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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八章:霸王

    陈正泰急着想要进产房去,奈何却被陪嫁的宦官截住:“韩国公,现在不可进去啊……”

    陈正泰皱了皱眉,回过头,却见远处的树上居然挂着人。

    眺望着,那树上,不是薛仁贵和黑齿常之,是谁?

    这两个家伙似乎也想晓得娃娃生了没有,不过又不敢靠近,索性人挂在树上,薛仁贵胆子大,人在树枝丫上,还敢晃荡。

    黑齿常之不服输,也跟着晃荡起来,二人便似冷战似的,摇着那可怜的大树枝丫咯咯的响,两个人悬在半空,扶着枝丫,谁也不肯认怂。

    终于,枝丫承受不了两个作死的人,咔嚓一声,便听两声的吼叫声,人直接摔落了下来。

    李世民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两个人落地,身后的张千还以为遭遇了刺客,这刺客,不就喜欢躲屋瓦和树上的吗?

    张千正待要喊人,陈正泰忙道:“陛下,陛下,这是府内的侍卫,就是儿臣说的薛仁贵和黑齿常之。”

    李世民:“……”

    这一句话,真将李世民对于新军的期待一下子熄灭了个干净。

    就这泥猴一般的人……能带出啥兵来?

    陈正泰略感尴尬,忙道:“平日的时候,他们还是挺正常的,不过两个人现在年纪都还小,都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都不肯服输,陛下也晓得陈家家教森严,是不容许两个人成日打斗的,这热战打不起来,于是便成日这般冷战了。”

    李世民只嗯了一声,不予置评。

    大家的心思,还是放在遂安公主那儿,那屋里,正传出着遂安公主的一声声吃疼的叫喊声,听得令人心悸。

    李世民皱着眉,脸带忧色? 他来回踱了几步,时而驻足,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 天色已有些暗淡了,陈家的内院和外院? 已张挂起了一盏盏的灯笼。

    陈正泰的脑海里也不免想到了各种难产的可能,一时之间也是心乱如麻。

    那叫喊声依旧一声声的传出来? 屋外头的人都默默地捏着一把冷汗。

    终于? 突然听到产房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这声啼哭声不大? 却是在这夜空下? 令人格外的瞩目。

    陈正泰身躯一震,已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还不等他进入寝殿,门却已开了。

    却见稳婆抱着一个孩子疾步出来,一脸喜气地道:“恭喜韩国公? 是一个小郎君。”

    陈正泰第一时间却是没有顾上孩子,而是伸着脑袋? 想往寝殿里探。

    这稳婆却是将身子拦住了陈正泰? 劝道:“此时……还多有不便,先让殿下好好休息。”

    这什么世道……

    陈正泰这才注意到了襁褓中的孩子,这初生的婴儿肤色并不是粉嫩,反而沉淀着黑色,脑袋显然被人夹过,有些狭长。

    他的眼睛是闭紧的,嘴一张一合,像一只大老鼠似的蜷在襁褓里。

    说实话……生的有点丑啊。

    这是陈正泰第一个念头,不过初生的婴儿,大抵都是如此。

    最令陈正泰受不了的是,却已有一窝蜂的人围上来,个个欢欢喜喜地啧啧称赞:“小郎君生的和韩国公像极了。”

    “像,太像了,似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哎呀……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三叔公在一旁流下了泪:“没错,长的像老夫,也像正泰。”

    陈正泰:“……”

    再这样说,我陈正泰可要打人了啊,瞎了你们的眼吗?

    不过……终究还是自己骨肉,多看几眼,便顺眼了。

    陈正泰小心翼翼的将这襁褓抱住,这孩子似乎很乖,就方才啼哭过后,似乎后面就没有哭闹过了,此时看着,像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李世民已疾步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夺过了陈正泰手中的孩子,眼里直放光。

    虽不是自己亲孙儿,可毕竟外孙也是孙嘛!

    当然,真正重大的意义就在于,这个孩子,是李世民儿女中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哪怕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对于第一个孩子又或者是最年幼的孩子,都会更看重一些。

    而对于皇家而言,就不同了,往往第一个孩子更会多青睐一些,而至于幼子……依着现在大唐后宫的规模,只怕李世民不到七老八十,也未必敢说哪一个孩子是最幼。

    李世民打量着这孩子,凝视了很久,却是道:“不像正泰,像朕……”

    本是摇头晃脑乐的合不拢嘴的三叔公,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他就屈从于权势,乐呵呵的道:“对,对,对,老夫横看竖看,确实像陛下,尤其是眉宇之间,很是有陛下的气度。”

    众人便都道:“太像陛下了。”

    陈正泰松了口气,这么丑,不像自己便好。

    可……总觉得怪怪的,想要表现出一点傲骨,于是挣扎一下:“其实也有些像儿臣的。”

    “都一样。”李世民果然还是大气,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挺着将军肚,将孩子搂在怀里,愉悦地道:“他也不哭,此天生异像,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此子……取了名没有?”

    三叔公张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陈正泰却道:“还未取名。”

    李世民沉吟片刻,道:“就叫继藩吧,继承家业,为国屏藩。”

    陈继藩……

    陈正泰觉得有些拗口,叫着怪怪的啊。

    三叔公一口老血要喷出来,陈正泰他爹,才是继字辈的啊,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不成,老夫要说一说才好,他正要张口……

    却见李世民喜滋滋的从腰间取了一个玉佩塞进了襁褓里,道:“这是外父赠你的,继藩啊继藩,将来你就做朕的藩屏,镇守一方,世世代代与我大唐同休。”

    三叔公听到此,张开的口就突然变了:“陛下这名,取得真好,陛下果然英明。”

    李世民懒得去理会三叔公,只低头凝视着这孩子,似乎此刻,国家大事带来的烦恼一扫而空,唇边一直掩不住笑意,口里道:“观音婢肯定也很想见见这孩子呢,小继藩……哈哈……你看……这孩子……”

    这陈继藩似乎对于众人个个探头,面露期许的样子,丝毫没有自己未来前程似锦的觉悟,此时他只觉得吵闹,继续将脑袋埋在襁褓里。

    “该吃奶了,该吃奶了。来来来,请乳娘来。”陈正泰觉得孩子可能饿,说实话,带娃的事,他也不懂,交给那种汁水多,且还专业的来。

    远处早有预备好的乳母闻讯,小步上前,接过了孩子,到一旁去了。

    陈正泰还想进寝殿去看看,得知遂安公主已是睡下,他晓得此刻生娃是耗费心神的事,总算母子平安了,他也真正松了口气,此时李世民也在,便忍住去看遂安公主的冲动,请李世民至堂中去坐。

    李世民呷了口茶,心情好了不少:“这陈家……倒是井井有条,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叶知秋,只看陈家颇有守正家风,便晓得正泰将来定能为朕分忧了。不过……那什么常之的,还有那薛仁贵,确定可靠吗?是不是太年轻了?小小年轻,便来带兵,朕以为不妥,先任个伍长,慢慢磨砺吧。”

    陈正泰不禁无语,人家不就挂树上了一下嘛?还是很猛的啊,而且这几年跟着自己耳濡目染,带兵的事,虽说不是手到擒来,可至少水平还是够的。

    这带兵某种程度还真靠天赋,这两个,可都是奇才啊,何况现在是用人之际,马上要编新军,时不待我,他除了这些家伙,还到哪里找人才去?

    若是从其他禁卫抽调人手,终究不是自己人,让自己觉得不放心。还是这几个,陈正泰安心一些。

    再者说了,从苏定方,再到薛仁贵、黑齿常之,再加上一个契苾何力,这放在历史上,简直就是豪华天团级别的,属于大唐中生代将军之中的四大天王,个个放在大唐军中,都是统帅级别的人。

    现在只塞进一个小小的新军里,陈正泰还嫌暴殄天物呢。

    于是陈正泰道:“陛下,新军的事,还是儿臣来处置吧。”

    李世民听罢,不由笑了:“对,你说的有理,朕信的过你,你自己来拿捏吧,朕也就不多问了。”

    李世民随即深深看了陈正泰一眼,又道:“就不说为了朕了,也不说为了大唐,为了朝廷。陈正泰,朕今日既是决心已定,却只有一句话交代你,你我今日之言,兹事体大,稍有不密,倘若是功败垂成,说是万劫不复,也不为过。当然,朕倒无所畏惧,朕能将天下打下来,就算是打下第二次,也无妨。可哪怕你是为了继藩,为了你们陈家,也定要成功。”

    陈正泰自是知道这嘱托是什么意思。

    便连太子都不允许掌握,这新军某种程度,其实已关系到了未来盛唐的盛衰了。

    当然,这也关系到了陈家的荣辱。

    陈正泰很认真地吐出了一个字:“喏。”

    李世民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也正好把今天这个喜讯带回宫去。你在此,陪一陪他们母子二人吧。”

    “儿臣恭送陛下。”

    “不必送。”李世民道:“朕最不爱这些虚礼。”

    陈正泰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道:人人都将不爱虚礼放在口头上,可实际上,你若是不弄点虚礼,人家能记恨你一辈子。

    陈正泰乖乖将李世民送到中门,李世民登车,张千则进去陪坐。

    马车动了……

    李世民靠在垫上,却是若有所思,对面的张千只能蜷在车厢角落里的一个固定小马扎上。

    陛下不开口,他是不能随意发出声息的。

    李世民突然张眸道:“张力士,方才朕和陈正泰的话,你都听了吧,你有什么看法?”

    张千知道,陛下来问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真知灼见,只是因为有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只能和自己说罢了。

    他想了想道:“新军的规模、钱粮,还有战力,都至关重要,陛下要革新旧弊,其实就是行险,用陛下的话来说,叫做兵行险着。所以……必须得谋划全局,什么是全局呢,所谓的全局,就是要将这长安诸卫,都当做可能反对新政的力量,而新军对禁卫有一定的胜算,才有可能推行新法,抑制世族,所以问题的根本,不在于新军是否赤胆忠心,而在于……他们有没有胜算。”

    “那你看,要有几成胜算才好?”

    “至少七成。”张千想了想道。

    李世民笑了:“你错了。”

    “啊……”张千诧异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道:“其实有三成的把握就够了,有三成的把握,再加上朕,就有了十成的把握,什么世族,土鸡瓦狗而已,朕之所以慎重以待,是因为朕是天子,天子是不能冒险的,因为朕输不起。可这并不代表,朕能多高看他们几眼。”

    张千:“……”

    李世民随即又道:“只是……新军即便要做到三成胜算,也是极难的事啊,无论是人才,是招募来的百工子弟,还是规模,怎么可能和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和老卒相斗呢?差得太远了。关中良家子……不是浪得虚名。”

    所谓的关中良家子,其实也和大唐的体制有关,禁军的主要兵源就在关陇一带,这里民风比较彪悍,而良家子大多是世族子弟以及略有一些土地,或者依靠朝廷体制,分取了一些土地的子弟,这些人有一定的田产,而且往往打小就养马,学习骑射,因而就形成了所谓的关陇军功集团,他们素来有征战的传统,身体也比寻常百姓强壮的多,父祖们大多都有从军得经历,可不是陈正泰吹嘘的所谓百工子弟可以相比的。

    “无论如何……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朕也想试一试,若是朕不去尝试,那么……大唐和齐、陈、隋又有什么分别呢。”李世民半阖的眼里,突然猛地一张,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颤抖的鹰视狼顾之色。

    他手随之轻轻一拍,打在自己的膝上,而后,这一切又都被温和的面色所取代,车厢里又恢复了温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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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虎贲

    朝廷颁布旨意的时候,其实草拟诏书的门下省是吓了一跳的。

    反复的去尚书省确认了几次之后,才不甘不愿的将诏书昭告了出来。

    陛下要扩充东宫卫率。

    扩充也就算了,还只扩充一个骠骑卫。

    将骠骑卫改为了新军,令陈正泰为新军大将军,令其招募人马,于二皮沟练兵。

    这一切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尚书省这里,走马灯似的人前来询问详情。

    兵部、户部、工部统统一个个的来了,这个问,这新军到底是什么编额,人员配属多少?

    那个问,这里的官兵,需要从哪里抽调将士?

    又有人问,大营设在哪里?

    房玄龄被问的烦了,其实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不懂。

    进宫去问,李世民只含糊其辞,说好酒需要酿一酿。

    酿……你大……

    当然,房玄龄终究是不敢骂娘的,可是心里腹诽,这一切都含糊其辞,算什么意思呢?

    稀里糊涂的设立一个军马……钱粮让陈正泰自己上报支取,可兵员从哪里来?

    若是按卫率的编制,那么兵员肯定是从各骠骑府挑选出人员,而后入营。

    可问题在于,也没让兵部配合新军从骠骑府里抽调啊,难道是自行募兵?

    自行募兵的话,就和骠骑府的军制差不多了,可又没说在哪里募。

    在大唐,地方的军事单位就是骠骑府,骠骑府划定各州的区域,而后在本州里招募良家子。而禁卫军,也就是皇家的精锐,以及太子的卫率,则是从各个骠骑府里挑选出强健的良家子弟来。

    可这个新军很蹊跷,既非骠骑府的设置,又和禁军迥异。

    除此之外……按理来说,应该从兵部选调武官,可这……旨意里也没明言。

    所以满朝文武,都是一脸的疑窦。

    这禁卫军不是禁卫军,骠骑府不是骠骑府,就说它是东宫卫率,那也很可疑,因为东宫没有收到任何的旨意,等于只冠了个名,还是啥都没有,两眼一抹黑。

    陛下说要酿一酿,那又是酿什么呢?

    这一切……都显得极难猜测了。

    不过很快,房玄龄就吐血了。

    自己的儿子,那房遗爱小翰林? 直接被征调去了新军? 当然? 是不带兵的? 做了新军的文职,给了一个录事参军。

    要死了,要死了……

    此前还是从七品的翰林官,在户部观政,转过头,做了军中的录事参军啊? 这录事参军乃是军中文职? 相当于后世的参谋? 是负责文书工作的。

    最可恶的是,这录事参军乃是从八品,还是军中文职,相当于是一撸到底了。

    朝中已经开始有许多议论了。

    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而陛下只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好像有什么深意? 可又好像啥都没有。

    众臣揣测着帝心,却都一头雾水。

    这边云里雾里,陈正泰则是在另一边? 已风风火火地开始募兵了。

    而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 陈正泰招募的……竟都是百工子弟。

    直接新闻报里刊载,招募百工子弟从军。

    这消息一出,又是无数人哗然。

    在大唐,军队和后世的是不同的,从宋朝开始,就有好男不当兵的传统,可在大唐却是不同,从军是极荣耀的事,只有良家子弟才有次殊荣幸

    一个家族里,哪怕是世家大族,总会有一些子弟翻身上马,去求取功名,倘若立功,则受赏封爵,家族也与有荣焉。

    即便不是世族,这关陇一带的良家子弟们,也打小就在父祖的培养之下学习一些骑射的技巧,他们的人生路径,便是进入骠骑府,而后成为骨干,有的立下功劳,衣锦还乡,也有的碌碌无为,回家继续继承父祖的田产,耕种土地。

    百工子弟算怎么回事?而且还是大张旗鼓的招募,新闻报里登了,这一下子,许多人开始察觉到越发的不对劲了。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百工属于贱业,哪怕是有许多匠人在二皮沟和朔方挣了不少的钱,可是贱业就是贱业,至少是良家子们瞧不起的。

    这么一些人,自小不学弓马,也不好好做工,从军入伍?

