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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暮登天子堂

    吴有静已吓得魂飞魄散。

    这番话冰冷刺骨。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生死荣辱,竟是拿捏在了别人的手里。

    他本是自恃自己是名士,当然可以率性而为。

    可现在呢,自己还是名士吗?

    上百的秀才,无一上榜,这便意味着,他所谓的满腹才学,不过是个笑话。

    虽然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些秀才们为何一个都没有中。

    他心里又有疑窦,这么难的题,那大学堂,又如何能这么多人作出来?

    莫非是作弊?

    可随即,这个念头也破灭。

    主考可是虞世南大学士,此人在文坛的身份非同凡响,且以刚正而著称,何况科举之中,还有这么多防止作弊的举措,自己若是直言作弊,这就将虞世南也得罪了。

    他只好匍匐在地,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是,草民死罪。”

    李世民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样的人,对于李世民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丝毫的价值了。

    所谓的饱读诗书,所谓的满腹才华,所谓的名士,不过是笑话而已。

    就这样的人,当初也是听了谁的举荐,竟要征辟他为官,竟给了他拒绝入朝为官的机会,借此得了一些虚名,所谓的大儒,不过尔尔。

    李世民冷漠地道:“来人,将此人赶出去。”

    “喏。”

    吴有静的心已凉透了,被赶出去,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去拿自己的孝衣。

    可这边已有卫士进来,毫不客气地叉着他的手。

    有人直接抓住了他白花花的胳膊。

    吴有静一时急得满头大汗,竟这般赤着上身,被拖拽了出去。

    最惨的是这禁卫很不客气,丝毫不顾他的体面,这般拖拽,身上便立即有了淤痕。

    他口里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是不敢张口。

    殿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随即,虞世南觐见,连日来的阅卷,再加上十几日都被禁闭在贡院里,让虞世南显得更清瘦了一些。

    此刻面上写满了疲倦,其实等放榜出来,他心里也是诧异无比的,阅卷的时候,他只知道有许多的好文章,可等揭晓了名字,经书吏提醒,才知道大学堂占了举人的绝大多数。

    这令虞世南有一种挫败的感觉。

    自己出的题这样难,竟都被人轻易答了,似乎并不显自己的真本事。

    那大学堂,到底怎么回事?

    心里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多想,到了殿中,便朝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朝虞世南颔首:“卿家辛苦了。”

    “臣不敢。”

    李世民道:“卿家入宴吧。”

    此时殿中的气氛很诡异。

    其实虞世南也心知肚明。

    除了那个和陈正泰同座的长孙无忌乐开了花,表示要给陈正泰剥桔子,口里还念念叨叨,说是这蜜桔最好吃的,便来自于江南道的吉州云云。

    陈正泰此时觉得长孙无忌竟有一些碎碎念。

    众人已没心思饮酒了,今日这个消息实在可怖,需要好好的消化。

    一个关内道,一百多个举人,统统都是二皮沟大学堂所出,这岂不是说在将来,这大学堂将盛产读书人?

    而这些人而后入仕,若是再过几年,这天底下,岂不是年轻的官员,统统都来自于那二皮沟大学堂里?

    这简直就是禁绝了世族们的仕途之路啊!

    有人已经开始打主意了,想着要不……将子侄们也送去大学堂?

    当然,也有人心里不忿,依旧还是觉得大学堂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他们是如何投机取巧的呢?

    要说这考题,可是硬得很,就是因为太难了,所以根本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啊!

    就算是这殿中的衮衮诸公,真要送去考一次,怕也少不得会被这题给惊吓一番。

    此时,却有人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言。”

    众人看去,乃是礼部主事陈雄。

    这陈雄虽也姓陈,不过并非出自孟津,和孟津陈氏倒也有可能是上千年前是一家的关系。

    李世民本就觉得气氛不太热切,此时他兴致勃勃,正缺人助兴呢,自是颔首:“卿有何言?”

    “臣以为,此次高中了这么多的举人,其中那叫邓健的人,先为案首,后为乡试解元,可谓是学识渊博。外间人都说,邓健只晓得死读书,只是个书呆子,臣在想,邓解元这样的人,若只晓得读书,那么将来如何能够做官呢?只是坊间对此的疑虑甚多,何不将这邓解元召至殿下,让臣等目睹邓解元的风采如何?”

    这人说的很诚恳,一副急盼着和邓健相见的模样。

    而长孙无忌此刻,已剥了桔子,取了一瓣,拼命往陈正泰的嘴里塞。

    陈正泰听到这里,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叫陈雄之人的用心了。

    顿时手一挡,表示我生气了,等会再吃,长孙无忌亦是放下了胳膊,殷勤的脸骤然之间,变得肃然起来。

    此人真是用心险恶啊,表面上是想见邓健,实际上却是希望让邓健这个解元上殿,让人来诘问他!

    邓健是解元,在科举之中,乃是最顶尖的人,可若是到时在殿中出了丑,那么这科举取士,岂不也成了笑话?

    到时邓健到了这里,表现不佳,那么就难免有人要质疑,这科举取士,还有什么意义了?

    李世民自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的脸也沉了下来。

    可陈雄一脸真挚的样子,从他的话里来说,你几乎挑不了他任何的毛病。

    他话音落下,也有一些人借着酒意道:“是,是,臣等也以为,当见一见这位名冠关内道的邓解元,若能相见,三生有幸啊!”

    “见一见也好,臣等可以一睹风采。”

    中华文化,可谓是博大精深,这些人口里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褒义。说的每一句话,看上去也很漂亮,你若是拆出他的每一段话,都找不到任何瑕疵。

    只是,这番话的背后,却只透露着一个讯息……不服。

    有人不服气。

    怎么可以凭借着这个,就来平价一人的才华呢?

    这样的人,考出来了,能做官吗?

    可实际上……考出来的人,当然是不能做官的。可是……察举制,亦或者举孝廉,同样不可以做官。

    总不能因为你孝顺,就给你官做吧,这显然不合理的。

    接下来,起哄的人便开始增多起来了。

    长孙无忌拉长着脸,显然他心里很不悦……怀疑科举制,就是怀疑我儿子啊,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他乃吏部尚书,想要将这些起哄的人统统记下来。

    不过,有人开了头,起哄的人便多了,长孙无忌喝了一些酒,顿时觉得眼花缭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随口道:“既如此,来人,召邓健入宫。”

    其实李世民心里也不免有些怀疑,这大学堂,能否培育出人才来。还是……只是单纯的只晓得作文章。

    邓健这个人,给李世民的印象越来越深刻,此时,他也很想见见。

    张千毫不迟疑,忙道:“喏。”

    见陛下应允,杨雄等人心下暗喜,却都不露声色。

    …………

    旨意到了大学堂,听闻天子呼来,学堂里不敢怠慢,立即让人给邓健备了一辆车,而后成行。

    邓健有些紧张,中了解元的时候,他心都已乱了,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现在又听闻天子相召,这本该是双喜临门的事,可邓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这一切都猝然无备,今日的际遇,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是贫民出生,正因为是贫民,所以理想并不高远,他和长孙冲不一样,长孙冲从生下来,都觉得见天子和将来入仕,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的随便,长孙冲唯一的问题,不过是将来这官能做多大的而已。

    邓健带着几分不安,上了马车,一路进了长安,马车经过学而书铺的时候,便觉得这里很是喧哗,许多秀才正围在此,破口大骂呢!

    再往前一些,邓健眼前一花。

    竟看到一个赤着身的人被人押解着来。

    那人肤色如雪,唯独那大肚腩,格外的刺眼。

    自车窗看去,直接吓了邓健一跳,那不是吴有静是谁?

    却见吴有静,极想往回走,仿佛是想向人讨衣服。

    可后头的禁卫,对他置之不理,似乎是一心就要将他送回去。

    此时入秋,天色已有些寒了,吴有静便只好抱着自己雪白的胳膊,捂着自己不可描述的地方,瑟瑟作抖。

    等和邓健的马车要错身而过的时候。

    似乎有人发现了吴有静。

    便有人大喝道:“那不是吴先生吗?”

    “吴先生……吴先生……”

    “哪里是吴先生,这有辱斯文的狗贼。”

    “吴有静,你从前夸下的海口呢?”

    邓健一时之间,竟是忍不住瞠目结舌,却见那吴有静似乎也害怕了,转身便逃,一时之间,街面上又是一阵躁动。

    邓健随即便收了心,不管这些事了,在他看来,这些闲事与自己无关。

    他已养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除非是自己关注的事,其他事,一概不问。

    马车终于入宫,来到了这里,邓健感觉自己居然没有了之前那份心慌,反而心态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到了太极殿,邓健稳步下车,一旁的宦官笑吟吟的道:“邓解元,陛下可是亲自下旨,命你车马入宫的,这可是寻常人没有的殊荣。”

    本以为此刻,邓健一定会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可邓健只平静地点点头。

    事实上,他对于车马入宫是什么殊荣,没有太多的概念。

    这皇帝,不也和百姓一般吗?他的家里,想来也差不多,寻常百姓串个门,是常有的事。

    宦官见他平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骂了一句呆子,便领着邓健入殿。

    进了殿中,见了许多人,邓健却只抬头,见着了李世民和自己的师尊。

    师尊在吃蜜桔。

    还是被人喂的,可是为何师尊一脸痛苦的样子?

    邓健收起心神,到了殿中,忙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殿中一下子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在打量着这邓健,想看看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到底有什么不同。

    可见他生的平平无奇,肤色也很粗糙,甚至……或许是因为自小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头有些矮,虽是举止还算是得体,却远非大家想象中的那般肤色如玉,风度翩翩。

    古人对于相貌和身材是很看重的。

    人们总将相貌堂堂的外表,来当做一个人的品格。

    甚至在明朝的时候,高中了进士的人,还要经过一次选拔,若是生的獐头鼠目,就很难有进入翰林院的机会。

    可对于邓健的相貌,不少人心里摇头。

    李世民却不在乎这个,朝邓健颔首:“朕想起来了,数年前,朕见过你,那时你还衣衫褴褛,目不识丁,是吗?”

    “是。”邓健很老实的回答:“那时学生只想着下一顿的事,饥肠辘辘。”

    李世民感慨道:“谁曾想到,朕与你又见面了,而今,朕还是那个朕,你却已是另一个人了。”

    “学生还是那个邓健,不曾有过变化。虽是学识比从前多了一些,可人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邓健侃侃而谈的回答。

    他此时并不觉得紧张了。

    或许……是因为李世民乃是师尊的恩师的缘故,这在他看来,自己的师承,来源于此。

    李世民听了他的话,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他突然发现,邓健这个人,颇有一些意思。

    却在此时,殿中那杨雄突然道:“今日恰逢盛会,邓解元又高中头榜头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敢问,邓解元可会作诗吗?可否吟诗一首,令我等细品。”

    这话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太大的恶意。

    可邓健听到作诗,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作诗……学生不会,虽勉强能作,却也作的不好,不敢献丑。”

    “……”

    这就有点实诚了。

    许多人听了,都不禁笑起来。

    这殿中的君臣,谁不作诗啊。

    在盛唐,做诗是才学的直观体现。

    别人不会做,或者是做的不好,这都可以理解,可是你邓健,乃是当朝解元,这样的身份,也不会作诗?

第三百三十四章:你们配吗

    其实大家虽然嘲笑,不过也只是一番嘲弄罢了。

    毕竟人家能写出好文章,这古人的文章,本就要讲究大量的对偶,也是讲究押韵的。

    因而,一个能写出不错文章的人,肯定是能作诗的。

    当然,一首诗想要得到这满殿君臣们的喝彩,却很不容易。

    毕竟这里的人学识都很高,寻常的诗,肯定是不入眼的。

    而邓健是个很实在的人,你让他做诗,他其实也并非没有可能做得出。

    可问题就在于,他确实没有作过诗。

    那是文人雅士们爱干的事,而邓健每日做的……就是疯狂的背诵,而后不断的做题,至于作诗这等闲人干的事,他是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去涉猎。

    大学堂里的气氛,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切都以实用为主。

    邓健就更不必说了。

    当然,这满殿的嘲笑声还是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的,有的人觉得好笑,便笑了,也有人只是跟着起哄。

    当然,也有人绷着脸,似乎觉得这样大为不妥。

    李世民不喜不怒。

    他和杨雄这些人不一样。

    为政者,在某些时候,是不需要感**彩的。

    李世民并不为邓健被人嘲笑而愤怒,而是趁着这个时候,仔细地打量着邓健。

    很多时候,人在身处不同环境时,他的表情会表现出他的性情。

    而李世民身为天子,很擅长观察,也即是所谓的识人。

    他本以为邓健会紧张。

    但是邓健并不紧张。

    他本以为邓健会羞愤。

    可邓健也并不羞愤。

    他依旧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头。

    这却令李世民不禁嘀咕起来,此人……如此沉得住气,这倒是有些让人诧异了。

    可其实,邓健真的没有一丁点羞怒,因为他自幼开始,便饱受别人的白眼。

    被这些人嘲笑,完全是在邓健预料中的事,甚至他认为,不被他们嘲笑,这才奇怪了。

    这满朝可都是公卿,是对从前的邓健而言,连踩着他们的影子,都可能要挨来一顿痛打的人。

    这时候,李世民抬手压了压,心里却震撼于邓健此人的沉稳,而后道:“当真不会作诗吗?”

    邓健依旧平静地道:“回陛下,学生从未做过诗。”

    这一声学生的自称,其实听着李世民挺舒服的。

    想想看,大学堂这么多的弟子,论起来,和李世民还颇有几分渊源,他们在他的跟前自称学生,令李世民总觉得,自己和这些少年人,颇有几分关联。

    关内道的举人,绝大多数都和他有关系,即便身为天子,也是颇为自得的事。

    那邓健话音落下。

    杨雄似乎有些不甘寂寞,或许是喝酒喝多了,不禁道:“不会作诗,如何将来能够入仕?”

    邓健:“……”

    邓健不会怼人啊。

    说实话,他和那些世族读书出身的人不一样,他只顾读书,其他耍嘴皮子的事,实是不擅长。

    可当初的世族却是不同,任何世族子弟,除了读书之外,往往也更注重他们培养交游的能力!

    那些著名的世族子弟,成年开始,便要四处走亲访友,与人进行交谈,倘若举止得体,很有口才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追捧和推荐。

    这推举制之中,若是没人知道你,又如何推荐你为官呢?

    杨雄见邓健居然没有回应,只当他是已经示弱了,于是不免得意洋洋起来,面上一脸的喜色。

    仿佛像是在说,你看,这邓健,果然不过是尔尔,这样的解元,又有什么用?

    李世民依旧没有讨厌这杨雄,因为杨雄这样的人,本就喝醉了酒,何况朝中的大臣,似这样的多不胜数。若是次次都严厉斥责,那李世民早就被气死了。

    陈正泰心下却是冷笑,这杨雄居心叵测啊,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贬低大学堂出来的举人而已。

    于是陈正泰一把将长孙无忌送来蜜桔的手推开,豁然而起,随即大笑道:“不会作诗,便不能入仕吗?”

    杨雄万万料不到,会将陈正泰招惹来了。

    现在陈正泰如日中天,他哪里敢招惹?

    现在不禁酒醒了一半,面对陈正泰,他气势顿时弱了许多,可众目睽睽,又不肯服输。

    他只好忙起身,朝陈正泰作揖行礼,尴尬的道:“不会做诗,也未必不能入仕,只是下官以为,如此难免有些偏科,这做官的人,终需要一些才情才是,如若不然,岂不要为人所笑?”

    他的解释有些苍白,不过道理还是有几分的。

    许多人暗暗点头。

    陈正泰随即乐了:“敢问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杨雄一愣,支吾不答,他怕陈正泰打击报复啊。

    陈正泰道:“问你话呢,方才你不是口若悬河吗?现在何故不答呢?”

    众人都沉默,似乎感受到了殿中的火药味。

    李世民依旧稳稳的坐着,好事是人的心态,连李世民都无法免俗。

    在众人的瞩目下,杨雄只好道:“下官杨雄,忝为礼部郎中。”

    “礼部?”陈正泰眼角的余光看向豆卢宽。

    豆卢宽心里不由恼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他的胡话,我虽为礼部尚书,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陈正泰此时抚掌道:“礼部郎中,不错,不错,你既是礼部郎中,那么我来问你,这天子和大臣营造宫殿和宅邸,当遵从什么礼仪规定?”

    杨雄一时愣住了。

    其实他心里大略是有一些印象的。

    毕竟他负责的乃是礼仪事宜,这个时代的人,历来都崇古,也就是……认同古人的礼仪观念,所以任何行为,都需从古礼之中寻找到方法,这……其实便是所谓的礼法。

    在大唐,礼法是在律法之上的事,一丁点都马虎不得,失礼在重要的场合而言,是比触犯法律还要严苛的事。

    杨雄想了想道:“天子营造宫殿……理应……理应……”

    陈正泰冷笑道:“你是礼部郎中,连这个都记不住吗?”

    “这……”杨雄尴尬的道:“倒是需回去查一查,天下的礼节多如牛毛,岂可……岂可……”

    陈正泰却是目光一转,看向邓健道:“邓健。”

    “学生在。”

    于是众人诧异地看向邓健。

    邓健很稳重,回话之中没有带有敢情的色彩。

    李世民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而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更是兴趣盎然!

    他们的儿子可都在大学堂就学,,大家都质疑大学堂,他们也想知道,这大学堂是否有什么真本事。

    陈正泰随即道:“这礼部郎中回答不上来,那么你来说说看,答案是什么?”

    邓健颔首,而后脱口而出:“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无田禄者不设祭器;有田禄者,先为祭服。君子虽贫,不粥祭器;虽寒,不衣祭服;为宫室,不斩于丘木。大夫、士去国,祭器不逾竟。大夫寓祭器于大夫,士寓祭器于士……”

    他吐字清晰,语速也不快……却是将这家造之礼说了个明明白白。

    天子建造宫殿,先要造什么,此后造什么。而大夫营建府邸,又当先从哪里开始造起。

    这可都不能乱来的,乱来,就是礼崩乐坏,乱套了。

    譬如天子,营造宫殿,就先得把宗庙搭建起来,因为宗庙里供奉的乃是祖先,此为祭;此后,要将厩库造起来!

    所谓厩库就是库房和牲口房,在远古的时候,厩库代表的更多是战马和武器的库房,此为武。这就暗合了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的观念。等到了最后,才能建造天子的居室。这其实便是要将个人的享乐搁置在最后的道理。

    天子是这样的礼,而大臣们也是一样,只是规格,却要比天子小。

    这里不只是天子和大夫,便是士和庶民,也都有他们对应的营造方法,不能乱来。一旦乱来,便是篡越,是失礼,要杀头的。

    邓健所背诵的这些内容,乃是礼记中的。

    作为大学堂里必须背诵的书本之一,他早将礼记背了个滚瓜烂熟。所以一听天子和大臣营造房屋,他脑海里就立即有了印象。

    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疯子,可对于邓健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这殿中的人……顿时震惊了。

    其实大家对于这个礼仪规定,都有几分印象的,可要让他们倒背如流,却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杨雄一时有些懵了。

    他直接瞠目结舌。

    老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陈正泰便笑着看向他道:“敢问杨郎中,他说的对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杨雄却压力倍大,老半天才踟蹰回道:“对,对,大抵是如此。”

    “什么叫大抵是如此。”陈正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眸一张,大喝道:“你是礼部郎中,连礼法是什么尚且都不知道,还需随时回去翻书,那么朝廷要你有什么用?等你翻了书来,这黄花菜怕也凉了,邓健因为不能作诗,你便怀疑他能否入仕,那我来问你,你这礼部郎中却不能知礼,是谁让你做礼部郎中的?”

    杨雄此刻冷汗淋漓,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坐在后头的长孙无忌却是脸拉了下来,脸一红!

    他是吏部尚书啊,这一下子好像误伤了,他对这个杨雄,其实稍稍是有些印象的,好像此人,就是他提拔的。

    陈正泰咄咄逼人地继续道:“杨郎中为何不言了,你不是礼部郎中吗?难道礼部的郎中,都光顾着去做诗了?”

    杨雄此刻冷汗已浸湿了后襟,更是汗颜之至。

    陈正泰嘲弄地看着他道:“就你这般的,也配做礼部郎中?你若是喜欢做诗,不妨就请人置一诗部,让你在那每日吟诗作对好了。”

    坐在一旁的人听到此,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可等陈正泰的目光看向他时,这人又连忙收起了笑,一副死了niang的样子。

    陈正泰记得方才杨雄说到做诗的时候,此人在笑,现在这家伙又笑,于是便看向他道:“你又是何人?”

