?噢,我想起来了,我是朝你点了点头,不过老夫的意思是……你自管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一家老小的。”
刘峰:“……”
长孙无忌已不敢多逗留了,懒得再理这刘峰,便头也不回的匆匆而去。
…………
此时,李靖、李绩、侯君集、程咬金、尉迟敬德、秦琼、张公瑾等人已被招至了殿中。
他们得知了铁勒部大败,也不禁为之震惊。
毕竟……就算他们认为双方的军事差距并没有想象中这样大,也不至于如陈正泰一般,敢一口咬定铁勒部必败。
此时听到铁勒部溃败得如此迅速,都不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很谦虚:“其实……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罢了,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他越谦虚,越让人觉得这小家伙竟有几分高深莫测。
其实程咬金还想问问这陈正泰,明日哪一只股票会涨得厉害。
当然……自是国家大事最要紧。
李世民感慨道:“当初陈正泰向朕示警,这还觉得事情不会有如此的糟糕,朕终究还是有些糊涂了啊,现如今……吐谷浑部即将成为我大唐心腹大患,我大唐不可轻忽,朕来问问诸卿,可有什么良策?”
在李世民看来,陈正泰的判断力很惊人,自然先询问陈正泰:“正泰,你先来说说看?”
陈正泰道:“现在吐谷浑部招降了大量的铁勒人,这些铁勒人未必甘心,所以吐谷浑部固然空前的膨胀,可我大唐除了需要厉兵秣马之外,还需要借助一样东西,未雨绸缪。”
李世民诧异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陈正泰便道:“铁勒部的首领……又或者是这首领的子嗣……我听说……这首领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次虽是战败,却未必有人能拦得住他。”
“若是他逃脱出来,我大唐定要将此人留住,等到将来,一旦大唐要对吐谷浑部用兵,若是以此人为先锋,那么吐谷浑部中的铁勒降卒见了他们从前的首领,这士气就势必动摇。”
第二百三十一章:全面战争
以夷制夷,是李唐最擅长的绝活。
所以陈正泰提出招揽铁勒人,李世民没有犹豫就颔首,道:“正泰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只是……乱军之中,这铁勒部只怕已被斩杀殆尽了,要寻访铁勒部的首领,只怕也不容易。”
“恩师,学生已经提前让人深入大漠,四处打探了。”陈正泰笑呵呵地道。
李世民:“……”
这陈正泰总能让他感到意想不到!
李世民只好道:“所谓智者千虑,陈正泰就是榜样啊。”
李靖等人一时也是无语,不过他们和李世民不同,他们可不想将陈正泰的脑袋撬开来看看里头是什么,毕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百种劝酒的方式,等着陈正泰酒后吐真言,带着大家发一点财呢。
“陛下……”程咬金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厉兵秣马,随时做好出击大漠的准备,以免到时吐谷浑当真成为心腹大患,朝廷没有足够的反制手段,当今天下虽是承平,为了长治久安,却需先发制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扫了众将一眼:“朕看你们倒是个个激动得很,仿如你们的春天来了一般。”
李靖等人一脸无语,程咬金努力想要抹出泪来:“陛下……臣冤枉啊,臣听闻大漠中出现了我大唐的敌人,悲痛欲死。”
李世民瞪他一眼。
陈正泰在旁,心里正傻乐,这程咬金真是哭的比笑的还好看。
议论定了之后。
李世民便看着陈正泰道:“正泰,太子在何处,朕已许多日子没有见他了,难道他已忘了朕这个父亲了吗?”
侯君集听到这里,也有一些着急,他和太子李承乾是很相熟的,这些日子也确实没有见着人。
不得不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正泰现在最怕的就是被问到这个,慌忙道:“恩师……太子殿下……现在……现在正在体察民情……我想……我想……”
李世民一挥手,露出不悦之色:“他是什么人,朕会不知道吗?你们就都为他遮掩吧,迟早要酿出大祸来。他性子太不稳重了,体察民情?倘若是李泰体察民情,朕不会觉得奇怪,朕倒是相信这太子……十之**,不知去哪里玩了。”
陈正泰很无语,怪就怪李承乾的形象太差了。
陈正泰只好干笑道:“陛下……这个……这个……学生……学生还敢欺君罔上不成?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啊。太子常常忧患自己长于深宫之中,没有办法知道百姓的疾苦,所以……这些日子……都在……都在……”
“够了。”李世民显然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在他眼中,陈正泰的话都是为了李承乾的顽劣找借口罢了。
他叹了口气道:“他的兄弟在越州和扬州,倒是真正体察民情,扬州刺史又上书,说李泰每日接见大量的百姓,前些日子,竟是累得呕血。李泰也上书来,他的奏疏里,越州与扬州的事,他也讲得条理清晰,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说到这里,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三日之内,让太子来见朕。如若不然……这太子宫中的侍者,朕都要加罪。”
陈正泰听到三日之内,心里就急了,不过听到加罪的是一群东宫的死太监,又轻松起来。
陈正泰等人告退出宫。
这刚刚从太极宫里出来,李靖等人预备骑马要走,陈正泰突然大喝一声,看着远处跪着的刘峰,而后道:“诸位叔伯,大家做一个见证。”
于是大家纷纷驻足,奇怪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长孙相公欺我太甚,我陈正泰绝不和他干休,大家不要拦我。”
众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纷纷骑上了马,倒是程咬金坐在高头大马上道:“没人拦你,去干吧,小心被长孙家揍得头破血流。”
陈正泰有点懵逼,看来自己宣战的效果有点不够强啊。
只是这一次……闹得不小,若非是陈正泰‘神机妙算’,说不准还真让长孙无忌给坑了。
在陈正泰看来,对付长孙无忌这样擅长耍阴谋的人,就必须得给他来一次狠的,让他对自己生出忌惮之心。
堂而皇之的表示自己和长孙家有仇怨,总比隔三差五被长孙无忌摆一道要好。
可侯君集、李靖等人,只当这是笑话,他们骑上马,那侯君集哈哈笑道:“干点正事吧,最近老夫的股票没怎么涨,你消停一些。”
李靖也咳嗽一声道:“正泰啊,做人不可狂妄自大,妄自尊大,将来要吃亏。”
程咬金则是大呼:“我他娘的悔不该买瓷器股……”
陈正泰感觉自己被人鄙视了,一点心情也没有了,啥也没说了,灰溜溜地骑上了马,匆匆打道回府。
可是……陈正泰是认真的。
于是到家后就立马让人将三叔公寻了来。
三叔公一听陈正泰的召唤,立即兴冲冲的来了,看着陈正泰道:“呀,正泰今日进宫去了?好侄孙啊好侄孙……”
“三叔公,我被人欺负了。”陈正泰见着至亲,总算动了几分真性情。
三叔公一听,果然表现得没有让陈正泰失望,他立即义愤填膺地道:“是谁,是谁这样大胆,太岁头上也敢动土吗?正泰,你报上他的名来,老夫拼了命不要,也给你出气。”
陈正泰顿时感受到了三叔公的温情,哪怕两世为人,心智如铁,此刻也不禁动容,口里吐出四个字:“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
三叔公一愣,随即犹如遭了雷,身躯一颤,老半天他才道:“呀,原来是长孙无忌这个狗贼,此人在外头听来倒有一些贤名,他的妹子还是长孙皇后,听闻他和陛下自小便相识!”
“哼……正泰,你别怕,怕个什么,我们陈家是吃素的吗?你在此等着,我备一点礼,这就去长孙家,代你去给长孙无忌认个错,正泰啊,别怕,叔公面子还是有的,给这长孙无忌求个情,他便再不欺负你了。”
陈正泰:“……”
陈正泰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二次伤害!
随即,陈正泰咬牙切齿地道:“我可不是要认什么错,我是要报复长孙家,三叔公,你清醒一点。”
三叔公心惊肉跳:“我……我很清醒呀。”
陈正泰不禁无语:“从现在开始,所有长孙家涉及的买卖,我们陈家也要做,不但要做,还要价钱比他们长孙家低三成,所有靠近长孙家的土地,他们长孙家地租多少,我们陈家也降三成。长孙家经营了不少的铁矿吧,将消息传出去,陈家的冶炼作坊,绝不收长孙家的铁矿!”
“长孙家还炼铁,那么……他们长孙家的铁若是卖五十文一斤,陈家的铁质地要比他们长孙家的好,可我们只卖三十文,从现在起……有我们陈家,就没他们长孙家。”
三叔公吓了一跳。
这等于是亏钱跟长孙家近身肉搏啊。
当然……对于陈家而言,即便是贱价倾销,也不会伤了筋骨的。
毕竟……陈家现在盈利的地方多的是,足够对钢铁进行补贴。
而长孙家的支柱,则是炼铁,从北周时起,长孙家的炼铁买卖经营的就很大,到了现在,凭借着长孙家的地位,这天下的铁,长孙家已占据了一两成的份额了。
可是现在……一旦陈家如陈正泰这般开始动作,那么长孙家……
三叔公再次提醒道:“长孙家可是有皇后在……”
陈正泰露出自信的微笑:“二皮沟里,就没有太子和宫中的份额吗?长孙家再怎么样,也只是外戚,长孙皇后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人,她的儿子……才是他的至亲,所以……不必怕,我们越是怕事,便有人越是会想拿捏我们。”
“陈家现在已家大业大了,倘若还怕事,这天下不知多少豺狼,想从我们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呢。他长孙无忌想要阴我,我陈正泰就让他知道阴我的后果。若被欺负了只想缩着头,后面不会让人赞赏你,只会让人觉得你越好欺负!”
三叔公想了想,觉得陈正泰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那么此事……一定要小心谋划,这事包在叔公身上,叔公召几个亲族来,专门谋划这件事,正泰你放心………道理,老夫都懂的,要嘛不得罪,去赔个礼。可既然打算得罪人,那么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他表情凝重地匆匆去了。
陈正泰吁了口气。
报复是肯定的,而且现在正是报复的最佳时间窗口。
长孙无忌刚刚受了陛下的指责,这个时候……他还处在不安之中,正是杯弓蛇影的时候。
陈家突然采取这些措施,他此时不敢轻举妄动,那么……陈正泰就直接动手,慢慢将绳子套上长孙无忌的脖子,慢慢将他绞死。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要防备长孙家族一切可能的后手,决不能让他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一旦开衅,就回不了头了。
两个家族……总要有一个认输的。
不过……若是太子殿下在此就好了。
以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性子,有他在,挑拨一番,说不定这家伙能大义灭亲。
问题是……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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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陈家的报复
陈正泰现在也没心思去找太子。
只能让人四处寻访,现在搜索的范围,已经不再是二皮沟范围了,而是长安城中也要开始暗中搜索。
这太子许多天没有音讯,是挺让人着急的。
陈正泰只能派人出去寻,他暂时无暇顾及太子,对于陈正泰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长孙家绝对是一个十分不容易招惹的家族。
至少在贞观年间,长孙家族已至如日中天的地步。
所以……想要对付他们,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因此陈正泰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分心。
次日……
钢铁的价格开始骤降,随即……疯狂的暴跌。
这疯狂的暴跌……瞬间引起了交易所里的恐慌。
陈家的钢铁股一泻千里。
当然……其他相关的股票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孙家族早在一个多月前。
就拿出了一半的股份在二皮沟上市。
毕竟……有钱拿……而且一旦挂出,还可以让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谁不稀罕这样的好事?
这个世上无论谁,对钱财的诱惑力还是很心动的,钱财的诱惑可以说很多人都是无法抗拒的。
长孙铁业……一度在交易所中揽金不少。
可就在一日之间,长孙铁业的股票便掉出了发行价。
这一下子……许多人疯了一般开始抛售钢铁股票,而随即……整个长孙家族的人都懵了。
要知道,长孙家族的铁业价值可超过了六十多万贯,乃是非陈氏上市股票中的翘楚。
这长孙家发行了近三成的股票出去,手中还握有七成,而且前些日子钢铁的行情好,股票一直都水涨船高,不少长孙家族的人都挣了不少钱。
原本这都是令人高兴的事。
可一日之间……这股票开始大量人开始抛售。
卖出的人相互践踏,以至于开市到收市,价格竟跌了两成。
这对于许多人而言,是极可怕的事。
而对于整个长孙家族而言,也被这当头棒喝,打懵了。
上市的时候……所有的股票并非是掌握在长孙无忌一房手里,毕竟长孙家族虽为一个整体,却是分了许多房,单单长孙无忌这一支,就有五房,何况……还有其他的族亲,涌现出来的人才更是如过江之鲫。
现如今,长孙无忌虽为家主,可长孙家的股票,却分散在各房的手里。
现在市面上都在抛售长孙家的股票,市场上的传闻……往后只怕还要继续暴跌,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少族亲手里握着大量的股票,他们现在俱是慌了,已经想要抛售了。
自然,长孙无忌预感到了这种风险,一旦自己的族亲也跟着抛售跳船,到时……只怕长孙家的铁业将更加一钱不值,而且……大量的股票出现在市面上,是极有可能被人暗中收购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人家握有的股票比长孙家的人要多,这岂不是自己的祖产要落到别人的手里。
他开始有些急了。
若是换做从前,长孙无忌一定会采取其他的措施,长孙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有长孙皇后作为靠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是现在……他是有苦难言,陛下刚刚狠狠敲打了他长孙无忌,这个时候任何的举动,都可能遭致皇帝的反感。
现在……只能先顶一顶。
“想办法,回购市面上的股票,拉台一下。”长孙无忌将各房的人都叫了来,随即看着这些叔伯兄弟,神色冷峻地说道:“我们阖族俱为一体,铁业乃是我长孙家的祖产,乃是家族的基业,谁若是这个时候敢出清家中的股票,家法伺候。”
各房的兄弟叔伯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此时心里也急,就怕继续跌,若是这样跌下去,手中的股票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可是从情理上来说,他们是不能卖的,只能咬牙坚持。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长孙家族的人此刻要团结一致,度过难关。
果然到了第二日,铁业继续暴跌,原先七十万贯的市值,居然只短短两天,只剩下了四十余万。
市面上人们抛售的更加厉害,哪怕是长孙家开始拿出钱来回购……也无济于事。大量的钱财送进了交易所,可结果却依旧无法止住颓势。
更可怕的是……长孙家的铁业生产和销售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先是销售。
陈家那边在贱卖钢铁,大量的商贾蜂拥跑去那里收购。
而长孙家的钢铁价格高,自然无人问津。
可是一旦降价和陈家的钢铁进行血拼,直接和陈家那样,价格暴跌三成兜售,这就是亏本啊,卖一斤铁还得倒贴你钱。
这种事情谁愿意干?
陈家显然是支撑的住。
可长孙家哪里有这么多钱。
钢铁卖不出去,便只能堆积在库房里,那么生产该怎么办呢?
这铁矿还是源源不断的采掘出来,匠人们可是每日都在炼铁的啊。
难道全部停工?
一旦停工,匠人们和劳力失去了生计,势必要被人雇佣走,等将来开工的时候,哪里还去寻人?
何况……现在市场疯狂的被侵蚀,又哪里还有翻身之日。
几乎所有的商贾,都已看出来了,长孙铁业要完了。
因为生产一天就亏一天的本,不生产依旧还是亏本。
每一天……都得拿出大量的钱去填入这无底洞里。
而股票这边……又是一个无底洞,想要将股价拉台起来,填入多少都无济于事。
可一旦放任……价格又是暴跌。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有些慌了手脚。
因为他发现……长孙家储存的现金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长孙家附近的土地,开始大量的见面佃租。
长孙家在各地的铺子,但凡是做买卖,对面立即开一家同样的铺面,同时激烈的竞争。
甚至是长孙家想要卖一些田产补回一些资金,似乎也无人问津,因为很多人开始回过味来,这似乎是京中两大家族的竞争,这个时候,千万别掺和,到时殃及了鱼池,在双方没有分出个胜负来,还是事不关己为好。
长孙家虽然是豪族。
可问题在于,二皮沟也很不好惹啊,谁不清楚,陈正泰这二皮沟的背后,有大量皇家的股份,鬼晓得是不是陛下在背后的操盘,或者……可能是太子……
宫闱之中的事,你去掺和,这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长孙家人已经慌了。
到处都需要开支,可是进项一丁点都没有。
原先日进金斗的所有买卖,现如今都在亏钱,偏偏你又不能关门,一旦关门,则是灭顶之灾。
可怕的是……越是在这个时候,各房之间已经开始有私心了,不少人开始私下里储蓄钱财,因为谁也不清楚,到时长孙家会不会遭受重创,留着一点钱,以防万一更好。
结果便是更加的雪上加霜。
府库中的钱财已经一空。
而股价继续暴跌,市值竟只剩下了二十多万贯。
想当初,这长孙家何至于到这个的地步,就算不上市,这偌大的产业,也不是这个价啊。
“撑不住了。”此时找上门来的,长孙无忌的四兄长孙安世,长孙安世脸色铁青,他已经察觉到……陈家对长孙家动手了,因此他焦虑地对长孙无忌说道:“现在每日……咱们都需拿无数的钱填进窟窿里,可怕的是……这个窟窿,根本看不到头啊,再这样下去……真要散尽家财不可。无忌,都到了这个份上,这陈氏欺人太甚,理应立即给予一些教训。”
长孙安世义愤填膺,他所谓的教训,当然不是指矿业这一方面,而是指在其他的层面,长孙家族的人不是吃素的。
长孙无忌此刻却显得很谨慎:“四兄,你看这陈正泰如此气势汹汹,气焰如此的嚣张,才是愚弟现在最担忧的事啊,老夫算是看透了,陈正泰敢这样做,一定是有所凭借,那么……站在他背后的人是谁?愚弟现在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前些日子,陛下当众狠狠敲打了愚弟一番,相较于从前,显得很不客气。”
长孙无忌是个心思很深很缜密的人。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事是这样的简单,他陈家算个什么东西,面对权势滔天的长孙家,难道只是大力出奇迹,莽就对了?
