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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三章:喜当爹

    扬州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了回应。

    李世民在清晨送来的奏报中得到了扬州按察使的奏报。

    这件事,他怎么看,怎么也觉得其中带着一股蹊跷的意味。

    陈正泰所举荐的娄师德竟是谋反,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让李世民有些看不透。

    只是……从扬州刺史,再至扬州按察使送来的奏报,都言辞一致,却又令李世民觉得迷糊了。

    随即,他召了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以及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人等到了御前。

    拿着手中的奏报,便道:“娄师德此人,朕略有一些印象,不似不忠不孝之人,他此次戴罪,陈正泰也愿保举他,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来,虽刺史和按察使的奏报倒都是言之凿凿,可朕依然还是觉得其中或有什么可疑之处,诸卿以为如何呢?”

    房玄龄沉吟片刻道:“何不派遣御史,再去查一查。”

    李世民颔首,叹了口气道:“陈正泰为何不来朕面前解释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却又不知陈正泰近来在弄什么明堂,前几日的朝会也没有参加。

    “那就派监察御史,去一趟吧。”

    当然,李世民并不认为派出监察御史就有什么效果。

    毕竟按察使本身的职责,就有监察御史的作用。

    连驻在扬州的按察使,尚且不能查明真相,仅凭借着一个监察御史,又有什么用呢?

    可放出监察御史,某种程度,就是天子对淮南道按察使,以及扬州刺史表现出了不信任,这才要求继续彻查。

    “陛下……”

    大理寺卿孙伏伽道:“倘若监察御史派了去,依旧如按察使和刺史所奏,又当如何?”

    李世民顿时明白了孙伏伽的意思。

    孙伏伽乃是大理寺卿,在孙伏伽的理念看来,朝廷有朝廷的礼制,是不容更改的,大理寺卿本就是礼制和法律的捍卫者,这个案子悬而未决,已经拖延了太久,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李世民便看着他道:“孙卿以为如何呢?”

    孙伏伽正色道:“若是果然谋逆。那么朝廷应立即治谋逆罪,如若不然,这件事继续悬而不决,只恐天下人见疑。除此之外,举荐娄师德的人? 也应予以惩戒,识人不明,而使一个叛逆窃居高位? 这叛贼在戴罪之后,不感戴天恩? 也不思图报,竟敢谋反? 此为大不赦。臣知举荐娄师德的? 乃是驸马陈正泰? 此人与陛下关系匪浅? 可法律面前,王子与民同罪? 何况是陈正泰乎?”

    李世民瞥了其他诸人一眼。

    众人默然。

    都已经到了谋反的份上了,谁还敢随便说话?

    那房玄龄心里倒是想说,以陈正泰和陛下的关系? 到时就算被牵连,那也不过是打一顿板子罢了。

    李世民颔首:“到时? 且等御史奏报吧。”

    ……

    陈正泰没有入宫去解释? 在他看来,就算现在解释,也是一笔糊涂账!

    这两个月,为了避嫌,他索性都待在家中,倒是遂安公主,这几日身体有所不适,他便也不敢去远,叫人请了医馆的大夫来!

    那大夫把了脉,也不露声色,又跑去和其他几个大夫商量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女医来了,继续给公主把脉。

    陈正泰站在一旁,他一直不大相信这把脉真能看出啥病的,当然,只是纯粹的好奇,于是便在一旁,用自己的左手搭在自己右手的脉搏上,把了老半天,也没摸出什么门道来。

    倒是那女医踟蹰再三,才道:“恭喜公子和殿下,这是喜脉。”

    “喜脉……”陈正泰愣了一下,随即目瞪口呆地道:“不会吧,这些日子她身体不适,我很规矩的呀,你摸摸脉搏就言之凿凿的说她有身孕了,这是什么意思,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乱说的。”

    遂安公主也吓了一跳,一时大囧。

    女医语气坚定地道:“殿下已有近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断不会错的。”

    “噢,噢,原来是一个多月。”陈正泰一时汗颜,真是上辈子一朝看无数棒小伙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原来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这……就说得通了。

    陈正泰这才傻乎乎的惊喜道:“准吗?当真这样准?”

    “再准不过了。”女医心里最讨厌的,大抵就是陈正泰这样麻烦的家属了吧,偏偏陈正泰身份不同一般,她又发作不得,换做其他人,早就让这人从哪里滚来,滚到哪里去了。

    说着,便要给遂安公主开方子,让遂安公主好好调理。

    陈正泰此时脑海已是一片空白了,这第一次当爹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的!

    只片刻之后,陈家就已沸腾了。

    这是家主和公主的第一个孩子,自是备受重视!

    很快,宦官和女官们便进进出出,而后陈家一些近亲,已出入堂中,一个个搓着手,倒像是自己要临盆了一般。

    等陈正泰从公主的寝殿出来,众人连忙纷纷关切地围了上来。

    三叔公先问:“千真万确吗?”

    陈继业不无担忧的道:“儿啊……是你的吗?”

    “这是什么话!”三叔公顿时暴怒,瞪着陈继业道:“你胡说什么?”

    陈继业脸一红,踟蹰道:“不是方才听到里头的消息,正泰说近来没有……”

    陈正泰感觉有点囧,连忙道:“我只是胡言乱语而已,玩笑话,父亲不要当真。”

    “来来来,先别说这些,先来取名。”三叔公兴高采烈,一双眼睛因为高兴,闪亮亮的。

    陈正泰不禁失笑道:“还早着呢,再过**月才能生的。”

    三叔公脸一板,震怒道:“名正才言顺,有了名,即便这孩子还在娘胎里,便已算是我们陈家的人啦。”

    陈继业小鸡啄米的点头:“是极,是极,下一辈是宏字辈,叫陈宏什么才好?”

    三叔公显得很严肃,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脸色发红,老半天才道:“基如何,基者,本也,所谓邦家之基,便是此意,这是宏大家业的意思。”

    陈正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插不上话了,看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极认真的样子,看来这取名字的事也轮不到他决定了,便知趣的不反驳,溜了。

    ………………

    李世民依旧还在殿中与房玄龄、孙伏伽等人议事。

    娄师德这个案子,实在有太多的蹊跷了,大臣们的建议也是不一。

    李世民心情显然很不好,扬州校尉,虽只是一个小官,可事态却很严重。

    何况扬州乃是极敏感的地方,此地推行新政已有一些时间,此前效果还算是显著,现在出了这么个事,只怕将来有更多不好说的地方了。

    却在此时,张千匆匆进来,不顾其他大臣的目光,却是到了李世民近前,低声耳语一番。

    那刑部尚书还在侃侃而谈:“此案已经见诸报端,天下人也是议论纷纷,倘若朝廷再悬而不决,臣只恐……”

    “呀……”李世民突然一个惊讶的音节将刑部尚书的话打断。

    诸人不禁一脸狐疑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一扫此前的阴沉神色,整个人神采奕奕起来,大笑着道:“见诸报端就见诸报端吧,朕……要做外祖父了。”

    房玄龄等人面面相觑。

    有关系吗?

    大家在谈正事呢?

    且慢。

    外祖父?

    当今陛下,固然有许多的女儿。

    可现在真正出嫁的,好像就一个遂安公主。

    这样说来……

    那就是陈家……

    怎么听着,这么玄乎?

    莫非陈正泰畏罪,故意放出点这个消息,来取悦宫中的?

    这又不对,这等事,怎么敢骗人?

    不管其他人什么心思,李世民显得很激动。

    他正处在壮年,绝大多数孩子都没有成年。

    至于孙子……现在还没有呢。

    毕竟最长的太子李承乾,也只是刚刚到了要大婚的年纪。

    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即将要再高一辈,一下子觉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他笑容满面地道:“真是不容易啊,在宫里,观音婢和周贵人天天盼着呢,这孩子总算出来了,陈正泰这家伙最大的罪孽,不是举荐不力,是生子不力,如今……总算是不负重托!嗯,诸卿散了,都散了吧……”

    房玄龄:“……”

    其他人倒还好,只是那刑部尚书,不禁为之尴尬,。

    方才大家都畅所欲言,臣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轮到臣要说了,才说一半呢……

    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这刑部尚书,不太受人尊重?

    李世民却懒得去理他的心情,匆匆带着一群宦官,疾步走了。

    只留下了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也懵了。

    那刑部尚书老脸微红。

    大理寺卿孙伏伽忍不住道:“他娘的,这么大的事,抵不过一个驸马生儿子。”

    “……”

    此时是贞观初年,不比其他的时代,这个时代,哪怕是三省和六部九卿的绝大多数大臣,还保持着某种野性,许多人都从过军,有过在沙场上砍人的经验。

    正因为如此,所以似孙伏伽这样急脾气的人,直接骂娘,其实也就很正常了。

    ………………

    而在那距离长安的遥远的海上,舰船已在海中航行了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虽是顺着海岸而行,却又不敢过于靠近海岸,这临近海岸处,暗礁诸多,好在这附近的水文,水寨里早已有相关的资料。

    因而这一支舰队,基本是循着当初覆灭的舰队航线北行。

    舰队之中,招募的大多都是江南人,正因为如此,江南人习惯了舟船,再加上在水寨中有过一些操练,所以倒不至战斗力锐减。

    只是海中实在太颠簸了,依旧还是有人吃不消。

    娄师德还算好,只是他的兄弟娄师贤,却是上吐下泻,整个人折腾得很呛。

    河中的舟船,和海中的舟船,还是不同的。那种颠簸的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只是这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中,即便是有人上吐下泻,旁人能做的也是有限,这等事,只能凭借自己熬过去。

    娄师贤已几近虚脱。

    可娄师德知道自己已顾不得自己的兄弟了,十几艘船,无数的事,都要他处置。

    舰船中带来的淡水和粮食,倒是充足的,只是海中能吃的东西,还是有限。

    就在十几日之前,一艘船上似乎染了某种疾病,死去了七八个水手。

    这些水手几乎是在哀嚎中不甘的死去。

    舰队中的士气,也已跌到了谷底。

    而舰队……已经靠近百济海域了。

    越是这个时候,娄师德越是心急如焚。

    他还是小看了这汪洋大海中行船所带来的问题。

    无论是疾病,还是风浪,甚至还有心理。

    譬如在昨天,一个水手突然发癫一般,直接冲下了船,掉入了海中,迄今也没有打捞上来。

    这船上给人太多的绝望了,绝望到无数的孤寂围绕着人,使人控制不住的生出死念。

    娄师德心知,再这样下去,只怕整个舰队,还没寻觅到敌舰,便有覆灭的危险。

    这些带来的将士,终归还是操练不足,经验也不丰富。

    他在舱中,已写下了一份绝命书,虽然他知道,这封书信,想来是永远带不回陆地的。

    可或许……人总是会侥幸的存着一丝希望吧。

    “校尉,校尉……”

    在这摇晃得舱中,突然有人趔趄而来,急急地道:“有……有船……有许多船。”

    娄师德眼眸猛地一张,豁然而起,整个人竟发现,一丁点心思也没有了,脑海中突的一片空白,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船……什么船?”

    这人脸上都是焦急之色,回道:“百济的舰船,对方的旗号……是百济的船……有二十余艘,正朝着我们这边奔来了。”

    任何时候,仓促遇到对手,原本都是一件令人惶恐的事。

    可此时的娄师德,他的心理很奇怪,他居然整个人激动得颤抖起来。

    总算……遇到了。

    今日哪怕是死,可至少……也可死得轰轰烈烈一些。

    他激动得无法克制,眼中掠过决然之色,颤抖着道:“传令,准备迎战。”

第三百九十四章:新战舰的神威

    都到了这个份上,娄师德甚至觉得,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在船上这样苟活着。

    船上的每一日,都如炼狱一般。

    他匆匆地登上了甲板。

    果然,看到许多百济舰船升着风帆,只是它们的距离遥远,一时也看不清对方的虚实。

    大致……有十数艘船。

    娄师德觉得自己的目力,已经达到了极限,隐隐约约的,见其中一艘船,颇有些奇怪。

    这风帆……和当初扬州所造的船有些相似,和其他的百济舰船相比,又显得有些不同。

    难道……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摇摇晃晃的过来。

    却是娄师贤听闻遇到了敌船,虽是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却还是勉强着登上了甲板。

    “大兄,如何了?”娄师贤忧心忡忡地问道。

    娄师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而后道:“见那船了吗,那是我们扬州的船。”

    “什么?”娄师贤惊讶地道:“难道……他们降了……”

    “不!”娄师德道:“十之**,是这些百济人虏获了舰船,编为己用。”说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道:“你我兄弟,十之**就要死在此了,只是……葬身鱼腹之前,既为当初死难者报仇雪恨,也为报答陈公子的恩德,至少……我等战死于此,若是死讯能送回大唐,也可给朝廷,给陈公子一个交代,好教陈公子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娄师贤本是布满憔悴的眼眸,此刻也顿然的多了几分决然,咬牙道:“士为知己者死,无怨也。”

    随即,他拼命的咳嗽起来,很显然,这心中的激动,却终究还是无法使自己虚弱的身体提振一些。

    娄师德深深的看了自己兄弟一眼,眼中略过痛色,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大声下令道:“传令,出击!”

    “出击……”

    “出击。”

    “看到了吗,你们的寇仇,就在你们的面前,都睁大眼睛,当初就是这些人杀死了你们的父兄? 今日……苍天有眼,教本官与你们撞见了这些仇敌,都还愣着做什么? 拼命罢。”

    十数艘大舰,似乎感染到了船员们的决意? 一往无前地直朝着百济人的方向,迎面而去。

    可是……对面的百济舰船,竟然没有丝毫的战意? 竟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于是一个追? 一个逃。

    娄师德迎着海风,皱起眉来:“我明白了,他们的舰船和我们相差不多? 为了保险起见,是以先行撤退,不愿和我们正面为敌,这些百济人不好对付? 太狡猾了。”

    遇到了敌情? 没有立即交战,你可以说他们怂? 可这样的人? 恰恰也可以称之为稳重。

    显然……他们的后队? 或者在附近,还有更大规模的舰船在活动,既然明明可以以多击少,对于这些百济人而言,又何须要辛苦对战呢?

    这也是为何他们选择逃窜的原因,而逃窜的方向,定是朝着他们的主力去的。

    不过娄师德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因为自己的舰船,分明比对方的舰船要快上不少。

    娄师德其实在此之前,并不懂船,而这个时代,也没有测定航速的工具,从前并没有对比,所以浑然不觉,可现在……却是一目了然了。

    十几艘大舰乘风破浪,因为有龙骨的缘故,所以舰身狭长,而不必担心倾侧,而狭长的舰身,又恰恰的给速度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一路追击。

    这汪洋大海中,碧涛之上,三十余艘舰船,你追我逃,而舰船上的水手们,或是掌舵,或是预备好了连弩,一个个咬牙切齿。

    只是在这时……突然……海平面上,却是越来越多的黑影开始出现。

    这黑影越来越多,他们出现在海平线上,风帆犹如如林的长矛一般,舰船列成长蛇,徐徐而来。

    娄师德瞳孔一张,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回头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看着娄师贤,身躯一震,目光深沉,口里道:“自我们出海开始,必定有人走漏了消息,如若不然,百济人又如何知道我们会来?这么多的百济舰船,这分明是百济水师倾巢而出,只是……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娄师贤的眼里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只能用有人走漏了消息来解释了。

    毕竟……大队的舰船出动,而对方的主力,居然在此埋伏,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百济人提前得知了消息。

    可是……大唐与百济,相距甚远,娄师德出动时,乃是临时起意,是谁有本事,更先抵达百济?

    娄师德此时脸色蜡黄。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九死一生。

    可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九死无生了!

    这……一艘艘的舰船,竟有上百之数啊。

    等于是整个百济国,出动了所有的力量在此埋伏,只等自己等人,乖乖的送上门来,坐等羊入虎口。

    若是突袭百济人,或许他自觉得还有几分胜算,可现在对方乃是自己的十倍,且还有备而来了,这悬殊的对比,怎么不令他绝望?

    娄师德叹了口气,最后阴沉着脸色道:“拼命吧。”

    他回头,却还是从甲板上集结起来的水手们眼里,看到了恐惧。

    即便他们带着仇恨而来,可当见到数不清的舰船徐徐的围拢,哪怕是此前逃窜的舰船,也开始转舵,显然……他们极可能会和自己的父兄一样,也将在这汪洋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无数人脑海里想到的,乃是对故土的眷恋,更多人只是苦笑,而后看着逃无可逃的汪洋,决心拼死一搏。

    ………………

    温祚王号已鼓起了风帆。

    这温祚王,乃是百济国的开国之主,盛传此人乃是当初高句丽王的第三个儿子,此后因为在王室的斗争中失败,不得不带着自己的部众南下三韩之地,并在这半岛的南部,建立起了扶余国。

    百济国以扶余为姓氏,因而得名。

    而这温祚王号上,扶余威刚已升起了帅旗。

    扶余威刚乃是百济国的右将军,同时也是百济国的宗室子弟。此人甚是擅长水战,在百济国中颇有威信。

    此时,他远远的眺望着远处的十几艘唐军舰船,面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此时已年过四旬,身材却很臃肿,颌下一缕短须,穿戴着甲胄,他双目落在了身边一个副将身上,此人正是他的儿子,扶余文。

    ”唐军果然来此,一切都没有错,只有十几艘舰船,可笑至极,他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父将说的是,现在他们已插翅难逃了。”扶余文跃跃欲试。

    “传令下去,立即进攻,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小心,切切不可大意。”扶余威刚站了起来,口里念念有词:“温祚王在上,保佑你的子孙,今日再破唐军!”

    船中吹起了奇怪的号角。

    而后,百济各船此时齐头并进,又有许多快船开始包抄唐军的左右两路,显然是害怕唐军逃窜。

    “我看唐军的舰船,今日有些古怪,舰身和以往的不同。”扶余威刚手指着远处的大唐舰船,颇有临战之前,指导自己的儿子的意思:“不过,这世上的舰船,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什么样子,终究还是木制,因而海战的根本,在于接触敌舰,狠狠用自己舰船最强的地方,撞击他们的船身,若是能命中,则可使对方舰船沉没。”

    “碰船就可以了吗?”扶余文显然也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将带出来历练,此时身边的百济将士,已是呼啦啦的冲至甲板屏息待命,旗手疯狂的与其他各舰打着旗语,而父子二人,却是滔滔不绝的攀谈。

    对于扶余威刚而言,眼前的唐军根本不值一提,可这却是一次教授自己儿子的好机会,因而点头,正色道:“这汪洋大海之中,一旦船没了,便万事休矣。正因如此,保护舰船,才至关重要。这就要求,舰船的水手们拥有丰富的经验,我们百济人靠海而生,有的是熟练的舵手和水手。那些兵家之言,总是将这海战讲的神乎其技,其实都是骗你们这些少年而已。海战就是碰撞而已,撞过去,他们的船漏水,我们的船完好无损,这海战便胜了大半了。”

    扶余文忙是记下了,自己的父将,可是扶余国最强的水军大将,他的话……自然要奉为圭臬。

    不过细细想来,海战好像的确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可若是没有撞沉呢?”他提出了疑问。

    扶余威刚则大笑道:“若是没有撞沉,那么接下来就是接舷近战了。这也好说,无非是用绳索将对方的舰船勾住,而后攀爬过去,与之近战而已。这也没什么技巧可言,海中颠簸,根本无法摆出阵型,双方接舷,无非是彼此凭借着刚勇厮杀而已。在船上,人逃无可逃,所以……大家都会拼死,这胜败与否,就看最后还站着的人是谁了。”

    扶余文想了老半天,而后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扶余威刚冷冷道:“这就是为父二十年统领水军的经验心得,至于其他兵法、阵型之类,不过是糊弄朝中百官用的,反正他们也不懂,为父说的越是神乎其技,他们其实就越是心安。好吧,为父再教你一件事,那便是……要统领水军,单凭会海战还是不成的,学会了这两个技巧,却还要学会能言善道,等凯旋之时,当着大王和百官的面,要擅长讲自己如何布阵,如何排兵,如何千钧一发时拿下贼舰,越是如此,你的位置就越难有人取代,懂了吗?”