    这人懵了,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刘彦昌。”

    陈正泰随即便道:“官居何职?”

    刘彦昌一脸无语,我只是笑笑,这也犯法?

    他乖乖道:“忝为刑部……”

    “原来在刑部,那么我来问你。”陈正泰道:“贱隶之间,有何分别?”

    “啊……”刘彦昌看着陈正泰,已是慌了。

    “你也回答不出?这不过是的唐律疏议中的内容而已,你在刑部为官,难道连唐律的释法都答不出吗?莫不是也要抱着书本来判决?看来你和那杨雄这狗东西也是一副德行,心思都在作诗上头了?”

    “我……我……”刘彦昌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陈詹事如何这般羞辱我……”

    “想要我不羞辱你,你便来答一答,什么是客女,什么是部曲,什么是奴婢。”

    迎着陈正泰冰寒的目光,刘彦昌硬着头皮想了老半天,也只记得只言片语,要知道,唐律疏议可是洋洋十几万言呢,鬼记得这样清楚。

    可说起来,他在刑部为官,熟知律令,本是他的职责。

    陈正泰冷冷地看着他,口里却是道:“邓健,你来答一答。”

    邓健又是毫不犹豫就开口道:“部曲奴婢客女随身也。此等律有明文,加减并不同良人之例。然时人多不辩此等之目。若依古制,即古者以脏没为奴婢,故有官、私奴婢之限。荀子云:赃获即奴婢也。此等并同畜产。自幼无归,投身衣饭,其主以奴畜蓄之,及其长成,因娶妻,此等之人,随主属贯,若无户籍分别,则为部曲……”

    一字一句,可谓分毫不差,这里头可都记录了不同身份的人区别,部曲是部曲,奴婢是奴婢,而针对他们犯罪,刑法又有不同,有着严格的区分,可不是随意乱来的。

    可怜这刘彦昌,毕竟是推举的世族子弟出身,虽对律令有所了解,可让他倒背如流,倒不如杀了他!

    可在邓健这儿,这唐律疏议却也是必背的选项,原因很简单,考试作文章的时候,随时可能触及到律法的内容,若是能熟记,就不会出差错。所以出了论语、礼记、春秋、中庸等必须的读物之外,这唐律,在大学堂里被人熟记的也不少。

    此时,陈正泰突的道:“好,现在我来问你们二人,邓健不会作诗,但是是否可以进入礼部和刑部为官呢?”

    陈正泰继续道:“若是你二人也有资格,邓健又如何没有资格?说起来,邓健已足够配得上官位了,你们二人扪心自问,你们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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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御前奏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殿中已是鸦雀无声了。

    说实话,借作诗来嘲讽邓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众人都默然,哪怕是脸上,也极畏惧流露出什么不满的样子。

    实际上……魏晋时期的风气其实在盛唐时还是有残留的。

    这时候虽也涌现出不少上马带兵,下马治世的佼佼者,可是在察举制之下,也大量出现了类似于热衷于谈玄,而轻视实务的人。

    这就如同,你不知道律法,照样可以为官,那么为何要将律法倒背如流呢?

    谈律法,毕竟不是什么可以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可若是你能作的一手好诗,亦或者,说一些生涩难懂的话,反而会令人对你另眼相看。

    那么,谁愿意去熟读那背诵的礼法和律法呢?

    对于邓健而言,却是不同。

    其实科举制之中,想要做好文章,你就避免不了熟读这些,这都是和大唐息息相关的东西,若是不能做到精准的引用,那么这文章也就难做了。

    何况大学堂不断的提高难度,教研组各种稀奇古怪的题放出来,本质上,就是要在一次次模拟考试的过程中,让人能够熟悉的运用这些知识,务求做到能够完全掌握。

    这对于一个人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好在人在大学堂,处于那种特殊封闭的环境之内,一个人可以浑然忘我的进行系统系的学习,毕竟,在那里,人们以模拟考试的成绩来见长短,不似出了大学堂之后,人们对于一个人的敬意来源于金钱、权力、相貌等等。

    在封闭的环境之下,每一个人都是没有个性的,权力和金钱无法渗透进来,每一个都穿着很普通的儒衫,这种儒衫制式统一,料子相同。平日的生活起居,也是一模一样,没有格外的优待和区分。

    想要让人能够忘我的读书,就必须得有一个鼓励读书的价值体系。同时,也要有雄厚的财力,能养起一批专门针对科举而研题的儒者。还需有一批精干的教学人员。更需有严格的校规,有各种相辅相成的应对措施。

    可邓健这表现,却让李世民啧啧称奇。

    因为这家伙无论是对礼法还是律法,都可以说是信手捏来,这足以见其本事了。

    可是此前,邓健还是谦虚谨慎的样子,一个人在人前能够做到稳重,哪怕是被人羞辱,也能坚如磐石一般,不肯反唇相讥,可当真要显山露水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施展出自己的才华,这样的人……既值得信任,同时也值得委以重任。

    李世民这时才抚掌道:“好好好,邓卿果然不愧是解元。来人,给邓卿赐座。”

    邓健却是很认真地道:“陛下和师尊在此,不敢坐。”

    李世民:“……”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邓健对于陈正泰,是尊敬到了骨子里的,一方面是学规森严,学堂里上下尊卑看的很重。当然,倒不是陈正泰刻意的营造尊卑的气氛。而是因为……毕竟教书的先生人数是有限的,可是生员却是先生的十倍以上,想要低成本的管理,就必须得有一套尊卑的观念,如此,方可让生员们安分,不会有其他以下犯上的想法。如若不然,隔三差五一群生员揍先生一顿,这就有些尴尬了。

    先生们在时,学生必须恪守一定的规矩,而陈正泰乃是师尊,自然要奉若神明。

    这是一套师生的礼仪体系,对外人不必如此,可在这个体系之内,却是半点马虎不得。何况,李世民又是陈正泰的恩师,如此,这一套礼法之下,邓健说不敢坐,就绝不是矫情。

    另一个缘故,则是在于邓健从内心深处,对陈正泰感激涕零!

    什么是知遇之恩呢?在这个上品无寒士、寒门无贵子残风还在存留的时代里,人的阶层是十分固定的,似邓健这样的人,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陈正泰,他这一辈子,都将沦为最底层的贫民,生生世世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个时代提倡的乃是族学,是家学渊源,家里藏着书的人家,是绝不肯随便示人的。想要学习知识,绝不可能是后世那般,国家对你进行义务教育的保障,也不是你缴纳一些学费或者是培训费,便可换来。

    而这个时代,莫说是知识,便是一门简单的手艺,也都是父传子,亦或者传男不传女,绝不肯传授给外人去。

    哪怕是有人开设了私学,可对于入学者,也有很高的要求,绝非是邓健这样的人,有资格能够进入。私学也是资源,你必须得拿出对等的资源来交换,有资格来交换的人,只有那些世族的子弟,或者官宦之家,人家凭什么教授你邓健这样的人学问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的孔夫子,弟子三千人,并提倡有教无类,是多么一件伟大的事,只是随着知识阶层逐渐的稳固,这样的事早已是闻所未闻了。

    陈正泰无疑等同于授予了邓健第二次生命,所谓恩同再造是也,所以邓健的回答十分明确,别人在,哪怕是在王侯面前,我也敢坐,可师尊或者是师祖在,我就没有坐下的资格。

    殿中鸦雀无声,人们继续打量着邓健。

    总觉得这个人,与殿中的人格格不入,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李世民则是闻言大笑道:“那你当如何?”

    邓健道:“愿立于师尊一侧,侍奉恩师饮酒。”

    这是奴婢做的事。

    李世民却也没有为难他,颔首道:“依卿所愿。”

    于是邓健毫不犹豫,站在了陈正泰的一侧,他昂首挺胸的站着,纹丝不动。

    众目睽睽,反而令陈正泰略感有些尴尬。

    李世民微笑,举樽将酒水饮尽,默默观察着邓健,心里想着对邓健的评价。

    众人见陛下饮酒,便又推杯把盏,片刻之后,又有舞姬进来,歌舞助兴。

    邓健目不斜视,似乎无心观赏。

    待歌舞毕。

    李世民突然笑道:“邓卿。”

    “学生在。”邓健老实的回答道。

    李世民道:“方才那舞,可好嘛?”

    “好。”

    如何个好法?”

    “学生不知道。”

    众人又笑了。

    不过这一次,笑声还算是善意。

    尤其是某些老家伙,笑声之中带着几分暧昧,若不是碍着陛下在此,此时倒是很想好为人师,传授一下人生经验了。

    李世民兴致勃勃地道:“为何不知道?”

    邓健又很认真地道:“学生在侍奉师尊。”

    “你师尊也需侍奉吗?”

    “我见师尊目不斜视,大气凛然,身为弟子,怎么可以去欣赏歌舞呢?”

    李世民一脸诧异,方才他倒没注意陈正泰的表情变化。

    没想到陈正泰也是目不斜视啊。

    陈正泰心里有些尴尬,话说……李世民是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啊,每一次喝酒跳舞的时候,都是自己最尴尬的时候。

    他干笑:“学生方才确实无心欣赏舞蹈,学生在想学堂里的事。”

    李世民不禁道:“人怎么能脱离自己的本性呢?你们二人,真是奇怪。”

    一旁的长孙无忌喜滋滋地为陈正泰开脱:“陛下,臣方才其实也只想为陈詹事斟酒,对歌舞之事,心不在焉。这房公不也是如此吗?”

    房玄龄方才确实偷瞄了几眼歌姬,不过很快又立即收回了目光,而后故意阖目,假装在打盹的样子,这时候才假装惊醒,苦笑道:“陛下,老臣年迈了,一到这个时候,便忍不住打盹犯困。”

    李世民哈哈大笑:“你们几个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李世民便又道:“邓卿家,你除了读书,在大学堂还学了什么?”

    邓健愣了一下,一时竟答不上来。

    李世民随即道:“当真只读书吗?”

    幸好邓健倒没有哑口无言,而是道:“偶尔也会锻炼自己的身体。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学里对此也是如此,并不提倡一味的死读书,清早起来,会有晨操,到了傍晚时分,会有晚操,偶尔也会学一些骑射,击剑,御车这样的本事。”

    李世民听了,颔首点头。

    身体其实是很关键的。

    当然,这也是陈正泰无可奈何的事,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切的疾病,都必须通过人的免疫力去抵抗各种疾病的侵袭,没有其他的方法。

    学里这么多的生员,若是当真发生疾病,即便是有医馆在,也未必能做到药到病除。

    在这种情况之下,学堂将生员们的身体健康看得极重,身体好了,生病的概率自然就少了。

    于是学堂有着专门的一套操练方法。

    李世民满意地笑道:“不错,理应如此,朕看你,身体还算壮实,看来确有几分真本事了。”

    邓健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敢。”

    “既如此……”李世民面上已带着几分醉意。

    此刻他兴致盎然,心里充满了对大学堂的好奇。

    李世民还是颇好武的,毕竟他自己就是马上得的天下。

    于是他道:“卿家敢不敢与朕的禁卫搏斗?”

    这绝对是个馊主意了。

    十有**是喝醉了。

    陈正泰愣了一下,一脸懵逼。

    群臣有人带笑,有人觉得意外。

    不过……倒是有人道:“观舞没有意思,若是搏斗,倒是能助酒兴。”

    说话的乃是乐呵呵的程咬金。

    其余人等也不断地点头。

    人喝了酒,就爱起哄爱热闹。

    这个时代的人,将文武都看的很重,许多读书人,也都爱好击剑和骑射。

    因而听闻邓健每日读书之外,居然还成日打熬自己的身体。

    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兴奋起来。

    “自然,不过是双手搏斗而已,需点到为止。”李世民见程咬金等人起哄,便笑呵呵的道:“若是邓卿家心有畏惧,不比也无妨,你终究是读书人,并非武夫。”

    邓健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却是低头,看着酒案之后跪坐的陈正泰。

    陈正泰朝他点点头道:“下手轻一点。”

    邓健于是朝陈正泰行礼作揖,随即对李世民道:“陛下有旨,学生敢不从命。”

    李世民见他面无惧色,依旧是沉着的样子,心里倒是又多了几分赞许,于是朝张千道:“将尉迟宝琪叫来。”

    能禁卫宫中,且还能随扈君侧的,多为勋贵子弟。

    而这尉迟宝琪,乃是尉迟敬德之子,卫宿宫中,打小就跟着父亲学习武艺。

    没想到,李世民起手就是一个王炸。

    这一手,让人有点意外得再次懵逼。

    张千领命出去,没多久便领着尉迟宝琪入内了。

    尉迟宝琪颇为壮士,穿着明光甲,虎虎生风的模样,他入殿,瓮声瓮气的道:“见过陛下。”

    李世民道:“你平日都说,成日都在宫中,没有克敌的机会,今日……这里有一个读书人,要和你比拼一场,你卸下甲来吧。”

    尉迟宝琪听说是一个读书人,顿时有些愤怒了,感觉李二郎在侮辱他啊。

    不过君命如此,他自是不能违抗的,很快便卸甲,抱拳道:“卑下敢不从命。”

    于是……目光落在了徐徐走到了殿中的邓健身上。

    嘴一撇,口气透着几许蔑视道:“你可小心了。”

    李世民这时又露出微笑。

    这微笑有点缺德了。

    不过陈正泰却也有几分信心。

    尉迟宝琪看上去壮实,不过他久在宫中卫宿,说实话,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装饰物而已,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

    另一方面,尉迟宝琪这个人,虽是名将尉迟敬德的第二个儿子,可实际上,在《唐书》之中,根本就名不见经传,可见此人并没有承袭他爹的衣钵,十有**,是个空有其表,生在蜜罐里的浪荡子,否则凭借着他的家世,再怎么样,也该能在历史上添上一笔的。

    此时,陈正泰对邓健道:“放手去干,务必要竭尽全力!”

    ………………

    变天了,风湿,每一个关节都痛。

第三百三十六章:有脑对无脑的胜利

    邓健得了陈正泰的鼓励,顿时信心百倍起来。

    他颔首,随即打起了精神。

    他与尉迟宝琪都到了殿中。

    众人窃窃私语,似乎都在猜测,陛下为何要让邓健来此练手。

    若只是单纯的考验这邓健,似乎觉得有些不合理,要知道邓健乃是读书人。

    读书人只要身体还算康健即可,又何必在乎他的体魄如何呢?

    当然,也有一些城府较深的,没有与人私下密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殿中的这两个人。

    李二郎的性情,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因为有军中的经历,所以他对武人有很深的好感。

    可是李二郎也比任何人都深知读书的紧要,在李二郎的雄韬伟略之中,大唐绝不只是一个寻常的王朝,而应当是鼎盛到极点,对于李二郎而言,人才应当文武兼备,不会行军打仗,可以学,可若是没有一个好的体魄,如何行军打仗?

    一个人能够高中举人,甚至可以高中进士,就证明了这样的人,有着出众的学习能力,有了出众的学识,方才能学会思考!

    能思考的人,体魄又强健,那么将来大唐布武天下,自然就可以用上了。

    天下任何一个名将,绝没有一个是大字不识的,也不会有人天生下来便能打仗,这其中便涉及到了一个培养体系的问题。

    这个时代,文武之间的区分并不明显,上马提刀,下马治民的人大有人在。

    李世民听闻邓健还会进行操练,心里颇为欣慰,他当然就想试一试邓健了!

    而尉迟宝琪这个家伙,历来随扈在他的左右,正好和邓健比试一番!

    只见那二人在殿中,相互行了礼。

    而后尉迟宝琪大喝一声,随即扬着拳头上前,一拳便朝邓健面门而去。

    邓健居然反应很快,侧头轻松地避过,不等尉迟宝琪反应过来,便发现这个家伙,一下子欺身上来,一把抱住了尉迟宝琪,而后……双手便箍着了尉迟宝琪的脖子。

    尉迟宝琪:“……”

    怎么是街头下三滥的把式?

    事实上,邓健可是真正有过实战的。

    当初在学而书铺,可谓是经验丰富了。

    他贴近了尉迟宝琪,身子便如八爪鱼一般,将尉迟宝琪死死地抱住。

    一只手伸出,开始扯尉迟宝琪的头发。

    尉迟宝琪吃痛,发髻顿时散开,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

    可邓健撕扯得更厉害。

    这尉迟宝琪,原本以为邓健不过是一个读书人,自己一拳便可将其轻易打倒,可哪里想到……这个家伙……身子竟是格外的结实,就像一头小牛犊子一般,虽然拳脚完全是野路子,和他这等正规练出来的人完全不同,可仗着身子好,他被邓健撕扯着头发吃痛时,几次肘击,对方也纹丝不动。

    这时候……痛得龇牙咧嘴的尉迟宝琪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对手,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的孱弱。

    这家伙皮糙肉厚,气力极大啊。

    于是双方贴近,彼此不断的捶打对方,可这样的打法,真就毫无观赏性可言了。

    可李世民却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此时,二人的身子已滚在了一起,在殿中不断翻滚的功夫,又彼此出击,或是用脑袋撞击,又或是手肘彼此捶打,或是趁机膝盖顶撞。

    须臾功夫,二人已是鼻青脸肿。

    尉迟宝琪虽自小练习武艺,可毕竟处于温室之中,锦衣玉食,固然身体结实,可哪怕是此后进入宫中,也只是负责站班而已,一番打斗下来,浑身淤青,已扑哧扑哧的喘气。

    待二人终于分开。

    却见邓健虽颧骨肿的老高,却是没事人一般。

    尉迟宝琪虽是狂怒的模样,可敦厚的身体,却胸膛起伏着,似是被激怒,却又痛不欲生的样子。

    二人站定片刻,重新调整了呼吸。

    尉迟宝琪大怒,发出了怒吼,他怒不可遏地提起拳头再次上前。

    而此时,邓健显然比他冷静得多了。

    毕竟他是遭受过毒打的人,此时,他却再不欺身上前,而是同样蓄力握拳。

    二人也不闪避,拳头各自落在了对面的身上。

    咚。

    尉迟宝琪一拳砸在邓健的左胳膊上,邓健身子一颤,面上毫无表情。

    可下一刻,邓健一拳砸中尉迟宝琪的肩窝。

    这一拳却仿如千斤重担一般,令尉迟宝琪敦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那一股说不出的沉痛感令尉迟宝琪这如铁塔一般的身体晃了晃。

    而后……他似乎再也无法承受,直晃晃地躺倒了在地。

    邓健依旧还站着,这时他呼吸才开始急促。

    众人看到此,顿时发出了惊呼。

    谁也没有料到,到了最后,二人竟是以力搏力,这名将之后的尉迟宝琪,竟是输了。

    尉迟宝琪的这一拳,挨的可不轻。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心里不忿,想要继续,可此时,众人只同情地看着他,心知他已输了。

    李世民见此,满是诧异的样子,他不由道:“好气力,邓卿家竟有这样的气力。”

    邓健慢慢的调匀了呼吸,而后艰难的抬起胳膊朝李世民行了个礼,才道:“学生的气力,在学堂之中,不过是中等之姿而已。”

    在众人几乎要掉下下巴的时候,邓健随即又道:“学生乃是贫寒出身,自幼便习惯了力气活,自入了学堂,这食堂中的菜肴丰盛,气力便长得极快,再加上每日晨操,夜操,连学生都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气力。”

    这是实话。

    身体都是打熬出来的,不过一般的平民,平日连蛋白质都无法得到有效的供应,越是打熬身体,对于身体的伤害越大。

    可那些富贵人家,虽是营养丰富,偏偏欠缺的却是吃苦耐劳,如尉迟宝琪这般,看上去身材唬人,可实际上……远不如邓健这样的人筋骨结实。

    “自然,这位校尉大人的体魄已是很强健了,气力并不在学生之下。”

    邓健说的是老实话,尉迟宝琪毕竟是将门之后,自也是不可能太差的。

    邓健接着道:“所以学生不敢等闲视之,起初欺身上去,和他扭打,其实就是想试一试他的深浅,与此同时故意激怒他。”

    “故意激怒他?”李世民恍然,他想到起初的时候,邓健的打法不一样,完全是街头殴斗的把式,他原以为邓健只有野路子。

    现在听了邓健的话,李世民一脸诧异!

    竟是故意的欺身上去扭打?