    这不是笑话吗?

    这兵员的质量,很堪忧啊。

    而且在人们印象中,百工子弟们的心思多,不似良家子们一般朴实,是要闹笑话的。

    可人们鄙夷轻视也好,其他的也罢,新闻报还是刊载出来了,大力鼓动百工子弟们从军。

    从二皮沟到朔方,甚至是鄠县,这些匠人们顿时沸腾了。

    于是一下子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些事。

    从军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出路,人们也向往着这等事,能从军,某种程度而言,是匠人们地位的提高。

    子弟们有的在家里游手好闲,留在身边也是祸害,倒不如从军一些年,反正有朝廷养着。

    也有一些匠人们不以为然的,觉得这子弟还是留下来接自己的班好,将自己的手艺传承给自己的子弟,总有一口饭吃糊口。

    可他们的子弟们却不这样看。

    百工子弟不是住在乡下,他们往往住在矿区或者是二皮沟以及朔方的作坊区,这里天南地北什么人都有,因为家境还算好,能吃上饭,所以勉强也会接受一些杂七杂八的教育,读新闻报的也有不少,从南来北往的那儿,听了无数的见闻,从新闻报里,又得知了天地广阔,心里早就向往了。

    何况他们住在人烟密集的地方,往往是一窝蜂的玩伴们厮混一起,便疯了似的三五成群的人,四处去打听招募的事。

    陈正泰这个大将军,做的很不是滋味,太闹了!

    薛仁贵和黑齿常之的冷战还在继续,总能看到二人比谁先眨眼,谁尿的比较远之类的小把戏。

    见了这两个家伙,陈正泰恨不得将他们踹飞。

    倒是苏定方气定神闲,他带兵带惯了的,性情也稳重一些,很快就带着一群录事参军制定了一个章程。

    而后便是扩建大营的事了。

    募兵的地方,已是人满为患,来的人不少,有的是家人送来的,揪着耳朵一路痛骂,你不去当兵你去做什么,跟着老子继续挖矿,你两个兄弟都在矿场,你给我死进军中去,不立点功劳别回来,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也有人却是瞒着自己父兄跟着伙伴们偷偷来的,只要报了名,通过了检验,进入了大营,自此之后,便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房遗爱跟他爹的心态不一样,兴高采烈的上了任,这翰林做的是没一丁点的意思啊,他才十二岁,此时心思都不在那案牍上头,在户部观政,一日都不开心。

    现在好了,从军啦!

    一想到金戈铁马的未来,他便血脉喷张。

    高高兴兴地到了军中,他被发配去了整理案牍和公文往来的工作。

    这一下子,高涨的情绪又从云端跌到了冰窖里了。

    陈正泰和几个将军的话,他也负责记录,此时他正委屈地躲在角落里做着记录。

    在这里,原有的骠骑府大营房,暂时改造成了大将军府。

    陈正泰招来了苏定方、薛仁贵、黑齿常之,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陈家在骠骑府的子弟,而今这些人,已成了骨干,个个身上带着别样的气质。

    众人束手而来,连薛仁贵和黑齿常之也老实了。

    陈正泰稳稳地坐着,看了众人一眼,口里道:“这次能招募多少人?”

    苏定方便率先道:“现在朔方、鄠县和二皮沟这里,应募的人不少,报名的已有四千多了,不出意外,至少将来报名的至少有万人上下,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合规的,因而……人数大抵在五千。”

    百工其实已经壮大了,从鄠县的矿区,到朔方和二皮沟的作坊区以及牧区,已接近十六七万户人家在此劳作,这可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数字,连同家眷,可就是百万人口了。

    当然,适龄和有意从军的青壮,有万人已经不错了。

    苏定方还是老规矩,宁缺毋滥,五千人……已是他的极限了。

    陈正泰却是显得略有疑虑,皱眉道:“这个数目够吗?”

    苏定方就道:“暂时是够了,不能一下子将闸门打开,如若不然,就良莠不齐了。军中就是这样,只有将一部分拦在军营之外,能有幸入营的子弟,方才觉得荣耀。倘若什么人都招募,反而就变得不稀罕了。”

    陈正泰乐了,这苏定方果真是难得的人才啊,想不到他还懂心理学!

    于是便道:“行,五千便五千吧!接下来,营房要设起来,除此之外,新军既然称之为新军,就要有别于其他的军马,朔方那里,匠人们组成过类似于民团的武装,他们平日操练的事,想来你们也观摩过,我是这般想的,骑兵营还是需要设置,不过有千人规模便足够了。至于战马,我们有的是,直接从朔方调。可马料,却需兵部供给,所以……遗爱啊……”

    角落里正做着记录的房遗爱,突的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茫的抬头:“在。”

    陈正泰道:“这个钱粮的事,你这个录事参军要去催,知道吗?”

    “噢。”房遗爱晃着脑袋,心里憋屈,从户部跳槽到了军中,干的还是原来的活计,不对,事儿更杂了,公文要自己处理,案牍要自己保管,对外交涉也是自己的事,可师祖的话,他却是听从的,他不能欺师灭祖!

    苏定方等人,便齐刷刷地看着房遗爱笑,笑得有些鸡贼。

    这可是宰相之子啊,让他去讨钱,简直就再适合不过了,不给我们这些大老粗的面子,你们总要给房公的面子吧。

    众人不禁默默地感慨,大将军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哪。

    陈正泰的目光从房遗爱的身上收回来,便又道:“除此之外,还需有三千步兵,步兵是为主的,这步兵营……要配备佩刀,还需有火枪,火枪为主,近战时,则需佩刀短兵交接。操练的法子,可以去向契苾何力那儿讨要,这方面,他熟。再有……就是咱们新装配得火炮了。炮营也需有一个,配备五百人吧,这五百人……装配八十门火炮,火炮那边……我会去催一催。除此之外,另外五百人,则为辅兵,负责军需、医药诸如此类,大抵就是如此了,你们如何看待?”

    说罢,陈正泰又看着众人。

    薛仁贵毫不犹豫道:“大兄,这骑兵交给我,我能杀进长安城去。”

    陈正泰顿时俊眸一瞪,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杀进长安城去想干什么?你大爷,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

    “打个比方而已。”被训了一顿,薛仁贵讪讪道:“大兄别生气,我的意思是……”

    陈正泰懒得继续听他啰嗦,显然心里也早有了决定,于是打断他道:“这骑兵校尉交你了。”

    随即就看向了苏定方:“这步兵营,自是二弟的,二弟,该怎么操练,你在行,没什么意见吧。”

    苏定方老神在在,步兵营乃是中坚,人数也是最多,不给他给谁?大兄总不可能吃里扒外吧!

    他颔首:“些许小事,交给了愚弟,大兄放心便是。”

    陈正泰沉吟着:“至于炮营,则交给陈正业,正业,这事你擅长……没有问题吧。”

    这陈正业,乃是陈正泰的堂兄,当初带着匠人们在草原里修铁轨,突厥人袭击,是他带人抵御了突厥人,最擅长的就是火器了,陈正泰思来想去,还是将这家伙招到了新军来。

    陈正业立即就道:“喏。”

    另一边,黑齿常之则颇有几分尴尬,虽然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外人,而且一直都只是陈正泰的亲卫,并不巴望着能够独当一面。

    可是此时看着薛仁贵独领骑营,自己大抵还只是一个卑微的小武官,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宁愿不被陈正泰招来议事还好一些。

    此时,却听陈正泰道:“除此之外,还需有一支三百人的护军营,专门负责主帅的安危,同时作为预备队使用,我看……这护军校尉,就交给黑齿常之吧。”

第四百四十章:钦命

    黑齿常之一愣,眼中掠过诧异之色。

    护军校尉一职能上沙场的机会虽然不多。

    可实际上,他本质上执行的乃是卫队的职责,平日里保护着主帅,是主帅的亲卫,而到了战场上,一旦战线告急,则承担了救火队的职责。

    他万万料不到,陈正泰会将护卫营交给自己。

    原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出身和资历,至多也就是给薛仁贵打打下手而已,想到接下来薛仁贵将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黑齿常之便觉得前途暗淡。

    可此时,他身躯一颤,眼里竟含着热泪。

    什么叫做士为知己者死,跟着韩国公这样的人,真的恨不得立即就为他去死啊。

    他毫不犹豫道:“喏。”

    “大致,就是如此了,这新军,关系重大,我丑话说在前头,新军建立,将来是有大用处的,若是到时候不济事,你们自然前途暗淡,我陈家只怕也要有灭顶之灾。”陈正泰今日的脸色格外的严肃。

    陛下决心已定,这就意味着,陈家只能跟着李世民一条道走到黑了。

    若是能成功,当然……陈家有天大的好处。可若是失败,陈家的基业,也要彻底的葬送,自己的老本都要赔进去了。

    固然陈正泰对于李世民有信心。

    他相信任何一个时代,总会出现一个妖孽,这个妖孽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为推动历史的骨干,李世民某种程度而言,就是这样的人。

    可这并不代表,英雄不会有出身未捷身先死的悲剧。

    陈正泰相信李世民肯定有自己的底牌,这底牌没有揭晓之前,谁也不晓得会是什么。

    可至少,作为皇帝的一张明牌,新军必须得有一个样子,不能比那些禁卫军要差。

    至于苏定方、薛仁贵、黑齿常之,他们固然在历史上,曾如耀眼的流星一般的闪烁于历史的夜空之下,可现在……真的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望在他们的身上吗?

    要知道,他们可能要面对的,是那些关陇之地的良家子,这些历来民风彪悍的地方,成长出来的人? 个个都以骁勇而著称。

    更遑论,和千百年来? 挤占了天下资源,堆砌而出的世族子弟了? 这些世族子弟? 可以说是当今天下的精华,涌现出无数耀眼的文臣武将。

    不得不说? 还是底蕴太低了啊。

    这样一想? 陈正泰就不由的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大意了。

    早知如此,陈家还是站在人数更多的那一边。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人生在世? 尤其是历经了两世为人? 倘若不去推动历史,不让历史的车轮前进? 而只晓得苟且偷生? 现在不去更改眼前不合理的事,难道非要等到天下遍地干柴? 直到那火山爆发,等到黄巢这样的人振臂一呼,而后非要将这江山染成血红,才肯罢休吗?

    与其如此? 不如用更稳妥的方式? 去逼迫那些世族自觉放弃手中的利益,如若不然,真到了雷霆来时,陈家难道能够幸免?

    现在有了儿子,有了一个叫继藩的家伙,陈正泰更加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与其面对雷霆,也绝不苟且。

    深吸一口气后,他道:“新军日夜操练,所有的给养和武器都要最好的,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许懈怠,我要练的乃是百战之兵。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陈正泰侧目看了一眼录事参军房遗爱,道:“遗爱。”

    房遗爱立即起身:“在。”

    陈正泰道:“录事参军,不只是负责案牍和公文,你带着文吏,还要负责军中的思想。”

    “思想?”房遗爱一愣,很费解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很是耐心地道:“要组织士卒们看报读书,要告诉他们什么叫忠君之道,要告诉他们,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要教他们知晓,新军为何与其他军马不同。还要告诉他们,该怎么样去活着,又值得为什么去死。这事,你来负责,你读的书不少,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信你能将此事办好。”

    房遗爱不禁道:“这样说,岂不是学生……成了他们的教书先生。”

    “你可以这样想。”陈正泰道:“传授知识是一方面。他们是官军,怎么样才能教授知识呢?所以……你需随时照顾他们的生活,平日里,多和他们交交心,记下他们平日里有什么难处,甚至是家里有什么困难。每一个士卒,都要记档,记录他们的家庭情况,平日里的心性,他们有什么顾虑。偶尔,可以组织他们一些活动,总而言之……不能死板的去灌输……你这边一定缺很多人手吧。不妨这样,你去大学堂里,或者想想你那些同窗,有没有一些秀才,他们想从军的,你从里头挑人,若是有秀才功名的,也可以从军,可斟酌着,授予他们九品的参军之职,这事你来牵头,设立一个参军府。当然,你现在年纪还小,只是录事参军,这参军府,还是得让你的学兄邓健来,让他来做这参军府的长史,你就负责辅佐他。”

    顿了顿,陈正泰继续道:“明日我会向陛下建议,调邓健来新军。”

    这简直就是豪华阵容了,照这样说来,这新军中的文职,只怕不少,领头的长史就是状元兼任大理寺寺正,房遗爱这样的进士兼翰林,也只是录事参军而已,再加上到时候调配来的大量举人和秀才,只怕参军府的规模,就有数十个文职官员,若是在加上一些文吏,只怕要突破百人。这在其他的军中,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只是参军府的职责看来,似乎十分重要,一方面,他负责公文交接,负责记录档案,甚至可能还调配人员,将来还可能负责功考。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它还需承担教书先生的角色,组织人看书看报,教授一些知识。

    某种程度,它还有一定的后勤职能,需关心官兵们的心理。

    房遗爱年纪确实小,可毕竟是进士,很快就意识到,可能在未来,新军之中真正的中枢,便是这参军府,至少在平时是如此,只有到了战时,各营校尉的职能才会凸显一些。

    房遗爱一下子整个人精神振奋起来,随即道:“邓学兄,我一直是钦佩的,他来做长史就再好不过了,至于人员,我过几日去和学里说,尽力多挑选一些优秀的学弟出来。”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陈正泰欣慰的点点头:“你年纪还小,跟着邓健好好学学。”

    “喏。”

    如此一来,这阵容豪华的新军便算是成立了。

    五千青壮直接入伍,先期进行的乃是新兵的操练,所以火枪和火炮以及战马,才有时间进行准备。

    至于甲胄和刀剑,倒都是现成的。

    虽然说钱粮是从户部和兵部支取,可实际上,自己要掏钱的地方还是不少,毕竟……新军有点超规格了,别人一个兵,从器械到口粮再到军饷不过一月三贯,到了新军这里,一个人头就要二十七贯,这换谁也受不了,可想而知,兵部宁愿抹脖子自尽,也绝不会出这个钱的。

    说做就做,到了次日,陈正泰便上书恳请邓健从军。

    李世民二话不说,当即批了。

    这对于朝廷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这段时间,新军本就折腾得大家脑壳疼,大家都不知陛下的用意,尤其是对禁军而言,这是值得他们警惕的事!

