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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三章:王者归来

    裴寂的口气很是平淡。

    只是这话的背后,却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概。

    太上皇必须得有足够的支持,才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天下已苦陈氏久矣,这陈氏已成了改变的象征!

    可正因为这一个个的改变,却给予了世族巨大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能针对陈氏,势必获得最广泛的支持。

    到了那时,即便是房玄龄,也无能为力了吧。

    二人至门下省,草拟了太上皇的诏书,随即送太极殿,不久之后,太上皇加了印玺,当日,这诏书便颁发了出去。

    裴寂坐在门下省里,慢吞吞的喝着茶,当诏书颁发的时候,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口里道:“大事成了。”

    只是那萧瑀却显得并不轻松,他瞥了裴寂一眼:“裴公,说句实在话,此诏一出,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裴寂看着萧瑀,面色带着笃定:“陛下和陈正泰现在不是已经死在大漠,便是被突厥人擒拿了去!这新政,自然也该人亡政息了,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太上皇重揽大权,只要太上皇大权在握,我等才能有所作为。你们萧家,因为新政,损失也是惨重吧?我们裴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陈正泰,弄的天下怨声载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正好可借此来邀买人心,又有什么错?”

    “突厥人当真可以……”萧瑀还是颇有些担心。

    裴寂呷了口茶,淡淡笑了:“萧公放心便是,陛下身边,不过是百来护卫,这么些许人,难道真可以以一当十吗?陛下固然骁勇,可是人力毕竟是有限的,现在整个草原,只怕又要重新沦落到突厥人之手了,只怕现在突厥人得了皇帝,诛了陈正泰,已是连夜奔袭,往那朔方去了。朔方城还未建成,这陈氏花费了无数钱粮的地方,也是要夷为平地了。”

    萧瑀听到此处,不禁感叹道:“这又不知是如何的生灵涂炭了。”

    裴寂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千百年来,生灵涂炭之事,不是常有的事吗?今日便是突厥人烧杀,明日又不知是什么人劫掠。说到底,还是陈正泰将人送去了草原,若不是他们蛊惑,这些人如何会走上绝路?萧公切切不可妇人之仁,想想看,这天下的英雄,凡举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将人命当做草芥一般?稍有慈念,便是万劫不复啊!”

    萧瑀默然,不过似乎这些话,颇为安慰他,他而后道:“裴公所言,也有道理。”

    一纸诏书传出,自是立即震动长安。

    一下子,长安城中,竟有不少人放了鞭炮。

    倒是那二皮沟,却已是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三叔公和陈继业已开始召集了人,护卫二皮沟了。

    骠骑府的人,也开始枕戈待旦,防备可能发生的意外。

    房玄龄派来的人,已和三叔公进行了联络。

    此时的三叔公,脸色惨然,他还沉浸在陈正泰英年早逝之中。

    这陈家,也算是多灾多难了,他心里哀叹着,却也清楚,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初陈氏的崛起,某种程度而言,就是依靠新政,靠着削弱世族而节节攀高,可如今……终于要开始反噬了。

    朝中百官,原本疑虑和观望的,此时却来了劲头。

    当日,便有数个御史上书,请求太上皇主持大局。

    御史上书之后,紧接着就有无数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送到了三省。

    此时,在中书省里,房玄龄看着一份份的奏疏,也觉得棘手起来。

    长孙无忌咬牙切齿的寻上门来,气呼呼地道:“事到如今,已经刻不容缓了,再这样下去,太子的地位必是岌岌可危。房公,理应立即带兵入宫了!”

    房玄龄脸色却是异常平静,他明白长孙无忌的意思,秦王府旧部,不能再继续观望了。

    继续观望下去,一旦人心向背,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演一次玄武门之变,直接杀入宫中,拿下太上皇和裴寂等人,而后直接扶太子在太极殿召见百官。

    事实上,长孙无忌所代表的,就是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等人的心思,这批秦王府的旧臣,还是比较喜欢用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今时不同往日了。”房玄龄抬头,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而后幽幽地道:“当初玄武门之变,你以为当真只是诛杀了李建成等人,便可宾服四海吗?若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那是因为当时的秦王,有着无以伦比的威信,在天下人看来,秦王做天子,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坏处。可现如今,会有多少人对太子殿下有信心呢?现在太上皇废黜新政,其目的就在于此,他们就是要毁了太子殿下的根基,牟取更多人的支持。此外,当时事变,是秦王府突然发难,太上皇和李建成并没有足够的准备,仓促应战。而秦王府摧枯拉朽,直接入主宫中。可现在呢?现在若是杀入宫中,且不说赵王殿下等人也势必会调兵拔刀相向,宫中也定要自相残杀,这长安城中,一旦鏖战一起,得要死多少军民?若如此,我等重演的,就不是玄武门之变,而是八王之乱了。此事关乎的乃是江山社稷,断然不可鲁莽行事。”

    长孙无忌焦躁地道:“只是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明日召集百官,且先在殿中观望吧。”房玄龄凝视着长孙无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切不可铤而走险。”

    长孙无忌显得很不甘心,他对于局势是最忧虑的,实际上……军心其实已经开始有些不稳了。

    固然秦王府旧将,还是控制了大多的军马,可要知道,禁军之中,许多中层的将军,还是源自于世族!

    这些世族子弟,起初自是对上头的将军们死心塌地的,可如今,太上皇废黜新政,某种程度,对于这些人,是颇有吸引力的。

    现在军中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若是继续拖延观望下去,许多事就不好说了。

    禁军不比各地的骠骑,这些年来,充塞了太多的世族和勋贵了。

    事实上,对于房玄龄的分析,长孙无忌亦是有几分认同的,他叹了口气道:“若是陛下在,何至这样的局面呢?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威信不足的缘故啊。”

    一提及陛下,房玄龄也不禁长叹了口气,二人相顾无言。

    次日清早。

    百官早已抵达了太极门。

    太极门外,屯驻的还是监门卫的军马,百官们在这临时的营地穿梭之后,方才抵达了宫门,为首的房玄龄与裴寂等人,彼此见了礼。

    裴寂似笑非笑的看着房玄龄:“房相公别来无恙啊。”

    房玄龄只轻描淡写地道:“尚可。”

    “今日见驾。”裴寂顿了顿,继续道:“房公势必又有许多话要说了吧。我听坊间传言,皇帝陛下已是驾崩了。”

    房玄龄别过脸去,心里阴沉,没有做声。

    此时,宫门开了,却有宦官匆匆迎接百官,可房玄龄等人要进去,宦官突然扯着嗓子道:“房公留步。”

    房玄龄依旧还是表现得平静:“何事?”

    宦官道:“请房公人等,解下腰间配剑,剑履上殿,乃是宫中大忌。”

    百官在身后,一个个感受到了什么,他们四处张望,却见这宦官脸色严厉,似乎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同,于是又彼此交头接耳。

    房玄龄淡淡道:“剑履上殿,乃是陛下对我的格外恩典。”

    这宦官却是当仁不让:“此乃太上皇的旨意,怎么,而今房公竟连太上皇也不放在眼里了吗?来人……”

    他扯着嗓子一吼,数十个禁卫便按剑上前。

    房玄龄回头看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惊呆了,却见裴寂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一切。

    百官们见状,心里已有数了,这宫中的许多宦官和禁卫,尤其是卫宿宫中的金吾卫,已经倒戈了。

    其实这可以理解的。

    能随扈宫中的禁卫,都是世族子弟充任,这是历朝历代就有的规矩,现在这些人……只怕已经受了收买。

    房玄龄倒是坦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么……就请保管好我的佩剑吧。”

    他取下了剑,交给那宦官。

    宦官接过了剑,朝一旁的禁卫使了个眼色,禁卫们会意,自是散开。

    后头百官彼此交换眼色。

    众人至太极殿时,要鱼贯进去,那裴寂深吸一口气,心里已大抵知道,今日……便要揭晓结果了。

    所以当他即将踏入殿中。

    突然,一个武官大喝一声:“来人……”

    这武官穿着的,乃是羽林卫的甲胄,却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一声大喝,附近的羽林禁卫一齐按住刀柄,杀气腾腾。

    这一下子,却是将裴寂吓了一跳。

    却见尉迟宝琳踏步上前,冷冷的瞥了裴寂一眼:“裴公,你腰间鼓囊囊的,是什么?”

    裴寂羞怒地道:“大胆,你敢如此放肆?”

    “我肩负宫中卫宿,自要小心堤防宵小,放肆与否,不是裴公可以决定的。来人,搜检他的身上。”尉迟宝琳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继续大喝道:“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你……”

    羽林禁卫们却没有犹豫,立即一拥而上。

    裴寂颇为慌张,又羞又怒。

    倒是一旁的房玄龄微笑道:“尉迟校尉,不得无礼。”

    尉迟宝琳听了这话,这才毕恭毕敬的超房玄龄行了个礼:“卑下遵命。”

    他一挥手,羽林禁卫们便如潮水一般的退开去。

    房玄龄则笑容可掬的安慰裴寂道:“这些宫中的禁卫,平日仗着陛下宠信,没有规矩惯了,裴公不必惊慌。”

    裴寂张口想说:“老夫才没有惊慌。”

    可话还没出口,房玄龄不给他机会:“入殿吧。”

    说着,率先入殿。

    这百官们看完了整个过程,却是一时脸色惨然,此时心里仿佛又产生了动摇一般。

    进入了太极殿,便见太上皇和太子二人已经落座了,只是那金銮殿上的主位,依旧还是空着。

    太上皇李渊和太子李承乾,都沉着脸,面上都没有表情,祖孙二人,俱都沉默。

    众人行礼。

    随即,殿中鸦雀无声。

    ………………

    车马沿着木轨,一路疾驰,而后终于抵达了二皮沟车站。

    李世民稳步下了车,一路长途跋涉,面上却没有疲倦。

    事实上,这一路而来,虽是鞍马劳顿,不过在车中的感受还算不错的,虽是总有噪音和摇晃,可毕竟累极了还是可以睡上一觉的。

    先遣的快车,已经通报了。

    正因为如此,前来迎接的,乃是骠骑卫的将军苏烈。

    苏烈得知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原本噩耗传来的时候,他还不信,可后面传言越演越烈,他心头也不禁有了几分动摇,心里自也是担心自己大兄和陛下的安危。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世民和陈正泰竟突然回来了,心里既庆幸又激动,他不敢怠慢,也来不及通知其他人,立即就带着他的精锐骠骑,抵达了车站。

    见了陈正泰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还有一旁懒洋洋的薛仁贵,苏烈一时情绪失控,差点要落下泪来。

    陈正泰便微笑着拍了拍的肩,而后道:“好啦,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来问你,现在京里如何?”

    李世民背着手,也微笑着聆听。

    苏定方不敢怠慢,忙将这长安城中发生的事统统说了,最后道:“现在是相持不下,今日太上皇与太子召了百官议事,坊间传闻,现在不少大臣,已倒向了太上皇……只怕今日……太上皇便要控制大局了。至于二皮沟,这里而今也是人心惶惶,股票如瀑布一般的暴跌,已连续跌了许多日了……”

    陈正泰惊讶的道:“那还不赶紧买。”

    “怎么敢买?”苏定方哭笑不得的道:“便是叔公他老人家,此前还想着法子收购了一批,可后来跌的太厉害,眼看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也不敢多管了。噢,我懂了,现在是得赶紧去买。”

    李世民咳嗽:“先不要说这些,这样说来,这长安城中已是剑拔弩张了吗?正泰,随朕入宫吧。”

    陈正泰不敢怠慢:“喏。此时若是入宫,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太极门……”

    “太极门?”李世民微笑:“为何要走太极门?”

    陈正泰道:“太极门有监门卫在,陛下从那里走……”

    李世民摇头:“可是朕想走的却是承天门。”

    苏烈大惊失色道:“陛下,这承天门,乃是右骁卫把守,赵王殿下与太上皇……”

    李世民哈哈一笑:“正因为此吾弟镇守承天门,朕才要从那里进宫,在你们的眼里,朕这个兄弟乃是赵王,是天潢贵胄,贵不可言,又节制右骁卫禁军,大权在握。可在朕的眼里,朕将他当兄弟,他便是朕的兄弟。可若朕将他视为仇寇,他不过是土鸡瓦狗、臭鱼烂虾,如此而已!”

    “给朕备马!”

    陈正泰显得很无奈:“喏,儿臣去做叫一些护卫。”

    “你与薛卿、苏卿三人足以!”李世民道:“人太多,只怕赵王面上不好看。”

    ……………………

    等下还会有一章。

第三百六十四章:你也配?

    李世民说罢,随即启程。

    他没有让护卫们随行,而是只让陈正泰、苏烈和薛仁贵三人跟着。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对于李世民而言,人多了意义不大。

    只是苏烈和薛仁贵二人却不敢怠慢,匆匆穿戴了甲胄,带着武器便追了上去。

    陈正泰倒是轻松,反正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真要出了变故,横竖也是死,身边有数十个护卫和没有数十个护卫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许……人少一些,死得还痛快一些呢。

    如此一来,竟也显出陈正泰颇有几分大无畏的精神了。

    一行四人,匆匆入城,长安城中的气氛,果然有些不同,以往人们面上轻松,可现在即使有人在街道上,也是行色匆匆。

    各种传言已是满天飞,天下才安定了十几年的光景,好像突然一下子,天塌了一般。

    这一行四人很是扎眼,只是现在已没有人顾忌得上他们了。

    转眼之间,那承天门便遥遥在望了。

    承天门乃是太极宫三大门之一,此时屯驻的正是右骁卫。

    这右骁卫乃是禁军中的一支,编额五千,都是从各府骠骑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他们本是负责卫戍南城的军马,拱卫长安,只是消息传出之后,赵王立即亲往大营,以右骁卫大将军的名义,调动军马至承天门。

    这赵王李元景乃是李渊第六个儿子。

    玄武门之变后,他几乎是除李世民之外,最年长的皇子了。

    李世民为了展现自己的宽容,赐了他亲王的爵位,同时还敕命他为雍州牧和右骁卫大将军。

    这些官职和爵位,无一不体现了李世民对于他的信任,雍州乃是天子脚下,这雍州牧就相当于直隶总督,而右骁卫大将军,则相当于半个九门提督!

    若是这样的人,但凡有一点异心,再凭借着他天潢贵胄的身份,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李世民在的时候,李元景虽是得了这么多官职,却是如履薄冰,生怕李世民对他生疑。

    可当噩耗传来的时候,似乎因为李家骨子里的某种基因作祟,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在赵王府的属官们的怂恿下,立即前往右骁卫。

    这,真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帝生死未卜,太上皇在大安宫,而太子年幼,此时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李世民若是一死,他便是李渊的长子,虽非嫡出,地位却是超然。

    对于李元景而言,若是能扶自己的父皇重新揽来大权,那么……太子的地位势必尴尬,到时……是否让太子克继大统还不好说。

    而一旦李渊要另择继承人,那么李元景可就当之无愧了。

    李元景显然深知这一点,若是这一次事情能办好,那么他就也能和皇兄一样,登上大宝。

    他带来了兵马,几乎是一刻都不肯离开,生怕这宫中生出其他的变故。

    右骁卫上下,显然也晓得此次若是能成功,那么便是从龙之功,将来李元景若是当真能得偿所愿,他们这些人,就无一不是得了一场天大的富贵了。

    因而卫中官兵,就地驻扎于此,口称是保卫皇城,实则却是预防一旦有事,则可立即杀入宫中去。

    此时已耗去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李元景觉得自己时刻都在提心吊胆,他每日都在探听来自宫中的消息,随时和裴寂等人互通有无,同时还与几个郡王进行联络。

    而今,李氏宗亲,还有不少的皇亲国戚,显然备受鼓舞,在他们心目中,李渊是个老好人,还是很照顾亲戚的,当初他在的时候,大家都有好日子,可到了李二郎登基之后,就完全不同了,虽表面优厚,却大多时候采取的乃是打压的政策。

    机会来了。

    一个宦官,此时偷偷自承天门溜出来,匆匆来见李元景。

    李元景见了这宦官,则是拉着脸:“怎么,里头如何了?”

    “要成了。”宦官压抑着激动,颤抖着声音道:“在太极殿,已有许多大臣上奏,请求归政太上皇,恳请归政的大臣,有百人之多!众人纷纷泣告,说是社稷危难之时,皇帝又未驾崩,此时生死未卜,太子不宜登基。且太子殿下年幼,如今朝廷风雨飘摇,理应由长者暂代国政,以安天下。”

    呼……

    李元景长长出了口气,他握着腰间的剑柄,显得略有激动,又深吸一口气道:“那房玄龄等人,是何反应?”

    “自然是极力反对。”宦官道:“是以太上皇年迈的缘故,只是……他们人并不多……宫中金吾卫和羽林卫之间,也都开始有些龌龊了,彼此精神都紧绷着,唯恐一旦太极殿里的人闹出什么事来,便要拔刀相向,一决胜负了。”

    李元景显得笃定,眼中透出锐光,口里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本王只好带兵立即入宫控制事态了。”

    他身材魁梧,此时又按着剑,显得踌躇满志的样子:“城门那里,记得留一条缝隙,不要关死。”

    “奴已交代下去了。”宦官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元景,露出谄媚的样子:“赵王殿下众望所归,宫中可有不少人想要结识呢。”

    李元景颔首:“这个好说,到了那时,你们人人都有大功。”

    宦官笑着躬身道:“那么,奴告退了。”

    李元景虽显得自信满满,却心知今日可能揭晓出胜负来,所以格外的紧张,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招来了几个心腹来。

    几个将军听他召唤,匆匆赶来,为首一个,乃是右骁卫领军裴兴业!

    裴兴业朝李元景一礼:“殿下……”

    “军中如何?”

    “殿下放心,将士们深明大义,对赵王殿下忠心耿耿,只要殿下一声令下,甘愿赴汤蹈火。”

    李元景则是肃然道:“要做好准备,随时应变。”

    “喏。”众领军纷纷行礼称是。

    却在此时,一个军卒匆匆进来:“殿下,殿下……有人杀至承天门来了,刘都尉派人拦截,被他们一枪挑下马,他们口称要进宫去。”

    李元景在军帐中愣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道:“来了多少人马?”

    “四人。”

    四人……

    李元景本是脸色苍白,可随即定了定神,不禁大怒道:“些许小事,也来问本王?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敢来闹事?还以为是程咬金他们,胆大包天,先行动手了呢。走,都随本王去看看。”

    李元景等人出帐,而后骑着高头大马,李元景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大胆,他心里还惦记着的,乃是宫里的事,也不知父皇是否将房玄龄等人控制住了。

    他一骑上马,左右亲军便乌拉拉的尾随。

    骑了片刻,便到大营的边缘,却见一群人围着四人,地上躺着两个人,像是死了,其余人居然保持着距离,远远的不敢上前。

    李元景不禁怒道:“谁敢这样大胆。”

    说罢,拨马快行,带着裴兴业等人,浩浩荡荡冲上前去。

    营中不少人察觉到了异样,也纷纷出来,一时之间,这承天门外,人满为患。

    李元景上前,口里大骂:“是谁……”

    这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可看到对面的人……李元景不禁愣了一下。

    这个人……很面熟啊。

    虽是远远看过去,可为首的人,化成灰,他也认得的。

    李元景瞠目结舌,竟是惊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元景,见了朕……为何不下马见礼。”

    李世民气定神闲,骑在马上,笑呵呵的看着李元景。

    李元景坐在马上,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

    当真……是皇兄?

    皇兄还活着?

    那些突厥人呢?

    那些该死的突厥人,这么多人马……难道……

    糟了……今日做了这些事,他的皇兄却是回来了,他还能活吗?

    此时,李元景已是惊慌失措。

    就这么一瞬间里,他心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

    却见李世民慢慢地打马上前。

    这一下子,李世民的面容,已是越来越清晰了。

    真的是……皇帝。

    李元景勉强坐在马上,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

    这右骁卫乃是禁卫,哪怕是寻常的士卒不认得李世民,似裴兴业这样的领军却是见过的。

    众人已是大惊失色。

    李元景下意识的看向裴兴业,似乎想从裴兴业这里得到一些勇气。

    可裴兴业却似木桩子一般,竟是眼睛发直了,一言不发。

    此时,李世民打马近了,道:“怎么,诸卿都不认得朕了?”

    此时,李世民距离李元景等人,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他们见李世民面上带笑,显得很温和,心里更是吓得冷汗淋漓。

    其实任何人都明白,陛下此时回来,接下来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

    擅自调兵,扶立太上皇,这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人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不如索性……假戏真做?

    看样子,陛下身边不过是三个从人而已,只要斩杀了陛下,立即入宫,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只是……

    面对着微笑的李世民,这念头闪过,可所有人依旧还是默不作声。

    那些军卒们听到朕这个字,已是瞠目结舌,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屏住呼吸。

    这承天门外,数不清的人马,现在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世民依旧看着李元景,声音听着居然还挺平静的:“皇弟见了朕,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吗?”