    众目睽睽之下,这其实是最让人丢脸的打法,尤其是对于尉迟宝琪而言。

    可……

    “学生激怒他之后,已知道他的气力有几分了,何况他耐心已到了极限,开始变得心浮气躁起来。于是到了第二合的时候,学生并不打算避让他,而是直接与他硬碰硬。只是他心浮气躁之下,只晓得出拳,却没有意识到,学生让出来的,并非是学生的要害。可他只急着想要将学生打倒,却没有顾忌这些。可一旦他全力出击时,学生这一拳,却是奔着他的要害去的,这叫有谋对无谋,有备对无备,他便是身体再结实,也就完全不是学生的对手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禁哭笑不得起来。

    这家伙的气力大,最重要的是,皮糙肉厚,身子挨了一通打之后,依旧可以做到冷静客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脑子,开打之前,就已开始有了一套打法,并且在打斗的过程之中,看上去彼此之间已动了真火,可实际上,激怒的只是尉迟宝琪而已。

    邓健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

    这已不只是力气的胜利了。

    而是有脑对无脑的胜利了。

    李世民听到此,不由对邓健刮目相看。

    这不正是将军所具备的重要能力吗?

    无论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的头脑,随时能掂量自己和对手的实力,并且在合适的时间,果然的出击,一击必杀。

    李世民开怀地大笑起来,道:“不愧是大学堂里出来的,来,你上前来。”

    邓健于是上前。

    李世民豪迈地道:“来和朕饮酒三杯。”

    邓健倒是凛然无惧,他脸上依旧还有浮肿,不过这些,他不在乎,毕竟从前什么苦没有熬过?

    说实话,在大学堂里吃的苦,可以说是这里的数倍,更不用说,在入学之前他所吃过的苦,又不知是大学堂里的几倍了。

    表面上,他是贫民出身,可要知道……其实大学堂的生源实力都是十分强的。

    一群目不识丁的人,却生活条件困苦的人,想要考入大学堂,凭借的不过是大学堂里发出的几本课文书,却要求你通过大学堂入学的考试!

    这其中就必须要这些贫民子弟们,拥有坚定的目标,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甚至……还需要超出常人的学习能力。

    反观似那些世家子弟,自小优渥,这学识等于是喂入他们的口里,凭着血缘关系,便可得到他们享受的一切。这和邓健这样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杀过独木桥的人,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千为邓健斟满了酒,邓健一脸坦然,毫不犹豫地饮下了!

    只是饮了一杯后,便道:“学生不擅饮酒,学规本是不允许饮酒的,今日陛下赐酒,学生不得不破例,只是只此一杯,便是够了,若是再多,纵使能胜酒力,学生也不敢轻易触犯学规。”

    李世民心里甚是满意,一脸欣慰地道:“如此也好,似卿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啊!”

    邓健鼻子突然一酸,脸抽了抽。

    李世民诧异地道:“怎么,卿似有话要说?”

    邓健便行大礼,哽咽地道:“学生世代务农,为人牛马,此后家中遭了大灾,这才流亡至二皮沟,蒙受师尊的厚爱,才有今日!今天子口出人才难得的感慨,于学生而言,学生能有今日,实是师尊的大恩大德,陛下不夸奖师尊,而只夸奖学生,令学生惶恐难安,只觉得如芒在背。”

    李世民瞥了一眼陈正泰,陈正泰则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后世的人,因为知识得来的太容易,早就不将师承放在眼里了,还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良心啊。

    当然,时代不同嘛,陈正泰的要求也不高,只求等这些生员们毕业之后,别成群结队的打自己一顿就很满足了。而至于邓健这般感激涕零的,已是意外收获了。

    李世民将邓健拉至一侧,酒宴之中自是详细询问学堂之中的事。

    其他众臣不少人心里难免泛酸,此时再没有人敢对大学堂的生员有什么微词了。

    倒是长孙无忌若有所思之后,拉扯着陈正泰低声询问:“吾儿是不是也如这邓健这般?”

    “我想,应该也差不多吧。”陈正泰道:“一个师尊教出来的,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嘛,那还能有什么分别?”

    长孙无忌便来精神了:“我看冲儿,不但性情变了,学问也有了,确实连言行举止,也和这邓健差不多。听你一言,我也便放心了,我们长孙家,若能出像邓健这般的人,何愁家业不兴呢?”

    陈正泰便笑呵呵的饮酒。

    当日,酒宴散去。

    李世民醉醺醺的由张千搀扶下殿,与一些老臣一面说着闲话,一面出了太极殿!

    这太极殿外,早已停驻了一辆四轮马车。

    众臣都醉醺醺的,纷纷道:“陛下,这乘舆倒是别致,怎么有四个轮?”

    李世民只是微笑:“此奔驰也,说了你们也不懂,此中滋味,唯有朕才知道。”

    说着,张千打开了车门,两个小宦官搀李世民登车。

    有人忍不住探头探脑,见这车厢里宽大,李世民在车中竟还有转圜的空间,一时也不知这车是什么,心里只是觉得怪异,你说这后头的车厢这么宽大,还有四个轮,咋只有一匹马拉着?

    可李世民入座之后,车门已关了,众人却只好抱拳行礼,恭送李二郎回后宫去。

    还有人心里仔细的回味着,这陛下说什么奔驰,这又是什么缘故?

    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却见那马车随即平缓行去,丝毫没有任何阻力一般。

第三百三十七章:轨道

    那车……竟如丝一般的轻滑。

    长孙无忌盯着车,眼眸亮了亮,不禁笑道:“这车一定很贵吧。”

    一旁的陈正泰冷不丁道:“也不贵,三十贯而已。”

    “你如何知道?”长孙无忌不禁好奇。

    二人的谈话,自是吸引了许多的目光,许多人纷纷朝陈正泰看来。

    只见陈正泰气定神闲地吐出四个字:“我家造的。”

    “……”

    很显然,陈正泰这家伙又把天聊死了。

    不过长孙无忌却是身躯一震,他显得精神奕奕起来,双目之中,已掠过了一丝贪婪。

    长孙无忌绝不是没见识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算是行家,他已看到了这车的轮毂和轴承之间,绝不是老式木制的,而是用精钢打造。

    这意味着啥?

    意味着造车需要钢铁!

    以陈家一直以来的能耐,说不准……这陈家真将车能卖出去,而且还能大卖,那么到时对于钢铁的需求,只怕大增了。

    现如今,长孙家的钢铁,绝大多数的股份,其实都已被陈家和其他家族瓜分了。

    可只有和陈家结盟,长孙无忌才可继续执掌长孙铁业!起初的时候,他是很气恼的!

    不过很快,他也就渐渐接受了现实,一方面是长孙冲的缘故,另一方面呢,则是他发现,股权虽是大部分被陈正泰等人瓜分了去,可长孙铁业因为合作的关系,也开始不断的壮大!

    在吸收了陈氏冶炼的新工艺,搭建起来了新式的高炉,同时采集铁矿运用了火药,再加上二皮沟那儿,许多作坊对于钢铁的需求大增之后,长孙无忌发现,虽然自己手中的股权虽然是大量的减少,可利润竟比从前长孙家完全掌控长孙铁业时更高。

    有钱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长孙铁业不断的进行扩张,尤其是钢铁的需求日渐增大之后,他现在已是信心百倍了。

    “三十贯?这么贵?”

    终于,有人忍不住凑了上来。

    陈正泰就冷冷道:“这还贵?这是和陛下的同款……底盘。”

    车厢肯定是不能和宫里相同的,所以陈正泰打了个迷糊眼,底盘至少是同款。

    倒是众人见那马车,已是远去,许多人带着醉意,这车只在心里掠过,留下了一个印象,却也没有再多想,便各自散去。

    …………

    另一头,程咬金醉醺醺的回到了自家府上,早有门子迎了他,将他搀扶入内。

    这黑灯瞎火的程家,听闻了阿郎回来,顿时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片刻之后,程咬金便见程处默窜了出来,欢天喜地的道:“爹,爹……你知道了吧,我中举啦,整个关内道,名列一百一十七……”

    程处默兴冲冲的样子,他已高兴的合不拢嘴了,他一直在等着程咬金回来,只盼着第一时间,和程咬金报喜。

    程咬金脚步打着晃,方才酒确实喝的有些多了,张眼,看到程处默乐滋滋的样子。

    只见他二话不说,猛地一抬手,啪嗒落下去,便给程处默一个清脆的耳光。

    程处默呜嗷一声,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捂着脸,发出哀嚎:“爹……”

    “小畜生!”程咬金脸上一片恼怒之色,一副要跳将起来骂他的样子:“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说?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中了举人又如何,大学堂里,谁不中举人的啊,一百一十七,再差一点,就要落榜啦。就这……可见你在学里,几乎是吊着车尾的。小畜生啊小畜生,当初为了你去学里读书,老夫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啊,可是你这小畜生,哪里有半分用心去学?”

    “看看那房玄龄的儿子,就那么个混账,才十岁,人家进学也晚,却考了三十五,你呢,你给房家的人提鞋都不配。今日在宫里,我听了榜,真是羞愧难当啊,在众兄弟面前,真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恨只恨老子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看看那长孙冲,那样的狗东西,都能高中第三,更不必说那邓健了,瞧瞧人家,人家的爹是给人做工的呢。”

    程处默脑子里一片空白,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爹说的居然很有道理,竟是半句话也不敢反驳。

    “你这油盐不进的货,若是低眉顺眼倒也罢了,竟还敢来老夫面前邀功。啊呸!你这脸皮足有八尺厚,亏得你说的出口,读书不成倒也罢了,竟还不知羞耻,你说,该不该打?”

    程处默忙小鸡啄米的点头:“该打。”

    程咬金这才气顺了一些。

    中举固然还算是可喜的事。

    只不过……

    就这?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今日在殿中,见了那邓健的表现,那才是真正的人才呢,人家的爹是干啥的,自己呢……自己好歹也是开国勋臣,再想想自己的儿子。

    于是借着酒劲,程咬金长叹一口气:“罢罢罢,不说了,去睡吧,睡了吧。”

    一挥手,圆月之下,心里说不出的寂寞。

    …………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在二皮沟里,三叔公便忙碌开了,到处都是跑来询问入学的人,万人空巷。

    三叔公不禁咋舌。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的。

    毕竟如今陛下科举取士,族学根本是无法竞争的过大学堂的。

    教研组那里,有的是经费,砸了多少钱啊!除此之外,还有雄厚的师资力量,更不是寻常的世族可比的。

    显而易见,世族的族学,将来只会和大学堂的差距越来越大。

    对于这事,三叔公自是不敢怠慢,忙让人重申入学的条件,当然,走后门的人不少,都是想和三叔公攀上一点关系的。

    三叔公当然不肯轻易让人攀上交情了,开玩笑呢!想入学就得按二皮沟的规矩来,按了规矩,才对陈家有好处。你想和老夫攀亲,这不就是损我陈家的利吗?你是老几?

    他的态度很专横,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虽是被人咒骂,却是笑的合不拢嘴。

    在休了一日之后,生员们又继续入学,为接下来的会试发起冲刺。

    教研组那里,李义府顿时身价倍增,当日陈正泰就许诺了年底要给教研组上下发三年的薪水作为奖金,钱嘛,陈家不在乎,这教研组的人,却需踏踏实实的留在此。

    教研组中的先生们,如今也是干劲十足,这说明他们走的方向是对的,而接下来……自当继续研究教学。在这里,日益受人尊重,既有体面,薪俸又高,而且在此工作的人,子弟可以随时入学大学堂,诸多隐性的福利,都是外头给不了的。

    这大学堂里一派的喜气洋洋,只等过了一些日子,要开始招生了。

    当然,前期招募的生员不能太多,如若不然,师资是不够的,这师资是需要慢慢的培养,因为大学堂的声名鹊起,学生要招募,先生也需招募,只是这大学堂的先生,乃是肥差中的肥差,来应募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大家蜂拥而至,为了挑选出人才,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陈正泰这时却不敢再去管大学堂的事了,毕竟太繁琐,而且动辄有人想和自己攀关系,不拒绝嘛,则坏了规矩,可若是按规矩来嘛,面上终究不好看。

    陈正泰毕竟是个心软的人,这等事,还是交给三叔公和李义府、郝处俊等人去处置才好。

    对陈正泰来说,现如今……陈家最大的事,就是将马车作坊给搭建起来。

    经过了几次改良之后,在改进了底盘,折腾出来了差速器,滚动轴承之后,这量产马车大抵已可以实现大规模的生产了。

    当然,这时代的差速器和底盘以及滚动转轴终究还属于比较原始的形态,可应用于马车,却是完全足够了。

    对于马车,陈正泰是很上心的,毕竟,交通工具的改进,意味着路程的缩减,而且有利于未来对道路的改进!

    何况……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一辆马车终究还是涉及到了许多零件的整合,这比之生产较为单一的白盐、瓷器、茶叶、刀剑等物而言,马车的生产,乃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涉及到了木匠、皮匠、铁匠以及各种生产构件数十上百种之多。

    某种程度而言,这样的生产,才真正的开始勉强步入了工业初期的生产模式。

    这样的好处就在于,在生产的过程中,可以培养出一大批管理、生产、研究改良的人员,最后从量变引发质变。

    宫里的二十辆马车,已经交付,都是精工打制的,浩浩荡荡的车队,已直接送入了宫中,这奇异的马车,自也是引起了许多的关注。

    此后……开始放出了风声,进行定制生产。

    马车自然是需要定制的,毕竟这玩意暂时是高端奢侈品,这车厢上,是不是要将你的名字和你家的阀阅雕刻上去,内里采用皮料还是其他料子,外头用什么漆,都可以商量着来。

    听闻是宫中御用之物,许多人都想试一试。

    毕竟皇帝都坐这个,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因而定制的人不少,有了订单,那么就剩下生产的问题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家却开始召集了家族之中重要的人,开启了一项让人瞠目结舌的计划。

    陈正泰在事先,就已将三叔公和自己的父亲陈继业叫了来先商量。

    这事儿太大了,哪怕现在是陈正泰当的家,可没有他们点头,获得他们的支持,只怕也难让陈家上下达成一致的。

    “铺轨道,从朔方铺到二皮沟?”三叔公竟有些发懵,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从这儿到朔方,可是上千里的路啊,正泰,你……吃错药啦?”

    陈继业坐着,努力的思索着陈正泰的话,他也觉得这有些是天方夜谭。

    “叔公,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件事,原本……最好的方法,是河运,可细细想来,若是挖掘运河,这工程过于浩大……”

    三叔公听到挖掘运河,脸都绿了……可等到陈正泰说工程过于浩大,脸色方才好了一些些,心里在说,还好,还好,总不至挖掘运河。这样一想,竟突然发现,陈正泰现在提的方案,也不至于如此难以接受了。

    陈正泰继续道:“可若是不挖掘运河,如何连同朔方呢,三叔公,朔方虽只是一座城市,可是……朔方表面上只是一座城,实际上,却是整个大草原的腹地,这么一个地方,若是能联通起来,未来的前景将有多大?既然没办法用运河,那么就不妨,铺设轨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命人进行试验了,铺设的乃是木轨,用的是处理过的木料,镶嵌在路面上,而木轨需和车轮契合,如此一来,用上了特殊的车轮,加上这木轨,可将摩擦降至最低,可大大的提高运输的能力,我计算过,同样的车,若是在寻常的路面,若是可行一个时辰三十里的话,可若是在轨道上行驶,速度可提高至一倍以上,甚至更多。若是寻常的路面,运载人员的马车还好,可一旦想要运载沉重的货物,马是很难拉动的,可若是铺设了轨道,就完全不同了。”

    “这朔方想要壮大起来,将来便少不得要将源源不断的皮货和牛羊运来关中,而关中,也需将数不清的货物,送至朔方,只有互通有无,才可进而壮大朔方,壮大了朔方,也才可以以朔方为立足点,渗透辐射整个草原。”

    “木质的轨道,花费固然是高一些,可相对于未来能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值一提的。”

    木质轨道其实在历史上出现过,在蒸汽机车出现之前,人们一度用马拉着车在木质轨道上跑,甚至一度,在工业革命之后,运用于大量的煤矿。

    蒸汽机车想要成熟,只怕还早着呢。

    而木质轨道,显然是一个还算可行,同时价格也能接受的方案。

    要知道,大量货物的运输,若是只在路面上跑,运输的日程和成本过于高昂了,想要真正让朔方彻底的与关中连为一体,就必须得有一个更快捷和运输成本更低的方案。

第三百三十八章:大婚

    三叔公吁了口气,心里没底,他回头看一眼陈继业,见陈继业不吭声,晓得这没用的家伙肯定只有点头的份的。

    于是心里不禁唏嘘,看来陈氏子孙,都是隔代才有本事的。

    他努力地想了想,才道:“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牵涉不小吧,所花费的木料,还有人力……可不是玩笑啊。”

    陈正泰道:“其实已经算过了,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这玩意,只要预制好,铺设起来并不麻烦。自大漠至关中,大多都是平地,所以工程的难度也并不高。除此之外,这里关中和草原大多时候天气都干燥,倒不似淮南和江南那等雨水充沛的地方,因而木头也不易腐坏。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心把这事办成,钱的事,我已想好了,陈家得想办法筹措出来……”

    “且慢着。”三叔公不由道:“倘若有草原中的马贼破坏这木轨呢?正泰,这……不得不防啊。”

    “这里头的好处也就在这里。”陈正泰笑道:“不说这木轨一旦修成,少不得到时会有数不清的商队在这道路上驱车而行,少量的马贼也不敢去破坏。即便当真有大队的人马,有了木轨,我们便可建起一个护路的队伍,有这木轨在,我们的军马可以日行三百里,一旦闻知警讯,便可迅速抵达,表面上是会令护路的军马疲于奔命,可实际上呢,木轨所至之处,便是我们陈家势力能到达的范围,三叔公只看到了有马贼或者是胡人的隐患,却没有想到,我们可以彻底控制周边土地的大利。再者说了,木轨的维修并不是什么难事,算不得什么。”

    三叔公听到此,却也踟蹰起来,为啥最后他总觉得陈正泰的话会有道理呢?

    “正泰,叔公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给你泼冷水,你想妥的事,要去做,谁也拦不住,叔公更不会拦。只是凡是谋而后动,要先虑败,再虑胜。”三叔公很认真的道:“老夫思来想去,还是太费钱了。”

    “钱只是数字而已,放在库房里堆积起来,又有什么用?叔公放心,这木轨修起来,到时得的好处,比这些区区的钱财,不知要多多少。”

    三叔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了陈继业一眼:“继业怎么看?”

    陈继业性子比较佛系,只颔首道:“正泰做主即可,我能有什么主意?这陈家……若非是正泰,哪里有今日。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正泰的婚事要紧啊。”

    三叔公顿时身躯一震:“不错,你这样一说,我也是这样认为。前几日,我们陈家已和礼部接洽了几次了,已选了几个吉日让礼部那里最终裁决,只是一直却不见有音讯来,得去催一催才好,要不使一点钱?这群该死的礼官,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只怕就等这个。”

    陈继业方才听着修木轨的事,整个人软哒哒的,可此时一提到婚事,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就好似要成亲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兴致勃勃的道:“于情于理来说,是该给点钱的,一来咱们陈家有钱,二来呢,图个喜庆嘛,这事得赶紧着办。”

    陈正泰顿时百无聊赖起来,寻了个由头,便溜了。

    过了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三叔公使了钱,反正宫里总算颁了诏书来!

    公主下嫁的日子,就选在了九月初四,这一日乃是大吉之日,当然,陈正泰不稀罕这个,那房玄龄成亲的时候,难道不也挑的是好日子吗?可结果如何呢?可见这成亲不在于日子好坏,而在于人的好坏。

    旨意颁布了,陈正泰自是老实地入宫去谢恩,先见了李世民,李世民正看着一份奏疏发呆,陈正泰行了礼,李世民才抬头起来,朝陈正泰道:“陈家要修什么木轨,这……是何故?”

    “恩师,是为了加强运输,好使朔方与关中互通有无。”陈正泰道:“如若不然,人倒还好,毕竟是草原上,可这草原上的土质松软,不适行车,因而搭建了木轨,对于货物的输送,便有巨大的好处了。”

    李世民却皱眉道:“这里头要花费不少钱财吧。”

    “陈家眼下的预算,是在六十万贯钱上下,打算铺设四轨……”

    李世民对于三轨、四轨没有多大兴趣,也不了解。可是听到要花六十多万贯,顿时眼里冒了星星。

    这……是钱哪。

    而且陈家的钱里,现在还有三成,是太子的。

    至于遂安公主那一笔,李世民已经刨除了,毕竟嫁都嫁了,他本是想和陈家将这笔账算清楚的,可细细想来,这钱本就是陈家送的,何况此后许多的买卖,陈正泰直接给了李承乾四成的股,也算是十分委婉的表示了补偿。

    因而,李世民也就权当是装傻充愣了。

    其实……陈家的买卖,每年缴纳的税赋,就是天文数字,这一年来,朝廷的税赋暴增,某种程度而言,李世民心里还是欣慰的。

    只是……这一次直接要花费六十多万贯,这……就有点败家了。

    他心疼啊!