    扶余文:“……”

    扶余威刚拍了拍他的肩,耐心地道:“海战其实最容易学,今日就看为父如何一举全歼这些唐军,到时,就和上一次那一般,将这些唐军统统送入海底喂鱼,再捉拿一些俘虏在甲板上斩首示众。至于为父最后教你的一件事,你才需要加倍努力,好好学着。”

    正说着,浩浩荡荡的舰队已经非常靠近唐军的舰船了。

    扶余威刚又不禁愉悦的大笑道:“有好戏看了。”

    他手指着最前的一艘舰船,继续道:“看我必胜号如何破敌这必胜号,屡立战功,此番为父命它为先锋,便是要让唐军尝尝我们的厉害。”

    扶余文听罢,顿时来了兴趣,于是也张望着,要看一出好戏。

    他此时还年轻,第一次跟随自己的父将出海,整个人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此刻他只恨不得自己在必胜号上,将这些唐军杀个干干净净。

    只见那必胜号,在其他众舰的掩护之下,直奔娄师德的座舰而去。

    百济人海战经验丰富,显然一眼就能分辨唐军的旗舰,而显然,娄师德也不打算退缩,毕竟作为旗舰,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不冲锋陷阵,其他各舰,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必胜号的船首,对准着娄师德所在的‘天可汗’号的船身,猛地一头扎来。

    娄师德疯狂的大呼:“要撞了,要撞了,预备,预备……”

    于是所有人忙是扶住了船上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一个个心要跳出嗓子眼里来。

    眼见那舰船,乘风破浪,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转舵,转舵,正面迎敌。”

    在大喝声中,天可汗号徐徐的转舵,船首正对必胜号。

    两船的人马,此刻都在预备着迎面的撞击。

    终于……

    轰隆隆……

    船首开始触碰,随着惯性,而后,彼此之间,角度还是倾斜,双方的船首,都插入了对方的船侧,无数的碎木横飞。

    天可汗号剧烈的震动着。

    船上的人仿佛自己的身体脱离了自己得掌控,若不是死死的抓握着船上的东西,只怕早已被甩飞。

    许多人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颠出来了。

    在无数的木屑横飞之后……

    整个天可汗号船身猛地倾斜。

    有人大呼:“船侧破洞了,破洞了……”

    人们发出了惊呼。

    许多人误以为,舰船要倾倒,而后所有人都葬身鱼腹。

    可就在此时,剧烈倾斜的船身,却猛地一下,犹如不倒翁一般,又一下子翻了回来。

    而那船身上破了的洞口,好似是吃了不少水,可很快……这进去的水,又哗啦啦的排出。

    还……活着……

    ………………

    应该还有……

第三百九十五章:无敌舰队

    天可汗号上的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对面的必胜号此时却已摇摇欲坠了。

    必胜号巨大的船身,此刻在下舷位置,已被天可汗号撞出了一个窟窿。

    由于撞击,它船身猛地倾斜,而后剧烈的左右摇晃,这一摇晃,原本船身上的窟窿便开始疯狂的涌入海水。

    数不清的海水,猛地灌入了船底,这底舱中的水手,似乎尝试着想要自救,只是这窟窿实在巨大,很快,汹涌灌入的海水便淹没了他们的脚裸,而后便是膝盖,再之后……他们半个身子都浸泡进了水里,而水越来越多,直至灌满了舱底,于是……无数人在这海水之中拼命想要浮起,只是……最可怕的莫过于,当他们浮起时,头顶却是甲板,于是……便疯了似的在水中不断的身子扭曲,有人拼命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每一次想要大口的喘气,便有海水灌入口中。

    求生的**,却被这冰冷的海水彻底的淹没。

    同样的一幕,似曾相似。就如同半年多之前,他们将当初大唐的商船撞入船底时一般,同样冰冷的海水,同样的窒息,也是一模一样的绝望。

    船身……开始彻底的倾斜了,浮力在此刻已经没有了作用。

    甲板上的百济人,有人已率先跳水妄图求生,也有人拼命的抓住桅杆,只想着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直至这船身倾斜的越来越厉害,最终船底没入海中,紧接着是桅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留下的,不过是大船葬身海底之后,巨大的吸力,而引发的旋涡。

    …………

    远处……

    扶余威刚眼见着船撞到了一起,忍不住兴奋,正待要教授自己的儿子:“你看……这便是海战,以硬碰硬,以强制强,这唐军分明不善水战? 你看他们船身的撞击角度,这样若是不翻船? 才怪了,哈哈……你再看……”

    说到这里,扶余威刚的话……戛然而止……

    他眼珠子要掉下来。

    扶余文惊恐的道:“父将……父将……不妙了……”

    “住口。”扶余威刚的脸色已拉了下来? 他脸色铁青,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己儿子了? 出师不利? 这虽令他颇为意外,不过眼下计较不了这么多了,应当立即将这些唐军送入海底才好。

    “传令,出击,出击!”

    …………

    惊魂未定的娄师德此时方才醒悟了什么来? 他忙呼来一个从舱底上来的人:“船舱里如何?”

    “校尉? 舱底的水密舱那儿撞破了一个洞? 不过这无伤大雅? 底舱还是完好,没有海水倒灌进来。不过……方才差点船身就要倒入海里了? 不过这船古怪的很,倒是和那些匠人们说的一模一样,咱们这船? 用的乃是龙骨,不但结实,而且还能保持平衡,除非真有天大的风浪,能瞬间将大船翻个个来,否则……想要翻船,没有这般容易。”

    娄师德:“……”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些匠人们,绝不是吹嘘。

    这样都行?

    撞又撞不坏,这海水不能倒灌进来,翻又翻不了,而且船身还格外的结实、牢固。

    面对这些百济人的大肚船,那还不是见一个撞一个。

    娄师德回头。

    看到这甲板上一张张惊魂未定,显得不可置信,可同时,又带着几分兴奋的脸。

    此时还不出击,再待何时。

    “鼓起风帆,撞!”

    这一次……天可汗号打头,毫不犹豫的冲向一艘百济船。

    其他各舰,也疯了似得一头扎入了百济人的船阵。

    有一点,扶余威刚是正确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所谓的海战,就是碰碰船的游戏。

    没有所谓的火炮,甚至不存在什么大型的弓弩。

    虽然靠近的时候,船上的人会勉强射一些弓箭意思意思,可即将要撞击一起的时候,谁还敢站在颠簸的船上弯弓射箭?

    若如此,这已不是勇气的问题了,而是智商的问题。

    轰……

    天可汗号疯了似得又撞上一舰。

    两船交错,又是木屑横飞。

    有了第一次的撞击,这一次经验很丰富,对方的舰船竟生生船身被撞中……这巨大的船肚便出现了豁口,于是……倾斜……

    不堪一击。

    其他各舰,大抵也是如此……

    不过……却也有一些百济船,趁机靠近,却没有发力狠撞,而是迅速接近之后,利用了钩索,将天可汗号缠住,两船被一道道的钩锁缠在了一起,随即……便有人挂起了绳梯。

    显然……百济人终于意识到这船的不凡之处了。

    这玩意就好像有了不坏金身一般。

    既然撞击没有效果,那么……便接舷近战。

    在二十多艘百济舰残破不堪的沉入海中之后,许多唐舰与数不清的百济舰彼此相交一起,那一个个绳梯上,宛如牛皮糖上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百济人,开始试图登上唐舰夺船。

    他们对此,倒是较为擅长,毕竟……习惯了水战,颠簸的海上,不是个射箭,只能短兵相接了。

    娄师德不敢怠慢,此处四面八方,都是哀嚎声,那落水的百济人,发着撕心裂肺的呼喊,海面上一个个的浮尸,数不清的木屑,而百济人则疯了似得攀爬上船,越来越近。

    而此时,一队队的水手,出现在了甲板,他们手持着连弩,早已装填好了弩箭。

    终于,一个个脑袋冒了出来,他们口里衔着刀,赤着身子,露出古铜色的肤色。

    方才所发生的事,令所有的百济人都惊魂未定,可他们也明白,即便是现在,自己的人数,是对方的七八倍。只要悍不畏死的登上唐舰,夺了船,那么……他们依旧还是胜利者。

    只是……当他们一冒头,弩箭便如蓬洒一般,呼啦啦的射来。

    连弩的好处就在于,它压根就不需要射击,再颠簸的海面,只需瞅准一个大致的方向,直接一股脑射过去。

    顿时……那冒出脑袋的人,立即便成了刺猬,鲜血如注,发出痛喊,坠落下去,连带后头的水手,也一并掉下海去。

    船舱里携带着数不清的弩箭,正因如此,大唐的水手们没有节省的样子,一时间,箭飞如雨。

    但凡是冒头的人,迅速射倒,不给任何的机会。

    船下的海面,一个个百济水手落海,血水弥漫开来,等到血水越来越多,这一小片的海域,都染成了红色。

    终于……百济人胆寒了。

    看着一个个人,还未登上对方的甲板,便哀嚎着落海,后队妄图攀爬绳梯的百济人,再不肯上去。

    无论武官们如何叱骂,甚至威胁。

    …………

    扶余威刚脸已垮了下来,他眼里闪烁着几分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半年的光景,唐军的水师,便已焕然一新。

    这种既撞不破,近战又无法靠近的舰队,犹如一只只海中的铁龟一般,几乎没有的破绽。

    至少在他这个时代,这种舰船几乎是无敌的。

    而现在……扶余威刚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损失会越来越多。

    甚至……对方开始斩断了钩锁,在即将要脱离两船的相交时,却不知哪个缺德家伙,居然取了一个瓷瓶,丢到了百济人的舰船上。

    这瓷瓶轰隆一下炸开,而后溅出了火油。

    有人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扑灭,却发现这火油,浇水不灭,四处溅射之后,再加上本就船中混乱,居然开始燃起了大火。

    这木制的舰船,一旦遇火,瞬间开始疯狂的燃烧……于是……受了惊吓的百济人,便又争相跳水。

    一些百济舰,开始转舵逃窜。

    可已迟了。

    此后……唐舰疯了似得追击而来,用舰首狠狠撞击百济舰的舰尾。

    这唐舰已是残破不堪,分明已出现了许多被撞击的痕迹,却依旧还是直挺挺的游弋在海上,左冲右突,许多舰船胶在一起,只剩下哭爹喊娘的份了。

    “不妙!”扶余威刚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那扶余文也慌了:“父将……父将,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扶余威刚怒气冲冲的看着扶余文:“为父难道没有教你吗?”

    见父亲理直气壮,扶余文心中稍定。

    却又听扶余威刚怒道:“为父只晓得撞船和接舷近战,这两样没用,还不快逃,要等到什么时候?”

    “传令,传令……撤,撤……”

    实际上……

    前头的扶余舰早已要撤了,只是彼此慌乱,相互交杂在一起,像沙丁鱼一般。

    因而,真正立即撤退的,只是扶余威刚的温祚王号和十几艘舰船而已。

    他们拼命的转舵,朝着陆地的方向逃之夭夭。

    跑了不知多久,扶余威刚才惊魂未定,方才的惨烈,迄今还在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得转动。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逃出生天了。

    只是……一想到百济水军全军覆没,现如今,只留下了这些许的舰船,他心里便沉痛不已。

    扶余文焦灼不安:“父将,我们若是回去……只怕大王……”

    “不要慌,谨记着为父的第三条,人活着,最重要的不是碰船和近战,而是口舌。我们现在这般回去,肯定要受惩罚,败军之将,大王怎么能轻易饶恕呢,可若是口舌尚在,就不至死路一条,到时,你谨记着,回去之后,要一口咬定,我们遭遇了唐军的倾国来袭,唐军的舰船,有数千条,舰上有官兵百万。你我父子死战,重创唐军之后,方得幸免。你别怕,我们是水军,水军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登上了岸,我们说有多少敌人,就有多少敌人,就算有人质疑,他们也不能下海来查,只要守口如瓶,对好了口径,便总算不至是死罪了。”

    扶余文:“……”

    他觉得好像信息量有一点大,竟是瞠目结舌,一时也不晓得对不对。

    “马上就要回陆地了。”扶余威刚叹了口气,他虽已想好了如何脱罪,可内心的焦灼和不安,却始终还是让他心中沉痛。

    却在此时,有人道:“不妙了,不妙了,唐舰追上来了。”

    “怎么可能,他们的船,如何有这样的快?”扶余威刚第一个反应,便是绝不相信,于是,他下意识的朝着远处得方向瞥了一眼,海平线上,一艘艘舰船宛如跗骨之蛆一般,又追了上来。

    “这……是什么舰……”扶余威刚一时觉得自己双腿无力,口里发出绝望的声音:“此天要亡我吗?”

    “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扶余威刚胆颤着:“当然是立即乞降,如果我们父子,还想活下去的话。儿啊,这可能是为父教授你的最后一课了,做人,一定不要意气用事,一定要晓得轻重,所谓海战,便是撞得过就撞,撞不过便短兵交接,近战不能胜,就跑,跑都跑不过,就赶紧乞降,千万不要给你的敌人斩杀你的机会。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这一点,为父还是知道的,唐军比较讲信用,若是降了,只要他们肯答应,定不会害我们性命。”

    扶余文:“……”

    这一下……信息量好像更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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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要发大财了(大章送到)

    其实此时,十几艘大唐舰船,早已残破不堪了。

    却如奇迹一般,这船依旧还能在海中保持着平稳,除了两艘舰船受损严重,不得不将这些水手转移到其他舰船之外,游弋在海上,依旧游刃有余。

    且这船扯起风帆来速度极快。

    在这个时代,似这样的舰船,比之蒸汽铁甲舰出现在世上一般,几乎是跨越时代的巨大突破。

    要知道此时的舰船,因为没有龙骨的结构,为了保持平稳,对抗风浪,往往不敢将风帆挂的很大,而且船下则是大肚的形状,不但笨拙,而且抗风浪的能力也是有限。

    这样的船,几乎不能穿越大洋,只能沿着海岸行船,且速度也是有限得很。

    反观唐舰,某种程度而言,这种舰船,才真正开始具备了对抗风浪的能力。

    其实那娄师德,也万万料不到,自己还未发起攻击,这一支逃窜,但是尚且规模还算可观的舰队,竟是降了。

    这显然和他的认知比起来,是有些不科学的。

    好歹也挣扎一下嘛,好好的打一场,伤亡过半了再说呀!

    不过舰船中的水手们,其实已是筋疲力尽了,此时终于松懈了一些,接收了舰船,将乞降之人统统关押至底舱,随即全舰返航。

    …………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之间,遂安公主的身孕已有了四个月了,而朝中近来暗潮涌动。

    一个娄师德一案,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浮上水面。

    李世民派御史细查扬州一案,可御史回来,得到的消息却是,一切和扬州刺史以及淮南按察使的奏报一般无二。

    这娄师德? 确实是反了,在谋反之前,还绑了不少的公差? 随即便带着水寨的将士,逃亡出海。

    又有不少证据? 确实证明娄师德曾和高句丽尤其是百济人接触。

    而这些证据一呈上? 朝中又哗然了一阵。

    现在御史、按察使、刺史几乎都是言之凿凿,都说娄师德谋反? 不只如此,平日里娄师德不少狗屁倒灶的事? 也都统统查了个底朝天? 譬如大量的索取贿赂,又如平日里在扬州作威作福,以至百姓们苦不堪言。

    李世民看了奏报? 目光却又落在了一旁的报纸上。

    在报纸上揭露的? 却是另一个真相,这新闻报中? 大量的描绘了娄师德在扬州刺史任上? 推行新政的功绩,安置了大量的商贾? 建立了新的市场? 打击抑制了豪强? 使扬州百姓们安居乐业!

    而至于娄师德谋反,这显然也不是事实? 因为娄师德一直操练水师,立志气要攻破百济和高句丽,所招募的水手,大多是上一次海战被百济和高句丽人所杀死的将士家眷,这些人和百济、高句丽人可谓怀揣着血海深仇,若说娄师德谋反,投奔百济和高句丽,那些带着满腔仇恨的水手们,又如何肯追随娄师德呢?

    彼此的奏疏,都有大量的细节,围绕着这大篇幅的奏报以及刊载,摆在李世民面前的,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可偏偏……这二者,却集中在娄师德一人身上。

    李世民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现在关于娄师德的争议,已是引发了朝野的议论,尤其是新闻报刊载之后,事情已越发的不可控了。

    原本一个小小的扬州校尉,实在不值一提,可事到如今,这件事不得不管了。

    他召了三省六部的大臣,又将陈正泰寻了来,在宣政殿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奏疏和新闻报摊在所有人的面前。

    众臣面面相觑。

    李世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点了点案牍上的奏疏道:“现在众说纷纭,朕现在倒是迷糊了,一个扬州校尉,闹的满城风雨,诸卿想来也略有耳闻,如今此事已拖沓了数月之久,诸卿有什么看法?”

    房玄龄不禁苦笑,这事显然已经和扬州校尉有没有罪没有多大关系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分明是朝中有人杠了上去,彼此之间,势同水火。

    陈正泰立即道:“陛下,是非曲直,自有明辨,这新闻报中所查的都有实据,儿臣对于娄师德,也历来了解,他自从获罪,一直想要戴罪立功,前些日子,招募了大量的水手,而这些水手,大多和高句丽、百济人怀有仇怨,儿臣敢问,一个这样的人,如何能说动部下一起投靠百济和高句丽人呢?是以,儿臣斗胆以为,这必是受人攻讦。娄师德此前乃是扬州刺史,陛下命他推行新政,新政的本质就是打破旧之藩篱,少不得要得罪人,会触动旁人的利益,现如今有人故意与他为难,污蔑他的清白,这也就可以理解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可能了。

    那大理寺卿孙伏伽则道:“大理寺治刑狱,本就负责审核案件,此案拖了这么久,许多证据也都摆在了台面上,臣看扬州按察使和刺史送上来的证据,没有什么问题。当然,臣以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那淮南按察使与扬州刺史来长安,既然此案还有疑窦,那么索性让此二人当着陛下的面,说个清楚,讲个明白。”

    李世民听到此,觉得孙伏伽所言有理,于是便道:“既如此,令他们的佐官暂时代替他们,令二人立即来长安觐见吧。”

    议论完了此事,李世民觉得,只怕也只有当面询问,方才可能有效果了!

    于是他便没有继续多问下去,却又想起什么事来,便看着陈正泰道:“朕听闻朔方至长安的木轨,已修通了?”

    “是。”陈正泰应了。

    此时,其实他的心里还惦记着娄师德呢,这娄师德乃是他所举荐的,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娄师德乃是他陈正泰的人,陈正泰可以相信娄师德贪赃枉法,可是若说此人投奔了高句丽和百济人,他却是万万不相信的。

    不过李世民显然还是觉得谨慎,应当等到扬州那边的人来了长安再说,陈正泰也就没有多口了。

    此刻,便顺着李世民的话道:“是,上个月月底贯通的,当然,现在贯通的只是四条线,未来还要增加一些,不少车站,许多过往的客商已经人满为患了。”

    李世民对于木轨很有印象,因而大喜道:“这岂不是塞外的‘运河’吗?有了这木轨,至少朔方一线,朝廷可以无忧了。”

    陈正泰道:“现在大量的移民,在朔方和各处的站点附近开垦土地,放养牛马,想来不久之后,大量自草原里的肉食和皮毛便可通过木轨,源源不断的运至长安来。”

    李世民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总算这些日子来是有了一件好事了。

    不过此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朕听闻,在颍州一带,开出一种土矿来,竟是卖出了十一万贯?”

    这事,在新闻报中是有记载的。

    颍州发现了瓷土矿,很快便有不少商贾前去相互竞价,最后好像是崔氏买走了,花费了十一万贯钱。

    十一万贯,绝对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崔家,那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只是新闻报中,报道有些浮夸,人们只记下了一个土矿,居然价值连城!

    陈正泰却只能解释:“这是瓷土矿,用来生产瓷器的,陛下,这天下的陶土,数之不尽,因而人们都爱制陶,可如今制瓷技术一日千里,这瓷器比之陶器,不知精美了多少,深受百姓的喜爱,而且价格也比陶器要昂贵了不少,只是瓷土取来不易,现今而言,瓷土的矿都是凤毛麟角,如今受制于制瓷的,就是这瓷土,因而颍州发现了瓷土矿之后,不少商贾便纷纷竞价,谁若是得了如此的大矿,只要将窑口建了起来,便可源源不断的制瓷,未来自然有利可图。”

    李世民心里不禁想,无论是什么土,终究从前也只是土而已,哪里想到,这土卖出这样的高价!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上的土若都能卖,朕能用金子将这太极宫给堆满了。

    “不过……”陈正泰却是突的咳嗽一声道:“不过昨日,臣又得知了一个消息。”

    就在君臣们心里感慨着连土都能如此值钱的时候,陈正泰继续道:“关中……又发现了一个瓷土矿,规模还不小呢。”

    李世民:“……”

    房玄龄等人面面相觑。

    “现如今……”陈正泰道:“等消息一公布,只怕又要有人去竞价了。”

    这不是逗人玩吗?

    李世民等人一时无语。

    房玄龄苦笑道:“老夫倒是听说,颍州的瓷土矿,乃是崔氏所买,他们花了十一万贯,这还不算,矿买了下来,还需招募大量的人力去开采,还需雇佣大量的匠人建了窑口,烧制瓷器,所以此后……花费也是不小,单单这人力还有其他的费用,只怕又需要几万贯了。陈驸马……现在关中又发现瓷土矿,崔家花费了这么多钱……那岂不是……”

    陈正泰呵呵一笑,崔家花的钱是有点多,当然,若是没有其他矿的发现,其实崔家还是有利可图的,毕竟……天下绝大多数的瓷土矿都在崔家手里,这使崔家几乎形成了垄断地位,这辈子都可以躺着挣钱,花了十几万贯,不算什么。

    可坑就坑在,现在又发现了大矿,一旦这个矿,落入别的商贾之手,你制瓷,人家也会制瓷,你卖一贯,人家就敢卖八百文,你买下颍州的矿产花费了这么多钱,人家买下这矿产,肯定没有你多,成本比你低,你还怎么玩?

    摆明着是一个坑哪。

    李世民不禁莞尔:“不打紧,反正崔家有钱,些许钱财而已,不会伤筋动骨。”

    李世民显然明白了这事的背后,只怕是陈正泰在操作了。

    十几万贯啊……这是小钱吗?

    房玄龄等人心里苦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陈正泰却道:“这关中的瓷土矿,据闻底价才三万贯呢,储量也是惊人,谁若是拿下,倒是占了大便宜了。”

    大便宜肯定是没有的。

    至少现在崔家已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清河崔氏的长房,已乱成了一团。

    崔志正打开新闻报,看着里头的消息,整个人处于懵逼的状态。

    其实扬州的那个案子,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整一个校尉罢了,以崔家的人脉,这遍布在朝中的门生故吏,一定能将此案坐实了。

    对于他来说,最关注的还是家业。

    当初……崔家在颍州,花费了大量的钱财,买下了颍州的瓷土矿,原本还以为,到时建了窑口,将矿买下来,这崔家便可垄断天下七八成的瓷器,可哪里想到……又出矿了。

    看了报纸上的消息后,他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早知道关中还能出矿,那我们崔家买颍州的矿做啥?而且还花了这么多钱,更不必说,还砸了重金采掘矿产,为了安置那些劳力,搭了不少的钱财进去兴建了屋子,那瓷土矿在深山之中,还劳师动众,修建了运输瓷土的道路,还有建窑口的开销……

    现在上千人,每日花费的都是钱……

    可若是把人都裁撤了,那么……自己已经投入的这么多钱,又怎么办?

    “阿郎,现在叔伯们都跳脚了,来问你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崔志正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坑了!

    他也不是傻子,现在是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竟是陈家在背后操纵,他们心知崔家在制陶和制瓷方面树大根深,因而才弄出了一个颍州发现大矿的事,就是糊弄着自己进坑呢!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关中的矿究怎么办?