    “我……我……本王……你……”李元景结结巴巴,他本想说,此人根本不是天子,立即将此人拿下。

    可这些话,只到了嘴边,竟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于是他急得满头大汗,心慌意乱下,忙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裴兴业等人。

    其实裴兴业更糟,他可以说是已吓得魂飞魄散了,竟觉得眼前一黑,心口绞痛。

    他忙捂着自己的心口,只是越如此,心口绞痛的越是厉害,就在此时,他突的噗的一声,一口血竟自口里喷了出来,而后……整个人竟是生生的自马上一头栽下,摔在了马下,再也不动。

    死了。

    可是显然……没有人有一点的心思去顾念裴兴业的生死,所有人都像是给定住了似的,皆是默不作声的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眼睛只直勾勾的看着李元景。

    李元景已不敢去触碰李世民的目光了,他闭上眼,叹了口气,终于自马上翻身下来,而后脚步似灌铅一般,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一步步地走向李世民,虚弱地叫了一声:“皇……皇兄……”

    李世民居然慨然下了马,走向李元景。

    此时,这李世民步行,倘若是有人大喝一声,大呼一声,这千军万马,便可一拥而上,立即就能将李世民斩为肉酱。

    以至于后头的陈正泰和薛仁贵、苏烈三人,都暗暗的急得满头大汗。

    可李世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徐徐走近了李元景!

    李元景脸上带着明显的惧色,艰难地道:“皇兄……”

    啪……

    李世民扬起马鞭,而后狠狠的抽在李元景的头骨上。

    李元景嗷的一声,这一鞭如晴天霹雳,直中脑门。

    他瞬间倒下,捂着头,犹如叫驴一般,发出怪异的声音,在地上拼命的翻滚。

    “畜生,你以为朕死了吗?”就在出鞭的那一刹那,李世民脸上的平静已消失,他恶狠狠的上前,一脚踩住地上翻滚的李元景的肋骨,这一踩,就好似将李元景死死的钉在了地上一般!

    李世民继续怒喝:“你带着乱兵来此,是要做什么?莫非你还要痴心妄想,想要做天子?就你这般样子,你也配?”

    李元景在右骁卫中,拥有极高的威信。

    可现在……这右骁卫的数千官兵,却如同一群温顺的绵羊,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然,依旧是大气不敢出,所有人都无力的垂着手,惊恐不安的看着李世民。

    他们宁愿等着待会儿,被李世民秋后算账,此时也没有半分拿起武器,奋力一搏的勇气。

    ………………

    先去睡会,等下还有。

第三百六十五章:朕回来了

    李元景虽是疼得死去活来。

    可内心的恐惧,却是不断的放大。

    他脑袋上已是一道长鞭留下来的血印。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太极门不走,偏要走这承天门了。

    陛下孤身来此,就是要只身来瓦解他的。

    就如当初,突厥人杀到了长安城,陛下单骑去会突厥人一般,这是李二郎的常规操作,明明可以选简单模式,但是偏偏他要用地狱模式来通关。

    李世民却不再理会地上如死狗一般的李元景。

    要收拾这个御弟,简直太轻易了。

    他脚踩在李元景的肋骨上,面上却是露出不屑于顾的样子,四顾左右,他见一个个将士,这些人距离他,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此时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士卒们尚且还是茫然,可这些武官们,却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任谁都明白,今日陛下回了长安,对于他们而言是什么。

    李世民喝道:“你们……也想跟从李元景谋反吗?”

    此言一出,许多人身躯一震。

    谋反……

    这二字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脑海,这是一个何其可怕的词汇,有人已浑身颤抖战栗。

    李世民冷冷地继续道:“朕回了长安,听闻右骁卫竟是胆大包天到驻兵承天门,哈,真是可笑,保卫大唐社稷的禁军,居然为了一己私欲而胆大妄为到囤驻于此,是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的?是李元景?是因为朕死了?”

    冷风吹拂在众将校们的面上,如刀割一般,可此时,他们的心也如被钝刀切割一般,脑海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却发现,此时思维已经麻木!

    有人终于承受不住了,身躯一软,手中的武器哐当落地,而后匍匐拜倒在地,惊慌地道:“卑下……恭迎圣驾。”

    战战兢兢,竟不敢抬眸直视,甚至连最后一丁点勇气都没有了。

    当然没有勇气!

    面对这一次次创造奇迹一般的人,面对这只带着三个随扈,便当着叛军的面,先打翻了李元景,对他们发出质问的人,谁敢提起自己的兵刃,爆发出勇气呢?

    匍匐在地的人,身躯颤抖,如筛糠状。

    哐当……哐当……

    一个个武器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更多人拜倒匍匐。

    只片刻之后,这承天门外,已是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声音此起彼伏:“卑下恭迎圣驾。”

    “吾皇……吾皇万岁!”

    “万岁!”

    李世民只低头看了一眼绝望的李元景。

    此时的李元景,心里只怕已不再是恐惧了吧。

    同样都是太上皇所生,是李氏的血脉,可李世民所过之处,永远都不缺乏万岁之声!

    而他呢,他努力的经营,邀买了多少人心,许诺出去了多少的好处,为了将右骁卫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他更是处心积虑,花费了不知多少的心思。

    可现在……

    当李元景听到这些右骁卫将士们向自己效忠,号称要为自己赴汤蹈火时,他心里也是颇为得意的,他自认为自己也已掌握了皇兄这般操控人心的手段。

    可皇兄出现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切的努力,数年的心血,竟比不过皇兄的一鞭子。

    只一声大吼,所有的努力便一切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这些匍匐在地的人,只是冷笑。

    原谅?

    李世民的字典里,并没有太多原谅的字眼。

    不原谅他们又如何?

    就是要秋后算账又如何?

    这些人不还是要乖乖俯首称臣?

    李世民漠然地返身,骑上了高头大马,而后领着陈正泰三人继续前行,穿过跪了满地的人,一见自己挡着了圣驾,于是忙膝行到了一边,于是将士们生生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一行四人,直接至承天门下。

    事实上,承天门城楼上的将士早已觑见了外头的异样,此时哪里还敢怠慢?忙是心惊胆跳地大开了宫门。

    宫门的长道上,早有宦官和禁卫列队至门洞内,分列两侧,每个人的身体几乎贴着后墙,一个个俯首帖耳的拜下,行了大礼,不无恭敬地道:“吾皇万岁!”

    这里头的宦官,不乏有方才和李元景通风报信的人,现在却已是脸色惨然,毕恭毕敬的模样。

    李世民则是目视前方,依旧打马前行,这样的臭鱼烂虾,他似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了!

    陈正泰等人倒是想要下马来,毕竟骑马入宫,终是有些犯忌讳。

    三兄弟彼此使着眼色,只有薛仁贵没心没肺的,不过好在陈正泰的眼神,他总算是看懂了几分,于是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见苏定方作势要下马,他才恍然大悟。

    李世民在前,似乎晓得他们的心意,回头来,只道:“上马,跟着朕来。”

    他指挥若定,虽然只有四个人,这指挥若定的样子,却好像现在正指挥着千军万马,百万雄兵操持在他手里的感觉。

    薛仁贵眼睛都直了,顿时感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忍不住垂涎三尺的样子,低声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当你个头。”陈正泰骂他,就差给他一个白眼。

    薛仁贵便眼睛故意朝天看,假装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

    太极殿里。

    一场唇枪舌战已然开始了。

    双方都有外头的禁卫作为支持,因而彼此之间,也都有着足够的底气。

    起初的时候,大家还是带着几分客气的,可随着有人开始纷纷表态,这时候,许多人意识到,当自己已经确定了立场,那么接下来……胜负已经是切身利益了,一旦自己所支持的人失败,那么势必要造成极可怕的后果了。

    正因为如此,大家的脸皮终于撕破了下来。

    殿中竟乱成了一团。

    坐在金銮殿上的李渊和李承乾,也都心里打着鼓。

    此时他们只犹如木偶一般,无数人为他们争的面红耳赤,实则二人心里都乱做了一团。

    事实上,李渊年纪老迈了,平日里也是享福惯了,再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现在则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而李承乾所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祖父,想到父皇和陈正泰生死未卜,此时还是少年的他,预想着要痛失父亲和密友,其实心头有着几分万念俱焚之感。

    何况面对李渊,他又能说什么呢?

    此时,殿中听到裴寂的大笑:“怎么,你们还想让这宫中血流成河吗?”

    此言一出。

    殿中骤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裴寂这一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似是一下子,揭开了大唐王朝的一个疮疤。

    对于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没有人敢公开进行谈论,仿佛所有人,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一般。

    可如今……裴寂急了,他看出几个房玄龄的门生故吏语气带着胁迫之意,此时索性将天窗打开,图穷匕见,咄咄逼人地道:“今时还是往日吗?你们这是想做什么?还以为还可以只手遮天,凭借着武力,杀入宫中来,重演玄武门的旧事吗?”

    说到这里,裴寂又是大笑几声,面上则是露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他不得不狰狞。

    想当初,李渊把权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可自从李二郎上了台,如何呢?

    这些日子,他被压抑得太久太难受了。

    此时,裴寂昂首道:“此时唯有太上皇方能做主,太子殿下迟早还是要克继大统的,难道……连这些许年也等不得了吗?太子至孝,难道不该是和自己的祖父同心同德?可是房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话,莫不是要离间太上皇和太子?今日……老夫便将话丢在此,我朝以孝治天下,谁敢怂恿太子做不忠不孝之事,只怕天下百姓不服。”

    他说着,瞪了房玄龄一眼。

    房玄龄抿了抿嘴,脸色已极难看了。

    相比于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秦琼这些人,实际上,房玄龄已经算是温和派了,他一直都在遏制事态继续的扩大,希望用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场争议。

    可现实里,他越想如此,却发现,这些人一旦认为秦王府旧将们软弱可欺,便越发的肆无忌惮。

    长孙无忌大怒,这其实已经和他长孙家休戚相关了。毕竟一旦太上皇登基,谁知道自己的侄儿将来还能否安稳地登上大位?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他现在自已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而一旦到时太上皇另择他人,那么……首先要剪除的就是他长孙家。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的眼里掠过几分恶毒,他死死的盯着裴寂。

    却在此时……

    外头竟传出了刺耳的马蹄声。

    马蹄踩在砖石上,发出特有的脆响,打破了这殿内的僵局!

    哒哒哒……哒哒……

    群臣起初吃惊,他们因为已经有人开始有所动作了。

    几乎所有人都恐惧的与人交换眼神。

    对于裴寂等人而言,他们尚没有联络李元景开始动手,那么这兵马,自何处来?

    而对于房玄龄等人而言,房玄龄一直让宫城外的张公瑾、秦琼、程咬金等人按兵不动,那么是谁……

    “裴寂,你敢造反?”

    裴寂也慌了,忙道:“分明是你……”

    却在此时……

    大殿处,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进入殿中。

    这巨大的人影翻身下马,而后一步步走进了殿中来。

    因为背着阳光,在光芒的折射下,许多人只觉眼睛一花,竟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样子。

    这人徐徐踱步进来,顾盼自雄的模样,令人感觉很是高大。

    他背着手,每一步,都走的很散漫。

    如闲庭散步一般。

    随即……

    终于有人认出了这个人。

    竟是陛下……

    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了。

    “陛下……”就在此刻,房玄龄率先认出了李世民,他先是眼眸一张,像是想确认清楚眼前之人的真实性,而后眼眶猛地一红,老泪已滚落了下来。

    下一刻,他再不迟疑,连忙疾步上前,激动地行礼道:“陛下……您……您怎么回来了,那突厥人不是……不是……”

    “突厥人?”李世民说着这三个字,声音有着几分蔑视,脸上本是带着冷漠,可一见房玄龄哽咽难言的样子,脸色也不禁略有温和,可随即,他又恢复了冰山一般的模样,不屑于顾地道:“突厥人胆大包天,竟敢勾结贼子害朕,而今已是自食其果,灰飞烟灭了。”

    实际上……每一个见到了李世民的人,心里都带着不可置信。

    可现在,李世民回答了他们内心里生出来的疑问。

    只是……这番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突厥人,灰飞烟灭了?

    那可是上万精锐的铁骑啊,而陛下的身边又有多少人呢?

    当然,这些话,若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自然是可笑至极了。

    可从李世民口里说出来的,虽是他说的平静如水,却没有人觉得有一丁点的可笑。

    殿中一时安静至极,人人脸色复杂。

    此时,李世民上前,而后笑了:“朕方才隐隐约约听到,殿中似乎是在商讨着玄武门的旧事?怎么,是谁想要旧事重提?”

    此时……依旧是鸦雀无声。

    从李世民出现开始,裴寂已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哪还有方才的嚣张?

    他万万想不到,李世民居然出现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李世民平安回来的可能。

    只是……面对跟前这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等到陛下确实的消息传来,那么黄花菜就凉了!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失,他还有任何的机会吗?

    毕竟,陛下能安然回来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了吧。

    可……这可能竟是出现了。

    李世民随即虎目落在了裴寂身上,声音不高不低:“是卿家,对吧?”

    裴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已是瘫倒在了地,他丝毫没有了方才的跋扈,只脸色惨然,浑身萎靡的样子!

    老半天,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期期艾艾地道:“臣……万死。”

    ………………

    生气,一下子骂老虎写的水,可哪里没解释清楚,又说老虎写的想当然,受气小媳妇,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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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你就是青竹先生

    裴寂确实有些慌了。

    谋划了这么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二郎居然活着回来。

    此时,一切成空,仿佛什么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此前还在唇枪舌剑之人,此刻已是战战兢兢。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世民,这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一万多的突厥人,若只是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倒还罢了。可听陛下的口气,突厥人已经完了。

    李世民顾盼自雄,一步步走上殿,在所有人的错愕之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没有理会那裴寂,甚至其余人也没有多看一眼,而是上了金銮殿之后,李承乾已意识到了什么,忙是从小座上站起,朝李世民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能够平安归来,儿臣喜不自胜。”

    李世民只朝他颔首,李承乾于是再不敢坐下了,而是俯首帖耳地躬身站在一旁,哪怕是他这个年纪,其实还处在叛逆的时候,现在见了自己的父皇,也如见了鬼似的。

    李渊老脸上只剩下惨然和说不尽的尴尬。

    他瘫坐在小座上,其实此时他的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他想解释一下。

    或者……索性舍下老脸来赔个笑。

    可其实当看到李世民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僵直了,即使嘴巴微微动了动,可他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世民到了李渊面前,却是站定,深深凝视着李渊。

    李渊看着这张笑脸,却似乎感受到了无穷杀意一般,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越是到了他这个年龄的人,越是怕死,于是恐惧蔓延和遍布了他的全身,侵袭他的四肢百骸,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更是动弹不得了,他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极想开口说一点什么,可在李世民骇人的目光之下,他竟发现,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自己连抬头和他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李世民却是开口:“父皇无恙吧。”

    这简短的五个字,带着让人平静的气息,可李渊内心却是波涛汹涌,老半天,他才期期艾艾地道:“二郎……二郎回来了啊,朕……朕……”

    他巍巍颤颤地要站起来。

    以往他要站起来的时候,身边的常侍宦官总会上前,搀扶他一把,可那宦官其实早已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了。

    所以李渊站起来时,几乎打了个趔趄。

    好在,一个臂膀接住了他,却是李世民将他搀扶住,李渊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李世民却朝他微笑道:“朕在草原中,遇到了些许的危险,倒是让父皇担心了,如今总算祖宗在天有灵,使朕平安而返,父皇年纪如此老迈,却还在此为朕分忧,实在是朕万死之罪。”

    说罢,要朝李渊行礼。

    李渊吓得脸色惨然,此时忙是拦住李世民:“二郎归政,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朕老眼昏花,在此如坐针毡,日夜盼着皇帝回来,现如今,二郎既然回来,那么朕这便回大安宫,朕无日不想回大安宫去。”

    说着,谁也不理会,巍巍颤颤地下了金銮殿,在常侍宦官的陪同之下,抬腿便走,一刻也不肯停留。

    李世民面带微笑,看着李渊的背影,不过显然,他没有太将李渊放在心上,随即落座,左右顾盼,见群臣或换新,或是面如死灰的勉强挤出了笑容,李世民侧目看了一眼一旁喜极而泣的李承乾,其实他不必去细问,长安城里的局势,他就已略有一些了解了。

    对他而言,殿中这些人,无论是聪明绝顶也好,还是有着四世三公的家世也罢,其实某种程度,都是没有威胁的人,因为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们便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李世民看了他们一眼,便淡淡说道道:“朕听说,此前,太上皇下了一道诏书,可是有的吗?”

    诏书……

    瘫坐在殿中的裴寂听到,如遭雷击,其实他意识到,这份自己拟定的诏书,便是自己的罪证。

    房玄龄定了定神,便郑重地说道:“陛下,确有其事。”

    李世民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旋即他便感慨道:“朕还没死呢,就已经人亡政息了吗?太上皇老迈,断然不会生此念,那么是谁……鼓动他下诏呢?”

    殿中鸦雀无声。

    李世民嘴角荡漾笑意,可一张面容却冷得可以冰冻人心,声音也是凛冽如寒风。

    “看来,诸卿都肯答了,怎么,裴卿家,你也不答吗?裴卿家乃是两朝老臣啊,列宰相位,今日也要哑口吗?“

    裴寂已恐惧到了极点,嘴角微微抽了抽,结结巴巴地说道:“臣……臣……万死,此诏,乃是臣所拟定。”

    “废黜新政,废黜科举,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他,在李世民面前,这不过是猫戏老鼠的把戏罢了。

    裴寂面如死灰,沉默了很久,最终乖乖点头。

    李世民突然大怒,冷冷瞪着他,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迸出来。

    “你一臣子,也敢做这样的主张,朕还未死呢,若是朕当真死了,这天子,岂不是你裴寂来坐?”

    殿中的人,莫说是此前大言不惭的,即便是房玄龄等人也吓了一跳。

    裴寂更是如被千刀万剐一般,这话说出来,已是诛心到了极点,他磕头如捣蒜:“万死,臣万死。”

    李世民站了起来,方才他静若处子,显得十分平静,可现在,却是动若脱兔一般,在金銮殿上来回踱步,显得格外的激动,他面目狰狞,面上杀机毕现:“调了军马,至皇城各门,也是你的主意吧,那赵王,还有那郡王李孝恭和李道宗,他们带了兵马,也是你在背后谋划,是吗?”

    裴寂咬着牙,几乎要昏死过去。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足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只怕连自己的家族,也无法再保全。

    他浑身战栗着,此时满心的悔恨,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却是道:“这……这……”

    “陛下,这一切都是裴相公的计算。”此时,有人打破了平静。

    众人看去,却是萧瑀,这萧瑀乃是裴寂的同党,都是李渊时期的宰相,位极人臣,这一次跟着裴寂,出了不少力。

    现在面对李世民的质问,裴寂还想死中求活,为自己辩解。可萧瑀却不同了,萧瑀很清楚,裴寂的罪责多一分,自己的罪责便少一分。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其实萧瑀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实在是这个罪太大太大了,这是谋逆大罪,可若只是死他一个萧瑀,他萧瑀大不了引颈受戮,可这是要祸及满门的大罪啊,萧瑀乃是南朝梁国的宗室,在江南家族鼎盛,不是为了自己,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子孙还有族人,他也非要如此不可。

    裴寂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瑀,萧瑀在他看来,其实还算是个君子,可哪里想到……

    裴寂只是叩首,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李世民更怒了:“那么,前往大安宫,去将太上皇请到这里来,也是裴卿家的主意,是吗?”

    裴寂脸上已是冷汗淋漓,已是大气不敢出,他已知道,自己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裴寂不答,李世民怒声道:“怎么,不敢答吗?”

    “陛下。”萧瑀不由道:“这……这也是裴公的主意……臣……臣当初,也是受他的指使……”

    裴寂已是万念俱焚,此时……只是等着李世民这一刀落下而已。

    李世民怒不可遏。

    他虽料到,自己传出了噩耗,长安城里会出现一些混乱,可万万料不到,裴寂竟是处心积虑到这个地步。

    只是李世民在此时,目光却落在了陈正泰身上。

    他和陈正泰交换了一个眼神。

    因为真正的重头戏,即将要开始了。

    李世民脸上的怒容消失,却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一字一句道:“那么,当初……给突厥人修书,令突厥人袭朕的车驾的那个人也是你吧?青竹先生!”