    “这样多?”

    陈正泰很是认真地道:“这是势在必行的事,学生已想好了,这笔钱,陈家自己来出,绝不占用半分的公帑。”

    这不是谁出钱的事。

    这人既是自己的弟子,未来还是自己的女婿,李世民可是想到这里,就心疼哪,这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六十万贯,干点什么不好?

    任何一个长辈,看到子弟们这样的胡乱花钱,都难免心里会有点儿膈应。

    李世民的脸色千变万化,很久才勉强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勉强笑了笑道:“噢,陈家的钱,怎么花是你的事,只是……凡事都不要过于因为一时兴起,而冲昏了头。”

    陈正泰应下:“学生谨遵教诲。”

    “再过一些日子,你便不该自称是学生了。”李世民在心里像针刺一般的疼过之后,随即脸色温和起来:“遂安公主,是朕的爱女,朕将她下嫁给你,再过一些日子便要大婚,自此之后,你我既为师生,也是君臣,更是翁婿了。虽说朕有许多女儿,将来少不得也会有许多的女婿,可是朕与你不同,总而言之,将来你要好好的待朕的女儿,当然……朕这些日子,也让遂安多在观音婢那儿呆一呆,观音婢近来正在修女德书,她最是讲妇德的人,多教一教遂安,没有坏处的。”

    陈正泰听到妇德二字,心里不禁倒酸水,这玩意,真是糟糠啊。

    他本想大义凛然的表示一下,我不看重妇德的。

    可顿时想到,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再想想那房玄龄,这话还未到嘴边,又被陈正泰吞了回去。

    妇德……

    真香!

    只见李世民的目光越发的温和:“你成了亲,便算是真正的大丈夫了,大丈夫娶妻生子,操持家业,报效国家,这一样样,都是千斤重担,以后行事,切切不可鲁莽。”

    陈正泰乖乖的一一应下了。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二,三叔公和陈继业安排人接洽,送过了六礼,陈正泰又入宫。

    此次直奔紫微宫。

    这次,不只李世民,长孙皇后也在此。

    见了陈正泰进来,长孙皇后显得格外的殷勤热络。

    那长孙冲受人了陈正泰的调教,如今也算是让长孙家扬眉吐气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长孙皇后为之喜出望外来。

    于是交代了一番大婚的事宜,长孙皇后便对李世民道:“陛下有许多女儿,也都敕封了公主,营造公主府的,也有几个,再加上太上皇的一些女儿,她们所受封的公主府以及食户,陛下都没有吝啬。唯独这遂安公主,她自幼乖巧,也为陛下多有分忧,如此孝女,陛下却只将她的公主府营造在了关外,那草原终究是苦寒之地,现在公主即将要下嫁,身为人父,这嫁妆,该格外优厚一些。”

    陈正泰心里想,我是巴不得公主府在草原上,食户都在关外呢。换做是其他地方,我还不肯。

    李世民似乎也想说,这能怪得朕,这不都是陈正泰自己的主意吗?

    当然,这话是不好说的,李世民便笑道:“观音婢所言极是,那么,就多置办一些嫁妆吧。”

    陈正泰于是道:“母后对儿臣,真是体贴入微,儿臣感激不尽。”

    这时候,他已提前开始称呼母后了。

    长孙皇后听到陈正泰这般称呼,露出喜色:“往后自是一家人,不需多礼……前些日子,有人进贡了不少的人参来,都是稀罕的人参,你年纪还轻,该多滋补,到时给你送去。”

    陈正泰总觉得滋补二字,好像有什么暗喻一般,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壮实的李世民,陛下就很强壮,莫非也是滋补出来的?

    次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其实从子时开始,便已有许多宫里的宦官和礼部的官员来了。

    此前,他们就曾来过许多趟,都是教导大婚的礼仪的,这陈家也进行了一些布置,因为公主府在大漠,所以这时,成婚的地点,自然不能是公主府。

    在周密的安排,和翻阅了许多的古礼的记录之后,礼部那边,已经制定出了一个完备的礼仪。

    他们懒得和陈正泰商量,在他们眼里,陈正泰在入洞房之前,都属于工具人,大婚这样的事,和他陈正泰有什么关系?

    而是如钦差一般,在陈家巡视了一番,交代了许多事宜,这些其实都是再三嘱咐过的,但是他们不放心,生怕出现任何的例外。

    三叔公觉得这些人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也就是看在大喜的日子,没有和他们计较。

    这迎亲之礼,其实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可又有一点不同。

    毕竟此时大唐初立,严苛的礼法还未建起来,终究还是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残留在。

    陈正泰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后头则是一辆装饰一新的马车,当日迎了人,他晕乎乎的被几个宦官指点着将人接入车中!

    有人宣读了典册,接着回了陈家拜堂,陈家的宾客来了不少,不管是关系走得近的,还是平日成了仇的,世族这个圈子并不大,其他时候惹急了拔刀子是另外一个说发,可成亲了,还是要随个礼来喝个酒的。

    宫中的嫁妆足足用了四百多个力士、校尉,再加上一百二十多辆马车才搬完,陈正泰晓得自己的岳父小气,十之**都是一些各地送来的贡品,随手就赏赐了,至于折现,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也没有计较上。

    当日自是入了房,有些微醉,冗长的礼仪,总是消磨人的耐性,以至陈正泰好几次急着要入洞房,都被几个宦官拽住,好不容易捱过了时间,才终于脱身。

    这红烛冉冉之下,陈正泰掀起这遂安公主的头上的霞披来,此时心旷神怡,好在大家是熟人,知根知底,倒也不腼腆!

    待新妇露出脸来,转瞬之间,陈正泰突然妈呀一声,惨叫一声,身后急急后退,撞上了后头的灯架,油灯哐当一声,栽落在地,随即地上的火油上像浇了火一般。

    只见坐在这里的新人,哪里是遂安公主?

    分明是嫡长长乐公主李秀丽啊!

    陈正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惊恐道:“见鬼啦。”

    “你别喊。”长乐公主委屈的道:“这怪不得你……”

    当然怪不得我啊……

    卧槽。

    陈正泰不禁道:“秀荣呢?”

    李秀丽道:“说来话长。”

    “你简短一些说。”陈正泰咬着牙,老半天才努力道:“我害怕。”

    李秀丽俏脸羞红:“这……这都是太子的主意,他说要吓你一吓,我觉得不妥,原是不肯答应的……秀荣,被太子诓骗了去……我……我是无辜的。”

    陈正泰只觉得天旋地转,还好脑子里还有一点清醒,忙道:“赶紧,赶紧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宫。”

    他一面心急火燎地取了霞盖,要将李秀丽遮起来,一面心里骂,你们大唐的公主真会玩,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殿下威武

    陈正泰说着,整个人心急火燎起来,心情只能用慌乱来形容!

    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啊。

    李承乾那狗东西真的疯了。

    只是……以这家伙的智商,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东西来?

    陈正泰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而在这洞房外头,三叔公可谓是早有准备,一见陈正泰入了洞房,手里便提着一根棒子蹑手蹑脚的寻人。

    在确保没有哪个陈家的少年胆敢跑来这里听房之后,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心情轻松了许多,心里便想,来都来了,若是现在转身便走,说不准又有一群不知轻松的臭小子们来此胡闹,也罢,我在此多守片刻。

    于是坐在廊下休憩,说巧不巧,耳朵便贴着了墙。

    这时……便听里头陈正泰妈呀一声,三叔公不由欣慰的笑了。

    此刻这一声妈呀,真是暖了他的心窝,这令他想到了周公之礼,想到了生娃娃,想到了陈家后继有人,又想到了孩子进学读书,想到这孩子继承家业,最后这孩子又生孙,生孙曾孙,曾孙生玄孙,刹那之间,那天上孤零零高悬的圆月上,就像是映照着一大窝的陈氏子孙,他们个个都长得跟陈正泰一模一样。

    可接下来,他被里头陈正泰一声要完了所惊醒,顿时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一恍惚,随即脸上露出狐疑:“就……完了?这样快,我才想到玄孙呢。”

    这一下子,三叔公就有些急了,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只是恨不得柱着拐杖冲进去,狠狠痛骂陈正泰一番。

    就在他心急,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的时候。

    这洞房的门一开,陈正泰焦急地看了看左右,终于看到了三叔公,忙压着声音道:“叔公……叔公……”

    三叔公一愣,这就见鬼了,他顿时老脸一红,很尴尬的故意把脑袋别到一边去,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而陈正泰见了他,就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叔公果然在。”

    三叔公的老脸更热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支支吾吾的道:“正泰还能神机妙算不成?”

    “我猜的。”陈正泰一脸无语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也同样一脸无语的看着陈正泰。

    尴尬的沉默了片刻,陈正泰道:“三叔公,你进来说话。”

    “进去?”三叔公一愣,警惕起来,板着脸摇头道:“这不妥吧。”

    “人接错了,要出大事了。”陈正泰压着嗓音道。

    三叔公吓了一跳,一脸的惊愕,缓了一下,好不容易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回来的不是新妇,难道还是陛下不成?”

    陈正泰很佩服他的脑洞啊,若不是真的急了,真想给他翘一个大拇指,随即苦着脸道:“若是陛下还好,不过也差不多了,是长乐公主。”

    三叔公听到这里,只感觉天旋地转,想要昏厥过去。

    他打了个寒颤:“这……这……怎么会是她?这也能错?赶紧啊,赶紧……这不是咱们陈家的责任,这是宫里那些力士,还有礼部那些家伙们的干系。对,不要慌,赶紧将脏水泼他们的身上,我们要立即做苦主,阖家上下,立即去礼部,要喊冤,先喊了冤,这事他们就脱不了干系了。明日老夫亲自入宫,先哭一场,到时你也要哭,哭的伤情一些,知道吗?”

    陈正泰:“……”

    陈正泰这时倒是找回了几分冷静,道:“这事,我看还是不宜闹大的好,还是赶紧先将人送回去最为稳妥。”

    “对对对。”三叔公不断点头:“老夫竟忘了这一茬,你……没有胡折腾吧?”

    见陈正泰想也不想的立即摇头,三叔公顿时露出万幸的样子,而后道:“真是上天垂怜我们陈氏啊,你若是急色攻心,这干系指不定就又回到了我们陈家的头上了,你且在此稍待,现在可不是将人送走的时候,外头还有宾客呢,老夫先去稳住宾客,装作是一切如常的样子,等人散了,预备一辆车来,你乖乖在里头呆着。”

    他总觉得不可思议,踮着脚身长脖子往洞房里猫了一眼,随即露出几许严肃,咳嗽一声道:“不要胡闹,知道了吧,我走啦,我走啦,你悠着一点。”

    说罢,再不敢耽误,直接转过身,匆匆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知咋的,和三叔公商量了之后,陈正泰的心定了。

    他回到屋里,看着长乐公主李丽质,忍不住吐槽:“太子怎么可以这样的胡闹呢,这是人干的事吗?要出大事的啊。”

    李丽质显得有些害羞,她微垂着头,眼帘自也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闪了闪,遮住了眼眸子:“是啊。我也觉得他在胡闹,可我害怕太子……”

    你特娘的害怕就见鬼了,谁不晓得你们是一母同胞,太子见了你殷勤得很!

    陈正泰深吸一口气,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的妻子在何处?”

    “我也不晓得……”李丽质一脸无辜的样子。

    事实上,冲动了一下之后,很快她就后悔了。

    唐朝人风气和其他的时代不同,女子格外的大胆,至于公主……

    陈正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好多责怪了,只是道:“我要连夜将你送回去,以后……可不要再如此胡闹了。”

    “嗯。”李丽质看了看陈正泰,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唇,最后只低着头点点头。

    陈正泰道:“这件事……我想着,还是不要声张,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李丽质终于抬头对上了陈正泰的目光,一脸真挚地道:“明明发生了,怎么会没发生?”

    陈正泰:“……”

    沃日,此时还是你抬杠的时候吗?

    陈正泰七窍生烟。

    李丽质便又温柔如小猫似的:“我知道了。”

    陈正泰吁了口气,心情糟糕地道:“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李丽质道:“我心里也乱呢,是我一时糊涂。”

    陈正泰见说到这个份上,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了,只叹了口气道:“我们在此闲坐一会。其他的事,交给别人去烦恼吧。”

    李丽质又颔首,突然想起什么,委屈地道:“我饿了。”

    这洞房里,是备好了水酒和菜肴的,本就是为了新人在外奔波了一日吃的。

    陈正泰便大喇喇的跪坐在酒案上,道:“一起来吃一些吧。”

    李丽质心里轻松一些,很干脆的点头,与陈正泰对坐,寻了一些糕点,小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她突然道:“此时你一定心里责怪我吧。”

    “我怪李承乾这狗东西。”陈正泰咬牙切齿。

    李丽质闻言,不禁笑了,不过她不敢笑得放肆:“他若知道有人骂他狗东西,一定要气得在地上撒泼打滚。”

    陈正泰听李丽质这般说,顿时便想到李承乾无赖的样子,也不禁失笑,可又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特么的还笑得出口?便又嘴角朝下拉起弧度,绷着脸。

    此时,李丽质小心翼翼地看陈正泰:“其实……都怪我的。”

    “嗯?”

    李丽质尴尬无比地道:“我……其实这是我的主意。”

    “呀。”陈正泰其实大抵是知道李承乾开不了这个脑洞的,只是没想到李丽质此时会乖乖坦诚。

    李丽质而后抽泣起来:“其实也怪你。”

    陈正泰:“……”

    李丽质道:“当初你怂恿着我退了与长孙冲的婚事,还不是垂怜我的美色……”

    陈正泰下巴要掉下来了,老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忍不住想说,我那时候特么的跟你说的是科学啊,科学!

    可这时才恍然醒悟,那些话说出口,对于李丽质而言,可能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一个年龄相若的少年跑来跟你说,你去退婚吧,可不管什么原因,对于刚刚情窦初开的李丽质那敏感的内心,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少年肯定是对自己有情谊了。

    此后李丽质每一次遇见陈正泰,总是觉得,这陈正泰就像是银魂不散似的,少女敏感的内心里,格外的敏感,无论是偶遇或是任何场合,都总能窥想出陈正泰一定是别有用心,这般日子久了,偶尔与陈正泰眼神碰撞,又不免想,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呢,为何又恰好朝我看来,是啦,他一定想多瞧我一眼。

    可若是抬头,见陈正泰眼睛落在别处,心里便又不免想,他连看都不看敢我,分明是和我一样,心里总有东西在作祟。

    陈正泰叹了口气,无语中……

    这个误会有点大了!

    李丽质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和我一般,有着勇气,见我来了此,与我私奔也好,将错就错也罢,哪怕是拼着千刀万剐,也要到父皇面前,表白自己的心意。哪里想到……你还想将我送回去。”

    李丽质终究还是承袭了李家人的特质,一旦认准的事,便什么事也做的出,这是一种骨子里的执拗。

    陈正泰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事。”

    “有些话,不说,今生都说不出口啦。”李丽质道:“我……我确实有糊涂的地方,可今日冒着这天大的风险来,其实就是想听你怎么说,我自不敢坏了你和秀荣的好事,我初以为,你只是将秀荣当妹子看,却怕寒了她的心……”

    陈正泰一时愣住了。

    瞧着极认真的李丽质,这一副带着执拗的憨态,一时心弦也不禁动了一下。

    好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声音:“正泰,正泰,你来,你出来。”

    三叔公来了。

    陈正泰便朝李丽质笑了笑,连忙起身出去!

    到了廊下,三叔公现在情绪已经稳住了,毕竟这年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说我们陈家,哪家的皇族没得罪啊,就这?

    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里头如何了?”

    “还能如何?”陈正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了。”

    三叔公拍了拍陈正泰的肩:“这等事,叔公懂的,当初的时候……”

    陈正泰连忙打住道:“火烧眉毛了,就别说当初的事。”

    “噢,噢。”三叔公连忙点头,于是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苦笑道:“年纪老了,就是这样的!好,好,不说。这宾客,都已散尽了,宫里那边,我派人去打探了,似乎没什么异常,这极有可能,宫里还未察觉的。车马我已准备好了,不能用白日迎亲的车,太招摇,用的是寻常的车马。还选定了一些人,都是咱们陈氏的子弟,信得过的。方才的时候,礼部尚书豆卢宽也在宴席上,颇有兴致,老夫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夸了他们礼部事办的细致,他也很高兴。当众宾客的面说,礼部在这上头,确实是费了不少的心,他有些微醉了,想要表功,还拍着自己的心口,又说这大婚的事,事无巨细,他都有过问的。”

    “你看……”三叔公得意洋洋的道:“这可不是老夫坑害他,是他自己说的,到时候真有什么干系,他既说事无巨细的事都是他过问了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这主责,他就逃不掉关系了。”

    陈正泰:“……”

    这姜还是老的辣?

    “还有……”三叔公很认真的道:“那些送亲的禁卫和宦官,也都打探过他们的口风了,他们纷纷表示,中途没有出什么差错,老夫故意多灌了他们一些水酒,这人一喝酒,就免不得要吹嘘一点什么,总而言之,当着众宾客的面,该说的也都说了。今日大婚的事,他们都大包大揽了去,那么也就没有我们陈家的责任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陛下那儿怎么说了。”

    “正泰啊,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对错的,那李二郎是天子,他说什么是对的,那便是对的,他若说什么是错的,对了也是不对。这个关节,却是一定要把握好!我思来想去,替罪羊是找好了,可若是陛下龙颜大怒,难免我们陈家也会波及。倒不如这样,皇后娘娘心善,这第一个知道此事的,需是皇后娘娘才好。”

第三百四十章:惟有读书高

    李世民当日挺高兴,虽然他是天子,不可能去陈家喝喜酒,可想着了了一桩心事,倒是颇为得意。李世民不过三十岁出头一些而已,这是他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何况下嫁的人,也令自己满意。

    因而,宫里张灯结彩,也热闹了一阵,实在乏了,便也睡了下去。

    到了夜半。

    寝殿外却传来匆匆又细碎的脚步,脚步匆匆,彼此交错,紧接着,似乎寝殿外的人鼓足了勇气,咳嗽之后:“陛下……陛下……”

    紧接着,李世民带着怒意起来。

    当然,很快,他就懵逼了。

    晕乎乎的。

    当天夜里,宫里一地鸡毛。

    这一夜很长。

    太子被召了去,一顿毒打。

    遂安公主连夜送上了花车,匆匆往陈家送了去。

    一辆寻常的车马,彻夜赶回了宫中。

    李世民见了长乐公主,气的跺脚,长乐公主只是伏地请罪。

    李世民暴怒,口里痛斥一番,而后实在又气不过了,便又揪着李承乾打了一顿。

    两顿好打之后,李承乾乖乖跪了一夜。

    长孙皇后也早已惊动了,吓得面如土色,连夜询问了知情的人。

    那张千魂不附体的模样:“真正知情的人除了几位殿下,便是陈驸马与他的三叔公……”

    他故意将三叔公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陈正泰是驸马,这事儿,真怪不到他的头上,只能说……一次美丽的‘误会’,张千要询问的是,是不是将他三叔公灭口了。

    李世民此刻想杀人,只是没想好要杀谁。

    好在这一夜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

    像是疾风骤雨之后,虽是风吹落叶,一片狼藉,却迅速的有人连夜清扫,次日曙光初露,世界便又恢复了宁静,人们不会记忆起夜里的风雨,只抬头见了艳阳,这阳光普照之下,什么都遗忘了干净。

    …………

    三叔公在遂安公主连夜送来之后,已没心思去抓闹洞房的混蛋了。

    都到了后半夜,整个人困乏的不行,念念叨叨的骂了几句,骂了礼部,骂了宦官,本还想骂几句太子,可这话到了嘴边,缩了回去,又回头骂礼部,骂了宦官。

    骂完了,实在太累,便又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是精力旺盛的,于是又唏嘘,感慨年华逝去,而今留下的不过是垂垂老矣的身体和一些回忆的碎片罢了,这么一想,而后又操心起来,不晓得正泰洞房如何,迷迷糊糊的睡去。

    遂安公主一脸窘迫。

    当夜在陈家睡了,她竟决口不提昨夜发生的事,似没有发生,次日一早起来,公主陪嫁的宦官和宫娥便进来给她梳妆打扮,却又见驸马未起,又避了出去。

    总而言之,这一切总还算顺利,只是多了一些惊吓罢了。

    陈正泰起来的时候,遂安公主已起了,妆台上是一沓簿子,都是账目,她低头看的极认真。

    虽是新作了人妇,自此之后,便是陈家的女主人,当初跟着陈正泰,已大抵学会了一些经营和经济之道了,现如今,遂安公主的陪嫁和财产,再加上陈氏的财产合在一起,已是十分可观,在大唐,女主人是肩负一些财产保管的职责,来之前,母妃已经嘱咐过,要帮着打理家产。

    到了正午的时候,李承乾便一瘸一拐的来了,如无事一般,陈正泰只好将他迎至厅里。

    李承乾鼻青脸肿,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事,避开陈正泰幽怨的目光,咧嘴:“恭喜,恭喜,正泰啊,真是恭喜新婚之喜。”

    陈正泰怒道:“喜从何来,真有惊吓罢了。”

    李承乾干笑,张口本想说,我比你还惨,我不但有惊有吓,还被打了个半死呢,自然,他不敢多言,似乎知道这已成了禁忌,只是干笑:“是,是,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我已是郎舅之亲了,我真羡慕你……”

    李承乾这一下换做是认真的模样:“而今,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草原了。”

    “去草原又如何?”陈正泰道。

    李承乾咽了咽口水:“草原好啊,草原上,无人管束,可以肆意的骑马,那里到处都是牛羊……哎……”

    李承乾自幼,就对草原颇有向往,等到后来,历史上的李承乾放飞自我的时候,更是想学突厥人一般,在草原生活了。

    当然,这也是他被废的导火线之一。

    陈正泰却只点点头:“倒是有一件事,我想起来了。”

    李承乾道:“何事,你说来听听。”

    “我想成立一个护路队,一面要铺设木轨,一面还要肩负护路的职责,我思来想去,得有人来办才好。”陈正泰一时陷入沉思。

    李承乾指着自己道:“来,来,来,孤来办吧。”

    陈正泰摇摇头:“你是太子,还是安分守己的好,父皇昨夜没将你打个半死吧?”