不对,不对……或许……陈家只是站在了台面上,那么台面下的人又是谁?
他不敢想,这个时候,在其他方面对陈家任何的动作,都可能曝露出长孙家的底牌来。
譬如……发动无数门生故吏对陈氏进行打击。
一旦发动了这么多人,那么陈正泰背后的人一定会想……好啊,原来你们长孙家笼络了这么多人,你们难道还想造反吗?
长孙安世急了,一双眼眸里满是担忧之色,他捶胸顿足,很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无忌啊……我实话和你说,现在各房都已慌了,已有不少的子弟,开始暗中售卖手中的股票了,再这样下去,这祖宗的家业,岂不是要葬送在你我的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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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痛打落水狗
长孙无忌面上阴晴不定。
他现在遇到了两难的问题。
无论做出任何的选择,都会损失惨重。
长孙安世叹息道:“已经熬不下去了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跺跺脚就走了。
是啊,长孙家熬不下去了。
市场上已经出现了各种的流言蜚语。
据闻,已经有不少的长孙家的人开始暗中卖股票了。
毕竟……长孙家的铁业眼看着就要破产了,这个时候还不如赶紧趁机卖一点钱。
长孙无忌是家主,可以动用所有的资源为自己所用。
可是各房就不一样了,真要大难临头,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长孙无忌想了半响,最后决定入宫一趟。
见了李世民,便道:“二郎……最近钢铁暴跌,不知二郎可曾听说了吗?”
李世民刚刚在后苑骑了马,此时刚刚坐下,喝了口茶,才道:“钢铁跌了是好事,朕现在怕就怕价格再高涨,误了民生。”
长孙无忌一时无语,良久才道:“只是此次暴跌,有些出乎寻常,二郎啊……陈家故意压低……”
李世民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长孙无忌没有少在他的面前说陈正泰的坏话,可是事后看来,大多都是子虚乌有。
现在又来此碎碎念,这是何意?
李世民便不冷不热地道:“经营之道,陈正泰最是清楚,你就不必操心了。”
长孙无忌很小心翼翼地想要试探李世民的态度,他极想知道李世民是否才是幕后黑手。
不过……偏偏长孙无忌的性子是极谨慎的,他自觉得自己这个妹夫心机很深,所以他绝不可能直接大喇喇地跑去跟李世民说,这一次是不是陛下想要搞我。
不能直截了当的问,只能旁敲侧击。
他咀嚼着李世民的每一句话,可越是咀嚼……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开始越往心里去想,陛下这句话……莫不是表明他也牵涉其中了?
人就爱钻牛角尖,又或者是以己度人,世界是什么样子,或者世人是什么样,其实都是每一个人内心中的一面镜子。
就如长孙无忌一般,他心机深沉,是以他将每一个人都预设至一个心怀叵测的立场,因而……无论李世民说什么,反而令他心里生出恐惧之心。
于是他开始费劲心思的去琢磨,最近是不是做了哪些事,惹李二郎不高兴了?又或者是哪一句话,令李二郎生出了反感?
这越想,越是细思恐极,可怕啊可怕,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长孙家已经失控了。
在暴跌至市值只剩下十万贯的时候,交易所里开始出现大量的长孙铁业的股票。
人们将这股票当做是废纸一般,随意地抛售。
长孙无忌已经意识到……一场大溃败已经形成。
无论自己任何的动作,都已无法改变这个颓势。
因为……现在疯狂出清股票的,已经不再是外头那些商贾,绝大多数的长孙家族人们也开始加入了他们的一员。
这个时候还不准备跑,你还能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吗?这可是利益攸关,毕竟现在……你长孙无忌又不养他们。
资金早已枯竭了,仿佛长孙家喝着凉水都要塞牙缝。
长孙无忌冷哼,都到了这个份上……是该反击了。
无论陛下怎么想,都要让陈家知道,我长孙无忌,不是好惹的。
…………
整个二皮沟,哪怕是卖菜的老妇,现在都在津津乐道地议论着长孙家的事。
说实话,堂堂豪族,居然能闹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蔚为壮观。
和老妇一面坐在摊前,一面摇着扇子驱赶蚊蝇的隔壁王记蒸饼摊的老王头,正兴奋地听着老妇说着长孙家族落难的事:“听说了吗……长孙家……其实是谋反……被抓着了……你说他们家大富大贵,怎么就想着谋反呢?谋反能有好果子吃?也不看看当今皇上他是什么人,当今皇上乃是谋反的老祖宗啊。”
一旁的老王头眼睛布满血丝,看着老妇的丰腴的不可描述某位置,下意识地小鸡啄米点头:“是,是,俺也这样认为,肯定是看在长孙皇后的面上,才没有收拾他,我还听说长孙无忌荒淫得很,啊呸,这牲口他一晚上要十几个女子伺候才睡得着觉,你说这还是人吗?”
“那不知羞的东西。”妇人顿时义愤填膺,茁壮的臂膀更是卖力地挥动着蒲扇,仿佛那想要在她菜帮上的蚊蝇就是长孙无忌似的,口里道着:“也不知吃了什么药……”
老王头突的兴致勃勃地道:“哎呀,说起这药,陈氏药业,好像就卖这个……什么虎骨大补酒……我听人说……这长孙无忌,每日都要吃两瓶……”
“啊呸……”妇人笑骂这卖蒸饼的老王。
冷不丁,却见一旁,两个乞丐正蓬头垢面地站在自己的摊子边。
这一下子,妇人便不禁骂了:“不要在此妨碍我们做生意,你们站在这,谁敢来买东西?走走走。”
两个乞儿却是一动不动,那个个头矮一些的,眼睛只盯着摊上的萝卜。
妇人就又骂骂骂咧咧起来,但随手还是寻了一个小一些的萝卜塞给了他。
这乞丐拿了萝卜,就走开了,而后领着另一个乞丐,站到了那卖蒸饼的老王面前。
老王脾气急,凶巴巴地道:“怎么,还想讹我的蒸饼?你们这两个不知死的乞儿……”
他卷起袖来,想要动手。
就在此时,一个乞儿从袖里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来。
老王:“……”
老王很利索,只得取了两个蒸饼交给乞丐,嫌弃地道:“走走走,我算怕了你们了,以后别让我再见你们。”
这两乞丐接过蒸饼,立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随即……二人便钻进了巷子里,为首的正是李承乾。
李承乾咬了一口萝卜,不禁发出啧啧的声音:“我就说了吧,都做了乞丐,买东西凭啥还要花钱?你听我说的做,以后这二皮沟地界,就都是我们的,想吃啥吃啥,都不要钱。”
薛仁贵只低头吃着蒸饼,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
李承乾吐下了一口萝卜,随即又道:“你有没有听他们方才说长孙铁业暴跌的事……听说现在几乎一钱不值了。”
薛仁贵依旧不吭声。
李承乾眯着眼,眸光突然亮了几分,道:“发财的时候来了,我算算,我们现在藏了十三贯钱了,咱们将这些钱,统统去买长孙铁业的股票,保准要发财的。”
薛仁贵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懂股票?”
“不懂。”李承乾很老实地道:“可是我懂你大兄。”
“嗯?”
“笨蛋。”李承乾时常为自己的智商超群不能合群而烦恼,道:“我那舅舅是什么人,我会不知……现在传出这么多长孙家不利的流言蜚语,十之**是有人故意针对长孙家?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做这样的事,就除了你那胆大包天的大兄!所以这个时候……赶紧去买一些长孙铁业,到时……就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吧。”
薛仁贵很现实地道:“可我现在还在吃蒸饼。”
李承乾鄙视地看他一眼,头脑简单的家伙啊!
他倒是比薛仁贵想得开,慢慢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其实这样挺无忧无虑的。
历史上的李承乾,本也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到了后期破罐子破摔时,居然学着突厥人的生活习惯,将自己打扮成突厥人,这等逆反,甚至最后惹来了李世民的震怒。
“待会儿,我们偷偷的去……总而言之,要小心一些才好……”他口里嘀咕着什么。
………………
长孙无忌准备要反击了。
他将族中的人,以及长孙铁业的大大小小的掌柜统统招了来。
此时,大家济济一堂,一见到长孙无忌,这些掌柜们便开始诉苦。
现在铁业已经十分艰难,几个矿都已经暂时停产,而大量的劳力还等着米下锅,催促工钱,库中存放着的生铁也无人问津,可是一旦将价格压下去,则又要贴钱。
大量的骨干的匠人都已直接辞工了,再不肯回来。
不少掌柜看着长孙无忌,等待着长孙无忌寻办法出来。
可就在此时……外头有人道:“詹事府少詹事陈正泰求见。”
“他还敢来?”
现在说到长孙无忌最恨的人是谁,必是陈正泰无疑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老夫还没去找他呢,好,好得很,将他叫来。”
不多时,便见陈正泰领着苏烈进来了。
现在薛仁贵不在,只有苏烈在自己身边,陈正泰才有安全感。
虽然陈正泰相信,长孙无忌绝对不至于真拿刀出来砍自己,可这等事,自然还是要小心为妙,毕竟现在他的命还是挺贵的。
一见着长孙无忌,陈正泰立即满脸堆笑道:“世伯好,小侄……”
他抱拳,要行礼下去。
长孙无忌却是下意识地身子一侧,一副不愿接受你这礼节的姿态。
“陈正泰,你是否觉得自己玩过火了?”长孙无忌死死地盯着陈正泰,一字一句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强取豪夺
陈正泰一到此,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陈正泰仿佛早有心理准备,被这么多不善的目光盯着,依旧一脸的淡定自若。
他显得很客气:“世伯真是误会了我,我做什么了?”
长孙无忌气得要跺脚,冷笑道:“你做了什么,难道心里不知道吗?小心别玩得过了火,就怕到时玩火**。”
“这倒不会。”陈正泰竟是乐了:“小侄只是打算给百姓们一些实惠,贱卖一些钢铁而已,而且……陈家的钢铁成本本就低,价格低一些,也是理所应当,怎么到了世伯这里,就成了小侄故意要害世伯一般,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嘛,怎么可以无端指责呢?难道小侄可以指责刘峰乃是受世伯的指使,要将我陈正泰置之死地吗?”
“可不能这样啊。”陈正泰叹息道:“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这样指责,但凡是个人都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世伯,你说对不对?”
长孙无忌可不愿意和陈正泰耍嘴皮子,现在众目睽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岂有心思跟陈正泰讲什么道理,只冷淡地道:“你少啰嗦,你来此做什么?”
“是这样的。”陈正泰谦和地道:“现在长孙家……占的股只有一成五了,这巨大多数股……都已在外……这两日,我们在外头举办了一个长孙铁业的股东大会,最后这股东大会推举了小侄……来作为长孙铁业的大掌柜,也就是说……从此之后,这长孙铁业是小侄来经营了,你看……长孙世伯,我这不是刚刚听说你招了许多掌柜来议事吗?作为大掌柜……按理来说……既然要议事,自然是少不得小侄的,所以小侄就来了。”
长孙无忌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长孙铁业……已经不姓长孙了?
这股份长孙家之前可以占着近七成的啊,那么……
长孙无忌下意识地看向其他各房的人。
各房的人一个个目光躲闪。
大家也没法子啊……眼看着船要沉了,没有人比长孙家族的人更加清楚这长孙铁业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说不定就算明天关了门,大家都不会吃惊。
这个时候……股票还留着做啥?
只是……这事儿他们不敢声张,都是偷偷卖的。
也就是说……到了现在,真正还握在长孙家族手里的股票,只有百分之十五了,而这个数目……根本就无法让长孙家族再执掌铁业。
而这铁业乃是长孙家族的支柱,这是从北周到隋唐上百年来经营的结果,而如今……
长孙无忌暴怒,他厉声道:“想从我长孙无忌手里夺走长孙铁业?你陈正泰也配吗?我实话告诉你,你休想,这里轮不到你陈正泰做主,长孙铁业它冠名长孙……你……”
“这个好办。”陈正泰打断长孙无忌道:“它冠名了长孙,可以改名嘛,名字我都都已经想了七八个了,要不……长孙世伯,你选一个好听的,无论如何,你也是大股东之一,建议权还是有的。”
看着陈正泰泰然自若的样子,长孙无忌则是气得浑身发抖,大喝道:“你住嘴。”
陈正泰的身子立马挨着苏定方近了一些,苏定方则一脸怒容,做出随时要带着自己自己长兄杀出去的样子。
长孙无忌发狂道:“我今日就告诉你,谁也别想插手这长孙铁业,谁也别想,你陈家……不配,有本事,这铁业你们就来取。此乃我家祖业,你陈正泰敢来,老夫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来人……送客。”
陈正泰似乎这时有一些畏惧了,只好道:“好好好,我不来,我不来,世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我看你身体虚弱,要不,过几日,我给你送我陈氏酿的虎骨酒……”
“滚!”
陈正泰只好溜了。
见陈正泰一走,长孙无忌则死死地盯着坐在这堂中的人,大家都躲闪着长孙无忌的眼神。
倒是那四房的长孙安世不禁苦笑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手中的股票,要嘛成为废纸一张,还不如卖了呢?无忌啊,各房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啊,那陈家摆明着不死不休的……长孙家又拿不出一个应对之法来……你说……你说说看,能怎么办……”
他倒是倒打了长孙无忌一耙。
长孙无忌只铁青着脸,其实他已猜到了这个结局,人是逐利的,陈正泰操控的正是人心,当所有人对长孙铁业都失去了信心的时候,就是这陈正泰出来收割之时了。
“此子,当真狠毒。”长孙无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而后他又打起了精神:“不过……现在他侵夺我们长孙家的产业,这已是坐实了,此前,老夫一直没有反击,正是因为……无法坐实他们陈家的罪责。而如今……祖产都要没了,该是老夫有所动作的时候了,四兄,你这便随我入宫,我们去见娘娘。”
长孙无忌打算拿出长孙家的王牌了。
他一直憋着,是因为没有陈家对长孙家侵害的证据,而现在……证据确凿,你看……这陈家已经骑在了长孙家的头上拉x啦,这还能忍吗?
长孙安世颔首点头,打起精神道:“好。”
…………
不带一点耽误,二人立马入了宫,随即就在长孙皇后面前哭诉起来。
长孙皇后自然不懂这些事,只听说陈家居然将主意打到了长孙家来,也是有点愕然。
不过长孙皇后是个聪明的女人。
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哪一个是好欺负的?那陈家的陈正泰,看上去是一个老实孩子,小小年纪……你长孙无忌和长孙安世说你们被他欺负了?
这怎么听着,都匪夷所思。
长孙皇后也没有动气,只是道:“平日让你们在外头与人多谦让,你们是皇亲国戚,更该谨言慎行,天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才弄得如此。现在又在此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这件事,我会过问,只是……你们若只是靠着一面之词想要本宫来给你们做主,却也别带这样的痴心妄想,是非曲直,本宫自有明辨。”
二人唯唯诺诺的,却也晓得这长孙皇后的性子,便乖乖的告退了。
长孙皇后便立即让人将李世民请了来。
李世民到了,长孙皇后将长孙无忌的事一说,李世民则皱眉道:“什么……陈正泰欺负他长孙无忌?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你们长孙家是何等鼎盛的家族,他长孙无忌更是吏部尚书,观音婢又是他的兄妹,陈正泰平日做事都是小心翼翼,从没有违法乱纪,倒是近来,这无忌行事反而有些让朕看不懂了,前些日子,他出了馊主意,让朕现在还为之头疼呢。”
长孙皇后一听,不禁苦笑:“可是……长孙家的家产,是被陈家给夺了,这总该确有其事,做不的假的。陛下,这铁业乃是祖产啊,臣妾本不该过问外朝的事,应当谨守妇德,可这事关臣妾娘家祖产,臣妾还是希望陛下能够过问一下。”
李世民听罢,皱眉起来。
长孙家的冶炼,可是天下出名的,这确实是长孙家的支柱!李世民岂有不知……
现在听了长孙皇后的话,他不禁在想,这长孙家的支柱,真就给陈正泰抢了?
“是得问问。”李世民道:“只是不知观音婢要什么样的结果?”
长孙皇后便道:“长孙家本是外戚,历来朝廷都该防范着外戚的,怎么还可以助长他们的气焰呢?因而……臣妾所要的,是陛下能够明察秋毫,倘若是长孙家的过错,自然不能偏袒长孙家,可若真是长孙家受了委屈,也希望陛下能够为他伸张。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了。”
这倒是没什么太为难的,李世民精神一震:“既如此……朕就过问一二,观音婢放心,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李世民心里还在嘀咕……这到底是陈家吃错了药,还是长孙家昏了头。
怎么好端端的,闹到后宫里来了。
李世民心里也不免带着疑问,决定好好问问。
于是忙叫人将陈正泰叫了来。
陈正泰很快来了,见了李世民,忙不迭的行礼。
李世民故意怒容满面地瞪着陈正泰:“长孙铁业是怎么回事?”