    青竹先生……是裴寂。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裴寂乃是宰相,时刻接触各种的旨意。

    而且此人和宫中的关系很深,当初李渊在位的时候,他时常入宫觐见,这宫里的许多老宦官,都是和他熟识的,因而,只要他观察仔细,从宫中宦官那里得到某些讯息之后,做出李世民偷偷出宫的判断,并不算什么难事。

    除此之外,这闻喜裴氏乃是天下盛名久著的一大世家。其始祖为赢秦始祖非子之后,非子之支孙封裴乡,因以为氏。后裴氏分为三支,分居河东、燕京、西凉等地,但考其谱系源流,皆出于闻喜之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裴氏家族自古为三晋望族,也是中国历史上声势显赫的名门巨族。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其家族人物之盛、德业文章之隆,也是自秦汉以来堪称独无仅有的。裴氏家族公侯一门,冠裳不绝。正史立传与载列者便有六百余人;名垂后世者,不下千余人;七品以上官员,多达3000之多。

    这样的家族,在当朝为官的,就有百人之多。

    位列宰相和中枢的,一只手自是数不过来的。

    他们手中的资源,足以让他们如青竹先生一样,勾结高句丽和突厥人,以此自肥。

    这就难怪,许多的军情都被突厥和高句丽人掌握了。

    李世民深深厌恶地看着裴寂:“说话!”

    裴寂只是木然的瘫坐在地,其实对他而言,已是债多不压身了,只是……这勾结突厥人,袭击皇帝车驾,却还是令他打了个寒颤,他慌忙地摇头:“不,不……”

    事到如今,他自然还想辩解。

    而群臣已是震动,他们固然晓得,裴寂为了争夺权位,这些日子,进行了布局,甚至大家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成王败寇而已,可现在……听闻裴家居然还勾结了突厥人,不少当初跟着裴寂一道妄图将大政奉还给李渊的人,在此时也懵了,这下完了,原本大家料到最可怕的结果只是罢黜而已,可现在……真若定了这样的罪,自己作为党羽,十有**,是要跟着一起死了。

    李世民咬牙切齿地看着裴寂:“你还想狡辩吗,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好,你既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朕便来问你,你事先这么多的谋划和准备,能在得知朕的噩耗之后,第一时间便前往大安宫,若不是你及早得知消息,你又如何可以做到这般提前的谋划和布局?你既事先知道,那么……这些消息又从何得知?”

    裴寂觉得自己心口堵得慌,实际上,李世民的指责,他已经听不到多少了,现在横竖都是死的问题,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所以面对斥责,他竟半句也答不上来。

    “陛下……”萧瑀已是吓了一跳,勾结突厥,袭击皇驾,这是真正的灭门大罪啊,他立即道:“臣等……都是受了裴寂的蛊惑,对此,臣是实不知情。”

    李世民没有心思顾着萧瑀,他现在只关心,这青竹先生是谁。

    而裴寂却只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令他龙颜震怒。

    “你来说说看,你们裴家,是如何勾结了高句丽人和突厥人,这些年来,又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今日,你一件件,一桩桩,给朕交代个明白。”

    “臣……实在不知陛下所言的是何事。”裴寂嚅嗫着回答。

    李世民大笑:“看来,若是不用重刑,你是如何也不肯招认了?”

    “臣……”裴寂话到了嘴边……最后苦笑。

    “陛下……”此时……有人站了出来。

    这个时候还敢站出来的人,十有**就是陈正泰了,陈正泰道:“儿臣以为,可能真正的青竹先生,并非是裴寂。”

    李世民万万想不到,陈正泰居然站出来会为裴寂开脱,他随即瞪了陈正泰一眼,现在真相即将呼之欲出,你来添什么乱:“怎么,莫非正泰认为,青竹先生另有其人?”

    陈正泰道:“儿臣倒是有了一个念头,不过……却也不敢保证,就是此人。”

第三百六十七章:真相

    李世民原本以为,一切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可哪里想到,陈正泰居然站了出来。

    从种种迹象表明,勾结突厥人的就是裴寂。

    除了这裴寂,还能有谁?

    可陈正泰这番说辞,显然隐喻了这个青竹先生另有其人,而这……却令李世民犯了嘀咕。

    他深知陈正泰这个家伙,虽然有时不太靠谱,可一旦这大庭广众之下开了口,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不是裴寂,又会是谁呢?

    谁有这样的能量?

    李世民脸上写满了疑窦:“那么此人是谁?”

    陈正泰摇头道:“儿臣说了,儿臣也不敢担保,所以……需要等。”

    “需要等?”李世民心里越发的起疑,他一脸古怪的看着陈正泰:“等什么?”

    陈正泰道:“等一个结果。”

    殿中的百官们,其实已是满腹狐疑了。

    谁也不知道,陈正泰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要知道,今日的事,关切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这个罪太大了,大到根本没有人可以兜得住。

    倘若是裴寂,那就真的将大家都坑惨了。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虽是大气不敢出,可此时,却已是脑子如浆糊一般。

    只有李世民才是真正关心,这青竹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大唐留着这么一个人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就如李世民心口上的一根刺,一日不除,将来势必后患无穷。

    此时陈正泰卖关子,李世民也只好耐心的等候。

    …………

    而就在此时,三叔公和陈继业此时却已坐在了马车上。

    陈继业此时脸色并不好看,他看了三叔公一眼:“叔公真要这么做?”

    “这是正泰吩咐的,有什么不可以做?”三叔公瞪他一眼。

    陈继业没噎个半死,心里想说,他是陈正泰他爹啊,你能不能尊重一点我?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三叔公出了名的脾气坏,尤其是代替陈正泰开始管着这个家之后,脾气就更坏了,动不动就将陈家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三叔公瞥了一眼陈继业,正色道:“你这有什么不服气的,你看看你这做爹的,出息一点,哎……也亏得家里出了正泰这么个出息的孩子,如若不然,咱们陈家还不知什么样子。”

    马车停在了一个府邸的门口,二人下车,车后,是五十个骠骑领上百个太子的亲卫,这些人令行禁止,一见马车停下,随即便纹丝不动的站定。

    府邸里的人似乎察觉出了异样,一个门子开了侧门,出来,趾高气昂道:“你们是何人,可知这里……”

    陈继业要上前打话。

    三叔公一把拉住他,不禁低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说着,一脸怒容上前,口里大喝:“来干什么?来杀你全家,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马,来!”

    “在!”后头的骠骑和太子禁卫们齐声大喝。

    只是有人心里嘀咕,不是说陈家叫我们来的吗?怎么又成了太子殿下叫来的了。

    当然,此时不能过于关注这些细节,这陈家的三叔公脾气不好,要骂人的。

    三叔公随即大喝:“冲进去,拿人,封存府库,查抄账房!”

    一声令下,百五十人顿时气势如虹,犹如下山猛虎一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这府里有一群部曲察觉到了异样,纷纷也拿着武器出来,有人高呼道:“瞎了你们的眼吗?这是窦家!这是寻常人可以来的地方吗?即便是太子……”

    无奈何,这些话对于来人而言,没有任何的威慑效果,却是有人一拳砸中这大言不惭的人,这人应声倒下,而后,众将士便如洪流一般,冲入府中。

    “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有部曲想要反抗,随即便被砍翻。

    陈继业也想跟着冲进去,三叔公拉住他:“先别急着,里头兵荒马乱的,君子不立危墙,等待会儿再进。”

    陈继业:“……”

    三叔公瞪他一眼:“看什么看,难道还不能惜命啦?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要留着有用之身,更要亲眼看着正泰生下儿子,这难道不合理?”

    陈继业:“……”

    “你也要保重自己,你若是死了,正泰这孩子孝顺,他若是急火攻心,身子因而亏了,生不出孩子来,这陈家的嫡系,岂不是要绝了血脉吗?继业啊,要努力的好好活下去。”

    三叔公语重心长的拍拍陈继业的肩,他觉得自己为陈家操碎了心。

    至于别人能不能懂他的好意,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不打紧,他不求回报。

    方才那门子大呼,自称窦家,可谓是趾高气昂,哪里想到,冲进去的人,压根就不理会他们是哪一家,以至这阖府上下,哀声连连。

    有人大呼道:“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你们……不得旨意,就敢如此……你们不怕死吗?”

    这话……还是有底气的。

    窦家,乃是这大唐虽是声名不显,却是谁也不敢招惹的存在。

    且不说窦家在开国时立下了无数的功劳,若不是窦家对李家的支持,只怕这李家得天下并没有这样容易。

    更何况,这窦家的祖上窦毅,更是将自己女儿嫁给了李渊,这位后来的窦皇后,可是李世民的亲母。

    这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贵族中的贵族。

    这样的家族,还真是太子都不敢轻易的招惹。

    可是陈家带着人,居然就敢在此直接将这府邸给抄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等着看吧,等着看吧,你们……你们……”

    没理会里头的哀嚎。

    三叔公等了很久,在确定了里头只有叫骂,却没有喊杀声的时候,这才放下了心,带着陈继业匆匆进了府。

    过不多时,他便出现在了窦家的账房,随即……亲自让人打开了府库……小半时辰之后,他松了口气,而后捡了一些重要的文牍送给一个禁卫:“事情办成了,立即将这东西,送进宫里去吧,一定要将东西送到正泰那里,他有大用。”

    “喏。”

    陈继业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没有三叔公这样的轻松,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是站在窦家的府邸上,现在这府邸里已是一片狼藉,全拜陈家所赐。

    今日所做的事,没有得任何的旨意,这已是大不赦的罪行了,鬼知道接下来,朝廷会怎么处置陈家。

    他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三叔公:“正泰这个孩子,办事就是这样,风风火火,哎……”

    “管他呢。”三叔公道:“赶紧回去,来之前,老夫已将这市面上抛售的股票都收购一空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

    太极殿里,所有人都在耐心的等待着,李世民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就想知道,除了裴寂之外,还有谁可能是青竹先生。

    若是能将这青竹先生揪出来,莫说是等这片刻功夫,便是让他等十天半月也成。

    这事儿太大。

    不拔了这根刺,他就寝也无法安眠。

    此时……有宦官匆匆而来。

    随即咕哝了几句,而后,又有宦官和这外头的宦官交接,交接的宦官匆匆入殿,突然拿着几本簿子,送到了陈正泰面前:“陈家说是有紧要的东西,非要送给陈驸马不可。”

    陈正泰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他接了簿子,而后一本本的翻阅。

    所有人奇怪的看着陈正泰,却不知道陈正泰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这揪出与突厥人合谋的同党,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房玄龄已经忍耐不住了:“正泰,你……”

    “已经找出来了。”陈正泰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而后,他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抖擞精神之后,他抬头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豁然而起,显得格外的激动:“怎么,到底是不是这裴寂?”

    裴寂依旧瘫坐在殿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似乎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陈正泰摇头:“不是裴寂,陛下……这个人……就在殿中。”

    李世民脸拉了下来,这不是废话吗?这个人不在殿中,还能在哪,不是这殿中的人,谁有这样的能量。

    陈正泰一字一句道:“窦德玄,你还要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吗?”

    陈正泰声若洪钟,一声大吼。

    窦德玄……

    这三个字,对于很多人而言,是极陌生的。

    因而,人们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而在此时……这群臣之中,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徐徐的站了出来。

    人们打量着这个人,这才意识到,此人是谁了。

    窦家……

    而窦德玄,其实现在不过是个御史大夫而已。

    他的官职,并不显要。

    这窦德玄已年过四旬了,这样的年纪,担任这样的官职,何况此人还是出自窦家,其实对于这样的家族而言,实在是有些‘落魄’了。

    而这面貌平平无奇的窦德玄,他慢慢站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露出一副奇怪的样子,他盯着陈正泰,诧异的道:“陈驸马,何故呼唤下官,下官区区一御史大夫……”

    陈正泰看着窦德玄,心里显得失望。

    说实话……窦德玄这个人,一点都没有深藏不露的样子,反而是一副大众脸,个头也不高,肤色并不白皙,而是略黑,这样的人,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陈正泰:“你便是青竹先生!”

    此言一出,所有人又哗然。

    这显然……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窦家确实非同凡响倒是没错,可是窦德玄这个人,实在很不出彩,没有人觉得,一个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居然会勾结突厥人,甚至定下谋害皇帝的布局。

    即便是李世民,也是皱眉起来,他觉得陈正泰这家伙,有些将玩笑开大了。

    无论怎么说,这个窦德玄,也是自己亲母的侄子,虽然李世民很瞧不上窦家,可并不代表,李世民非要将自己这个皇亲国戚收拾了。

    窦德玄一脸委屈的样子:“下官实在冤枉,下官和这突厥人又有什么关系?下官平日里,都是按部就班……”

    “你少来了。”陈正泰似乎一口咬定了就是此人:“你还想装傻充愣下去吗?你们窦家,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很难受吧?我至今记得,你在太上皇还在的时候,乃是太上皇的千牛卫武官,扈从太上皇左右,你本有极大的前程,而你们窦家,若是不出意外,也可以随着太上皇水涨船高,窦家自西魏开始,子弟们便出将入相,可谓人才济济,到了隋朝,乃至到了太上皇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前程似锦,只有到了陛下在的时候,便连你这样的嫡系子弟,居然也不过是个御史大夫,实在可惜了。”

    众人听罢,倒是知道陈正泰话中的典故。

    窦家和李渊乃是姻亲,何况当初李家造反,可是得到了窦家极力支持的。

    按理来说,这窦家在李渊时期,其实就是现在长孙家一样的权势滔天。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当初李建成在的时候,李渊得到了裴寂以及萧家,还有就是这窦家的极力支持,他们支持太子李建成,希望借助李建成这个太子,彻底压制住李世民。

    当然……这个如意算盘落空了。

    一场玄武门之变,让多少人最后失意,这原本该水涨船高的窦家,很快被登基的李世民所疏远,虽然保持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可因为李世民对窦家的疏远,窦家的子弟们,却在贞观朝几乎没有位居什么要职。

    “单凭这个嘛?”窦德玄很平静的看着陈正泰,脸上不禁露出了嘲讽之色:“若是这样说,你们陈家,当初不也被陛下所疏远,驸马可不要忘了,陈家当初,也是支持东宫的啊。”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陈正泰噎死。

    你大爷,又揭我陈家的伤疤。

    可这话没说,你说我们窦家失意,可你们陈家当初不也失意吗?若不是你陈正泰这马屁精攀上了皇帝,何来陈家的今日?

    可拿这个理由,来指责窦家,这……就有点牵强了。

    ………………

    未来这几章,都非常难写,要把自己的坑一个个填掉,还要尽量让读者不觉得云里雾里,所以……慢慢给大家梳理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真凶在此

    众人看着窦德玄颇有几分同情。

    说实话,陈正泰自己是个和尚,非要骂人秃驴,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窦德玄则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对于窦德玄,有印象的人并不多,大家对于他的印象便是,此人虽为窦家的嫡系,乃是当初国丈窦毅的亲孙,行事却十分的低调。他在御史大夫的任上,从来不和人产生争执,也没有因为他们窦家的原因,而颐指气使。

    要知道,真正的贵族,往往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爱出风头!

    可窦德玄不一样,除了当值,下值之后便从不和人打太多交道,据闻回了家,便在书斋里读书。

    人们猜测,可能是因为当初窦家极力支持了李渊和李建成,最终为当今皇帝所不喜,而李世民刻意将窦家遗忘,也导致窦家决心低调做人。

    当然……这个猜测还是没有根据的,窦家不是陈家,陈家当初支持李建成失败,所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可窦家就算是失败,其家族的根基依旧是深厚无比,他们从西魏时开始,便有着很高的郡望,不但和宇文家族以及李家联姻,甚至与隋朝的皇族杨氏也是姻亲!

    这样的家族,就算是支持的太子李建成失败,也绝不会影响家族的根基。

    更何况,李世民的亲母,还是窦德玄的亲姑母,李窦两家,本来就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这窦德玄平日低调,生的又平平无奇,谁敢想象,此人有这样深的城府和心机呢?

    可陈正泰却是不依不饶的样子:“事到如今,还要狡辩……”

    “下官并非是狡辩。”窦德玄小心翼翼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可怜,他感慨道:“只是下官实在不知道陈驸马为何要针对窦家,更不知,陈驸马平日里,为何对窦家有此成见。倘若平日有什么得罪之处,下官愿在此向陈驸马致歉,只是……这勾结突厥人,乃是滔天大罪,下官实在不敢接受。”

    他说着,朝陈正泰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

    此时,李世民也开始怀疑起来。

    他确实是对窦家颇有几分成见的,当初窦家为了支持太上皇,可没少给他添麻烦。

    可是窦家毕竟是他亲母的家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此羞辱,这岂不是让李世民也面上无光?

    于是李世民道:“正泰可有证据?”

    “陛下。”陈正泰道:“其实当初击溃了突厥人之后,儿臣与陛下商议,放出了假消息,就是要试一试这青竹先生到底是谁,当时陛下与儿臣,是寄希望于这青竹先生自己浮出水面。”

    “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青竹先生经营了这么多年,朝廷竟没有一丝的察觉,那么……他们是凭借什么做到这一点的呢?儿臣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字……谨慎!”

    “他们必定是格外谨慎的人,谨慎到变态的地步,也正因为这一份谨慎,所以这青竹先生才能隐匿这么多年,无人知道此人的身份,这也是为何儿臣可以断言,这个人绝不会是裴寂,因为裴寂行事作风,过于操之过急了。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事态紧急,若是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便可能处于被动,所以……裴寂不得不行动。”

    “只是……青竹先生是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一定藏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暗中布局。所以……儿臣仔细的想了想,当初陛下拟出了一个可能是青竹先生之人的名录。儿臣看了那名录,却只有一个念头。”

    确实,当时的时候,李世民当着陈正泰的面,拟定了一个三十多人的名单,李世民断言,能有这个能量的人,天下不会超过三十个,所以拟出名单之后,一个个进行排除。

    陈正泰微笑道:“可是……儿臣当时看了名录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青竹先生,一定不是名录中的人。”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禁失笑。

    但他觉得,这话也是有道理,青竹先生这个人,可是十年如一日,没有被人察觉过,这样的人,诚如陈正泰所言,十之**,是一个长久被人忽略的人。

    此时,陈正泰接着道:“所以,儿臣看了名录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明明有这能量,但是却被陛下所忽略,没有列入名录里的?于是儿臣在心里一个个地排查,最后才想到了这窦家。”

    群臣听的云里雾里,可李世民却是听明白了:“你在去草原之前,就怀疑上了窦家?”

    “正是。”陈正泰很认真的道:“因为窦家太低调了,低调得一点也不像话。”

    “而直到陛下与儿臣出了大漠,突然遭遇了突厥人袭击,儿臣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谁可以从陛下被袭中牟利?要知道,若他们只是单纯的走私,凭借走私牟利即可,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样的事?而一旦此事事泄,这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除非他们能确保陛下驾崩之后,能牟取暴利。”

    李世民颔首。

    而窦德玄却面带微笑,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的样子。

    当然,这微笑的背后,却带着几分不屑于顾。

    陈正泰继续娓娓道来:“所以,儿臣和陛下定下了策略,即故意派人传出消息前往关中,这噩耗传到了长安,便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此话说罢,众臣哗然了。

    敢情是大家都被忽悠了?

    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陛下和陈正泰事先布好的局?

    裴寂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丁点的反应,他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的抽搐了一下,一脸懵逼……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所以失败。可现在……原来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而他竟傻乎乎的跳了下去。

    天坑哪!

    陈正泰继续道:“陛下一定在想,只要噩耗传到了长安,且看是谁会跳出来,那么此人就极有可能是青竹先生了。”

    “只是……儿臣不这样看。青竹先生能在草原之中,有如此巨大的影响,那么此人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系统,这个情报系统可以迅速而准确的传递消息。所以……儿臣第一件事,就是排除掉了裴寂、萧瑀这两个人,因为真正的青竹先生,一定非常清楚草原中发生了什么,青竹先生既然知道陛下根本没有死,那么怎么可能会如裴寂这些人一般,兴冲冲的跳出来,支持归政太上皇呢?说穿了,裴寂这些人,不过是台面上的打手罢了,可是窦家不一样,窦家潜藏在暗处,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们都可稳收渔利。”

    李世民诧异的看着陈正泰,此时他瞥了一眼窦德玄,窦德玄依旧还是带着微笑,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仿佛陈正泰说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陈正泰接着道:“若是陛下驾崩,或者说,陛下还活着,可这裴寂和萧瑀二人逼宫,当真归政太上皇,这二人固然可以重新拜相,在太上皇的支持之下,掌握天下的权柄。可是萧家呢?萧家乃是太上皇最重要的外戚,当初,他们也一直鼎力支持太上皇,只要太上皇当真重新坐了天下,那么固然裴寂和萧瑀可以得到好处,而萧家……凭借着他们的家世,以及和太上皇深厚的关系,岂不也可一飞冲天?而这窦德玄自然也不免平步青云,不久之后,便可封侯拜相了。这也是为何,陛下若是被突厥人杀死,他们窦家可以得到好处的原因。”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恍然大悟。

    不错,当初太上皇还是皇帝的时候,主要的支持者就是萧家、裴家以及窦家,还有宇文家族,宇文家族和窦家也是姻亲,可这四个家族,最后都被李世民所疏远!