    视而不见吗?一旦这关中的矿被其他人所收购了去,将来崔家将面对的是一个新的陶瓷大姓,到时少不得……要打价格战。

    崔志正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陈家,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是故意想要在崔家身上放血,好,好的很。叔伯们的意思是如何?”

    “他们的意思……是希望赶紧再筹措一些钱财,将关中的矿也一并拿下来,如若不然……崔家的损失更大。”

    “关中……”崔志正皱眉道:“若是竞价拿下。且不说这么多的现钱,筹措不易,到时少不得要售卖土地,发卖祖业了。可即便拿下了关中的矿,若是将来还发现新的瓷土矿,又当如何?”

    “这……叔伯们仔细琢磨过,咱们可能被陈家坑了,可是……瓷土矿本就珍贵,勘探不易,叔伯们不相信这颍州发现了大矿,关中又发现了一处,这天底下,还能一下子的再发现新的大矿,叔伯们打听过了,关中的矿,不但储量不少,而且此矿品质也是不低,这样的矿,本就是难得的。”

    崔志正一时也难以决断。

    不买嘛,原先想好的垄断优势就没有了,此前花了大量的钱,等于都砸在手里,肯定是要亏本的。

    可若是买下来,天下其他地方,没有出现这样的大矿,那么……崔家虽然花费的钱更多,可至少还是保持了垄断的优势,只要能垄断,天下人就得买崔家人的瓷器,那么……崔家的优势,可就很明显了,只是多赚少赚的区别而已。

    他定了定神道:“找人,去打听一下关中瓷土矿的价格,既然这是叔伯们的意思,老夫也只好顺从了,只是这现钱筹措起来,却是不易,早早准备吧。”

    事实上,关中的瓷土矿,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毕竟此前颍州的矿,卖出了是以万贯的天价。

    却不知此次,能发售多少。

    恰恰是因为,瓷土矿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反而在竞价的时候,居然竞价者不少。

    这是因为,新闻报中,又大肆宣扬,不少的胡商似乎对于瓷器,有着极高的关注,已经开始有不少的胡商,想要采购瓷器了,这东西,毕竟是天下独一份,未来的市场前景,可想而知。

    因而竞价格外的激烈,居然价格也到了十万贯。

    而最终……这关中的土矿,还是被崔家竞得了。

    清河崔氏,果然财大气粗,引发了不少人的感慨。

    就是有钱,家里有矿,就是了不起。

    可崔家并不觉得轻松,毕竟……崔家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有太多现钱的,表面上,两个矿花了二十多万贯,加上其他的开销,已接近三十万贯了。

    可事实上,为了筹措现钱,却不得不着急变卖了不少家产,而这一时之间,家产是急切之间难以脱手的,最后只能贱卖了。

    崔家显然是认准了,三五年之内,不可能再出现大矿了,只要还能垄断陶瓷的买卖,那么一定能将本钱收回来。

    买下这一座矿,外头虽都在说崔家财大气粗,可是崔家的人,却是高兴不起来,当夜不知多少人失眠呢。

    却在此时,一船瓷器,却是通过水运,送到了陈家。

    一箱箱的瓷器搬下了船,此后,陈正泰忙是兴匆匆的让人搬着这一箱瓷器,送至宫中。

    最近烦心事多,李世民这几日本来心情并不太好,听闻陈正泰前来送礼,也不禁生出了好奇之心。

    于是便让人召陈正泰进来。

    “遂安公主有孕在身,你不在家陪着,成日往朕这里跑做什么?”

    “因为儿臣最惦记的,乃是陛下啊。”陈正泰眉开眼笑,笑的有些猥琐。

    李世民:“……”

    李世民却发现,在陈正泰身后,太子李承乾也偷偷溜了进来,见李承乾蹑手蹑脚的样子,李世民不禁瞪了他一眼。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李世民也懒得训他了,便看着陈正泰道:“朕听闻,你有大礼送给朕?”

    “正是。”陈正泰极认真的道:“儿臣让人制了一套瓷器,特意献给陛下。”

    虽然瓷器现在在市面上少,可是对于李世民而言,这宫中的瓷器却是不少的,起初的时候很有兴趣,现今却是兴致阑珊了!

    不过他素来知道陈正泰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便又有了几分兴致,却是故意道:“瓷器而已,有何不同?”

    李承乾在旁插嘴道:“父皇看了便知。”

    说着,一个宦官便抱了一个瓷瓶来。

    李世民微微抬头,远远观去,这一看,也不禁为之动容了。

    显然这瓷器和宫中的瓷器确实是有些不同的,远远看去,这瓷器竟如羊脂玉一般,色泽格外的好。

    李世民眼眸微微一张,诧异道:“这不是玉瓶吗?”

    远远看去,确实像玉,这瓷瓶,表面上竟是没有丝毫的杂质,至少对于现今这个时代的瓷器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李世民一步步上前,这瓷瓶已越来越近了,可是哪怕是近看,也几乎看不到丝毫的瑕疵,且这釉面格外的夺目,巧夺天工一般。

    “这是精工打制的吧?”李世民颔首,而后看着陈正泰道:“你倒是有心了。”

    这样的瓷瓶,实为上等之上等了,即便宫中御用,和它也是天差地别。

    不过李世民也并没有太吃惊,毕竟他是皇帝嘛,皇帝所用的御物,本就是最好的。

    对于李世民的话,陈正泰却是微笑摇头道:“陛下,这乃是寻常烧制的。像这样的瓷器,儿臣这里还有很多。”

    李世民一愣,忍不住道:“寻常烧制的?这是……”

    “儿臣去年的时候,就在江南西道的新平县昌南镇发现了大量的瓷土,你说巧不巧,这瓷土的产地附近,恰好还有码头,当然,这也就罢了,于是儿臣便开了一个窑口,让人在那里试制陶瓷,谁曾想到……这话说出来,儿臣自己都不相信啊。”

    陈正泰一脸夸张,李世民却只急着想知道后话,于是瞪着他道:“捡重要的说。”

    陈正泰便微笑着继续道:“哪里晓得,自那昌南镇所烧制的瓷器,居然巧夺天工,后来通过匠人们儿臣才知道,原来那里的瓷土,品质极高,当地人称其为高岭土……”

    其实陈正泰忘了说,这昌南镇,其实就是后世的景德镇,而高岭土,几乎是景德镇瓷土的代名词,以至于在后世,为了将高岭土和寻常的瓷土进行区分,特意将这本是地名的瓷土,冠以高岭之名。

    在后世,高岭土几乎是顶级瓷器的代名词。

    陈正泰继续道:“能制出这样的瓷器,不只是因为瓷土的品质高的可怕,儿臣还发现,那儿的水,烧制出来的瓷器,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杂质,于是……儿臣便在昌南镇兴建窑口,培育了一批匠人,这几日,恰好第一批量产的瓷器送来了长安,儿臣心想,有好东西,自当立即送给陛下才好,因而……便忙送过来了。”

    陈正泰对很多事,都只是一笔带过,其实对于水质,还是有很多值得称道的,昌南镇的水,简直就是天然为制造瓷器所生一般。寻常的水,一定会含有微量的矿物质,因而在天下任何地方,若是有人烧水,这烧出来的水在水壶底部一定会残余水垢。

    可这昌南镇得水源,厉害之处就在于,哪怕你拿一个铁壶,从那里取水,烧个十年,这水壶的底部,也是干干净净,绝无水垢。

    而矿物质这玩意,可能对人体也有好处,毕竟微量的矿物质,便是矿泉水嘛。

    可偏偏,这含有矿物的水,对于烧纸陶瓷而言,简直就是灾难,瓷器想要做到无暇,就必须保证纯度,而大量的矿物掺杂在高岭土里做成坯胎,等烧制出来,便满是瑕疵了。

    这一点,即便是宫中的御用陶瓷,也不能免俗。

第三百九十七章:娄师德凯旋

    昌南镇那地方,简直就是制瓷最得天独厚之地。

    此后,这地方被改为景德镇,因而繁华,自古以来,天下的瓷器,大多出于此,以至于无数无良的商家,哪怕瓷器产自于其他地方,也需将这些瓷器送至景德镇,冒充这是景德镇出产。

    再加上此地有码头,连接昌江,昌江乃是鄱阳湖水系的一条支流,自这昌江码头,可直接行船进入鄱阳湖,而后进入长江,长江与运河相连,通过江南数不清的水系,可将一船船的瓷器,送至大江南北。

    此时,李世民的手摩挲在这瓷瓶上,不禁啧啧称赞:“这瓷器果然如玉脂一般,真是罕见,这当真是寻常烧制的?不费其他工本?”

    “自然,所用的窑和匠人,都是寻常的匠人。”陈正泰老老实实道:“而且某种程度而言,那里的瓷土品质极高,坯胎弄起来也容易,儿臣早将这昌南镇的土地,和太子殿下一道,统统收购下来了,打算在那里建大小数十个窑口,为天下供应瓷器。”

    李世民听罢,眉一挑,忍不住道:“这样说来,能生大利?”

    一旁的李承乾傻乐。

    陈正泰咳嗽一声道:“钱不钱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大规模的产瓷,且是如此美轮美奂的瓷器,一方面可以供应百姓所需,除此之外,那里只怕需要数不清的人力,现在许多地方开始推广新粮,尤其是土豆,将来粮产势必倍增,如此一来,这天下将会结余出大量的劳力。陛下? 劳力若是没有出入? 便会成为流民? 若是无法安置,则是天大的问题。招募大量人制瓷? 这些瓷器? 需无数人力去运输? 水运的增强? 又需许多人维护。除此之外? 朝廷可以借此征取大量的税赋? 将来……等海运起来? 还可将这些瓷器? 直接用海船运送出海? 现在朔方那里,也在尽力的打通西域,所为的,就是重建当初的丝绸之路。太子殿下得知此事,欣然愿意和儿臣合作,为的也就是如此。”

    李世民心里则说,还不是为了钱吗?

    只是这陈正泰说的天花乱坠,却又不知到底能生多少利,倘若不打折扣,倒是真正的一本万利了。

    除此之外,这个家伙居然只和太子合作,为何非要舍近求远呢?还不如直接来寻朕呢?

    李世民不禁生出几分郁闷,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李承乾,目光深处,竟带着几分嫌弃。

    不过……李世民还是颔首点头了,一脸赞许的样子:“如此甚好,只是海运?”

    陈正泰便又继续道:“这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的特产,特产若是能互通有无,便可兴百利,有了利益,则百业兴旺。只是……当今天下,最难的恰恰的不是生产货物,而在于,如何将这些货物运输出去。这也是为何,朔方要建木轨,木轨修建之后,我大唐可以借此控制草原的原因。用利益驱使军民百姓深入大漠中去,使他们在大漠中开枝散叶,再用利益与胡人捆绑,若是不服,则征讨之,可若是顺从,便可将其容纳进朔方的贸易体系之中,唯有如此,统治才可长久。倘若只单凭朝廷源源不断的花费无数钱粮,将数不清的将士送入大漠,固然我大唐将士俱为精锐敢战之士,可一旦朝廷的钱粮不足时,朝廷就便会失去对大漠的控制,使这草原之中,诞生如匈奴、突厥这般的强权。”

    李世民似乎对这一点,颇为认同,不断颔首:“嗯,朕现在也已知道了木轨的好处。”

    陈正泰继续道:“只是陛下……这世上真正廉价的,乃是海运,将我中国的宝货运至海外,可谓是一本万利啊!大唐经略海路,一旦成功,那才是真正的万国来朝,天下归一。”

    李世民对于所谓的海洋,是没有任何概念的,某种程度而言,任何一个中原的统治者,往往对土地更有兴趣一些!

    而至于那海外,种不了地,住不了人,要了有什么用呢?

    只是陈正泰的建言,李世民却还是需审慎考虑,于是他微笑道:“海外有何稀罕的呢?”

    陈正泰道:“儿臣翻阅古籍,都说这海外之处,有数个如中原一般的广袤沃土,幅员数千里,土地肥沃,不在中原之下。这海外又有大量奇珍异宝,若是能取之,则可增强大唐的筋骨。”

    “土地……”李世民眼眸里掠过了精光,而后他看着陈正泰,一言不发。

    “更重要的是。”陈正泰接着道:“若是海贸若是能让皇家占据大量的股份,甚至未来我大唐开辟的海外新土,为皇家所有,那么……大唐皇家,只怕身价要倍增十倍、百倍,即便陛下不占有国库一分一毫,也足以有取之不尽的内帑了。”

    “是吗?”李世民眼眸一张,打起了精神。

    无主的土地,数不清的财富。

    这令李世民不禁动心了。

    陈正泰这个人,向来不会瞎说的,他既说有,那么十之**可能就有的。对于这家伙学识渊博,李世民是有所见识的。

    李世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道:“只是我大唐水师,现在竟然还不如高句丽和百济水师。上一次,那娄师德的扬州水师失利,已是令朝廷震动。现如今那娄师德又率船队出海,疑有异心,这海洋固然有大利,只是……却还不是时候,只要高句丽和百济水师尚在,我大唐贸然出海,势必要得不偿失。”

    说到这个,李世民颇有几分遗憾。

    说的倒是好听,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呢?

    终归,想得到一些东西,得有实力才行!

    提到这个,陈正泰则是正色道:“儿臣敢为娄师德担保,此人绝非是不忠不义之人,这背后定有隐情。”

    李世民露出遗憾的样子,只是道:“等扬州刺史和淮南按察使二人来了长安,朕自能明辨是非。”

    李世民说着,却又道:“这些日子,观音婢身子不好,朕心里啊,一直茶饭不思,你这瓷瓶,朕收下啦,将来再捡一些好的瓷器,送入宫中来。”

    陈正泰应下,心知李世民急着回后宫去了,便和李承乾二人一道出了太极宫。

    李承乾近来无所事事,毕竟是太子嘛,表面上是储君,实际上,若是做点啥,难免会让人觉得这太子想要越庖代厨,可若是不做点啥,人家又要说你望之不似人君!

    这真和那寻常人家里的小媳妇一般,做什么都是错。

    而今,他已成了青年,没有了历史上精神上受到的刺激,整个人显得沉稳了不少,可见着了陈正泰,还是少不得带着几分少年气。

    此时,拍拍陈正泰的肩道:“师兄,自我妹子有了身孕,平日就难得见着你了,你看看你,大好的男儿,怎么可以整天和妇人为伍呢。”

    陈正泰白了他一眼:“这话,你要不和公主殿下说去?”

    李承乾立马摇头:“孤不说,我现在倒是对那妹子心里带着几分畏惧,她正怀着孩子呢,倘若动了胎气,孤便成了千古罪人了。好啦,好啦,寻个日子,孤和你喝酒。噢,还有那个娄师德,此人既投奔了百济和高句丽人,自是大逆不道,你总是保他做什么,孤可听说,他的罪可是坐实了。”

    可见人一旦不能开口说话,亦或者是死无对证之后,这众口铄金之下,有多可怕,便连李承乾都不免受了外头人的影响。

    李承乾是自己兄弟,又没多少城府,所以才将这些心里话和自己说,陈正泰心里想,只怕不只李承乾,便是陛下和这朝中百官,也是这样想的吧,只是因为他极力为娄师德说话,大家才没有在他面前明说而已。

    陈正泰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无力,也不知那娄师德到底如何了,倘若死在了海外,这案子,只怕就永远都翻不过来了。

    陈正泰心情郁郁,也没有了继续和李承乾扯谈的心情了,当下和李承乾告别,便回府了。

    ………………

    两个月后……

    三会海口处,这里因为南北运河的交汇,而且又是入海口,因而此地渐渐的开始热闹起来。

    在后世,这里设置成了天津卫,而在此时,却只是因为地利之便,逐渐开始有人在此定居,此地为武清县的辖地,因为日渐繁华,渐渐的,这里的人流和热闹,竟不在武清县城之下。

    靠着出海口,有不少的小船坞,船坞里偶有一些小海船出入,都是附近的海民,大唐没有海禁,不过这一片海域,聚集了不少的渔人,他们打了许多的海中鱼虾,而后送到市场售卖,只是海民大多辛苦,一个个望之不似人形,饱受歧视。他们是不敢去更远一些地方打渔的,因为偶尔,可能遭遇到高句丽或者百济的舰船。

    自从隋炀帝在海路征讨高句丽大败之后,隋唐朝廷几乎丧失了海路的控制,而因为俘获了隋朝的大量工匠和舰船,高句丽和百济人渐渐在海上形成了扩张的势态,他们甚至占领了外海的一些岛屿,作为补给的基地,半兵半匪的兴致。

    只是此时,武清县令张业却是被跌跌撞撞的差役嚷了起来。

    这是正午,张业如往常一般,都需小憩片刻,突然梦中被人惊醒,自然心中恼火!

    这差役却是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外海来了许多的船,有山那样的大……”

    本是还想诉责这差役的张业,听闻这差役的话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脸一下子白了几分。

    这……高句丽还是百济人?

    若如此,这下却要糟了。

    武清不过是个小县而已,若是真的遭遇了袭击,如何抵挡?

    莫非是百济人,或是高句丽人倾巢而出?

    其实……张业为武清县令,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当初天下大乱的时候,高句丽和百济人就曾趁火打劫过。

    他们不可能派兵陆路袭击,毕竟他们距离中原相隔甚远,派出军队,损耗惊人。因而……却是派出船队,在中原的沿岸洗劫,而且往往获利极大。

    武清县在武德四年时,就曾遭遇过一次灭顶之灾,杀戮了上千人,损失无数的钱粮。

    当然……在那群雄并起的时候,这并不算什么,除了县志里记录了这些事,这上千条性命,却早已被人遗忘了。

    张业再不迟疑,立马吩咐道:“快,召集差役,除此之外,派人向州中传递消息,来人,随老夫来。”

    张业是经历过乱世的,从前有过在军中的经历,立过一些小功劳,不过功劳不值一提,所以才给了一个山高水远的武清县令。

    他此时年纪大了,已是大腹便便,可心里还是有几分勇气的,所以笨拙的骑上了马,召集了一些人,便道:“随本官去三会海口处。”

    一路上,张业心里焦灼,也不知这些贼人登岸了没有,他是决不能退的,一旦跑了,则整个武清县怕要遭殃,可对方是有备而来的,派的又是大船,肯定是势在必得。

    实在不成,就只能死在此了。

    他的脑海里,自己的父母妻儿,瞬间走马灯似的划过,越如此,心里便越发的悲凉。

    可等到了三会海口,却见那许多的大船,却都已进入了港湾,那巨船上,打出的风帆上,却是亮出了字号……扬州水路校尉娄。

    扬州……水路校尉……

    张业眯着眼睛远远眺望,他人还在马上呢,看到那几个字眼,却差一点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是扬州来的?

    再认真的看去,却见那许多的巨舰,都是千疮百孔,此时……大舰上,却已放下了许多登陆的小舟,小舟上有人,顺着潮水,小舟随即便被冲上了沙滩。

    而后,数十个汉子全副武装,带着几分警惕的上了沙滩。

    他们四处张望,似乎想在沙滩上寻觅人,不过显然,沙滩上的人早就跑了个干净。

    张业心里不由狐疑,却又七上八下,牙一咬,口里呼喝:“随我来,小心戒备,谨防有诈!”

    说罢,立马带着人飞马冲上前去。

    却见那沙滩上的人,个个蓬头散发,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不过浑身的甲胄,显然却是大唐的制式。

    等这张业走近了,对面却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尔乃何人,我乃扬州校尉娄师德,今率船队经此登陆。”

    娄师德……

    扬州校尉……

    张业猛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若他没有记错,从长安快马送来的新闻报里,似乎有过关于这个人得记录。

    当然,张业只是小小县令,对于这个公案,却没有太过留心,他只有一些简单的印象。

    此时,他下意识的道:“娄师德,你不是反了吗?”

    娄师德却是微笑道:“谁说我反了,我他娘的若是反了,如何会俘了百济国的国王来……”

    张业:“……”

    ………………

    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

第三百九十八章:不世之功

    张业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济国王?

    这百济也不算是小国了,主要问题是,百济国一直为虎作伥,和高句丽相勾结,彼此互为呼应。

    若是大唐大相讨伐,要灭百济国,其实也不容易。

    一方面是百济国和大唐之间隔着一个高句丽,若是从陆路出征,就必须先灭高句丽,方才可灭百济。

    可若是从海路,眼下这娄师德固然带着十数艘巨舰,两千不到的将士而已,这些人马,不过是杯水车薪,又怎么会……

    他看着娄师德,满脸警惕。

    娄师德却懒得理会这张业,在他看来,张业这等小县令,格局太低,没办法沟通,却是招呼将士们道:“去,将俘虏和金银珠宝都押运上岸。”

    张业此时却是不敢贸然了,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还没有旨意直接确定娄师德乃是叛贼,这场公案,还没有结束。

    既然如此,那么娄师德就还是校尉,这娄师德乃是雄州的校尉,论品级,可比他这县令要高上一头呢,哪怕此人疑为叛贼,却还需以上官之礼待之。

    因而,张业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一面悄悄吩咐人小心的提防,却一面又乖乖跟在娄师德的后头,且看看着娄师德到底是什么举动。

    这沙滩上的气氛很紧张。

    一艘艘的舰船,都停泊在港湾处,大船里的人,放下了一个个小舟,随即开始向陆地运送物资和人员。

    这海面上,许多的小舟,密密麻麻的,让张业看的头皮发麻。

    娄师德却颇有兴致地道:“之所以在这三会海口登陆,就是因为此地乃是河运的中心,到时大量的物资,只怕要通过水运送至长安去。除此之外? 本官需带着百济王,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这是天大的事,所以少不得需疏失匹快马? 越是神骏越好? 放心,不会亏待了你? 现在……我有钱。”

    娄师德说着眉飞色舞? 意气风发的样子。

    怎么不意气风发?这下子可以吐气扬眉了!