    李承乾顿时沮丧:“你分明一眼看出来了,为何还明知故问。”伸了个懒腰:“不过打了也就打了。可是孤思来想去,昨日还是有一些过火,待会儿去给妹子道个歉才好,她人在何处?”

    陈正泰便懒得再理他,交代人去照应着李承乾,自己则开始处理一些家族中的事务。

    钱粮陈正泰是准备好了的。

    工程的人员……其实这两年,也已培养出了一大批的骨干,带队的是个叫陈正业的家伙,此人算是陈家里新近冒尖的一个骨干,能挖煤,也了解作坊的经营,干过工程,组织过几千人在二皮沟修建过工程。

    只是这一次,工程量不小,涉及到上下游不少的工序。

    陈正泰命人将这陈正业叫了来。

    陈正业匆匆来了,给陈正泰行了礼,他一脸老实本分的样子,年纪比陈正泰大一些,和其他陈氏子弟差不多,都是肤色粗糙,不过细看他的五官,倒是和陈正泰有些像,想来几年前,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

    他给陈正泰行了礼,陈正泰让他坐下说话,这陈正业对陈正泰可是恭顺无比,不敢轻易坐,只是身子侧坐着,而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正泰。

    但凡是陈氏子弟,对于陈正泰多有几分敬畏之心,毕竟家主掌握着生杀大权,可同时,又因为陈家现在家大业大,大家都清楚,陈氏能有今日,和陈正泰不无关系。

    不少的子弟都渐渐的懂事了,也有不少人成家立业,他们比谁都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子孙的富贵荣华,都寄托在陈正泰的身上,而如今,陈正泰既是驸马,又身居要职,未来陈家到底到能到何种地步,就全都要仰仗着他了。

    陈氏和其他的世族不同,其他的世族往往为官的子弟很多,借用着仕途,维持着家族的地位。

    可陈家却是反其道而行,家族中的子弟,大多深入各行各业,真正算是入仕的,也只有陈正泰父子罢了,起初的时候,许多人是抱怨的,陈正业也抱怨过,觉得自己好歹也读过书,凭啥拉自己去挖煤,此后又进过了作坊,干过小工程,慢慢开始执掌了大工程之后,他也就渐渐没了进入仕途的心思了。

    陈氏是一个整体嘛,听陈正泰吩咐便是,不会错的。

    陈正泰翘着二郎腿:“我听族里有人说,咱们陈家,就只有我一人吃闲饭,翘着二郎腿在旁干看着,辛苦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干?”

    “呀。”陈正业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浃背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兄弟,开了口,说的就是这个,陈正业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而后毫不犹豫道:“是谁说的?”

    颇有同仇敌忾之意。

    陈正泰压压手:“无碍的,我只一心为了这个家着想,其他的事,却不放在心上。”

    “是,是。”陈正业忙颔首:“其实上上下下,都是服气你的。”

    “这个我知道。”陈正泰倒是很实在:“开门见山吧,工程的情况,你大抵摸清楚了吗?”

    “清楚了。”陈正业一脸尴尬:“我召集不少匠人,研究了好几日,心里大抵是有数了,去岁说要建朔方的时候,就曾抽调人去绘制草原的舆图,进行了细致的测绘,这工程,谈不上多难,毕竟,这没有崇山峻岭,也没有河流。尤其是出了大漠之后,都是一片坦途,只是这工程量,浩大的很,要招募的匠人,只怕不少,草原上毕竟有风险,薪俸格外要高一些,所以……”

    陈正泰道:“这都是小事,牵涉到钱的事,便是小事。到了草原,至关紧要的防卫的问题,因而,可要另行抽调军马护路,只怕耗费巨大,而且,现在陈家也没有这个条件,我倒有一个主意,这些匠人,大多都有气力,平日里组织起来也方便,让他们亦工亦兵,你觉得如何?”

    陈正业皱眉,他很清楚,陈正泰询问他的意见时,自己最好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因为这就是命令,他脑海里大致闪过一些念头,随即毫不犹豫点头:“可以试一试。”

    “既然如此,正午就留在此吃个便饭吧,你自己拿出一个章程来,我们是兄弟,也懒得和你客气。”

    陈正业心里说,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当然,这些话他不敢说。

    ………………

    邓健等人来不及高兴多久,便迎来了新的模拟考试了。

    邓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面圣并没有让他的内心带来太多的波澜,对他而言,从入了大学堂改变命运开始,这些本就是他未来人生中的必经之路。

    他习惯了模拟考试,不但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亲切。

    接下来的会试,关系重大。

    因为会试之后,将决定天下第一批进士的人选,一旦能高中,那么便算是彻底的成为了大唐最顶尖的人才,直接进入庙堂了。

    当然……若是有落第的人,倒也不必担心,举人也可以为官,只是.asxs.较低而已。

    这大学堂还给大家选择了另一条路,若是有人不能中进士,且又不甘心成为一个县尉亦或者是县中主簿,也可以留在这大学堂里,从助教开始,而后成为学堂里的先生。

    留校的待遇很优渥,很适合那些专心做学问的人,甚至学里除了教研组和教学组之外,还有一个较为神秘的机构,即科研组。

    这个组人不少,经费也很充裕,待遇并不差。

    而能进科研组的人,至少也需秀才的功名,并且还需对其他学问有浓厚的兴趣,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醉心于写文章,其实在通识学习的过程中,渐渐也有人对这理科颇感兴趣。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能成为秀才。

    这倒不是学里故意刁难,而是大家通常认为,能进入大学堂的人,若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这个人十之**,是智商略有问题的,凭借着兴趣,是没办法研究高深学问的,至少,你得先有一定的学习能力,而秀才则是这种学习能力的试金石。

    陈正泰很信奉的一点是,在历史上,任何一个通过八股考试,能中科举的人,这般的人学习任何东西,都绝不会差,八股文章都能作,且还能成为佼佼者,那么这世上,还有学不成的东西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女婿像岳父

    科研组并不涉及到实物的问题。

    倒是颇有几分像后世的翰林院,只牵涉到理论上的研究。

    当然,他们的研究会印刷成册,而后外放出去。

    现在他们做的工作,倒是十分简单,便是验证课本中的内容,这种验证,有助于他们开始真正掌握课本中的内容,最后化为己用。

    对于有些人而言,他们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只愿关起门来做自己喜好的事,而科研组的待遇还算优厚,对他们而言,足以安生立命了。

    而在此时,陈正业已开始招募了匠人。

    二皮沟这里,已经有过不少大工程的经验,只是这一次的工程更加浩大一些而已,需要统筹各行各业,更需要大量的劳力,劳力又分数不清的工种。

    倘若是早些年,这天下能有这样组织能力的,只怕也唯有朝廷的工部了。

    可即便是工部,要筹备这样的事,也需花费无数的时日。

    而现在,二皮沟这里,如陈正业这样的人,做起这些事来,却未必没有头绪!毕竟有经验,有骨干,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如何配置人力的资源,如何与各个作坊接洽,做好开工的准备。

    可即便是如此,陈正业还是觉得此事让自己愁白了头发,他已许多日子没有合眼了,便是在梦里,也想着数不清的杂务。

    前来应募的人不少,再加上从陈家各地征募来的劳力,很快便有了数千人规模可观的人手。

    当然,这数千人只不过是工程的人员而已,其他涉及到枕木、木轨、钢材之类的作坊的人力,却是数之不尽了。

    造作坊里,已经设计了许多种枕木和木轨的样式,此前也经过了许多次的试验,因而将路轨的标准算是彻底定了下来,而后便是下单,预备开工。

    当然,在开工之前,按着陈正泰的吩咐,这些劳力会被各自的工头集齐起来,进行短暂的操练。

    除此之外……一个新的东西被应用了出来,即火药作坊里的火铳。

    火铳的构造很简单,只是陈正泰将这玩意送到李世民面前时,李世民却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这玩意……射程并不高,这在李世民看来,用处并不大,更多像是鸡肋罢了。

    何况这玩意的造价比弓箭还要高,大唐的铁骑本就对大漠的敌人,有着压制性的力量,何须火铳这个玩意,这玩意能在马上使用吗?

    陈正泰怀着满腔的热血,结果直接被李世民浇了一盆凉水。

    既然军中不要,那么……陈正泰索性就给这些劳力们用上了。

    这些人在进行了简单的军事操练之后,随即就让人教授他们如何装药,如何保持队列。

    毕竟现在许多材料还需备齐,也需有人进行测绘,所以劳力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无所事事。

    现在而言,是不给他们发放薪俸的,不过却提供一日三餐,唯一做的事,便是进行队列操练。

    每一个人从早到晚的列队,自然……这让许多劳力们心里滋生了许多的怨言。

    他们本是来做工的,指望着养家糊口呢,谁料竟来当兵了。

    在大唐,人们并不会歧视武人,当然……真正的武人,反而是令人敬仰的。

    只是坊间,却颇有歧视辅兵的风气,所谓的辅兵,其实不过是杂役而已,一旦作战的时候,就进行征召,武人骑马,他们则在后头跟着喂养马匹,武人冲锋,他们提着刀在后头一窝蜂的跟上。

    这样的人,几乎很难在战场上获得军功,战争结束之后,几乎便解散回家务农了。

    对于这些劳力们而言,他们自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就是辅兵,因而怨言四起。

    好在陈家在二皮沟有足够的威望,总不至于引起哗变,何况每日三顿,吃的还算不错,因而哪怕是操练再苛刻,也只限定在一个可以可控的范围之内。

    陈正业对于陈正泰的任何交代,都是言听计从的,毕竟当初挖煤的记忆实在过于恐怖,别看家主这个人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样子,他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啊。

    因而陈正业很是小心翼翼,陈正泰交代五分的事,他非要做到九分方才放心。

    家里的妻妾们,起初是有埋怨的,不过很快也消停了,毕竟总不至愿意让自己的男人挨了家法。

    陈家的男子,大多都有一个心思,即做事非要认真不可,一方面是挖煤引发的心理阴影,生恐再被发配去煤场,另一方面,也是在那煤场里的经历,某种程度来说,也让他们学会了忍耐,这样的苦都熬过的人,其他的事,便没有这般的苦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里,出关的人日益增多了,牧场从原先的三四个,如今已扩张到了十四个。而开垦的农地,也开始逐渐的壮大。

    大量的劳力,开始在朔方寻觅机会。

    朔方的城墙已开始有了几分雏形,一些商贾也随之而来,对于商贾们而言,这里的买卖是最好做的,关内的人,大多数还是自给自足,那些寻常的农户,可能一年到头所采买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针线而已。

    可在这关外,劳力和匠人们都有薪俸,却没办法自给自足,一切的生活所需,就只能采买,要进行交换,才可获得,因而这里虽只有数万人,可是消费能力却是巨大,甚至那寻常数十万的城市,若是不加上那些穷奢极欲的达官贵人,消费能力可能也远不及上这里。

    许多商户的到来,以至这朔方城内出现了不少上好的茶肆和客栈。

    毕竟商人有钱,愿意拿钱来享受奢华的生活,因而在此,也吸引了不少胡姬,胡姬们弹着琵琶,唱着悦耳的歌声,一到夜里,城里竟是张灯结彩,吹拉弹唱,通宵达旦,很是热闹的样子。

    通往城中的河流,缓缓而下,上头飘了许多的舟船,舟船上堆砌着大量的货物,此时的草原,尚没有风沙,虽是寒冷,却只在夜间,不去细看城中的某些细节,却也可粗见几分烟花三月时的扬州景象了。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城外的突厥人营地里,突厥人与汉人的纷争开始越来越多了。

    那突利可汗原本对于汉人出关是乐见其成的,在他心里,汉人不过是建立一座军事上的堡垒,这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反而汉人一旦出关必定会带来更多的互市需求,草原上缺少许多物资,将来突厥人可以借此,和汉人们交换自己的皮货和牛马,换取大量的茶叶和盐巴,甚至是奢侈品。

    可渐渐的,他开始回过味来了。

    敢情自己那兄弟,根本就不是打算来互市的,汉人们居然来此耕种,甚至在此开设牧场,他们……竟是全都想要。

    这种警惕心理,逐渐开始蔓延开来,突利可汗倒是不敢对大唐有所不恭,他不希望被唐军继续打击。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心眼,任人宰割!

    当初请求内附的要求,不过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唐的支持,让自己在草原上立足而已,可一旦……草原无法立足,那么……突厥人将往哪里去?自己这个首领,难道当真成为唐臣?

    于是他索性开始放任自己的部众与汉人之间的冲突,再不似从前那般严厉的约束了。

    许多突厥人彼此之间和汉人的牧人们彼此的冲突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大规模的劫掠现象。

    而朔方城中的陈家人开始与突利可汗交涉,突利可汗也只是打个哈哈,口头表达了歉意,说是一定会追查肇事之人,可是……这更多只停留在口头上,该怎样依旧是怎样!

    因而……交涉没有作用,汉人的牧人们开始反击了,只是这原本来保护朔方的突厥,现如今开始变成了汉人们的障碍,越来越多的奏报出现在朔方大总管契泌何力案头上。

    契泌何力对于陈正泰是极感激的,他此前万万想不到,陈正泰会如此的器重自己,自己不过是丧家之犬,便放心让自己前来这朔方带兵,此后,则让自己成为朔方大总管,主管着整个朔方城的安全。

    这令契泌何力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已决心这辈子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陈氏了。

    看着一封封的奏报,他心里恼火,只是此时的契泌何力,再不是当初铁勒部的首领了,自从兵败之后,他变得比从前要谨慎得多,虽时常有热血上涌的时候,他却知道,此时的突厥人,依旧还是陈氏的盟友,虽然这个联盟并不稳固,可一旦加剧冲突,势必会造成朔方的岌岌可危。

    不说突厥人直接敌对,一旦突厥人不再对朔方城予以保护,也会引发出不少的麻烦!

    现在这朔方……毕竟还未真正开始在大漠之中站稳脚跟呢,这对于陈氏在大漠的经营而言,就有着巨大的潜在危险。

    因而契泌何力选择了暂时忍让,一方面继续和突利可汗交涉,甚至好几次亲往突利可汗的帐中饮酒,只是很快,他就意识到……问题比他此前所想象中的要严重。

    在最近的一次酒宴上,喝的烂醉的突利可汗开始对契泌何力说起铁勒部的由来,而后询问他,你是铁勒部的汗帐子孙,怎么能屈从于汉人呢?

    契泌何力只是大笑掩饰过去,他本极想指责突利可汗,你突利可汗,难道不也内附于汉人么?只不过,你既盟誓效忠唐皇,现在竟又口出这样的背盟之言,称之为三姓家奴,也是不为过了。

    契泌何力如今倒也学会了几分变通了,他心里虽有话,不过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饮酒之后,回到了朔方城时,他立即开始下令加强城中的防卫,并且开始组织城中的匠人和劳力们,轮流操练。

    而后,他立马修书了一封,让人快马送至关内。

    另一头的陈正泰,在接了这封书信看过头,脸色淡然,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对他来说,契泌何力的忠诚,是不需质疑的,他之所以敢对此人委以重任,便是知道这契泌何力乃是忠心耿耿的人,自从归降了大唐之后,便再无丝毫反叛之心,甚至对大唐有着极深的感情。

    而至于突厥人,就完全不同了,突利可汗虽与他称兄道弟,可这里头有几分真心实意,他们都心里有数,更别说那突利可汗当初之所以选择了对大唐内附,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他终究是心有不甘的。

    原本若是大唐不深入大漠,只是采取羁縻之策,或许突利可汗尚且愿意一直忍受。

    而一旦大唐希望直接插手整个大漠,那就势必会引发突利可汗的强烈反弹了。

    现在的问题,已不再是突厥人是否会背盟,而是何时背盟了。

    陈正泰自是很明白这点,这事更不只是陈家的事,故而他立即将此事上奏了朝廷。

    于是很快,李世民将陈正泰召至了御前。

    陈正泰早有准备,很快就入宫。只是翁婿二人今日相见,竟有一些尴尬。

    当然,有一些事,虽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却还是不要挑破的好,所以李世民装傻充愣,陈正泰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世民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突厥人的居心已至这样的地步了吗?”

    “是。”陈正泰很认真的道:“臣以为,随着朔方的日益膨胀,突利势必无法继续忍受,战事可能随时会挑起。”

    李世民皱着眉头,手则是轻轻的拍着案牍,他的节拍很有节奏,一般这个时候,便是他开始思索的时候了。

    良久,李世民看着陈正泰道:“你如何看待呢?”

    “要尽力做好防备。”陈正泰继续道:“最好的方法,是先发制人,索性趁他们不备,直接拿下突利可汗。”

    李世民闻言,摇头笑道:“你倒是雷厉风行,很有朕的风采啊。”

    陈正泰便立马谦虚的道:“人们都说,女婿像岳父嘛。”

    “有这样的话吗?”李世民一愣,绞尽脑汁的想从自己的贫乏的知识里,寻觅出这个典故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用力过猛

    显然,李世民寻不到这些典故,他决定不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于是继续手抚案牍,节拍却是骤停了。

    而后凝视着陈正泰,徐徐道:“只是这突利已经归附了我大唐,现在也并没有任何罪责,若是朕对他动手,只怕不妥。”

    李世民的角度和衡量的利弊显然和陈正泰是不同的。

    对于陈正泰而言,他认为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尽力的避免可能产生的损失。

    可李世民乃是天子,他观的却是全局,即便这突利必要反叛,迟早要和大唐为敌,可突利内附,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在对方没有选择反叛之前,大唐贸然动手,那么将来,还有谁肯归降大唐呢?

    表面上,现在趁着突利可汗没有准备,直接痛击突厥人,可以获得眼前的好处,可是长远来看,大唐四处出击,势必会遭遇到顽强的抵抗。

    对于李世民而言,突利不过是一个标杆而已,这种标杆留在这里,让人知道大唐的气度,只要此人不公然反叛,是断然不会轻易对他动手的。

    陈正泰听了李世民的话,其实也是颇为理解的,他不过是想试一试运气罢了,说不定李世民脑子抽抽了,帮自己将突利教训一顿呢?

    如此一来,朔方现下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显然,李世民就是那么的理智!

    李世民而后道:“这公主府,可营造好了吗?”

    陈正泰便道:“父皇,已修建了七八成了。”

    “这样快?”李世民显得有些惊讶。

    这才多久?