    可是太上皇若是重新上台,这四个家族,必定会重新得到器重的,毕竟李渊需要治天下,就非要利用这几个家族来取代当初秦王府的旧臣们不可。

    陈正泰又道:“不只如此,在这个过程之中,其实窦家是不需承担任何的风险的,因为冲锋陷阵的,不过是裴寂和萧瑀而已。所以,即便是这个青竹先生得知陛下还活着,他也并不在意,甚至……他还可借此机会牟取暴利。”

    “牟取暴利?”李世民越听越觉得玄乎了,于是忍不住问:“何以见得?”

    陈正泰微笑道:“很简单……既然青竹先生知道陛下还活着,可是天下人却不知道,无论是房大人,是长孙相公,还是裴寂,所有人只知陛下可能驾崩,而在二皮沟那里,人心惶惶,人们纷纷对未来不看好,尤其是裴寂等人要废黜新政之后,不少的商贾已经感觉到,二皮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于是人们纷纷的抛售手中的股票,股价暴跌。可这时候,得知陛下还活着的这个消息的人,只有他青竹先生,那么陛下猜猜看,谁会借此机会出手?”

    李世民猛地虎目一张:“你的意思是,谁若是在所有人抛售股票时,猛烈收购股票的,谁便是青竹先生?”

    陈正泰道:“正是。”

    李世民皱眉:“难道他们会以窦家的名义收购?”

    “本来是不可能的,可是这里头的暴利太大了,交给任何人去做,或者让任何人的名义去收购,都不放心,要知道……这可是十倍、百倍的利差,这样的暴利之下,而这青竹先生,本就是城府深沉之人,这般的人,他会相信任何人吗?”

    李世民这才意识到,陈正泰早已将这青竹先生,给研究得再透彻不过了。

    李世民随即凝重地道:“所以……”

    陈正泰便道:“其实想要追查,没有这么容易。青竹先生行事谨慎,他就算要匿名的收购,想要查出来,还真要费一番功夫。可是呢……陛下难道忘记了,儿臣刚才说过,早在数月之前,儿臣就已经怀疑到了窦家了吗?”

    是啊,当初李世民拟出名册的时候,陈正泰就开始怀疑上窦家了。

    当然,那只是怀疑而已。

    “儿臣怀疑上了之后,一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让二皮沟那儿,一直在关注二皮沟的各方面动向,这一点,倒是儿臣的叔公费心了,任何关于窦家的情况,他都暗中记录了下来。窦家乃是大家族,他们也有大量兑换欠条以及采买股票的需求,其他人要查,只怕不容易,可是二皮沟这里,特意的留了心,想要查出点蛛丝马迹,可就容易了。”

    李世民恍然大悟,而后忙道:“那查出了什么?”

    陈正泰正色道:“查出了窦家在噩耗传来这段时间,收购了股票高达七十三万贯,但凡是暴跌到谷底的股票,他们都在疯狂的吃进。”

    李世民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群臣自也是哗然,人们露出震惊之色,纷纷的看向了这窦德玄!

    显然……许多人都很吃惊,窦家……在这个时间点,吃进了这么多的股票,这……是要发大财啊!

    许多人不禁捶胸跌足,其实噩耗传来的时候,交易所的股票可谓是一泻千里,不少人都将手中的股票迫不及待的抛售了。

    可哪里想到……竟是被窦家给吃了进去。

    窦德玄听到这里,依旧不急不慌的样子,笑道:“陈驸马此言,就很没有道理了。只是因为我们窦家买了大量的股票?所以下官便是青竹先生?这……未免就有些牵强了吧。难道下官就不可以单纯的觉得股票价格低廉,所以想多吃一些,借此来赌将来股价还有上升的可能吗?其实这个时候,廉价吃进股票的人,也并非是窦家一家人而已。”

    这也是实情。

    在噩耗传来的时候,大多数人没有信心,股价暴跌,自然而然,也会有人想要铤而走险,吃进一些,赌这数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利润。

    人终有投机的心理,窦家只不过吃进的多了一些而已,难道这也是罪过吗?

    李世民心里也不禁意动,这……窦家,当真要发大财了。

    他心里也开始隐隐有些怀疑起来。

    不过……

    无法否认的是,确实如窦德玄所言,即便是如此,窦德玄完全可以说,这不过是窦家想要赌一赌而已,虽然此时有了最大的怀疑,可要以此而治这大逆之罪,却未免牵强了。

    你就这样想给人定罪,谁服?

    ……………………

    写的好累啊,晚上会真正揭晓答案,大家支持一下吧,可怜,没月票。

    老虎最近在尝试开创新的剧情模式,所以码字比以前更辛苦,毕竟有些生疏。

第三百六十九章:真正的真相

    窦家不是别人,这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样的人家,捕风捉影是不成的。

    因而窦德玄面色很轻松,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正泰,很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面上仿佛在说,就这?

    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似乎还在等。

    陈正泰听了窦德玄的话,却是乐了:“其实窦御史说的没错,凭借这个就想要定罪,却是很难。所以……就在方才,我的叔公,带着人,抄了你们窦家……”

    此言一出……

    连李世民的脸色都变了。

    群臣哗然。

    窦家……被抄了。

    而且是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之下。

    你们陈家,也太过大胆了吧。

    窦德玄果然脸色霎时变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陈正泰,厉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疯了吗?陈正泰,我与你往日无怨,旧日无仇,你含血喷人便也罢了,可是……你竟胆大包天到了这样的程度。今日你若是不给一个说法,我窦家上下,绝不与你干休!”

    窦家不是好惹的。

    哪怕他们如今不被皇帝所器重。

    也哪怕陈正泰现在权势滔天。

    可是并不代表,你们想抄谁家就可以抄谁家,陈家做了这样的事,势必要付出代价。

    “陛下……”窦德玄说着,朝李世民行礼,这时……他真被惹怒了:“陈正泰方才的话,陛下难道没有听到吗?我窦家,在开国也算是立下了些许的功劳,更不必提,陛下与我们窦家,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哪。他陈正泰,没有得到陛下的恩准,竟敢做这样的事,臣敢问陛下,难道陛下就这样纵容他们吗?倘若这样,陛下都不追究,那么……还要王法做什么?他陈正泰到底是何居心,又有谁撑腰,竟然猖獗到了这样的地步?陛下今日不除此獠,臣今日……宁死!”

    宁死二字,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脸色也不禁变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不禁哭笑不得!

    你说你陈正泰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怎么去捅这个马蜂窝?若是真的有真凭实据还好,可若是弄错了呢?到了那时,便连陛下也要挥泪斩马谡了啊。

    毕竟……这事太大,等于是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啊!想想看,今日陈家可以抄窦家,明天……开了这个先河,是不是也可以以怀疑的名义,将程家,将裴家都抄了?

    这大唐的天下,是一个个世家的支持,才有了今天,现在陈正泰此举,等于是在挖朝廷的墙角啊。

    此时,甚至不少人都显得义愤填膺,想到一个宠臣,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便也气的厉害,毕竟……这已冒犯到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了。

    李世民皱眉,似乎也觉得陈正泰有点过头了。

    于是他看向陈正泰道:“陈正泰……你这又是何故?”

    “儿臣自知……”陈正泰道:“儿臣自知这样做,确实是罪无可赦,只是……儿臣还是想赌一赌,儿臣赌的是……这窦家就是传闻中恶名昭彰的青竹先生。儿臣赌的是……他们参与了走私,勾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青竹先生一日不除,我大唐一日不安,青竹先生若是一日还在我大唐快活,那陛下一日便不得安宁。所以……若是儿臣因此获罪,儿臣……愿承担这个责任。可是……如果……窦御史果然就是这青竹先生呢?”

    他一声喝问,大义凛然,此时陈正泰也怒了。

    去你的王法。

    你们敢玩,敢勾结突厥人袭击皇帝和我陈正泰,还想责怪我陈正泰不讲江湖道义?

    真以为我陈正泰是吃素的?

    李世民听罢,不禁动容。

    窦德玄则是冷笑道:“那么敢问,陈驸马可查到了什么?”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时候,陈正泰的与其居然心平气和:“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窦德玄方才的脸色就很平静,现在听到陈正泰说什么都没有查到时,更是平静了。

    显然……他早就有把握,陈正泰肯定什么都查不到的。

    窦德玄道:“既然如此,那么陈驸马,该当何罪?”

    李世民面上也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他还以为陈正泰查出来一点什么呢,否则方才如何还这般的大义凛然,原来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群臣一脸懵逼。

    陈正泰却是气定神闲地继续道:“窦德玄,你能不能让我将话说完。”

    “你……”

    陈正泰接着道:“这青竹先生,做事谨慎,怎么可能将罪证藏匿在自己家里呢?此人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若是能查出来了什么,反而是咄咄怪事了。”

    李世民:“……”

    群臣继续一脸懵逼。

    你既然知道查不出来,你还抄人家的家?

    陈正泰随即道:“可是正因为这青竹先生做事滴水不漏,却终于露出了马脚,陛下请看,这是窦家的账簿,而这账簿,就是铁证!”

    众臣听罢,又不禁看向陈正泰手里的簿子来。

    这簿子乃是方才宦官送进宫来的,一直捏在陈正泰的手里。

    众人狐疑,心说……不是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吗?

    窦德玄的脸色更是出奇的平静,显得老神在在的样子。

    于是有宦官匆匆走到了陈正泰面前,陈正泰将簿子交给宦官,宦官取了簿子上殿。

    李世民接过了簿子,他脸色凝重,随手开始翻阅。

    这显然是窦家的账簿,是陈正泰从窦家查抄来的。

    李世民生怕错过了任何的细节,细细地一页页的翻开,越看,越是一头雾水,只是正因为如此,他看的便越发的仔细了。

    群臣都屏住呼吸,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罪证。

    良久,李世民抬头:“这簿子……朕看着很平常,并没有什么证据。”

    窦德玄冷冷的瞥了陈正泰一眼,淡淡道:“陈驸马,我已说过,任何事都要讲真凭实据。”

    “陛下是不是觉得这簿子,可谓是滴水不漏?”陈正泰笑着道:“那么敢问陛下,这簿子里,窦家近些年来的收支如何?”

    “略有盈余。”李世民很认真的回答。

    这是实在话。

    可以说,窦家的账簿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里头将窦家的收获和开销,一五一十的记录的很详细,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这……恰恰也是窦家这样的大家族,本该有的财务状况。

    虽然依靠土地和其他的零碎开支,获得了不错的收益,当然,因为家中的人口和部曲比较多,再加上毕竟是世家大族,所以迎来往送的开销也是巨大,所以账簿里的开销大致可以和收获相抵。

    这样的账簿,窦家是如此,其他家族也大抵是如此,除了变态的陈家之外。

    “陈正泰,这簿子既没有什么问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窦德玄不客气的道。

    接下来,就该是他和陈正泰好好的算一笔账的时候了!

    可陈正泰却突然道:“陛下,既然窦家一直都是略有盈余,那么……儿臣敢问,窦家的积蓄,只有这么多,可是为何……却能一下子拿出七十多万贯的真金白银,突然吃进那么多的股票呢!”

    陈正泰这一声大喝。

    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

    殿中一下子出奇的安静起来。

    而此刻,窦德玄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没错。”陈正泰正色道:“窦家的账簿确实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我很清楚,青竹先生是个极注意细节的人,他能藏匿这么久,还能如此的无声无息,做这么多的布局。所以儿臣可以保证,这个人……一定会将所有的事都做的完美无缺,就比如这窦家的账簿,他们窦家常年走私,干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而然,会想尽办法将财富藏匿起来,绝不肯示人。可是既然财富藏匿了起来,那么在表面上,他们的账簿,一定做的漂漂亮亮。想来他们另外还有一本私账,只是这私账,却是不敢示人的。也绝不会轻易让我们陈家人查抄到。”

    陈正泰说到这里声音越加的冷:“可是……青竹先生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我陈正泰要查抄的,根本就是他们窦家这本做的天衣无缝的公账,而这本公账,才是他们走私货物,勾结突厥人的铁证。敢问陛下,天下哪一个家族,可以短时间内拿出七十多万贯钱来,并且迅速的吃进股票?要知道,这噩耗来的十分的突然,根本没有给人足够准备的时间,而大量吃进股票,需要的是真金白银,天下除了陛下,还有陈家,还有人可以做到吗?”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一时殿中如菜市口一般。

    李世民脸色也变了。

    不错……七十万贯,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窦家主要的财富是土地,而土地的收益,主要是粮食,世家大族,往往会将田地里的收益储藏起来,这些多是实物,譬如粮食,譬如布匹和丝绸,当然他们也会卖一些,可是……七十万贯,这个数目太大了,根本没有人可以轻易筹措到。

    当然,窦家这样的人家,若是早半年前知道有股票抄底,自然可以提前通过大量出售土地以及房产还有家中古玩奇珍的方式,来筹措这些钱的。

    可问题是,偏偏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做到。

    窦德玄可能还可以进行其他的辩解,不过……这窦家的账簿里,不是写的明明白白吗?他们不过是略有盈余而已!

    这么多年来,都只是略有盈余,那么……七十万贯钱,是从哪里来的?

    窦德玄不由打了个激灵,他显然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陈正泰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窦德玄,而后道:“想不到吧,青竹先生!抄你家的目的,就是要你这本动过手脚的账本,就是要证明,你们窦家,根本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借此来证明,你们这七十万贯的钱财,根本就是来路不明。来来来,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七十万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窦德玄脸色依旧还想强行保持着平静,可此时,他的眼睛其实已经出卖了他,窦德玄下意识道:“此乃祖宗积攒。”

    “你不必辩解了。”陈正泰嘲弄地笑道:“你们窦家的账,现在我都查抄在手里了,积攒个屁,你以为七十万贯钱,是这般小儿科吗?”

    “你……”

    “这根本就是来路不明的钱,那么我又想问,这些年来,窦家上下的钱财都是有数的,而这一笔巨款,你们窦家,到底从何而来?好吧,你不肯说是吗?那么我便来说了,这些钱,根本就是你们窦家走私得来的,只是这些钱,你们窦家见不得光,而青竹先生你行事又缜密无比,所以一直以来,你们将真正的账簿以及你们走私所得,统统藏匿起来,无人察觉。你还觉得这不保险,依着你的性子,自然而然还要做一份假账,以备不时之需。”

    窦德玄打了个激灵,此时他发现,自己有些百口莫辩了。

    陈正泰自是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继续步步紧逼道:“你们窦家和宫中的关系本就深厚,这些年来,凭借着窦家的实力,你们自然也做了无数大逆不道的事。你自然清楚,迟早有一天,事情会泄露,当你得知陛下私自出关的时候,你就意识到,机会来了。所以你勾结了突厥人袭击圣驾,在你看来,若是陛下被突厥人杀死,正好裴寂这些人,会扶立太上皇归政!到时,你们窦家,自然而然也可借此机会水涨船高了,从此之后,满门富贵,封侯拜相,贵不可言。”

    “可倘若是陛下没有死,你也不担心,因为你是青竹先生,你比任何人都先得到消息,当噩耗传来的时候。你那时就已知道,陛下根本没死。可是你没有阻止裴寂他们,因为你正好借这裴寂,来做你的替罪羊,可在暗地里,这股票暴跌的诱惑,让你实在无法忍受了,你生出了贪念,于是暗中开始疯狂的收购股票。”

    说到这里,陈正泰又笑了:“你真的打了一手好算盘啊,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们窦家都可得到天大的好处。而至于其他人,包括了裴寂,包括了太上皇,包括了陛下和我,还有那突利可汗,其实都不过是你是棋子而已,无论棋盘里的棋子是胜是败,你这棋手,却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百七十章:国家的大恩人哪

    陈正泰说话的时候,死死的凝视着窦德玄。

    窦德玄面上依旧带着微笑。

    只是这微笑,微微有一些僵硬。

    他咳嗽了一声道:“不过是你凭空猜想而已。”

    “那么这七十万贯,是从何而来?”陈正泰质问。

    “这……乃是窦家……”

    “不要说这是你们窦家的钱财,若是这是窦家的钱财,为何你这账本里却写的明明白白,窦家只是略有盈余,这么一大笔钱,敢问这朝中,谁能一口气拿出来?更遑论,你拿着这巨大的财富,居然在噩耗传来时,便敢吃进大量的股票了。这两样,每一样都是疑点重重。有一句话说的好,若是只有一个疑点,你还可以用只想赌一赌来解释,可若到处都是疑点,你还想怎么争辩?”

    陈正泰说罢,冷笑一声,才又道:“只怕你自己也没有想到吧,你之所以被人揪出来,不是因为你犯了什么错误,而恰恰是因为,你掩藏得太好了,好到你连账目都造的如此天衣无缝。可是你万万料想不到吧,恰恰是你完美无缺,现在却根本无法解释了。”

    窦德玄则道:“那又如何!这些钱,完全可以是我们窦家先祖们留下来的财富。而吃进股票,不过是想要豪赌一把罢了,我们窦家自知陛下洪福齐天,断然不会有失,难道这也有错?”

    很显然,他还想辩解。

    事实上……百官们已开始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窦德玄了。

    因为这种辩解,根本没有办法说服任何人。

    窦家不是寻常的小户人家,小户人家可能会脑子一热,做出许多可能超出常理的事来。

    可是一个巨大的家族,他们做事,都会有章法的。

    就好像,后世的寻常韭菜,他们就敢于豪赌,毕竟他们的思维逻辑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可当你手里握有的资金越大,你的家世越显赫,那么你的基本逻辑思维就得用最安全的方式,去保有你手中的财富。

    在这殿中的百官,大多都出自世家,自然而然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在一个家族里,哪怕是大家长想要做这些超出常规的事,也是阻力重重!

    要知道,家中的族老,以及各房,都绝不会陪你一起发疯。

    “窦德玄!”

    就在此时,李世民突然一声大吼。

    窦德玄本还想继续辩解。

    实际上,他脑海里已想出了无数个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了。

    只是李世民这么一声大吼,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李世民怒视着他道:“不,朕该叫你青竹先生!”

    窦德玄脸色霎时惨白。

    他竟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绷着脸,自有一番令人心生惧意的威严,道:“青竹先生现在还不现身吗?”

    窦德玄似乎在做着天人交战,他脸色不断的变幻,似乎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继续辩解下去。

    可是……那李世民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似令他无所遁形。

    “你若还要辩解,这也容易,窦家上下,统统拿下,严刑拷打。窦家的产业,统统查抄,一个个追查。朕有时间,等个一年半载,想来……一定能水落石出了,你说呢,青竹先生?”

    窦德玄听到这里,已闭上了眼睛,脸色也在这瞬间里暗淡了下来,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

    是啊,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他是可以辩解,可是这么多的疑点都在他的身上,想摆脱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要朝廷直接采取最直接和暴力的手段,挖地三尺,窦家……就一定会有知道内情的子弟熬不住的。

    何况……背地里这么多的金钱进出,这些虽然都隐藏得很好,可这一切,都是在窦家尊贵,没有人敢去彻查的基础上罢了。

    可一旦李世民采取直接的手段,最后一个个铁证被挖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窦德玄闭着眼,突然长叹了口气,才道:“万万想不到,千算万算,竟被陈正泰这样的孺子所乘。这想看来,就是时也,命也吧。”

    李世民冷笑道:“果然是你。”

    窦德玄这才张眸,死死的盯着李世民,声音却是一下子清冷了几分:“是又如何?”

    “你大胆!”李世民此时磨刀霍霍。

    “陛下……”窦德玄看着李世民:“窦家何来的大胆呢?想当初,窦家支持李家,而使李家有了今日的天下。甚至……当初太上皇为了稳住突厥,向突厥人称臣,这岂不也是我们窦家在背后穿针引线?难道这些事,陛下都忘记了吗?噢,而今你李二郎得了天下,自然早将这些忘到了九霄云外了。在你李二郎的心里,打天下的乃是你和秦王府的旧臣。至于我们窦家,不过是外戚而已。”

    他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

    不过,似乎他已很清楚,窦家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既然如此,索性心直口快罢。

    群臣默然无言。

    窦德玄则是冷笑道:“若没有窦家,没有裴家的支持,何来你们李家的今日?不错,这些事,统统都是我干的,不,不只是我,从我的先祖窦毅开始,从西魏时起,我们便和大漠中的胡人进行贸易。我们不但互通有无,彼此之间,还会有联络。所谓的青竹先生,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窦家祖孙三代。陛下不会忘记臣的先祖吧,臣的先祖,乃是陛下的外祖父,若是没有他将窦太后嫁给太上皇,也不会有陛下今日了。可而今,窦家得到了什么呢?”