    张业却听着心里则是满是疑窦,他心不在焉的听着,却只好回应:“这个好说? 下官自会准备。”

    虽是应了,却还是有所担心,心心念念的小心提防。

    几艘小舟已冲上了沙滩,而后? 便有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浑身捆绑? 面上鼻青脸肿的被水手们扯上了岸? 他口里哇哇大叫? 不过语言却是不通。

    这肥头大耳之人,随即便被押至娄师德的脚下。

    娄师德眯着眼,打量着这肥头大耳的人一眼,而后咧嘴,又乐了:“你看此人,便是百济王,说起来……还真亏了扶余威刚啊,此人被我们扬州水师击溃之后,转过头便降了,这扶余威刚还是百济人的宗室呢,此人一降,便言听计从,表示要做先锋,随本官一起袭了百济王城,说是百济王城里,定然没有准备,只要咱们突然袭击,定能大获全胜。而且百济的军马,精锐都陈列于新罗的边境,王城空虚,定能一鼓而定,哈哈……当初我还怀疑这家伙有诈呢,不过……我既去都去了,怎么能空手而回呢?反正自出了海,我们扬州水师上下的将士,都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了,深入虎穴,九死一生而已。你看这百济王,听闻我大唐天兵到了,就立即吓得面如土色了,我等杀入王城去,一通乱杀,他虽有禁卫千人,困在宫城内,倘若当真硬气,一面拼命抵抗,一面招呼其他各州的军马勤王,我还真未必能奈何他!哪里晓得,这家伙也是个怂货,我们弄了点火药,在宫城外弄出了一点动静,他便吓得让人开了宫城,宁愿要做安乐公,也不敢抵抗了。”

    说着,娄师德狠狠地踹了百济王一脚,这肥头大耳的人,口里哀嚎一声,随即又是泪流满面

    张业看的眼睛都直了,眼前这么个人,就是百济王?

    若这娄师德所言当真,那么……就十分可怕了。

    这就说明,娄师德以区区十数艘舰,两千将士,先需歼灭百济水师,这百济历来以水师称雄的啊,这是何等的功劳。

    此后又深入虎穴,攻入百济王城,虽然娄师德说的轻巧,可这个过程,一定是惊心动魄的,若是没有慷慨赴死的决心,没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大多数人,只怕都会选择见好就收。

    而这娄师德,果然是个狠人啊,居然真来了一个邓艾出奇兵灭蜀国的把戏,带着一批水手,就敢对百济国的王城发起袭击。

    这中途若是有一分半点的变数,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过了片刻,便见扶余威刚和自己的儿子扶余文,被人押了来,此二人的待遇,显然比百济王的待遇好了很多,并不见被捆绑,气色也还不错。

    不过扶余文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显然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扶余威刚却是低声呵斥道:“哭个什么,我等现在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劳,也为大唐去除了心腹大患,自该笑才是。”

    “父将……”扶余文依旧笑不出来,却是愁眉苦脸地道:“可我们是百济人啊。”

    扶余威刚便压低声音道:“你懂个什么?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性命更打紧了,你我父子,手中的水师全军覆没,为了保住性命,降了大唐,就算是逃了回去,大王也定要杀了我们立威。我们的家眷,也都在王城,倘若我们不带唐军杀回去,他们得知我们降了,这一家老小,也难免要遭罪。想要活命,要好好的生存下去,保护这一家老小,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唐军做马前卒,只要没有了百济国,我们就不算是叛臣了,现在你我父子立了功劳,将来的际遇,总不会太差,大唐需要一个榜样,才可以让四海宾服,所以到时,你我父子必不失高位。”

    “而至于百济,你这蠢货,现在还没看明白吗?当百济的水师无法压制大唐水师的那时起,百济这区区半岛小国,惹怒了大邦,又有新罗人虎视眈眈,而高句丽人自顾不暇,败亡只是迟早的事,百济的社稷,今日不亡,明日也要亡于其他人之手,这是大势所趋,已非人力所更改!今日你我父子不做先锋灭了百济,他日……便是别人踊跃做归降了。做事,就要像为父一样,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可事情一旦想定了,就得把事做绝,决不可妇人之仁,也不可瞻前顾后,降都降了,还想自己是否会伤天害理,良心不安?”

    扶余文晃晃脑袋,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另一边,却是浩浩荡荡的物资开始运输上岸。

    数不清的货物,堆积如山。

    这些都是自百济王城里搜刮来的,娄师德所带的将士,大多和百济人有国仇家恨,虽然娄师德一再严禁滥杀无辜,可劫掠却是避免不了的,无数的奇珍异宝,统统都运输上岸来,来回的舟船,多如牛毛。

    张业一直张大着眼睛看着,可谓是瞠目结舌。

    倘若一开始,他还不相信娄师德,甚至是那所谓的百济王送上了岸,他仍旧还是不相信,毕竟,这娄师德可以随便抓一个百济人,口称是百济王室就行了。

    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太震撼,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这一船船的宝货,堆积如山啊。

    甚至那娄师德,随手便取了一枚金印出来,在张业面前晃一晃:“你瞧这是什么,这是高句丽人赐给百济王的印玺,哈哈……瞧瞧这高句丽多小气,印玺这般的小。”

    张业看得眼睛直了,这些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变出来的,其他可以欺骗,可是东西总不能天上掉下来的吧!

    他脑子瞬间要炸了一般,老半天才道:“娄校尉,我这便请人来点验一下宝货,至于这所需的快马,都不成问题,区区小事,交在下官身上便是,只是下官见娄校尉辛苦,不妨先歇一歇脚。”

    他的态度,顿时变得殷勤起来。

    傻子都能看明白,娄校尉绝不可能如传闻中一般的叛逃,若是叛逃,这么多宝货还有百济国王以及这么多的俘虏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娄师德率一支偏师,尽歼百济舰队,杀入百济王城,立下了不世之功。

    这功劳太耀眼了,将来这娄师德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啊!

    张业也不笨,眼下不趁着机会,赶紧的多结交一二,将来人家出将入相,会看自己区区县令一眼吗?

    娄师德则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亲眼看人点验吧,免得有人手脚不干净,数目算清楚了,再封存,如此,就不会出什么疏漏了。”

    这显然,是对武清县的人不放心了。

    张业不由苦笑,心里却想,若换做是老夫,也这样做,这么多散乱的奇珍异宝,怎么可能随手交给别人去点验呢?

    这一箱箱的宝货被人搬到了阔地上,而后,武清县发动了所有差役和文吏,此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

    为数不少的人,也听闻了这事,纷纷围拢而来。

    娄师德让人取了一把胡椅,坐着,有人给他送来了茶水来,他喝了一口,顿时眼里湿润。

    此番出海,海上哪里有什么茶水,便是寻常的淡水,味道也是怪怪的,而今回来,喝了这茶,顿时觉得浑身舒泰,真是不容易啊。

    另一边,点验的人手忙脚乱,张业兴冲冲的跑到娄师德面前来伺候,端茶递水,不亦乐乎,先是称娄师德为娄校尉,此后称娄师德为娄相公,再到后来,便称其为娄公了。

    娄师德不想搭理他,只一双眼睛,好似是利箭一般,警惕的看着每一个点验的文吏。

    其他的水手也纷纷登岸了,不少人面带喜悦,眼里也不禁带着几分湿润,终于……回家了。

    一直忙碌到了后半夜,在无数火把将这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之下,最终……一个个新记录下来的簿子,送到了娄师德的面前。

    娄师德强撑着睡意,说实话,眼下这一点困顿,他早没当一回事了,出了海,那汪洋大海之中才是时时刻刻都煎熬无比。

    倒是张业,已经站着都想打盹儿了,见簿子送了来,张业打了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娄师德而后将簿子打开赫然写着数不清的账目。

    金:一千九百三十九斤。

    银:五千七百二十余金。

    铜:十一万二千五百斤。

    又有其他珠宝,以及人参等特产,琳琅满目。

    这个数目,令娄师德摇摇头,脸上显出几分失望,口里略有不满地道:“看来百济比较穷困啊,搜刮了他们的王宫,还有这么多富户的府邸,才这么些?一群穷鬼。”

    张业眼睛都要直了,他看着下头大致估算的数目,折钱:五十二万贯。

    这还穷?

    难道还想咋地?

    只见娄师德又摇摇头道:”可惜走得太匆忙了,没有搜刮干净,不过不打紧,来日方长嘛。”于是起身,一脸凝重的样子道:“东西都要好好的封存起来,快马预备好了吗?”

    “现在就走?”张业震惊的看着娄师德。

    娄师德顿时拉着脸道:“当然现在就要走了,难道还在此做什么?时不待我。我只问你,现在长安是个什么情况?”

    “这……”张业一脸无语的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江南那里,都说娄公反了,言之凿凿。不过陈驸马,却是竭力为娄公争辩,说娄公绝不会反。若不是陈驸马,只怕朝廷早就下了海捕文书,甚至要拿下娄公的家眷治罪了。只是……下官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数日之前的,至于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下官却是不知了。”

    听到陈驸马为自己争辩,娄师德绷着得脸,突然出现了一些松动,双目从有神,变得隐隐多了一层水雾。

    他紧紧的握着拳,眼眶在这一瞬间的红了,随后_不禁咬牙,哽咽着道:“父母之恩,也不及陈公子这般啊。”

    ……………………

    第二章送到,还有。

第三百九十九章:上达天听

    对于娄师德而言,陈正泰对自己,可真是恩重如山了。

    正因如此,他内心深处,才极迫切的希望立即回长安去。

    唯有到了长安,亲自面见陈正泰,方才令他心里好受一些。

    于是他已顾不得一宿未睡了,真觉得此时此刻精神奕奕,他朝这张业认真吩咐道:“这些宝货,暂时封存于县中,既然已经点验,想来也不敢有人上下其手,本官今夜便要走,这里的俘虏有三千余人,多为百济的禁卫,以及文武诸官,以及百济国的宗室,你派人好生看守着,不要有失。至于这百济王,却需让我带去,若没有这个家伙,如何证明我的清白呢?我带几个人,押着他去便是。噢,那扶余威刚呢?”

    这话刚落下,扶余威刚立即从火把照耀后的阴影之下钻了出来,殷勤的道:“娄校尉有何吩咐?下臣甘愿赴汤蹈火。”

    他毕竟是宗室贵族,汉话还是会说的,只是口音有些怪而已,不过为了防范娄师德听不真切,所以扶余威刚很贴心的故意放慢了语速。

    娄师德只瞥了他一眼,下巴微微昂着:“你也随我去,到了长安,给我如实奏报,我实话和你说,到了这长安,你说了什么,将关系着你的生死荣辱,倘若说错了一句话,或是自作聪明,小心到时候人头落地。”

    扶余威刚心里长松了口气,他就怕娄师德不带他去呢,只要他去了,当真能面见大唐天子,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宽厚,只要自己表现妥当,不但能留下性命? 说不定……还能得到某种优待。

    是以,他忙是认真的点头道:“明白。”

    回答得简洁有力,没有拖泥带水,这个时候越啰嗦? 越会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

    而后? 娄师德等人便纷纷骑上马? 那百济王则用四轮马车关押着? 人塞进去? 外头锁死,前头是两匹马拉着。

    用娄师德的话来说? 使劲的跑就是了? 沿着官道,就算是颠簸也没有事? 只要马车里的人没有死就成。

    天未亮,娄师德便已出发,带着一行人? 日夜兼程的朝西而去。

    ……………

    此时? 淮南按察使张文艳与扬州刺史崔岩入了长安。

    这一路,崔岩倒还算镇定? 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毕竟出自清河崔氏,底气足。

    而这一次皇帝召二人进入长安,显然还是对于娄师德的案子把握不定,所以才将人送到殿前来质问。

    可崔岩似乎并不担心,这天下……多少清河崔氏的门生故吏啊,大家众口铄金,又害怕什么呢?

    可张文艳显然就不同了,张文艳的官职虽比崔岩要大,可毕竟出身相比于崔岩,却是差了许多,故而一路惴惴不安。

    到了长安,先行至礼部点卯,而后暂时在长安安顿,随即张文艳就去寻崔岩问策:“崔刺史,陛下将我等召来,十之**,是陈驸马一直在为娄师德辩解的缘故,这陈驸马乃是陛下的宠臣,又是皇亲国戚,地位非凡,到时……若是陛下……”

    “不必害怕。”崔岩不以为然地道,他已经和崔家的人商议过了,其实崔家上下对于此案,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对崔家而言,毕竟只是一件小事,一个校尉而已,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呢?

    这也让崔岩此时更为镇定,他微笑的看着张文艳,心里其实是颇有几分看不起的,觉得这家伙如热锅蚂蚁的样子,实在显得滑稽。

    只是崔岩还是担心这张文艳到了御前会失仪,到时被人揪住把柄,便镇定自若地道:“那娄师德,十之**已死了,就算没有死,他也不敢回来。现在死无对证,可谓是众口铄金。他反没有反,还不是你我说了算?那陈驸马再怎样和娄师德沆瀣一气,可他没有办法推翻这么多的证据,还能如何?我大唐乃是讲王法的地方,陛下也绝不会由的他胡来的。所以你放一万个心便是。”

    张文艳听罢,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口里道:“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崔岩笑吟吟的看了张文艳一眼,泰然自若地道:“明日上殿,你便知道了。”

    张文艳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倒是安下了心来,事实上,他其实是颇后悔的,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当初就不该和这崔岩沆瀣一气,后面也就不会产生这么多的麻烦了。

    到了次日一早,便有礼部的人前来张文艳的下榻之处,请他入宫了。

    张文艳心里不免又是忐忑,却还是强打起精神。

    整理了一番穿戴,便启程进宫,自太极门入宫,进入了太极殿中。

    只见这太极殿里,竟早已是文武齐聚。

    此时,李世民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目光正打量着刚刚进来的张文艳。

    而崔岩已到了,他毕竟只是个小小刺史,所以站在殿中角落。

    其余诸臣,似乎对于近日的公案,也颇有几分好奇之心。

    毕竟这事儿闹了这么久,总该有一个交代了。

    陈正泰今日来的格外的早,此时站在人群,却也是打量着张文艳和崔岩。

    这两个人,显然并不知道陈正泰已在关注他们。

    不过张文艳还是略显紧张,亦步亦趋的上前道:“臣淮南按察使张文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李世民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对于张文艳这个人,他早已探查过了,官声还算不错,按察使本就是清流官,负有监督地方的权责,关系重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委任的。

    此时,崔岩也上前道:“臣崔岩,见过陛下。”

    崔岩显得不卑不亢,气定神闲,他和张文艳不同,张文艳显得紧张,而他却很平静,毕竟是真正见过世面的人,即便见了天子,也绝不会发憷。

    李世民淡淡道:“娄师德一案,是非曲直,至今还没有分晓,朕召二卿前来,便是想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二位卿家来此,再好不过了。”

    “陛下。”崔岩毫不犹豫地道:“此案本就有定论,只是迄今为止,却不知何故,朝廷再三拖延。臣不过区区扬州刺史,力微负重,本不当议论此事,一切自有陛下明察秋毫,只是这等滔天大罪,朝廷竟不闻不问,甚至再三疑心有它,实令人寒心。”

    李世民听他说的凄切,却不为所动:“朕只想知道,为何娄师德谋反。”

    “他此前戴罪,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何况他在扬州刺史任上时,放纵家人,横行不法,当初他在任上,无人敢揭发,此后降为了校尉,臣替代了他的刺史之职,臣也察觉到此前扬州的一些弊政,因而委人巡查,臣不敢妄议这娄师德的居心,不过……斗胆猜测,理应是此人畏罪的缘故吧。”

    这很合理,其实这个理由,崔岩在奏疏上已经说过许多次了,基本上没有什么破绽。

    娄师德做过刺史,在刺史任上想被人挑一点毛病是很容易的,从而引申出娄师德畏罪,合情合理。

    李世民看着左右的大臣,尤其目光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却见陈正泰不为所动,没有站出来反驳,想来也知道,崔岩所说的动机,理论上而言,是难挑出什么毛病的。

    毕竟娄师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为自己辩护。

    李世民随即道:“若他当真畏罪,你又何故一口咬定他投奔了百济和高句丽人?”

    “因为扬州那里,有许多的流言。”崔岩大义凛然道:“说是水寨之中,有人暗中与娄师德联络,这些人,疑似是百济人,当然……这个只是流言蜚语,虽当不得真,不过臣以为,这等事,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若非娄师德带着他的水师,贸然出海,自此再无音讯,臣还不敢相信。”

    这一切所说的,都和崔岩此前上奏的,没有什么出入。

    只是……这崔岩说的冠冕堂皇,却也让人无法挑剔。

    李世民只颔了颔首,继续道:“既然卿家只凭猜测,就说他反了,那么……那些水手呢,为何会与他谋反?”

    崔岩则慨然道:“臣素来就听闻娄师德此人,擅长收买人心,因而水寨上下都对他死心塌地,这水寨建起来的时候,陈家出了不少的钱,而这些钱,娄师德统统都赏赐给了水寨的水手,水手们对他顺服,也就见怪不怪了。除此之外,那娄师德出海时,口称是出海操练,水手们不明就里,自然乖乖随他离开了扬州,想来娄师德此人心机深沉,故意以此为借口,带着水师出海,自此一去不返,即便有水手并不愿成为叛逆,可木已成舟,一旦离开了大陆,便由不得他们了。”

    崔岩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崔岩的猜测,可是这些听着都很合理,至少说得通。

    李世民随即看向张文艳:“张卿家,是这样的吗?”

    张文艳忙道:“是,是这样的。”

    李世民而后道:“只可惜,没有铁证。”

    “臣这里有。”崔岩突然朗声道。

    众人又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崔岩的身上。

    崔岩随即,自袖里掏出了一份纸张来,道:“这里有一些东西,陛下非要看看不可。其中有一份,乃是扬州安宜县县令自述的陈状,这安宜县县令,当初就是娄师德的心腹,这一点,人所共知。”

    “安宜县令供述,有一次他与娄师德饮酒,娄师德酒醉之时,对于朝廷处置他,大为不满,口称自己无罪,不过是因为陛下为奸贼所蛊惑而已,还自称自己有文武之才,理应位列宰辅,可陛下却无识人之明,而今……成为待罪之臣,实在可惜,因而感慨自己的命运,甚至还说,良禽择木而栖,若大唐皇帝看不中自己,自己大可投高句丽、百济。这些话,是娄师德酒醉时说的,安宜县县令亲耳所听,陛下过目即是。”

    群臣个个看着崔岩手中的供述,一时之间,却一下子了然了。

    崔岩的确是有准备来的,这个安宜县县令,确实是娄师德在扬州刺史任上时举荐的人,可以说,此人就是娄师德的心腹!

    现在此人直接反咬了娄师德一口,也不知是因为娄师德反了,他寝食难安,所以赶紧交代。又或者是,他靠山倒下,被崔岩所收买。

    可至少……有了这人证,娄师德又是死无对证,谁也无法反驳。

    “还有这里……”崔岩又抽出了一份公文:“这里是……”

    说到这里时,外头却有小宦官探头探脑。

    站在李世民身边的张千见状,脸拉了下来,随即蹑手蹑脚的沿着大殿的角落,走出了殿。

    这殿外的小宦官忙是后退,恭恭敬敬的朝张千行礼。

    张千压着声音,带着怒色道:“什么事,怎的这样没规没矩。”

    这小宦官便立即道:“银……银台收到了新的奏报,说是……说是……非要立即奏报不可,说是……娄师德带着扬州水师,抵达了三海会口。”

    本是神色不善的张千,听着……一时之间,有点懵了。

    而在他身后的大殿之中,还传着崔岩情绪激昂的声音:“陛下明鉴啊,不只是安宜县令,还有就是娄府的家人,也说曾看娄师德偷偷在府中穿戴宰相得衣冠,自称自己乃是伊尹转世,这样的人,野心何其大也,若是陛下不问,可以召问娄家府中的仆役,臣有半句虚言,乞陛下斩之。”

    这话清晰的听在张千的耳里,这令张千以为小宦官说的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用古怪的表情看着这小宦官,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说什么?”

    这小宦官只好又道:“张力士,武清县令奏报,说是娄师德回航了,就在三海会口那里登陆,事情紧急,所以传来了急报,奴觉得事态重大,还是需赶紧来通禀一声才好。”

    张千立马伸手:“奏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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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铁证如山

    小宦官战战兢兢的将奏疏送至张千的面前。

    张千倒是有些急了,接过了奏疏,打开定睛一看,而后……面色却变得无比的怪异起来。

    在这件事上,张千一直不敢发表任何的意见,就是因为,他知道娄师德叛逃之事,极为的敏感。此事关系重大,何况背后牵涉也是不小。

    可现在看了这份奏疏,张千的表情有震惊,却也有一种大局已定的轻松。

    无论如何,至少胜负已分了。

    这世上最麻烦的事,不是你到底站哪,而是一件事悬而不决。

    张千随即带着奏疏,匆匆进殿。

    而此时,那崔岩还在口若悬河。

    此时听崔岩振振有词的道:“就算没有这些真凭实据,陛下……倘若娄师德不是叛逆,那么为何迄今已有半年之久,娄师德所率水师,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至今仍没音讯?扬州水师,隶属于大唐,扬州水路校尉,亦是我大唐的命官,没有任何奏报,也没有任何的请示,出了海,便没有了音讯,敢问陛下,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想来,这已经不言自明了吧?”

    “可朝廷对于娄师德,甚为厚爱,如此明显的反迹,却是不闻不问,臣忝为扬州刺史,所上的奏疏和弹劾,朝廷不去相信,反而相信一个戴罪之臣呢?”

    他的话,可谓是入情入理,倒是颇有几分委屈万千的样子。

    罪状都已经一一陈列出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张文艳听到此处,也觉得有了信心,心里便有底气了,于是忙帮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唐律,娄师德可谓是罪恶昭彰,陛下应立即发旨? 申明他的罪状,以儆效尤。如若不然,人人效仿娄师德,这朝纲和社稷也就荡然无存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 不禁皱眉,其实……他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之所以对这件事一直悬而不决,还是因为他总觉得? 陈正泰应该还有什么话说,于是他看向陈正泰:“陈卿怎么看?”