    这可是破天荒的招募百工子弟啊,陛下此举,莫非是想提振百工的地位?

    可邓健一走,却是让大理寺所有人欢天喜地起来,没有人喜欢这个人,莫说是大理寺,便是其他各部,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无常鬼,一日在大理寺,便让人寝食难安,天知道他还想折腾什么啊。

    去了军中倒是好了。

    ……

    刘胜跟着自己几个伙伴,兴冲冲的入了营。

    说实话,能经过挑选,他自己也觉得意外,因为他个头比较矮小一些,本是不报什么期望的,不少和他一样的少年郎,都对此兴致勃勃,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刘胜自然而然,也就瞒着自己的爹娘,也跑去报了名,被询问了出身,填写了自己户册资料,而后便是经过体检。

    就在夜里,陪着下工的父亲吃饭的时候,通知入伍的书信却是送到了。

    刘父一脸诧异,看着书信,脸色却是变了。

    刘父的想法和其他人不同,有不少矿工和劳力确实鼓励自己的子弟从军去。

    可刘父现在在一家机械作坊,乃是骨干的匠人,因为手艺比别人更好一些,所以也不必出太多的气力,可是薪水却是寻常劳力和矿工的几倍,在刘父看来,儿子的前程,他已安排好了,等这小子年纪再大一些,就托人将他带到作坊里去做学徒,跟着自己,将这手艺学会了,这便算是子承父业,将来便能衣食无忧了。

    而且……刘家和其他有许多子女的人不同,刘父只有刘胜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对外头从军的事,几乎是充耳不闻,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的独子去从军!

    “这是什么?”此时,刘父瞪着刘胜问。

    “入新军。”

    刘父皱眉,气恼地道:“当初不是不许你去的吗?”

    看着父亲难看的脸色,刘胜有些胆怯,却还是道:“他们都去了,我如何能不去?”

    刘父就绷着脸道:“退回去。”

    刘胜忙道:“不能退了,他们说了,报了名,若是选上,便必须去,如若不然,是要惩处的。何况……我真想去……我看报上说……”

    “你……”刘父显得格外的严厉,脸色煞白,身躯微微颤抖,他粗糙的手拍在了饭桌上。

    刘母便眉宇之间带着担忧的想要转圜:“我说……”

    “没有你的事。”刘父蛮不讲理的道:“说了不许去便不许去,敢去,便打断你的腿。”

    刘胜吸了吸鼻子,还是倔强的样子。

    刘父冷声道:“听到了没有。”

    “我……”刘胜想了想,道:“我非去不可,报上说的很明白,为何咱们做匠人的被人瞧不起,就是因为……我们只贪图之前的小利,能挣薪水又怎么样,挣了薪水,到了长安城,还不是得低着头走路吗?倘若人人都这样的念头,便世世代代都抬不起头来。现在皇帝格外的开恩,组建了新军,便是让我们这样的人可以抬起头来。人人都想过太平日子,想要安逸,可这世上有平白来的安逸吗?所以,我非去不可,等将来,我解了甲,照样还继承家业,好好做个铁匠,可现在不成,这叫应有之义,不去,让别人来护着我,让我在此安逸的过日子,我心里不踏实。”

    刘父听罢,顿时开始咒骂起来。

    刘胜却不理会了。

    倒是刘母不得不苦劝,说是就算让孩子听劝,也不要这样骂骂咧咧。

    刘父便又大怒,和刘母争吵起来。

    刘胜匆匆吃过了饭,索性回自己的卧房,倒头大睡。

    他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的时候,这简陋的屋瓦,抵挡不住隔壁的动静,刘胜似听到了刘父的咳嗽,和母亲得窃窃私语:“多带一些肉干去,谁晓得营里有没有吃食,将拿一罐子酱也带上,他爱吃。衣物收拾了吗……我总是觉得操心,这军中多凶险啊,将来我大唐,迟早要用兵的,一不小心,便可能把性命也搭上,他还是个孩子,能懂个什么,真以为军中这么容易吗?多带几件里头的衣衫,天气要转凉了……我就气不过这个臭小子,他这样和我说话,我当没有生这个小畜生。”

    这时反而是刘母哭哭啼啼。

    刘父便不喜的样子道:“还哭什么,昨日的时候也没见你劝,现在倒晓得哭了,其实也无事的,隔壁赵木匠和曾三的儿子也去,入了军,总还有个照应的。这军中又是韩国公带的,理应不会有什么差池,好了,别哭了,待会儿他要醒了,既然真要走,总让他走的踏实一些吧……”

第四百四十一章:神兵利器

    刘胜这样的年纪,还没到感情外露的时候,总是不免没心没肺一些。

    早上起来的时候,便发现丰盛的早餐和行囊已经预备好了。

    他脱离于家中的喜悦,以及对从军生活的期待,明显要胜过了父母的哀怨和担忧。

    匆匆吃过了早餐之后,他兴冲冲的背着行囊,便与百般不舍的爹娘告别,寻觅了伙伴,一道入营去了。

    这一天,整个大营人满为患。

    几乎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哪怕是陈正泰,也突然的意识到……好像自己一口气的招募五千人是有些鲁莽了。

    那一代兵神自称自己带兵、多多益善。

    那时看历史的时候,陈正泰认为这是韩信吹牛逼的话,嗯,他韩信能吹,我陈正泰也可以!

    可到了现在,陈正泰头痛地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五六千人马,突然涌入一个营地,每一个人都手足无措,就犹如一窝蜂的没头苍蝇。

    这边要让人预备好他们的吃喝,那边要开始对所有人进行登记,分配营房。另一边需分派他们进入各营。除此之外,还需分发衣甲和武器。

    而最可怕的却是……陈正泰发现……大营里的茅坑明显不足。

    他娘的……他就万万没有想到,怎么问题会出现在这破事上。

    好在苏定方有带兵的经验,淡定地领着从前骠骑府的一些骨干,花了两个时辰,总算将所有人统统梳理得井井有条。

    薛仁贵和黑齿常之,还有陈正业,则是各自去挑选自己所需的人马。

    步兵营人数虽多,不过其他各营有优先挑选人的权利。

    黑齿常之大可以说,护军营比较要紧,是保护中军的,挑一些强壮的出来,这很合理的吧?

    薛仁贵也大可以说,我需要的是骑兵,若是不够矫健,如何冲杀,我也先挑人。

    陈正业也有自己的理由,炮兵营很贵的,八十多门火炮,铜铸的,这都是钱啊,如此金贵,可不能坏事了? 我得优中选优。

    苏定方面带微笑,作为老大哥,他也只能强撑着笑意? 表示自己的大度。

    等各营挑选好了,而后便让他们领着回去各凭本事操练去了。

    新军总算是搭建了出来? 而此时? 邓健也已收拾了自己的行囊,进入了军中。

    邓健显得很平静? 他没有因为这突然来的‘贬黜’而烦恼!

    到了大将军府,先和陈正泰见了礼? 陈正泰大抵的将新军参军府长史的职责和邓健说了。

    邓健只略一想? 便道:“学生明白了。”

    这家伙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平淡了?陈正泰不禁觉得奇怪,忍不住道:“就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

    邓健道:“师祖交代,学生照着去做便是。”

    陈正泰不由感慨:“也不能什么事都听人吩咐? 有时候也要开动自己的脑筋? 要擅长举一反三,切切不可只听人吩咐行事。”

    邓健只笑了笑:“喏。”

    实际上? 这军中真正忙碌的? 恰恰不是各营的主官,因为很快? 大家就发现? 参军府才是最忙碌的。

    起初的时候? 要将每一个人的信息存档,而后……这些新兵? 情绪上的变化是很大的。

    那些热血的少年郎,原以为入营就是金戈铁马。

    可实际上,却发现只是枯燥的操练,从早到晚,不见间断,这等操练是最磨砺人的,一群不安分的小子进来,就好像自己被磨盘成日碾压一样,心理上无法接受,抵触的情绪蔓延开。

    于是参军府上下,不得不将各营情绪变化较大的士兵招到参军府,任他们宣泄不满。

    除此之外,还有组织读报,新闻报为此,已经专门的开辟了一个副刊,这副刊针对的乃是百工阶层的口味,有时,军中也有投稿,邓健这边,倒是鼓励一些官兵有闲暇时,撰写一些军中的故事,除此之外,便是教授官兵们一些知识了。

    虽然还是儒家都那一套,不过显然……儒家那贬低百工的一套理论,是必须摘除的,反而要高举孔圣人有教无类和忠孝的理念。

    参军府还需视察士兵们的营房,确保大家的内务能够保持干净整洁。

    这一点现在是重中之重,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一旦出现任何疫病,那么瞬间整个营地就都可能遭殃了。

    其实从古至今,军队最大的敌人,恰恰不在于外部,而在于疫病,古代的军队在战争中失败,也往往是军中先染大疫,而后被对手抓住了机会引起的。

    陈正泰对保持卫生格外的看重,他要求所有人都要勤洗漱,要确保营房保持干净,甚至还分发消毒的药水,让他们随时喷洒一些,衣物要确保两天一洗一换,营地附近,不得出现水洼诸如此类。

    而只想凭着那些家伙们自觉,是绝不可能的。一群糙汉子,能指望他们什么?只能让参军府隔三差五去检查,检查之后,进行通报,一次又一次,起初大家不在意,此后便算老实了。

    当然,偶尔组织一些官兵之间的活动,也是重中之重。参军府这边,弄了一些马赛、马球以及拔河之类颇有几分竞争性的活动,甚至还设置了一些下棋对弈之类的活动室。

    目的当然很简单,操练确实是很辛苦的事,而每日会有一些闲暇的功夫,这些闲暇,一群疲惫至极的人,若是没有一些其他的爱好分散注意力,难免会有什么乱子。

    邓健现在可谓是忙的团团转,他上午和一个士卒谈完了心,正午则教训了一些操练中对士卒抽打的武官,下午便又要处理文牍,到了傍晚,便又组织人看报了,看报不能只看,还需讲解,毕竟每一个讯息,看的人理解不一样,可军中不一样,军中要确保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理解,大家思维上一致,倘若人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那么就容易出乱子了。

    因而,这就要求讲解的人有一定的水平了,参军府里有不少的举人和秀才,这些录事参军和参军们虽是书读的不少,可毕竟大多是从学里出来的,经验还不足,就需得邓健亲自示范一番了。

    当然……到了傍晚,即将入夜的时候,邓健还要查一查军中伙房的账目。

    五千多人,这么多张口,操练又这般的辛苦,这餐食乃是至关重要的事,现在是确保每人每日得有半斤肉,两个鸡蛋,以及一斤米面,还有一个水果的供应,这个伙食标准在这个时代是极高的,基本上达到了拥有五百亩地的地主水平。

    可标准是一回事,如何确保没有人上下其手,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事。

    一日忙碌下来,邓健已是疲惫不堪,却似乎总还觉得心里藏着事,便挑灯,又根据这几日的情况,开始书写报告。

    这报告一方面是给师祖看的,说一些自己在军中的看法,以及可以改正的地方。另方面,也是要印发抄录一下,分发给参军府上下文职官吏,算是让他们进行学习,将来也好让他们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起初兴致勃勃闹着要从军的刘胜,在进入了军中没多久,便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从军时的热情,很快就被大量的操练所消灭殆尽。

    他被分配在步兵营,每日穿戴着沉重的甲胄,从站队列开始,每日四个时辰从早站到晚,一日下来,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等到甲胄离身,好不容易觉得轻快一些,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食量惊人,用过了饭,他竟发现自己还得自己去洗衣,这原本是自己母亲做的事,如今,他却不得不乖乖的和其他人一样,收拾了肮脏的衣物,去营中井水附近,用军中分发的皂角将衣服洗了,不只如此,营房里的被子,也需整理。

    这一日下来,他几乎连说话都已经懒得开口了。

    可怕的是,这一日日下来,日复一日,难免让人生出抵触的情绪。

    军中原来这样的辛苦。

    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不如去做工呢。

    不过人总有适应的过程,他很快察觉到,等过去了半个月,慢慢的习惯,他已开始麻木,每日清早起来,迅速的叠被,取了干净的里衣穿戴整齐,而后再穿戴甲胄,甲胄十分的沉重,必须得同营的伙伴相互帮忙才能穿戴上,而后便到了校场,中途可能夹杂着晨读,一日的操练之后,竟也不觉得有这样疲累了。

    他现在爱上了下棋,操练之后,到了傍晚,便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到参军府去和人对弈,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和人厮杀两把,脑子里总想着如何制胜。

    再到后来,他发现这样的操练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是睡觉,随时都要穿戴甲胄,这身上数十斤重的东西,竟也渐渐不觉得沉重了。当然,若是甲胄脱下来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浑身一下子的轻快起来,就好像人要飘起来一般。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新兵操练之后,终于要开始进行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操练了。

    所有人开始分发佩刀和火枪,刘胜终于开始觉得……生活多了一些颜色。

    只是火枪的操练,明显更加的枯燥,每日都是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便是不断的上火药,列队,齐步前行,似乎军中并不鼓励你热血沸腾的冲杀,只要求你随时处在队列之中……

    这令刘胜不禁开始羡慕骑兵营了,那儿显然不一样,每日骑在马上,跟着那骑兵校尉薛仁贵每日呼啸而过,策马飞腾,个个志得意满的样子。

    当然,相比于那炮兵营,刘胜又觉得踏实一些,所谓的炮兵营,听着好像很了不起,可实际上,他们每日操练的内容,都是将那沉重的大炮和炮弹,从东搬到西,再从西搬到东。

    参军府的人时不时会寻来,他们鼓励刘胜给百工报投稿,也会鼓励他写一些家书。

    刘胜对于参军府的人都有很好的印象,他们不似武官那样凶神恶煞,说话很和气,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下棋下的不错,参军府的人想组织自己去和大家棋赛。

    日子这般一日日的过去,刘胜感觉自己的体魄更好了,而脑子里开始充塞进了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尊师贵道,什么要追随陛下去抑制豪强,要保卫百工,诸如此类。

    起初,他觉得这些东西,只是照本宣科,可是讲的多了,便觉得这东西好像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一般,有时一张口,这些参军府里教授的新词汇,便会下意识的讲出来。

    他现在已不再和从前一般的懒散了,穿戴着甲胄的人,哪怕是一日疲惫的操练之后,整个人也是精神奕奕的,无论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绷着的,当然……气力也在不知不觉中增长。

    至于新军外头的世界,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在军中的一天天过去,他大抵已忘得差不多了。

    在这个小世界里,他似乎沉浸其中。

    至于大将军陈正泰,这段时间算是他最为按部就班的日子了,他需每日清早就来营里当值。

    在他看来,这个大将军的职责,还是需要遵守的,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早上到了自己的值房,起初的时候,倒是有许多事要做的,不过很快,随着参军府一步步地走上了正轨,陈正泰便察觉到,好像自己确实也没啥事可做了,基本上……文职和武职的军官们,已经将他要做得事都办妥了。

    岁月蹉跎啊。

    他觉得不能总这样混日子……

    所以陈正泰最大的爱好,便是去看炮兵营打炮。

    当然……炮兵营听着很高大上,可其实打炮是很枯燥的事,因为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运输火炮和炮弹。

    一箱箱的炮弹和火药,还有那两匹马才能拉动的火炮,卖力的抵达某地,而后一群人开始忙碌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为的……就是一声炮响,硝烟之后,一切又变得寂寞和枯燥起来。

    …………

    第一章送到。

第四百四十二章:经略天下

    看过了火炮,陈正泰便打道回府了。

    现在陈家不少人送到了军中去了,因而冷清了不少。

    三叔公则依旧还是忙碌,他是个闲不住的人,陈家上上下下的事,他虽然也交给许多陈家的子弟去管,可有时候,总还是看这些人不顺眼,骂骂咧咧着这些人办事办不妥。

    当然内心深处,还是不放心罢了,总觉得年轻人不牢靠。

    见了陈正泰回来了,三叔公兴冲冲的迎上去对他道:“正德来书信了。”

    “噢。”陈正泰表现出兴趣很浓厚的样子:“怎么,他在朔方还好?”