    窦德玄就是青竹先生。

    窦家从西魏开始,就是有数的大族,经过十几代人的经营,家族拥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

    不要看窦德玄在贞观时好似是默默无闻,可实际上,作为皇亲国戚,以及有着深厚根基的窦家,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却也是长安城中,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更何况,太上皇在的时候,窦家的影响力更大,他们参知军事,不少族中子弟,直接卫宿宫中,毕竟那时的李渊,对其他人多有不放心,只有这作为外戚的窦家,才可令他稍稍安心一些。

    到了李世民登基,虽然开始疏远窦家,可是窦家的影响依旧还在,他们通过联姻,与许多世族有着紧密的联系。

    此时的窦德玄看着李世民,带着满腔的怒火,显然……他认为李世民挡住了窦家的路!

    若是照原本的剧本发展下去,窦家理应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家族的。

    李世民听到此处,大怒道:“不管怎样,你勾结突厥人,走私违禁之物,妄图谋害圣驾,这些乃是诛族大罪。”

    “这算不得什么。”似乎谜底揭晓后,窦德玄反倒更无所谓了,神色淡淡道:“历朝历代以来,皇帝不过是轮流上台的木偶而已,这数十年来,难道不是如此吗?什么皇帝,什么天子,不过兵强马壮的人而已。今日李氏兵强马壮,明日可以是别人……”

    “可惜的是,我算计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事泄了,到了今日,自然也无话可说,无非是身死族灭罢了。”窦德玄似乎就是因为深知自己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居然表现的格外的冷静。

    就在此时,他却看向陈正泰,道:“你这小子,倒是让我没有预料,陈家能出了你一个这样的子孙,合该陈氏当起了。”

    陈正泰觉得这家伙的话有些刺耳,倒是颇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

    这不分明是在说,当初起来的乃是窦家,现在你们陈家起来,将来也不免步窦家的后尘吗?

    陈正泰笑了:“你错了。”

    “嗯?”窦德玄不理会其他人,哪怕是李世民,他似乎也没兴趣去理会,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似乎唯一如鲠在喉的,便是自己居然被陈正泰给识破!

    所以他极认真的看着陈正泰:“不知我错在哪里?”

    陈正泰道:“你口口声声,说来说去的,还是成王败寇那一套,可是……青竹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会被识破,又为何李家要得天下,又为何陈氏能起?”

    窦德玄不屑于顾的样子:“时也,运也。”

    “不,是你不识大势。天下混乱了数百年,人人都希望遇到明主,希望能够安定,这是人心。在人心所向之下,当今陛下宏图大志,革除弊制,这是顺天应运。而我们陈家,之所以能今日,不过是站在风口,顺着这一股浩荡的潮流,辅佐圣主,希图能大治天下,使万千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令那无数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之人,可以安心的生产。这也是顺应了天命!”

    “可是你呢?”陈正泰笑呵呵的道:“你的心里只有强弱之分,只有所谓的运气,因而你们窦家数代人,不知天命,勾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固然可以攥取财富,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财富,是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所得,这根本不是你们窦家应得的东西。你们处处在背地里编织着阴谋的巨网,却更不知,阴谋是见不得光的,你的阴谋越缜密,可是你们为了掩盖一样东西,就必须撒下另一个谎言,最后这些谎言越来越多,看似每一处都环环相扣,每一个阴谋都无懈可击,可实际上……其实已经输了。男儿大丈夫,行的是阳谋,走的是大道。似你这般机关算计,败亡只是迟早的事,不是今日,也是明日,这叫雕虫小技。”

    窦德玄听到此处,却回以的是冷哼一声。

    陈正泰道:“而且,我也固然知道,事到如今,你既认为事败,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你不在乎,想来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在这个世上,死很容易,可是你们数代人的经营,今日付诸东流,想来此刻,你也已心如刀割了吧。所以……你就不必强撑了,陛下会有一百种办法,令你后悔不及的。”

    这一番话,其实说中了窦德玄的心事!

    事实上,窦德玄的心已彻底的乱了,他很清楚接下来意味着什么,只是内心的执拗,希望自己在最后的时光里,体面一些而已。

    可是陈正泰的一番话点破,顿时间,他整个人神色萎靡,竟是无言以对。

    “陛下。”陈正泰毫不犹豫地道:“儿臣恳请陛下彻查窦家,捉拿窦家亲族人等,议论他们的罪行。至于窦家这些年来违法所得,理应统统抄没。不说其他,就说窦家这吃进的七十多万贯股票,一旦这股票暴涨,便是一笔天文数字。儿臣说来,倒是要恭喜陛下了,这青竹先生历经了三代人,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最终……反而充实了陛下的内帑。论起来,窦家乃是陛下的大恩人哪。”

    李世民呵斥窦德玄的时候,窦德玄似乎铁了心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苦。

    可陈正泰一句窦家乃是陛下的大恩人,陡然之间,就犹如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窦德玄的心脏深处,心……在淌血。

    劳心劳力,机关算计了三辈子,最后全便宜了李二郎……

    “噗……”就在此时,窦德玄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一甜,气血翻涌之下,一口血竟是喷了出来。

    这是怒急攻心,整个人彻底的崩溃了。

    李世民一听,方才还怒不可遏,现在整个人,居然舒坦了不少。

    这样一说,还真是。

    虽然陈正泰这话,有些上不得台面,可是……

    嗯,很悦耳啊!

    李世民本是想绷着脸,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的计算起来。

    七十万贯,若是暴涨,哪怕没有十倍,就算是五倍,那也是三四百万贯,还有其他的田产,以及土地,人口,牛羊,粮食,甚至还可能藏匿着其他的钱财,金银,古玩……

    这走私……真是暴利啊。

    李世民口里却还极想努力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陈正泰,御前不可失礼。”

    礼字出口,竟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道:“下次……哈……下次不可如此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大局已定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啊。

    李世民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他甚至觉得,窦家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可恶了。

    三代人兢兢业业的冒着灭族的危险,积攒着家业,从隋朝开始就做二五仔,积攒了如此雄厚的身家,就算是快要完蛋时,还不忘调取大量的财货,去吃进暴跌的股票,如今直接一波带走,若是统统冲入内帑,那……

    李世民可以保证,这李氏皇族,五十年之内,可以不需向国库索要一个大钱了。

    李世民心里舒坦了许多,方才的怒气,竟也消失殆尽,却冷冷的看了窦德玄一眼:“那么,敕命刑部,抄没窦家,不得有误。窦家虽为国戚,可勾结突厥人,妄图刺驾,这是十恶不赦之罪,此事定要深究,不得有误。”

    李世民说罢,众臣凛然。

    其实这等抄家灭族的事,对于众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窦德玄实在是作死,此时却没人敢再做声了。

    李世民随即看向了裴寂等人:“裴寂人等,废黜为庶民吧,此案也一并令刑部审断,不得有误。”

    这个时候,就需要快刀斩乱麻。

    随即,李世民喝令散朝,又下旨诸卫人马散去,至于几位宗亲,则直接暂行软禁起来,另行处置。

    李世民随后将陈正泰和大理寺卿孙伏伽留了下来,这孙伏伽也是直言敢谏的人,颇受李世民的欣赏。

    孙伏伽微胖,此时欠身坐着,显得有些笨拙的样子,他抬头看着李世民,静静地听候李世民传达圣意。

    倒是陈正泰坐在另一边,就没有他这般的拘谨了,有宦官上了茶水,陈正泰随性地呷了口茶。

    李世民来回踱了几步,随即看向孙伏伽:“窦家家大业大,想要查抄,只怕不易。而且……此人就是青竹先生,他这些年来,到底如何勾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又犯下了多少大罪,这些都要查清。至于窦家内部,这上上下下的人,如何藏匿财富,如何走私,这些也需彻查个一清二楚,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孙伏伽连忙起身,躬身道:“臣遵旨。”

    李世民脸色缓和,接着道:“只有查清了这个,朕才能安心,这窦家就是一根刺,现在刺是找到了,只是这根刺还在肉里,怎么拔出来,却是当下最紧要的事。突厥已灭,这草原之中,只怕要陷入动荡。而至于那高句丽,更是携抗隋之余威,耀武扬威。自称拥兵百万,战将千员,桀骜不驯。朕想知道的是,窦家到底偷偷送去了高句丽多少物资,又送去了多少有用的情报……甚至……除了窦家之外,是否还有人牵涉其中?若是一日不查清楚,将来两国有了争端,我大唐少不得要为此付出代价,朕……寝食难安哪。”

    孙伏伽又连忙肃然道:“臣明白了。”

    李世民随即道:“既是明白,那么你且去吧。”

    孙伏伽于是起身告退。

    目送走了孙伏伽,李世民则是微笑的看着陈正泰:“正泰辛苦了。”

    陈正泰道:“陛下,儿臣自作主张,派人闯入了窦家……这是滔天大罪,恳请陛下处置。”

    这是家天下的时代,家天下的特点是什么呢?

    那便是当皇帝怀疑你图谋不轨,譬如直接闯入了窦家,那么,将这件事当做谋反罪处理都可以。

    可此时李世民不这样看。

    在李世民看来,陈家为了帮自己拔出这根刺,居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担负着得罪天下世族的危险,闯入了窦家,这……简直就是大大的忠臣啊。

    大唐最缺乏的,其实就是这样的忠臣!

    那些世族,历经了多少朝代,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而他们的利益,却永远都会被保障,因而……他们心目中虽有家国,可家永远都在前头,至于国……换成是汉,是魏晋,是隋唐,都无所谓。

    李世民不由感叹道:“这是陈家谁带的头?”

    陈正泰老实道:“是儿臣的叔公,还有臣父。”

    李世民点头道:“他们也是大功臣啊,朕会令礼部将他们的功劳也算上。你心里不必担心,此事,朕不会追究的。你现在可是大功臣,这青竹先生对我朝的危害极大,今日总算查出了此人的身份,朕也能松一口气了。”

    陈正泰自是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了,于是忙道:“喏。”

    李世民背着手,继续道:“今岁算是过了,过了年,便是开春,即将要科举,朕现在除了内患,而太上皇却是被人所挟持,居然要废黜新政,因而……此次科举,朕反而要格外的上心……”

    他说话的时候,不由得苦笑。

    太上皇是真的被人挟持吗?

    其实李世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他必须得这样说,毕竟太上皇永远都是他爹,他又能如何呢?

    李世民想到太上皇,眸光一下子暗淡了几分,显得心灰意冷,而后挥挥手道:“你这些日子随朕在外,也是辛苦了,且先回家歇去吧。”

    对于皇帝父子的事,陈正泰自也是知道自己不好说什么,于是顺着李世民的话忙应下,匆匆出了宫。

    却刚刚走出宫门,见宫外头,一队护卫和宦官正在此伫立。

    他们正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李承乾,李承乾看到陈正泰,便立马上前,笑哈哈的道:“孤就晓得你福大命大的,哈哈。”

    他这一声爽朗大笑,让陈正泰顿时心里一暖,看来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啊。

    陈正泰道:“区区突厥人而已,我不是吹嘘……”

    “你就别吹嘘了。”李承乾打断陈正泰的话:“你可知道,孤这些日子真真是如坐针毡,现在父皇回来,反而心安了。怎么,你急着要回家?”

    “倒也不是很急。”陈正泰违心的道:“虽是许久没回家,家里至亲们盼着相见,可师弟也是我的至亲,所以……”

    李承乾听到这里,也不知是这些日子感慨良多,还是因为被这话触动,不禁眼睛微微有些红:“说来真奇怪,孤对自己的至亲们都不亲近,反而和你如家人一般。天家的亲缘,孤这些日子感受至深,自己的亲祖父,坐在孤的对面,本该为祖父的应有舐犊之情,而做孙儿的该在其膝下承欢。可孤却觉得,就像是隔了一层纱似的,哎……”

    陈正泰心里想,你们祖孙二人的关系,已算是好的了,按着你们李家人的规矩,亲戚之间都是拿西瓜刀从街头砍到街尾的。

    当然,陈正泰忍着没说心里话,而是道:“殿下这几日确实是清瘦了。”

    李承乾又笑了:“怎么,在草原中可有什么趣事?”

    陈正泰和李承乾边说边同行,后头的护卫和宦官们则尾行其后。

    看李承乾兴致勃勃的样子,陈正泰便将与突厥人的战斗说了。

    李承乾惊讶的道:“那火枪的威力,竟有如此威力?”

    “火枪的威力,和弓箭互有长短。”陈正泰老老实实的道,他说的是实话,黑火药时代,弓箭还远没有被完全取代的地步。

    可随即陈正泰道:“可它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大规模的列装,即便是一个农夫,只要操练上一两个月,便可以和那操练了数年的步弓手相媲美了。”

    此时是初冬,天气有些冷,李承乾听着连连点头:“父皇既然见识到了火枪的威力,看来二皮沟的生意又要兴隆了,哈,真羡慕自己,跟着你横竖都能挣钱。”

    说着,李承乾又道:“再者,这一次抄了窦家,到时……天知道里头有多少财富呢?内帑得了一大笔,父皇也就财大气粗了,他是爱武的,肯定舍得给钱的。”

    陈正泰只是笑了笑,没有吭声。

    李承乾和陈正泰熟稔了,自然晓得,陈正泰的姿态就表明他对此不太认同,于是瞪大眼睛道:“怎么,你不认同?”

    于是陈正泰道:“这可说不好,能抄到多少,得看良心。”

    “良心?”李承乾一脸狐疑,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

    他纳闷地追问道:“你是说运气?”

    陈正泰摇头:“看刑部的人愿意给宫中多少。”

    李承乾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孤懂你的意思了,可是这是钦案,父皇如此看重,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敢瞒报和贪墨不成?你呀,总是将事情往最坏处想。这天下,终是我们李家的,不至如此。”

    陈正泰很暧昧的笑了笑。

    这笑容却是令李承乾恼火了。

    又说了几句,陈正泰终究是心心念念着回家,便和李承乾告别。

    而李承乾许久不曾见到李世民,自然也该回宫去问安。

    此时,李世民已至紫微宫里休息,宫中这几日都不安宁,人心惶惶,好在长孙皇后沉得住气,将后宫镇住了,没出什么乱子。

    现在一切恢复了平静,长孙皇后忙来见驾,夫妇二人不免唏嘘一番。

    此时,李治已经两岁了,已能勉强蹒跚走路,他在李世民面前,一步步歪歪扭扭的走着,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连词,后头几个女官,则小心翼翼的尾行。

    李世民见了这个总是皱着眉头的幼子,不由舒心大笑,目中满是慈爱和欣慰。

    等听闻李承乾来了,李世民才板起脸来。

    他对李治和对李承乾的态度,显然是不一样的,李治毕竟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作为父亲如何宠溺也不过分。可是李承乾乃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自当要表现得严厉一些。

    李承乾见李世民,总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行了礼后,眼睛瞥了瞥见了兄长来,蹒跚朝这边走来的李治,李治到了近前,便伸出手,扯着李承乾的裙,口里喃喃道:“抱抱,抱抱……”

    宦官便忙将李治抱开。

    李世民看在眼里,随即背着手:“方才去哪里了?”

    “去见了师兄。”李承乾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世民便自然地露出了微笑,道:“朕就知道你溜着去等他了,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李承乾便道:“儿臣平日里没有玩伴,身边的人不是对儿臣毕恭毕敬,便是带着讨好……”

    李世民自也是懂他的意思,便颔首:“朕没有抱怨你的意思,你们素来情谊深厚,也有日子不见了,自当欢聚,这也情理之中,他一定和你说了不少草原中的事吧。”

    “是。”李承乾点头:“还说了窦家。”

    窦家……

    一说到窦家,李世民就乐了。

    说来也怪,分明这窦家……里通外国,甚至还想谋害他,足够可恨,可李世民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一点也没怨气,甚至忍不住有想咧嘴笑冲动。

    “咳咳……”似乎觉得,这样笑有些不合适,李世民咳嗽掩饰,随即道:“窦家啊,这窦家的确是十恶不赦,也亏得有正泰,如若不然,说不定他们现在还潜藏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呢。”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却是一脸古怪,口里道:“师兄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朝廷从窦家那里,肯定抄没不了多少浮财来。”

    李世民皱了皱眉,奇怪的道:“他的意思是,窦家根本没有多少家财?”

    “这个,儿臣就不得而知了。”李承乾讪讪笑道:“不过他总是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儿臣也早习惯了,其实就是我们俩闲聊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这个家伙……”李世民摇摇头,随即道:“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朕就不信了,窦家祖孙三代,铤而走险的走私,会没有多少浮财?不说其他的,就说那些股票,也是不少的……”

    李世民对此信心满满,便道:“当然,肯定不会有陈家的多,可只要有陈家的两成,这也就心满意足了。”

    ………………

    抱歉,昨天关注那啥去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老虎作为历史类作者,没有丢人,果然猜中了获胜的是爱打瞌睡的人,获得了朋友请保健按摩的机会一次,开心。终于可以解决一下腰酸背痛的问题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干一桩大买卖

    李承乾神奇的发现,父皇的心情竟是不错,便也轻松了一些,乖乖陪着李世民说了一些话。

    李世民询问了一些长安的事,只是接下来,好心情却被破坏了。

    若是承平无事,太子监国倒是可以的,只是遭遇到了太上皇,他便开始有些慌了手脚了。

    不过细细想来,此事确实不好料理,李世民此时自然也不能教他天家无祖孙,谁拦你,宰了再说之类的话。

    毕竟说不准真教会了,人家第一个宰的是自己的亲爹呢。

    因而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见李世民没有责怪之意,李承乾便也放下了心,胡乱应了几句。

    另一边,陈正泰回了家,家里自是热闹了一阵。

    听闻皇帝算了自己的功劳,要给自己赏赐,三叔公满面红光,捋须道:“这……这算个什么?哪里算什么功劳呢?皇帝还是太客气啦,我虽是活的比寻常人长了一些,能力颇有欠缺,可有一条却还是有的,那便是忠义。这忠义二字,可谓贯彻老夫始终,为皇帝效劳,这不是应有之义吗?正泰啊,找个日子,你这样回陛下,记着,不可遗漏了。”

    陈正泰心里想:当初我们陈家可是效忠隋炀帝、王世充、李建成,现如今开开心心的做了李世民这位皇帝的忠臣,这忠义二字,只怕不好说出口吧。

    他心里不禁唏嘘,叹了口气,看着三叔公精神奕奕的样子,却也只能满口答应下来:“喏。”

    三叔公眉飞色舞,一面喝茶,一面沉浸在连自己的大名都已上达天听的喜悦之中,于是乐呵呵的继续道:“自有派人送了急报来,老夫已暗中吃进了不少股票,现在……就指着涨呢,说不准现在,股票就要暴涨了。可见这世上的买卖,什么才真正挣钱呢?还是消息啊!谁的消息更快,谁更知内情,这想不发财都难。倒是可怜了那些懵懵懂懂的人,听到一些坏消息,便吓得赶紧贱价抛售,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悔之不及了。”

    陈正泰认同地颔首道:“这倒是实情。”

    “其实……已经有很多大商行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了。”三叔公正色道:“现在不少商行开始在各州布置自己的耳目,同时设置消息快传的人手,就是希望这天下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尽快掌握。”

    陈正泰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于是微笑着道:“这是好事。”

    从前的时候,除了朝廷,大多数人对于讯息是不敏感的,毕竟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很缓慢,可以说,三十里之外发生的事,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是自给自足,当然并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结果,就容易形成消息的闭塞,而消息闭塞的后果,某种程度是很难带来进步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当有人开始意识到,讯息就是财富的时候,人们对于外界讯息的渴求就越来越大,这极有利于讯息的流通!而一旦天下各地的讯息开始流通起来,人的见识自然而然也就开始增长了。

    “这算什么好事?”三叔公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陈正泰,口里道:“原本是咱们陈家收消息最快,以后若是别人和咱们陈家一样快,这岂不是咱陈家……要吃亏?正泰啊,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人多能赢的那边。”陈正泰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耿直的回答……

    三叔公:“……”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颇有道理,于是自己也乐了:“哈哈,这倒是金玉良言。”

    陈正泰随即道:“三叔公的意思是,现在大家都十分看重讯息?”

    “自然。”三叔公正色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说商人吧,若是百里之外,发生了水灾,这个消息谁先得知,岂不第一时间可以立即拨发粮食去兜售?如此一来,岂不可以大赚一笔?再说股市吧,同样是水患,若是造成了粮食减产,那么岂不是那些米面的上市商家,股票的价值岂不是要涨一涨?这一来一去,若是操作得当,得赚多少钱啊!有些商行,可是绞尽脑汁,想下血本来掺一脚呢。”

    陈正泰眼睛一亮,不由道:“这样的商人,不少吧?”