    陈正泰很理所当然地道:“只要钱给的痛快,工程这样的事,没有不快的。”

    李世民不禁失笑,这话说的……可这世上最缺的不就是钱吗?若是有钱……还需你说?

    李世民倒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道:“照着礼制,其实你当陪公主去公主府一趟,不过现在草原中的时局不同,还是不必去啦。倒是朕是想去看看的,你总说突利可汗如何放肆,他敢如此,估计也是因为平日里少了敲打,朕去了朔方,且看看他有没有胆子敢如此。”

    只见李世民说话之间,顾盼自雄,浑身上下,带着几分让人折服的魅力。

    想当初的时候,突厥人进入关中,李世民敢单枪匹马前去相会,他这份气魄,是寻常人不能相比的。

    这突利可汗,在李世民眼里,不过是一只菜鸡罢了。

    这话转的似乎有点快,陈正泰诧异道:“陛下想去朔方?”

    “有何不可呢?”李世民背着手:“朕现在最盼着的,乃是会试,现如今,朕最看重的就是会试了,只是会试才刚开始,这一年多来,朕和陈家在朔方花了这么多钱财,难道朕不该去看看?你总说经略草原,说有了成效,朕岂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陈正泰尴尬的道:“朝廷带个数万精兵去,正好威慑这突厥人。”

    李世民只微笑点头,又移开了话题,道:“此事暂时按下不表,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说吧,朕看重的,终究还是人才,朕一个人,怎么能治天下呢?学堂那里,听闻有不少人希望入学?”

    “是。”陈正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今秋报名的,有两千多人,人数太多了,现在大学堂的人力还是远远不够,只怕至多先招募一千人。”

    “已足够了。”李世民欣慰道:“皇家大学堂……”

    他喃喃念着,似有心事。

    陈正泰也不知李世民心里到底什么想法,只是见他念叨之后,便不再言语,索性也就不去猜测了。反正已是岳父了,还能怎样?

    最近陈正泰发现自己比较懒,竟连溜须拍马也变得随性了一些,不过这等事,还是不要刻意了吧,马屁本天成嘛,妙手偶得之。

    只是议完了正事,二人却是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彼此之间,只怕都在想着某个尴尬的事!

    李世民最后摇摇头道:“好啦,好啦,你退下吧。”

    陈正泰就盼着他这句话呢,便行礼道:“儿臣告退。”

    立马转身,很干脆的走了。

    陈正泰出了宫,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到了木轨项目的大营。

    听闻这里颇为热闹,几千个劳工成日都在操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陈正业突的听闻陈正泰来了,不敢怠慢,匆匆的迎了出来。

    陈正泰也不啰嗦:“不必有这么多规矩,进去看看。”

    陈正业心里倒是显得不安,忙是领着陈正泰进去。

    这里都是简易的营房,其实住宿的条件并不好,当然,也不可能指望会有太好的条件,毕竟一旦出关开始动工工程,难免要吃不少苦头。

    而这些人只是来挣工钱的,这点苦还是吃的了的。

    此时已到了正午,三四千人密密麻麻,竟还站在烈阳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陈正泰吓了一跳,忍不住问:“他们顶着太阳站了多久了?”

    陈正业小心翼翼的道:“已一个半时辰了,这里的标准是,清早起来,晨跑几里路,而后便是用饭,上午占两个时辰的队列,正午呢,吃过了饭,小憩之后,则练习行进,现在已操练了接近一个月,总算是有了一点模样……”

    他显得胆战心惊,就怕陈正泰说出一个不好来。

    陈正泰却是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我不是说让你们练一练吗?人家是来做工的,又不是从军。”

    陈正业:“……”

    陈正泰没想到陈正业居然折腾到了这个地步。

    可站在陈正业的角度,却是另一回事了。

    你动不动就送人去挖煤,还经常六亲不认,我陈正业虽是做堂兄的,可有了曾经那么可怕的经历,当然是对你畏之如虎了。

    而且你平日里,都是喜怒无常,现在交代了一件事下来,说是按着这个法子来操练一下吧。

    好吧,一下就一下吧。

    可问题就在于,谁晓得你这一下是多久,是怎样的一下?

    又鬼知道,到时我若真的只是操练了一下,转过头,没有领会到你的意图,你勃然大怒怎么办?

    所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往死里的操练一下,每日操练,总是不会有错的吧。

    惹了你这堂弟,我陈正业必死无疑。而折腾这些匠人和劳力,虽然可能会惹来众怒,可是大不了,到时候提高一点预算,给大家发一点钱,总还能将人安抚住的。

    陈家做工的人,待遇都还算是优厚的,有了这个,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陈正业哪里想到,陈正泰现在话里的意思,倒是觉得操练的过了头。

    他只好干笑道:“这……这,是我不好,我……”

    陈正泰也只好摇摇头:“也罢,这眼下,很快就要开工了,大家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工程上,只是……出了关外,想要确保大家的安全,重要的还是能令行禁止,免得出什么差错,这样也并不坏的。只是下次,别这般了,人家都有妻儿老小的,打个工而已,到了你手底下,成了什么样子。”

    他一面说,一面上前,见这些人都站的笔直地不动。

    几乎他交代的事,全部都不折不扣的执行,还不只如此,甚至可以说完全过了头,他定的标准是队列整齐,而在这里,哪怕是肩膀之间,都是一条直线,一丁半点的差错都没有,数千人顶着太阳,早已是汗流浃背,却是个个纹丝不动,犹如磐石一般。

    陈正泰随即,走到了一个个头小一些的人面前。

    此人面目经历了暴晒,虽是面目可依稀看到几分幼稚的样子,可肤色上,却多了许多老皮,黑黝黝的面颊上,已分不清他的实际岁数了。

    不过精神很不错,他眼珠子不敢乱动,因而陈正泰盯着他,令他有些紧张,明显能感觉他的呼吸开始加快。

    陈正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正钦!”

    陈正钦……

    陈正泰一脸怪异:“也是陈家的?”

    “是。”

    陈正泰惊异地道:“陈家人,怎么跑来这里了?”

    陈正钦吓得哆嗦,居然身躯颤抖起来,眼里满是恐惧。

    其实……他来这里,是走了后门的。

    果然,陈正业站在陈正泰身后,也变得恐惧起来。

    陈正钦确实是陈氏的子弟。

    原本依着规矩,陈家子弟成年,就要送去煤场的。

    这陈正钦按理而言,这个时候该在某个矿场里。

    当然,他运气不错,因为他和陈正业同属一支,听闻陈正业开始招募人手修筑木轨,而且对人力的缺口特别的大,陈正钦的爹娘,便想尽办法寻了陈正业来,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进工程队里。

    在他们看来,进工程队,虽也辛苦,可总比挖煤强吧。

    可哪里知道,陈正泰突然出现了,还那么好巧不巧的到他跟前来这么一问,反而让他无法回答了,总不能说自己走了后门吧。

    陈正业也是心惊胆跳,他怕死了陈正泰生气啊!

    于是他立即道:“是这样的,当初招人,人手不足,这陈正钦,乃是后起之秀,本是要分去鄠县煤场,可人力的缺口太大了,所以……便将他讨要了来。他虽是陈氏子弟,可是并没有得到多少照顾,每日的操练,从未中断过……”

    陈正业拼命的解释。

    原以为陈正泰会大怒,可陈正泰的表情却出奇的很平淡!

    他只颔首微笑道:“原来如此。”

    说着拍拍陈正钦的肩:“我最喜欢的便是像你这样的兄弟,肯吃苦就好,在此好好操练,将来出了关,不要给咱们陈家人丢人现眼。”

    陈正钦忙是小鸡啄米的点头。

    陈正泰此刻放下了心,陈正业也默默的松了口气!

    等到时间一到,开饭的时间到了,所有人解散,便各自去取自己的饭盒,去领饭菜。

    这些人操练了一上午,早已是筋疲力尽,不过好在他们已慢慢的习惯,这一上午的辛苦,自是早已饿的前胸贴了后背,因而纷纷去了饭堂。

    陈正泰亲自去了饭堂里转悠了一圈,这饭堂的伙食还不错的,三千人,每日要杀十口猪、八只羊,以及五十只鸡,其他蔬果,也是应有尽有。

    陈正业显然在这伙食方面是下了苦工的,没办法,若是连吃都吃不好,那就真有人要拼命了。

    陈正泰心里也颇为满意的,倒是有一些火器的匠人,也驻扎在此,有时这些人操练,匠人们则需检验一下火器的情况,毕竟这玩意刚刚折腾出来,颇有些不稳定,需要随时根据使用者反馈的情况,进行改进。

    现在火器作坊现有的火铳有两千多支,原本是以为能供应军中的,军中不肯要,自然而然,也就直接送到这里来。至于火药和弹丸,却是管够得。

    说实话,陈正泰对于火器,懂的并不多,只是知道大致的原理罢了,起初制造的这一批火器,却是很多方面不甚理想,只能寄望于慢慢的改良了。

    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到了下午时,陈正泰便坐着四轮马车回了家里。

    此时,遂安公主正在账房里聚精会神地看着簿子,这几天里,她拼命的算账,总算将陈家的家底摸透了。

    陈家的一些账房,看这新主母年纪小,又是金枝玉叶,原本以为这位主母只是来意思意思一下,做做样子而已的,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位主母是动真格的,里里外外的事,很快便了若指掌。

    今日上午,一个账房直接被开革了出去,人一开革,便有雍州的差役登门,直接将人带走了。

    一下子,府里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在人们看来,这位主母显然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人们这时候,才开始渐渐意识到,这主母很不简单了。

    其实遂安公主行事,是极简单的,她只晓得这个家需要管得井井有条,自己是主母,便要治家,每一个账目和家中的琐事,她都要管好。

    这个世上,凡事就怕认真,这一认真起来,何况平日里早有管账的基础,自然而然,便一下子发现了许多的纰漏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陈家的希望

    似陈家如今这样的家世,想要持家,并且做好,却是极不容易的。

    当然,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可公主有公主的优势,她毕竟身份尊贵,一旦想要亲力亲为,下头的人当然是绝不敢忤逆的。

    另一方面,公主府陪嫁的宦官和宫女不少,管理起来,有了帮衬,倒也不至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

    遂安公主晓得陈正泰事忙,家里的事,他未必能顾及到,这家业越来越大,而且是瞬间的膨胀,陈家原有的力量,已经无法持家了,于是乎就不得不新募一些远亲和新近投靠的仆从管理。

    只是这些良莠不齐,当陈家蒸蒸日上的时候,自然偶尔会出一些纰漏,倒也没什么,在这大势之下,不会有人关注这些小细节。

    而此时,遂安公主觉得自己既然成了这个家族的当家主母,自然不能不管这家里的事务,更是不允许出什么差错的。

    她先清理了账目,责罚了一些从中动了手脚的恶仆,从而给了陈家上下一个威慑,此后再开始清理人员,一些不适应本职的,调到其他地方去,补充新的人员,而一些做事不规矩的,则直接整肃,这些事不必遂安公主出面,只需女官去处置即可。

    见陈正泰回来,遂安公主连忙迎了出来,她是个性子恬然的人,虽是出嫁时出了一些意外,却也绝口不提,见了陈正泰,温和地看着陈正泰笑道:“郎君回来,很是辛苦吧。”

    陈正泰摇头道:“辛苦谈不上,只是随意看看,上午的时候去见了父皇,正午和下午去了一趟劳工的营地。”

    “父皇那里,没有什么事责怪郎君吧。”遂安公主如寻常人妇一般,先给陈正泰宽下那外衣,一旁的女官则给陈正泰奉了茶来!

    陈正泰脱衣坐下,整个人觉得轻松一些,随即抱着茶盏,呷了口温热的茶水,才道:“哪有什么责怪的,只是我心里对突厥人颇为忧心罢了,可是父皇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他虽也预感到突厥人要反,可是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遂安公主颔首:“父皇到了马上,便是万人敌,其他的事,他或许会有烦恼,可若是行军布阵的事,他却是了然于心,自信满满的。”

    陈正泰不禁感慨:“善泳者溺于水……”

    遂安公主不由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乱说。”

    陈正泰笑了笑,从容道:“不用紧张,我只和你说的。”

    遂安公主初为人妇,终究还是有些羞涩,忙移开话题道:“还有一件事,就是近来其他的账都理清了,唯独有一件,就是木轨修建的劳工营那里,开支有些异常,不只是每日的钱粮花销很大,这三千多人,每日鸡鸭鱼肉的花销,竟要比上万人的钱粮开支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什么火药钱,以及养护费,却不知是什么名目,开支也是不小。木轨不是小工程,花费极大,若是在这方面,也是没有节制,我只担心……”

    陈正泰自然晓得她是没办法理解这一群劳工,直接被陈正业拉去当做是新兵一般的操练了,而且操练得还格外的苛刻,哪怕禁军,都没有他们这般!

    虽然陈正泰觉得有些过了头,不过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还没有开工,就当做是入职前的培训了。

    此时有女官送了参汤来,遂安公主接过,便关切地道:“郎君在外头甚是辛苦,先吃一些参汤滋补身子吧。”

    陈正泰倒是兴致盎然,自己是该补一补的,现在无数陈家人正翘首以盼,就等着陈家的嫡孙降生呢!

    陈正泰温声道:“这参汤闻起来味道不错,是哪里的参?”

    本是随口一问,遂安公主道:“其实父皇赐了一些参来,不过父皇赐的参,总是觉得不甚爽口,我心想着郎君是不喜吃苦的人,听三叔公说,市面上有扶余参,既滋补,口感也好,便让人采买了一些,果然成色和品相都是极好……”

    所谓扶余参,其实就是高句丽参,只不过扶余已经被高句丽所灭了,所以某种程度而言,这扶余参该叫高句丽参才对。

    陈正泰却是一脸诧异:“高句丽与我大唐已断绝了贸易,这参只怕是假的吧。”

    他口里说着,取了银勺,吃了几口。

    他口糙,其实感受不到什么区别。

    遂安公主道:“滋味我是尝过的,这确为高句丽参,我自小便吃这些,岂会尝不出?”

    陈正泰心里感慨,从小就吃人参,难怪长这么大。

    只是……新的疑窦就生了出来了:“若是如此,那么这高句丽参,只怕价格不菲,是好东西,我需小心吃才是。如今已成家立业,是该想着节俭些了,我们陈家,是以勤俭持家的。”

    遂安公主抿嘴轻笑:“这可不是,说起来,这高句丽……不,扶余参的价格并不昂贵,只是略比寻常的参价格高一些罢了,市面上不少的。”

    她这般一说,陈正泰心里的疑窦便更重了。

    事实上,从隋朝开始,因为和高句丽的军事敌对关系,和高句丽的贸易断绝,一直延续到了唐初,虽然李世民几次想要开启互市,不过也只是意向而已!

    整个高句丽,甚至辽东半岛的百济、新罗等国,都因为交通断绝,导致商贸不通。

    若说偶有一些人参流入进来,倒也说的过去。

    可问题在于,为何现在听着的意思是有大批的人参流入?

    陈正泰吃过了参汤,陪着遂安公主说了好一会的话,等三叔公回了府,方才让遂安公主稍等片刻,他则到了厅堂里,让人请了三叔公来。

    三叔公现在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还担心着陛下会不会找陈家算账呢,因而对遂安公主殷勤得不得了!

    于是见了陈正泰,便板着脸批评道:“这个时辰了,你不好陪着殿下,来这里做什么?真是岂有此理,殿下是什么人,她嫁来了咱们陈家,是咱们陈家的福气,你该好好的待殿下……哼哼……”

    他故意大着嗓门,歇斯底里的样子,生怕隔墙没有耳朵一般,毕竟这陈家,现在来了不少陪嫁的女官。

    陈正泰苦笑,现在三叔公但凡做点啥,他就知道三叔公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三叔公这一出,令他还是略感尴尬,于是低声道:“叔公,不用这样,殿下没你想的这样小气,不必故意想让人听到什么,她性子好的很……”

    三叔公老脸一红,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猜透一般,忙掩饰道:“哪里的话,你不要胡乱猜测老夫的心思,你……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接着又想着将陈正泰说成是小人,觉得不大妥,便又搜肠刮肚的想要用另外的词来形容,可一时情急,竟是想不出,于是只好泄愤似得捏着自己的胡子。

    陈正泰看着他古古怪怪的样子,不禁哭笑不得,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想着还有正事要说,便开门见山道:“听闻市面上有许多的高句丽参?”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三叔公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高句丽参倒是常见,怎么了?”

    陈正泰懊恼地道:“这就怪了,大唐和高句丽禁绝了互市,如此大量的参,是如何进来的?”

    “这个?”三叔公不禁道:“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哎,我们陈家人,果然都是瞎操心的命啊,就比如老夫吧……”他又放大了嗓门,瞎咧咧道:“老夫不也是这般吗?这公主殿下下嫁到了咱们陈家,我是既担心殿下冷了,又担心她热了,更恐正泰你平日忙碌,不能日夜陪着公主,哎……咱们陈家都是实在人啊,不晓得怎么哄妇人……”

    陈正泰看着三叔公又上窜下跳的样子,顿感受不了他,这哪里跟哪里啊,他可是找三叔公来谈正经事的,于是忙压着手道:“三叔公,别闹了,来时我就看过了,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三叔公一愣,随即就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这黑漆漆的,若是藏着人呢?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做驸马的,若是不密,失的是啥?”

    陈正泰觉得继续往这个话题下去,估计一直就是说这些没营养的了,于是故意拉起脸来:“继续说正事,你说这么多的人参,走的是什么渠道?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他们采购来了大量的人参,那么……又会用什么东西与高句丽进行贸易?高句丽人拿出了这么多的特产,源源不绝的将人参送入大唐来,难道他们只甘心收取铜钱吗?”

    陈正泰说出一连串的问题,三叔公皱眉起来:“那你认为是用什么交换?”

    “想要交换,一定是高句丽人最缺少的东西,譬如现在对他们而言,大唐是虎视眈眈,他们自然急需要大量的铠甲,以及大量的弓箭,还有其他的铁器。”

    三叔公若有所思的点头:“你的意思是,有人里通高句丽?”

    陈正泰叹了口气,总算……三叔公开窍了。

    陈正泰道:“你想想看,有人可以私通高句丽,交换大量的货物,这样的人,身家绝对不会小,甚至可能……在朝中身份非同一般,如若不然,怎么可能打通这么多的关节,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贩卖敌国的货物?又如何拿这么多的铁器,去与高句丽人进行交换?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办成的。”

    陈正泰顿了顿,继续道:“当然,高句丽的事,和我们陈家当然没有关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既然能将大批不得贸易的东西送出关去,可以私通高句丽人,难道……他们就不会勾结百济人吗?甚至于,勾结突厥人……这大漠中,这么多的胡人,他们的走私贸易,定也有牵涉。而这……才是侄孙最担心的啊,叔公……现在我们陈家已开始经营关外,却对这些人一无所知,而这些人呢……则藏在暗地里,他们……到底是谁,有多大的能量,和多少胡人有勾结,陈氏在关外,一旦站住脚跟,会不会妨碍他们的利益,他们是否会暗箭伤人……如此种种,可都需小心防范才是。”

    里通外国……

    这样的事,一丁点也不新鲜。

    越是断绝了贸易,某种程度而言,越是有利可图,因为别人没法做的房买卖,你却可以做,那么自然而然可以卖出高昂的价格。

    因为这巨大利益而铤而走险,就一丁点也不奇怪了。

    陈正泰起初没有想到这个可能,他单纯的认为,陈家只要在关外立足才好,此时因为喝了参汤,这才意识到……有些事,未必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

    陈正泰想了想,便又道:“再退一万步,这些人是否会和突利可汗有什么牵连?这突利可汗在关外,对于大唐的消息,理应是一无所知的,可是我看他频繁骚扰,却将事态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他的背后,是否有高人的指点呢?敌人是最好防范的,可是最令人难以防范的,却是‘自己人’。他们可能在朝中,和你谈笑说天,可背地里,说不准刀都磨好了。”

    三叔公听罢,倒也慎重起来,神情不自觉里肃然了几分:“那么……正泰的意思是……”

    “这事,我们不能糊涂看待,所以必须彻查,将人给揪出来,无论花多少钱财,也要摸清对方的底细,而且这事儿,你需交给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的人……”三叔公想了想道:“陈家人里,倒是有几个为人谨慎的,不过……老夫还得再想一想……”

    陈正泰认真地道:“要尽快一些。”

    三叔公颔首:“你放心便是,噢,是啦,你快去陪着殿下吧,这大半夜的,和我这半只脚进棺材的人在此说这些做什么?有消息,我自会来相告的,正泰呀,我思来想去,我们陈家……得将公主殿下的腿抱好了,如若不然,不安心。”

第三百四十四章:有眉目了

    交代毕了,陈正泰伸了个懒腰,三叔公则也一脸期待的看着陈正泰,仿佛他意识到陈正泰即将要去做一件光辉的事,他拍拍陈正泰的肩:“老夫以过来人的身份……”

    陈正泰却是一溜烟,逃了。

    工程队已开始动工了,数不清的匠人和劳力开始修筑地基,他们用碎石铺垫了路基,夯实,而后再开始陈放沉木。

    巨大的木钉,死死的钉入石缝之间,起初的时候,进展并不快,可后续的速度……却开始增快起来。

    这个世上,从来都是从无至有的过程。

    很快,有人察觉到,若是单头修筑路基,进度缓慢。

    于是……一些技术人员,开始尝试着用分段施工的方法。

    当然,这样的施工,考验着技术人员对于地形的测绘,因为一旦测绘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一群人每日躲在一起,尝试着各种方法,在做过几次试验之后,总算有了一些样子,于是,一些专门的仪器则被开发了出来。

    匠人们一段段的铺好了地基,有了枕木,开始铺陈路轨。

    与此同时,造车的作坊已经派来了人员,他们尝试着,设计和路轨契合的车轮,在现有的路轨上,进行一次次的尝试。

    人们越来越发现,想要让马车在车轨上疾奔,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需将车轮和路轨做到极为细致的地步,唯有标准化,方能做到这一点。

    陈正业几乎每天都要顾着施工,顾着给养,顾着许许多多的琐事。

    不过他发现了一件可喜的事,这样的大工程,这些匠人和劳力在经过了操练之后,居然比之从前组织起来做工程时,效率竟是大大的提高了。

    毕竟因为操练,使得每一个人都比从前更加安分守己,他们的纪律性更强,一个命令下去,几乎不见散漫的人,彼此之间的合作十分协调。

    这做工程……竟和行军打仗一样的道理。

    陈正业如获至宝一般,竟是连夜修了一道自己的经验心得,而后让人用快马送至陈正泰那里。

    陈正泰得了书信,也不禁讶异,没听说过……操练之后,还能有益于生产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军事化管理?