    “好的很。”三叔公带着笑容道:“到处在朔方附近开辟良田呢,今岁朔方大丰收,得了不少的粮,不过都是土豆,这玩意若是不晒干、磨成粉,不好保存,所以现在制了许多磨坊。好在草原里,到处都是畜生,说是什么风力也足。这个小子……”

    一说到陈正德,三叔公的脸上露出了和蔼,没有那么多愤世嫉俗了。

    在他心里,这陈家天下第一的就是陈正泰,第二的便是自己的亲孙儿。

    于是陈正泰道:“这好得很,得有粮食,才最要紧的。有了粮,才可以让人活下来,才会有人栖息。”

    “话是这么说,可是草原里也有许多的凶险。”三叔公说到这个,不免还是担心:“他书信里轻描淡写的说什么马贼,还有草原各部觊觎什么的,虽说的轻巧,可其中的凶险,只怕不少。”

    这也是实在话。

    草原本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那里一望无际,太容易藏匿了,而且突厥部虽是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可是这草原中栖息的异族还在,这些部族,强者为尊,平日里又过的艰苦,现在出现了这么一大块肥肉,哪怕是此前矿工们狠狠打击了突厥人,令这各部心惊胆战,可只要有巨大的诱惑,依旧还是有不少铤而走险的人。

    陈正泰道:“三叔公也不必过于担心,正德身边,都有不少的护卫,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但愿如此吧。”三叔公道:“我思量着,他也年纪不小了,得给他娶个妻了? 前些日子,和韦家、郑家的人谈过? 你看……哪一家比较好一些?”

    三叔公是个老派的人。

    自己的孙儿若是能娶五姓女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娶不得五姓女,那么就娶似长安韦家、杜家这般的女子? 与之联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在三叔公看来? 与五姓女或是关中关东世族联姻? 有助于提高陈家的阀阅,陈正泰娶了公主,已经不可能再娶其他人了,现在陈家的近支,希望就放在了陈正德的身上。

    说起来? 陈家虽然名声不太好? 可是那五姓和某些世家大族? 还是愿意和陈家联姻的。

    毕竟……打不过还可以加入它。

    陈正泰却是颇有几分警惕? 看了三叔公一眼,忍不住道:“叔公有没有想过? 让正德自己去娶一个心仪的女子呢?咱们陈家,没有必要与人联姻,陈家也不靠这个来提高自己的家誉?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三叔公奇怪的看着陈正泰:“娶妻,当然要门当户对才好。”

    陈正泰摇头道:“遥想当初,秦淮河上的朱雀桥和南岸的乌衣巷是何等的繁华鼎盛,可如今呢?只剩下杂草丛生,荒凉残影了。可见这天下的家族,起起伏伏,哪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说法,不过是人们贪图那大户眼前的权势而已。叔公,人要看长远,不要计较眼前一时的样子。正德的性子内敛,若是娶了个房公那样的妻子来,固然房公家的妻子出自名门,可又怎么样呢?你看房公现在什么样子?”

    三叔公一听陈正泰祭出房玄龄的妻子来,顿时就不吭声了。

    这杀伤力有点大呀!

    其实隋唐的贵族,很多都惧内,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隋文帝,也不能免俗。

    这根本的原因并非是阴盛阳衰,而是因为这些人所娶的妻子,背后往往都有大靠山,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是惹不起的存在。

    像这等五姓女,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良好的品行,只是往往出身名门,骄横一些罢了,若是遇到较为软弱的男子,自然是要骑在头上的。

    三叔公想了想,最后道:“好吧,一切听正泰的,我修书过去,让他自己加紧一些。噢,对了,有一个叫玄奘的和尚,一直想要来拜访你,不过我们陈家不信佛,因而便没有理会了。”

    玄奘?

    陈正泰不禁有点意外。

    不过他倒是来了兴趣,于是道:“人家是和尚,清修之人,叔公……以后这样的人来,该见还得见见的,看看他想说什么,如若不然,便显得我们陈家不显礼数了。明日叫他来吧,我见一见他。”

    三叔公倒是无所谓:“行,那我差人去请。”

    玄奘……

    陈正泰还真的来了兴趣。

    要知道……

    这个玄奘,可不是西游记里带着孙悟空、猪八戒上天入地的家伙。

    历史上的玄奘……确实有过许多次西行的经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世的人们,在他身上冠上了许多神奇的色彩。

    此时玄奘,应该已经去过一趟西域了。

    在这个时代,前往西域,其实是一件极难得的事。

    毕竟在大唐的西面,吐蕃国已经日渐壮大,横跨在大唐与西域之间,再加上中原常年的战乱,大唐根本没有心力西顾,对于大唐而言,整个西方……就如一团迷雾一般。

    到了次日,门房便来通报:“国公,玄奘法师来了。”

    “有请。”

    陈正泰信步至中堂,片刻之后,便见一个年过三旬的僧人踱步进来,先向陈正泰行礼,陈正泰让他坐下。

    这和尚神色庄重,即便见了陈正泰,也是不卑不亢。

    这和陈正泰此前对于这个玄奘和尚的猜想是吻合的。

    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是颇有气度的,就比如说……他陈正泰。

    陈正泰笑了笑,让人上茶,随后道:“高僧莫非是想让陈家捐纳一些香油钱?”

    玄奘摇头:“韩国公言笑了,佛曰……”

    “别和我说佛曰的事。”陈正泰苦笑道:“我是榆木脑袋,这辈子还没过明白呢,不奢望下辈子的事,何况我这人又贪又色,且还利益熏心,高僧就不必来感化我了,还是开门见山吧。”

    玄奘微笑,倒没有半点恼怒,他虽只是年过三旬,面上却是饱经沧桑的样子,对于陈正泰这番话,他并不觉得奇怪,而是镇定自若道:“贫僧打算前往西域,继续求取佛经,只是朝廷这边……并不赞同……当今天下,人们都说韩国公最得陛下的信任,若是贫僧能得韩国公的支持,那么事情就顺利许多了,倘有大唐的文牒,贫僧这一路,也顺畅一些。”

    原来如此。

    这玄奘其实去过几次西域,最远曾抵达过天竺,也就是后世的印度。

    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涉及到外交和军事,而是单纯的去那里学习佛法。

    在佛门之中,玄奘的影响极大,尤其是他求取西经之后,更是如此。

    历史上的玄奘,其实并没有得到官方的支持,他几次前往西域,都是偷渡去的。

    这当然也源自于大唐较为苛刻的法律,大唐严禁人贸然前往西域,更不准许有人轻易出关,哪怕是对进入大唐境内的胡人,也怀有警惕之心。

    陈正泰看了看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我听闻,你从前去过西域?”

    玄奘点头道:“是,去岁才回来。”

    陈正泰又问:“不知有何见闻?”

    玄奘想了想道:“见识了诸多佛国,都以佛法为尊,所过之处,百姓祥和,佛学传播深远,寺庙无数。”

    陈正泰笑了笑:“高僧对此,很是倾慕吗?”

    玄奘叹了口气:“倾慕也谈不上,其实并非是佛学需传播宇内,而是因为百姓们需要佛学。”

    陈正泰打起了精神:“这又是什么缘故?”

    “因为人生下来,太苦了。”这平淡的话自玄奘口里缓缓道出:“越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佛学更是昌盛。可即便是天下太平,众人难道就不苦吗?这世上的贵人们,若是不能赐予生民们衣食,不予以他们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屋,不给他们足以果腹的粮食。那么……总该给他们佛学,教他们有一个虚妄的想象,可令他们内心平静,寄望于下一世吧。若是众人不苦,今世都过不够,谁又会寄以佛祖呢?”

    陈正泰愣了一下,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原本确实是有心去反驳一下这等zj思想的,可结果却发现……他所想象中所谓的zj愚弄百姓,实则根本不是玄奘这些人的过错,错就错在,那将自己关在朱门里的人,成日酒池肉林,让人供养着通宵达旦的快活。

    诚如这玄奘所言,你拼命的去压榨他们,抢夺他们辛苦耕种出来的财物,令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日在这世上生不如死,那么佛学的流行,已是顺理成章了,让人一辈子受苦,总要给人一个盼头吧。

    陈正泰不由感慨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听闻当初南朝的时候,国都健康城,就有寺庙七百多座,信众百万之巨,那时候,年年都是饥荒,岁岁都是战乱,天下安定不了数十年,又是改朝换代,世族们莺歌燕舞,部曲如云,美婢无所数计,巨富们相互斗富,没有节制。想来……就是高僧所言的原因吧。”

    玄奘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眼中掠过意外,他原本以为陈正泰会因此恼怒的。

    陈正泰随即又道:“不过高僧有一句说对了,佛法是否昌明,在于百姓们是否已经苦不堪言,你我算起来,是一样的人。”

    “怎么?”玄奘诧异的道:“是吗,韩国公也倾慕佛法?”

    “不。”陈正泰很耿直地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一样,指的是我们都是建设者。”

    “建设者……”玄奘一愣,有些不解。

    于是陈正泰道:“我在想办法建设一个世俗的世界,令他比从前更好一些。而高僧却在编织一个天堂。说到底,我们都是搞建设出身的,只是道路不同而已。”

    玄奘奇怪的看着陈正泰:“不曾料想,韩国公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说到这里,他居然站了起身来,接着道:“若真有此心,那么倒是令人心生敬意,这与佛法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请韩国公受小僧一礼。”

    说罢,他竟当真宣了一个佛号,很是真诚地朝陈正泰鞠了个躬。

    陈正泰理所当然得接受了他的礼,他心里默想,其实都是吹牛逼,不过是你们宗教界的人吹的牛逼比较大而已,这算个啥?我陈正泰……见多识广,照样不遑多让。

    此时,陈正泰倒是言归正传了,看着他道:“你要文牒,是吗?想令朝廷准你出关?”

    “正是。”

    陈正泰笑了笑道:“多出去交流,并不是坏事。这事,我会亲自去和陛下说一说的,陛下那边,定不会为难,到时下一道旨意,这事就妥当了。只不过……”

    玄奘心下一喜,只是听陈正泰后头还有话,于是道:“不过什么?”

    陈正泰道:“不过既然要去,就多一些人护送高僧才好。不如这样,我挑选几百上千个人,随你一道出发吧!至于钱粮的事,你自是放心,这钱,我们陈家出了。你是高僧,又去过西域,想来西域那儿,你是熟悉得很的,应该也有不少故交……”

    “这么多人?”玄奘无比诧异地道:“是不是人太多了一些?”

    “多乎哉,不多矣。”陈正泰打趣道:“要不是现在我这边人手不足,我还想让你带个三五万人呢!哎呀,你就不要客气了。大家出去是取西经,人多一些好,咱们大唐人办事大气,讲究的就是热闹,冷冷清清的,像个什么样子呢?说出去,人家要笑话的。”

    …………

    今天第一章送到。

第四百四十三章:新世界

    玄奘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实际上,他原本的指望只是大唐给自己颁发出关的文牒而已,若是能有一份大唐朝廷的印信,让自己沿途西域诸国,能得到一些照应最好。

    可哪里想到,陈正泰一开口,便给他如此大的照顾。

    要知道在此前,他已不知碰了多少次壁了。

    于是,哪怕他气度非凡,也不禁感激道:“那么,就多谢韩国公了。”

    “不要叫韩国公,我有俗名,叫陈正泰,以后就叫我陈大哥便好。”

    陈正泰热络得不得了。

    玄奘一时……无语。

    陈大哥……

    明明你比贫僧要小许多的好吧。

    只是……陈正泰这般豪爽的样子,玄奘哪里好故意不给陈正泰面子。

    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前往西方,求取真经,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已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机遇就在眼前,便还是违心道:“多谢陈大哥。”

    陈正泰笑道:“你在长安,可有住处吗?”

    “就在附近寺中暂时寄居。”

    “这样啊。”陈正泰道:“那么你回去之后,且等我音讯,我明日就去面圣,后日之前,便能有回音,你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陈正泰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次日一早,便兴冲冲的入宫去面圣了。

    见了李世民,李世民不禁道:“你不在那好好的练兵,成日瞎转悠什么?朕这里没什么事。”

    陈正泰很无语,这是什么话,难道练兵就要每日都待在营里吗?我陈正泰就算是每天在家躺着,也能练出兵来。

    当然,这些话却是不能乱说的,陈正泰忙是虚心接受了批评的样子,痛定思痛的模样道:“是,是,儿臣真是万死,只是今日儿臣有事求见。”

    李世民也不过随口骂一骂罢了,新军那边……才五千人,这是李世民不满意的。

    李世民觉得至少也该有两万的规模,可百工子弟就这么多,也不可能什么歪瓜裂枣都招募进来,也只能作罢了。

    而至于这新军战力能到什么程度,李世民可说不准? 他既已有了彻底压制世族的心思? 那么……心思就绝不可能动摇? 因而道:“何事?”

    陈正泰便道:“有一僧人? 叫玄奘? 想要西行,求取佛经,儿臣觉得此人慈眉善目,为人也忠厚? 朝廷不应该禁止。”

    李世民不由皱眉:“玄奘……”

    他对一个僧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印象的。

    也没兴趣去管这等小事,于是道:“他慈眉善目与忠厚? 和禁止他西行有什么关系?”