陈正泰其实早想着事必会闹到宫里,倒是淡定得很,此时立即道:“恩师,学生冤枉……”
本来陈正泰不说冤枉倒也罢了,一说冤枉,李世民顿时知道这里头有事了:“好啊,你还真夺了长孙家的铁业?”
陈正泰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不,恩师……学生只有一成的长孙铁业的股票,就算是说侵夺,那也轮不到学生啊。这样说来,我还说遂安公主也夺了呢,她也持了一成的股。除此之外,太子那边……也买了一成……要算账,也不能光算到陈家头上吧!”
“再者说了,还有程世伯,有李世伯,有候世伯,还有崔家,有韦家人……他们哪一个没有回收长孙家的股票啊,还请恩师明鉴……”
第二百三十五章:最后的对决
李世民彻底的懵了。
他狠狠地看着陈正泰:“到底有多少人?”
“也不多……”陈正泰苦笑道:“大抵……有三四十家人吧,这股票,是他们长孙家的人自己卖出来的,大家看他们卖价低廉,所以想抄抄底,可是……若说强取豪夺,就真的冤枉了学生,学生哪里敢去抢长孙相公的家产,这不是找死吗?”
“若是恩师觉得学生这样不妥,要不……学生索性就将这一成的股票还给长孙家吧,除此之外,还有遂安公主和东宫的一成股份,这三成加起来,也很是可观,现在三成股票都是学生代持,学生都可以还给长孙家。”
说到这里,陈正泰露出了几分为难,接着道:“只是这程家、崔家、韦家、李家、侯家、郑家、杜家等的这四十余家人所持的股,学生就真没有办法了,要不恩师将他们叫到御前来,让他们都将股票还回去?”
李世民一听……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说来……原来占了大头的,竟是宫里,满打满算就是两成股呢。
而且……仔细一想,还真不是强取豪夺,这天底下,谁敢逼着长孙家的人卖股票?
他们自愿卖的,拿走了真金白银,难道现在让大家都还回去?
更可虑的是,若是让陈正泰还了,太子的要不要还?遂安公主的要不要还?
凭什么还?他们长孙家了不起,还可以做了买卖不算数吗?
而这里头……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
那就是握有长孙家铁业的牵涉甚广,朕当初赈灾,也没办法让世家掏出真金白银来支持,现在朕却要让四十多个世家将手里的股票都交出来,一边是长孙无忌,一边是朕的无数心腹爱将,还有那些便是李世民也不能招惹的世家大族。
这一笔账,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李世民心里一定,呵斥陈正泰道:“这是什么话?你们自己买的股,哪里有退回去的道理?做买卖的事,有反悔的吗?那以后谁还敢放心的做交易?朕不许送回去,你要是敢送,朕就打断你的腿!”
陈正泰一脸委屈地道:“好好好,学生听恩师的,学生不送。只是……看上去……似乎长孙世伯很不高兴啊,这长孙铁业,毕竟是他家的祖产,学生听说他在气头上,清早就入宫去见娘娘了。”
“恩师,你也知道学生对师母是向来崇敬的,若是师母对学生有什么看法,那么学生便真要惶恐了。”
李世民就拉着脸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重要的是……凡事得有规矩,不能长孙家无论做什么买卖都不能吃亏。你师母也是明白事理的人,绝不会和你为难,到时朕自然会和你师母解释。可你也不必诚惶诚恐,若是连买卖都要诚惶诚恐,朕还敢将二皮沟交给你经营吗?白纸黑字的事,谁也别想反悔,今日就算是长孙无忌跪在这里,朕也绝不纵容他。就这样吧!”
陈正泰心里松了口气,恩师果然是深明大义啊。
不过以李世民这样聪明的人,这利害的关系,其实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就能梳理清楚。
长孙家这样有钱,也未必是好事。
他家再怎么样,也不缺吃喝,家里这么多人做官,俸禄可不少。
他家一直握着这么大的产业,现在这买卖,宫里占了不少,对李世民来说,反而是好事。
当然,李世民心里也有着考量,毕竟是亲戚,而且当初是一起长大的人,也不能亏待了,以后逢年过节,给他赏赐多点东西就好了。
你不乐意?怎么,你还想翻天不成?
此时,陈正泰道:“恩师说的话,学生记下了,那么学生只好斗胆拒绝这长孙家不合理的要求了,只是若长孙家的人跑来陛下面前挑拨,说学生的坏话,这时间久了,学生只恐……恩师和学生的师生情分……”
这话就不言而喻了,李世民怒视道:“朕会受人挑拨吗?”
“不会,不会……”陈正泰道:“学生只是有些惶恐而已,反正……无论如何……学生还是听恩师的,恩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世民这才温和了一些,话锋一转,却道:“太子呢?朕不是让太子来吗?”
“这……”陈正泰方才还很淡定,这下子就心里叫苦了,迟疑道:“想来就快了。”
“这个逆子……”李世民皱着眉头,口里喃喃道。
陈正泰连忙告辞开溜了,他现在一想到太子就头痛,若是陛下再问下去,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匆匆出了宫,就直接回了二皮沟交易所。
在这交易所里,有许多的厢房,是给大股东们谈天说地用的。
而在这里,许多人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到陈正泰来,为首的程咬金便嚷嚷道:“怎么,长孙狗贼他不同意?他敢?这长孙铁业已不是他家的啦,大家花了这么多钱,你陈正泰可是承诺了能涨起来的。”
崔如意也嚷嚷道:“姐夫说的对,做买卖就要有诚信,他们长孙家自己卖的股票,咱们真金白银的买了,这铁业,现在就归我们所有,他们长孙家近来确实是如日中天,可真惹急了,就别怪我们崔家不客气了,我们崔家这几百年来,有吃过闲饭吗?”
另一边韦玄贞则是激动得半死,他兴奋的搓着手,这些年,韦家亏了不少的地和钱,现在总算有机会能赚一笔大的了,这么便宜就买来的股票,只要陈家一接手,肯定要飞涨的。
韦玄贞道:“我今日放一句话,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说起来,韦家和长孙家也算是结过亲的,可今日……他们若是不乖乖将这买卖交出来,可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做声,不过会咬人的狗不叫。
坐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人拎出来,都是狠角色。
陈正泰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道:“我好好的跟那长孙相公说了,这长孙相公暴怒,将我赶了出来,哎……我也没有办法啊,各位抬举我陈正泰,让我来执掌这长孙铁业,可长孙相公却不是好惹的,我们陈家在长安算什么?在座的哪一位叔伯不比我陈正泰强,算啦,算啦,我还是不趟这一趟浑水了。”
“不成。”
一下子,这厢房里沸腾了。骗我们抄了底,你陈正泰就要做甩手掌柜?
这可不成!
程咬金本想要痛骂陈正泰一顿,却又怕这家伙一骂就真来个破罐子破摔去做了咸鱼。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道:“哎呀,正泰啊,我们这么多人支持你,你还怕一个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不好招惹,这没有错,可到今日是由着他说的算吗?实话告诉你,我们已想好了,他今日不交也得交,自己看着办!你呢,也别害怕,这不是你和长孙无忌之间的事,是我们和长孙无忌的事,我们不过是公推了你而已。”
众人七嘴八舌,又开始怂恿。
见陈正泰依旧不为所动,程咬金便冷笑道:“不然如此,陈正泰,你修书一封,将这长孙无忌叫来这里,有什么话,我们和他说。”
众人都纷纷道:“对,我们和他说。”
陈正泰就等着他们说这句话呢!毕竟上辈子他就算玩游戏,也绝对不玩坦克的,最喜欢的是输出,躲在坦克背后,biubiubiu……
于是忙让人修书一封,请那长孙无忌来谈话。
………………
长孙无忌又去了宫里一趟,现在他已有些慌神了,等见着了李世民,李世民对他直接一阵痛骂,骂得长孙无忌很是莫名其妙!
分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反而成了恶霸了?
只是他历来不敢顶李世民的嘴,一脸无语的出了宫,正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陈正泰的书信来了。
“此子可恨,竟又请老夫去。”长孙无忌气得心肝痛。
一旁的长孙安世却是劝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宫里只怕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去会会吧,我们长孙家毕竟是不好惹的,他陈家再如何,能将贤弟怎么样呢?我陪你去。”
其实长孙无忌也知道……这件事终究要解决的。
他眯着眼道:“当然要去,可不能只我们二人,得将这长孙家有名有姓做了官的,都要叫上,还有一些朝中的门生故吏也叫来,他陈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去年开始有了一些起色,今日就让他陈家开开眼,知道什么叫做树大根深。”
长孙安世觉得有道理,现在去跟陈家谈,牵涉到的利益太大了,必须得让陈家服软,那么,就一定要先给陈家人一个下马威。
长孙安世便道:“贤弟放心,我立即去安排,区区陈氏,我们长孙家还真不将他放在眼里。”
两兄弟商议定了,此时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手段了。
在他们看来,陈正泰那个小子昏头昏脑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家族的底蕴,什么叫做名门的阀阅,得给他一个直观的认识才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陈家的最后一击
五千字大章。
…………
长孙无忌没有迟疑,召集了浩浩荡荡的人前往二皮沟。
他已想好了,先给陈正泰一个下马威,而后想办法威胁利诱。
就算陈正泰不肯服软,难道他们陈家其他人就不慌?
长孙家族真不是吃素的。
跟来的人不少,一辆辆的车马,除了长孙家在长安任职的二十多人,还有四五十个平日长孙家族的门生故吏。
这些人都是朝中的大臣,一听长孙无忌的召唤,就立即来了。
个个义愤填膺,表示一定绕不了陈正泰那个小子。
他们这些人,充斥在各部,可能平时不显山露水,却没一个是好惹的。
就这么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交易所。
交易所里,许多商贾正各自在茶座里是施施然地喝着茶。
一进了这交易所,长孙无忌气咻咻的样子,一脸不善,当先便有人问:“这位相公是谁?”
“陈正泰在何处?”长孙安世冷着脸厉声道:“将他叫出来。”
长孙无忌则眯着眼,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有气势!
没错,我长孙无忌不是来跟你陈正泰讨价还价,是来找你算账的。
后头一大队人乱糟糟地起哄:“将此贼叫出来,我要看看,谁敢在长安这样的张狂。”
“陈氏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哼,老夫忝为刑部主簿,略通一些刑律,今日正好想和这陈正泰说道说道。”
伙计一脸诧异,随即神情显出了凝重。
茶座里的人,也纷纷感受到长孙无忌等人的身份不一般,方才还沸腾的交易所,莫名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伙计自是不敢造次,硬着头皮道:“我家公子,在二楼与朋友们吃茶……”
长孙安世振臂一呼:“走,上二楼。”
于是大家在长孙无忌的带领之下,呼啦啦的涌上二楼。
为了表现出长孙家族的不屈,而且绝不愿妥协的态度。
长孙冲,冲在了最前。
他不过十二岁,可这个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家族的艰辛,他要给自己的爹出口气,于是他走在最前。
这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厢房门口。
长孙冲跃跃欲试,他决定给里头的陈正泰一点厉害瞧瞧。
于是,气势汹汹的长孙冲直接抬腿,一脚将们踹开,口里狂叫:“陈正泰狗贼,今日你死期……”
砰……
门被撞开。
声振屋瓦。
而后……
长孙冲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却有一个蒲扇大的巴掌朝着他的脸上拍来。
啪!
这一巴掌瞬间打在长孙冲的脸上,清脆而响亮!
长孙冲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眼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孱弱的身子支撑不住,直接朝着门框处飞去了。
啪嗒……
身体撞到了门框,他觉得自己的腰断了,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而后……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的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后头的长孙无忌等人勃然大怒。
这可是长孙无忌的嫡子,是长孙家未来的继承人。
长孙无忌气得发抖,自己这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打呢,便是在皇帝和娘娘面前,他们对长孙冲也是疼爱有加,这陈家人……真的疯了。
可这时……却听一声震天怒吼:“哪里来的小畜生,敢在这里放肆!”
这声音……很耳熟。
随即……映入在长孙无忌等人面前的……竟是程咬金。
程咬金杀气腾腾,此时摇着自己的手脖子,好像这一巴掌没有打尽兴一般。
长孙无忌懵了,怎么会是程咬金这个浑人?
一旁的长孙安世已是疾步上前,搀扶起长孙冲,长孙冲的一边面颊已是肿得老高,眼睛都睁不开了,扑簌扑簌的落泪:“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呀……”程咬金像是刚刚才发现来人似的,上前咧嘴笑着道:“原来是贤侄啊,哎呀,你好端端的来踹门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哪一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呢。打你这一巴掌,是给你一个教训,怎么,我老程还打不得你这小辈了,你爹若是不服,好好好,明日我将我儿送你们长孙家,你们随便打,我程咬金皱一下眉头,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长孙无忌:“……”
理论上来说……长辈教训小辈是应该的。
而程咬金这个人本来性子就莽,何况还是长孙冲踹门在先,打了还真是打了……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可自己的儿子被打,长孙无忌岂能不气?
长孙无忌是气得哆嗦,他瞪着程咬金,狠狠地道:“程咬金,你这厮在此做什么?”
程咬金又咧嘴笑了,看着长孙无忌和他身后乌压压的人,程咬金乐道:“在等你啊,呀,来了这么多人,好,好得很,都进来,正好有话要和你说呢。”
长孙无忌身后的人方才还雄赳赳的样子,现在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于是纷纷被程咬金叫了进去,一进去……这才发现……卧槽……这满屋子里也是人。
只不过……但凡是有眼色的人都晓得……
这厢房里的人……一个个来头比长孙无忌叫来的这些阿猫阿狗还要狠得多。
没错。
虽然这些人在外头,大多地位不低,哪怕是最差的,也是五六品的官员,是寻常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可是……站在这里……他们真的是阿猫阿狗啊。
李靖、侯君集、李绩、张公瑾,还有那崔家的人,郑家的人,韦家的人,杜家的人……
这一个个……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可以直接和长孙无忌拍着胸脯称兄道弟的。
哪怕是称兄道弟,长孙无忌还得陪着一个笑脸。
于是……本来早就想好了破口大骂的人,此刻都温顺得像是鹌鹑一样,一个个贴着墙站着,不发一言,眼神还很虚。
大佬们说话,是没有他们这些阿猫阿狗们说话的份的。
长孙无忌看着这屋里的一个个人,顿时觉得心有些凉了。
他倒还算冷静,终究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难看:“尔等在此做什么?”
“谈一谈正事。”程咬金是个粗人,也不兜圈子,直接打开了话匣子,瞪着长孙无忌道:“就说老夫吧,老夫买了三万四千股长孙铁业的股票,也算是能说得上话是不是?咱们现在推举陈正泰为大掌柜,帮着咱们管理长孙铁业,我来问你,无忌老弟,这合理不合理?”
长孙无忌的心就一下子的沉了下去。
其实程咬金的口气还算给长孙留了几分薄面了,那崔如意年轻,可就没程咬金这般客气了。
崔如意冷声道:“姐夫,你怎么今日说话还文绉绉的?什么合理不合理,还问个什么。我们崔家五十年前,不曾听说过世上有长孙家,今日就一句话,交出长孙铁业所有的账簿,重新查账,所有的大小掌柜,该滚蛋的滚蛋,这长孙铁业,不姓长孙了。”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崔如意。
他晓得……这是清河崔氏。
想当初,陛下有意下降公主给崔家,结果崔家居然断然拒绝了,可见这崔家是何等的高傲。
可即便如此,李世民也一点脾气都没有。
刚刚还在旁喝着茶的韦玄贞,此时阴恻恻地笑着道:“哎呀……崔贤侄,不要将话说的这样难听嘛,不就是生意吗?无忌贤弟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咱们一起坐下来,喝喝茶,打一声招呼,以无忌贤弟的为人,交出铁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其他几人,则是面无表情地瞪着长孙无忌。
而长孙无忌身后的长孙安世人等,虽然人多势众,现在却依旧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长孙无忌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敢情陈正泰这狗东西……借花献佛,将我们长孙家的支柱,拿去给这些人分了?
长孙无忌突然感到很绝望,这涉及到的,毕竟是巨大的利益,此时……就不是交情说事的了。
何况长孙无忌平时人缘其实并不好,他做吏部尚书的时候,私心比较重,光顾着提拔自己人了,大家虽然没什么,心里却都膈应,谁跟你讲情面?
“无论怎么说,说破了天,我等也占了大股,按着规矩,自然是大股东说了算,今日我等在此,占据了七成以上的股份,你们长孙家占了多少?我们拿了真金白银来,难道还做不得这长孙铁业的主?长孙无忌,你不要闹到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我张公瑾平时是不愿和人上伤了和气的,平日我让你三分,可今天不一样……我花了钱的!”张公瑾杀气腾腾地道。
这家伙也是个狠人,别看平时老实巴交的样子,一副老农的憨厚模样,可若是清楚他的人都会晓得,李世民杀兄弟的时候下不了决心,就是张公瑾最先操的刀子,太子的党羽想要营救李建成,也是他提着刀往’叛军‘里杀了个七进七出。
长孙无忌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时……长孙无忌身后一人笑呵呵地道:“各位将军息怒,息怒……既要讲理,那么不妨……”
说话的这人,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他想有所表现,为长孙相公说句话,毕竟……自己是长孙相公提拔起来的,现在是监察御史……
可他话到这里……张公瑾却死死地瞪他一眼,他的眼神很骇人,仿佛散发着无穷的杀意。
张公瑾面上皮肉不动,声音仿佛自喉间发出,一字一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话?”