    “也不只是商贾。”三叔公想了想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掮客,甚至包括了那些世家大族,也越发重视这个了,怎么……你在想什么?”

    陈正泰便道:“咱们陈家,也有这样的讯息系统吧?”

    “当然有啊。”三叔公正色道:“怎么能没有呢?若是连陈家都后知后觉,这还了得?我和你说,咱们家在这天下各州,都布置了人,有的通过快马,有的通过信鸽,虽然不及朝廷的驿站那般,人手是少了一些,可是也是灵活迅捷的。”

    三叔公虽然岁数大了,但该机灵的时候还是很机灵的,他自然在这方面是未雨绸缪的!

    很显然,他早就察觉到了讯息带来的巨大好处,有一些消息,早得知半个时辰,其中能牟取到的好处也是巨大。

    此时,陈正泰则是眯着眼道:“这就再好不过了,过几日,我就挑选一些人,就从二皮沟里挑选,好好培养一下,到时候……这些人有大用。”

    三叔公不解地道:“怎么,你要做什么?”

    “干一件大事。”陈正泰很认真的道,神色带着几分神秘。

    三叔公便不再多问了,他对陈正泰有信心,陈家之虎嘛,放出来就能咬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陈正泰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因而忙是去了大学堂。

    大学堂里,第一期的举人们,现在每日都在刻苦读书,倒是第二期的生员人数最多,倒也用功。

    这第一期但凡中了举的,专门编入一个学习班,为了应对明年的春试,教研组几乎呕心沥血。

    李义府现在亲自负责撰写教材和出题,每天做的事,便是挖空心思去折磨他们。

    而对他们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亲自过问,找一些教研组的干将来,每天在这文章中挑刺,而后再将文章打回去,让他们弥补自己的不足。

    甚至给每一个举人,都列了一个表,表里记录了他们的优点和缺点,甚至包含性格的因素,也都考虑了进去。

    到了举人这个级别,对应的就是全天下最精英的读书人了,各道的举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就意味着,像从前一样,做出四平八稳的文章,已经很难得到考官的认可了,因而……不但要能快速的做文章,还要求破题破的别具一格,甚至……还必须让这文章能够花团锦簇。

    这任何一样,让一个举人都可以做到,可若是这三个加起来都能做到,可就难上加难了。

    因而……必须因材施教。

    有的人性子急,文章没有什么新意,那么就根据这些特点,弥补他的缺点。

    每天教研组收上来文章,李义府都要和大儒们讨论到半夜三更,这一篇好,好在哪里,那一篇不好,哪些地方出了岔子。

    而举人们倒也乖巧,他们比谁都清楚,想要力争上游,安心听学堂的安排就是了。

    于是,他们现在每日都是不停的模拟考试、做题、研究文章的优劣、重新做题、继续模拟考试。

    任何事,习惯成了自然,似乎也就能适应了,邓健、长孙冲、房遗爱这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的题,颇有几分,文章即我,我即文章的痴狂。

    陈正泰看着这些家伙,心里都觉得害怕,有朝一日,他们终究是要考中会试,然后进入社会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么一群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做题家吧,这样的人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可能一开始,总是和别人格格不入,可一旦他们进入新的领域,熟悉了新的规则,而后将做题的精神发挥出来,最终就是逼得其他人无路可走。

    李义府听说陈正泰来了,自是连忙来见恩师!

    见着了陈正泰,他喜笑颜开,忙来给陈正泰作揖行礼道:“学生也是听闻恩师刚刚回来了,怎么,恩师没有先去见师母?”

    说到这里,李义府颇为感动,这就是师生之情吧。

    陈正泰心里说,大白天找什么师母,你这臭liumang。

    面上却是拉着脸道:“嗯……啊……你方才说啥?”

    “学生想问的是……”

    陈正泰摇摇手,却是道:“罢了,罢了,我懒得想知道。我只问你,这大学堂的招考名录还在不在?”

    招考名录?

    李义府道:“是第二期的生员名册吗?”

    陈正泰摇头:“我要的是,第二期的落榜名册。”

    大学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当然还是得考!

    当然,考的题也不会太难,不过随着报考的人增多,自然而然,也就有不少人被拒之门外了。

    只是李义府很奇怪的是,恩师特意跑来这里,不要录取的名册,非要那些落榜的……

    在李义府的心里,或许在学堂里呆久了,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化的思维,对他来说,落榜即是渣滓,连大学堂都考不上,那么自然而然也就是人生的失败者了!

    这群渣滓,自然不配被我李义府提起了。

    于是李义府略带不解地看着陈正泰问道:“有……倒是有的,只是不知恩师……”

    陈正泰自是没心情跟他一一解释,便很直接地道:“少啰嗦,立马给我取来。”

    李义府哪里敢怠慢,于是匆匆去了一会儿,寻了人,很快便将一沓名册自库房里寻了出来。

    只见这名册厚厚的一沓,上头又积了灰尘,因生怕这灰尘脏了恩师,所以李义府小心翼翼的将灰尘吹尽了,这才邀功似的将东西搁在了陈正泰的案头上。

    陈正泰打开,这里头落榜的人还真不少。

    他顺着名册认真的看下去,只见里头大致的记录了他们考学时的成绩。

    其实考试有时候,还是需凭借一些运气的,这落榜的人,也未必是睁眼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大多还是能识文断字的,有的人,水平并不差……

    而这名录,就恰好是靠得分来排列的,这就省了陈正泰很多功夫了。

    陈正泰翻阅了一会,便看着李义府,肃然道:“从这第三百九十九名的倒霉蛋开始,往后五百名,将这五百人……都尝试着去联络一下,将人召集起来。”

    “这……”李义府不禁道:“恩师这是还想扩大学堂吗?恩师……现在学堂的生员,已经人满为患了啊,第二期,就已招募了三百九十八名,再加上其他一些塞进来的,已经有五百多名了。”

    陈正泰不容置疑地道:“不是扩编,你听我的,将人召集起来就是了。对了,调几个助教来,我们得成立一个培训班……大抵……就先这样吧,快去。”

    看着陈正泰严肃起来,李义府再不敢迟疑了,忙颔首称是。

    这名录里都会有联系的地址,联系起来倒也方便。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联系上的,毕竟有的人考学失败,只好另谋生路了。

    也有一些待业在家的,有一些远走他乡的,所以最终能联络上的,也不过三百人上下而已。

    不过这已超出了陈正泰的预期了,他寻来几个助教,关起门来和他们闲谈了一个多时辰!

    这几个助教觉得奇怪,不过见了陈正泰要亲自言传身教,倒是显得激动。

    其中一个助教也姓陈,叫陈爱芝,算是陈家的远亲,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大抵和陈正泰爷爷的爷爷的爹,大致算是兄弟吧,这样算来,陈正泰竟比这家伙还高一个辈分,这年过三旬的人,乖乖的喊了陈正泰一声叔……

    陈正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教授他们写某种文体的文章,当然,这文章丝毫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对于一个大学堂的助教而言,甚至可以用粗鄙来形容。

    因而一旁专心听讲的陈爱芝,心里便更狐疑了。

    就教这个?这玩意还要教?

    ……

    有人问读者群号,666419834。

第三百七十三章:帝心难测

    好在陈爱芝不愿去挖煤,陈正泰说啥,他倒是很顺从。

    现在陈家的产业太大了,上千的陈氏子弟,上头又有家法在,若是陈正泰对你印象好,说不准就让你负责某个大产业,随随便便,一年几十万贯的钱财自你的手里流出,身边无数人巴结着,下头上万的匠人,指挥着方方面面的事,那可真是春风得意。

    可若是犯了错,说不准就送去了鄠县,每日灰头土脸,拿着可怜的一点工钱,惨到了极点。

    陈家上下,现在没一个敢对陈正泰提出质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人家心念一动,便可改变你的一生,而在这个时代,家族的血脉关系,是根本无法脱离的,一旦离开家族,就意味着你什么都不是了。

    和其他的助教相比,人家大不了这里干的不痛快,挂冠而去便是了,可陈爱芝却无路可去,因而他用心的听着陈正泰的交代,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心里大抵知道,家主肯定是有什么事想干,可到底想干什么,陈爱芝不愿去多想,只想着将事情办好即可。

    陈正泰交代完了,而后一笑,起身道:“天色不早啦,这些日子,就用你来牵头吧,将这三百人好好的培训一番,到时我有大用。”

    说着,陈正泰很干脆的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陈家的新宅占地不小,位置在二皮沟的繁华地段,回了自己的小宅院,遂安公主早已在等着了。

    夫妇二人许多日子不见,当夜辛苦了一番,到了次日,陈正泰便兴冲冲的开始让三叔公去做市场的调查了。

    马上要过年了,整个长安城最近格外的热闹,正因为热闹,所以市面上也显得繁荣,尤其是陛下平安归来,使得许多人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变乱已消失于无形。

    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其实谁做天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大家只希望天下太平罢了。

    三叔公也趁着年节即将到来,开始至长安拜访各家。

    其实这个时候,三叔公是感触良多的。

    想当初的时候,三叔公也是要在这个时间点四处拜访的,只是那时候的陈家微弱,送了门贴到各家去,对方大多是派一个家中不太重要的耆老出来,彼此说几句话,而后便散了。

    可现如今,哪怕陈正泰在朝中得罪了许多人,可但凡出门拜访,人家一见到门贴,家里的几个核心嫡系子弟便要亲到中门来迎接,更少不了备下美酒佳肴,非要留着夜宴之后方才肯让人走。

    哪怕是平日里关系较为紧张的一些人家,这该尽的礼数,却还是要尽的。

    三叔公最擅长的,便是这些迎来往送的事了。

    一般人,还真弄不清楚的阀阅的事,这长安城中的世族,是怎么起来的,此后出现过什么人物,先祖们和陈家的先祖又曾有过什么渊源,亦或者是否曾有过姻亲的关系,这住在长安大大小小的数百世族,彼此之间藕断丝连,这些错综复杂的事,还真不容易讲清楚。

    也只有三叔公这种活化石,才能对此了如指掌了。

    快到年关的时候,他兴冲冲的跑来寻陈正泰,直接就道:“你安排老夫问的事,老夫还真打听清楚了,这各家的世族,还有一些巨贾,确实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就说前一些日子,徐州发生的事,现在大抵,各家人心里都有数了,老夫故意试探了他们一下……呵呵……”

    陈正泰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家族和巨贾,人人都暗中鼓捣这个,倒是煞费了苦心。”

    “这也是没办法了,现在消息不只值钱,还要命哪。”三叔公咳嗽一声,继续道:“就说草原里发生的事吧,若是当初那裴寂提早得知消息,何至到这个地步?现在被罢黜了官爵,据闻可能又要流放了。”

    陈正泰为裴寂默哀,好歹也是拜过相的人,若是此前的一次流放,还只是李世民对他的敲打,可这一次流放,就纯粹是作死了!

    敲打的时候,收拾一下,很快还会官复原职,而作死的话,只怕这辈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裴公,要在某个山嘎达里蹲着玩泥巴,陈正泰便觉得……挺爽。

    “知道了。”陈正泰脸上只淡淡应了一声,而后道:“看来我们陈家也要抓紧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新年就要到了!

    过年的时候,陈正泰带着遂安公主入宫觐见,一起拜见了李世民,寒暄了几句,而后遂安公主自是去见长孙皇后和自己母妃。

    陈正泰则留了下来,笑着陪李世民闲聊了几句,而后对李世民道:“陛下,儿臣听说了一件事。”

    李世民心情还不错,他现在每日心心念念的等着查抄窦家呢,查抄已经开始了,刑部和大理寺似乎干的有声有色,动用了许多的人手,只是窦家的产业实在太大,没有这么容易清算的。

    李世民微笑道:“何事?”

    陈正泰便道“儿臣听说,现在满长安都在各州弄驿传。”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收起,顿时警惕起来:“驿传,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陈正泰道:“想来是希望搜集天下各州的信息吧。”

    李世民眼眸眯起来,随即瞥了张千一眼:“为何百骑那边没有消息?”

    “这……”张千有点懵了,于是忙道:“奴……”

    李世民摆摆手:“好啦,住嘴。”

    张千讨了个没趣。

    李世民随即道:“朕倒是没有料到这个,只是这些人想要让自己的耳目聪灵,本是无可厚非,可是在各州安插探子,怕也值得警惕。”

    这是实话。

    你们这些世族和巨贾,派人到各州去,这不就成了一个又一个密探吗?若是天下安定还好,一旦天下不安定,将来这些密探,岂不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其实宫中也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密探,也就是李世民直接掌握的百骑,可若是天下的家族,人人都折腾出一个百骑来,这还了得?

    对此事,李世民自是重视起来,于是道:“朕若是下旨,可以杜绝吗?”

    “只怕很难。”陈正泰苦笑道:“陛下想想看,涉及到的世族和巨贾太多了,这本就是密探,朝廷要杜绝,谈何容易。”

    这倒是实话,不说这些人,哪一个都是非同一般的角色,就算是明令禁止,这又如何禁止呢?

    难道传个书信也不成吗?

    可是李世民深知,这等事是防不胜防的。

    李世民想了想,不由感慨:“这些人背后到处通传消息,实在可虑,哎,若是天下的世族都如陈家一般,才可令朕无忧啊。看看陈家,就安分守己,从不干这样的事。”

    陈正泰:“……”

    李世民抬头看了陈正泰一眼:“怎么?”

    “儿臣不敢隐瞒,其实陈家……也在搞……”

    李世民:“……”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你们陈家也在搞,然后你这个陈家家主跑来告状说其他人在搞这个?

    陈正泰连忙解释道:“陈家也是没有办法啊……”

    陈正泰的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就面若寒霜地道:“这倒是怪到朕的头上了,朕无法杜绝这些事,所以你们不但要建立起驿传,只怕耳目还要比他们更多是吗?”

    “其实……”陈正泰有点尴尬,这个事,没法说啊,于是踟蹰了老半天,才道:“其实儿臣办这个,就是要杜绝这样的事。”

    “嗯?”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正泰:“这又是什么道理?”

    陈正泰道:“陛下到时便知道了,儿臣……一时也很难解释。”

    李世民只颔首,心里却更是惆怅起来。

    李世民登基,虽然做了皇帝,其实内心深处,却是一直有一种焦灼感的。

    实际上,别看天子如此的光鲜,可是自从汉朝灭亡以来,这中国之地,出了多少王朝和天子呢?只怕寻常人都已数不清了,可基本上没有多少皇帝能够延续三代,兵强马壮的人做了天子,等到了他们故去的时候,便有权臣或是将军们开始作乱,而后剪灭皇帝的宗族,取而代之。

    李世民自然清楚,之所以是这样的原因,其根源就在于,哪怕是做了天子,这天下依旧有许多家族,是可以和皇族分庭抗礼的。

    在主弱臣强的情况之下,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也就不奇怪了。

    就说这密探的事,但凡是世族都在各州安插耳目,这些世族可都是根基深厚,实力极强的,他们现在放的只是密探,只是专门打探消息,可是时间一久,他们的亲信在地方上,凭借着世族这个大靠山,少不得又可能和当地的州县长以及本地豪强们联系!

    何况,一旦这些人消息可以和宫中一般,甚至某些事,他们消息渠道比朝廷还要快,这……就免不得在将来尾大不掉了。

    见李世民沉默,陈正泰也就不敢再吱声了,因为这事的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跟李世民解释清楚的。

    倒是过了一会儿,有宦官来道:“长孙相公求见。”

    今日是年关,皇亲国戚们都会入宫,李世民淡淡颔首道:“将他叫进来。”

    长孙无忌这几日的心情很好,脸上不经意间总透着笑意,走路也显得轻快了几分。因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放了年假回来了,他得知长孙冲如今每日读书,且又有大志,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在会试中名列前茅,自是心里乐开了花。

    想当初,人人提他家长孙冲色变,谁曾想到如今他这儿子会如此的稳重有志气!

    我们长孙家,也有今天了。

    他兴冲冲的入殿,先行礼,而后笑呵呵的道:“二郎的气色,比从前好了不少。我大唐国运昌隆……”

    李世民压压手,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喜滋滋的长孙无忌,口里却道:“朕来问你,你们长孙家,在天下各州,有多少耳目?”

    这个问题太突然,也很惊吓啊!

    长孙无忌的笑容猛地僵住,顿时冷汗浃背!

    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瞥了一旁的陈正泰一眼,却见陈正泰给他一个招了吧,别抵抗了的神色。

    于是长孙无忌忙道:“这,二郎……不,陛下请听臣解释,臣……臣家……”

    “看来你们长孙家,似乎也在建百骑。”李世民脸色铁青。

    说到这建百骑,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大唐的百骑和明朝的锦衣卫等同,专司为宫中打探消息,是皇帝才享有的特权!

    李世民这样说,无异于是诛长孙无忌的心了!

    长孙无忌惊得脸都白了几分,忙道:“臣……臣……”

    “好啦。”李世民道:“不必辩解了,今日乃是年节,就不必闹成这个样子了!要建百骑的,也不是你们长孙家一家一姓,朕就算要治罪,难道能将这天下的世族统统都治罪吗?”

    李世民说罢,站了起来,看了陈正泰一眼:“你说你有办法?”

    陈正泰一本正经地道:“有。”

    “那朕就拭目以待吧。”李世民认真地道:“朕倒想看看,你是如何杜绝的。”

    长孙无忌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陈正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心里复杂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谁坑了,怎么陛下突然关心起了这个?

    这帝心难测啊,谁晓得陛下到底心里怎么想的,这事儿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于是惴惴不安之中,匆匆和李世民见了面,见陈正泰要请辞而去,便忙也要辞行。

    他和陈正泰一道出宫,却见陈正泰浑身轻松的样子,便凑上去道:“陛下怎么突然对此这般的关注,是不是那该死的张千……”

    “可能是吧。”陈正泰道:“不过长孙相公放心便是,我们是君子坦荡荡,又没有谋逆造反,怕个什么?”

    “……”

    长孙无忌几乎跳脚起来,道:“你是坦荡荡,老夫不一样,老夫感觉要大难临头了啦,你也不想想,李二郎……不,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情虽也有忠肝义胆的一面,可一旦察觉到什么,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陛下出大事了

    陈正泰没有料到长孙无忌反应如此之大。

    只好一次次的安慰他。

    人还没安慰住,却见一人迎面而来!

    此人想来也是入宫来的,见了陈正泰和长孙无忌,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想错身过去。

    长孙无忌却是认得他,不是韦玄贞是谁?

    这韦玄贞乃是韦贵妃的兄弟,按理来说,也是皇亲国戚,今日年关,自当来宫中拜见的。

    只是……长孙家和韦家本就不对付,再加上韦家和陈家之间,平日也是剑拔弩张,大家的关系就可以想象得到了。

    韦玄贞犹豫了一下,想着索性当做没有看见二人算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长孙无忌脸色很不好看,心里便好奇起来,便故作诧异的样子:“原来长孙相公和陈驸马已觐见了。”

    长孙无忌脸拉下来,只随意敷衍了几句。

    韦玄贞而后目光便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想说点什么,不过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姓陈的现在赚了大钱,可又如何?他们韦家,又不仗他陈家的势。不就是皇亲国戚,家里有钱吗?韦家也有。

    于是绷起了脸,径直走了。

    他今日的心情其实是不错的,前几日,河南遭灾,他提前买了一些股票,赚了一些钱。

    此时,他也开始慢慢的掌握了窍门了。

    赚钱……还不容易?

    简直太小儿科了。

    他们陈家不就是靠这个发大财的?

    我们韦家也可以。

    韦玄贞心里想着,不禁得意自满起来,去觐见了皇帝,李二郎心情显然并不好,敷衍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韦玄贞依旧还是不在意,乐呵呵的回府。

    回到家中,他又开始兴冲冲的过问关于驿传快马的问题了。

    这玩意……真的太有用了。

    各州的消息,韦家都能提前一些时间知道,可笑的是那些寻常百姓,也跟着人去买股票,对于天下的事,懵懂不知,韦家能提前得知消息,早早布局,该涨的时候提前买,该跌的时候提前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韦家毕竟财大气粗,在各州都布置了人手,三百多个地方,快马、人力,为了这个,花销极大……

    不过……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没有吃亏。

    现在韦家的盈余开始日增,韦玄贞终于开始在家族里有了底气,连说话都大声了。

    好不容易过了年关,大家热热闹闹了一番,转眼,这年就过完了,便该上朝了。

    这一天的一大清早,韦玄贞如往常一样,收到了一份快报,这快报是自扬州传来的,扬州一直都是韦家的关注重点,扬州那里,据闻造了一大批的海船,将携带着大量的货物出海,据闻船队的规模不小,是往倭国去的。

    得了这消息,韦玄贞皱眉,他叫来了主事,便直接说正事:“数十艘大船组成船队,往倭国去做买卖……这……倭国有什么特产?”