    “儿臣的意思是……”

    不等陈正泰的解释? 李世民一挥手:“那就准他出关吧,此等小事? 何须亲自来朕这里说。”

    “儿臣怕他有危险。”陈正泰老实道:“所以打算抽调一些护卫给他,而且他一僧人? 要跋涉数千里,儿臣看他心疼的很,所以……所以觉得……总需有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李世民便问:“此人俗名叫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呀? 好像姓陈。”

    “你亲戚?”

    陈正泰立马道:“儿臣冤枉,儿臣绝没有徇私……”

    李世民很无所谓的样子:“是你亲戚那才恩准? 不是你的亲戚,你特意跑来,为一个莫名的僧人如此大费周章,朕就非要敲打你不可了。你现在是新军大将军,关系重大,成日闲着没事做,这是何意呢?”

    卧槽……

    居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陈正泰硬着头皮干笑道:“其实……也算是亲戚吧,他叫我大哥来着。”

    李世民便道:“既是亲戚,那就准了,要出关多少人,朕这里都准。”

    李世民觉得,这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可陈正泰这个家伙巴巴的跑来,这点恩荣还是要给的,如此一来,便显得自己对陈正泰的恩德无量了。

    李世民一副你看对你不错吧,快感激涕零一下的样子:“朕会交代鸿胪寺……”

    陈正泰很上道的感激涕零道:“儿臣蒙受陛下如此厚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世民露出笑容:“好好办你的事,你心里清楚,朕……对你可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可不是吗,就等着新军那边有一点成绩,将来再扩充一下新军,等时机成熟,就准备关门打狗呢。

    陈正泰连忙点头:“喏。”

    得了圣旨,陈正泰乐呵呵的出宫。

    回到家里,很快就让人将玄奘请到了自己的面前,却是唉声叹息。

    玄奘见他如此,本是火热的心,顿时浇灭了:“韩国公……难道……陛下不准?”

    “准是准了。”陈正泰叹息道:“只不过……哎,说来也是话长,只不过……陛下狠狠的责怪了我,说我堂堂国公,为一区区僧人的小事,特意去觐见,而陛下每日日理万机,忙碌于政务,为了天下苍生百姓操碎了心,我却为这等区区小事去惊扰了他,哎……陛下一番苛责,令我这臣下的,真是生不如死,心里既惭愧又难受。”

    玄奘:“……”

    陈正泰打起精神继续道:“见此情景,我只好说,其实高僧乃是我们陈家的远亲,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兄长,陛下这才脸色好看一些,说原来如此……既是为亲人说情,倒还显我是一个有心的人,这才没有责骂的太过。现在我已在陛下面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可要记着,到时去鸿胪寺领文牒的时候,一定要咬死,说你出自孟津陈家,乃是我小弟,不管谁质疑,你都要一口咬死了。”

    玄奘:“……”

    这玄奘虽然是方外之人,可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就算自己和陈正泰乃是亲戚,按辈分,自己可以是他的叔叔,也可以是他的侄子,但是凭着二人的年岁,怎么也不像自己是他的远方弟弟啊。

    鸿胪寺的人能信吗?

    可陈正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堂堂韩国公,还会特意在这事上打诳语不成?

    此时想着求取真经要紧,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妙。

    于是玄奘道:“一切依韩国公……不,依陈大哥所言。”

    陈正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知你打算如何去西域,目的地又是何处?”

    玄奘听到此,倒是侃侃而谈,他之前去过西域,当然,并没有继续西行,不过对于西域的地理,他却是耳熟能详。

    此次是他第二次出行,所以心也很大,他是希望直接从西域过境后世的阿富汗,而后再南下进入印度次大陆。

    这个路程,可就很吓人了。

    当然,历史上的玄奘,确实抵达过印度,也就是现在的天竺。

    陈正泰不得不钦佩玄奘的勇气,反正换做是他自己,莫说是现在,就算是一千多年后,他也不敢单独去那里的,毕竟以他的英俊相貌,有菊花不保的可能啊。

    接着陈正泰又问道:“你打算何时成行。”

    玄奘道:“越快越好。”

    陈正泰略思索,便道:“那就后日吧,明日我会好好布置一番。”

    玄奘又行了个礼,真切地看着陈正泰道:“实在是太有劳陈大哥了。”

    有陛下的旨意,又有陈正泰的关照,所以一切都很顺利,玄奘去鸿胪寺领关牒的时候,鸿胪寺倒是很客气,过了两日,他又来陈家辞行,却听说陈正泰已去军中了。

    只不过,此时却有数百个彪形大汉围着他,车马都准备好了,足足一百多辆车。

    不过,这一群彪形大汉们都愁眉苦脸的,领头一人来和玄奘见礼:“叔……”

    玄奘一时震惊:“你是……”

    这人道:“我是陈爱香,奉正泰叔之命,保护你西行的,论起辈分来,我是你侄子。”

    玄奘细细的看了看他道:“你……不是僧人?”

    “现在是了,说是让我做几年僧人,等回来就还俗。”这陈爱香一想到要去西域,便想死,不过陈正泰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去一趟西域,而后回来掌管一方的生意。另一个则是,死去鄠县挖矿,这辈子都别回来。

    这是家主的命令,想来也不会有第三个选择。

    陈爱香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觉得第一种选择比较香。

    玄奘:“……”

    他打量着这一个个彪形大汉,都是一脸横肉,身子强壮,心里顿时有些不踏实,他问起另一人:“你……你是做什么的?”

    这人浑身肌肉,挺着将军肚子,道:“你看俺像啥?”

    “贫僧不想猜。”

    “你看俺这样子,也晓得是个和尚了,当然,出家之前,俺是挖矿的。”

    玄奘:“……”

    他又瞥着另一人:“你是……”

    这人倒是彬彬有礼地道:“打洞的。”

    玄奘:“……”

    这人耐心的解释:“不是挖人祖坟那种,是专门探勘矿产的。”

    “你们都随我西行?”

    “当然。”此前那陈爱香道:“时候不早了,路上说,我们都是奉韩国公之命,随你一道去求取真经的,你看,我们也是有僧籍的,正儿八经的僧人,你不要疑虑……”

    玄奘心里忍不住想吐槽点什么。

    不过随即他又谨慎起来,无论怎么说,出家人不能口出恶言。

    再说,这都是韩国公给他安排的人,他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于是他只好默默地上了车,给他赶车的车夫,也剃了一个光头,口里不断的骂那拉车马的娘,从他满口的酒气,再加上他的话里话外来看,这个人……好像是修铁轨的。

    玄奘在这里,车子才刚开始动,突然整个车厢便乒乓的响,铿锵之声不绝。

    玄奘吓坏了,忙道:“停车,停车。”

    那车夫回头,咧嘴道:“咋啦?”

    “车里什么动静?”

    “什么什么动静?”

    跟这人很难沟通。

    好在陈爱香另一边打马而来,一脸抱歉的样子:“实在是抱歉的很,这些狗东西,东西装错了,李四,赵二,你们这两个混蛋,不是说了不要将家伙装在高僧的车里吗?要装装别的车去,这是有道高僧,在他车的夹层里藏着这么多家伙算什么意思?”

    于是另一边的人,忙是硬着头皮来,一脸噤若寒蝉的样子,先请玄奘下车,而后揭开车厢的夹层盖子,抱出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剑和火枪来,口里咕哝道:“其他车的夹层也装满了啊,就玄奘法师这地方空荡荡的……”

    “还敢顶嘴。”陈爱香坐在马上破口大骂:“直你娘!”

    几个人便再不敢做声,灰溜溜的抱着两捆刀剑,躲到后车去。

    陈爱香又重新换上笑容,见玄奘惊魂未定的样子,便道:“哎呀,这些人就是不晓得规矩,叔,你别生气,下次他们再敢,我抽死他们。”

    玄奘面带微笑:“阿弥陀佛。”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陀个鸟。”

    玄奘假装没有听见。

    而后又上了车。

    似玄奘这样的人,能几次牵涉数千里,穿越大漠,没有同伴,忍受无数的痛苦和煎熬,依旧完成自己目标的人,本就是大智大勇的人。

    他有超强的忍耐力,和无以伦比的意志,眼里只有他的目标,至于其他的小节,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上车,开拔,浩浩荡荡的队伍,愈行愈远。

    而此时,在另一头,陈正泰在军中,正看着步兵营操练,心里倒是颇有几分遗憾。

    其实他挺想送一送玄奘的。

    这是一个传奇人物,这一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西行的路上无比的凶险,可谓是九死一生。即便有朝一日,他们平安回来,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那时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只是……陈正泰觉得这样的送别,可能有些尴尬,还是……不见为好吧,没有送别,就没有送别的伤感!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高僧,因为高僧喜欢营造一个天堂,可那天堂是漂浮在天上得,在陈正泰看来,这不切实际!

    他希望营建一个更好的世界,当然这地上的世界,再如何也及不上那虚幻创造出来的梦幻天堂,可它很实在,它扎根在土里,可以让更多人在今生就能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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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英雄救武则天

    新军已经慢慢的步入正轨。

    终究是新军的阵容太过于豪华了。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就有三人。

    再加上状元以及举人,还有秀才,这些饱读诗书之人,就超过了一百多个。

    百工之子们,也大多能通读一些文字,虽不算什么读书人,却也受过简单的教育。

    或许别人可以质疑新军的成色,可在陈正泰看来……这支军马的底色,几乎是最好的。

    人有了一定的文化,理解能力就强,教授东西起来也快,即便是操练,你只让他如木桩子一般的站着,他根本无法理解站着是什么意思,一旦心里胆怯时,就根本无法战胜心中的恐惧。

    而若是你让他站在队列里,告诉他为何要站着,站着有什么目的,怎么样对敌人杀伤力最大,若是贸然逃跑,战线失守会是什么后果,他便一切都明白了。

    就以打炮而论,这打炮是需要技术的,如何校准,什么样的角度射击,这都需要技巧,有的人就是学的慢,而有文化的人,只要将打炮的条例写在纸上,让他慢慢熟悉背诵,他便能牢记在心里。

    有一句话叫做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下终究还是靠有知识的人创造的,即便有人出身不好,一开始大字不识,他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不断的积累知识。

    因而新军的操练进展极快。

    再加上参军府的协调,单单炮营这边,就有许多的炮兵自觉地会发现火炮的一些问题,而后提出建议,参军府这边再负责和研究组前头,在这些建议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陈正泰在军中待了一天,反正闲着也闲着嘛,当日便回府,只是途经二皮沟市集的时候,才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他让人停下了马车,便见许多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模样的人议论着什么。

    等这些人见了陈家的马车经过,纷纷避让? 露出敬意。

    那小姑娘一脸不忿的样子,此时见众人对这车马敬若神明,便一下子冲到了马车前来,生生将马车拦住。

    车夫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如此的胆大包天? 开口质问? 这小姑娘道:“请韩国公做主。”

    陈正泰坐在马车里? 不禁无语? 真是胆大包天? 我特么若是成天给人做主,我忙的过来吗?

    当然? 这个时候?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是要显露的平易近人的。

    于是陈正泰下车? 见了这小姑娘,不禁一愣,此女十二岁的模样? 肤色白皙? 眉眼之间,堪称绝色? 以至于陈正泰竟有些出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心里不禁默默的念:“陈继藩、陈继藩……”

    这才收了一点心,陈正泰阔步上前,便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车驾。”

    “此前我和这里的作坊东主有言在先,说是运一批木材来此,此前谈好了价钱,可等木料运来了,他却改口,挑三拣四,想要压低价钱。韩国公,他见我是小女子,便这样欺负我,我……”

    随即,这小姑娘便眼眶通红起来,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陈正泰一脸无语,这小姑娘倒是惹人怜爱,好,哥们要英雄救美啦。就是不知道哪一个狗东西倒霉,让我陈正泰打几个时辰出出气。

    一旁,立即有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来,他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纠纷,会闹到韩国公这里,忙是大气不敢出:“这……这……韩国公……”他用极虔诚的目光看着陈正泰,就好像看着明堂里的佛祖一样,而后道:“哎……国公明鉴,他这木料,确实是泡过水,我这边……罢罢罢,国公都出面了,鄙人还能说什么,这木料,便照原先议定的价格收了吧……这一次,鄙人肯定要折本的。”

    陈正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就这么解决了?

    那商贾便和颜悦色的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叹道:“小小年纪,就晓得这样了,佩服,佩服,这一次我说到做到,钱……立即就奉上,好啦,你也别哭了,多谢国公吧。”

    那小姑娘随即揉揉眼睛,随即盈盈上前:“武珝见过国公。”

    陈正泰哈哈一笑:“不必多礼,去收钱吧。你小小年纪,怎的在这长安经商。”

    武珝幽幽道:“小女子本也出自官宦之家,家父还任过工部尚书呢,只是……只是……家父前几年病逝了,于是族中的人见我和母亲相依为命,便欺凌我们,不得已,我和家母只好来了长安,在此相依为命。家父虽有恩荫,可是这恩荫,去都在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身上,他们嫌我母子为累赘,并不肯接纳。实在没法子,因为家父从前做的是木材买卖,一些家父的故旧倒是垂怜我们母子可怜,便肯帮衬着,让我挣一些钱,补贴家用。”

    陈正泰听到工部尚书,已是惊呆了。

    姓武,工部尚书……从前做的是木材买卖。

    这……他爹是武士彟,而她……难道是传说中的武则天?

    武则天有许多的名字,譬如则天,譬如武曌,可实际上,都是她自己成为皇帝之后取得。新唐书里,她的原名,好像还真是武珝……

    武则天……还是活的。

    看着眼前这十二三岁的稚嫩少女。

    陈正泰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么一个人,居然可以和历史上中华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联系起来。

    而且这女皇的手段只狠辣,只怕上下五千年里,也没几个男人可以及得上的。

    此时见她楚楚可怜,陈正泰顿时警惕……方才她眼眶通红,楚楚可怜的,不会是套路我吧?

    陈正泰再不敢将她当小女孩看待了:“噢,我知道你,哈哈,久闻大名。”

    武珝一愣,她不禁道:“敢问国公,在哪里听说过小女子?”