这御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毕竟横的怕愣的,尤其是张公瑾这犀利的眼神,竟让他忙后退一步,连呼吸都不敢了。
…………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他心里已清楚,大势已去了。
真的彻底的完蛋了。
此时就算是陛下亲自为他出头,这长孙铁业也定是保不住了。
可恨,陈正泰这个卑鄙小人啊。
何况……他此时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这么多人入股了长孙铁业,那么……陛下是否也掺和了一脚呢?
是了,陈正泰此人贼得很,这样的好事,既然拉上了这么多人,怎么会少得了陛下?
如此……陛下对这件事不闻不问,甚至还有怂恿陈正泰的样子,答案便不言自明了。
那么就是说……现在大罗金仙下凡,长孙家也得乖乖将这祖产奉上。
如若不然,长孙家在这长安,就将无立足之地。
却在此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却是冒了出来。
这个人,长孙无忌化成灰他也认得。
不是陈正泰是谁?
陈正泰朝他很是和善地笑道:“哎呀……这里人多嘴杂,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还让长孙世伯怎么说话?要不……长孙世伯,我们借一步说话?”
长孙无忌看着他,再看看程咬金等人,居然发现……能借一步说话,比站在这里要好得多。
于是……他沉着脸点点头。
陈正泰将他引至一旁的小厢房里,坐下,早有人斟茶上来。
陈正泰先呷了口茶,而后看着脸色惨然的长孙无忌,随即叹口气道:“长孙世伯,请喝茶。”
“不必喝了。”长孙无忌叹口气:“事已至此,老夫也没什么说的,你要接掌……”
“我不接!”陈正泰斩钉截铁地道。
长孙无忌一愣,随即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我忙得很,既是东宫少詹事,而且陈家还有这么多的家业要打理,长孙世伯以为我很清闲吗?当然……接手还是会短暂的接手几个月的,在这几个月之内,我会整肃整个长孙铁业,而且还要引进新的开采方法,引入新的冶炼设备,力求使这长孙铁业的水平更上一层楼。”
“几个月之后,长孙铁业的产量至少可以大涨五成,而成本……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可以降下两三成,只要铁价恢复到原先的水平,我想这铁业的盈利,至少可以增长一倍以上。至于股价……非但会回到原先的水平,甚至还可能继续增长,将来一旦对钢铁的需求大增,甚至这股票翻上一两倍也未尝没有可能。”
长孙无忌不禁苦笑,陈正泰这家伙……能挣钱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
陈正泰随即道:“世伯手里还有一成五的股票,只要这长孙铁业蒸蒸日上,将来世伯自然也会财源滚滚。”
“不只如此……等我退下来之后,这长孙铁业,依旧还会交给世伯来打理,我陈家这里占了一成股,太子和遂安公主这里也各自占了一成,因此,只要我和太子、遂安公主鼎力支持世伯,那么就有近半的股东支持长孙家继续执掌长孙铁业,其他人就算想要反对,除非其他所有的股东全部联合起来才成,可是……这几乎没有可能。”
长孙无忌不禁一愣。
不过他是何等聪明的人,陈正泰的话里已经很明白了。
只有陈家‘鼎力支持’,长孙铁业才能让长孙家继续执掌。
而一旦陈家不想支持了,以陈正泰现在对长孙铁业的把控,也可以随时让其他人来执掌,陈家支持谁,谁就是长孙铁业的主人。
这长孙铁业乃是长孙家族的祖产,让外人执掌,不但面子上过不去,长孙无忌心里也无法迈过这道坎。
陈正泰眉一挑:“世伯认为我所提的条件如何?”
长孙无忌点头,他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毕竟……他刚才从地狱里走了一圈,本来已经做好了彻底被整死的打算,而现在……陈正泰却又给了他一个甜枣。
长孙无忌当然清楚,陈正泰这个家伙,玩了一个把戏,长孙家依旧损失惨重,可陈正泰如今给了他两个选项,要嘛全输,要嘛投降输一半。
既然只输一半,干嘛还硬顶着呢?
顶下去就是和宫里以及整个世族为敌,长孙无忌知道这里的后果。
虽说还是心疼得厉害,他还是艰难点了头:“若能如此,那么可以接受。”
陈正泰满意地笑了:“那么请世伯喝茶。”
长孙无忌没有犹豫,一口茶喝尽。
他心里明白,喝下了这口茶,无论长孙家损失再惨重,也必须化干戈为玉帛了!
因为陈家掐住了长孙家的咽喉,想要继续控制长孙铁业,就不得不让陈家一直支持下去,一旦失去了这样的支持,只有一成半股份的长孙家,根本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此茶,味道不错吧,哈哈……若是世伯喜欢,明日送几百斤到贵府上,这可是天下最好的茶叶,寻常人可是吃不着的。”
长孙无忌挤出笑容,只是这笑还是有些苦。
敢情到了现在,自己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被人死死的掐住了喉咙,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地进行妥协,怎么算……怎么都吃亏啊。
“这一次……算你厉害。”长孙无忌由衷地道:“老夫心服口服。”
陈正泰则是微笑道:“上天是公平的,他赐给了我陈正泰智慧和英俊的相貌,也给世伯赐下了一个好妹妹。”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又想翻脸了。
这是侮辱老夫没有智商,全靠自己的妹妹才有今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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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陛下大喜
当然……
长孙无忌现在只能忍,没有陈正泰的支持,他长孙无忌就会是家族中的不肖子。
长孙家若是不能操控长孙铁业,未来一定是个大笑话。
当然……陈正泰给以的条件,对于长孙无忌而言,也未必全部是无法接受的。
比如陈家打算帮助长孙家提高矿产的采掘以及冶炼,一旦能够大量增加产量,长孙家手里的股票虽然只剩下了一成五,可未来的价值……却可能翻倍。
这一次固然是吃了血亏,但当长孙无忌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无法翻身的时候,陈正泰这伸手一拉,便让他觉得无论什么条件,都变得可以接受了。
理论上……他还要对陈正泰说一声谢谢。
而对陈正泰而言。
长孙家族这数十上百年来,垄断了天下许多的铁矿,只要将这个规模庞大的铁业进行改造,将来这天下的钢铁业势必进入蓬勃的发展期。
表面上控制钢铁业的是长孙家族,可实际上,操盘的却是陈正泰。
陈正泰可以影响三成的股份,几乎等同于,他支持任何一个大股东,那么这个大股东就可以掌握这庞大的资产。
甚至可以说,他有着随时将长孙无忌一脚踹开的实力。
长孙家从原先最大的股东,现在却成了最大的打工仔。
与此同时,长孙家再也不敢轻易和陈家为敌了,真是惹得急了,在经济上掐死长孙家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对陈正泰最有利的是……他带着一群秃鹰将长孙铁业分食,不但陈家从中牟取了巨大的利益,宫中也得了好处,而无论是程咬金还是张公瑾,亦或者是其他家族,显然也享受到了和陈家合作的好处,他们也总该给陈正泰说一声谢谢吧。
陈正泰是天大的善人啊,带着大家一起发财,难道不香吗?
这既让陈氏和其他的家族关系开始密切起来,同时也慢慢形成一种利益共生的关系。
这是任何一个家族都需走的路。
既然谈妥了,那么陈正泰自然也就不客气了:“既然如此,就请长孙家明日将所有的账簿以及铁业的所有的经营情况统统整理造册之后,送到二皮沟来,我的四叔会处理这件事,还有长孙家的大小掌柜和主事,统统也要来二皮沟,到时肯定会裁撤一批,留下一些精干的人,陈家会经营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将整个铁业进行改造,到时焕然一新!”
“到时……世伯再推一个长孙家的大掌柜出来,届时我陈正泰去竭力支持他,今日之事,便算是谈妥了。世伯还有什么想说的?”
长孙无忌的心在淌血,可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瞪了陈正泰一眼:“你自己说过的,要送几百斤茶给叶老夫的……还有……这瓷杯不错,老夫也要了。”
血亏是吃了的,不得不妥协,现在必须将此事告一段落,再斗下去……没有意义,他现在觉得陈正泰就是欠自己的,能捞回一点东西是一点,莫说茶叶,茶杯都不给你放过。
陈正泰倒是笑盈盈地道:“若是喜欢,送几套到府上就是了。”
长孙无忌还是不甘心,他冷冷地看着陈正泰:“你说实话,你是否看上了长乐公主,为何要坏我家冲儿的婚事?”
陈正泰倒没想到长孙无忌土突的又说起这个,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道:“近亲是真的不能成婚的啊,这是科学。”
长孙无忌觉得他的回答很敷衍,叹了口气道:“不过老夫料来,长乐冰雪聪明,也不会瞎了眼,相中你这个长相猥琐的家伙。”
陈正泰一愣,这就有点侮辱人了啊。
相比于你家那傻儿子,我陈某人不香吗?
陈正泰知道长孙无忌现在是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便没再搭理他,回到了程咬金等人那里,将洽商的结果宣布了。
随即他道:“明日开始,陈氏暂时接掌长孙铁业,二皮沟的铁价也将有序回到此前的价位,诸位长孙铁业的股东,大家等着手中的股票增值吧,到了明年,这长孙铁业若是能焕然一新,到了那时……分红想来也是不菲的。”
程咬金等人顿时大乐,他们等的就是这话啊!
他拍了拍陈正泰的肩道:“我平日说什么的?陈家出了一个成器的小子啊。既如此,咱们也就放心将长孙铁业交给世侄了,以后若还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记得算老夫一个。哎呀……重要的不是跟着你挣钱,主要是想跟和你们陈家交个朋友。”
陈正泰见大家都高兴得很,便倡议道:“今日留在此吃个便饭,正好尝一尝我们陈家的虎骨酒,此酒……能强身健体,坊间都说好。”
程咬金等人都眉飞色舞。
陈正泰却见角落里的秦琼在摇头。
陈正泰便上前道:“怎么,秦世伯不舒服?”
秦琼的脸色很不好。
其实陈正泰第一次见秦琼,便觉得很诧异,眼前这个人……哪里像一丁点后世贴在门上的门神?
反而像个孱弱的书生,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血色,病恹恹的样子。
秦琼淡淡道:“某喝不得酒,一喝酒……便浑身又要疼上许多天。”
陈正泰知道秦琼的寿命并不长,再过几年,就差不多要不成了。
又听他喝不得酒,便不由道:“世伯是否身体有什么疾病?”
秦琼倒是对此显得很淡然:“我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阵,屡受重伤,前前后后流的血能都有几斛多,怎么会不生病呢?老夫自知自己寿数不多啦,不过……今日能得此功名,也是上天没有薄待我秦某人。”
话是这样说,秦琼的面上还是带着几分遗憾。
打了一辈子的仗,到了如今功成名就,身体上的伤痛却是从未停止过,每日疼痛发作起来,都如死了一般。
这一次是强撑着身体来的,他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心中放不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想趁着自己在世时,能给家人们多留下一些财富。
程咬金等人则在旁长吁短叹。
这里头不少人当初都是和秦琼出生入死的,大家都受过伤,唯独秦琼的伤势最重,至今都是不能痊愈,想当年那雄赳赳的硬汉,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不免伤感。
陈正泰心里不禁想,反复发作,这不像是外伤啊?
流的血多算啥?那妇人们流的血会比你秦琼少,这理应是好事,有助于新陈代谢呢!
陈正泰忍不住一脸狐疑地道:“不妨就请秦世伯给我看看伤,如何?”
“这……”这个要求很突然,秦琼有点迟疑。
程咬金拍了拍秦琼的肩,道:“人家姓陈的小子给你挣了这么多钱,给人看看又如何?男儿大丈夫,怎么扭扭捏捏的。来,来,来,这里没有外人,脱衣,脱衣,你不脱,俺帮你脱啦。”
秦琼一脸无奈,不过他看上去是文弱,毕竟骨子里还是颇有几分飒爽之气的,因而也不迟疑,径直将自己上衣掀了,随即……裸出了背脊。
陈正泰等人看秦琼的背脊,一道道的疤痕触目惊心,而靠着肩骨的位置,却有一处大面积的烂疮,显然是上过了草药,不过这草药的效果并不好。
陈正泰不禁道:“这里是……”
秦琼坦然地道:“此处……乃是在柏壁与宋金刚作战时,留下的一处伤,是被箭射中的,自被射中之后,这伤口便一直不见好,反复发作,一旦发作,便要生出疮口,到了夜里,便疼痛难忍。”
众人听了心里发凉……这都多少年了啊,每天夜里便疼痛,隔三差五还要发作,这换做任何人,莫说这样的伤势,只怕精神早已崩溃了。
也亏得这秦琼意志非凡,再加上此前他的身体基础好,这才一直能坚持到现在,换做是其他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陈正泰细心地观察着伤口,脸色也凝重起来。
按理来说,人都有自愈的能力,受了伤之后,养一养,慢慢的身体组织就能恢复,而后慢慢的结疤痊愈,这种皮肉伤,只要不伤到五脏六腑或者是筋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显然……这伤口一直都在继发性的感染。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当时……箭头可取出来了吗?”
秦琼病恹恹地道:“自是取出来了。”
“确定取干净了?”陈正泰再次问道。
“……”秦琼不答。
其实他也无法确定。
因为在战场上,条件有限,能大抵将箭头取出便是了,其他的条件也是有限,也没人管这个。
而且陈正泰问这样的话很奇怪。
什么叫做取干净了?
倒是感觉陈正泰带着几分真心的关切,秦琼便道:“倒是有劳正泰关心了,这伤,我请了许多大夫下过许多的药,都不曾见好,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指望治愈。当初好几次病重,旧疾复发,陛下也曾派遣御医给老夫看过,可依旧束手无策。我现如今是知天命的人,已不指望其他了。”
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曾经为了治病,不知请过多少的大夫,说实话,秦琼不知当初升起过多少希望,而现在……已经看淡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我觉得可以根治试试看,只是………会有一些风险,而且这等事……单凭我是治不好的,需请陛下来主治。”陈正泰很认真也很慎重地道。
这样的情况……陈正泰觉得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还有残留的箭头或者倒刺之类的留在了秦琼的骨肉里,这异物在体内……会有过敏和排斥反应,除此之外,还会引发细菌的反复感染。
若是一直不取出,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大量的组织坏死,不但会给秦琼带来长年累月的病痛,而且迟早会随着金属中毒,使身体受到更可怕的影响。
陈正泰顿了一下,便又道:“只怕得进行手术,而且越来越好,世伯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秦琼已穿上了衣袍,他倒是一副沉吟的样子,似乎早已生死看淡了一般。
可陈正泰信誓旦旦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怦然心动。
他虽已不惧死亡了,可是这些年来,几乎生不如死,每日强撑着身体,实在是苦不堪言。
其他人听这陈正泰说有治愈的希望,有的露出不相信的样子,也有人喜出望外。
程咬金便对秦琼道:“老秦啊,不如让陈正泰来试一试,我瞧你现在病恹恹的样子,难受!当初咱们出生入死的弟兄……我真正当兄弟的就是你……”
李靖:“……”
张公瑾:“……”
李绩:“……”
程咬金似乎也觉得这句不对,便又加上道:“还有其他某几人。大丈夫不能死在沙场,又无法寿终正寝,实在是最遗憾的事,你好歹也是一条汉子,就算治错了,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总比现在这般要强。正泰,你真有把握?”
“六七分把握是有的。”陈正泰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不过需先启奏陛下,事不宜迟,今日小侄就不陪大家喝酒啦,我需去见驾才好。”
时间拖得越久,情况会越糟糕,陈正泰不敢怠慢,匆匆入宫去见李世民。
李世民听闻陈正泰来,还思量着是这小子要说长孙无忌的事,便让人将陈正泰叫到面前,张口就道:“无忌此时一定是气急败坏了吧,哎……无论怎么说,朕与他还是有郎舅之情……”
陈正泰斩钉截铁道:“学生和长孙世伯已经和解了,长孙世伯现在乃是学生的合伙人,他不但没有责怪学生,还对学生感激涕零呢?”
李世民:“……”
这小子,不会真把陈家的股退回去了吧?