    大家的注意力? 便全落到了陈正泰的身上。

    陈正泰则面沉如水? 站了出来:“陛下? 儿臣始终相信娄师德绝不会反? 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他在海外,一息尚存? 终有回来的一日,到时,一切也就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群臣莞尔。

    说实话,这陈正泰护犊子的心态,倒是有些过头了,这毕竟是叛逆大罪。

    只是陈正泰的反驳,略显无力。

    崔岩已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便借故哈哈大笑道:“陈驸马,此言差矣,若等那叛贼回心转意,却还不知什么时候,难道要等一年,还是十年?陈驸马一直为娄师德说话,难道……是与这叛贼,有什么勾结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崔岩实在大胆,直接胆大包天到,给陈正泰冠上了一个勾结叛逆的罪名。

    不过细细想来,以崔岩的家世,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这敢言的形象,说不定,还可得到朝中不少人的赞许。

    陈正泰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崔岩居然这么嚣张。

    李世民脸色露出了怒容。

    只是李世民还未出口,这崔岩心里正得意,其实这才是他的杀手锏呢!

    谁为叛逆说话,谁就是叛逆,这个大义的招牌亮出来,倒是要看看,谁要勾结叛贼!

    至于会得罪陈正泰?

    事实上,从他收拾娄师德起,就压根没有在意过得罪陈正泰的后果,孟津陈氏而已,虽然现在声名鹊起,可是清河崔氏以及博陵崔氏都是天下一等的世族,全天下郡姓中位居首列的五姓七家中,崔姓占了两家,哪怕是李世民要求修订《氏族志》时,依习惯扔把崔氏列为第一大姓,便是皇族李氏,也只能排在第三,可见崔氏的根基之厚,已到了可以无视皇权的地步。

    历史上,哪怕是因为这样,惹来李世民的勃然大怒,可最终,崔氏的子弟,依旧在整个唐朝,无数人封侯拜相!崔氏子弟成为宰相的,就有二十九人之多。

    陈家现如今再如何光鲜,和底蕴雄厚的崔家相比,无论是根基还是人脉,那还欠缺着火候呢。

    何况他觉得自己说的冠冕堂皇,何错之有?

    李世民心里愠怒,终有些忍不住了,正想要斥责,却在此时,一人扯着嗓子道:“崔岩,你好大的胆,你区区一个扬州刺史,也敢廷中指斥陈驸马吗?”

    这个声音,让人始料不及。

    却是那张千,已不经意的躬身站在了金銮殿的殿侧,此时正冷冷的看着崔岩。

    众人不禁惊讶,都不禁愕然地将目光落在张千的身上。

    张千的身份乃是内常侍,固然一切都以皇帝马首是瞻,只是宦官干涉政事,乃是当今皇帝所不允许的!

    不过张千这个人,素来也很圆滑,在外朝的时候,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也极少会去得罪别人。

    可今日,皇帝还未开口,他却直接对崔岩破口大骂,这……

    怎么?什么时候,张千和陈家也很熟了?

    崔岩一时哑然,显得不可思议,脸缓缓的拉了下来,正想说什么。

    却见张千朝李世民微微的躬了躬身,垂头道:“陛下,方才银台送来了奏报,娄师德……率水师回航了,船队已至三海会口。”

    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顿时惹来了满殿的哗然。

    殿中文武,原本看热闹的有之,事不关己者有之,怀有其他心思的有之,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恰恰是娄师德在这个时候回航了。

    崔岩脸色猛地一变,他眼里掠过了一丝慌乱。

    站在一旁的张文艳,更是有些慌了手脚,下意识地看向了崔岩。

    陈正泰则是似笑非笑,其实他早已料定,娄师德迟早会出来的,他所设计的船,就算不能得胜,至少也可确保娄师德全身而退,这也是陈正泰对娄师德有信心的原因。

    崔岩立即道:“这个叛贼,竟还敢回来?”

    在他看来,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越是这个时候,就必须一口咬定了。

    至少……他手头上还有不少‘证据’,他娄师德贸然出海,本就是大罪。

    张文艳听罢,也醒悟了过来,忙跟着道:“对,这叛贼……”

    “这个叛贼……”张千面无表情,拉长了声音,使他的话语,令殿中人不敢忽视,不过他的眼睛,依旧还直视着李世民,毕恭毕敬的样子道:“这个叛贼率船出海,奔袭千里,已尽歼百济水师精锐,击沉百济舰船六十余艘,百济水师,落水者溺亡者不计其数,一万五千水师,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顿时令所有人动容了。

    人们开始低声议论,有人露出了兴奋之色,也有人显得有些不信。

    此时,李世民彻底的动容,惊讶的看着张千。

    房玄龄也感到震惊无比,只是此时太极殿里,就好像是菜市口一般,乱糟糟的,身为宰相,他不得不站起来道:“肃静,肃静……”

    崔岩先是一怔,随即犹如五雷轰顶,怎么……可能?

    那家伙,才带出去了十几艘船,两千不到的将士而已,就这样也能……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不禁歇斯底里起来,某种程度来说,内心的恐惧,已令他失去了方寸,于是他大吼道:“他说尽歼便尽歼吗?海外的事,朝廷怎么可以尽信?”

    张文艳呼吸急促,亦连忙点头。

    张千不由侧目,同情地看了崔岩一眼!

    说实话,他的确是挺同情崔岩的,毕竟此子心狠手辣,又出自崔氏,若不是这一次踢到了铁板上,将来此子再磨砺一二,必成大器。

    张千平静的道:“海外的事,当然不可尽信,只是……从三海会口送来的奏报来看,此番,娄师德歼灭百济水师之后,趁机奇袭了百济的王城,俘百济王,以及百济宗室、贵族、百官近千人,又得百济府库中的奇珍异宝,折价六十万贯以上。更获百济王金印等物,可谓是大获全胜。此时此刻,娄师德已披星戴月的赶往长安,押送了那百济王而来,战功可以作假,可是……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还有百济的金印,以及这么多的百济俘虏,难道也做得了假吗?”

    崔岩听到这里……已经瞠目结舌。

    其实他计算了一切的可能。

    但是唯独没有计算过,娄师德真的是一个狠人,这家伙狠到当真杀去了百济,只十几条船,就敢去和百济人拼命,更万万想不到,还能凯歌而回了。

    站在一旁的张文艳,已觉得身子无法支撑自己了,此时他慌乱的一把抓住了崔岩的长袖,惊慌失措地道:“崔刺史,这……这怎么办?你不是说……不是说……”

    崔岩脸色煞白,此时两腿战战,他哪里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原是最有力的证据,此时都变得不堪一击,甚至还让人觉得可笑。

    因为摆在大家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铁证如山。

    他迟钝的侧目,看了一眼张文艳,竟是哑口无言。

    张文艳双目之中,彻底的露出了绝望之色,而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陛下,臣万死……只是……这都是崔岩的主意啊,都是这崔岩,起初想要拿娄师德立威,后头逼走了娄师德,他害怕朝廷追究,便又寻了臣,要污蔑娄师德谋逆,还在扬州四处搜罗娄师德的罪证。臣……臣当时……糊涂,竟与崔岩一道构陷娄校尉,臣迄今已是悔不当初了,恳请陛下……恕罪。”

    张文艳说罢,以头抢地,拼命的磕头。

    殿中又是哗然。

    哪怕是群臣都想到娄师德被构陷的可能,可现在……张文艳亲口说出了实情,却又是另一回事。

    崔岩双目发直,他下意识的,却是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群臣之中一些崔家的叔伯和子弟,还有一些和崔家颇有姻亲的大臣。

    只是这些人,此时竟如躲避瘟神一般,一个个将目光落在别处,他们脸上只是铁青着,全然没有一分半点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都到了这个份上,便是父子也做不成了。

    须知,他们是世族,世族的责任不是寻常百姓那般,只顾着延续自己的血脉。世族的责任,在于维护自己的家族!

    而崔岩此时此刻,显然已成了崔家的绊脚石,更多人只想一脚将他踢开。

    崔岩看着所有人冷漠的神色,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他啪嗒一下拜倒在地,张口道:“臣……臣是受了张文艳的蛊惑,臣尚年轻,都是张文艳……”

    张文艳听到此处,勃然大怒道:“你这贼,到现在竟想赖上我?你在扬州任上,口称娄师德当初推行新政,害民残民,你崔岩如今替任,自当拨乱反正,唯有如此,方才可安民心。”

    “于是……你四处迫害商贾,将从前那些被娄师德所打压的豪强,重新奉为座上宾,为了显示你的威风,你故意寻那娄师德的错处。还有,你平日里,总说什么崔家如何如何,说是天下诸姓,崔氏为首,其余诸姓,都不可与之论长短。更说当今天下,固然是李氏的江山,可这江山的主人,如走马灯似的替换,今日姓曹、姓司马,明日乃是杨、李,他们算得了什么,可你们崔家,无论这江山姓谁名谁,都不失列为公位,历经数十世,出将入相,名列一等,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吧?”

    张文艳此时咬牙切齿,龇牙裂目的模样,死死的盯着崔岩。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你们崔家想将一切都推到我张文艳身上,想让我张文艳死,好,那么……索性大家一起去死吧。

    张文艳则是继续怒喝道:“这些,你不敢承认了吗?你还说,崔家鼎盛时,李家不过是贪庸竖奴而已,不值一提,这……又是不是你说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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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大功臣

    崔岩听的浑身颤抖。

    实际上,这朝中不少和崔氏有关系的人,此时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话,崔岩是极有可能说的,毕竟……崔氏子弟,私下里和人说一些这东西,其实并不算什么。崔家不少的子弟都是如此。

    一般情况,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会将这些东西摆到台面上来。

    毕竟没有人敢得罪崔家,即便皇帝私下里听到了,也不能拿崔家人怎么样。

    可问题严重就严重在,这个张文艳将这些事摆在了台面上了,还在这么众目睽睽的大殿上。

    这就造成了两个可怕的后果,一方面,崔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另一方面,皇帝即便私下里听了,考虑到影响和后果,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可一旦摆到了台面,陛下还能充耳不闻,当做没有听见吗?

    皇族难道不要面子的?

    李世民的面上,已是杀机腾腾,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崔岩。

    崔岩已是彻底的慌了,此时的情况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这张文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心脏,处处中的都是要害。

    此时,他煞白着脸,唯恐自己被千刀万剐一般,立即大叫道:“你……胡说。”

    张文艳此刻身躯瑟瑟,心头也是惶恐,可此时,似乎已经横了心,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崔岩,老夫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到了现在,还想断臂求生吗?

    你把老夫坑害得如此惨,那你也别想好过!

    张文艳阴冷的看着崔岩,而后发出了可怖的冷笑:“我胡说吗?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在扬州干的好事,又谁人不知呢?还有你所用的器物,无一不是天下最上等的,还曾和我吹嘘,说你所用的茶盏? 乃是隋时宫廷之物,你的那个瓶儿,又是什么贡品。对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而对你而言,都如探囊取物。还有? 你为了栽赃陷害,在扬州勾结了多少人!你以为自己做事隐秘? 别人便不知道了?其实老夫都看在眼里了? 只是当初你我同流合污? 我求之不得罢了。你这等大世家子? 做事哪里有什么头绪,不过是平日里被人捧着? 没有人揭穿你而已,你真以为老夫是糊涂的?”

    崔岩已是吓得脸色蜡黄,连忙朝李世民磕头如捣蒜? 口里惊慌地道着:“陛下,不要轻信这小人之言? 臣……臣……”

    李世民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地看着他? 慢悠悠的回应道:“这样说来,朕不该信他这小人之言,却该信你这小人之言了?”

    此言一出,便彻底的给崔岩定了性!

    崔岩打了个激灵,连忙要解释。

    李世民目光如炬,此时……意有不平。

    如崔岩这样的人,大唐应当不少吧,至少……他碰巧遇到的是娄师德而已,这是他的不幸,可是幸运的人,却有多少呢?

    李世民道:“原来这天下,乃是崔家的?”

    他慢悠悠的将这话道出来。

    顿时……

    文武之中,已有十数人突然拜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崔岩无状,万死之罪,臣等绝不敢有此念,若有此念,天厌之!”

    说罢,只顾着磕头。

    这里头,不但有来自于清河崔氏的子弟,也有几个博陵崔氏的人!

    这博陵崔氏也算是撞了鬼了,本来这崔家大宗和小宗都已经分家了,彼此之间虽有亲缘,也会守望相助,可毕竟大家其实也只不过是百年前的一家罢了,此时也忙不迭的请罪。

    崔岩已答不上来了:“这……这是张文艳他……”

    李世民则道:“张文艳故意冤枉你吗?张文艳故意冤枉了你,陈正泰也故意冤枉了你?”

    “臣……”崔岩已预感到不妙了,黄豆般的大汗,已是自额上冒了出来。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继续道:“尔厚颜无耻,栽赃大臣,诬告人谋反,可知是什么罪?”

    崔岩惶恐的趴在地上,一时不敢说话。

    “陛下。”陈正泰站了出来。

    李世民看向陈正泰。

    其实陈正泰今日几乎没说什么话,毕竟耍嘴皮并不是陈正泰所擅长的事。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正泰却是徐徐而出,突然道:“古人云:当你发现屋子里有一只蟑螂时,那么这屋子里,便有一千只蟑螂了。”

    李世民觉得这话颇有道理,点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哪个古人说的?”

    陈正泰咳嗽,忙道:“此乃儿臣列祖列宗们说的,他们已经作古了。当然,这不是重点。眼下这崔岩,诬告他人,理应反坐,不过在儿臣看来,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此人罪大恶极,一定还有许多的罪责,陛下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呢?儿臣建议,立即彻查此人,一定要将他查个底朝天,而后再昭告天下,明正典刑。至于这张文艳,也是同理。”

    李世民听了,不断点头,觉得有道理。

    只是那些崔氏的大臣,却是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现在,他们巴不得李世民立即将崔岩砍了,一了百了,反正这崔岩是没得救了。

    可若是继续在这崔岩身上深挖,去查此人其他的事,那么天知道最后会查出点什么来。

    而陈正泰继续道:“只是儿臣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儿臣所担心的是,这崔岩在扬州的时候,胆大妄为,如此栽赃陷害,可因为他是崔家的子弟,于是便连扬州按察使,以及扬州的县令人等,无不附和他,甘愿包庇和与他同流合污!可见崔岩此人,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维护。要审这样的人,怎么可以随意让大理寺和刑部来呢?儿臣只怕,这大理寺和刑部里也有他的同党,所以儿臣建议,理应让太子殿下亲自出面,詹事府上下来亲审,定要追查到底,给娄师德,以及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来审……

    这和你陈正泰来审有什么分别?

    这显然是想把人往死里整啊。

    可陈正泰就是这般,方才默然无声,一旦找到了时机,便绝不再客气了。

    崔岩已是两眼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其他一些姓崔的,也不禁惶恐到了极点,他们想要反对,只是此时站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他们有什么嫌疑,想让其他人帮自己说话,可这些以往的故旧,也深知事态严重,个个都不敢贸然开口。

    李世民则是点头道:“卿家所言有理,就这样办吧。”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关押詹事府!”

    崔岩惊醒了,口里大叫起来:“臣冤枉,臣冤枉……”

    “呸!”那张文艳却是一口吐沫吐在了崔岩的面上。

    他既惊又怒,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单凭一个诬告,就足以要他的命了,事到如今,死亡就在眼前,这个时候,他心里却是恨透了崔岩,大笑着道:“崔岩,你这小儿,老夫怎么就坏在你的手里!哈哈……姓崔的,你们的许多事,我也略有耳闻,等到了詹事府里,我一并去说吧。罢罢罢,我反正是没法活了,索性多拉几个陪葬也是好的。”

    二人很快被拖了下去。

    群臣悚然,众人鸦雀无声,可心底却都在打鼓。

    但凡和崔家有牵涉的大臣,此时内心深处,都不免开始检视自己平日里和崔家到底有什么过密的交情,是否有被翻旧账的可能。

    李世民气消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张千手上的奏报上头。

    他这时候倒是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取那奏报来朕看看。”

    张千不敢怠慢,连忙将奏报呈送上去。

    李世民打开,低头,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

    里头大致的奏报了水师如何歼灭百济水师,如何大胜,又如何决定乘胜追击,势如破竹的拿下百济王城,如何俘获了百济王。

    李世民看得可谓是心潮澎湃,这在李世民看来,这一次海战的大胜,以及拿下了百济,和霍去病横扫大漠没有任何的区别。

    用最少的兵力,得到了最大的战果。

    表面上,只是一场海战,一次奇袭,可只有对战争有过深刻理解的李世民,方才知道,在这背后,需要主帅拥有多么大的勇气和魄力,以少胜多,或者是奇袭,都只是战术上的问题,一个将帅对于战略的敏感度,能否抓住战机,又能否当机立断,在此战之中,将娄师德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世民一面看着奏疏,一面毫不吝啬地感慨道:“此真丈夫也。”

    这话,显然是夸奖娄师德的。

    李世民道:“朕原以为,娄师德不过是治世之才,哪里晓得此人竟是文武兼备,实是难得的人才啊。”

    “陛下……”房玄龄倒是心里有一些疑问:“只区区十数艘舰船,如何能破百济水师呢?百济人擅海战,如此轻易被击败……这是不是有些说不通?”

    这倒不是房玄龄对娄师德有什么意见,而是在房玄龄看来,这里头有太多离奇的地方。

    房玄龄如此一说,李世民倒也也不禁有几分狐疑起来,他想了想道:“这娄师德,何时可以到长安?”

    张千犹豫了片刻,便道:“奏报上说,娄师德当夜便启程,披星戴月的赶路,他急于来长安,而武清县送出的快报,可能会比娄师德快一些,因此奴以为,快的话,也就这一两日的时间,若是慢……至多也就三四日可抵达。”

    李世民点点头道:“朕倒是真想见一见此人,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群臣此时缓过劲来,不少人也生出好奇心。娄师德……此人出自哪一个门第,怎么没怎么听说过?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郡望的出身,此前陈正泰让他在扬州做刺史,倒是让人关注了一小阵子,不过关注的并不够,倒是现在,不少人回过了味道来,觉得应当好好的打听一下了。

    却在此时,外头有小宦官匆匆进来道:“陛下,有快马来,说是娄师德已要入城了。监门卫查到了一人,发现此人乃是叛逆……因而……”

    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过细细想来,武清县的快报几乎和娄师德同时出发的,那么差不多时间抵达,也可以接受,这就意味着,娄师德理应在这半途之中,一刻也没有歇息。

    李世民正色道:“立即将人请来,不……太子、陈卿家。”

    李承乾和陈正泰忙是出班:“儿臣在。”

    李世民道:“你二人亲自去请,让监门卫不要为难他,朕在此静候。”

    李承乾和陈正泰自是乖乖应了,随即匆忙出宫。

    这李承乾在殿中的时候,低眉顺眼的,现如今出了宫,好像一下子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顿时活跃起来:“哈哈,这娄师德倒是厉害,孤总听你说起此人,平日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方知,这是我大唐的霍去病啊。”

    陈正泰咳嗽一声,不冷不热的冒出了一句:“霍去病死的早。”

    李承乾叹了口气,有点无语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这般晦气。”

    陈正泰反唇相讥:“可是这分明是太子殿下先晦气的。”

    李承乾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孤思来想去,好像是方才父皇说霍去病的,可见……最先晦气的乃是父皇。”

    陈正泰也不争辩了,至少二人达成了共识,二人登车,随即赶至监门卫。

    娄师德此时,已被监门卫的禁卫软禁了起来,毕竟这娄师德乃是疑似的叛贼,这样的人,怎么容许他轻易出入长安?

    现在只能通报,而后等待宫中得旨意罢了。

    只是他们万万料不到,等到的却是两位大人物,太子和驸马陈正泰二人竟亲自来了。

    一时之间,这监门卫上下,竟是鸡飞狗跳,当值的校尉匆匆出来迎候。

    李承乾大声嚷嚷道:“娄师德呢,娄师德何在?”

    校尉忙道:“在里头……”

    李承乾怒道:“没有伤了我大唐的功臣吧,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本宫便将你身上的毛一根根的拔下来。”

    那校尉打了个寒颤。

    …………

    还有。

第四百零二章:吾皇圣明

    娄师德被人请了出来,事实上,此时的他,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可精神却还算不错。

    只是此时,面上满是风霜,嘴唇也干涸的厉害,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喝了一盏茶之后,稍稍又锐利了一些。

    可听闻太子和陈正泰到了,他不带半点耽误,便疾步而行。

    等见着了陈正泰,这来时,本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在这刹那之间,突然如鲠在喉一般,心口好似是堵住了似的,一时之间,竟是无言。

    他只能垂下头,而后双手抱起,长长的作揖,眼角流下了泪痕,努力想要张口,可第一个音节还未发出,人却已哽咽了。

    于是抽泣了几下,努力的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终是拜下来,佝偻着身子,终于开口说话:“门下娄师德,无一日不想念恩公……”

    李承乾起初还以为这家伙给自己行礼呢,正要满脸堆笑的上前去,想着亲切的搀起他,道一声娄校尉不必多礼。

    哪晓得居然自作多情了,尴尬了一下,便立马将脸别开去。

    陈正泰心里一时感慨,万万想不到,娄师德这般的有良心,倒是亏得自己平日待他不错,于是上前去,将娄师德搀起,微微笑道:“今我奉陛下之命,特来请你入宫,哎呀,都是自家人,何须行此大礼?你这一路,辛苦了吧,海中行船,本就不易啊? 起来? 赶紧起来。”

    娄师德心里则在想:恩公开口便是海中行船不易? 这般的体恤? 可见他是将我放在心上的。

    当初本是萍水相逢,娄师德攀上陈正泰,其实是颇有功利性因素的,现如今,心里却只有真心的感激涕零了。

    他只是点头:“是,是? 陛下有旨? 那么不能教恩公误了时辰? 免得陛下怪责,恩公,你先请吧,门下这便随你去。”

    李承乾在旁干笑道:“是啊? 是啊? 赶紧走吧,不然让父皇等急了,又不知要撒什么气了? 他近来脾气不好。”

    娄师德这才意识到太子也在? 便连忙恭恭敬敬的给太子也行了礼。

    陈正泰让人给娄师德备了一辆马车,晓得他这沿途来辛苦,却又见娄师德的随员中,有几个百济人,一问之下,方才知道,有一个乃是百济王!