    陈正泰反而被问倒了。

    冲动了,冲动了。

    陈正泰随即笑了笑:“这个……你爹……是叫武士彟吧,想当初,他和我们陈家,可是很有一段渊源呢,在武德朝的时候……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家父和我说的……”

    管他有没有渊源,这么一解释,就解释的通了。

    武士彟当初和太上皇关系很好,所以虽然是商人出身,但是李渊依旧认为他是元从功臣,凭借着这层身份,武士彟可谓是平步青云。

    而陈家当初,其实也是跟着李渊混的,李渊支持李建成,陈家自然而然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李建成了。

    当然……最后这些人都很惨,陈家算是重新复起了,而至于武家嘛……至少暂时是看不到什么希望的。

    武珝一听,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原来竟是世兄,今日真亏了世兄为我转圜,如若不然,我便……我便……”

    说着,又要哭。

    陈正泰一笑:“好啦,不和你啰嗦了,我要回家,下次再会。”

    “且慢。”武珝道:“既见了世兄,能否请世兄载我一程。”

    果然不愧是武则天啊,也不管大家到底是不是世交,先套路了再说。

    陈正泰脸皮薄,只好道:“如此也好,唔,上车吧。”而后回头,给身边的护卫一个杀人的眼神。

    护卫们了然了,立即目不转睛。

    武珝去接了商户送来的钱,小心的收好,随即登车,陈正泰也登车上去,这马车很宽敞,所以并不担心二人拥挤,陈正泰道:“你家住何处,我让人送你去。”

    武珝便眼眶通红道:“不成,既是世交,我还是去拜见一下世伯为好,家父临死时,对我多有嘱咐,说是生前有许多至交好友,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若是遇见,一定要懂礼数。我不知倒也罢了,倘若知道,便定要拜谒,如若不然,家父冢中不安。”

    陈正泰:“……”

    武珝随即便道:“请世兄万万答应。”

    陈正泰叹道:“你不要总是哭。”

    武珝便揉了揉眼:“我见了世兄,就想起先父。”

    陈正泰终于忍不住了,反正这车厢里无人,便道:“其实我知你哭是假的。”

    武珝面上没有一丁点震惊的样子。

    陈正泰随即道:“你喊冤时哭是假的,后来你感激涕零的样子也是假的,再此后,你闻知我们是故交,这般眼泪汪汪的样子,还是假的。”

    武珝幽幽道:“世兄怎的这般……说。”

    陈正泰道:“因为我晓得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你晓得这眼泪便是你的武器。”

    这算是直接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你武则天是什么人,我陈正泰不知道?

    可千万别说你年纪小……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妖孽,自己算一个,武则天也绝对算一个。

    否则,三十岁的武则天,怎么能从一个小小的失势功臣之女,一跃成为皇后,而后开始主掌宫中,再此后与皇帝平分秋色,自居二圣之一,将这天下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统统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陈正泰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戳破一下她。

    武珝随即收起了泪,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道:“这泪,还是有几分真的,小女子对世兄还是有感激之情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女子现在和母亲相依为命,自从先父逝世之后,异母的兄弟姐妹欺凌我们,家族之中的人,也不容我们,而今,我与母亲,已是走上了绝路,倘若没有一些小心机,只怕早已被人生撕活剥了,所以请世兄见谅。”

    陈正泰摇摇头:“我自也不怪你,只是你真要去拜访我爹?”

    他始终将武珝当做成人来看待,不,更准确的说,他将武珝当做一个人精来看待。

    武珝想了想:“既是世交,自当是去拜谒的,如若不然,就真失礼了。”她瞥了陈正泰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她没有想到,陈正泰居然直接撕破了她楚楚可怜的外表的缘故,她道:“世兄是聪明人,当然……世兄似乎也看出我是一个聪明人,我当然知道,世兄而今权势滔天。今日撞见了世兄,倒并非是小女子……”

    “且慢,我们真的是撞见的?”陈正泰似笑非笑的看她。

    武珝摇头道:“这……这不是撞见的,还能……”

    陈正泰厉喝道:“你还想骗人?”

    武珝终究还是个女孩儿,聪明有余,而应变不足,听陈正泰这般呵斥,有些小小的慌乱了,便道:“我……我……”

    “只怕你早就埋伏在了路上吧。”陈正泰道:“你知道我这些日子,都会出入军中,所以事先就踩了点,大抵知道……这个时候我的车马会途经此地,所以……你和那商户有纠纷是假,你拦我的车马告状也是假,你借此机会,攀上交情也还是假的。”

    武珝眼里掠过了一丝慌乱之色。

    其实陈正泰一开始也没想明白,倒不是他比武珝更聪明,而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

    有了这份戒心,再仔细的去推敲,就觉得一切都可疑起来。

    好端端的,自己走在路上,怎么可能就会和她巧遇,又恰好,自己有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一旦许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可能不太那么的凑巧了。

    陈正泰冷笑道:“你好深得心机,其实我放你上车来,就是想看看,你玩的什么把戏,我陈正泰是什么人,也是你一个女娃娃能够随意耍弄的吗?哼,若不是见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子,我绝不饶你,好啦,给我滚下车去,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世兄,你记着,下次少卖弄小聪明。”

    武珝已吓得花容失色。

    她只怕想破脑袋,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怎么就一下子看破了她的所有计划。

    她极复杂的看着陈正泰,瑟瑟发抖的样子,期期艾艾道:“国公,饶我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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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绝世人才

    武珝又露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陈正泰却是绷着脸冷哼。

    不过,他心里却是颇有几分得意的,不就是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吗?你看现在,我还不是看破了她的诡计,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只是……这样一想,心里又不禁警惕起来。

    这……会不会又是装的呢?故意示弱,好让他心里放松下来?

    于是,陈正泰的心又紧绷起来,转而严厉地看着武珝:“饶你,你小小年纪,便心思这样的重,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我……我……”武珝便幽幽道:“不敢相瞒世兄……先父故去,族中和异母兄弟们便视我和母亲为眼中钉,受了许多的屈辱,所以我才带着母亲来了长安,只是……诚如方才所言,虽是在长安安顿下来,可是……我……我心中不甘。母亲受人白眼,我也是堂堂工部尚书之女,怎么能甘于平庸?最重要的是,我虽是女子,哪一点不比族中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强?我便想……便想寻一条出路。”

    她凄惨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正泰,似乎真的对陈正泰有些畏惧了,继续道:“原本我在想,再过一两年,我便入宫去,先父被册封为应国公,依律,我是可以参加宫中选秀的,至不济,在宫中也可册封一个昭仪,在宫中总能寻觅一条出路,到时吐气扬眉,也让母亲能够增色。只是宫中嫔妃无数,我……我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大的机会,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前些日子,我看了新闻报,方才意识到,这世上,也未必没有女子可以做成的事,韩国公在长安有这么多的门徒,个个都是佼佼者,我若能……蒙世兄厚爱? 只需世兄点拨,或许就有出入了。”

    陈正泰依旧板着脸? 不过他的脑子转的飞快。

    这么听着,这些话……应该是她的肺腑之词了。

    从这些话大抵可以看出,首先这武珝是个不甘平庸的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女子的身份就比人低一等,甚至心中隐隐认为? 她比天下绝大多数人要强。

    另一方面? 她已为自己考虑了很多后路,譬如选秀入宫,当然,这对她而言,应该只是下策。

    毕竟? 这武珝还真猜对了? 在李世民的后宫里? 她几乎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而李世民这等人? 哪怕武则天再机智,凭借着李世民的慧眼? 也迟早能看穿她的狐狸尾巴。再说,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少女? 凭什么和那些根基深厚的贵人嫔妃们斗呢?

    当然,只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历史上,李世民虽然没有真正青睐她,可是李世民的儿子李治,却是真真切切的被她糊弄了去,自此之后,给了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可是现在的武珝,显然无论如何也没有算到这一步。

    还有一点便是,武珝现在将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明着说是希望提点,实则却颇有几分想要自强。

    当然,她一个弱女子,又被家族抛弃,父亲也已逝世,所以想要凭借自己,可谓千难万难,可若是有陈正泰的帮助,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正泰笑了笑道:“你倒是心思活络的很,只是……你借机靠近我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我能吃苦,也肯学,我并不比男子差……我……只要世兄肯传授,学什么都好。”武珝毫不犹豫地道,她似乎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是不在陈正泰面前展示自己,只怕自己就再不会有机会了,那么最后只能走下策,选秀入宫。

    陈正泰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武珝终究还稚嫩,没有经受过后宫的熏陶,所以看陈正泰这般反应,倒是有些急了,此时眼眶当真红了:“我……我读过书……我能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陈正泰不禁诧异地看着她。

    事实上,陈正泰也只是在传说中才听说过有这样的天才人物,可实际上……迄今为止,从未真实见过,哪怕他已见识过无数顶尖的人了,都没有一个是有这超级技能的!

    陈正泰便笑着道:“你既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怕早就扬名天下了吧。”

    这话是明显的质疑。

    不过这等事,若是真如此厉害,确实是会一传十,十传百的。

    而且历史上……好像没有听说过武珝有这样的才能。

    武珝抬眸,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而后道:“我自小便有这样的本领,只是……因为身边总有人欺凌我,先父要去做官,我和母亲只能在老宅,他们本就看我和母亲不顺眼,总是借故刁难,我固然身藏这些,也绝不会轻易示人。世兄可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众必非之的道理吗?此后先父故去,我便更不敢轻易将这秘密示人了。有些时候,人宁愿被人轻视一些,也不要被人高看了,如若不然,那些欺辱你的人,手段只会更加狠毒。”

    陈正泰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孽啊这是……

    从小就藏着秘密,明明有一个别人所没有的才能,却能一直默默的隐忍和潜藏着,这若是换了任何人,尤其是年少的孩子,只怕早就巴不得向人展示了,而她则是一直不露声色,瞒过了所有人。

    历史上的武珝,好像也确实没有展现过这个才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隐藏了一辈子。

    这就是武则天的可怕之处吗?她凭借着这样的本领,在李治登基之后,能够快速的处理朝政,可与此同时,她却又不显山露水,既得到了李治的绝对信任,最后因为掌握了大权,和李治共治天下。另一方面,对李治和百官也留着一手。

    陈正泰甚至已经想到一个画面,许多事,通过这个本领,武则天早已了然于胸,却还是故作不知的样子,而下头的百官们,有的人还卖弄着自己的小聪明,却早已被武则天看透,她定是在看透的时候,心里只是一笑,寻到了适当的时机,将这卖弄聪明的人一举铲除。

    只是……既然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深,她为何要告诉他呢?

    是害怕他轻视她,想争取一个机会吗?

    其实武珝一点都不清楚,陈正泰压根不是轻视她,而是他娘的对她警惕过了头而已,陈正泰可绝不敢将她当普通少女一般看待啊。

    陈正泰故作微笑的样子:“是吗?那么……我倒想试一试。”

    陈正泰左右看了一眼,随手将车厢边搁着的新闻报取了一张来,而后取了末版的一篇文章交在了武珝的手里道:“你看一遍。”

    武珝颔首,她手臂有些颤抖。

    实际上……她虽是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坚强,或许是因为她超出了常人的心智,所以哪怕被人欺凌,她也依旧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的。

    可这一次,遇到了陈正泰,哪晓得这陈正泰只随口就戳穿了她的伎俩,要知道,掩藏在这楚楚可怜的少女表面下的自己,是从未失策过的,而如今,陈正泰不过扫她一眼,就像是能洞穿她的心思一般。

    这令武珝毛骨悚然,可与此同时,心里也不免钦佩得五体投地,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韩国公啊,自己来寻他,还真是找对人了,如若只是一个平庸之辈,哪怕只是比寻常人优秀一些,自己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了。

    此时,武珝快速的将报中末版的文章一扫,而后便将报纸奉还给陈正泰。

    陈正泰拿起报纸,低头一看,这文章……说来惭愧,是他自己说所写的,当然,也不能算是他所写,而是很不好意思的,抄袭了韩愈的文章。

    这当然不是陈正泰抄袭成性,爱做剽窃的勾当,实在是……韩愈这一篇《师说》,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这篇文章的本质,其实是劝大家能够学习,而学习去哪里学呢?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不,读书考试哪家强,二皮沟大学堂找我陈正泰哪。

    此时,陈正泰收起心神,凝视着武珝道:“可记下来了?”

    武珝毫不犹豫道:“统统记下来了。”

    “背诵吧。”陈正泰淡淡道。

    武珝不带半点迟疑,随即便张口:“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

    她一字一句,很是清晰。

    陈正泰起初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可越听,心里越是震惊。

    这师说不过数百字,可武珝也不过是快速的看了一遍而已,可此时,全文她背诵下来,竟是一字不落。

    待这武珝背诵完了,而后便看着陈正泰道:“还请世兄斧正。”

    斧你大爷……陈正泰感觉很痛心疾首,我特么的是穿越来的啊,已经自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极好了,而之所以师说记下来,这还是因为这是必考的内容,当初被抓着背诵了无数次才有深刻的印象。

    可和眼前这个妖孽相比,他深感自己简直就是渣渣。

    陈正泰最乞丐的是,武珝虽是统统背诵完了,面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得意之色,而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正泰道:“世兄……以为如何?”

    “噢,还好。”陈正泰压下自己的情绪,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这个时候,决不能显得震惊的样子,好像我陈正泰没见过世面一样,对付这样的人,就得比她还能装。

    武珝的眼底深处,果然掠过了一丝期待之色,陈正泰越是这般古井无波的样子,反而令武珝更为敬重。

    她道:“我不过一弱女子,在这长安,举目无亲,家母又是无靠,她……她本是先朝宗室,身份尊贵,却养深宫,自小便养尊处优,只因先朝亡了,地位才一落千丈,被人欺凌……我……我……我便要像男儿一般,使她不受委屈。”

    陈正泰眼睛盯着车厢的天花板,故作沉吟道:“念你有孝心,或许陈家倒是可以收容你,只是……你到底想学什么,又有何打算?”