李世民刚想教训陈正泰一番,凭本事买来的股票,怎么能说退就退呢?你退了,宫里要不要退?不能开这个先例啊。
可陈正泰随即道:“今日学生,见着了秦世伯,见他一直被疼痛折磨……也见了他的伤势……”
秦叔宝……
一提起秦琼,李世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惋惜之色。
毕竟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事实上,他的伤势,李世民是亲眼见过的,秦琼大小无数战,浑身伤痕累累,而后肩的伤……更是让他后半生都无法得到安宁。
李世民每每想到这个,心里就觉得不安,这不但令自己失去了一员骁将,以及一个独当一面的统帅,最重要的是,君臣之间是有深厚情谊的。
当初玄武门之变前,李建成为了对付自己这野心勃勃的弟弟李世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请李渊将秦琼调离当时李世民的秦王府。
也可见,在当时李建成的心里,这秦琼乃是李世民身边最重要的心腹战将,只有将秦琼调开,方才有战胜李世民的把握。
只是……玄武门之变后,秦琼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很多时候,连上朝都无法来了。
这些年来,几乎再没有任何显赫的功绩,这既令李世民遗憾,又令李世民对秦琼颇有几分心疼。
李世民叹了口气,露出了几分忧心道:“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钱的事,好像是有点没心没肺,李世民此时脸色动容,一副惆怅的样子。
陈正泰如实道:“一直都在复发,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学生见他的时候,他满脸病容,身体很消瘦,弱不禁风。”
“你可知道,当初这叔宝是何等魁梧之人?”李世民感慨道:“当初,每每临阵,他都冲锋在前,军中都说朕爱冒险,敢率轻骑深入敌境,可是真正浑身是胆的,是秦叔宝啊。他每遇战机,便当机立断,无论贼势再大,也义不容辞……”
陈正泰突的道:“恩师……学生认为……秦世伯的病……有救。”
李世民正缅怀着当初的叱咤风云的日子,听到了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之间,竟是语塞。
而后李世民的瞳孔收缩,突然大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我这不是说了吗?”陈正泰一脸委屈地道。
“那就赶紧救。”李世民激动起来,整个人豁然而起,喜不自胜地道:“赶紧啊……”
陈正泰便说:“只是要救,就必须手术,恩师没有忘了当初的手艺吧?所以……主治的非是恩师不可,在救治过程中,也会有一定的危险……”
“朕……”李世民陡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他也要接骨?”
陈正泰摇头道:“不是接骨……恩师若是肯亲自出手,学生可以慢慢给恩师解释。”
“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事不宜迟,你直接告诉朕方法即可。”
李世民拉下脸来:“耽误了事,朕唯你是问。此朕爱将,若当真能让他身体恢复如初,朕便是减寿一年也是愿意。”
某种程度而言,其实李世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的人性中有很复杂的一面,不过……他说宁愿减寿一年是真是假,也只有天才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李世民误入二皮沟
说干就干。
陈正泰大致地说明了一下病因,现在不存在ct,因而现在无法确认那异物的位置。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箭是射在后肩的,既没有在五脏六腑,又不处在人体的大动脉上。
所以理论上而言,手术既不会伤着人体重要的器官,也不会引发大出血,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李世民毕竟有过接骨的经验,所以一点就透。
陈正泰道:“自恩师接骨之后,学生就在大学堂设了一个医馆,这医馆可谓是花费了重金,专门配了几个手术室,因此……这手术还是在二皮沟大学堂附属医馆里做为好,学生这几日就开始准备手术所需的器皿,到时只怕要烦请恩师大驾二皮沟了。”
李世民此时正兴致勃勃,不过他还是理智地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若是手术失败如何?”
陈正泰正色道:“恩师是不会失败的,倘若真有一个万一,想来秦世伯含笑九泉之后,也一定不会责怪恩师吧。”
李世民的脸颤了颤。
于情于理,他李世民也必须亲自操刀,这不只是因为和秦琼的情谊问题,他也希望让当初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知道……朕不是那种凉薄之人。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绝不容失败,朕信得过你,也告诉秦琼,让他信得过朕。”
陈正泰应下,随即便回二皮沟准备了。
关于手术的事宜,他觉得有必要和秦琼交代一下。
秦琼的表情很凝重,他知道这一定会带来风险。
对他来说,手术是需要勇气的,固然病痛的折磨让他一直苦不堪言。可秦琼还是想尽量多活几年的,毕竟……他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妻儿们在此时痛不欲生。
可陛下已决心亲自动手,对于陛下的这份情谊,秦琼也由衷的感激。
秦琼只好咬牙道:“好,那么……就辛苦陈詹事了,陈詹事若是当真能救我一命,这救命之恩,定当粉身碎骨相报。”
陈正泰朝他作揖道:“是恩师救命之恩,我不过是跑个腿而已。”
秦琼看着陈正泰,此时……他大抵能感受到为何陈正泰能声名鹊起,陈氏为何会水涨船高了。
一个人有本事,还如此谨慎,这样的人……想不出头都难。
秦琼道:“我回府中,和家中妻儿商议一二,过了几日,等陈詹事预备好了,到时……便将身家性命托付给陛下与你。”
他说这话时,显得有些悲壮。
但陈正泰对这样一个汉子还是挺佩服的!
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首先是钢铁股开始暴涨,其中长孙铁业涨得最凶,随着钢铁将恢复价格的消息传开,再加上陈家执掌长孙铁业,即将对长孙铁业进行改造,居然短短几日的时间里,长孙铁业的市值不但超过了暴跌前,甚至还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有上涨的趋势。
若是几日之前买了股票的人,那原本几乎一钱不值的股票,甚至可能一下子价值翻上数倍,甚至十数倍。
人们总是习惯于追高,因而……交易所里是不存在理性的,一旦觉得某个股出现问题时,于是人人都要踩上一脚,可一旦价格开始上涨,于是人人都在求购长孙铁业。
可是捏着这股票的人,却不愿再随意抛出了,于是收购的价格……便到了疯狂的地步。
自然,现在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秦琼的伤势,许多人都说秦琼已是病入膏亡。
这消息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说大唐皇帝将亲自莅临二皮沟附属医馆里救治,治法更是神乎其技,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吸引到了二皮沟附属医馆上头。
这是什么医馆,从前没有听说过啊。
新成立的?
陛下竟还要亲自去。
秦琼乃是天下家喻户晓的人物,在坊间,关于他的各种传说数都数不清,许多人开始关切起这位左卫大将军了。
过了几日……李世民竟真的摆驾到了二皮沟。
在大学堂附近……果然早已拔地而起一个新的建筑。
这个建筑新建时,大家还没有留意,毕竟二皮沟里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太多。
而现在……众将们却早已来了。
不少人觉得手术可能有风险,所以都想提前见一见秦琼,毕竟秦琼有不少老兄弟,也有人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李世民的车驾抵达这里的时候,他发现这里竟是人山人海……一时之间……坐在车辇之中,李世民有些无言。
等车驾听到了医馆正门。
李世民下车,陈正泰便领着人上前,道:“恩师……”
“如何来得这么多人?”李世民轻轻皱眉,劈头盖脸地问。
“这个啊……”陈正泰的视线就落向了一旁站着的程咬金等人身上。
程咬金等人万万想不到自己躺着都中枪,可陈正泰只是给了一个暗示的眼神,毕竟没有开口咬定了是程咬金人等,你若是这个时候勃然大怒,说一句陈正泰你这小子可不要冤枉人。
说了这句话……反而就显得你这个人不够光明磊落,不够大气,有些小鸡肚肠了。
程咬金憋红着脸,最后他索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李世民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一直都是绷着脸,只想着今天来此有着重要的任务,其他的其实就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他随即就道:“都准备好了吗?”
“已准备好了。”陈正泰道:“秦世伯也已进入了手术台,就等恩师来。”
李世民颔首,而后率先进入医馆。
这医馆乃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占地很大,一个个房子紧挨在一起,一路过去,都点着灯。
除了前台……像是有几个柜台一般的东西,站着几个人,每一个房前,也都挂着各种牌匾,让病人按着自己的病情进入不同的科室。
这里还有二楼,等登上了二楼,往左拐,上头便有专门的手术室字样了。
再往里走,是一个长廊,长廊里,秦夫人已带着秦琼的三个儿子在此焦灼的等待着了。
关于秦琼的妻子,后世有各种的演绎,不过陈正泰见了,倒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寻常的妇人,甚至并不美貌,不过显得端庄。
她给李世民行了礼,而后朝陈正泰点了点头,才道:“陛下,陈詹事,拙夫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
似乎是害怕影响到李世民和陈正泰的发挥,所以秦夫人显得很克制,不敢外露自己的情绪,只是她声音疲惫而沙哑,眉心不自觉地轻轻拧着。
李世民点头,先去换了一件短装的衣服,否则穿着长袖,难免施展不开。
而后和陈正泰一道,包裹得严实地进入了手术室。
只是这手术室一进去,李世民豁然抬头,却发现,隔壁的墙壁……竟是一格格玻璃,这玻璃通透,竟可以直接穿过玻璃,看到隔壁房间。
而隔壁的房间里,十几个年轻人,此刻正在陈家一个远亲叫陈怀义的人带领之下,一双双眼睛,仿佛像饿狼一般,看着手术室里的一举一动。
“这是什么?”李世民狐疑地问道。
陈正泰便道:“恩师,这是玻璃,这东西烧制可是不易,现在不太容易烧制……费钱,不过学生在这里头装了一些。”
水晶,李世民是知道的,这玩意宫里还真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嘛,何况在后世,考古学家在战国年间的古墓里,就发掘出了玻璃制品了。
这东西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十分稀罕的宝贝,可在李世民眼里,其实也不算什么。
格局是啥……格局就是如果你有万千美女在怀,那么美女就是粪土,你见了美女就会想呕吐。若你见多了奇珍异宝,就算是再珍贵的东西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奇淫巧技的小玩意,这就是格局。
李世民一丁点也不激动,而后,他皱眉起来:“朕问的不是这个,朕的是站在后头的这些人。”
陈正泰一脸无语,他咳嗽道:“恩师……这每次手术,都要劳烦恩师,学生心疼,学生就在想,似恩师这样的巧技,若是不让人学一学,实在太可惜了,以后再有人有什么病痛,便可让他们来,不必再劳恩师处处费心。”
李世民的脸色变幻不定。
陈正泰又道:“何况学生斗胆,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若是有朝一日,恩师病了,总不能恩师自己动手吧,所以学生现在想尽办法,让这些人也和恩师一样……将来……”
“知道了。”李世民点点头,总算脸色缓和下来。
你说朕好好做个手术,几十双眼睛盯着,多膈应啊,可陈正泰说的也很有道理。
于是……李世民再不迟疑,开始动手。
其实程序的大致,李世民都清楚,所以师生二人合作还是很愉快的,先消毒,确定手术部位,麻药已经喝了,紧接着便是准备开刀。
李世民的刀下去。
被玻璃隔开的隔壁房间里,那陈怀义顿时露出了激动之色,口里尽量地压低声音道:“要切了,要切了,大家看仔细,都要看仔细,你们看看,果然不愧是圣手啊,如此熟稔……都记住了……”
……
秦琼疼醒了。
好在他是意志力强大的人,死死地咬着一个毛巾,一声不吭。
他此时正趴在手术台上,为了预防万一,陈正泰事前就让人将他绑在了手术台上。
李世民沿着他背脊上的伤口一刀划下去,顿时,血肉翻飞。
那头的陈怀义便又道:“都记住要点了吗?你们也是看过仵作切尸首的,背脊这个位置,不涉及血管动脉,也没有涉及到重要的器官,所以……不会大出血,可若是切其他地方,却是要小心了……大家看仔细。”
李世民正聚精会神着,进入了忘我的境地,当皮肉切开,陈正泰则负责辅佐,二人在皮肉中翻找异物。
这时候……是极需要耐心的。
秦琼整个身子开始有些抽搐,显然疼痛到了极点。
很快……
李世民似乎寻到了什么。
他拿着镊子,而后从皮肉中扯出了一个异物,这异物上满是血肉,其实外观上……已经和皮肉黏合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金属了,虽只有米粒大一些,却是让秦琼病入膏盲的元凶。
哐当,异物丢到一边的铜托盘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陈正泰则是认真地道:“恩师,再找找,或许还落下了什么。”
李世民点点头。
手术室里仿佛时间在凝滞。
在确认异物全部捡出之后,李世民便开始细细地缝合,陈正泰则在另一边进行上药。
用的乃是消炎的药膏,一番动作之后,终于……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
而此时……或许是麻药的作用又有了,又或者是疼痛过甚,总之秦琼已经昏死了过去。
“先在此静养,好好观察一番就可以了。到底成不成……”陈正泰道:“只怕还要过一些日子。”
李世民颔首:“这里太闷,走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秦琼,叹了口气,心里竟难得有几分忐忑,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将秦琼从地狱里拉回来了。
出了手术室,李世民站在了二楼,自阳台上眺望下头,二皮沟已经越来越热闹了,和李世民当初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许多人都驻留在医院外头,猛地……李世民的在这乌压压的人群里,突然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
是谁?
李世民久久凝视着,身子一动不动。
陈正泰在旁道:“恩师想来累了吧,先去歇一歇,今日为了庆祝恩师手术成功,学生炖了一个好大的猪腰子……”
李世民却突然道:“太子到底在何处?朕为何这些日子都不曾见着他?”
一听到太子,陈正泰就又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真的想骂娘啊,是啊……这狗东西到底跑哪里去了,人总不能凭空失踪吧?
当初打赌的时候,陈正泰还是很有信心的,一方面是有薛仁贵在,另一方面,他自觉得二皮沟就这么一点大,自己要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两个少年的特征太明显了,想不知道都难吧。
可是显然这一次,他太想当然了……
陈正泰一脸尴尬。
李世民道:“朕方才……好像看到了太子,不对……不会是他,那分明是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总不该会是太子……只是背影有些像罢了,说也奇怪,朕怎么会看花眼呢?难道是思子太过,看谁都像太子吗?”
他喃喃的念着。
陈正泰心里只叫着苦,完蛋了,恩师现在看到乞丐都觉得像自己的儿子了。
那以后还不是见谁都像太子?
太子若是再不回来,我陈正泰十之**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陈正泰细思极恐,咳嗽着道:“太子他……他……”
李世民却在此时回过头来,凝重地看着陈正泰:“朕可是将他交给了你的。”
“是,是。”陈正泰心里就更沉重了,只道:“恩师托付重任,学生……”
李世民叹了口气:“朕希望他不至顽劣,好好的做太子。朕对他没有太高的期望,当初他立为太子,朕让他去东宫的时候,就对詹事府的属官们说过:你们辅导太子,平常应该为他讲述百姓生活在民间的种种艰苦。太子无需精通四书五经,可若是有爱民之心,朕也就能满足了。”
“现在朕将他交给你,便有此意,毕竟……他的性子与常人的孩子不同,或许你能另辟蹊跷。可是……这些日子,他凭空不见一般,他是大孩子了,朕当然也不愿过于拘束他,可似这般……像话吗?你说实话吧,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陈正泰心里很是忐忑,却不得不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大爷,我能怎么办,只好先装装逼啊!
陈正泰便道:“恩师……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恩师到时就会知道,此时先容学生卖个关子。”
李世民见陈正泰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一时恍然,心里在想,他们竟还敢在朕面前卖关子?
只是……此时也不好发脾气,只是沉吟着,不说话。
陈正泰心里汗颜,而后努力地挤出了笑容,他得转移开李世民的注意力:“恩师,二皮沟有个好地方,恩师来都来了,不妨我们去走走。”
见陈正泰挤眉弄眼的样子,很是神秘。
李世民突然露出了怒容:“你还想带朕去青楼?你好大的胆…”
陈正泰诧异道:“恩师……怎么会想到这种地方……学生是想让恩师……看看二皮沟的寺庙,这寺庙,听说香火很是鼎盛,大家都说很灵验,不只如此,佛寺隔壁……还有一个小学堂,这小学堂……聚集了不少的学子。”
顿了一下,陈正泰便笑道:“恩师不是一直念兹在兹地说希望寻访人才吗?这里……就有许多的人才。恩师不信,去看了便知道。”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变。
原来是看学堂啊……
你直说就是了,为何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想是要逛窑子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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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父子相见 两眼泪汪汪
陈正泰一脸委屈。
李世民却不由道:“只是一个学堂,有什么可看的?”
陈正泰则道:“恩师,这个学堂很是不一般,极有意思,若是恩师去了,定会觉得有趣。”
陈正泰卖了一个关子。
李世民心里却是狐疑起来。
“朕现在去?”
李世民本就是穿着便服来的,毕竟他是来做手术的,现在手术完毕,还需慢慢等着结果,也不知道这秦琼情况如何。
至少今日,他是要留在二皮沟的,毕竟……若是术后出现什么情况,也好能及时处理。
李世民想着一时也不能回宫,看陈正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不免有点好奇,便道:“既如此,就不妨去看看吧。”
下了楼,程咬金等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一个个焦灼地上前:“陛下……如何了?”
“等着。”李世民故作气定神闲,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说不准,抿了抿唇道:“让秦卿家先养一养,朕出去走一走。”
“那臣也去。”程咬金道:“陛下和陈正泰一起去,这陈正泰手无缚鸡之力的,臣不放心。”
张公瑾等人也道:“臣也愿往。”
李世民不吭声,率先走了出去。
既然陛下没有拒绝,其余人便都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
出了医馆,便见这里车马如龙,李世民不禁对陈正泰道:“朕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不过是一片荒芜之地,想不到……现在竟有这样热闹了。”
陈正泰压低声音道:“是啊,这都是多亏了恩师。”
“不,这都多亏了你。”李世民摇摇头,往前走,便是街道了。
沿街商铺林立,打着各种蟠旗,李世民一路随着陈正泰来到了一座小寺庙。
小寺庙前,竟盘膝坐着几个乞丐,这些乞丐蓬头垢面,在地上……竟还用炭笔写了字。
李世民不禁诧异,这乞丐竟还能写字?
我大唐文风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却见这上头写着:学生本为钟鼎之家、书香之族,奈何自幼父母双亡,族中叔伯亦是冷落,于是流落街头,乞食为生……
李世民看到此处,脑海里立即想到某个官宦之后家道中落,最后沦落街头的场景。
说也奇怪,倘若有的人天生就是乞丐,就很难打动人,毕竟天下的乞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可看了这些文字,竟是让人生出了恻隐之心。
李世民心里道:一个富贵的小郎君,从前一定和朕,或者是朕的儿子一样,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因为父母的缘故,沦落到这个境地,真真让人心里生怜。
这样的文字能够让人生出怜爱之心,本质就是容易让人想起自己的子侄们罢了,毕竟在这庙宇之前,难免会开始感慨人生,想到人有旦夕祸福,今日之富贵或者是殷实,谁敢保证能够长长久久,享受千年万年呢。
李世民下意识的看了陈正泰一眼:“钱呢?”