    此人一路被捆绑而来,已是累的虚脱。另外两个,乃是一对父子,见了陈正泰,忙是行礼。

    陈正泰没怎么理他们,让人将这些百济人都塞上了马车,一路入宫。

    这扶余威刚坐在车里,左右看了一眼,便不禁潸然泪下的道:“儿啊,你看这大唐的车马,真是舒服啊,我乞降时,其实心里还是不安,可现在坐在这车马里,便晓得为父做对了。”

    扶余文懵懂的道:“父将,何以见得?”

    扶余威刚道:“你懂个什么,你没注意到吗,这车子是四个轮子的,耗费一定惊人,我方才见路上有许多这样的车马,这说明什么?首先,说明这唐人的粮食足够,有足够丰富的粮产,方才养活这许多的匠人,再看这沿途许多马车的用料,都很下工本,这说明他们不只粮食丰富,而且物华天宝,有的是生铁和漆木。再有,这马车丝丝合缝,这说明他们的技艺精湛。只凭这三点,便可证明大唐的国力之强,远在百济之上了。”

    “说起那高句丽,为父当初也是曾出使过的,名为大国,有城一百三十七,号称沃野千里,可现在看来,和这大唐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我们一直蜷缩在百济,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世上,历来是强者为尊,你我虽为百济宗室,可又能如何呢?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让我们的后代延续,只需记得一句话。”

    扶余文一脸不解地看着扶余威刚道:“还请父将赐教。”

    扶余威刚意味深长的看了扶余文一眼,很笃定地道:“谁强,我们就投靠谁。”

    扶余文一时又是无言。

    扶余威刚又道:“还有那陈驸马,竟与大唐太子在一起,而娄将军却又自称自己是陈驸马的门下,可见娄将军在大唐的背景深厚,你我父子将来的富贵,可就寄托在娄将军和陈驸马的身上了。”

    扶余文不由皱眉道:“可我见陈驸马对我们不理不睬。”

    扶余威刚一拍大腿,道:“这才显得这陈驸马是真正的贵人啊,似你我这等外族之人,又是亡国之臣,虽是此次降了娄将军,立了些许的功劳,可陈驸马若是见了你我,竟还以礼相待,那么就说明,陈驸马不算什么显贵,可他鼻孔朝天,爱理不理,这才是真正贵人的样子啊!哎,你还太年轻,不晓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你得知道,要做有用的人,除了要学好文武艺之外,却还需人情练达,心思缜密,切切不可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摩别人。”

    扶余文又是怅然:“可是……我们终究是百济人。那陈驸马越是显贵,自然更不会理睬我们了。”

    扶余威刚便眯着眼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天底下,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呢?待会儿,我们极有可能以亡国之臣的身份去见大唐皇帝,到了那时,你看为父怎么说,咱们得在大唐皇帝面前,好生彰显一下娄将军的赫赫武功才好。而陈驸马与娄将军乃是同党,若是应对的好,定能对我们刮目相看。除此之外……我们是百济人,这也未尝没有好处,你想想看,百济历来为高句丽的藩属,而我曾出使过高句丽,对高句丽的情形甚为熟稔,大唐一直视高句丽为心腹之患,如此,为父岂不是有用了吗?人在世上,无论你是什么人,就算你是一块地上寻常的石头,是一个破瓦,也必有它的用处,可就看这石头和破瓦,能否抓住机会,用在能用它的人手里了,如若不然,你便是奇珍,也有蒙尘的一天。”

    说罢,扶余威刚轻轻的靠在了车厢壁上,眼睛闭上,轻轻道:“好了,为父要打个盹,养足精神,待会儿,有很重要的事做,你不要吵闹。”

    扶余文便不再吭声,静静的回味父亲刚刚所说的话。

    过没多久,车马便到了宫门前停下。

    李承乾与陈正泰还有娄师德先行入宫。

    三人疾步而行,进了太极殿。

    娄师德边行大礼,口里道:“臣娄师德,见过陛下。”

    李世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其他文武百官,此时听闻传说中的娄师德来了,纷纷打起精神打量。

    只是看这娄师德,相貌平平无奇,实在没什么风采可言,不禁让人失望。

    李世民随即露出了喜色,大悦道:“娄卿乃是大功臣哪,朕听闻了你的事,很是震惊,朕听说,你只一支偏师,便大获全胜吗?”

    他这话里,带着明显的喜悦,当然,也带着几分和百官们同样生出来的疑惑。

    显然,这个功劳实在太大,让人不敢尽信,总觉得好像是带了一些水分似的。

    难道,是因为百济水师恰好遇到了海难,让娄师德占了便宜?

    又或者是……所谓的尽歼百济水师,颇有浮夸?

    娄师德显得不卑不亢,毕竟是传阅过汪洋的男人,生死都看惯了,他正色道:“陛下,臣俘来了百济王,会同他的宗室族亲,百济水师的将军。”

    既然许多人不信,其实娄师德若不是亲自经历,只怕自己也不能相信。

    那么……就让陛下亲眼看看就好了。

    李世民顿时振奋精神,还有什么,比俘获了敌国酋首到御前更有说服力呢?

    他迫不及待地道:“既如此,一并召上殿来。”

    李世民一声令下,随即便有宦官飞也似的跑到了太极门,让人押着百济王与扶余威刚父子来。

    百济王其实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了,一进入大殿,便吓瘫了去,整个瞠目结舌的样子,又是羞愧,又是悲哀。

    李世民则是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百济王,口里道:“此人……便是百济的国王?”

    “陛下,此人正是百济的国王,臣有百济王的金印为凭。”娄师德道。

    李世民眼睛只一瞥,顿时对百济王没了丝毫的兴趣。

    这看着……不过是个被酒色掏空的中年人而已,何况又受了颠簸和惊吓,怎么看着都像一只被阉割的公鸡一般。

    “臣下扶余威刚,拜家大唐天子。”倒是那扶余威刚,很是恭敬地上了前来。

    李世民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扶余威刚的身上。

    扶余威刚随即道:“罪臣乃是百济国‘奈率’,这奈率,实则为中原的左将军一职,虽不敢说位极人臣,只是倒是在军中,颇有几分威望,因而罪臣统领的,乃是百济水师。”

    李世民颔首,打量着扶余威刚,却见这扶余威刚,只是一副忠厚的样子,他便道:“卿有何言?”

    “罪臣实是万死,王上事高句丽人,而与大唐对抗,罪臣也对大唐多有无礼。直到那一日,娄江军带着天兵,突从天降一般,到了罪臣面前,罪臣方知大唐天威,实非凡人可抵挡。”

    “嗯?”站在一旁的房玄龄不禁道:“这样说来,当初百济水师,确实遭遇了我大唐的水师?”

    “这是当然。”扶余威刚慨然道:“那一日,臣下的快舰发现了一支大唐的船队,于是连忙回港密报,而罪臣忙是点齐水师军马,倾巢而出,正想为王上立下功劳。等发现娄将军的水师,不过舰船十数艘的时候,当时尚且还洋洋自得,自以为必胜,于是命人攻击,哪里知道,这大唐的舰船,竟是如有神助一般。”

    李世民和百官们此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此战的结果,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现在有百济的当事人来叙述经过,所以他们格外的用心去听。

    偏偏这扶余威刚,汉话起初并不熟稔,不过这一路来,拼命和娄师德以及其他的汉人水手交流,渐渐矫正了不少的口音,已能对答如流了。

    此时,他继续道:“这娄将军,见我们舰队浩荡而来,明明有大唐舰船的十倍有余,依然凛然不惧,率队攻击,哪里想到,我百济舰船,固然有十倍之众,竟是对唐船毫无办法,且这些大唐的将士,个个悍不畏死,罪臣的舰队,竟是折损了七七八八,罪臣实非是不忠不义之人,只是见这大唐天兵,犹如天神下凡,心里大恐,只想着,大唐只区区十数艘舰,即可覆灭我水师精锐,我百济有什么资格敢捋胡须,竟是愚蠢到与高句丽联合,与大唐为敌呢?何况罪臣又见那娄将军,每临战,总是身先士卒,他的座舰,亲冒矢石,有万夫不当之勇,因而心中总算明白,百济冒犯天威,实是万死,于是率众降了。”

    他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老实本分的样子,话里也透着一股真切。

    而且这一战,他只是描述自己的敌人。

    吹嘘自己的人很多,吹嘘自己敌人的人,总是少有的。

    因而,李世民和百官们,倒是觉得这个人诚恳,至少应该没有浮夸的成分。

    这样说来,大唐当真是以少敌多,竟在海战之中,获得了大捷。

    扶余威刚又道:“罪臣已是万死之罪,既降了唐,已做好了万死的准备,哪里知道,娄将军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对罪臣说:我大唐乃礼仪之邦,而大唐天子乃是千年未有得明主,光照四海,德被苍生。此番讨伐百济,实乃百济有不臣之心,今日罪臣幡然悔悟,只需心中时时刻刻都有大唐皇帝,愿意将功抵罪,以陛下的恩德,定能宽恕。又对罪臣说:今他率船队冒死而来,便是要为陛下分忧,剪灭百济,以安天下,只歼灭我百济水师,不算英雄,当深入虎穴,攻陷百济王城,方才能报效大唐天子对他的隆恩厚爱。”

    李世民听的晕乎乎的,眼角的余光瞥了娄师德一眼。

    心里默默的冒出了一个问号……

    朕可有施恩给他吗?

    …………

    第三章送到。

第四百零三章:赐封国公

    可是扶余威刚的话,倒是比娄师德自己来自吹自擂,却是可信了许多。

    这倒不是李世民不相信娄师德。

    可毕竟是自己奏报自己的功绩,总会让人觉得有虚报的成分在。

    只是眼下,在此奏报的乃是敌将,而且此人面上诚恳,说到自己被击溃的时候,脸上也不无惋惜的样子,却又流露出了对娄师德钦佩之意。

    这种复杂的情感,同时在扶余威刚的面上呈现,令李世民不得不相信了。

    扶余威刚而后感慨道:“罪臣真是万死,败军之将,乃是无能;为了保存这些跟着罪臣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而归降,背弃王上,此乃不忠;只是罪臣此举,也有自己的私念,百济割据马韩之地已有许多年,之所以能偏安,实在是因为中原混乱,而今大唐陛下定鼎天下,延续秦汉之一统,百济区区小国,却还依附高句丽,对抗大唐天朝,臣见娄将军这样的校尉,带一偏师,即可驰骋汪洋,百济倾国之力而不能敌,这百济的社稷,如何能够保全?是以臣方才知道,百济的国祚大势已去。与其顽抗,不如拱手来降,如此,上可得陛下宽宏,使王上不失安乐公位。其下,也可令百济百姓得以安宁。”

    说着,便是叩首,表示屈服的样子。

    李世民原本对于降将,尤其是扶余威刚这样给娄师德带路,杀入了百济王城的降将,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可这扶余威刚说的动情,又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令李世民也不禁为之动容了。

    大国和小国是不同的。

    大国的道路只有君临天下,四海归一,万国来朝。

    而对于小国而言,当扶余威刚察觉到,自己用尽了所有的资源,都抵挡不住一支大唐偏师,而这能击溃百济水师的将军娄师德? 不过是小小一个校尉的时候,势必会想? 大唐若是要讨伐百济,能造出多少这样十几艘的舰船呢?大唐又有多少像娄师德这样的人呢?

    那么? 你是扶余威刚? 你会如何选择?

    继续顽抗?直至惹怒了唐军,数不清的唐军自百济各个口岸登陆? 而后整个百济陷入火海? 数不清的人被杀戮?

    还是索性? 选择一个虽不体面,但至少能保全百济**民的方法?

    扶余威刚分析得入情入理,虽然明明每一个都知道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这一番道理说出来? 却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扶余威刚又道:“臣之所以愿意为大唐肝脑涂地,自是因为管中窥豹。起初见着娄将军的时候? 为他的忠勇所慑? 此后娄将军要深入虎穴,奋不顾身? 心中又不禁骇然,自知大唐若是有十个娄将军,这寰宇之内,天下再无敌国可以挡大唐的锋芒。再之后? 娄将军攻入王城? 喝令将士们不得侵犯百姓,只取府库中的财富,又严令将士们不得取分文,所有的战利品,都要记录在册,送到长安,献给陛下!臣这时,却是顿感欣慰,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莫说百济,便是高句丽,也不过是秋后蚂蚱而已。只是罪臣毕竟为降将,只恳请陛下发落。”

    李世民站了起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哪怕是李世民知道扶余威刚所说的都不过是场面话,此时身为大唐天子,也该为后世做一个表率了。

    李世民道:“卿能知大体,识时务,愿为大唐效命,朕自有优待,暂予你昭武副尉之位,在长安听候任用吧,你的儿子,可是叫扶余文吗?便为宣节校尉吧。”

    昭武副尉乃是从六品,而宣节校尉则为从七品,而且一般这样的字号,都属于散职。

    也就是说,并不会派遣什么实际的职务,不过是朝廷给一份口粮先养着而已。

    可是对于扶余威刚而言,已是十分满足了!至少自己的性命先是保住了,又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那么将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他忙真切地叩首道:“陛下玉露,臣甘之如饴。”

    扶余文也跟着行了个礼。

    李世民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娄师德的身上,经这扶余威刚一说,李世民可谓是对娄师德有了更深的了解了。

    就不说他的功劳了,单说这家伙杀入了王城,掠夺了王宫和府库,得了价值六十万贯的财物,却没有私取,而是统统造册,送来长安,献给朝廷,就足以让李世民对娄师德生出很大的好感。

    李世民此时怎么看娄师德就怎么顺眼,口里感慨道:“崔岩等贼子,都说卿家要反,朕差点就偏听偏信了,幸好陈正泰极力为你争辩,终归朕没有令娄卿家含冤。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而卿之忠勇,朕已心里了然了,只是……卿只寥寥十数艘舰船,是如何破敌,又如何取胜?来,和朕好好说一说。”

    方才扶余威刚滔滔不绝的时候,娄师德和陈正泰互换了眼神。

    陈正泰眼神中的意思是,这哪里来的逗比?

    娄师德眼神中的意思却是,门下也不知道这家伙到了陛下面前,这么能说啊!

    只是夸着夸着,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这差一点,娄师德就要成为卫青一样的人物了。

    此时听了李世民的话,娄师德忙收起心神,道:“扶余校尉所言,实在让臣惭愧,臣确实立下了些许的功劳,可这一切,其实都归功于陈驸马。”

    “哦?”李世民觉得越听越迷糊了。

    群臣也颇有兴趣,只是此时,他们只是料定,娄师德不过是借此想要攀附陈正泰而已,所以似那些熟谙人心的人,不禁莞尔一笑。

    娄师德很认真地道:“这扬州水师,且不说钱粮大多都是陈家供给。其中最重要的是,水寨的一切操练,人员调配,都是陈驸马亲自交代的。而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那些海船!那些海船行在海上,不但比之寻常的海船要平稳的多,速度也快,一旦张帆,速度乃寻常海船的一倍有余。其船身格外的牢固,寻常的碰撞,不会引发船只的沉没。臣这一次出海,主舰受创多达十三处,按理来说,早该沉没了,可之所以能够依旧的稳如磐石一般继续作战,并且安然返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船体在碰撞过程中,在发生倾斜之后,非但不会翻转,反而会迅速的翻回!十几艘舰船,对阵百艘,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百济的舰船,和当初大唐的舰船形制相差不大,可与新船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臣将此战的首功归功于陈驸马,并非是臣受陈驸马所举荐,实在是这船太过厉害了,若没有此船,便是臣的舰船增加十倍,也未必能有今日这样的胜利。”

    一下子,所有的疑惑解开了。

    方才君臣们总在思考一个问题,即为何娄师德能以少胜多,难道真是百济水师不堪一击?

    好吧,现在答案出来了,原来如此。

    李世民一时惊讶,只是因为……设计了新船,就可在海战之中,爆发如此巨大的威力?

    可细细想来,这不正是陈正泰在学堂中所提倡的东西吗?新的技艺,带来的不只是便捷,而是技术的碾压。

    李世民想起这个来,不免眼眸亮了亮,随即看向陈正泰道:“娄卿所言,是如此吗?”

    陈正泰老老实实地道:“确实是实情,儿臣得知高句丽和百济的水师强大,我大唐若是要与之争锋,只能建设更大规模的船队,可即便如此,也未必有全胜的把握。所以儿臣决心另辟蹊径,带着一群能工巧匠,设计出了新船。只是……儿臣自己当初其实也不知这新船的威力,竟是如此厉害。直到娄校尉凯旋,方才知道……至少新船的设计是成功的。设计新船,只是第一步,能否经得起检验,才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千地道:“这技艺所带来的好处,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朕从前总觉得你不务正业,性子古怪。可现在方知有这么多的大用。既如此,那么此战的首功,自当是你,其次为娄师德了。”

    李世民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眼眸,目光扫视了群臣一眼,似乎是想看看,这群臣之中是否有人有什么异议。

    毕竟军功这个东西,涉及到的乃是爵位的问题,倘若有人反对,朝廷还需谨慎。

    可此时,群臣都是一言不发,只齐刷刷的看着李世民,分明也认同了陛下的判断。

    倘若真是新船的原因,那么说是首功,就一点都不为过了。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对船只和海战算是一窍不通,他们此时只知道一点,这一战,堪称为化腐朽为神奇了。

    李世民见无人反对,松了口气,于是正色道:“如此大功,怎么可以不赏赐呢?理应爵加一等,正泰此前为郡公,而今当进国公。”

    国公……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一时诧异了。

    显然大家没想到会居然赐国公!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李世民,还没有真正开始大规模的给二十四功臣敕封国公,能获赐国公的,其实并不多。

    而现在陈正泰不过二十岁上下而已,这个年龄,便几乎要位极人臣了。

    国公乃是从一品,当然,只是爵从一品而已,可是待遇比之从前的郡公和县公,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这其实也是历朝历代的规矩,能因功劳获丰侯爵和郡公、县公的,肯定不少,尤其是开国初年,功劳很多。

    可任何一个爵位,就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兴起,所以越往上,至少到了国公这个级别,往往就会显得极为吝啬了!

    如若不然,王朝初年便敕封上百个国公出去,那还了得?以后子孙们怎么办?一个国公,就是一个大爷啊,儿孙们继位之后,成天面对着上百个大爷,换谁也得受不了吧!

    贞观迄今,县公和郡公有数百人之多,至于下头的县侯、县伯就更多了。

    这一方面,是有功的人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那些大世族,给与他们爵位和一些特权。

    只是到了国公,哪怕李世民,也会显得格外的谨慎。

    毕竟,这已是臣子获得爵位的极限了,再往上,那就是王了。

    只是对李世民而言,这一战对于大唐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一方面,剪除了高句丽的羽翼,另一方面,也为未来完成隋炀帝未竟之业彻底平定高句丽,打下了夯实的基础。

    一旦大唐的水师,可以压制住高句丽的水师,这就意味着,即便是从陆路进攻,水师也可以沿着海岸线,不断给陆路的军马进行补给,同时骚扰高句丽,使高句丽首尾不能呼应。

    “诸卿没有异议吧?”李世民面带微笑,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反对。

    房玄龄咳嗽一声,率先道:“陛下,臣无异议。”

    杜如晦也跟着点点头。

    长孙无忌心里其实有些复杂,一方面,如今自己得儿子算是捏在了陈正泰的手里了,这两年,长孙家和陈家的关系开始和睦起来。长孙无忌当然得同意。

    可另一方面,长孙无忌这个人的性情,还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小小年纪的陈正泰,就已经和我这皇亲国戚以及开国功臣平起平坐了。

    哎呀,好像嫉贤妒能啊。

    不过纠结归纠结,他最终还是颔首道:“陛下赏罚分明,令人钦佩。”

    几个最有权力的大臣都点头了,其他众臣,便也纷纷称是。

    现在崔家已经开始自身难保了呢,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好。

    当然,有人是真心认同。

    也有人面上带着几分拧巴的样子。

    这一切,都看在李世民的眼里,不过不管怎样,没人出来唱反调,这事算是定了下了!

    他显然心情不错,面带微笑道:“那么……就这般的定了,只是……封什么国公好呢?陈氏,可是出自孟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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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册封

    陈正泰道:“是,陈氏出自孟津。”

    李世民微笑道:“孟津陈氏,乃是小宗啊。乃舜帝之后也,这孟津呢,又处韩地,不妨就敕为韩国公吧。”

    所有的封爵,都是有其源头的。

    比如孟津陈氏,这孟津本是战国时期韩国的土地,所以以地名而言,敕为韩国公,也是很合理的。

    基本上,自汉以来,所有的爵位大多也都延续这样的习惯!

    当然,以韩地为名,某种程度而言,是抬高了陈正泰这个爵位的份量。

    就比如历史上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头,这些人几乎都被封为了国公。可是国公之间的份量又有所不同,长孙无忌在李世民眼里功劳很大,而且又是自己年少时的密友,更是长孙皇后的亲兄弟,所以封的乃是赵国公,以赵地为爵号,这是很高的殊荣。

    反观程咬金,虽也功劳很大,可其功绩,却只排在第十九位,他毕竟也不算真正的皇亲国戚,因而给予的爵位乃是卢国公,‘卢’只是一个州名,和赵国公相比,含金量可就差得远了。

    又譬如李靖,因为功劳实在太大,敕的乃是卫国公,卫国公的地位,其实比赵国公要差一些许,可地位却又比卢国公要高不少。

    其实以陈正泰的年纪,即便是李世民以孟津为名,敕封他为涂国公也可,因为孟津原本是春秋时涂国的封地,毕竟陈正泰已是进为国公了,涂国公之名,也不算辱没。

    只是李世民显然决心给自己的女婿和门生封一个大的,都是国公,而且群臣都默许了,那朕封其为韩国公,有何不可呢?