    “学什么都好。”看陈正泰终于松口,武珝一双眼睛顿时亮了亮,惊喜道:“我只晓得世兄乃是神鬼莫测的人,身上处处都是学问……至于将来……我……我有许多的打算,只是……终为女子,倘若我是男子就好了。”

    她此时倒是表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心事。

    是啊,若是男子,天下除了眼前这位世兄,还有谁能及得上我呢?我看那些同龄的男子,尽都是酒囊饭袋罢了,不过是借了男子的身份,凭借着自己高贵的家世,自鸣得意而已。

    陈正泰倒是沉吟起来。

    这个女人很危险。

    可这个女人……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爱惜的感觉。

    当然,并非是那种爱惜,而是像这样的妖孽,自小便懂得隐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行事缜密,而且还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若是他没有一丁点爱才之心,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何况,若他不对她另有安排,她势必就要入宫,而似她这样的人,纵然不能得到陛下的欣赏,也绝不会甘居人下,迟早会有一飞冲天的一日,难道……真要为大唐留下一个女皇吗?真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陈家联手陛下打击世族,而是她吊打陈家以及所有人了。

    只一瞬间,陈正泰的心思已千回百转,深吸一口气,陈正泰道:“从今日开始,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我说东,你不得往西。”

    武珝忙小鸡啄米的点头:“自然。”

    陈正泰又不客气的继续道:“还有,少将这些小把戏用在我的身上,如若不然,我绝不容你。”

    武珝忙道:“再不敢了,从前我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才明白,世兄才智胜我十倍,我怎敢班门弄斧?方才我所言得,句句属实,在世兄面前,没有一丝的隐瞒。”

    对于这一点,陈正泰是相信的,这武珝在他跟前算是彻底地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和才能了。

    就算是还有一些心事,那也无关紧要。

    …………

    第一章送到。

第四百四十六章:不首先动用武则天

    在陈正泰心里,若是仔细去分析武则天这个人,大抵就会知道,她成为赫赫有名,且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那个女皇,其实并没有什么意外。

    武则天的人生之中,经历过四个阶段,而每一个阶段,都在不断的塑造和强化她此后的性情。

    她的母亲杨氏,本该是天潢贵胄,只可惜,等她出生时起,随着隋朝的灭亡,她并没有享受到这种家族带来的好处,反而让武家人成为巨大的负担,于是自幼便遭人非议。

    而父亲的病亡,更加剧了这种情况,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视她们为瘟疫,族兄弟们恨不得立即将她们母子赶出门墙,这一年,她才十二岁,本是一个刚刚懵懂,带着羞怯,不敢轻易离家的女子,却不得不长途跋涉,随母亲远走他乡。

    此后便是入宫,宫中毫无疑问的没有受到李世民的喜爱,虽说成了昭仪,可这几乎是嫔妃中的最下等,宫中的环境本就险恶,不少嫔妃来自显赫的家族,而她一个来自阀阅并不显赫的低级嫔妃,想来一定遭受人的白眼和打压。

    第四个阶段,则是她终于成为了李治的皇后,本该是扬眉吐气,这个时候,她不再面对后宫中的事,而是开始面对那显赫的贵族以及世族官宦,皇后的尊贵,并没有给她带来这些人尊敬,实际上,这些彪悍的家伙们,何止是看不起武则天,便连李治也是瞧不起的,骄兵悍将? 数百年的家世,开国的功臣? 天知道给武则天上了多少的眼药。

    因而……大抵了解了武珝的人生经历之后,陈正泰想来也能明白,为何武则天在历史上? 对于所谓的亲情,毫无在意了? 在她心目中? 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她可以利用李家皇族,也可以利用武家的亲族,只要对自己有利,她会大加笼络? 而一但不利? 那么势必除之而后快? 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这是一个彪悍女人的成长史? 可若是……她的成长轨迹发生了改变呢?

    陈正泰还是有点拿捏不定主意,他靠在车厢上? 不理会一旁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目光的武珝,此时却不禁苦苦思索。

    能改变吗?

    若是能改变? 这个少女,或许对陈家而言,就有着巨大的用处了。

    可若是不能改变,那么……这个人就是个祸害。

    想想历史上武则天的手段,陈正泰便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

    在大唐帝国的核心里,无数的骄兵悍将,数不清传承了数百年的世族子弟,还有那聪明到绝顶,自底层上升而来的人中龙凤,这些人……统统都被她一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凡只要她心念一动,便可覆灭一个数百年根基,繁衍不息的巨族。她一声咳嗽,便无数人胆战心惊,磕头如捣蒜。

    武珝此时不敢说话,直到马车停了,陈家终于到了。

    陈正泰下车,武珝也是亦步亦趋地下来。

    陈正泰回头看了武珝一眼:“你们住在何处?”

    “就住在二皮沟这里。”武珝道:“这里热闹一些。”

    陈正泰颔首道:“你先回家吧,过几日再来。”

    武珝眼里,掠过了几分失望,却还是乖巧的颔首:“喏。”

    随即泱泱的走了。

    陈正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召了身边一个护卫来,低声道:“查一查这个人,她在二皮沟的一切底细,我都要知道。”

    护卫点头。

    陈家的人力,并非是取之不竭的,至少又有一批人跟着玄奘西行,陈正泰觉得这陈家更清冷了一些。

    他甚至心生出了怜悯之心,是不是该招一批挖矿的子弟回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威胁陈爱香去挖矿,这陈爱香便麻溜的跑去西域了,等有朝一日,他若是得知自己回来之后,大批的子弟从矿场里回来了,一定要吐血三升不可。

    也罢。

    到了次日,乃是大朝。

    陈正泰清晨便起来收拾了行装,入宫至太极宫。

    在太极殿里,李世民已经端坐,百官行了礼。

    这等大朝,更像是从前一些朝政事务的总结,反正跟陈正泰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提及陈正泰的人不少,新晋网红嘛,面子还是有的。

    不出意外,骂的人比较多。

    大唐的人比较刚烈,这也能理解。

    许多人非议的,是练新兵的事。

    为何要练新兵?朝廷的禁军已经足够多了,地方上还有许多的骠骑,足以应对任何的外患和内忧。而且新军明面上还属于东宫卫率,东宫需要这么多兵马做什么?

    至于招募百工子弟,更是没有道理,国家的基础来源于良家子,什么叫农业社会,农业社会就是基层的骨干都是大大小小的地主子弟,这样的人才是出身清白。

    这被歧视的对象,居然也招募进入了军中,就形同于是招奴隶入伍一样的道理。

    “陛下可知道牧野之战吗?牧野之战,商纣王召奴隶充实商军,结果战事一起,商军中的奴隶和战俘全无斗志,纷纷倒戈,于是兵败如山倒。在臣看来,非良家子从军的危害,实在太大,百工脱离了农事,和商贾一样,眼里都只是小利,他们贪生怕死,并无守土之心,以奇巧淫技为能,这样的人,大唐可以信任吗?区区一个新军,纵是只有五千人,可臣恐此例一开,大大挫伤我唐军的士气,恳请陛下三思。”

    见李世民不理会。

    说话的乃是兵部侍郎韦清雪,韦清雪随即看向陈正泰:“韩国公以为呢?”

    陈正泰不得已只好道:“这个……要问陛下。”

    韦清雪只好又看向李世民:“陛下难道还不发一言吗?”

    李世民瞪了陈正泰一言:“这是陈正泰的建言。”

    “可您是陛下啊,陛下乾坤独断,自有主张。”

    “朕的意思是……且看看,虽然百工子弟积弊重重,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我大唐子民,让他们从军,尽一尽守土的职责,有何不可呢?”

    “这样的人入了军中,就是害群之马,非但无法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还糟蹋了兵部为数不多的钱粮,甚至还会令其他军马士气低落的,良家子从军,承袭着父祖们的恩荫,他们……”

    “好啦。”李世民笑了笑道:“就不要在此事上纠缠了。”

    韦清雪绷着脸:“臣……”

    这时,却有人正色道:“陛下,臣也以为韦侍郎所言甚是。”

    众人循声看去,站出来的人相貌堂堂,大义凛然状。

    只是他一出马,连李世民都露出无奈苦笑。

    站出来的乃是秘书监少监,也就是陈家当初的同行魏征。

    魏征这个人……这朝中的人都是闻名遐迩的,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劝谏,也不是因为他性情刚烈似火,实际上,此人能从当初李建成的心腹中脱颖而出,确实是个极有才能的事,李世民交代他做的事,他都能非常迅速的完成,而且能让人心悦诚服。

    如若不然,一个只晓得骂人的喷子,依着李世民这样的性子,再加上他这李建成旧党的身份,此人又更非有什么极高的门第,早就一脚踹开了,何至于到了后来,扶摇直上,甚至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排在第四位,远比许多功臣名将的地位还要高了。

    正因为这个人能力强,而且不开口则以,一旦开口,就总能说中要害,所以李世民才对他有着敬畏之心。

    此时,魏征慨然道:“人各有自己的性情,自有府兵以来,朝廷就是这样的军制,现在擅自更改,如何能够服众呢?就说军中各卫,所挑选的都是良家子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才能效忠国家,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而百工子弟,此前没有受过骑射的调教,也没有习武的传统,让他们从军,臣最担心的是……会令长安各卫,为之寒心啊,军中的士气,是最紧要的。若是陛下将百工子弟和良家子弟置于同等地位,难免令他们无法心悦诚服。而且朝廷花费大量的钱粮,养这么一支难成气候的军马,也过于奢靡浪费了。”

    这是魏征的看法。

    府兵制能流传到今天,良家子从军能够延续至今,它自然是有根源的,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尝试过用其他人来打仗,可实际上效果都很差。

    直到府兵开始流行,从南朝到北朝,人们发现了府兵往往能爆发强大的战斗力,正因为如此,历朝历代,朝廷便与世族和地主集团们相当于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契约,即这些人给朝廷提供兵源,为朝廷征战,提供人才,而朝廷给与他们许多优待,如此一来,朝廷与良家子背后的社会基础彼此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相互利用,或者是相互依赖的关系。

    现在陛下和陈正泰此举,在魏征看来,属于动摇国本,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实在没有改弦更张的必要,制度上,只需要做一些小小的修补就可以了。

    良家子们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哪怕是最基层的良家子,虽然他们在世族面前,不过是蝼蚁,可在商贾、百工、贱民、部曲、奴婢和寻常佃户面前,是十分优越的,他们可能家境一般,家里只有两三头牛马,百来亩朝廷发放的永业田,却比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好过得多。

    一但更改,就可能动摇整个国本了,这在魏征看来,这是十分冒险的事。

    当然,对于百工子弟的战斗力,根据前人的经验来看,魏征当然是绝不看好的,这在魏征看来,这种人喜欢偷奸耍滑,心思不正,爱占小便宜,绝不是当兵的料子,朝廷如今这样做,既伤了良家子弟的心,也是在浪费钱粮。

    李世民见魏征大发了牢骚,只是苦笑,便又道:“这是陈正泰的建言。”

    陈正泰:“……”

    陛下这就有点缺德了。

    一次次被皇帝甩锅到身上,陈正泰知道自己想装隐形人都不行了,只好道:“魏公,凡事都要尝试嘛。”

    “历朝历代,已经有过这样的尝试了。”魏征道:“我乃秘书监少监,掌管图书,韩国公若是不信,我寻书来给你看。”

    陈正泰便道:“书中的话,也未可尽信。”

    魏征摇头:“韩国公此言差矣,书便是今人的镜子,通过镜子来检视自身,取前人们成功的经验,而尽量不去触碰前人们的错误,免得重蹈覆辙,这是今人理应做的事。”

    陈正泰道:“就算魏相公不相信百工子弟,但是总可以相信我吧,我会尽力而为……”

    论起辩经,十个陈正泰也不会是魏征的对手,陈正泰索性直接跨过百工子弟不谈,直说了吧,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魏征则是瞪了陈正泰一眼:“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高明之处。”

    陈正泰:“……”

    这伤人太粗暴直接了好吧!

    魏征又道:“人力毕竟有其极限,就算再有才能的人,也要顺势而为,而不是逆流而上,逆流而上的人纵有天大的才能,也只是莽夫而已。”

    陈正泰这就不服气了,于是道:“我培养了许多的读书人,大学堂就是明证,这难道不逆流而上吗?”

    “成功了一次,岂能成功第二次?一次是侥幸而已。”魏征道:“今岁就要开院试了吧,恰好我的长子魏叔玉也要参加院试,老夫倒是拭目以待。”

    魏征对此,是很有信心的,这儿子是自己亲自培养的,文章作的极好,并不比这两年来大学堂的子弟要差。

    陈正泰深深看了魏征一眼,他没想到,魏征……居然想来打自己的脸。

    “这样啊,那么就希望他能高中了,既然魏相公认为,人不可逆水而行,那么……我倒想逆水一次,令公子显然是个才子,这院试的日子就要近了,那么不妨如此,我陈正泰也不欺负你,我索性便随意收一个女生员,这两个月,便教授她一些读书和做文章的本领,到时倒要看看,是令子厉害,还是我这女生员厉害。只是……若是魏相公全力栽培,寄以厚望得儿子,竟连区区一个女子都不如呢?”

    说罢,陈正泰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征。

    就是挑衅你了,怎么滴?

    魏征一听,顿时腾的一下脸红了。

    气的。

    陈正泰侮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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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神器出世

    魏征暴怒,也是有道理的。

    这个时代,固然女人的地位并不低下。

    可是这天下无论是天子还是百官,又或者是涉及到了学问的事,统统都是男子来负责。

    大家所恪守的乃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你陈正泰随便找一个妇人,教授她读书,就比得过我魏征的儿子?

    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我魏征固然不是名门之后,却也是有家传渊源的,打小就刻苦读书。

    人嘛,总不免将自己的后代看的份量格外的重一些,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血脉的传递,至关重要,你陈正泰可以在殿中侮辱我魏征,但是不能这样侮辱我的儿子,这岂不是说我魏家子弟,竟连一个妇人都不如?

    这说的是人话?

    魏征面上的怒气更胜,手中掂着自己的玉笏,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

    他用严厉的目光威逼着陈正泰:“韩……国……公……”

    这一下子,群臣凛然。

    李世民也吓了一跳,这陈正泰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魏征,魏征此人刚烈的很,朕都有些怕他呢。

    李世民勉强挤出笑容,想要缓颊一下殿中凝重的气氛。

    可魏征却继续道:“你此言当真吗?这是你自己说的。”

    “对。”陈正泰很光棍的道:“是我说的。”

    就差下一句是,是我说的又咋地?

    许多人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既是看热闹,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情,却还是不免有人心里翘起大拇指,韩国公好气魄,这是要将人往死里得罪啊!

    “好。”魏征强忍着暴跳如雷的怒气,冷着脸道:“老夫答应你,你不是要比吗,那就来比比看。”

    “……”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

    陈正泰方才那番话,十之**只是寻一个妇人来故意侮辱你魏家而已。

    这就好像泼妇骂街一样的路数。

    可哪里想到,魏征直接当真,反将了陈正泰一军。

    于是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着陈正泰。

    没想到陈正泰同样当了真,一本正经地道:“一言为定,到时,榜下见。”

    “且慢。”魏征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正泰,他这一手叫做将计就计,直接将陈正泰逼迫到墙角:“若是韩国公输了呢?”

    “输了便输了,输了我自然佩服魏相公。”

    魏征撇撇嘴,这一次陈正泰算是招惹到了魏征了,魏征不屑于顾的样子:“老夫不需韩国公佩服,老夫只一条,倘若输了,立即裁撤新军。”

    “新军牵涉到的乃是国家大政,岂是我说裁撤就可以裁撤的?”陈正泰摇头。

    魏征道:“这新军,哪里是什么国家大政。根本就是韩国公拿的主意,让陛下力排众议的结果……我便问你? 撤不撤?”

    魏征掷地有声? 一下子得到了许多人的共鸣。

    陈正泰瞥了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抚案微笑不语。

    擦……

    这摆明着……想让我自己独自面对魏征了。

    说也奇怪? 李世民对魏征总有几分忌惮。

    陈正泰咬咬牙? 最后道:“好啊,既然如此,我若输了,自然没有问题。可若是我赢了呢,我寻一个妇人来,若是赢了令子? 那又如何?”

    魏征道:“老夫没想过输。”

    他说的风淡云轻。

    可在陈正泰看来? 这就有点耍流氓了。

    这是什么话?