    “没听说过倭国有什么特产的呀。”主事想了想才道。

    “不过……若是前往倭国,可能会在某个岛屿滞留,此地……有新罗人和百济的商贾出售新罗和百济的物产,那里的参据说不错。自从朝廷查抄了窦家,市面上的人参价格便开始上涨了,听闻……制度药的刘记药业的股票暴跌,可若是……能用海运,源源不断的输入新罗和百济的人参,直接绕过那高句丽……这刘记药业……”

    韦玄贞眼眸顿时一张,恍然大悟了!

    刘记药业是主售各种滋补品的,这几年来越来越壮大,前些日子,股价跌的厉害,根源就在于……这滋补品用的最多的就是人参,而窦家被查抄,市面上的人参开始变得紧缺,尤其是高句丽的人参似乎断了货源,因而刘记药业也遭受了不小的影响。

    可若是能用海运,绕过高句丽……向百济和新罗,尤其是新罗,这新罗人对大唐十分顺从,和百济人的敌视态度不同,那么……刘记药业可能就要翻身了。

    “懂了。”韦玄贞立即兴冲冲的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啊,赶紧去多买一些刘记药业,有多少买多少,到时候……就等着发财吧。”

    韦玄贞一面吩咐,一面眉飞色舞得就像捡了钱似的,道:“啧啧,看看……要挣钱,还不容易?他陈家能挣,我们韦家也可以,这姓陈的……老夫早就看不顺眼了……”

    说着,他随即让女婢们换了朝服,便上了备好的车马!

    这车马也是二皮沟造的,现在颇为流行,这样一辆四轮马车,人坐在上头,别说有多舒服了!

    就这般惬意的躺在马车里,马车行至街坊。韦玄贞却是奇怪的看到……一大清早,有人四处扬着大纸在吆喝着什么,只是这车厢里严实,也听不清,倒是沿途有一些人低头看着那大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不过……这些都和韦玄贞没有关系,他不在乎,马车就这样稳妥地走到了太极门。

    韦玄贞缓步下车,因为是刚刚过完年,是以所有的大臣都到了。

    韦玄贞的心情很不错,看了看,想寻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打个招呼,可随即便听几个大臣低声说着什么:“新罗那边……据闻人参不值钱,可若是到了大唐,就不一样了。”

    韦玄贞听到这里,心就沉了下去了。

    这些人……疯了吗?

    如此绝密的消息,他们如何知道的?那可能……是他们暗地里也在扬州布置了人手?

    只是这样的好事,当然该秘而不宣,先暗中命人去采买了股票再说,却在此大声嚷嚷干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这三五成群的大臣似乎都在议论着这件事:“那海船……能避风浪,速度也快……却不知……是如何制成。”

    韦玄贞越来越迷糊了……

    看样子,这绝密的消息……是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他终究忍不住,不由的凑上去问道:“什么海船?”

    “扬州的海船啊。”这人一脸怪异的看着韦玄贞。

    韦玄贞心里咯噔一下……这特么的不是秘闻吗?

    韦玄贞拉下脸来,口里道:“噢,扬州海船怎么了?”

    “出发了,要往倭国。”

    韦玄贞脸又拉了下来,声调也在不自觉间提高了几分,道:“这何时的消息?”

    “大前日正午……”

    大前日正午?

    韦玄贞就整个人不太好了。

    这才两天的时间,两天时间啊……老夫知道这个消息,并不稀奇,毕竟老夫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在天下各州设置了不少的耳目,而且得了什么新的消息,都是让人用快马传递来长安的。

    可问题就在于……你们是怎么知道?

    韦玄贞一脸戒备的看着这大臣,一时想不起是谁,于是问道:“敢问名讳。”

    “刑部主事周常。”

    韦玄贞听他的姓氏,也不像出自什么世家大族,道:“这消息,你那里得来的。”

    “满大街人都知道了。”这周常一脸无语的看着韦玄贞:“卯时的时候,街上就在疯了似的卖报,报……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新闻报的,就是天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夜印刷出来,拿出来卖的,一张报,才三十个钱,你是不晓得的,大家都抢疯啦。”

    韦玄贞:“……”

    这周常似乎晓得韦玄贞身份尊贵,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从袖里掏出了一张纸来。

    这是一张大纸,看纸张就出自二皮沟的造纸作坊。

    韦玄贞一脸狐疑的接过去,这一看……整个人懵了。

    里头详尽的介绍着天下各州的消息。

    其中就有一个,是关于扬州海船出海的事。

    不只如此……还有越州出现了一伙盗贼,有长安这里……一个新的作坊开业,规模巨大。还有草原上,发现了一处铁矿矿脉。

    这些消息……可谓是琳琅满目,甚至……还有小半页的文章。

    这文章,是雍州解元邓健所作,文采斐然。

    韦玄贞看的懵了:“这是谁家卖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陈家了……”

    韦玄贞顿时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直接眼前一黑……

    卧槽……

    我韦家辛辛苦苦,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才弄出了这么一个驿传,这可是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挑选了不知多少精干的人,又沿着官道,弄了不少马匹……好不容易折腾出来了这个,结果……

    你姓陈的居然也这样搞?你们陈家耳目灵通倒也罢了。

    这一点,韦玄贞是服气的,他们陈家有的是钱,无论是人力物力,肯定都比韦家要强,比如陈家甚至可以做到在沿途官道每隔五十里,直接设置类似于驿站一样的客店,让人养马,而后派精干的骑士,沿途接力,日夜不停的将最新的消息从各州送至长安来。

    他们完全可以花费十倍以上的钱财来干这样的事。

    因而,陈家的消息比韦家的消息更快,韦玄贞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可问题就在于……陈家这群狗东西,他们得了消息,竟连夜印刷出来,弄得天下皆知……

    他们拿这消息,三十文就拿去卖了……那我们韦家呢……

    四处安插耳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比寻常人更早得知天下的大事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韦玄贞双手紧紧地捏着报纸,眼睛则死死的盯着这报纸里的内容……

    他几乎可以确信,报纸里的任何讯息都是最新的,有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

    “韦公,韦公……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刑部主事周常见韦玄贞的神色不大对劲,于是忙是低声呼唤。

    韦玄贞还是直勾勾的样子……一言不发,像是中了魔怔一般。

    却在此时,便听到有人纷纷道:“陈驸马好……陈驸马也来了……”

    一听到陈驸马三个字,韦玄贞似乎眼睛一下子充了血,而后……整个人气血上涌,可老半天……他还是像石雕一样,竟是愣在那里,看着陈正泰那张俊逸的脸,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陈正泰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来的迟了,下了马车,见许多人纷纷和自己示好,便很高兴的朝众人挥手,一面道:“大家记得来买报啊,新闻报……这东西可好着呢,里头有不少好东西呢!”

    韦玄贞骤然间,已觉得自己要炸了。

    耳边,却依旧只听到有人吹捧着陈正泰:“下官还真买了,说起来,颇为有趣,陈驸马真的费心了。”

    “是啊,是啊。”

    当然……这些人多是一些溜须拍马之徒。

    大多数大臣,显然对于这些人,是不屑于顾的。

    只是这新闻报一出,显然已让这长安城掀起了波澜了。

    ………………

    张千小心翼翼地拿着新闻报,在李世民更衣的时候,匆匆进去道:“陛下……快看……”

    这年也过完了,今日乃是早朝,所以李世民起的早了一些,此时显得有些困乏,见张千神色匆匆的进来,便侧目看了张千一眼,淡淡道:“何事?”

    张千如便实道:“今日一大清早,根据百骑的探报,说是街面上出现了这么个东西,许多人沿街售卖!而且说是天黑着,就四处在兜售了,本来……大家也没往心里去的,可……后来,白骑发现,这东西很不一般,奴也说不好这东西是好是坏,所以……特意让人采买了一份来,请陛下亲自过目。”

    李世民看着张千举过来的这么一张大纸,本是不屑于顾的样子。

    街面上的东西,也需劳朕亲自来关注吗?

    可是……李世民毕竟也深知,张千的性子,平日都是不急不躁的,可今日这反应就显得有些心急火燎了,十之**,是察觉到这事不小。

    是以,李世民脸色凝重起来,于是……取了报纸,打开……

    这一看……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是谁兜售的?”

    张千便道:“是陈家……听闻这份报纸是陈家的作坊连夜开工,印刷之后,便让货郎四处售卖的……陛下……奴觉得……这……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第三百七十五章:钦赐墨宝

    张千小心翼翼的用着措辞。

    毕竟牵涉到的是陈家,陛下的心思就很难预测了。

    他之所以觉得事态严重,就在于,这新闻报上的消息……实在太详尽了,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都极有条理的进行梳理……这几乎比白骑的奏报还要详细。

    李世民也看的心惊肉跳,他忙朝张千道:“取百骑的奏报来。”

    张千不敢怠慢,忙是取了一沓奏报。

    李世民坐下,立马翻阅起昨夜百骑整理的奏报!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发现……新闻报里头的许多事,竟和百骑奏报没有太大的出入。

    甚至有一些……记录的比百骑还要详细。

    这……

    百骑是宫中专司打探消息的,可以说是李世民的眼睛和耳朵。

    可陈家倒厉害,居然也弄出了一个类似百骑的系统,这得花多少钱哪?

    李世民显得不悦,于是道:“陈正泰这般做,是何居心?”

    张千干笑着小心翼翼回答:“这……奴听说,他这报,一份只卖三十文,现在是到处售卖……”

    李世民皱眉,冷冷道:“三十文,能干什么?这个人怎么钻进钱眼里去了?”

    这下子,张千便识趣的不吭声了。

    李世民随即对身边的小宦官道:“去,将陈正泰先召来紫薇殿,朕有话要问他。”

    小宦官听罢,匆匆去了。

    李世民依旧低头,继续看着报纸。

    这报纸里什么讯息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文章,李世民对这里头的邓健有印象……细细看过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便道:“窦家的查抄,现在如何了?”

    张千道:“刑部和大理寺,现在还在彻查,只是听闻家产繁杂,所以……需要一些时日。”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颔首,对于这窦家的查抄,他可是期待了很久,一直盼着有新的消息来。

    不过刑部和大理寺事情办得缓慢,他虽然有些急,却不露声色,毕竟……多一些充裕的时间,可别遗漏了什么东西才好。

    “此事,要格外的关注,百骑那里也要调拨一些人前去协助。”李世民定了定神,又道:“再加派一个御史大夫吧,朕总觉得不太放心。”

    张千闻言,连忙说是。

    紧接着,陈正泰却已来了,他进了殿,行礼道:“陛下,儿臣……”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新闻报,朝陈正泰道:“这是什么?”

    “新闻。”陈正泰很老实的回答。

    “新闻……”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道:“朕当然知道这是新闻,朕想问你的是,你印刷这些,四处兜售,这又是何意?”

    陈正泰委屈的道:“陛下不是当初担心,这世族们统统设立百骑吗?儿臣为陛下分忧,自然……要狠狠的将这风气杀一杀了。”

    李世民:“……”

    “陛下。”陈正泰看了李世民一眼,一脸笃定的样子:“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世族们统统设立了百骑,会是什么后果?这些人本就家大业大,扎根了数百年,实力雄厚,家族中子弟有千人,部曲不知凡几,他们不但在朝中有大量的人为官,而且姻亲遍及天下。这样的人家,若是再设百骑,对于朝廷的危害,实是不可想象。”

    说到这里,陈正泰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只是他们……设立百骑,本就是秘密进行的,若是陛下严令禁止,他们大可以改头换面,用其他的名目即可,朝廷难道能一直追查下去吗?何况涉及到这事的,可不是一家一姓,而是百家百姓。他们耳目灵通,天下稍有什么动静,便可迅速得知,这朝中的一举一动,他们比谁都更先清楚。”

    李世民听到此,眉头皱得更深,他所担心的正是如此。

    此时,只听陈正泰继续道:“既然无法杜绝,这讯息又如此的重要,与其耗费无数的心思去禁绝。倒不如索性由陈家动用无数的人力物力去做,让消息的传达得比他们更快,再请大量的人力,从多如牛毛的消息中挑选出重要的,直接刊印成报,然后让人将这些报纸在街面上兜售,如此一来,这天下人人都晓得最新的消息,那么这世族们……暗中设立的百骑,岂不就成了笑话?他们动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结果……不过每日三十文便可轻易得到,那么……这此前花费了无数心血建立的百骑,还有什么用处?这讯息之所以重要,就在于我知,别人不知,这样才可从中牟利。可一旦天下皆知了,这讯息反而就不值钱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样看来,陈正泰的话,不无道理。

    只是……

    李世民道:“若如此,岂不天下的事,都无所遁形?”

    陈正泰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若是消息人人都知道,那么这些世族,设立百骑便失去了意义。那么这天下人,就只好依靠这新闻报知天下事了。这份报,虽为陈家所有,不过太子那边,儿臣也给了一半的股份。当然,这事上,挣钱并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还是陛下要颁布什么诏书和政令,也可在这报中抄录出来,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做到上情下达的效果?新闻报操之宫中之手,总比被别人所用的好。不说其他的,就说这报中的消息,哪一个对于宫中觉得紧要,便大可将其放在头版!哪一个若是陛下觉得还是不宜公布于世,要嘛将其放在末版,要嘛,就索性可以不刊载了。陛下……自古以来,皇帝的政令都难出宫中,因为即便三省草拟了诏书送了出去,可是传达这些旨意的,终究还是世族和地方的豪强,这些人往往藏匿着对自己不利的诏令,或是故作不知,或是知情不报,现在呢,却只需三十文,便可知天下事,这……对宫中,又何尝不是好消息呢?”

    陈正泰随即又道:“今夜,这新闻报又要开始刊载新闻了,儿臣恳请陛下……不如赐下一篇文章……好让这新闻报……能增色一笔。”

    李世民其实已经听的意动了,陈正泰所说的话,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打击世族和豪强,这本是任何朝代都在做的事,大唐……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是怎么打击呢?直接杀人灭族吗?到了那时,只怕要成了王莽,非要弄的天下烽烟四起不可。

    可是……抹平世族的优势,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当寻常百姓和世族所接受到的讯息是一样的,那么……世族的优势自然又少了一些。

    只是……让他这个皇帝来写一篇文章……

    李世民狐疑的看着陈正泰道:“朕乃天子,写文做什么?”

    陈正泰便道:“陛下钦赐的文章,方才不孚民望……陛下,不妨就试试看。”

    试试……

    李世民内心深处蠢蠢欲动。

    犹豫片刻,他道:“朕亲自写,不命翰林代笔?”

    “陛下的金玉良言,何须他人代笔呢?”陈正泰在旁道,这话就有点煽风点火的意思了。

    李世民听了,抖擞精神道:“既如此,那么朕试试看。”

    李世民竟打起了精神,居然觉得……或许真可以测试一下反响。

    只是……该写一些什么好呢?

    这事,李世民自是不会问陈正泰的。

    毕竟,陈正泰是他的弟子,哪有做老师去问学生的道理?

    于是他皱着眉头,开始搜肠刮肚起来,倒是一旁的张千提醒道:“陛下,百官们要入朝了。”

    李世民一时恍惚,你若让他上马提刀去砍人,他是行家。可是写文章,虽然他文化水平也不低,可还是离顺手捏来有着差距的,他此时心里正在打腹稿呢,哪里有心思管张千?

    于是他很理直气壮地道:“今日朝议,就此作罢吧。”

    “啊……”张千一愣,忙道:“这年刚过,开春之时……”

    李世民很豪迈地打断他的话:“好了,少来啰嗦。”

    陈正泰已告辞了。

    张千则乖乖去传达陛下的旨意。

    李世民的心思则放在了文章上。

    老半天,才提笔。

    等到张千回来时,李世民方才将完成的文章丢给张千,口里道:“送去那新闻报那吧。”

    张千一脸无语,方才陛下还因为这新闻报勃然大怒呢,这转过头,竟也去给新闻报写文章了,这算个什么事?

    只是……对于新闻报,张千是颇有警惕的。

    他是内常侍,既要照顾皇帝,可同时因为距离皇帝太近,所以那宫中的百骑都是交由张千打理!

    可现在新闻报出来了,百骑的存在感,只怕要降到最低了。

    一想到这个,张千忙打起精神:“陛下……奴以为……这……只怕不妥,方才那陈驸马虽是说的天花乱坠,可是奴以为,这新闻报……拿消息去卖钱,难免会出现一些妖言,一旦妖言惑众,甚至……百姓们都知了天下事,只怕……只怕……会坏了人心……现在陛下又作文,岂不是大力提倡和鼓励了这些事?这是从未有过的东西啊,若是……”

    李世民淡淡道:“朕当然知道,难道朕没有你清楚?正泰是说的天花乱坠也好,这东西有没有用也罢,朕试一试,又何妨呢?送去吧。”

    张千再不敢说了,乖乖接了文章,匆忙而去。

    …………

    太极门外。

    群臣已经炸了。

    陛下突然罢黜今日的朝议,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不过一般的理由都是圣躬欠安的缘故。

    可是今日,却连一个理由都没有,这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韦玄贞站在宫外头,脑子还是有些懵,不甚清醒。

    通过和许多人的对谈,他心里大致的印证了一件事,即韦家千辛万苦,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的东西,现在统统付诸东流了。

    不能忍啊。

    其实似韦玄贞一样心思的人不少。

    有人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如此散布妖言,只怕到时人心要乱了。”

    韦玄贞定睛一看,认出说这话的人正是一个御史。

    许多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韦玄贞也不由道:“是极,那新闻报,方才老夫也看了一二,越州出现了盗贼,怎么也可传布天下呢,这岂不是惹来人心惶惶?这新闻报到底是要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骂的人不少。

    韦玄贞随即捋须,微笑道:“我看……长此以往,只怕真要滋生事端了。”

    倒是几个年轻的大臣听了韦玄贞这样的人怂恿,顿时情绪激动起来,纷纷道:“不妨就请御史台去查一查吧。”

    而另一边,在二皮沟的印刷作坊里,陈爱芝却已带着一群人开始分拣从各州送来的消息了。

    他培训了三百多人,除了一批人即将外派各州之外,还有一批人,则组建立了报馆。

    在报馆里,这各州最新送来的消息,都会经过这一批大大小小的编辑们进行挑选和润色,而后送到陈爱芝面前,在确定了登报的内容之后,则立即让匠人们进行排版印刷。

    陈爱芝起初还觉得自己堂堂大学堂里的助教跑来这儿,是被家主给贬了,心中自是暗暗怅然,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此时……他开始尽心竭力起来。

    第二期的新闻报,大致已确定了所有的稿件。

    却在此时,宫中来人了,并送来了一篇文章!

    陈爱芝不敢怠慢,忙将从前的第一版头条撤换下来,换上了新的文章。

    而印刷的作坊,在排版之后,便彻夜开工了。

    这时候的新闻报,质量还是比较低劣的,字勉强印刷的能看就成,第一期买了三千多份,其实并不多,几乎都是陈家投了钱补贴进来的,可是第二版,却因为卖的还不错,因而打算印刷六千份!

    这作坊里连夜开工,不敢懈怠。到了子时三刻的时候,这报纸便算是印刷了一大半了!