    不过说实话,陈正泰对这样的事是不甚认同的,哪怕是因此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在陈正泰看来,这些人是招募来的劳力,不是随意让人使唤的牲口,军事化就意味着,人必须牺牲和让渡自己大量的作息,若是特殊情况时还好,可若是寻常时都如此,那么便如丧心病狂一般了。

    只是……对于在关外的劳力……

    陈正泰在沉吟了很久之后,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因为陈正泰很清楚,关外不比关中,关中是个和平安逸之地。可是关外潜伏着大量的风险,那里无数的虎狼环伺,若是不进行军事化,一旦遭遇了危险,那么到时流下的便不是汗水,而是血了。

    因而陈正泰斟酌再三,决定关外的所有劳力,除了修筑路轨的,便是营造朔方城的人,统统进行短暂的军事操练,三日操练一上午,当然,薪俸照常发放。

    命令传达到了契泌何力这里,契泌何力忍不住兴奋的搓手。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这儿的人力不足,也无法有效的建立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马,此前都是靠突厥人的保护,而如今,这一层保护已经越来越不牢靠,原先的牧羊犬,已成了野狼,目露凶光,獠牙彰显。

    契泌何力立即开始着手办起来,在这里,是不缺武器的,因为这里的钢铁作坊,几乎是日也不歇的开工,产量惊人。

    契泌何力禁不住流口水,这和是大漠,在大漠里,人们最缺的却是生铁,可是汉人来了此,挖掘矿产,营造窑炉,源源不断的将比之生铁更坚韧的钢铁产出来,通过模具亦或锻打,制造出各种的兵刃。

    随即,他将所有的匠人和劳力,分为十个大营,根据不同的工种,进行不同的操练。

    譬如这牧人,则大多操练骑术,和马上搏斗之术,又如寻常的匠人,则大多作为步卒,或者作为守城之用。

    一下子,整个朔方,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

    长安城中,一处幽静的宅院里。

    一个书吏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宅院,他弓着身,此时天已暗淡了,此人躬身,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不敢看着厅堂深处,垂坐于书案之后的人一眼。

    厅堂里只点了一小盏的油灯,已看不清人的面孔了,只是垂坐在那的人,宛如老僧一般,纹丝不动。

    可他即便不动,却已将这小书吏吓得不轻,他磕磕巴巴的道:“郎君,胡人又将价格,降低了不少……最近……不少出关的商人,将价格降的极低,这些胡人,大多都已养刁了,这千辛万苦运出去的货,竟也不放在眼里……”

    “唔……”油灯冉冉之下,那厅堂之处的人似是揭开了茶盏盖子,轻磕几下。

    书吏战战兢兢的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商贾,蜂拥出关的缘故,他们一丁点的规矩都没有,到了朔方,更加是无法无天……什么货物都敢卖……”

    “知道了。”

    轻轻说了三个字,厅堂深处的人再无回应,油灯很昏暗,以至于阴影遮着了他的脸,只一双眸子,因灯火的缘故,而影射的闪闪生辉。

    “郎君,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损失惨重啊,还有……高句丽那里……”

    “知道了。”

    这三个字,语气便开始变得加重起来,仿佛显得不耐烦,声音冰冷,宛如来自地狱一般。

    书吏已吓得脸色惨然,只这三字,却好似是丢了魂似得,啪嗒一下,拜倒在地:“万死。”

    厅堂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回应书吏,书吏只好战战兢兢的保持叩首状,臀部拱的老高,就这般保持着跪姿,一动不敢动。

    过去了很久,书吏觉得自己的腿脚已不属于自己时,他咧着嘴,却依旧还是不敢动弹。

    突然,厅堂深处的人叹了口气:“都说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吾家历二十七世,世代荣华,料想不到,时至今日,竟至于此,长此以往下去,如何还能位列高门呢?”

    他说着,只一声长叹:“你下去吧。”

    书吏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千恩万谢:“谢郎君。”

    他勉强站起来,两腿酸麻的几乎站不稳,打了个趔趄才算稳住,刚要走……身后却突然传出声音:“且慢。”

    书吏脸色骤变:“郎君……”

    “案牍上有一封书信,你带去,飞马传书出关,谨记:切切要谨慎小心。”

    “喏……”

    ………………

    秋去冬来,关中的萧索不禁又多了几分,天气变得冷冽起来,尤其是清晨时,风刮得似刀子一般。

    可这时,二皮沟大学堂已传出郎朗的读书声,即将为会考备试的举人,还有新进的生员,在各自的教师里,哪怕此时只是卯时,晨读依旧没有落下。

    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三叔公依旧起的很早,他每一次经过学堂时,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朝廷已有旨意,来年开春,即将会试,这春试决定的乃是接下来天下进士的人选,关系重大,据闻那教研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传闻只要到了教研组的公房里,总能听到几句狞笑,这些人,似乎只以折腾举人们为乐,两个时辰的考试,他们开始缩短到了一个半时辰,而考题,据闻也已到了非人的地步。

    乃至于这二皮沟有传闻,说是嫁女不可嫁教研组,倒不是因为教研组的人薪俸低下,恰恰相反的是,他们的薪俸极高,生活优渥,只是听说,他们成日只以折磨人为乐,很是病态,时不时吃饭睡觉时,都不免面露狰狞或者猥琐的样子,若是不见生员愁眉苦脸,便心里要郁郁好几日,直到见学堂里哀嚎一片,这才露出满意和欣慰的笑容。

    本来三叔公路过大学堂时,都会停留一阵子,听一听读书声,或是听听生员们晨跑时的口号声,可今日,他却是匆匆而过,而后回到二皮沟陈家宅邸,寻了一个女官,低声咕哝几句。

    那女官对这三叔公印象却是极好的,三叔公总是用一种古怪的笑容盯着她们,动不动就掏出钱来,让她们去买新衣衫,时不时厚着老脸凑上来,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这个姑娘标志,那个宦官长的好,公侯万代之类。

    当然,被夸公侯万代的宦官,大多是脸免不得要抽一抽的,直到三叔公掏出钱来,这才兴高采烈。

    那女官匆匆进了卧房,随即,便见陈正泰和衣出来。

    三叔公便道:“这样的大冷天,也不多穿一件衣衫,正泰……”他板着脸,认真的样子:“扶余参的事,有一些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陈正泰奇怪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看着陈正泰,道:“这些扶余参,都是真的,而且还是大批进货,当然……还不只于此。”

    ………………

    第二更来晚了,我有罪。

第三百四十五章:重大机密

    不只于此?

    陈正泰见三叔公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由道:“那还有什么?”

    三叔公就道:“还有就是市面上,一直都有人在大规模的收购生铁,用的是各种途径,这些铁器……却又不知到底送到了何处,只是这寻不到由头的生铁采购,实在让人触目惊心。数额不小……朔方那边的商贾,也有人反馈,事实上,这大漠之中大量的铁器,其实都是此前从中原输入的,可按理而言,即便是朝廷对某些胡人会进行互市,可是交易的数额也是有所限定的,只是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些铁器……实在太多了。”

    “其实不只是铁器,那些寻常胡人们所必须的东西,似乎都有输入草原,其中高句丽那儿的数额最大,其他草原各部,也输入了不少。甚至……老夫命人去查证的过程之中,察觉到了一个更奇怪的现象。”

    “更奇怪的现象……”陈正泰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点头道:“有一些匠人,自称自己曾去边镇修葺城墙时,就曾被人花了钱去打听关于各处关隘的情况,若是提供各处城墙的漏洞,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城防隐秘,便可得到大量的赏钱。本来……老夫以为只是一些胡商做的事,可又觉得不对劲,因为这线索往下发掘时,却很快中断了,你想想看,若是胡商拿了这些讯息,自然可以销声匿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而对方做的如此的小心翼翼,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此事牵涉到的乃是关中这边的人身上。”

    顿了一下,三叔公就又道:“更蹊跷的是……前往朔方的商贾,他们开始和胡人们接洽,想做买卖,却发现对方对中原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显然并非是胡人们的性情,胡人们固然也隔三差五的与中原敌对,可他们很难会有周详的计划,可从许多的口风来看,显然这都是未雨绸缪的打算,在胡人那里,甚至还有人说,每一次若是南下侵犯中原,大多时候,他们总能寻到绝佳的路径,好像和某些边镇商量好了的……”

    三叔公面上露出骇然的样子,继续道:“你可还记得贞观初年的时候,突厥人攻入并州,掠走了五千男女,此后又洗劫了朔州,进袭太原的旧事吗?当时的时候,当今皇帝初登大宝,此事曾让关中震动了一阵子,大家所诧异的是,并州、朔州、太原等地,已接近于中原腹地了,可突厥人如旋风一般而至,侵袭如风一般,而各州本是城墙十分坚固,理应不容易攻破的,可突厥人几乎是连破数州,当时真是骇人,不知惨杀了多少人,这无数的男子,直接斩于刀下。那些女子,用草绳系着,统统被掠去了草原,惨遭蹂躏。那些还没有车轮高的孩童,竟是聚在一起给统统杀了,而后抛入河中,那河水都给染成了血色。以至当时中原,人人自危,各州之间,唯恐有突厥侵扰!可突厥劫掠一地,绝不停留,如风一般的来,又如风一般的去。所过的地方,没有攻不下的。当时人们只晓得突厥人骁勇,可细细思来,却又不对,突厥人骁勇倒是罢了,可这么高的城墙,怎么可能几日便能攻克呢?他们似乎对于城防的薄弱之处了如指掌唉,有一些城池,仿佛都是商量好了的,突厥人还未至,便已有内应偷开瓮城的城门,表面上看,是接二连三的错误,可现在回想,是否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在这些胡人的背后,有人早已做好了接应?”

    三叔公其实打心底里并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因为过去经历的这些事,有太多的可怖之处,也有太多令人触动的地方,每一次想及,都是不寒而栗!

    现在念起旧事,他不禁感叹道:“当初的时候,陛下才刚刚登基,朝廷内部本就犬牙交错,人心浮动,所以也顾忌不上边镇的事。可如今想来,真是惨不忍睹啊,老夫那时,曾有友人修书来,说是曝尸于野者,无所胜数,被掳掠奸yin的女子,数之不尽。这真真是作孽啊……

    事实上,古人对于死亡的承受能力是比较高的,这其实也可以理解的,在后世,一桩惨案,便少不得要震动天下了。可在这个时代,因为疾病和战争的缘故,所以人们见惯了生老病死,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麻木了。尤其是三叔公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历经了数朝,对此算是早已司空见惯了。

    可若是连他都一副后怕和惊悚的事,定是真正惨到了极致。

    而三叔公话里提出的所有疑问,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即这大唐内部,有奸细。

    而这种奸细,并非是单打独斗的,因为这个奸细,显然手段和能力,都比绝大多数人,要强得多。甚至可能他与关外各部的胡人,已经形成了某种共生的关系,胡人拿下劫掠,所得到的财富,他们能分一杯羹。而他们则给胡人们提供了情报、武器,与之交易,获得宝货,从而谋取最大的利益。

    走私这等事,最不喜欢的就是互市或者是交易正常化了。

    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一旦互市,就会出现许多的商贾进行竞争,可只有朝廷禁绝和草原进行某些交流,他们才能凭借自己的特权,将胡人们稀缺的东西,高价贩卖至草原中去。

    换一个角度而言,又因为他们不喜欢汉人的势力进入草原,与他们产生竞争,所以往往,他们又愿意支持胡人洗劫中原!

    一方面,可以从中分得好处,另一方面,只有中原对于这些胡人更加咬牙切齿,方才会禁绝贸易,如此一来,这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那些胡人,大多目光短浅,很难制定长远的战略,可若是背后有个聪明的人,为他们进行谋划,那么破坏力,便尤为的惊人了。

    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历朝历代,算是多得不胜枚举,只是那些记录历史的衮衮诸公们,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危害而已!

    中原王朝往往对于胡人采取不屑的态度,而且这些人往往隐藏极深,难以让人察觉。

    陈正泰之所以察觉到异样,不过是因为他对市场的观察力比大多数人要细致一些,突然觉得市面上多出了这么多的这些货物,有些蹊跷而已。

    可对于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朝中相公们而言,显然……他们是没有兴趣知道这人参来历和价格的。

    陈正泰听完了三叔公这番话,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便道:“查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吗?”

    三叔公就瞪大眼睛道:“老夫若能轻易查出来,只怕这些人早就事情败露了,何至等到今日朝廷还一点察觉都没有呢?”

    “想尽办法,继续彻查。”陈正泰很认真地道:“非要将这些查个底朝天不可。”

    “要不,还是密报朝廷吧?”三叔公想了想道:“凭借我们陈家的力量,只怕力有不逮,你也不想想我们陈家既非百骑,又不是刑部,这如何查起?”

    陈正泰却是摇头道:“若是禀告了朝廷,就难免打草惊蛇了,只怕那些人有了防范,就不容易找出来了!罢了,我去见一趟陛下吧。”

    事不延迟,他招呼一声,立马让人备好了马车出门!

    匆匆的入宫,李世民见陈正泰清早觐见,倒是觉得诧异!

    见陈正泰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就忍不住道:“这倒是怪了,你没有娶妻时,尚且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可如今娶了妻,倒是晓得早起了。”

    陈正泰没有多说什么,就正色道:“陛下,有一件事,臣需禀奏。”

    说着,他将自己察觉出高句丽参,以及此后陈家的调查统统道了出来。

    李世民听罢,不由皱眉:“你这样一说,朕也觉得有些古怪了,当时朕刚刚登基,那突厥人却像是是熟门熟路一般,只是当时朕登基不久,百事缠身,虽是命李靖带兵驰援,收复了几座空城,却也没有多想,现在旧事重提,细细一想,此事还真是蹊跷!这天底下,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也势必是朝中大臣,能够随时探听到朝廷的动静,这天底下,能办成这样事的人……”

    李世民越说,竟越觉得惊悚起来!

    自己身边,竟有这般的人,可以想象,这样的人会造成如何大的危害。

    他不禁冷冷地道:“也亏得你来密报此事,如若不然,朕当真还要继续被这奸贼所利用了。”

    陈正泰则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人彻查出来。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开始大张旗鼓的调查,势必会打草惊蛇,此人既是重臣,家世只怕也是非同小可,朝廷任何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但凡有风吹草动,就难免要遁逃,亦或者是狗急跳墙。”

    陈正泰就是顾虑的这个,而这种人,决不能再让其逍遥,怎么都要想尽办法抽出来!

    “对。”李世民颔首:“这便是为难的地方,若是密查,又如何做到不打草惊蛇呢……”

    李世民沉默着,闷了半响,突然道:“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探查出,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我思前想后,能做出这样的事,天下有此能力的,不会超过三十人,你且等等。”

    李世民随即命张千拿来了笔墨纸砚,而后摊开纸来,提笔,连续书下数十个名字!

    对于这每一个名字,他都细细的斟酌,他一面写,一面朝陈正泰招呼:“你上前来。”

    陈正泰也不矫情,直接上前,仔细一看,便见这白纸上,赫然第一个名字,竟是写着:“陈正泰。”

    一口老血,差点从陈正泰的口里喷出来,他禁不住哀嚎道:“陛下,陛下……是儿臣来通风报信的啊,我们陈家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何故见疑?再者说了,贞观初年的时候,陈家自身都难保啊,怎么做得出……况且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啊……”

    李世民瞪他一眼,不由道:“鬼叫个什么,朕只是先列出能促成此事的人,若是寻常宵小,肯定办不成这样的大事,朕先拟列出一个名录而已。”

    好吧,原来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弄了个大误会了!

    陈正泰这才放下心,果然见自己的名字之后,竟还有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名字!

    此后列出的,如杜如晦等人,无一不是李世民的近臣,亦或者是手揽大权之人,要嘛便是出自于天下数一数二的世族里的。

    足足二十七个名字,李世民凝视着这纸上一个个的名字,纹丝不动,踟蹰了很久,才道:“大抵就是这些人了,至于其他人,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力物力,也不可能有如此耳目,若是当真有人里通外国,必定是这名册中的人。”

    这里头有许多陈正泰熟悉的人,也有一些不熟悉的,陈正泰看着那些人名,也久久地拧着眉心细思!

    此时,李世民则道:“来人,召太子与这名录中的人来觐见。”

    张千全程站在一旁,已是听的心惊肉跳,不过他是内常侍,是极受李世民信任的,自是忠心耿耿,倒也表现出很平静的模样,大抵看过了名录,而后就去办了。

    房玄龄等人因为本就在太极宫中当值,所以来的很快。

    而至于其他人,却也是三三两两而来。

    众人不知陛下这大清早突然召见为的何事,心里也是生出疑窦,只是到了圣颜跟前,见陛下一直抿嘴不语,却也不敢多问。

    大家各自坐下,宦官们奉了茶,等所有人都来齐了。

    李世民才微笑道:“朕昨夜做了一个梦。”

    众臣都是稳妥的人,知道这只不过是个话头,陛下必还有后话,所以都是表情自然的样子。

    只有陈正泰心里暗暗的吐槽,做梦的事,有什么可说的,这事,周公擅长啊,该寻周公来才是。

第三百四十六章:原来是他

    众臣静候着李世民的梦。

    李世民却道:“朕梦中,北方有异光,诸卿以为,此梦何解?”

    众臣听了,顿时懵逼。

    房玄龄咳嗽一声道:“北方乃是草原,这异光,不知从何说起?”

    李世民很淡定地道:“朕也不知,所以才问。”

    众人又沉默下去了,此时,却有一人道:“陛下,是否因为朔方的缘故?”

    李世民等人便朝那人看去,此人是裴寂,裴寂乃是开国功臣,他的家族也是极为鼎盛,出自河东裴氏西眷房,乃是天下有数的大世族之一。

    其实开国时期,裴寂虽是此后降了大唐,可李渊命裴寂领兵,结果裴寂兵败,损失惨重,不过李渊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升他为左仆射。

    要知道,这门下省左仆射之职,可谓位高权重,几乎和宰相差不多了。且他虽然没有功劳,却依旧将他升为了魏国公。

    可见裴寂此人的家世,实是连李渊都不得不进行笼络。

    此后到了贞观三年,因为犯罪,而被流放了,可很快的,便又东山再起,官复原职,还保留了魏国公的爵位。

    不过裴寂虽然依旧还是左仆射,形同宰相,但是也因为流放的缘故,其实已经不太管事了。

    他从前深受李渊的信任,而如今的李世民,显然对他并不亲热!