陈正泰立即明白了恩师的心意,立马从袖里掏出几贯钱的欠条来,丢在那几个乞丐的面前。
这几个乞丐见了欠条,顿时激动,一个个仰脸,而后道:“小公子公侯万代。”
“哈……”陈正泰笑了,看着这几个乞丐,总觉得对方有点演戏的成分,真是怪了,没想到二皮沟的乞丐居然也都进化了,怎么好像基因突变的样子。
陈正泰随口道:“承你美言。”
说着,便和李世民继续前行。
这几个乞丐见了欠条,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时……却有两个少年乞丐来了,为首的不是李承乾是谁?
李承乾一见到欠条,眼里放光,嗖的一下上前,将欠条抢在手里,低声骂道:“王六,这是租金,租金知道吗?这么好的地段,还给你写好了字,不是我租给你,你平日连饭都吃不上呢!说好了我六你四的,这钱先收啦,迟一些再分发给你。”
这叫王六的乞丐居然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对方的拳脚厉害,当然……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两个少年乞丐改变了他的乞讨人生。
若没有他们,他此时只怕依旧只能在客栈后头翻人家的厨余呢?
自从跟了这两位小乞丐,不但有吃有喝,能填饱肚子了,居然每日还有一些钱进账。
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惶恐地道:“是,是……你可要记着分账啊。”
李承乾便一溜烟地躲到小巷里继续躺着去了。
现在整个二皮沟,有十几个摊位,这都是最好的地段,都被他租了出去,其他的乞丐固然也有不满他的,不过李承乾并不在乎,因为大家发现,炭笔写的字,没过几天就会消失,而没了这字迹,讨钱难免艰难一些,乞丐们哪里会写字,非要李承乾动笔不可。
何况……李承乾将数十个乞丐召集了起来,根据不同的资历和能力设立了一个不同的职位,要知道……组织是很重要的,一旦起了一个团伙,有了组织,若是成为了三当家、四当家,他们往往活儿最清闲,分到的账却是最多,自然而然,也就更愿意维护这个组织!
所以很多时候不需要李承乾出面,这大大小小的当家们,便拼了命的在各个摊点巡视,防止底层的乞丐们贪墨了乞讨所得。
各个当家之间,为了在李承乾面前邀宠,也会各自对其他的当家进行监督。
如此一来,李承乾就成了大当家和裁决者,利用这个团队里不同人的身份,去操控他们。
三当家和四当家一向不和睦,他们为了邀功,往往争着上缴更多的钱。其他当家表面上顺从三当家或者四当家,内心里却隐隐有取而代之的愿望,时不时将三当家和四当家一些隐秘的事奏报上来。
至于新进来的乞丐,这时是最胆小的,绝不敢轻易藏钱!
而且乞丐们分为不同的小组,两三人相互盯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乞丐,固然心思活,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毕竟资历老,若不想被人取代,就得乖乖听话,如若不然,不需李承乾动手,其他人一哄而起,便群起而攻之。
李承乾其实已不在乎这些乞讨的钱了,一日下来,进账不过六七贯而已,自己方才将股票兑换成了钱,长孙家的股票暴涨,一次就得了两百多贯。
此时在他手里的,是一大沓的欠条,他愉快地数着,抽出其中一张,而后朝着太阳的方向举起来,观察着这欠条的油墨和纸质。
从他口里喃喃道:“这张十贯的欠条不会是假的吧,油墨和纸质都对,就是摸起来觉得有些不妥,噢,可能是泡过水了,这群混账,十贯钱的欠条都不晓得珍惜。”
他将欠条重新踹回去,却是看向一旁一脸呆滞的薛仁贵,不由道:“你怎么总不说话?”
薛仁贵继续不说话,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李承乾便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啦,不就是不让你吃肉吗?吃肉有什么意思,我们的钱,是要留着办大事的,蒸饼难道不香吗?”
“哎……你可知道……这些钱都是一文文攒起来的,多不易啊。就算现在挣了一些钱,也不能胡吃海喝,想想王六,他日晒雨淋的在街上乞讨,受人白眼,被人嘲笑,你拿着他这么辛苦得来的钱,你好意思胡吃海喝吗?这钱得攒起来,有大用的。我已想好啦,寺庙边的那学堂,你可看到了吗?那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我们不能一辈子乞讨,对不对?”
薛仁贵这个时候终于憋不住了:“你还真想一辈子不回去?”
他怒了,在肚子里屡屡想杀死李承乾的冲动,此刻感觉有点有点压不住了。
“呀。”李承乾诧异道:“你不说,我却忘了,距离这赌约,还有十日,到时我们便该回了,仁贵提醒得很好,可是我们此后十日,也不能一直为丐对吧,所以呢……我想了一个法子,要做一件旷古未有的事。”
…………
佛寺边上,确实是一个学堂。
只是这里说是学堂,其实还是茶馆,偌大的茶馆里,数十方胡桌,居然都是读书人进出。
这些读书人来时都夹带着书,因而一进去,一股书香便在学堂里四溢。
靠着学堂的一面墙壁,居然挂了一个个的牌子,有读书人进去,和前台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取出自己带来的书,前台验了书,此后拿出一个牌子,上头写上书名,让人将这牌子挂上去。
李世民看得奇怪,随即在角落里坐下……
其实这里到处都是隐秘的角落,从设计上,就是给人一种静谧的氛围。
这里的读书人已有不少了,三三两两,有的付钱喝茶,也有的舍不得钱,只去取了书看。
李世民便奇怪地低声道:“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读书人?”
陈正泰便低声道:“恩师,这里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每一个读书人来,都需带一本书来,来了之后,便将书名挂上牌子,恩师你看……”
他指了指墙壁。
这墙壁上挂了琳琅满目的牌子,牌子上或写:“汉论语”,或写:“淮南子”、“汉书考”、“北史”、“三年级课文解析”诸如此类。
经史子集,甚至还有二皮沟的课文读书笔记,以及理解心得,什么都有。
“但凡带了书来的人,他的书牌子一挂,便可来此借书看了,书籍毕竟是昂贵之物,哪怕是钟鼎之家,也未必能搜罗得到天下的书籍,为了让更多人看书,因而这里的读书人……都拿着自己的书来此换书看,但凡是有兴趣的,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李世民听到此,眸光一亮,不禁颔首,他顿时明白了。
这个时代,书籍并不是一次就印刷几万几十万册的,一方面没有这个市场需求,另一方面,哪怕是印刷术出来,这价格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偏于昂贵了。
可若你只要有一本书,无论你是什么人,你将书放在这学堂里,便可随意借阅任何一本其他的书!
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书,换来任何一本书看?
李世民心情好了起来,点头道:“朕看这些读书人如此好学,心里倒是欣慰。”
陈正泰随即道:“当初学生在此设立一个学堂,只是单纯想让他们在此可以读书,可后来发现,这来读书的读书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甚至风雨无阻,每日都来……现在是正午,所以人少一些,若是遇到下工的时候,可有数百上千人呢。”
“这些读书人聚在一起,既读书,偶尔也会言事,久而久之,他们便各自将自己的见闻分享出来,其实学子们贫富贵贱都有,各自的见闻也不同,和那些大世族里关起门来的子弟们读书不一样,有时学生偶尔也在此听一听他们说什么,偶尔也会有一些耳目一新的见解。”
李世民倒是打起了精神,这个时代……能读书的人太少了,朝廷能用的人,对李世民而言,永远都是那几个姓氏,只要一听对方的姓名,他便大抵能猜出对方的籍贯。
隋朝开了科举,可入仕为官者,是那些人。
大唐也开了科举,除了李世民不拘一格的选拔了一些寒门为官,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李世民饶有兴趣。
此时却见一人进来,这人穿着短装,一看读书人的身份就是业余,他也夹带着一本书,细细一看,此人竟很面善。
李世民狐疑地看着陈正泰:“此人你有印象吗?”
陈正泰也一时花了眼睛,总觉得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却见那人到了柜台前,和柜台后的人打招呼,柜台后的接待伙计显然是认得他的:“邓健,你今日就下了工?”
此时,李世民和陈正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眼色。
邓健……
很耳熟啊。
这邓健个头很矮小,还是残留着面黄肌瘦的样子,他微笑着对伙计道:“今日调了沐休……我看看今日有什么书。”
接着,他站在了墙壁下,寻了一本三年级课文解析。
领了书,便躲到角落里看,很快,他隔壁的座位便坐满了,显然也有人是认识邓健的,邓健偶尔抬头,和他们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解释着课文中的东西。
坐在另一边,也有几个读书人,这几个读书人显然家里殷实一些,一进来便花钱点了茶水,呷了口茶,却不急着看书,只是说一些各自的见闻。
“听闻今日陛下到了附属医学馆,要给秦琼将军治伤。”
“这下子医学馆可要扬名立万啦,连天子都能请来,敢问这普天之下有这样的医馆吗?”
李世民听到此,瞥了陈正泰一眼,陈正泰眨了眨眼,装没听见。
“兄台是从哪里来的,我听你是南人口音。”
“我自越州来,上月方才至京,听闻这里热闹,也来此走走看看。”
“越州……这越州据闻是个好地方。”
“可不是?”那越州的读书人笑道:“人人都说长安好,今日来此,反而觉得长安市侩气更重一些,反不如越州文风昌盛,尤其是那越王殿下到了扬州,都督扬、越二十一州之后,可谓是礼贤下士,这文风就更鼎盛啦……”
他们说着只言片语的话,李世民听到此,却是用心起来。
见那越州来的读书人对李泰的夸奖,不禁会心一笑,眼中有着明显的欣慰之色。
却在此时……从门口处走进来了两个人,这二人蓬头垢面的,不过……倒没有衣衫褴褛,只是这衣衫显然是新买的,并不得体。
为首一个道:“这里便是闻名遐迩的学堂了,来来来,来人,给我上茶。”
来的不是李承乾,是谁?
李承乾和薛仁贵一前一后,寻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落座,却见李承乾拍出几个铜板来,豪迈地道:“上茶。”
伙计上前道:“两位客官,为何不带书来?我们这里的规矩……”
李承乾便笑道:“我来此,不是读书的……”
李世民见着了李承乾,不禁愕然,他万万料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心心念念了多日的儿子。
父子二人许多日子不见,此刻心里竟有些百感交集。
连陈正泰都激动起来,终于盼到这厮出现了,看这两家伙都完好无损的样子,陈正泰也默默的松开口气,正要起身给李承乾打招呼。
可就在这时……一旁一个读书人突然手指着李承乾,惊呼道:“呀……你……你……你不就是佛寺前的那个乞儿吗?怎么,你不行乞啦?”
这一句话说出来,顿时让李承乾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李承乾咧嘴一笑:“行乞就不能读书?”
李世民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闷锤狠狠击中一样。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腰间一摸,发现空荡荡的,于是毫不犹豫,往一旁的程咬金腰间摸去,握住了程咬金的刀柄。
陈正泰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拉住李世民的手,可他力气毕竟远不如李世民,李世民的手臂纹丝不动。
程咬金也反应过来,双臂沉下,死死抓住李世民的手,打死不肯让李世民将自己腰间的剑拉出来。
第二百四十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李世民在盛怒之中,所以气力格外的大。
程咬金也急了,双手挚着李世民的手脖子,丝毫不肯放手。
后头的张公瑾、李靖等人也慌了手脚,七手八脚,有的压着李世民的胳膊,有的死死的按着他的上臂。
太子……居然去做了乞儿……
还他娘的人尽皆知……
这陡然让人想起了刚才在佛寺外头所见到的几个乞丐,当时大家还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乞丐竟会写字了。
现在回想,那字迹还真有几分李承乾字迹的神韵。
当然……当时看的时候,没有人往心里去想。
毕竟人再聪明,也没办法把脑洞开到那般的程度。
可现在……醐醍灌顶。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
做了乞丐,还父母双亡?
李世民的脸憋得很红。
他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他只想立即取剑,去砍了不远处那个家伙。
而程咬金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他们晓得这是皇家密事,切切不能声张。
所以此时每一个人都憋着一口气,他要抽剑,其他人要拦,且个个都是孔武有力,战场上厮杀过的汉子,偏又在这个过程之中,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就宛如登台的一场默剧,分明每一个人面上的情感都丰富至极,大怒者有之,有恐者有之,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瞠目结舌者有之。
偏偏……就是没有声音的效果。
李世民的胸膛已经起伏,高手过招,尤其是以一对三四人,他已有些力有不逮了。
陈正泰此时也是有点慌,在旁轻声劝道:“恩师,想开一些……”
李世民随即回顾陈正泰一眼,陈正泰立即不说话了。
陈正泰没料到这种情况啊。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孙子会去做乞丐。
这就难怪为何她派出的人,花了那么多天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寻找不到太子了。
想来每一个暗中查找的人,也都没有想到街边蓬头垢面的乞丐会和李承乾有什么关联。
李世民抽不出剑,大怒,回头想要拿起案牍上的茶盏。
却发现……张千的反应很机警,早将这茶盏给收走了。
摆在他面前,空无一物。
而另一边,许多读书人听说一个乞丐混了进来,便都笑了,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承乾。
李承乾居然一丁点也不羞怯。
以至于那邓健也从忘我的读书之中抬起头来,他隐约觉得李承乾有些面熟。
不过李承乾早就晒黑了许多,再加上今日所穿的衣服不伦不类,怎么看……都和邓健想象中的那个人不同。
此时,一个读书人道:“你一乞丐,来此做什么?”
“来做一个买卖……你们不是都在此换书看吗?我想好了一个主意……你们也不必如此的麻烦,还成日往这儿赶,我手头上有的是人,你们想要看书了,若是不愿出门,或者是出门有什么不便之处,只需出门,寻到我这边任何一个摊点,只说要读什么书,我便让人跑腿将你的书送到家里来。”
众人一听……一时有些懵了。
让人跑腿?
其实……让人跑腿乃是那些世族的专利,毕竟人家仆从如云,打一个招呼,便有无数的仆从给他们效力。
可是出入这里的读书人……某种意义而言,其实只算是家境还算殷实,又或者……是如邓健这般的贫寒草民。
他们属于二皮沟出现的新兴阶层,既能读书写字,又有一份工作,二皮沟里的薪水还不错,勉强可以让他们有一定的积蓄。
积蓄虽不多,可是随着二皮沟对于读书的鼓励,却可以让那些有志于此的人,安心追求自己读书不倦的理想了。
他们是没有仆从的。
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的时间也浪费不起。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需要半工半读,要工作,要读书,来回奔走,这路上的时间,不知浪费多少光阴。
而且二皮沟读书的人多,现在是上工的时候,已差不多要满座了,一旦到了下工的时候,便有数不清的人来此。
大家挤在这里,挥汗如雨,不过还是挡不住求知的热情。
陈正泰将这个世上本没有资格读书人的**给调拨了起来,而一旦这**的匣子打开,便无法再收回去。
可李承乾说到此,却让此前那读书人笑了:“我若在家中,要读书……还要先去寻你?那我还不如直接来这学堂里呢。”
李承乾却朝他笑:“那我来问你,你家住哪里?”
这读书人一愣,显得有些警惕,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而是故意道:“住在兴唐坊。”
“兴唐坊哪一条街?”
“遂安街。”
“第几号?”
“这……”
“你大致说一个。”
“三十五至四十之间。”
“这个容易……”李承乾笑呵呵地道:“兴唐坊遂安街对不对,三十五至四十号,那里是不是有一个算卦的瞎子?瞎子的不远处……这些日子,都有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坐在那里,对不对?”
这读书人一愣……
李承乾接着道:“你需要什么,出了门,左转走三十五布,就可见这两个乞丐,他们无论日晒雨淋,都会在那里,你和他们吩咐一声,小乞丐就会招呼附近的人,将事情办了。你不但可以让人去取书、换书,甚至若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譬如让人去车马行知会一声,想要雇车,又或者给人稍一个口信。”
“总而言之……只要你能想到的地方,老乞丐就会将你的事记下来,小乞丐则负责为你奔走,你放心……我这里初时,虽只有数十个摊位,未来……我打算扩展至百个,这大街小巷,你只需花几个铜钱,什么事都能给你办妥。”
这读书人身躯一震,眼中浮出的眸光完全不同了,明显多了几分认真!
因为李承乾……还真说对了。
他家附近……近来好像是出现了两个乞丐。
这一下子,有人炸开了,不禁有人道:“我家在太平坊那边……也有吗?”