    此时,许多的货郎则已在外头候命,将一沓沓的报纸提走,随即送往长安城每一个角落。

    一切待定之后,陈爱芝此时却显得焦虑。

    因为他不知今日这一期,到底会起到什么效果。

第三百七十六章:大新闻(上一章出错了,这一章是对的)

    新闻报的发售,其实也只是大家在摸索而已。

    好在陈家财大气粗,和陈家有业务往来的商贾也多,这些商贾们大多有自己的销售渠道,请他们代理贩卖,便可将这销售的触手下沉到最基层的书铺、杂货铺里去。

    不只如此,陈家还专门雇了一批货郎,沿街售卖。

    其实这种新东西,若是换做是在其他人来操办,基本上没有希望的。

    毕竟,新闻报的背后,是各州数不清的人马,这些人都需吃喝,需要给养,只有大世族和巨贾才拿的出这么多的人力物力。

    可即便有了这个,你还得有一个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在这个时代,也只有陈家才能提供低成本的纸张,并且雇佣大量的匠人进行活字印刷了。

    报纸必须得用活字印刷,因为这东西讲究的是时效性,若是用雕版,等你雕出来,黄花菜都已凉了。

    好在这些年,活字印刷在陈家的带领之下,从粗糙到慢慢改进的精良,虽然还不足以让报纸字迹清晰,可勉强能看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陈家真正厉害的还是销售网络,毕竟和无数的商贾有着大量的业务往来,控制了这些商贾,某种程度,就控制了整个市场。

    换做其他人,无法迅速的将业务铺开,就意味着报纸的销量起初是极低迷的,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源源不断的亏本损失。

    就现在的销量而言,陈家也在亏本,不过……陈正泰的主意定了,即使是亏本,也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

    陈爱芝现在担心的是,第二期印刷的六千份,能够顺利的兜售出去,若是滞销,那便糟糕了。

    好在长安这地方,加上二皮沟,人口足有百万以上。

    且这百万人口之中,且大多都是天下的精华,这里有不少入朝为官的大臣,有武官,有勋臣子弟提拔进去的禁卫,还有数不清的商贾,有来此游历的读书人,有大量皇族供养的僧侣,有二皮沟大学堂,还有许多开始渐渐识文断字,掌握了阅读技巧的匠人。

    在唐代,识字率可谓是低的吓人,可在长安,天子脚下,这巨大的皇城之中,识字率本就是最高的,而且这几年……识字率已经节节攀升了。

    因而,陈家调查的识字人口,大致是在三十万上下,这个数目很惊人。

    报纸发了出去,陈爱芝依旧还留在报馆,一方面,是等着销量,一方面,则是要准备为下一期的报纸做准备了。

    …………

    李世民起了个大早。

    他的文章发了出去,竟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心里开始惦记着自己的文章,会不会写的不好,到时候反而惹人笑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世民还心心念念着,这文章若是发出去,不知会有什么效果。

    如此一想,他一宿没有睡好,总是觉得文章里有些用词,不对。

    李世民是个深具责任感的人,他和其他皇帝不一样,其他的皇帝各有千秋,性子都有不同。而李世民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做任何事,都希望能做好,他希望自己能给天下臣民们展现的是自己最光辉的一面。

    因而,卯时的时候,张千便听到了李世民的动静。

    张千便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寝殿,低声道:“陛下……”

    却见李世民自己已穿了衣,趿鞋起来了。

    张千吓了一跳:“陛下这是……”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朕思来想去,不放心,给朕更衣。朕要出去走走。”

    张千觉得李世民简直有些神经质了。

    接下来,便听李世民问他:“你觉得朕的文章如何?”

    这个问题,张千已回答了不知多少遍,轻车熟路道:“陛下,奴觉得陛下文采斐然,实在是……文曲下凡……”

    李世民火冒三丈:“住嘴,你这阿谀奉承之徒。”

    张千吓得打了个哆嗦。

    李世民随即道:“随朕出宫去。”

    “出宫……”张千一愣:“陛下,这……万万不可哪,上一次……”

    李世民淡淡道:“上一次,不是好的很吗?”

    张千便不敢再反对了,乖乖去安排。

    清晨拂晓,一辆四轮马车在十几个护卫的随扈下出了宫城。

    只是李世民出了去,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便将张千唤来:“此时拂晓,何处热闹?”

    “这……”张千想了想:“在平安坊。有一个妓寨,听闻那里都是通宵达旦,天亮了,方才曲终人散,不少人爱去那里凑热闹。陛下,陛下……您不是要去那样的地方吧。”

    李世民则一脸狐疑的看着张千:“这妓家所在,你是如何得知?”

    张千:“……”

    李世民随即道:“再想想,寻个茶肆吧……看看有没有早开张的。”

    张千只好道:“奴遵旨。”

    马车便调转方向,开始漫无目的起来。

    …………

    陈正泰也起的挺早,他对陛下钦赐的文章颇有兴趣,也想看看反响如何。

    其实皇帝的笔墨,某种程度就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是历朝历代以来,都不可能真正接触到寻常百姓而已,在这个时代,州县里叫皇权不下县,哪怕是长安城,其实旨意也只是在七品以上官员这里为止,剩下的旧和庶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早早起来,随即,陈福兴冲冲的来:“公子,公子,报馆那里,得了一份驾贴。说是要将陈爱芝请去御史台……询问……”

    “什么?”陈正泰有点发懵:“御史台为何如此?”

    “只说去问问。”

    陈正泰不禁恼怒:“让陈爱芝不必理会他们,他又没有犯罪,竟还敢动驾贴。这陈爱芝,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兄弟血脉,这是何等的关系,御史台不经我这里,直接下驾贴,是欺我们陈家没人马?”

    陈福不断点头:“是,是,其实……陈馆主确实没有去,说是要询问你,再肯动身。御史台那边似乎有些急,所以派了几个御史大夫亲来了报馆,说是报馆贩售消息,兹事体大,为了严防引发事端,妖言惑众,往后这报馆里有什么消息,都需他们监看之后,方才可以……”

    陈正泰心里便晓得,御史来了是假,这背后,只怕有不少世族在后头怂恿,陈家这是断绝了他们的消息渠道,这都是真金白银建起来的,结果……一下子……没了用处。

    世族之所以能在这个时代具有垄断地位,除了有土地和部曲,还有便是知识的垄断,而知识的垄断,势必会造成消息渠道的垄断,毕竟……也唯有有知识的人,才能够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可新闻报可倒好了,扬州有海船出海,这消息报出来也就罢了,下头还会有一些编辑的点评,暗示可能造成人参的稳定供应,这寻常百姓看了,再傻也晓得怎么回事了。

    陈正泰冷笑:“这样呀,都已到了报馆了?这倒好极了,让薛仁贵去会会他们吧,我看仁贵这小老弟成日闲得发慌,要淡出个鸟来。”

    陈福便忙点头,匆匆去了。

    陈正泰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几个御史而已,来了二皮沟,能干什么,真以为陈家是吃素的。

    …………

    新闻报报馆……

    几个御史被人请到了正厅。

    陈爱芝倒是对他们颇为客气,请了上座,而后命人斟茶,见过了礼。

    这为首的御史便不客气的道:“上一期的新闻报,我等已看过了,里头有太多犯忌讳的地方,御史台这儿,议了议,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妥当,到时参劾肯定是少不了的,可是看在,这是陈家的报馆,所以,本是想请你去御史台,商议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既不伤了陈氏办报的好意,也不至朝廷难办。可下了帖请你去,你却推三阻四,这是何意?莫非……尔一平民百姓,竟已敢无视御史台了吗?”

    陈爱芝吓得满头大汗,忙告饶道:“实是这里走不开身……”

    “哼。”此前说话的御史大怒,起身,拂袖:“这是什么理由?简直岂有此理,我马英初从未见过跋扈至这样的人,哪怕是房公、杜公,也不至跋扈如此。今日我等亲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陈爱芝汗颜:“不知。”

    “不知……你竟不知。”马英初又怒了,其实他本意是想给一个下马威,另一方面,是想借此机会,直接让御史台插手报馆,当然……插手报馆,乃是天下诸公们乐见其成的,这玩意……大家已经察觉到威力了。

    却在这时,外头有人道:“是谁要冒充御史,让小爷我看看,我打不死他们,他们是御史,我名字倒过来写……”

    说着,便见一人莽撞的冲进来,这开春的天里还有几分寒气,可这少年,却只穿着一件不能御寒的短衣,他血气方刚,浑身还冒着热气,气咻咻的冲进来。

    那马英初一愣,方才还板着脸,大声呵斥,这是长久御史生涯带来的习惯。

    现在一看一个莽撞的少年冲进来,先是骂:“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

    接下来便道:“小汉,你这是干什么?”

    此后又道:“小郎君,你不要无礼。”

    而后又是:“小英雄,有话好好说。”

    最后似乎连嗓子都哆嗦了:“贤侄不要如此。”

    可悲的是……这些话没有什么用处,紧接着便传出啊呀的哀嚎声。

    又听那少年的声音,咋咋呼呼道:“现在尝到厉害了吧,还敢不敢冒充御史,你以为我程处默小爷爷是假的,下次见你这般的骗子,便打你一次!”

    程处默……

    一群人狼狈逃窜出来,而后咬牙切齿,那不是程咬金家里的不肖子吗?久闻他和陈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啊呀……快走,快走……”

    …………

    李世民已稳稳的坐在了茶肆的二楼,靠着轩窗的位置,自这里,此时长安城已渐渐复苏了,早起的百姓开始起了一日的生计,街道上的人流日渐增多。

    也有不少人,开始出现在茶肆里。

    三三两两,有人只是来吃个早茶,有人则是呼朋唤友,谈天说地。

    李世民则呆呆的坐着,护卫们另坐了两桌,只有张千在旁陪着。

    这里很有市井气,其实李世民是颇喜欢的,在宫里待久了,沾了一些烟火,总让他心里颇为惬意。

    却在这时,外头有货郎大叫道:“新闻报,新闻报,新鲜出炉的新闻报,赶紧……赶紧,大消息……有大消息……朔方城建成完工,木轨已修至八成,又需新募一批匠人,开采朔方铁矿与煤矿,待遇优厚……淮南水患……淮南出了水患……”

    李世民留了心,朝张千使了个眼色。

    其实这货郎下头一叫卖,就有许多人涌上去。

    买报的人有着不同的心思,做买卖的人,希望寻觅商机。读书的人,是因为里头有一个版面专门会刊载文章。而文章其实是很值钱的,一篇好的文章,能导致洛阳纸贵,只是那时候,人们只能靠亲笔抄录文章罢了,现在人家直接印刷了出来。

    寻常百姓,也会凑热闹似的想买一张,家里拮据,可现在孩子们若是能认字,将来入了作坊或是其他的营生,往往工钱比那大字不识的人多一些,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报纸上头这么多字,而且据闻,里头的字没有之乎者也,和太多弯弯绕绕,和口语差不多,学习起来方便。

    至于达官贵人,自然不必说了,反正有钱,就算不看,府上的人也会采买回去。

    那货郎被七八人围着,便是茶肆里的人,也纷纷推开窗来,望着街下,口里道:“货郎,你上来……”

    那货郎听了,吆喝一声,和街面上的买报人交易完了,便兴冲冲的上楼,抱着一沓的新闻报,一桌桌的兜售。

    这里的伙计是不会去管的,以为知道客人们需要货郎跑腿,若是将人赶走,客官们难免要骂。

    张千也匆匆上去,买了一份,而后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

    感谢柒彩缝纫线同学成为本书新盟主,拜谢。

    更新出错了,万分抱歉,老虎这段时间爆更挽回大家损失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此神器也

    李世民打开报纸,其实心里是带着几分期待和莫名激动的。

    不过方才货郎吆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提及到他文章的事,这一度让李世民以为,陈家是不是印错了。

    不过这映入眼帘的第一版,便看到了自己的文章,顿时让李世民醒悟过来,理应是涉及到了皇帝,所以货郎不敢用这个做卖点叫卖。

    只是李世民的文章,依旧还是列在了头版,非常的醒目!

    李世民随即细细看了这熟悉的文章一遍,大抵觉得没有什么错误,心里才舒了口气。

    茶肆里同座的人,此时也都打开了报纸,能来此喝茶的人,不说非富即贵,往往家里是略有浮财的,所以买报纸的人不少!

    消息这东西,就是如此……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是新鲜,可第二次看的时候……就开始慢慢养成习惯了。

    毕竟,看过了报纸之后,可以拿里头的消息和人攀谈,若是别人看过,你没有看,便很难和人交流了。

    只是这一次,有人打开了报,瞬间脸色就变了,口里不由自主地道:“不得了,不得了了。”

    说话的人,一脸凝重的样子,脸都白了。

    其他几个有些舍不得买报的人,一下子给吸引了注意力,又不好凑上去借别人的报看,见这人打开报纸后如此,心里便百爪挠心,心说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于是再顾不得心疼那三十文钱,索性叫住了那即将下楼继续去贩售的货郎,急匆匆的道:“我也来一份。”

    货郎的精神,顿时备受鼓舞。

    今日报纸的销量,比之昨日更佳,这一份报,他自己便可挣两文钱,这工作虽然辛苦,倒是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于是忙殷勤的继续贩售,而后下楼去。

    大家心里正急着呢,拿到了报纸,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随即……皇帝的文章便映入了眼帘。

    这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啊!毕竟上头的署名,可是明明白白……真是闻所未闻啊。

    事实上,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皇帝距离他们太远了,他们接触得最近的,不过是小吏而已!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在他们的眼里,也是极了不得的人物了,再往上,任何一个即使再不入流的大臣,对他们而言也很吓人了。

    可现在……突然见着这个……换做是谁也觉得受不了。

    他们瞪大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这报纸,像要钻进了报纸里一般,恨不得眼睛贴着报纸里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显得极其认真。

    其他版的消息,他们显然一概没兴趣了,而是将这文章细细的看过了几遍,这才恍然之间抬起头来。

    李世民显然很注意人们对于自己文章的反响,因此表面上也低头认真看报的样子,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此时……一个老儒生模样的人突然哎呀一声,随即摇摇头道:“这……这真是陛下所撰写的文章啊!否则,谁敢这样的大胆,口气这般的大?哎……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这番话一出,整个茶肆里,顿时沸腾了。

    这的确是破天荒的事……

    “这新闻报,竟可劳动陛下亲自动笔撰写文章,实在是……实在是……老夫早就晓得它背景深厚了。”

    李世民见众人骇然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

    另一边,一个中年商贾模样的人亦忍不住道:“陛下这一篇文章,说的乃是劝学,劝军民百姓都尽力读书,此书……我诵读了几遍,却不知……陛下修撰此文,又发在这报上,乃是何意?”

    茶肆里的人顿时热闹起来,那老儒生捋着须,摇头晃脑地又道:“劝学嘛,自然是有深意了,当今皇帝,虽是马上得的天下,可终究知道,马上得天下,下马文治天下的道理,这人人若是都能习得孔孟之道,岂不就是人人能知书达理,最终不就能天下大治了吗?陛下圣明,真是一下子便抓住了天下大治的要害啊。”

    李世民听了,不禁莞尔。

    那商贾不由道:“可上头也没说要学孔孟之道,只是劝学而已。”

    老儒生便气咻咻地道:“学……学……学……这天下的学问,不就是孔孟吗?其他的学问……都是杂学,不入流。”

    另一边一个年轻的人便不满了:“我看也不尽然,陛下岂会让天下人都学孔孟?若如此,那其他的东西都不必学了,人人都之乎者也得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也不由的笑了。

    张千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世民的神色,一时也猜不出陛下的心思。

    倒是另一边有人道:“若只是劝学,陛下何须写这文章呢,依着我看,是因为科举要开始了,当今陛下,对这科举最是重视,此文或许是鼓励这些即将会试的举人所作。这些举人……若是能高中,将来前程势必不可限量。”

    “这也未必了……若是举人,颁布一道旨意即可,可放在报上……一定别有深意吧,帝心难测啊……”一个商贾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我听闻,因为科举,许多世族子弟落榜,作不得官,已经开始跳脚,莫非……是以劝学的名义,敲打和警告这天下的大姓不成?”

    许多人一下子支起了耳朵,显然……人们喜欢往这方面去猜想。

    不过细细想来,也有道理,人家是皇帝啊,皇帝是啥,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文治武功,不然好端端的写一篇文章做什么?

    那老儒生也不和人争执了,眯着眼,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也有可能,那些世族子弟,竟连二皮沟大学堂都考不过,听说这一次,也是磨刀霍霍,非要在会试之中一展雄风。陛下借此写此文,或许……正有此意。陛下就是陛下啊,果然高深莫测,我等小民,如何猜测得了他的心思。”

    李世民觉得这些人,猜测的已经有些过分了,不由咳嗽道:“咳咳……或许,只是皇帝的一时兴起,即兴而作呢?写时未必有什么深意。”

    李世民话音落下,这茶肆里便安静了下来。

    人们鸦雀无声,个个一脸看白痴模样地看着李世民。

    那老儒生听到这里,忍不住要跳将起来,道:“你懂个锤!”

    李世民:“……”

    老儒生脸上略带激动,摇头晃脑地道:“堂堂天子,会和你这样的寻常百姓一般,即兴而作?你以为皇帝是你吗?这陛下日理万机,后宫佳丽还有三千呢,人家吃饱了撑着,只为即兴写这个?写完了还让人刊载出来?”

    李世民的脸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他居然觉得,好像这老儒生的话,竟很有道理!

    坐在隔壁座的一些护卫,一下子紧张起来,纷纷看着李世民的脸色。

    可见李世民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的正常,他们这才心里松了口气,于是继续安静地坐着。

    见李世民没回嘴,这茶肆里的人便又开始议论纷纷:“陛下啊,这真是陛下亲书啊。”

    有人说着,一脸激动:“这报纸,我得带回去,要亲自装裱起来,好好地挂在家里的堂上才行,有这九五之尊的文章,可以挡灾。”

    也有人若有所思地道:“我从前还在想,我家里那小子不太肯读书,他不肯,那也就罢了,毕竟……我家也不是那些大族大姓,还好家里还有些余钱,勉强能供养,可现在看了陛下这文章,却觉得,陛下既这样鼓励,十之**,将来读了书的人,还是大有可为的!不求他中进士,便是能做个秀才,也是好的,回去之后,我非要教训教训那不听话的小子才好。”

    有人顿时应声道:“是了,是了,读书才是正业啊。”

    李世民听众人议论纷纷,在尴尬之后,心里却猛地惊起了惊涛骇浪。

    看着这里每一个围绕着他的一篇文章而各种反应的人,他这时候渐渐的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随意所作的一篇文章,所引发的反响,竟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小小的茶肆里,就因为一篇文章,竟让人起了无数的心思,甚至……可能改变着许多人的想法。

    李世民不由道:“诸位……”

    众人见李世民又开口,大家总觉得李世民这个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气,和大家格格不入,因而大家不太愿搭理他。

    可李世民非要插话,大家倒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李世民道:“我倒记得,从前门下省也曾颁过皇帝的旨意吧,依稀记得,也有劝学的。”

    李世民说罢,就立马有人回了话:“门下省和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倒是那老儒生,似乎比其他人更深谙一些这种内情,他瞥了一眼李世民,道:“郎君莫不是家里是官宦之后吧,这就说得通了。你们是官家,或许能听闻门下的旨,可这其实和我们这些寻常小民,实无干涉。那门下发的旨,送到了六部,六部再送相关的衙署,做官的得了旨,便再难有什么后文了!就说劝学吧,送到了礼部,礼部那里,十之**也是装装样子,表示遵从旨意,而后用公文将旨意的意思送至天下各州,天下各州的州官再送去县里,县里呢,就寻一些好学的读书人来,层层报上去,便算是劝了学了。而至于寻常小民,与这旨意,就实在毫无关联了。”

    李世民听的一头雾水……这和他原以为的完全不同呀,原来……是这样的?

    这样说来,绝大多数旨意,其实都是在州县以及各部还有三省里转圈圈,就如猫抓着自己的尾巴一样?

    而许多时候,他本以为传达至天下每一个角落的旨意,虽然会有各州回应,可实际上呢……这些回应,与民无涉啊。

    李世民一时无言,竟觉得脸微微一红。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于是道:“就算是如此,可能有官吏怠惰,却总有一些精干的吧。”

    这话题继续到这里,老儒生有点不高兴了,冷冷看着李世民道:“怠惰其实算是好的,老夫说实话,这朝中的大臣,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无论是干练还是不干练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世族出身!即便有人想要干练,其实也是对于下民懵然无知的。老夫是从陕州来的,现在京里做账。就说我们陕州吧,前年的时候,发生看了大旱,当时朝廷也是好意,派了一个观察使来检视灾情,来之前,我等小民听了,一个个喜出望外,因为早就听闻这观察使擅文词,善谈论。而驭事简率,同时两袖清风,此等清官,小民是最喜欢的,都说此次有救了。哪里晓得他上了任后,却只以器韵自高,不屑细故,权移仆下,每日呢,只谈文词,却绝不问实务。甚至百姓诉旱,告到了他那里,他却指着自己庭院里的树骂:‘此尚有叶,何旱之有?’,于是便认为这百姓刁滑,当即命人鞭挞,赶了出去。你看看……这已是官声极好的官了,至少不肯在旱灾中贪墨钱粮,只可惜,多是这样的糊涂蛋。指望这样的人,如何做到上情下达呢?”

    李世民听到这里,整个人竟懵了。

    前年……陕州的观察使……李世民一下子对这个人有了一些印象。

    他依稀记得,吏部对此人的评价是很高的,是个能吏也是个廉吏,他这个做皇帝的好像还褒奖过这人呢。

    可是听眼前这人的叙述……这个人竟真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百姓们遇到了旱灾,跑去倾诉,他居然指着自己庭院里的树,说这树上明明还长了叶子,哪里还有旱灾,便下令责罚来告灾的人?

    这老儒生的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有人道:“老翁倒是遇到了一个好的,只是糊涂而已,若是碰到了那凶恶的,还不知如何呢。”

    大家都深有同感地纷纷称是。

    只有李世民的脸格外的阴沉,他紧紧抿着唇,抓着手中的茶盏,手臂颤了颤,只是拼命忍着,不便发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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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