    陈正泰听罢,忙是道:“儿臣谢恩。”

    百官却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正泰? 好好的海战,怎么讨论着,好像讨论歪了?

    不过偏偏无人反对? 更多人心里只是感慨,当初那陈家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却是又有钱,又得了韩国公之爵,真是蒸蒸日上!

    这陈家真是血赚了啊? 出了陈正泰这么个妙人。

    李世民依旧面带微笑道:“卿立大功? 朕自当赏赐,如此才可激励后来之人!就不必谢恩了,礼部和吏部那里? 也要记下这扬州水师上下的将士,拟一份章程,送至朕的面前,朕都有赏赐。对了? 还有这韩国公? 实封多少食邑,也需呈报上来。”

    接着? 李世民感慨道:“娄卿家也是劳苦功高? 朝廷也不可委屈了他。”

    长孙无忌立即就理解了李世民的意思? 忙道:“臣遵旨。”

    李世民显得极高兴,又命这百济王暂时软禁起来,另行处置,随即又命娄师德暂留长安!

    显然……李世民已感受到了这新海船的妙用,而娄师德现在也算是大唐难得的水师将领,一旦有了水师,那么将来征伐高句丽,便可事半功倍,娄师德自然是有大用了。

    至于其他水师将士,这些将士自然也要用起来的,毕竟未来水师将扩大编制,将来少不得需有一批经历过海战的骨干。

    该说的说完,李世民罢朝,却将陈正泰留了下来。

    大殿中只有翁婿二人,李世民呷了口茶,露出欣慰的样子:“若非卿言,朕起初还真可能误会了娄卿家,那崔岩实是十恶不赦,朕绝不可轻饶。”

    陈正泰便道:“这并非是因为儿臣的功劳。”

    “你太谦虚了。”李世民微笑道:“到了朕面前,就不必如此了,你我乃是师生,又是翁婿,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何须如此呢?”

    陈正泰却是肃然道:“儿臣说的是肺腑之词啊,绝不是谦虚。陛下信重儿臣,这才没有被奸臣所误,这说明陛下的身边,都是有德行的人,因为身边都是君子,自然而然,也就不会被那奸臣所蒙蔽了。可是……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呢?这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慧眼如炬的缘故,能够辨别忠奸吗?儿臣听说,圣明的君主往往善于识人,所以有才干和有的德行的人才会充斥朝中,被圣明的天子所信任。这世上,有才华和有德行的人如过江之鲫,古往今来,有多少圣贤哪,可又有多少人怀才而不遇,无法知遇明主呢?所以归根到底,儿臣的才干,和圣贤们相比,不及他们的万一。可儿臣的际遇,却因为陛下这样的圣主,而远胜古代的圣贤,这才有了用武之地,能做一些惠及朝廷和庶民的事。儿臣当然是有功劳的,可若无陛下知遇,便是周公、伊尹再生,也绝不会有今日的功劳了,是以,居功至伟者,乃是陛下,而不是儿臣啊。”

    李世民听着,一时深思,他觉得自己有点绕晕了,可细细咀嚼起来,嗯?还颇有几分道理。

    他顿时心里更多了几分喜悦,于是笑道:“朕权且当这是肺腑之言吧,只不过这些话,不可对外去说,如若不然,别人还当朕就喜欢听这些溢美之词呢。”

    陈正泰振振有词地道:“儿臣岂敢四处去说?愚昧的人,是无法理解陛下的恩德的,他们只晓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正泰心里想,这也不是今日我陈正泰战斗力强,实在是今日听了那个叫什么扶余威刚的话,突然激发了自己的潜力啊。

    李世民颔首,便问起了那新船的事。

    陈正泰便耐心的将新船的水密舱和龙骨的原理大致的说了一遍。

    李世民倒是诧异了:“就这样简单?”

    “是。”陈正泰道:“就这样简单。不过……儿臣还是有些忧虑。”

    李世民眉轻轻一挑,道:“你说来听听。”

    陈正泰道:“正是因为原理简单,凭借这简单的原理,我大唐水师便可纵横四海,只是这些技术的优势,迟早是要外泄的,十年二十年之后,这最新式的舰船,或许还可勉强维持一些优势,可时间再长远一些呢?”

    李世民大抵是明白了陈正泰的担心了。

    就如汉朝发明可马镫,这对当时的汉王朝而言,几乎是神兵利器,他们借此横扫大漠,可这其实也为未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匈奴虽是被消灭了,可新的部族崛起,他们也开始渐渐的学习这一门新的技术,无论如何,胡人毕竟战马多,这些新的技术优势渐渐和中原抹平时,反而使胡人马战的实力壮大,最终成为了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李世民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保守这些造船的机密。造新船的匠人,统统都要看守起来?”

    陈正泰则是摇头苦笑道:“陛下,将来大唐需大规模造船,难道所有人都要看守吗?就怕是防不胜防啊。当然,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防止快速外泄,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儿臣以为,只凭这些,是无法让我大唐永远出于优势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研制新的造船之术,就如大学堂里,有专门的研究组一般,便是针对不同的东西,进行改良。只要我大唐不断在改良和精进新的技艺,凭借着这些优势,我们每隔十年二十年,便可造出更新的舰船出来,那就能一直的保持优势了。”

    李世民恍然大悟,忍不住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个……倒是不可轻视!你说的对,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了!就以大学堂的名义吧,在大学堂里专设一个研究海船的地方,招募一些能工巧匠,同时要和造船的船坞,以及水师保持联系,切记不可闭门造车。”

    李世民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很快就明白了陈正泰的意思,并迅速的制定了一个方法出来。

    陈正泰觉得跟聪明人沟通就是特舒服,喜道:“儿臣正是此意,既然陛下恩准,那么……儿臣便照着这个方法执行了。只是除了海船,还有这车马、火药、钢铁等物,无一不关系着国计民生,不妨在这研究组之下,设置一个专门培养各科人才进行研究的机构,如何?”

    李世民没有迟疑便颔首道:“嗯,这倒是好的,你回去好好写一份章程,报到朕这里来吧,这是大事,朕一应照准。”

    “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陈正泰看着李世民又道。

    李世民便道:“你说罢。”

    陈正泰道:“既是要研究,少不得需要许多天下顶尖的人才。只是许多人才,他们明明聪明绝顶,可他们大多还是有意于仕途。长此以往,这能工巧匠,都是一些目不识丁,或是不太聪明的人,靠这些人研究,如何能令我大唐技艺超群呢?因此,儿臣以为,研究之道,在于留住人才,至少留住一些对这些产生浓厚兴趣,且聪明伶俐之人,使他们可以安心的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只是……许多人,终究是还是身负着家族的殷殷期盼,哪怕是再有兴趣,最终也不免奔着入仕去,因而,若是陛下肯给研究有功的人员,也参照着军功制,给以一定的爵位赏赐,以此为激励,那么大学堂,便可士气得到大大提振了。”

    人是现实的。

    且在这个时代,人也不是孤立存在的。

    都是聪明人,有的人做了官,高高在上,名留青史。而你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做研究,暗无天日,哪怕大学堂已经提供了优厚的薪俸,可即便在学术中再有地位,也无法和那些同龄人相比,换做是谁,也无法日复一日的坚持。

    这也是陈正泰担忧的地方,若是没有一个保障待遇的机制,留不住人才,大学堂里的研究组,可能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李世民听罢,便道:“一个海船的改进,便可令朕平定百济,倘若还有什么突出的贡献,朕赏赐爵位,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卿之所言,倒是正中了朕的心思,只是如何认定研究的功劳,如何排定功劳的次序,这满朝之中,只怕也无人擅长,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办吧,你拟定一个切合实际的章程出来,朕再过目,和群臣讨论一番,只要合情合理,朕定会应允的。”

    陈正泰一脸诧异,万万想不到,李世民居然回答得如此爽快。

    李世民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陈正泰一眼,而后道:“你一定很惊讶吧,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其实……朕比你要急切,你说的这些事,是有道理的,也是富国强民之道,有利于国,朕又怎么可能反对呢?既然对朝廷有用,那么就该准许。不过朕所忧虑的是,这些事若是拖延下去,再想推行,可就十分不容易了。任何一个新的律令,对朕这种开国之主,想要推行,倒还容易一些,毕竟朕有威望,有一群当初跟着朕一起厮杀出来的将士,因而……朕觉得有用,便可推行,即便有人反对,以朕的威望,也能镇住。”

    李世民顿了顿,而后道:“可若是到了朕的儿孙的时候,可就不同了,他们是守成之君,任何新法,想要实施,势必会阻力重重,他们既没有足够的威信能够继续推行,也没办法去面对那些反对新法的人。所以……历朝历代的兴亡,往往开国的君主可以大刀阔斧,而到了子孙们手里,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可能也会引发巨大的争议,最终功败垂成。趁着朕现在还在壮年。你的新法,只要是好的,当立即推行,等到木已成舟,这便成了儿孙们眼里的祖宗成法,谁也无法动摇了。”

    陈正泰顿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原来陛下是这样想的,这就难怪,李世民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科举,对于自己关于技术论功的事,也显得比自己还要急切了。

    李世民只能算是半个开国君主,不过他得威信和对天下的把控能力,绝不会亚于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

    开国之君本身就是一个新王朝的制度创立者,因为这些事,是不可能交给子孙的,毕竟百年之后,体制的受益者力量会越来越强大,他们自觉地会变得保守起来,不肯容纳一丁点的改变。

    ………………

    还有。

第四百零五章:文武全才

    现在李世民似乎对此有了浓厚的兴趣,陈正泰心里也大为松了口气。

    有了李世民的支持,只怕大学堂的黄金发展期即将来临了。

    陈正泰告辞出宫。

    那娄师德却在宫外等着,他没有回去,而是恭恭敬敬的等着陈正泰出来,接着上前行礼。

    陈正泰朝他微笑:“我该谢谢你才是,如何是你千恩万谢了。好啦,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多的虚礼客套。”

    娄师德连声说是。

    陈正泰突然想起什么,便道:“明日得请你去大学堂一趟,当着研究组的人面,谈一谈你对新船的感受,他们只晓得闭门造车,这船还有什么可供改进的地方,却少不得你来说一说。”

    娄师德忙道:“这自是理所应当,门下明日便去。”

    能被陈正泰驱使,让娄师德很是欣慰。

    却见远处,还站着两个人,陈正泰看着面熟,陡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两个百济人吗?

    于是陈正泰朝这二人努努嘴,对娄师德道:“这二人为何还在此?”

    “门下问过了,他们说,是来感谢恩公的。”

    陈正泰一脸无语:“这又是谢我什么?”

    娄师德苦笑:“说是没有恩公的新船,就没有他们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见上恩公的一面。”

    “那为何远远站着?”陈正泰只是莞尔一笑,说实话,到了他今日的地步,不少人想要巴结自己,陈正泰也是心里有数的,可似这百济人这般的,却是比较少,毕竟许多人难免还是放不下架子,爱端着。

    娄师德道:“那人说,若是太近,难免冒犯,还是远远站着的好一些。”

    陈正泰摇摇头道:“知道了。”

    于是故意不理这百济人,却是预备登车回家。

    那百济人便急了。

    这人正是扶余威刚,扶余威刚忙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匆匆上前,眼看着陈正泰的脚要迈上车里,却忙作揖道:“见过韩国公。”

    陈正泰这才慢吞吞的回过身来,只斜着看这扶余威刚一眼:“噢,我们认识?”

    “自然认得。”扶余威刚脸上没有一丁点矫揉造作,还非常的真切:“我出自三韩之地,而韩国公封号为韩,这……岂不是昭示了下官乃是韩国公的僚属吗?”

    陈正泰:“……”

    这样也攀得上?

    陈正泰甚至怀疑,若按这扶余威刚这么瞎扯下去,过了千百年之后,自己也即将要成为韩国人了。

    见陈正泰面上变换不定? 扶余威刚随即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下官初来乍到,如今已是唐臣,来了这长安,却又举目无亲? 在这里能与下官有所牵涉的? 只有娄将军。而娄将军乃是韩国公的门下? 这样算来? 韩国公便是下官的主公啊? 下官若能为韩国公效劳,死也甘愿。自然……下官位卑职浅? 又是降将? 韩国公一定不将下官放在心上。只是……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下官也有一言? 不吐不快。”

    陈正泰有些不耐烦,拉着脸道:“有话快说。”

    扶余威刚却是拜下,郑重其事的道:“不知下官能否将自己的性命寄于韩国公的身上?若是韩国公肯接纳? 即便是做牛马一样的事? 下官也感激不尽,甘之如饴。”

    身后? 扶余文见父亲拜下了? 也乖乖的拜了下去。

    陈正泰则是朝他冷笑道:“这世上,想要拜入我门下的人,多不胜数,我为何要接纳你呢?你请回吧。”

    真以为我陈正泰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吗?

    一个百济人而已,还是败将!

    陈正泰没放在心上,回过头,便预备登车。

    “韩国公……”扶余威刚拜在地上却没有起来,却是带着三韩人的歇斯底里道:“韩国公乃是爱才之人,我没有什么才智,确实无法能够为韩国公效劳,只不过……我百济之中,却也有人才。此人自幼便非凡,他八岁左右即读《春秋左氏传》及《史记》《汉书》。到了年长一些,身高便有七尺之多,现今虽十三岁,可是小小年纪,却已骁勇而有谋略,可谓是天纵奇才,我在百济时,就久闻他的大名了,只是他年纪太小,我没有接触。今日愿推举给韩国公,既然韩国公不肯接纳下官,就让他来代替我为韩国公效劳吧。”

    陈正泰此时已坐上了车,依旧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家伙。

    说实话,在他看来,这家伙脸皮很厚,对于脸皮厚的人,陈正泰是心有防范的。

    见陈正泰的马车要走。

    扶余威刚依旧跪于道旁,他继续高声道:“此人叫黑齿常之,其先祖,也是百济的贵族,若是韩国公不弃,我会将他荐入娄将军的左右,等有朝一日,娄将军察觉到他的文韬武略,自然会推举到韩国公的面前。我现今得了陛下的赐官,虽只是小小副尉,却也足以能在长安立足了。既然韩国公不愿接纳,我自不敢惊扰,只是请韩国公能够善待此人。”

    黑齿常之……

    坐在马车里的陈正泰,原是淡淡然的心态,突的心一咯噔。

    这个人……怎么听着很耳熟?

    是了,这又一个贞观后期的名将啊!

    这黑齿常之乃是百济人,贵族出身,勇武而有谋略,当初大唐平定百济的时候,黑齿常之甚至和苏定方打了个有来有回,只是因为百济国小,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抵抗大唐,最后不得不归降!

    此后,这人则成了唐军中的大将,大唐命他镇守西垂之地,他率军大破突厥,于是便有了“黑齿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惮之,不敢复为边患”之说。

    紧接着,当时的突厥又死灰复燃,黑齿常之便带兵发起攻击,最后彻底击溃了突厥的主力。

    其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便是,有一次黑齿常之带着一队骑兵巡逻,遭遇了三千突厥骑兵,当时黑齿常之兵少,突厥人以为对方见了自己的军马,一定会逃窜,谁晓得,这黑齿常之居然没有给吓跑,还立即发起了进攻,带着两百人,身先士卒,一路追杀,硬是令三千突厥铁骑,顿时丧胆,丢盔弃甲。

    陈正泰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动容了,突然眼眸一张,朝车夫道:“停下。”

    马车的车轮戛然而止。

    陈正泰重新下车来,而后直直地看着拜在道旁的扶余威刚。

    扶余威刚依旧笔挺地跪拜着,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早就心知陈正泰肯定是看不上自己的。

    自己毕竟是败军之将,而人家却是高高在上的韩国公,更遑论人家还是天子门生,是天子的乘龙快婿了。

    既然自知自己再厚颜无耻,也无法让陈正泰接纳自己。

    那么……他很理性地选择了推荐黑齿常之!

    因为在百济,黑齿常之虽然年纪小,却已崭露头角,在扶余威刚看来,这黑齿常之迟早会在大唐扶摇直上,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在陈正泰面前举荐呢?

    他日只要黑齿常之的能力得到了证明,那么韩国公回想起来,一定会念起他这个推荐人来,少不得要认为若非他,便要与黑齿常之这样的俊杰失之交臂了。

    另一方面,他举荐了黑齿常之,黑齿常之一旦得势,也一定会感念他的推举。

    这两个人里,任何人一个稍有良心,他将来在大唐的日子,便会好过得多。

    此时,陈正泰眯着眼道:“此人在何处?”

    扶余威刚忙道:“他也被押解来了,此番娄将军押解了上千百济的禁卫、文武官员和贵族前来,黑齿常之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曾在天可汗号的底舱里见过他,念他年纪小,给他送了一些吃食。现在,他理应还在武清县,不过很快也会被押解来长安。”

    陈正泰这时认真地打量着扶余威刚。

    黑齿常之固然是个人才,可现在他发现,这个扶余威刚,实在是个妙人了。

    这家伙……可以说,属于那种没有机会也能创造机会的人,同时,眼光颇有独到之处,刚来这长安,便立即晓得投靠谁对自己是最为有利的,同时又知似他这样的人,一定爱惜人才。

    陈正泰看着他道:“你真愿投靠我?”

    扶余威刚正色道:“愿为韩国公去死。”

    陈正泰乐了:“死就不必了,你围着长安城,给我跑两圈再说。”

    陈正泰这要求显然有点故意为难了,这长安城可是大得很,跑两圈,只怕命都要没了。

    连身后的娄师德听了,都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扶余威刚似乎没有半点被惊到的样子,却是大笑道:“敢不从命。”

    说罢,他立马站了起来,没有拖泥带水:“我的儿子,就暂时托付给国公了,至于我,若是能跑下来,自然有幸能为韩国公效犬马之劳。可若是有什么不幸,犬子身在长安,举目无亲,国公赏他一口饭吃,令他能延续下官血脉,下官便感激涕零。”

    接着,也不再啰嗦,当真开始跑了起来。

    陈正泰朝保护自己的薛仁贵使了个眼色,薛仁贵在乐呵呵的看着热闹,此时见陈正泰示意,便勒着马跟了上去。

    只是那扶余文却是一脸担心的样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陈正泰深看了扶余文一眼,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你有一个好父亲啊。”

    说罢又对娄师德道:“领着他,先去安顿吧。”

    “喏。”娄师德似乎也领会了陈正泰的心思了。

    陈正泰似又想起了什么来,又道:“还有方才此人所说的黑齿常之,要留意一些,等到了长安,送至我的面前来。”

    娄师德忍不住道:“恩公真的认为,这扶余威刚推举的人……”

    陈正泰含笑道:“看看也是无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

    陈正泰现在确实很缺人手。

    哪方面都缺,无论是护卫,还是经营,甚至是刀笔吏。

    现在陈家水涨船高,有二皮沟,有朔方城,有数不清的产业,若是没有足够独当一面的人,那么就可能会接二连三的出错。

    当然,陈正泰是个很精明的人。

    在文才方面,他选择直接从二皮沟大学堂里培养。

    而在经营方面,这经营涉及到了陈家的根本,那么,几乎经营方面的人,就大多都是陈氏子弟了。

    倒是武将方面,虽有了苏定方和薛仁贵、娄师德,甚至还有了契苾何力,可陈正泰依旧还是觉得这个班底太过薄弱了。

    多招揽一些,总没有坏处的。

    这黑齿常之,倒是可以见识一下,他还真是好奇,此人是否真如历史中那般,是可以让苏定方都踢到铁板,带着两百骑兵,就敢追杀三千突厥的狠人。

    只是……

    那扶余威刚……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倒是让陈正泰颇有点摸不准。

    这狗东西的技能点,好像点的有点歪啊。

    …………

    次日一早,娄师德就兴冲冲的赶到了大学堂里,讲授自己漂洋过海的心得。

    不少研究组的人纷纷来听,有人还做了笔记。

    而陈正泰却没有出现,他现在心思都放在了拟定章程上头。

    这个通过科学来封爵得制度,若是能建立起来,那么……大学堂势必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圣地。

    只是陈正泰并不擅长公文这等东西,因而不得不求教马周。

    马周现在成日和公文打交道,对此早就熟稔了,一听陈正泰希望他协助,他倒是抖擞精神,啰嗦了一大通,都是章程如何规范,怎么样才有条理,又如何让人心悦诚服的心得。

    于是陈正泰口述,马周呢,则负责草拟。

    只两三天的功夫,这章程便算是草拟了出来。

    陈正泰兴冲冲的将章程报了上去。

    据闻朝廷对此,争论了好几日,不过陛下拍了板,一些争执的面红耳赤,极力反对的大臣,似乎也拿陛下没有办法了。

    最终,旨意下来。

    当有宦官赶到大学堂的时候,陈正泰心里激动,带着数千师生亲自去接旨。

    这宦官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皮也跟着发麻,怎么……好像是要打架的架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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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意难平

    宦官打开了圣旨,徐徐开始念了起来。

    这大学堂里,除陈正泰之外,接着便是各组的带头人,如郝处俊、李义府之辈,再之后,便是先生、生员了。

    听闻了于有功者,颁布爵位这里时,一下子,这师生们都哗然起来。

    尤其是教研组的许多人,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某种程度而言,教研组就是一群‘失败者’。

    毕竟,最优秀的读书人都已经中了进士,而今已入仕。

    他们呢,大多都是一些举人,无心再考了,再加上对于这些数理化颇有几分兴趣,学里的待遇也不错,于是便留了下来。

    可自古以来的读书人,或许是因为儒家思想的缘故,骨子里,无论世界怎么改变,他们的内心深处,也都潜藏着一个念头……齐家、治国、平天下。

    因而,哪怕大学堂的待遇再如何的优厚,潜藏在许多人内心的想法却是遗憾。

    他们遗憾自己无法入朝。

    遗憾自己学了一身的本事,却只能在大学堂里蹉跎。

    固然研究组里,也有某些成功能令他们滋生喜悦。

    可是看到不少的同窗,如今已开始治理一方,或者是在朝中劳形于案牍,总不免心里有些羡慕。

    这是千年来的思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自幼开始,他们便被潜移默化,男子理应要建功立业。

    越是读过书,越该如此。

    研究的工作,毕竟是乏味的,没有宦海浮沉,没有金戈铁马的激荡。

    可如今……研究竟可封爵?