李承乾不多思索的便道:“太平坊有两个摊位,一个是在振兴街,一个是在宏业街,都在显眼的位置,你出个门,走几步便可看见,你放心……我们的小乞丐不但腿脚快,而且还干净,你别看他们衣衫褴褛,其实这衣是每日都要求他们洗的,还要求他们每日去河里洗浴。”
“这里可有上工的人吗。你们在上工的时候,一干就是五个时辰,中途饿了,想要到作坊附近采买饭菜,只怕价格不菲吧,可若是回家吃,这来回也花费不少时间,这上工的……还可以和我们长期合作,你家里的婆娘生火做了饭,将食盒密封了,只需出门走几步,交给我下头的乞丐,他们便保证在半个时辰之内送到你所在的作坊里去。”
李承乾生怕其他人不懂似的,解释得非常详细:“放心,我们有的是人力,你们呢,既不必花费太多的钱在外头吃。家里的饭菜,既便宜,又可口。而且还是家里人现做的,不必清早将饭菜带去作坊,等到了晌午时,早就生冷了。”
“我们的乞丐……我都会经过调教的,绝不会出岔子,若是出了岔子,到时自然照价赔偿。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众人听着心里骇然。
只是……李承乾说的话,确实击中了他们要害。
二皮沟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人……很散漫,还处在田园牧歌似的社会形态之中,大家都穷,可因为花再多的气力,也没有什么产出,所以大家也都懒散,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的观念。
可是二皮沟有许多的作坊,到处都在雇工,而对于东家和掌柜而言,固然他们会付出比其他地方更丰厚的薪水,可他们也不是做善事的,自然不会允许你四处走动,或者是干其他的闲杂事,无论是你在作坊里吃饭,乃至于是上茅厕,这时间都给你掐的死死的,绝不会让你有丝毫的时间。
而对于许多求上进的人而言,他们除了上工,身心疲惫,却还需要读书,一天下来,这时间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现在李承乾所提供的这等代跑,某种程度而言,其实就是掐准了他们这个软肋。
不只如此……确实还有吃饭的问题。家里做饭,价格总是低廉一些,外头吃的,就算再廉价,不但吃的未必一定满意,而且总会有不少的溢价。他们又不是富贵人家,有的是闲工夫,所谓的上酒楼,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唐朝人本是吃两顿的,早上一顿,晚上一顿,中午呢,随便吃点东西打发。
可很快,这个形态就被打破了。
因为人们发现……上工之后……特别容易饥饿,毕竟经过大量的劳作,若是中午不吃丰盛一些,身体根本吃不消。
这时就遇到了难题,清早若是让婆娘准备好饭菜,带去晌午吃,天冷时,吃着这生冷的食物容易坏肚子,天热时,饭菜又容易馊掉,到作坊附近去采买……价格难免昂贵,还未必吃的好。
倘若真有人跑腿,这就完全不同了,婆娘们上午做好饭菜,放在食盒里,半个时辰之后送到大家手里,除非碰到极端的情况,这饭菜还能保持余温和生鲜的。
这一下子……连邓健都打起了精神,许多贫寒的读书人更是一个个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倘若如此,可以省多少事?
“只是你这跑腿……需多少钱?”有人问出了一件许多人最想问的事!
李承乾乐了:“放心,价格自是能让大家接受的,送书贵一些,起步是一文,再根据距离长短添加,譬如那住兴唐坊的,只怕需五文钱了。”
能读书的人……当然不要客气,价格要高,他们多少是出得起一些钱的。
李承乾又接着道:“可若是送餐食,价格就会低一些了,只要距离不是过于偏远,一次三文钱,各位,三文钱现在可是半个蒸饼都买不到的啊,而外头,想要吃上可口的饭菜,没有二十文可下不来,这样算来,让婆娘在家里做,再花三文送到你的手上,这价格可就低廉多了。”
众人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三文钱……对于二皮沟的雇工们还真不算什么,现在一个月下来,谁不能挣个一贯钱一个月?
若是一些手艺好的,或者是资历长的,便是两三贯也有可能。这点钱……还真是出得起的。
只是……价格是不是太低了?
于是便又有人问道:“你做这买卖,能挣钱?”
“当然能。”李承乾露出了笑容,信誓旦旦地道:“就说送食吧,这送食,一个乞丐又不只送你一个,譬如六里外,有个陈氏钢铁作坊,那里可是招募了上千的雇工,就算有一百人要送食,我只需寻几个小乞丐在各个街坊将食盒收拢起来,然后找两个人找一个推车去送,这一趟,就是三百人的钱。不同的路线,我都已推敲过了,至于人力……也经过了缜密的计算,起初的时候……可能未必能盈利,可只要规模大起来,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李承乾说得头头是道,其他读书人本是对他一脸鄙夷之色,可现在……却突然忽略掉他蓬头垢面的样子,居然开始认真地对待起来。
此时,又听李承乾道:“我来此,就是因为……希望能让这里读书的人更加上进,时间方面,却更需妥善的布置,对你们而言,时间就是工钱,时间就是学问,耽误不得,所以……今日跟你们打一个招呼,你们若是想好了,也不必现在来找我,这二皮沟里的乞丐,你们随便寻到一个,交代他们就是,从此之后,我便为你们效劳了。”
李承乾很有自信,完全将这些读书人都震慑住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当然知道李承乾说的这些是可行的。
只是……可行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能办成这件事的人,必须得对二皮沟了如指掌。
而且……还需能找到大量低廉的劳力,并且将这些劳力统统组织起来。
那些世家大族,倒是有这样的实力进行组织,可偏偏,他们对于底层一窍不通。
而那些底层的人……倒是对自己的身边的人十分了解,可偏偏,他们又没有这样的见识。
可问题就在于……眼前这个乞儿,他能做到吗?
此时,李承乾站了起来,随即有礼地对面前的几个读书人作揖道:“如此,就劳烦大家广而告之了,我们这是薄利多销的买卖,只能靠着大家口耳相传,将这买卖做起来。好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他扯着一旁发懵的薛仁贵,一溜烟的跑了。
可李承乾一走,这里却已炸开了锅。
不少读书人议论纷纷,便连邓健也加入了讨论:“若真能如此……倒是让我等省心了,我现在工钱一月有一贯三百钱,正午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不必担心馊了,也不必担心生冷。若是有时……实在没有空暇,找人跑腿……也是好的。”
“就怕做不成……这事儿……我一想想……便觉得头痛。”
“是啊,可那乞儿,倒和寻常乞丐不同。”说话的是学堂里的伙计:“起初本是想将他赶走的,可后来见此人说话底气十足,怎么都感觉不像寻常人。”
“哈哈哈……不妨我们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大家谈得兴起,却不知道此时大家的皇帝陛下正坐在这里的隐秘角落。
李世民此时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自己的太子,去做了乞丐。
朕能拿这狗东西怎么办?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这事若是传出去,李家十八代都要抬不起头来。
可他细细往后听,越听越觉得迷糊了。
这家伙……
他下意识看向了陈正泰,陈正泰已经吓得汗流浃背,此时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接下来恩师要砍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于是陈正泰苦着脸道:“恩师……学生万死……”
他忙将自己和李承乾的赌约乖乖说了出来:“学生让薛仁贵保护着他,就是希望太子能够体会民间的疾苦,让他晓得这天下的百姓是如何维持生计,唯有如此,才可让太子将来不至让人蒙骗。”
“他毕竟长于深宫,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其实太子自入了民间,学生后来就找不到他了,因为学生是实在想不到……他去做了乞丐啊。不过……恩师……太子今日……让学生觉得……他仿佛焕然一新了一般……”
看着陈正泰居然还舔着脸一副想要邀功的样子。
李世民一时之间,竟是哭笑不得。
随即,他瞪了陈正泰一眼:“朕让你做少詹事,不是让你教他行乞。这个小畜生……”
他现在计较不了这么多,只觉得浑身冰凉,可说来奇怪,太子方才说的那些东西……看上去滑稽可笑,却让李世民有些狐疑,心里也不禁好奇起来。
他一个乞丐,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他道:“还愣着做什么,走,追上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谁也别拦朕
李世民急了。
天知道那个家伙跑了出去,接下来又跑去做什么。
他有一种自己的儿子完全脱离了他掌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
不过……
李世民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打着的是什么算盘。
陈正泰心里却是惊骇。
因为李承乾提出的这个模式……实在有些超前。
当然……这种模式也并非没有可能。
概念再超前,本质上是可以用其他方式来弥补的。
比如更强的组织能力。
将所有人组织起来,定制一个合理的奖惩机制,再经过一个个层级的组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问题在于……组织得起来吗?
这涉及到的……可是千千万万个人,需要每一个人成为这个庞大组织中的一份子。
虽然陈正泰对此有很大的疑心。
可某种程度而言,他还是很佩服李承乾的,这狗东西居然抓住了一个风口。
社会形态的改变,自然而然会孕育出许多的风口来。
就比如李承乾,抓住了二皮沟里许多新晋的工人和殷实家庭的需求,而经济学里,又有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那就是,到底是需求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亦或者是技术的进步诞生了需求,从而产生了新鲜的社会形态。
陈正泰固然有很多商业上的奇思妙想,可至少……他脑洞虽大,但是觉得很多奇思妙想并不实际。
因而,他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
急匆匆地随着李世民追了出去,只是此时……却哪里还看得到李承乾的踪迹?
“恩师……”陈正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道:“现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好找了,立即派人打探一下,这贼穴在哪里。”
这话说的……就像李承乾是贼一般。
张千躬身行礼,慌忙传达密令。
…………
而李承乾,此时正带着薛仁贵到了一处破旧的宅子。
这宅子本是当初建设二皮沟时临时的一处工棚,占地不小,不过现在已经搬空了。
李承乾得意洋洋地看着薛仁贵道:“你看,这宅子的主人盘下了施工队这宅邸之后,还想租个好价钱吗?哼,也不想想孤是什么人,想要在孤这儿占便宜,休想。”
“前几日,孤让那四指老王带着几个弟兄,成日在这附近晃悠之后,他这宅子就租不出去了,现在每月三贯就租给了孤。你看看,现在在这二皮沟,占地这么大的地方,便是十贯也未必能租到这样的地方。”
薛仁贵却没心情听李承乾炫耀自己,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讲一个好故事。”李承乾很认真地看着薛仁贵:“你的大兄说过,通货膨胀,会让所有家里有财富的人生出焦虑感,他们只有通过源源不断地拿出钱来生利,才能减轻这样的焦虑。”
“于是……资本市场就诞生了,钱在这里头不断的流动,有数不清的钱财,都在寻觅着各种机会。所以……一个优秀的商贾,便是制造这种机会,给市场上的钱讲一个天衣无缝的好故事,谁讲的故事最好,那么钱就会流到哪里。”
薛仁贵有点懵,他显然还是没明白,于是疑惑不解地道:“你到底是乞丐还是商人?”
“这有什么关系呢?”李承乾瞪他一眼:“你跟我来了二皮沟,我们自从将钱都花完之后,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这个世上,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他们每日庸庸碌碌,为钱来,为钱去,为钱而生,为钱去死。我在东宫的时候,用东宫的命令去驱使人办事,他们总是办得不好。因为他们是带着恐惧办事的。可见用皮鞭子驱使人效果总是差一些。”
“可这些日子,我在此指使那些乞丐做任何事情,发现他们总是勤快得很,你知道这是为何吗?因为我是用利益去诱使他们,他们不但干得勤快,且还甘之如饴。”
说到这里,李承乾顿了一下,看着薛仁贵认真听着的脸,然后又道:“所以什么身份不紧要,是乞丐,是商贾,是太子,有什么分别呢?现在孤要讲好一个故事,将这些钱抓住,再用这些钱驱使这数不清的人,这对孤来说不是坏事,对他们而言,也不是坏事。你能明白吗?”
薛仁贵想了很久,一声不吭,只皱着眉头。
李承乾乐了,便道:“那我现在教你去杀一个人,我是太子,你敢不敢不听?”
薛仁贵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只是面上明显有些不情愿。
李承乾随即道:“可我若是请你杀个人,答应事成之后,请你吃一个月的肉呢?”
薛仁贵咽了咽吐沫,他饿了。
看着薛仁贵的表情,李承乾笑了,就道:“现在,你自己知道这里面的不同了吧!好啦,少啰嗦……来,跟着我布置一下,马上这十几个当家的就要来了,这些人中,三当家为人狡诈,不过干事利索。四当家人是木讷了一些,不过为人忠厚……噢对啦,你去买几十个蒸饼来,我给你钱,你可不能贪墨来。待会儿大家来了,我请大家吃蒸饼。”
而后,李承乾便用心地开始布置起来。
其实很多东西,都在他脑海里谋划很久了。
干事,你得先有人。
而对李承乾而言……他是不缺人的,二皮沟这里富裕,因而涌入了许多人,陈正泰为了让二皮沟保持一定的吸引力,采取了户籍的政策。
某种程度,是为了对原先的一批人先来者进行一定的保护,可是闻风而来的不少流民越来越多,这些流民们没有宅子住,有的是单纯在此卖气力,也有的,寻不到地方落脚,甚至露宿街头。
李承乾太了解他们了,因为当初自己就曾过过这样的日子,他很懂得如何去差使他们,也晓得怎么笼络。
有了足够的人力,接下来就是利润的问题了。
而这些对李承乾而言,都不算是事。
譬如从金德坊到兴唐坊的遂安街,需要走多少步,寻常的人一定会以为至少要一千二百步,可只有李承乾这种人才知道,并不是的!
因为有好几处小巷子可以走,甚至还有一些门洞可以钻,理论上……只需要六百七十步就足够了。
送货的路线,时间,成本……根据李承乾这些日子在这二皮沟的大街小巷里穿梭,他大致都有一个概念。
而这些,才是自己讲好这个故事的基础。
否则,若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算那陈正泰亲自来,想要砸钱做这个买卖,十有**也是要失败的。
原因很简单……他算不清这笔账,虽说陈氏乃是二皮沟的主宰者,但是他并不了解那些窝在小巷里,住在桥洞下的那群流民以及乞儿们的心态,更不知道……这些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每一条街里,如何保证人们走出门不超过百步,就可以随时联络到乞儿,这些……除非亲自用脚丈量过的人,要不,是不会有概念的。
除此之外……还有如何确保,怎么将这些人管理好,怎么唬住他们,又要确保他们如何卖力干活。
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们,根本就知道,平日里他们用鞭子抽打的人,在他们面前如何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可只要在他们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这些被人视为老鼠一般的人,是如何运用自己的小智慧来偷懒和生存。
是的……是人都有生存的办法,而这种生存的技能,李承乾早已领教过了。
所以……便需有一个合理的章程,既要保证自己能如数收到钱,还要让这些小乞丐和流民们如何马不停蹄的将事办好。
此刻,李承乾的脑海里瞬间的开始浮现出了一个个骨干的图影,这些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子,有自己的长处,也有短处……
有了他们,就可以似一张大网一般,在二皮沟建立一个行之有效的系统。
当然……
依靠这些……利润还是很微薄的,自己能赚一些钱,但绝不是天文数字,想要将故事讲好,单凭给个人跑腿,还是不够。
等他将这张网慢慢的完善之后,接下来,就该是向商户收钱了。
因为很简单……大家都很忙,慢慢的大家养成了让人跑腿办事之后,此时……会形成新的依赖,一些更优质的客人,这时就不只是满足于带书和送餐这样要求。
于是……人们甚至会希望……便是采买东西,也一并让这些人代劳。
而一旦如此……人们越来越对此有依赖时,这二皮沟里的商家们会发现,谁家和这群乞丐们合作,谁的生意就会更多。
人家需要买一个梳子,卖梳子的店有十家,同样的价格,小乞丐偏去李家购买,那么其他的商户怎么办?
这时候……这些商户,也不得不对李承乾形成依赖。
形成了依赖,不但可以对零售的商贾们进行某种程度的影响,甚至还可以从他们手上牟利,这……才是李承乾要讲的故事。
一个可以对全城甚至将来整个关中,关东都能有影响的一个大网,你们说它值多少钱?
“嘿嘿……”心里想着一切的布局,李承乾不禁乐了,显然……他现在要做的,必须在讲故事之前,将现在要办的事办好。
…………
“陛下……”
张千匆匆的寻到了李世民。
此时,李世民正坐在一个茶馆里,位于二楼的位置,这里靠窗,自这里朝下看,可以看到街对面有两个乞丐。
如出一辙的是……这两个乞丐下头也写了字。
大抵还是父母双亡之类。
李世民呷了口茶,脸上倒没有什么怒气了,反而气定神闲起来,人嘛,终究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便喝着茶,边看着那两乞丐,他倒要看看……自己这儿子,到底造成了多少父母双亡的人间惨剧。
此时……却突然见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往乞丐那儿走去……
这读书人,李世民还记得方才在那学堂见过的,他显然是从学堂里离开后,回想着李承乾的话,颇觉得有几分意思,于是想来试一试。
他低声和乞丐说了一些什么,随即丢了几个铜钱给那两乞丐。
两个乞丐一个依据盘膝坐着不动,不过……却伸手取了一个小炭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另一个乞丐,却是飞也似的赤足狂奔,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读书人则是进了数十步外的茶楼,在几个看似同伴的身边坐下,说也奇怪,这茶楼竟和李世民是同一间。
读书人随即和身边的人说笑:“我倒要看看,这些乞儿是否真如那人说的一般,我教他卖个李记的脆梨来,自这里到那李记,有一千多步,依着我看,这来回就要半个时辰……”
其他人则笑骂:“这一丁点的跑腿费,你倒是忍心。”
李世民则稳稳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头。
一旁的陈正泰等人……则是默不作声。
原本以为需要一个时辰。
谁料到那小乞丐竟只一炷香多的功夫,便回来了。
小乞丐匆匆的进了茶楼,伙计要拦他,他报了那读书人的姓名,或许是因为伙计发现,这小乞丐虽是衣衫褴褛,不过还算干净,便引他上去。
这小乞丐随即出现在那读书人面前,取了一个荷叶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脆梨出来,而后,飞也似的走了。
“这么快……”那读书人一脸惊讶。
其他人也来了兴趣,纷纷让这读书人将包裹脆梨的荷叶揭开,有趣的是……这荷叶一揭开……一个新鲜欲滴的梨子便在所有人的面前,众人不仅啧啧称奇。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让小乞丐去买食物,他们多少是有些怀疑的,毕竟……没人喜欢乞丐,乞丐是又脏又臭的代名词,而现在……似乎体验还不错。
读书人欣喜地笑道:“有些意思,下次我再买什么,定寻这些小乞丐。”
…………
这一幕,全程落在了李世民的眼里,听到他们的对话,神色不禁动容。
他还是没有理会张千,而是目光落在陈正泰的身上:“正泰,方才那逆子在学堂里说的事,真的能做到吗?”