    他呢,倒也心态还好,自当是养老,不问政务,这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x的典范。

    可即便如此,裴寂依旧还是没有告老的意思!

    此时,他已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皱纹,此时见李世民朝自己看来,倒是侃侃而谈地继续道:“朔方城现在是修建了起来,就不说大量人出关了,这许多的商贾,也纷纷出关。敢问陛下,这些商贾带着货物出了关,他们去哪里交易,与什么人交易,这些……约束得住吗?这草原可不比中原啊,中原这里,朝廷的法令一下,便可令行禁止,可是这草原之中,但凡是出关的人,谁可以约束呢?陈氏吗?”

    “陛下说北方有异彩,老臣以为,这莫不是因为上天的某种警示吗?大量不法之徒出了关,不知做什么勾当,朝廷无法约束他们,因而他们在关外可以无法无天。又或者,这些人将我大唐的宝货,源源不断的输出关外,这胡人们借此机会,也可得到莫大的好处。胡人狼子野心,可谓是昭然若揭,这些人一旦壮大起来,这对我大唐又有什么好处呢?恳请陛下定要关切此事,臣窃以为,这不是长久之计,定要小心提防为好。”

    裴寂老神在在的说罢,众人又短暂的沉默起来。

    能坐在这里的人,说任何话都一定是冠冕堂皇,一副为朝廷着想的姿态。

    可是他们背后的心思,却就令人难以猜测了。

    比如这裴寂,表面上是说要防备胡人,可实际上却还是因为对朔方这样的法外之地,心生不满,借着这些言外之意,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希望的是……停止修建朔方,又或者是,不允许大量的人随意出关。

    李世民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寂。

    而陈正泰看着这个裴寂,却也不禁在想,这裴寂,莫非就是那个人?

    说到河东裴氏,可是人才辈出,乃是河东最鼎盛的世族,而裴寂为首的一批人,都是占据着高位,他们若是想要走私,就实在太容易了!

    各处关隘,不知有多少守将是他们的门生故吏,所有的关卡,对于裴氏而言,都不过是如平地一般罢了。

    而且这裴寂乃是宰相,位居魏国公和左仆射,裴氏的子弟们,也大多身居高位,这样的家族,若要做点什么,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吧。

    此时,李世民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诸卿以为如何?”

    裴寂是当初太上皇的人,而且此人甚至负责修撰了《武德律》,可以说,这大唐的律法,都是他编修的。

    其实李世民对于裴寂,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只是心知裴氏在河东的影响,不好轻易疏远罢了!

    当初虽是通过流放,狠狠的敲打了他,可该给的待遇,却还是不能不给的。

    房玄龄等人看这阵势,则是心知又有一番关于是不是要修朔方的口舌之争了。

    这事儿,此前就争过,如今又来这么一出,这对于房玄龄而言,可以说是没有意义。

    人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知花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现在你还要来反对,是吃饱了撑着吗?

    所以他只默不作声。

    倒是长孙无忌忍不住,振振有词地道:“这是什么话,修筑朔方,涉及到的乃是国家大策!商贾出关,也是为了让商贾们对朔方补给,怎么到了裴公的口里,就成了误国误民了?大唐一日不深入草原,这草原中的心腹大患,便一日不能剪除,龟缩中原,岂不是坐以待毙?”

    他说着,似还意犹未尽,又加上了一句:“真是妇人之见,夏虫不可语冰!”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

    等于是长孙无忌这后辈,指着裴寂骂他是妇人和夏虫。

    夏虫倒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妇人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裴寂倒没什么。

    可房玄龄受不了啊,他脸抽了抽,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禁将话硬是咽了回去。

    长孙无忌的性子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因公废私,而他则恰恰相反。

    他非常明确自己的立场!

    哼,现在老夫的儿子在二皮沟呢,还成了举人,将来还要做进士的。

    他和他的同窗,可都是未来的朝廷中坚,与陈家的利益,早已捆绑在了一起。

    更何况他和陈家合伙的长孙铁业,还需陈家维持,他长孙无忌不站在陈家这一边,站在哪里?

    若是别人,即便是有很深的交情,也还会掩饰一下,起码表面上显得公正!

    可长孙无忌不同,长孙无忌可是**裸的,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别人骂不骂他,在他看来,自己只需让陛下满意就可以了!

    其他的人,和他长孙无忌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虽非宰相,却也是吏部尚书,此时开了口。

    倒是让其他本是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变得踟蹰起来。

    而李世民则是微笑道:“长孙卿家的话有道理,裴卿家的话也有道理,那么诸卿以为,哪一个更高明呢?”

    大多数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似有犹豫,又似有话说。

    倒是房玄龄苦笑道:“臣以为,还是不偏不倚为好,裴公所提的建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敦促陈家对这些商贾,需有一些约束才好。如若这关外充斥了亡命之徒,对我大唐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杜如晦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臣以为……”

    众人此时倒是七嘴八舌起来,李世民则微笑着一一倾听着。

    等大家都议论得差不多了,他心里似乎有了一些数,而后便道:“既有此梦,定是天人感应,故而朕打算令太子监国,而朕呢……则准备亲往朔方一趟,这个念头,朕想很久啦,也早有准备……既要成行,又得此梦,还是宜早为好。”

    这一次,他再没有询问诸卿以为如何了。

    此时一言而断,众人就只有惊讶的份了。

    房玄龄不禁道:“陛下……”

    “好啦。”李世民挥挥手,直接打断房玄龄,话里不容置疑地道:“朕自有主见,诸卿不必多言。”

    随即,竟是毫不客气地将众人请了出去。

    只留下了陈正泰。

    陈正泰不发一言,脑子里还是如走马灯似的,在默想着方才所发生的事。

    李世民看向一直沉默的陈正泰道:“正泰以为如何?”

    这句话终于把陈正泰的心思拉回了现实,他想了想道:“对于朔方,裴公反对的最为激烈,儿臣自然不是公报私仇,只是觉得……裴寂似乎对此尤其的反感。会不会是因为大量的商贾们出了关,影响了走私的暴利,所以才心生不满呢?”

    李世民颔首:“方才朕故意如此说,便是想要看看众臣的反应!不过方才看来,其他的人,对于朔方的事,更多是漠不关心,就算有话说,其实都不算什么紧要话,只有裴寂此人,面上的不满最甚,或许这真的触动了他的利益,也是未必。朕再想想……裴寂此人,当初曾镇守过太原,此后突厥人一路南下,甚至洗劫了太原城,这太原,乃是龙兴之地,为朕历代祖先们不断的修葺,城池尤其的坚固,可如何却会被突厥人轻易得手了?最了解太原的人,不就正是裴寂吗?”

    陈正泰便尴尬笑道:“只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实证,裴寂乃是老臣,又为宰相,裴氏更是河东郡望最高的门第,若没有真凭实据,只怕不能定罪。”

    “正是。”李世民点了点头,淡淡道:“所以朕才真要试一试,便故意说,朕要巡行朔方。刚才朕看众人的反应,大多错愕,那裴寂……似乎也带着别样的心思。想知道是不是就是此人,只要巡行了朔方,便一切可知了。”

    陈正泰表示不解。

    李世民而后看了张千一眼:“张力士。”

    张千恭谨地应道:“奴在。”

    李世民道:“做好巡行的事宜吧,尽快动身,还是从前那般,尽量从简,不可惊扰百姓。不过……好似这出了关,也就没有多少百姓了。”

    张千:“……”

    李世民随即又道:“过几日,给裴寂一份密旨,让他负责此次巡行的军粮督运,预备好三千禁卫的口粮。”

    “三千?”张千狐疑道:“陛下出巡,又是关外,不是两万将士吗?”

    李世民神秘地看了张千一眼,很确定地道:“只需三千即可。这两万人马,乃是在明面上的,所以一定要让裴寂不可声张。”

    张千意识到了什么,陛下好似是在布置着一件大事啊,既然陛下不多说,因而张千也不敢多问,只道:“喏。”

    李世民随即便又老神在在地看着陈正泰:“既然怀疑了这裴寂,想要得到真凭实据,那么只需布置一个圈套即可,就看看这裴寂钻不钻了!至于朔方,朕倒是真的想去看看的,当初卫青与霍去病封狼居胥,朕仰慕久已,朕这些年,一直都在想,朕的卫青和霍去病在哪里呢?正泰……朕此番去朔方,你便陪驾吧。”

    陈正泰不知李世民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心里自是有几分好气的!想要张口问什么,却又觉得,自己若是问了,难免显得自己智商有些低!

    于是他只好道:“儿臣遵旨。”

    陛下要出关的消息,可谓是不胫而走,巡行草原,不比巡行扬州。

    何况会试即将开始,天下的举人,开始渐渐的会聚在扬州,一时之间,民情汹汹。

    在读书人们看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皇帝,怎么可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呢?

    这出巡,还是千里之外,况且这草原之中,实在有太多的凶险了,哪怕大唐的民风较为彪悍,却也有绝大多数人认为陛下此举,实在过于冒险。

    因而御史们反对的厉害,坊间也大多传出流言蜚语。

    李世民却是不为所动,两万精锐的禁军,枕戈待旦,随时要预备出发。

    这一下子,立即引发了满朝的反对。

    却在此时,三千劲旅,却是悄悄的移驻至了边镇。

    李世民深居于宫中,对所有的反对,统统充耳不闻。

第三百四十七章: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轨道交通

    长安城里,足足闹了两个多月,陛下巡行的事,竟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倒是此时,李世民特意将陈正泰诏入了宫中来!

    见了陈正泰,李世民却是踟蹰不言。

    陈正泰默了半天,只好先开口道:“陛下……”

    李世民才恍然回过神来,朝他笑一笑:“此前,朕本以为,你说的那个人乃是裴寂,可现在看来,却是朕想差了。”

    “陛下的意思……”陈正泰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道:“朕对外宣称要巡行朔方,表面上是两万军马护卫。可是背地里,却命那裴寂预备三千人马的口粮。你可知是为何?”

    陈正泰其实也想过一些可能,只是这些事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索性也不会去多想,便下意识的道:“陛下此举,想要引蛇出洞,当初陛下巡行扬州,便是背地里去的,所带的人马不多。现在大张旗鼓的要去朔方,朝中反对的声音极大,所以陛下是要给裴寂制造一个假象,即陛下可能私巡,因而只需带着三千精兵出关即可。因此陛下才秘密调动了三千人至边镇,又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让他误以为,陛下大张旗鼓巡行是假,真正的目的,却是和当初扬州一般,私巡大漠。”

    李世民颔首:“正是,这是密旨,只有朕与你,还有张千,再就是裴寂知道了。朕在想,裴寂此人,倘若当真是你说的那个人,那么……若是朕私下出关,被他的人所擒获,此人岂不是又可谋取大利了?你陈正泰重建朔方,能让他如鲠在喉,而朕这些年来,天下开始大治,迟早要横扫大漠,甚至可能察觉到裴寂的罪责,他对朕如何不是如鲠在喉呢?所以朕一面如此佯动,做出一副朕其实已经暗中出关的样子,一面呢,却又命百骑胡人各部打探,可是……迄今为止,胡人们一点异动都没有,正泰,看来你我是想岔了,至少裴卿家是绝无可能的,他这些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每日提笼逗鸟,日子过得很是平常,他老了,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陈正泰不禁苦笑道:“是啊,起初的时候,儿臣也是怀疑他的,可现在看来,可能真是误会了。只是……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谁都有可能。”李世民神情认真地道:“便是你们陈家,也脱不了关系。”

    怎么又提到他家,陈正泰表示很冤!

    见陈正泰哭丧着脸,又要哀嚎,李世民立马压压手道:“固然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只是……朕已下旨,说要巡行朔方,朕既开了金口,岂有不去的道理?朕思来想去,还是该去一趟才好。只是现在天下人反对的厉害,确实也不宜大张旗鼓。太子那里,朕已招呼过啦,自然会令他监国,朕去朔方看几日便回,也不必兴师动众。”

    陈正泰倒是担心起来,便忍不住道:“草原之中,确实凶险。”

    李世民大笑道:“这算的了什么呢?你可知道当初朕临阵,每每都只带几个扈从,靠近敌方的营地观察敌情?这天下,谁能伤朕?只要朕坐在马上,即是万人敌,你不必多心。”

    这种话别人说出来,可以叫吹牛逼,亦或者是目空一切。

    可自李世民口里说出来,居然一丁点的违和感都没有。

    陈正泰便再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自己只是区区凡人,岳父大人的事,自己也不懂,岳父大人要做什么,他更是拦不住!

    此时,长安城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举人,众人议论纷纷,其实从各道来的举人,初来长安,大多是兴奋的,想着明年开春便要科举,而到了那时,凭借着自己的锦绣文章,便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几乎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对于长安城,他们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当然……高傲的读书人们,总难免会有许多的议论,大家呼朋唤友,彼此结交,很快打成一片之后!

    来了长安,才知道了关于大学堂的事,心理震撼于大学堂的实力之余,也不免心里生出忌惮之心,可内心深处,他们认为读书不该是大学堂这样的,读书固然枯燥,可似乎大学堂这般……便有些功利性过强了。

    说来也奇怪,人的性情最难捉摸之处就在于,分明芸芸众生,都是为名利奔忙,有人为科举而千里迢迢赶考,日夜读书。也有人为了做买卖,而挥汗如雨,锱铢必较。可越是如此,这样的人,偏又爱说自己不慕名利,斥责别人有功利心。亦或者自诩自己并不爱财货,一副人高于众的模样。

    名利被这样的人占据了,便免不得要标榜点什么,不但该得的好处,他们一文都不能少,可与此同时,他们还要占据道德上的高地。

    就在读书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

    李世民却已带着上百铁骑,分为三路,清澈从简地出了宫城,而后……他抵达了二皮沟。

    二皮沟比之从前地方,多了几分烟火气,这里行走的,大多都是商贾和匠人,过往的人们都是脚步匆匆,不愿多做停留的样子,甚至这里人行走的步伐,都明显的比长安里的人要快上不少。

    此时还是上工的时间,所以街道上行人寥寥,不过远处的许多工地,都是喧嚣一片,靠着大学堂,一片片的宅邸正在修建,尘土漫天。

    某种程度而言,在李世民看来,此地相比于长安城而言,是有些不太适合人生存的,尘土太多了,可依旧有人蜂拥而来,似乎都想在这一片土地上,寻觅自己的出路。

    李世民坐在马车里,专注地看着街头的景象,张千则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专职伺候。

    突的,李世民开口道:“这木轨,不知铺设得如何了。”

    张千便恭谨地道:“奴听说,已经铺了数百里了。据说他们是分段施工的,数千上万人,分头并进!这边源源不断的生产木料,那边则源源不断的铺路,进程倒是快的很,只是听说花销十分巨大,每日就好像是将钱丢进水里一般。”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由苦笑着道:“是啊,这么多的钱啊!这可是近百万贯,整个朝廷,一年养兵的钱粮,也不过如此了。正泰行事,历来如此,风风火火的……他还年轻,不晓得钱的珍贵,挥霍无度,说到底,还是挣钱太容易了。”

    一说到挣钱太容易,李世民心里就不禁泛酸,最后苦笑摇头。

    张千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世民一眼,便顺着李世民的话道:“这倒是确有其事,其实奴实在想不通这木轨有什么用,说是上头能走车,可是这道路上,难道就不能走车马了吗?实在是多此一举,奴不是想说驸马的坏话,实在是……看着这样花钱,太让人心疼了!陛下登基以来,大唐百废待举,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不好啊……”

    李世民却是拉下了脸,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张千颤栗,忙道:“奴万死。”

    李世民则久久绷着脸,他觉得张千这个家伙,说的这番话,颇有几分火上添油的味道,让他本能的生厌。

    不过细细想来,张千的话是有道理的。

    本来就能走的路,非要在路上铺木轨,是吃饱了撑着吗?

    有钱也不是这样糟蹋的!

    当初的时候,李世民就觉得心疼,现在旧事重提,更令他有些不快了。

    李世民心情郁郁起来,不过很快就与陈正泰会合了。

    陈正泰自是早已准备好了行装,其实他对朔方,也是满怀着期待。

    毕竟为了这个地方,他耗了不少的心力、人力、物力,更别说这朔方……可是陈氏的未来,千百年之后,人们对孟津陈氏的印象,可能再不是孟津了,而是朔方陈氏。

    陈正泰为整个陈氏家族,铺设了一个未来,家国天下嘛,若说一个人只一心为国为民,脱离了低级趣味,这也有些过了头,人要有公心,却也需有私欲!只是……陈正泰尽力将家族的未来,与天下苍生的未来捆绑在一起而已。

    在朔方投入了这么多,陈正泰自然也想去看一看的。

    于是,陈正泰与李世民碰了头,君臣也没有太多的寒暄,陈正泰直接领着人,马不停蹄地到了一个临时的车站。

    这车站乃是专门为木轨修建的。

    而后让人卸下李世民的行装,这行装不少,上百个禁卫,加上李世民的日用之物,足足有三万斤之多,前前后后,有七十多辆车装载着。

    劳力们卸下了货物,便开始装上木轨上停放的车马上。

    李世民从四轮马车上下来,便也站在站台上,他看见这地上铺设的木轨,只见这些木轨上,停着一个个特制的车厢,因为还只是在装载货物,所以还未套上马,一个个车厢都是四轮的结构,车厢的体积颇大。

    劳力们拼命的将货物装载进去。

    只是……李世民本是对木轨没有丝毫的兴趣,却也发现了一些异样,于是道:“正泰。”

    “儿臣在。”陈正泰笑呵呵的回应。

    李世民奇怪地道:“装这么多?”

    他所谓的多,其实是有道理的。

    此前三万斤的行装,尚且马拉着如此的吃力,可这些劳力们呢,却丝毫不顾忌重量,原本该七十辆车装载的货物,居然只十辆车便将行装统统堆放了上去,这显然对于李世民而言,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从前七辆车装载的货物,就装在这么一辆车上,行吗?

    “这马,吃得消吗?”李世民忍不住问!

    这是实在话。

    马是有负重的,李世民固然知道陈正泰的四轮马车确实装载的重量要多不少,可现在……装的是太多了。

    陈正泰自信满满地道:“陛下放心,这都是区区小事,到时便知道了,还是请陛下先登车吧。”

    张千则在四处的张望,陛下带着百来个禁卫来,不过此前张千是比较放心的,因为他晓得此次陈正泰也会同行,这关外,乃是陈家的地盘,陈正泰少不得要安排数百上千个护卫,随行保护的。

    可是现在看陈正泰这个家伙的样子,好像只他和薛仁贵以及十几个护卫过来,再就是一些马夫了。

    这不大对吧?

    他张口想说什么。

    陈正泰却已将李世民引进了一个巨大的车厢!

    只见这车厢里,占地不小,居然足以容纳十几人,里头竟还专门进行了陈设,四周都是木壁,地上铺上了毯子,与车厢固定的桌椅,也都是现成的,看着令人感觉整洁舒服!

    只是瞧这大车的样子,放在其他地方,只怕没有五六匹马,也是别想拉动的。

    李世民走进去,视线在这车厢里转了一圈,觉得宽敞无比,不由道:“朕还想骑马急行呢。”

    陈正泰就笑道:“在这里,比马上舒适,速度也并不慢的。”

    李世民坐下,早有人给他奉了茶,他呷了口茶,却道:“几时成行?”

    “现在就可以。”陈正泰随即就道:“陛下稍待片刻,儿臣……这便去吩咐一声。”

    李世民颔首,觉得这行程有些快了。

    人和马并不是机器,正因为如此,所以任何一次长途的旅行,都需有完全的准备!

    李世民是带兵出身的,自然晓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因为人和马都需吃喝,沿途的衣食住行,一样都需事先准备。

    可到了陈正泰这里,这出关的上千里路,看着倒像是出城踏青一般,兴之所至,说走就走?

    李世民是沉稳的人,虽是心里狐疑,不过他并没有立马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是一面喝茶,一面等着看陈正泰想故弄什么玄虚。

    倒是一旁的张千不禁道:“陛下,奴觉得这样不稳妥,是不是推行一下陈驸马,否则……”

    李世民淡定地道:“再看看吧。”

    “喏。”张千不敢再说什么,他方才已惹了陛下不快了,生怕陛下又对自己大怒,所以只好赔笑:“那就……再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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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