    要知道在大唐,只有军功才可以封爵的啊。

    这封爵,并不只意味着好处。

    而在于,朝廷对于他们的认可。

    颁布的诏书里,罗列了研究成果所对应的爵位等级,当然,真正评定的机构,还是交给了大学堂以及礼部,需大学堂将成果上报,礼部进行勘察,再三确定之后,拟出名录,上报宫中,最后再由宫中勾决。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程序,可程序越是复杂,越证明了爵位的珍贵。

    这宦官念完了? 便见这学里沸沸腾腾的。

    他原以为这么多人? 好歹有人给自己一点赏钱,所以站在原地? 愣了很久。

    却见这浩浩荡荡数百上千人只是欢呼雀跃,却没一个人上前? 给两个子儿的都没有。

    一时间,有些惆怅,可也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吧,于是宦官只好咂咂嘴? 怅然若失的走了。

    研究组已经升格,直接升为了研究部,下设海船、钢铁、火器、路轨、机械、数学、物理、化学各组。

    陈家也愿意拨出大量的钱粮出来,设立专门的经费? 进行支持。

    当然? 前提是? 所有的研究成果,陈家可先享受十年的专利,至于十年之后,技术扩散,已经由不得陈家了。

    只是有这十年的时间,足以让陈家结合这些新的技术,配套产业了。

    过了半月,一群被押送而来的百济人,出现在了长安的街头。

    这里头绝大多数人,都会暂时被软禁起来,而后再另行安置。

    其中一个少年,被五花大绑,面上带着倔强的样子,这一路上,他是最让押送的官差费心的。

    此人不但桀骜不驯,气力还大的可怕。好几次,十几个差人都制不住,因而,其他人大多只是用细长的绳索绑着,他呢,则是用粗麻的绳索绑成了肉粽;脚下,还上了铁镣。

    因而,他每走一步,脚下便哗啦啦的响,不过这沉重的铁链,似乎并没有拖慢步伐。

    行至平安坊的时候,却有一个骑士带着数人而来,为首的人,正是扶余威刚。

    扶余威刚现如今,已进入了陈家了,他是散职,没有任何正业,现在帮着陈家打理关于对百济的贸易,这正是他所擅长的,他对百济了如指掌,又懂海船,对于这个差事,他很满意!

    一方面陈家愿意给他一笔提成,另一方面,他心知这也是一个机会,事情若是办好,只要这韩国公肯给与一些便利,从此便可飞黄腾达了。

    此时,扶余威刚下了马,将一份亲笔的书信交给那为首的官差。

    官差见了,立即露出了小心翼翼的样子,忙道:“黑齿常之?在,就在这,韩国公若讨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到时,我亲自将人送去。”

    “不必啦。”扶余威刚道:“我们带过去即可。”

    官差显得遗憾,这本是一次亲近陈家的大好机会,当然,显然扶余威刚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忙让人将黑齿常之推出来,扶余威刚又坐回了马上,道:“解了他的镣铐和绳索。”

    “这……”官差为难起来:“此人甚是凶顽……”

    “解开便是。”扶余威刚拉着脸呵斥。

    官差无奈,只好将人解开。

    这黑齿常之看着扶余威刚,面带不忿的样子。

    不过绳索解开,他活络着自己的手腕,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扶余威刚朝身后的骑士道:“给他一匹马,让他随我们来。”

    半个时辰之后,将信将疑的黑齿常之被带到了一个酒肆,这里早就备好了酒菜了。

    扶余威刚做东,自己的儿子扶余文和黑齿常之在下。

    黑齿常之这些日子,吃的并不好,一见到这些酒菜,便已饥肠辘辘。

    扶余威刚朝他笑道:“你我都是百济人,如今在这长安相见,真是不甚唏嘘啊。”

    黑齿常之不屑地看着他,冷冷地道:“若不是你反叛,何至如此?”

    很明显,他是带有怨气的。

    扶余威刚非但没有觉得羞愧,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笑了:“这一路,你也见到了大唐有多么的广袤了吧?小小百济,不过是大唐的一个大州而已,你来了这长安,可见这里人流如织,数不清的车马?你见那大唐的甲士,哪一个不是甲胄精良?他们的舰船,想必你也见识过了。常之啊,你以为我愿意做这千古罪人吗?实则,我在拯救百济的军民啊。你可知道,大唐的物产,是我百济的百倍;大唐的精兵,亦是我百倍有余?我们处在偏僻之地,侍奉高句丽,可以偏安一时,可如今大唐崛起,区区百济,可以抵挡吗?抵挡下去,不过是万千的百姓,死于水火之中而已。你是看过《汉书》、《春秋》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并非是我要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只是我们百济人,无礼而侮大邻,又能抵挡多久呢?百济不是高句丽,也不是大唐,大唐和高句丽,他们带甲百万,幅员广阔,要争夺的乃是天下,可区区百济,活着,只是为了存活,使我们百济人的血脉能够延续。这些在你看来,或许只是侮辱,可在我看来,实乃百济的生存之道。”

    “来来来,吃酒菜。”

    给黑齿常之倒了酒。

    黑齿常之一口喝下,顿时觉得**入喉,忙取了食吃。

    不得不说,这里的食物,比起百济的那些腌渍菜肴,不知香多少倍。

    黑齿常之此刻的心里竟冒出了一个念头,若是时常能吃到这样的酒菜,这辈子真没有遗憾了啊。

    脑海里,不禁回味起起扶余威刚方才所说的话,而这些话让他无法反驳。

    酒过三巡,都有些醉了。

    而此时,扶余威刚却是凝视着黑齿常之,拍拍他的肩道:“你还年轻,是我们百济的希望,百济国灭亡,当然是极可惜的事,我乃是百济国的宗室,难道我对故国的怀念,会在你之下吗?我们虽自诩为百济人,可难道我们学的不是汉人的雅言,平日里书写的难道不是汉字,我们读的难道不是《汉书》和《春秋》吗?那么我们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既然无法自立,那么我们就应当融入进来,以遗民的身份,在大唐自立。我们要活的比其他人更好,一样也可以建功立业。他日你也可成州部刺史,独当一面,庇护你的族人。现在我已向韩国公推举了你,韩国公此人,在朝中如日中天,乃是皇亲国戚,大唐天子对他甚为宠溺。此人有爱才之心,你该投靠他,哪怕你身上流淌的是百济人的血液,却要比其他的汉人对他更加忠心耿耿,更要善于用自己的勇武和学识为他效命。”

    黑齿常之听着又是悲痛,又是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力。

    扶余威刚却是目光炯炯的看他:“好好活下去,活的比别人更体面,也更好。”

    这番话,混杂着酒精,竟让本是绝望的黑齿常之,看到了一道曙光。

    他将酒盏喝下,随即道:“这就带我去见韩国公吧。”

    “不急。”扶余威刚笑着对他道:“这样相见,便无法受人赏识了。我知韩国公有一爱将名为薛仁贵,你今日好好睡一觉,明日吃饱喝足,我给你预备一套甲胄和枪弓,你明日先去战那薛仁贵,而后再去拜见韩国公。”

    “这个好说。”黑齿常之豪气万千地道:“都依你言。”

    当日,黑齿常之吃饱喝足,直接睡下,起来之后,精神大好,这边扶余威刚已带了骏马和甲胄来了。

    黑齿常之看着这骏马,眼眸亮了亮,拍了拍马身,不禁感慨:“百济就没有这样的骏马……”

    说罢,他直接翻身上去,而后由扶余威刚领着往前走。

    二人到了陈家宅下,便投下了战书。

    薛仁贵本就觉得做扈从的日子无聊至极,一见有人来挑衅,见只是一个阿猫阿狗,若是从前的他,自是理都不理的,可现在穷极无聊,好不容易冒出了这么一个来,顿感精神振奋,二话不说便披挂出来。

    二人都很年轻,都是少年,甚至黑齿常之比薛仁贵年纪还更小上一两岁。

    此时,二人先是大骂,大抵是你这村夫,你这百济败将,你这猪狗之类。

    骂完了,火气便上来了,各自飞马交错一起,打的不可开交。

    二人都是勇猛之士,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是杀红了眼睛,薛仁贵忌惮这家伙力大,黑齿常之也没料到,眼前这家伙竟是枪法如神,几次险些被对方挑下马去,于是故作败走,拉开了距离,取弓便射。

    “哟。”薛仁贵躲过了如流星一般的箭矢,乐了:“竟还敢射你大人!”便也取弓。

    此前二人马战,不少好事者围来,个个议论纷纷,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此时一看二人开了弓,顿时吓得避之不及,一下子就跑了个干净。

    二人彼此飞马连射,利箭划过空中,十几箭下去,竟都射空。

    这擅长弓箭的人一听到弓弦的微响,便大抵晓得对方的箭射往哪里去了,躲避起来也容易。

    只是射不着人,那便射马吧,片刻功夫,二人的战马便成了刺猬,这战马不甘的倒下来了,人也随之滚了下来。

    步行的话,用枪不便,薛仁贵便抽刀上前,黑齿常之亦拔刀奔近厮杀一起。

    不时的还有几句问候对方爹娘的话语。

    到了后来,这刀连番砍杀,竟是断了,于是纷纷嫌弃的随手一扔,倒是干脆,直接用起了拳头!

    蓬头垢面的两个人,先拳打脚踢,后来挨得近了,于是便撕扯对方的头发、鼻孔、耳朵以及一切突出身体之外的器官挂件。

    正在府里头喝着茶的陈正泰,听到外头闹哄哄的,气冲冲得走了出来,见两个少年正激烈的扭打一起!

    倒是见陈福躲在门后偷瞄,陈正泰便踹他一脚:“怎么?”

    陈福忙道:“打起来了,来了一个怪人,和薛将军厮杀了小半时辰了。”

    陈正泰便暴怒,扬手要给他一个耳光:“你为何不早说,害我没看到热闹。赶紧的,去取一个胡凳来,上一盏茶,再取一些干果来,我好好瞧瞧。”

    陈福噢的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陈正泰则是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二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薛仁贵这般狼狈的样子啊!当然,两个人都很狼狈,比如和薛仁贵对战的家伙,一只耳朵就明显比另一边的耳朵大了不少,快扯成猪耳了。

第四百零七章:驾崩

    只可惜陈正泰运气不好,来得迟了。

    这热闹等到二人筋疲力尽,便如登台的戏子,歇斯底里唱了一通之后,宾客们还未意尽,便已落幕。

    只留下陈正泰对着两个躺在地里噗嗤噗嗤喘气的人,不禁心里空悲叹起来。

    不过好在,打完了,终还有骂战。

    黑齿常之和薛仁贵没了气力,可嘴巴却还没停,这个说等你爷爷歇一歇,起来再揍你。另一个也不肯服输,冷笑着啐了一口吐沫,便嚷嚷着,来啊,你这只晓得偷袭的下三滥。

    陈正泰终于咳嗽一声道:“好啦,好啦,我奉劝你们一句……凡事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

    陈正泰看到远处的扶余威刚,心里其实就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徐步走上前,打量着黑齿常之。

    薛仁贵才翻身起来,乖乖站在了陈正泰的身后。

    黑齿常之本就是极聪明的人,也一轱辘的翻身起来,行礼道:“黑齿常之,见过韩国公。”

    陈正泰颔首道:“来此,可有什么见教?”

    黑齿常之早就受了扶余威刚的吩咐。

    这扶余威刚本在黑齿常之的眼里,是个令人不齿的百济汉奸,可偏偏这扶余威刚的话入情入理,处处都站在他的角度来思量,黑齿常之想了半夜,竟觉得极有道理。

    此时他便道:“我乃亡国之人,如今如丧家败犬,愿为韩国公效命。”

    陈正泰看了看他浑身泥泞的样子,这黑齿常之的本事,他已见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样的万人敌,走在哪里都有人争抢,自己如何还能拒绝呢?

    “既如此,那么先在我左右随扈吧,和我三弟一道,保护我的安全。”

    顿了顿,陈正泰随即又加了一句:“将来再另行安排。”

    黑齿常之听到这里,大为惊讶。

    这护卫左右的人,无一不是心腹,自己才来投靠,韩国公便让自己做他的随扈,这一份信任,倒是绝无仅有。

    原本黑齿常之是带着私念来的,想着将来能有朝一日? 凭借着这个韩国公建功立业,可现在却颇为感动:“若韩国公不嫌? 愿以性命保护韩国公。”

    陈正泰只笑了笑,这三韩之地的人,做什么事? 情绪都比较容易激动,个个如马景涛似的? 和恪守中庸的汉人含蓄不同。

    “仁贵? 领着他去换一身衣衫,吩咐他一些事。”陈正泰说着,朝扶余威刚招招手。

    扶余威刚忙是兴冲冲的上前来。

    陈正泰道:“海贸的事,如何了?”

    扶余威刚道:“海贸的事,门下一直和娄将军在跟进? 首先得利用扬州水师? 维护海上的安宁? 而后再打造商船? 其实那三会海口,是最适合海贸的? 此地乃是两条运河的交汇口,又靠近港湾,从此过去? 距离百济和新罗又近,还可一路往倭国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港。所以现在,娄将军正在上奏,希望以这三会海口建立水寨,既可操练水师,又可建立新港。这做事,就和建房差不多,先要打开地基,而后许多事才可水到渠成。”

    扶余威刚顿了顿,随即又道:“至于百济那里……现在已是群龙无首,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扶立一人,作为大唐藩属。否则,新罗亦或高句丽,迟早要将其吞并。当初舰队回航的时候,我特意请娄将军留下了王太子,其实就有此意,现在百济王和许多百济国的百官都被押送到了百济,既是一种制约,也是一种警告。百济各州的特产,门下是清楚的,还有各州的贵族,门下也略知一二,此番还需派出一支船队前往百济,表面上是以开商的名义,实则是令百济对我大唐称臣,当然……想要通商,笼络新的百济王,倒不如笼络这百济各州的贵族,这些贵族,才是百济的基础,到时我多修书信,让人带去,俱言韩国公的好处,他们心中恐惧,定然愿意投靠韩国公的。如此一来,利用地方上的贵族,制衡百济王,又可借百济王来号令百济,方可将百济内外拿捏的死死的。通商不能一味的做买卖,互通有无的基础在于需能操控整个百济的政局,百济国中,大大小小的世族有上百之多,只有彻底捏住了这些人,通商才可无往而不利,也不担心百济会有反复之心。”

    扶余威刚随即又道:“拿捏住了他们,让他们从通商中尝到了甜头……就如门下在二皮沟这里所见的一样,陈家的产业,根据不同的代理商进行贩售,这些代理商与陈家的产业共存,相互依赖,这才能长久。陈家是皮,代理和分销的商贾便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百济的买卖也是一样,陈家的货物送到了百济,再根据配额,交各州的世族分销,他们能从中牟取到好处,自此,当然对陈家死心塌地了。只要让他们尝到甜头,那么无论百济国有什么动荡,百济也无法脱离陈家……不,大唐的控制了。”

    陈正泰听着如痴如醉,他心里大抵明白了,扶余威刚虽然不懂经济,却是无意间折腾出了一个利益的体系,既陈家作为大资本,通过海贸,建立一个经济体系。这个体系之中,百济的世族们,就是大大小小的代理商,当然,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买办,这大大小小的百济买办,在陈家的支配之下,分销商品,同时将百济的一些特产,如人参之类的商品,源源不断的用来兑换陈家的货物。

    一方面,陈家可以得利。

    另一方面,经济上控制住了这大大小小的世族,其实有没有百济王,都已不重要了。

    因为百济小朝廷里,任何一个想要摆脱陈家控制的诏令,都会遭到整个贵族和世族集团的反对。

    很多事,根本不需陈正泰去操心,谁挡着了陈家或者说大唐在百济的利益,第一个站出来杀人的,就是这些百济的贵族和世族。

    不得不说,扶余威刚的确是个通透人,陈正泰很是欣慰,便道:“看来,你心里已有了章程?”

    “这并非是门下聪明。”扶余威刚谦虚地道:“只是门下在百济日久,对于百济国中的事,可谓了如指掌而已。百济的贵族与世族,数百年来都是相互联姻,早已成了一体,门下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早已心如明镜。因而在百济哪一个州的生意交给谁,谁来分销,世族之间如何平衡利益,这些……门下还是清楚的。”

    陈正泰忍不住拍一拍扶余威刚的肩道:“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就这样办!这事要抓紧了,以后若还有什么馊主意……不,有什么好想法,可随时来报。你的儿子……年纪还很轻吧,明日让他办一个入学的手续,先去大学堂里读几年书,在这大唐,不多学一些文武艺可不成的!噢,是啦,你在长安有住的地方没有?”

    扶余威刚听到安排自己儿子入大学堂,已是心花怒放了。

    其实学本事,他不稀罕,在他眼里,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是本事,为何一定要能读书,能骑射,就算是本事呢?

    他所看重的,乃是大学堂里的人脉关系,自己父子二人来了大唐,举目无亲,自己可以钻营,可他的儿子还是太老实了,实在让人担忧啊。

    可入了大学堂就不同了!

    虽是来此日短,可那大学堂的好处,他早就摸清楚了。进了大学堂,且不说你的祖师爷乃是陈正泰,你的先生,统统都是这长安有头有脸的人。还有你的学兄,你的同窗,有的出自名门,有的呢,将来中了进士要入朝为官,只要能进去,哪怕扶余威刚不指望扶余文能中什么进士,可随便中一个功名在身,再有如此多的人脉,这扶余家在长安城,可就算是彻底的扎下根了。

    他心花怒放,却又诚恳的道:“暂时租了一个屋舍……”

    “怎么能租屋舍呢?你是我陈正泰的人,说出去,多不好听啊。明日让陈福给你挑一个二皮沟的好宅子,占地要三亩的,你们且先住下。噢,还有,在百济的俘虏里,你挑选一些得用,将来给你做帮手。你先安顿吧,总而言之,海贸挣了钱,还有你的提成。”

    扶余威刚听到此,顿时要哭了,红着眼睛道:“韩国公这样对待门下,门下只好死而后已了。”

    这在陈正泰看来……确实是一个海贸最可行的办法,最重要的是,这一套是可以复制的,先拿百济试试手,立一个标榜。

    这新罗和百济不是紧邻在一起吗?

    噢,还有倭国,这些地方,生态是相差无几的,和大唐一样,都是贵族和世族林立,且新罗和倭国,对大唐派出了不少的遣唐使,都是为了和大唐和睦和学习。将来,百济这一套若是能成功,那么就立为示范区,邀请新罗和倭国的贵族、世族去百济参访!

    如此一来,这源源不断的货物,便有了销路,大唐和陈家呢,则直接绕过了他们的所谓的朝廷,直接可以插手州府的事宜。

    扶余威刚,显然是个很擅长于思考的人,这家伙,嗯,有前途!

    正说着,里头陈福却是冲了出来,口里边道:“不得了,不得了,又打……又打起来啦。”

    “谁打起来了?”陈正泰不禁道。

    陈福便道:“自是仁贵公子与那百济少年人,本是仁贵公子领着百济少年去沐浴更衣,谁晓得,百济少年瞪了仁贵公子一眼,仁贵公子就说,你看啥?百济少年就说,看你怎么的了?仁贵公子便立马火了,然后就又打起来了。”

    陈正泰不禁露出一个无语的眼神,而后才道:“不要劝,让他们打吧,打够了就自然消停了,不过让他们可别拆了我家便好,反正我陈家大得很,打坏了东西他们得赔,他们喜欢打,就不要拦着了。”

    陈福噢了一声,本是皱起的眉头一下子松了,乐了:“公子,那我去看热闹了?”

    陈正泰立马道:“那你等等,我也去。”

    薛仁贵和扶余威刚都是年轻人,还都是脾气最臭的那种,这薛仁贵一直跟在陈正泰的身边,实在是憋得狠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于是每日都打得彼此遍体鳞伤,这才丢下一句你等着之类的话,可没过两天,又要打在一起。

    这令陈家上下对此很快的养成了习惯,以至于有时太过安静,陈福便会凑到薛仁贵那里去,问今日打了吗?怎么这两日都没有打呀。

    更缺德的是一些好事的人,还会凑上去神秘兮兮的表示,我亲耳听那百济人又骂你了。

    陈正泰看过一两回热闹也就过瘾了,而后则去了鄠县一趟,看了一下矿产的问题。

    倒是最近有不少陈家人来寻他,都想安排自己的子弟去矿里,这令陈正泰颇有几分怀疑人生!

    那矿里就是吃苦的地儿。他可记得,当初将陈家人丢去挖矿,那些家伙们可都是哀嚎一片,要死要活的,最后还都是让人强行赶去的啊。

    可现在,都一个个自动送上门来,似乎不少人看出了挖矿的好处了,近几年长成的子弟有不少沾染恶习,不太学好得,大家都把主意打在了这头上,将人直接丢去矿里磨砺一两年,虽然辛苦,可总比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强!

    如今,这挖矿已隐隐有了几分陈家传统美德的迹象了。

    陈正泰这一次是带着一批子弟去的,倒没有在那耽搁太久,在那四处看了看,将带来的人安置了,随即便打道回府了!

    谁料人刚到家门,便见宦官在此候着,哪怕是此时怀孕六月的遂安公主,也惊动了,也翘首以盼的站一旁。

    见了陈正泰回来,那宦官便立即上前道:“韩国公,请立即入宫……”

    陈正泰皱眉,见大腹便便的遂安公主也莲步上前来,神色明显的看着不太好。

    他觉得有些不妙,还是沉住气道:“何事?”

    “娘娘……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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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