“有可能。”陈正泰苦笑道:“只是……也很难。”
李世民一下子明白了。
陈正泰是少詹事,又和太子相交莫逆,这样的关系,显然是偏向太子的。
可是陈正泰都说很难,这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做到非常不容易,甚至绝不可能。
这就意味着,那个逆子,十之**是在突发奇想,净是鼓捣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李世民顿时又来了火气,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次他是真有些怒了。
而后,他瞪了张千一眼:“说。”
张千压低声音道:“陛下,人寻到了,在一处荒废的宅院,进出的有不少人,奴已命人盯着了,太子殿下自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那儿进出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他何时才不让朕操心啊,难道他就不怕遇到什么奸邪之辈,不怕被人欺负了吗?”
李世民是又气又是担心,太子是什么,这是何其金贵的人啊,真要遇到了歹人,那真是后悔不及了。
李世民随即又道:“带着人马,将那里给朕围住了,不……还是不要声张,朕亲自去吧。”
他现在最担心的,恰恰是参与的人太多,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各种版本的太子沦为乞丐这样的事传出去,那李世民真觉得要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你带路。”
…………
这宅院的地段很好,偏偏因为比较破败,在这热闹的长街上,倒是有些煞风景。
时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人进去又出来,大家表情不一。
门前也没有门子,毕竟……都这么破落了,这看不看门,显然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等人匆匆进去。
便见这诺大的宅院里头,院子的中间升起着一个大陶瓮,此时下头烧了柴,里面汤米滚滚,像是在熬粥,除此之外……旁侧还摆着一张张的蒸饼,显然是从外头采买来的,用荷叶包了。
前头则是一个大堂。
远远就能听到李承乾的声音:“谁要是敢在二皮沟的地面小偷小摸,一经发现,要立即砍了他的手,这是有规矩的地方,学不会规矩,那就永远不要让我在二皮沟看到他。见一次打一次,这个消息……要传出去,所有进了我陈家门下的人,都要守这规矩。”
陈……陈家……
陈正泰心里一哆嗦。
沃日……
太子这又是闹哪样?怎么听着像是在黑我陈家啊……
我陈家吃了你家大米了?
不过细细想来,李承乾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给自己换了一个姓,这也没毛病。
“是,是,以后一定注意,大当家……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了,办事要仔细,好了,大家吃喝粥和吃蒸饼吧。”
随即,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撑着竹杖出来,很显然……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没有乞丐应有的苦大仇深。
李世民一想到自己儿子和这个人一样的装扮,以及一样动辄骂娘的声音,终于憋不住了,猛地疾步冲了进去:“今日谁也别拦朕。”
…………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每天更新一万五千字,要一张月票,这很合理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原来你是这样的太子
实际上……
大家已经放弃治疗了。
反正陈正泰是没气力拦的。
程咬金来了个战术性的假拦,等李世民率先冲了进去,又变成了老黄牛一般,背着手慢吞吞地跟进去。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别动刀就好了,板砖难道不香吗?
李承乾正在里头人五人六地指挥着呢。
他听到了动静。
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一脸诧异的看着冲进来的李世民。
或许是沉浸在现在的角色过了头,以至于在这个时候,他竟有点迟钝。
薛仁贵一看到了李世民冲进来,身子就立马撇到了一边。
李承乾啊呀一声,便见李世民冲到了面前。
近一个月啊。
这家伙销声匿迹了一个月。
若不是陈正泰今日老实交代,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看着李承乾披头散发的样子,李世民额上青筋暴出,怒火攻心地道:“被发左衽,你是蛮夷吗?”
所谓左衽,其实是冤枉了李承乾了,可是被发这一条却是坐实了的。
乞丐嘛,你得跟下头的人打成一片才是,若是还端庄得体,文绉绉的,说得过去吗?
可是被发在古人眼里,便是披头散发,只有蛮夷和下贱的奴婢才会不将头发束起来!
虽然后世的各种古装剧总喜欢让主角们长发飘飘,教那些主角们显得潇洒飘逸,实际上这样的人丢去古代,都是被鄙视的对象。
李承乾一下子没了方才的自信。
李世民轻轻松松的就将他拎了起来。
李承乾期期艾艾地道:“父……父……”
“叫父亲!”李世民怒瞪着他道。
你还想叫父皇?你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还嫌丢人丢不够?
你丢得起这个人,朕丢得起吗?
“父亲……”李承乾眼睛乱飞,终于看到了慢吞吞进来的陈正泰和程咬金等人。
李承乾可怜巴巴地看向陈正泰,眼睛眨啊眨,目中带着求救的信号。
陈正泰默默的叹息一声,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坑货呢?
他精神一震,立即道:“不要啊,不要……”
这陈正泰不叫还好,一叫……却是令李世民更加勃然大怒,他一把拖拽着李承乾:“走……走……回去收拾你。”
李承乾极不情愿地被拖拽着,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巢穴,可他毕竟年少,李世民又是天下有数的勇士,真如小鸡一般的将他拎起来。
李世民的声音中包含着不甘,也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若是天下人晓得,太子竟是这样的形象,天知道会如何?
李承乾跌跌撞撞地被李世民拉扯出了大堂。
这一副样子,活脱脱的一副陈正泰上一世在网吧里看到那些气红着眼睛的父母寻到了儿子时的景象。
果然,无论身份贵贱,无论任何的时代,人性都是相通的。
那些乞丐们都懵了。
大家先是看到有人闯进来,预备要捡起棍子来打,可一听李承乾叫眼前这人父亲,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敢情大当家,他父母没有双亡哪。
这不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爹吗?
一时之间,乞丐们惊慌失措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世民将李承乾拖拽到了庭院,李承乾本就衣衫褴褛,被这一拖拽,更显得狼狈不堪。
这个时代寻常人穿的都是麻布,并没有那么结实,李世民力道又大,撕拉一下,李承乾的手臂便露出来。
再这样下去……要裸奔了,有碍观瞻啊。
陈正泰毕竟对李承乾是有感情的,还是很顾忌李承乾面子的,随即便朝张千道:“去取一套衣服来。”
张千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奴明白,多谢陈詹事提醒。”
张千的心里此刻突然有一点暖意,这陈詹事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我看来不及了,等你寻衣来,太子用什么遮羞?张力士,你还是快脱衣吧。”
张千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和陈正泰穿着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寻常的丝绸圆领衣,问题是……
“凭啥咱脱?”张千不带思考就问。
陈正泰就板着脸道:“我乃詹事,国家重臣,我也是要脸的。”
张千悲愤,只是……
好吧,你赢了!
虽然不大不情愿,但还是忙不迭的脱衣,谁叫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国家重臣,他是可以不要脸的。
衣服脱的过程中,陈正泰好心地帮他将脱下的衣服抱着,这衣物很繁琐,若不是陈正泰帮忙,张千还真有些手忙脚乱。
等全身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个大红的肚兜,只遮住了张千身上某不可描述的部位,张千打了个冷颤,冷!
他刚想对帮忙抱着衣的陈正泰说一声谢谢啊。
谁晓得陈正泰已嗖的一下抱着衣服冲到了李世民和李承乾面前:“师弟……这样不像样子,换一件衣衫吧。”
张千:“……”
这时候,张千大抵才明白过来了什么,于是原本的谢谢啊,顿时又转化成了陈正泰你没pi眼子。
其实李世民本是想一切都等回去了再说,在这里丢人现眼,谁料这李承乾一步三回头,逼逼叨叨的说什么等处置了这里的事再说,这就令李世民怒上了心头。
他见陈正泰抱了衣来,心里在想,陈正泰倒是乖巧懂事,晓得给这个傻儿子遮羞,再看看他儿子……
这样一想,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冷着脸道:“从此之后,再让你出门一步,我便不是你父亲!”
李承乾顿时发出了壮志未酬的哀嚎。
他心里知道,这要是回去,依着李世民的脾气,怕还要一顿好揍。
一听不许李承乾出门,这一下子的,本是吓懵了的乞丐们,顿时都慌了。
随即一下子蜂拥上来,那三当家和四当家率先拜倒在地,哀叫着:“郎君……不要啊。”
众人纷纷拜下,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磕头道:“大当家若是走了再不回来,我等岂不又要挨饿受冻……”
说到此处……或许此时饥饿的记忆涌入了心头,这一下子……这些人们都癫狂起来,为首的那个,不断地叩首,这地上有碎石,他也没有顾忌,竟是生生将自己的额头磕得头破血流,于是一下子面上血肉模糊。
此人口里还道着:“就请郎君开开恩……吧,大当家一直照顾我们,没有大当家,我等往后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这一群乞丐一个个垂泪,激动地嚎哭起来。
一时之间,竟是哭声一片。
李世民本是满脸怒色,到了此时,却不禁松开了李承乾的胳膊,思绪突的有点复杂起来。
李承乾也怒了。
他是倔脾气,我堂堂大当家,你这样拽我,让我以后怎么在乞丐窝里立足?
李承乾道:“父亲,我做自己的事,难道不可以吗?平日你将我养在深宅大院,叫一群只晓得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来教授我那些学问,可这些学问……有个什么用处?父亲难道是因为这些学问才有今日的吗?”
这父子二人,各自都自视甚高。
一个是建立过无数的功勋,万人之上,自带着称孤道寡的孤傲。
另一个呢,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处在叛逆的期间。
当然……从历史上来看,这位小哥的叛逆期可能比较长一些……大抵有十几二十年的样子。
李承乾此时居然奇迹的对李世民少了几分畏惧了,甚至怒视着李世民道:“既然我做什么都不对,横竖都不成,在你父亲的心里,我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四书五经我读不进去啦,我现在只想做自己的事。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连一件衣衫都没有,成日赤足,父亲成日敬仰那些读书的人,那么我想问,那些读四书五经的人,可有看到他们吗?”
说到这里,李承乾的语气更多了几分高昂:“他们没有!因为他们从不知道饥肠辘辘的滋味,也从来没有屈尊纡贵地来多看这里一眼。吓,真是可笑,一面教我要仁慈,一面将我圈养在大宅里,养于妇人之手,学那所谓仁善之术,父亲就是想让我做那样的人吗?”
李世民不喜欢别人跟自己顶嘴,虽然他心里隐隐有几分松动了,但还是道:“你……难道朕让你学习仁政也错了?”
李承乾定定地看着李世民,声音高亢道:“仁政没有错,伪善才是错。孩儿要做的,便是自己应当做的事。”
李世民竟是无言。
他回过头,看着这跪在一地的乞丐:“尔等被他灌了什么迷汤?”
“郎君啊……”这头破血流的三当家此刻泪水纵横,眼泪和血水混杂在一起,令他面目更可憎起来。
他哀嚎道:“我等来此二皮沟,便是想吃饱饭而已,可现在涌来二皮沟的人越来越多,一时也寻不到更好的差事,并不是我等是懒汉啊……而是我们这些人,不得不如过街老鼠一般的苟活着,这些日子来,又冷又饿,若不是大当家出来,教大家怎么乞讨,又将我们召集在一起,传授我们怎么给人代购,我们现在……只怕要饿死冻死在街头了。”
“大当家于我们是活命之恩,更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从前不过是一群乡下的粗汉,来了这二皮沟并没有人可以投靠,每日惶恐,甚至说不定什么时候死在哪个角落里,若不是大当家时时刻刻给我们出主意,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他说的声泪俱下。
其他人都像是给说中了心事,一起嚎哭起来。
当初他们来二皮沟,也曾带着梦想,只听说这里繁华,可这繁华却与他们无涉。
人到了异乡,更不曾有什么见识,孑身一人的看着这灯红酒绿,却猛地觉得恐惧起来。
这里自然处处都是机会,但是绝不属于似他们这等身无一技之长,又身无分文,没有任何人脉的人。
于是……挨饿,受冻,可怕的还有绝望,看不到明天是什么样子,于是便如老鼠一般,寄生于阴暗之处,苟且偷生着。
他们没有见识,可是李承乾有见识,李承乾的见识大了。
他们不晓得思考,可是李承乾晓得如何思考,毕竟是太子,受到的乃是天下最好的教育。
他们绝望的时候,李承乾犹如拂晓时降下的一缕晨光。
固然现在……他们不过是跟着李承乾吃着粥水,靠着蒸饼填饱肚子。
可他们还有希望,李承乾和他们承诺过的,将来可以在此吃饱肚子,可以凭着手脚在这里立足,甚至还会长租许多的宅邸,让大家挤在一起寄宿,甚至还承诺过,将来他们可能会有女人,可以繁衍后代。
而这些……对他们说,本就是奢侈,可望不可即的。
可三当家们信了。
三当家不傻……他也是有他的智慧,一路投奔来此,他吃过很多亏,也被人蒙骗过,可他相信这个少年,虽然现在这个少年被他爹拎着,像一只小鹌鹑一般狼狈……
李世民则是冷笑道:“你相信这么个孩子一般的人?”
“信!”三当家斩钉截铁,他盯着李承乾,仿佛此刻,他想起了死了很多年的爹娘。
他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李世民脸色一变,因为李世民不相信……他认为这些乞丐奸猾,要嘛就是自己的儿子将别人骗了,要嘛就是这些乞丐将自己的儿子糊弄了。
李承乾不过是一个少年郎,凭什么让人对他深信不疑?
李世民看着这三当家,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李世民其是一个矛盾体,他这强壮的身体里,怀有两种人格,前者,他曾为大将军,为将者,厮杀于战场,他曾热血沸腾,也曾将自己性命托付给身边的弟兄,他相信这个世上是有情谊的。
而后者,他乃九五之尊,帝王的心术不断的根植在他的体内,这个世上,谁也不可相信,任何人都不可以。
这两种身份,总能让历史上的李世民做出许多奇怪的举动。
而现在……李世民体内的两种性格反复地变幻着,他还是不相信。
此时,三当家咬了咬牙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
李世民嘴角掠过冷笑,看来……此人真要说实话了。
三当家随即道:“我等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固然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可是第一次见大当家的谈吐时,怎会不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李世民面若寒霜,瞥了一眼李承乾,仿佛是在说,现在……你明白了吧,你以为你在指使别人,可实际上,却被人利用了。
其实这个世上,出身高贵的人和出身低贱的人差别实在太大了,无论是说话时的口音,肤色,身高,还是许多的生活习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两个物种。
后世的土豪们,为了让自己寻常人有所区别,因而便诞生了各种名表、名车,名包。
可是在这个时代……甚至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哪怕让李承乾穿着破烂的衣衫,只要他开了口,任谁也能看出他的不凡。
李世民便冷声道:“这便是你们亲近他的缘故?”
“不是。”三当家摇头:“我在乡下的时候,偶也遇到过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穿着新衣衫,骑着大马,前呼后拥,也有人发善心的,见我们这些小民可怜,取了一些不知名的糕点丢在地上,让我们去吃。他们说话时,带着一种不同的韵味,仿佛是在唱戏一般。就算偶尔想要和我这样的人说话,我也不敢靠近,遥遥在三步之外,连他的影子都不敢挨着。”
“这样的人里,固然有人跋扈,可也不乏有和善的人,他们说话轻声细语,有时会丢出一些钱来,似我这样的小民,已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
说到此处,三当家抹了眼泪,他眼睛没离开李承乾,却是目光温柔得像女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般,突然他失声哽咽道:“可是大当家不同,大当家就是大当家啊……大当家他是不凡人,他肯定出自名门,有高贵的身份,我不知他为何会穿着破衣,也拿着陶碗。
“可我却晓得,他固然说话带着那些贵公子们才有的音律,却尽力想用我听得更懂的口音。我更晓得他也给我蒸饼吃,却不是将蒸饼抛在地上,道一句‘嗟,来食!’,而是亲手将蒸饼递到我的面前,或是将蒸饼一分为二,他吃一块,我吃一块。”
“他不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而是拎着我的耳朵,反反复复地教授我怎么去做事。他生气了,不是抿抿嘴,打马而去。而是抬起脚来,要来踹我的屁股。
“他也学我一般,吃完了蒸饼,打一个长嗝,天气热的时候,他也跟我们一样,拉开了上衣,晒晒自己的肚皮。
“他肚子里一定有许多的学问,许多做事的方法,可他不是拿这些学问来故作高深莫测,不是用那种同情亦或者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们,而是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告诉我们,为何要这样做,我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怎么样才能将事做好。”
说到这里……趴在地上的三当家浑身颤抖,泪水又洒了下来。
…………
感觉老虎被诈骗了,说好了五千字大章的发,不断章,大家就支持的呢?订阅呢,月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