    可似乎魏征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妥? 随即便道:“老夫家里略有一些图书,也有一些浮财。”

    陈正泰顿时懵逼,现在似乎是轮到魏征在侮辱自己了。

    只见魏征接着道:“不妨如此,倘若老夫的儿子不成器? 那么……便算是老夫教子无方? 倒要向韩国公请教一下教子之道。”

    “请教是什么意思?”陈正泰不依不饶。

    魏征道:“自是拜师请教。”

    陈正泰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不过……魏征有必胜的把握,自己又何尝不是稳操胜券呢?

    显然他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武珝到底有多变态? 我使出她来,自己都觉得害怕,好吧!

    于是陈正泰道:“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魏征干脆利落的道。

    他面带笑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得逞了一般,这本是棘手的新军之事,谁曾想,到了自己手头上,轻易就要解决了。

    陈正泰也笑了起来,二人相视笑着,大抵都觉得对方是个智障。

    倒是这百官,顿时都打起精神来,这陈正泰却不知发什么疯……让个女子来比试……可得防备着他使诈才好。

    那此前的兵部侍郎趁机道:“韩国公不会是早就暗中教授了什么弟子吧,又或者……有其他的名堂?”

    陈正泰冷笑道:“我若是教授女子读书,定是要寻觅那刚进长安不久的,此前我陈正泰和她绝不瓜葛。不只如此……还需寻个年少一些的,免得你们说我这人不讲武德,啊不……不讲道德,暗中使诈。”

    陈正泰随即又道:“这样,大家可满意了吗?”

    众人闻言,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这家伙……是自己找死呢!

    不过他们也不怕陈正泰使诈,毕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大家探听出一点什么来了,只要是女子,就一定有出身,到时一打听,便晓得此女是什么人了,还怕你陈正泰玩出什么花样?

    魏征踌躇满志,捋须,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到时输了,可别怪老夫胜之不武。”

    只是李世民此刻却是绷紧着脸,一言不发。

    待朝议之后,陈正泰眼巴巴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却是脸色阴沉,没有留下他的意思。

    于是陈正泰看着陆续离开的人群,也只好泱泱的走了。

    李世民等人走了个干净,才气咻咻的回了紫薇殿。

    长孙皇后在此,见李世民早早回来了,便忙是起身接驾,却又见李世民隐着怒火的样子,忍不住道:“陛下,今日是谁招惹了你,莫不是……那魏征吗?”

    李世民摇头道:“魏征此人……甚是刚烈,不过朕看他为人忠直,且又是能臣,倒是一直隐忍他。当然,今日倒不是这魏征的缘故,而是朕那好女婿。”

    这女婿如今也只有一个陈正泰!

    长孙皇后听罢,却是脸色凝重起来:“我看正泰平日里,一向安分,怎么会令陛下震怒呢?”

    “还能为什么?”李世民摇头苦笑,却又夹杂着几分不忿的样子:“他当初建言朕招募百工子弟从军,编练新军,朕一切都依他,可谓是力排众议,可这个小子,今日殿中众臣反对,他却跑去和人打赌,说是今岁新科的院试之事。”

    长孙皇后便微笑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正泰还小嘛,他爱打赌,固然有些行为不端,陛下是他的岳父和恩师,教训几句便是了,何须将这怒火压在心头上呢?”

    “你不懂啊。”李世民叹息道:“且不说这是国家大事,怎可如此的儿戏子而且朕怀疑,陈正泰这练兵,肯定是遇到了难处,现在骑虎难下,所以便萌生了退意,因而才借着打赌,故意输给那魏征,如此,便可顺坡下驴,借此名义,索性将新军裁撤。朕怎会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长孙皇后蹙眉:“陛下的意思是……他故意要输?”

    “不是故意是什么,那魏征之子,你是有所耳闻的吧,此人知书达理,好学不倦,又写的一手好文章,朕开了科举,朕听闻他是摩拳擦掌,非要脱颖而出不可的。可那陈正泰却是要和魏征来比一比,说是随意寻一个少女,教授她读两个月书,也要参加这院试,和魏征之子一试高低。”

    长孙皇后不禁诧异道:“怎么,女子也可参加科举?”

    李世民一愣:“不可以吗?”

    长孙皇后也有点懵:“可以的吗?”

    李世民一时尴尬:“好像当初这科举的章程里,还真没有明言不许女子参加,当初也确实不曾想到。只是……这法无禁止。”

    长孙皇后迟疑了片刻,便道:“难道陈正泰就没有赢的可能吗?”

    “绝无可能。”一想到这个,李世民便不禁有些恼火:“真以为这科举是茅房吗?谁想上便能上的?说作文章便能作文章?哼,若是真能赢,朕便不叫李世民,朕叫民世李!”

    “明事理……”长孙皇后用怪异的眼神看李世民。

    李世民随即道:“好啦,懒得说他了。”

    长孙皇后温声劝道:“无论如何,这也是陛下的女婿,是陛下的得意门生,就算陛下生气,大不了,过几日让陈正泰入宫来赔罪便好。”

    “朕思来想去,就是骄纵他太过了,新军是朕听了他的话,才决心建的,此事关系重大,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可他这般折腾,却视此为儿戏了。朕这一次非要敲打敲打他不可,朕现在不想见他,也不要什么赔罪。”李世民态度很决绝:“如若不然,以后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长孙皇后吁了口气,她很清楚,李世民的性情也是如火一般的,当着众臣的面,总还能压抑一点自己的情感,可只有当着她的面,方才会暴露出有时候不太讲理的一面。

    她知道,这个时候,劝说陛下,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了,还是等气慢慢消了再说吧!

    …………

    而在另一头……

    陈正泰匆匆的回到府里,刚刚坐下,便立即让人将陈福叫了来。

    他略显急切地对陈福道:“昨日和我一道回来的那个女子,留下了地址吗?快去寻她来,要快。”

    陈福一脸委屈的样子:“公子,我……我可不敢叫来,若是殿下晓得,我吃罪不起的。那女子生的这样好看,公子昨日和她同车,今日又急不可待的要叫她来府上……这……公子啊,我劝你收收心吧,若是公子实在憋得厉害,我晓得一个好去处……”

    这说的什么鬼话?陈正泰顿时大怒,起身抬腿便作势要踹死这个狗东西:“我踹死你信不信,我这是正经事,赶紧给我把人找来。”

    “人言可畏啊……”陈福丢了这一句话,不过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不是铁骨铮铮的材料,便飞也似的办事去了。

    武珝万万想不到,这才一日,韩国公就叫人来请自己了。

    其实她本是预料,就算是韩国公真打算接纳自己,那也需故意冷落自己一段时间的。

    毕竟在武珝看来,这位韩国公的心思深不可测,像这样的人,绝不会如此鲁莽的。

    可现在,她算是彻底的服了,果然还是深不可测啊,自己无论如何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武珝本以为,自己虽是年少,可还是颇能看破人心的,可如今发现她得这一些伎俩,只要放在陈正泰的身上,就全然无用了。

    她不敢怠慢,心下竟还有几分激动和欢喜,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匆匆的赶到了陈府。

    进了陈府,她便被人直接请到了书斋。

    进了这幽静的书斋里,只见只有陈正泰跪坐在案牍上,她便忙是行礼道:“世兄……”

    陈正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不必虚礼了,现在……只问你一件事。”

    武珝心里又是一愣,这世兄……真是令人钦佩啊。

    他知道自己是个极聪明的人,而恰好,这世兄比自己更聪明。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本就不必虚与委蛇,简洁有效才是正经。

    陈正泰这时道:“我打算教授你读书,两个月后,便是一场院试,我要你中个秀才,如何?”

    武珝想也不想就立马道:“好。”

    陈正泰反而有些好奇了,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武珝脸色从容地道:“不必问,世兄自然有世兄的深意,就算我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一定会明白的。”

    陈正泰很满意她的解释,点头:“有信心吗?”

    武珝老实地道:“我虽读过书,可是……并没有做过什么文章……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只是……我定会尽力而为的。”

    陈正泰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好,那么……现在开始吧。”

    快人快语,就是痛快!

    ………………

    昨天第三章送到。

第四百四十八章:天才中的天才

    说干就干。

    陈正泰倒是很干脆地道:“三天之内,能将经书背诵下来吗?”

    这话问出来,若是别人听了,十之**会认为陈正泰是个疯子。

    武珝也有一些疑难之色,她不是很确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便轻皱秀眉道:“世兄,我觉得五天时间……或许……更好一些。”

    “就三天!”陈正泰不容置疑地再次道,而后又问道:“你从前可有什么基础?”

    武珝老实地道:“只草草看过一些书,是先父留下来的。”

    陈正泰便道:“有如此深厚的基础,还怕什么?若是连三天都无法做到背诵,那么今科的院试,只怕就没有任何的指望了。”

    武珝听罢,倒是再没有犹豫了:“一切听从世兄安排。”

    这是陈正泰对武珝的第一个考验。

    若是这个考验能够通过,那么陈正泰就有信心了。

    其实当初答应这一场赌局,陈正泰是留了小心思的,他当然清楚新军关系重大,怎么可能说裁撤就裁撤呢?

    可是朝中一面倒的反对,就算李世民愿意硬着头皮死撑,可这反对的风潮却没有平息,李世民是皇帝,他若是在那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能拿他怎么样?

    可这些大臣,治不了皇帝,还治不了我陈正泰?

    就算陈正泰也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治不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去故意找新军的麻烦。

    与其等着人家来找麻烦,不如先发制人!

    这并不是陈正泰多想,而是……人心险恶啊,朝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表面上是说新军浪费钱财,百工子弟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可是想来已经有不少人意识到,这可能是打压世族的一个手段了吧,在关系到原则的问题上,他们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因而陈正泰才趁机提出了赌局,至少让许多人看到他输的希望,对他们而言,既然都已赌了,那么不如等见了输赢再说。

    两个月时间哪,足以让新军从一个新兵的大营,开始勉强有了一定的战斗力了。

    到了那时,哪里能说裁撤就裁撤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他赢了的前提之下,若是输了,还是万事皆休。

    世间总有那么多的奇迹,这武珝果然是个变态!

    三天之后,陈正泰如期将她叫到了面前。这三天里,武则天每日都在陈家的书斋里读书,当然,这也难免惹来一些闲言碎语,好在……闲言碎语只是在私下里流传罢了。

    到了陈正泰的跟前,武珝先乖乖给陈正泰行了礼:“世兄。”

    陈正泰习惯性地对她板着脸道:“叫恩师。”

    “恩师。”武珝很干脆。

    陈正泰道:“都能背诵了吗?”

    “大抵能背诵了。”武珝道:“不过一次性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 所以有些地方? 可能会有一丁点错漏。”

    “一丁点是什么意思?”

    武珝认真的想了想道:“洋洋二十万言里? 可能会有数十个字错漏。”

    陈正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变态。

    “你背我听听。”这可是生涩难懂的经史? 陈正泰觉得自己要背诵出来? 没有半年时间都无法做到。

    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陈正泰先选了论语。

    便听武珝嫩生生的道:“子曰? 学而时习之……”

    她足足背了小半时辰? 然后……一字不漏。

    陈正泰:“……”

    她张着明亮的眼眸看着陈正泰道:“恩师……可有错漏吗?”

    陈正泰一面听武珝背诵? 一面死死的盯着书里的每一行字? 已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 他只颔首:“不错? 没有错漏? 很好,看来……你已勉强可以做我的关门弟子了。”

    武珝一喜,陈正泰平日说话,都是斩钉截铁,不会在她面前用过多的词汇,这令武珝心里已认定,陈正泰远在自己之上,现在听到陈正泰这样的赞许,令武珝悲喜交加。

    陈正泰见武珝眼眶微红,不禁道:“你怎的哭了?”

    武珝摇头:“没……没有什么。”

    陈正泰便拉着脸:“是还有什么想欺瞒我的吗?”

    武珝怕惹得陈正泰生气,便连忙解释道:“先父在的时候,平日顾不上我们母女,而那些族人和兄弟,大多对我是冷眼相待……从未有人这样的夸奖过我……”

    陈正泰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一直将武珝当做历史上的武则天,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可现在细细思量,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少女,那冷酷且六亲不认的性情,想来是她自小的境遇所养成的。

    细细的思量了一下,陈正泰觉得自己对待武珝的态度其实不大好,甚至可以说用严厉来形容。

    可到了武珝这里,却成了他已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之一了。

    这……很尴尬啊。

    莫非……这也是套路……不要着了她的道才好。

    只是几日的相处,陈正泰轻松了一些,道:“你的书读的不错,看来是可造之材,明日就去大学堂吧,让他们来教授你如何作文章……你放心,你不必和其他的生员一起学,到时我只让教研组的人教授你学问,你切记要用心去学。”

    武珝竟是露出了几分憨态,应声说是。

    这少女露出憨态本是常有的事,只是在武珝的面上却极少出现,甚至可以说前所未有。

    陈正泰又道:“你入了学,你的母亲怎么办?这样吧,我派两个婢女去照顾她,也好让她放心。还有……每隔数日,你来这书斋,我要检视你的功课。”

    “是。”

    武珝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道:“恩师,我……我学这些,去考功名,未来真要考进士吗?”

    陈正泰笑了笑道:“你便中了进士又能如何呢?这一次让你考一个秀才功名,其实不过是我和魏征打了一个赌而已。当然,这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借着院试,先打牢你的学问基础,等中了秀才之后,你便不需再学作文章的道理了,到时我教你一些真学问。”

    武珝心里似乎有了方向,喜极而泣:“喏。”

    “中午就在此留下,吃一顿便饭吧。”

    武珝受宠若惊:“这……只怕又有人要见疑了。”

    陈正泰古怪的看着武珝,她这三日,每日都在背诵经书,居然连陈家内部某些人的情绪,也已照顾到了,竟还知道府中人有其他的想法?

    可见武则天变态的不只是她的学习能力,而是那超强的情商感知。

    这样的人,放在哪一个时代,都是能轻易吊打众生的。

    陈正泰却是摆出愠怒的样子道:“怕个什么,清清白白的,不要胡思乱想。”

    武珝又露憨态:“噢。”

    陈正泰不禁好奇:“这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武珝不假思索道:“听恩师的话即好,其他的,不必理会。”

    陈正泰:“……”

    事情好像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啊。

    陈家的饭菜,比外头要可口的多,陈正泰是个讲究的人,千挑万选的厨子,也是受过陈正泰亲自教导的,什么红烧狮子头,什么脆皮烤鸭……诸如此类的菜肴,都是外头所未有的。

    毕竟……随着钢铁作坊的出现,大量上等的钢材开始廉价化,此时终于出现了宋朝才开始出现的炒锅。

    而有了炒锅,菜肴的变化又开始有了新的发展,当然,现在还只是起步阶段,可陈家就不同了,他想到自己想吃什么了,便召厨子来,一步步教导,厨子们练习几日,这新菜便可上来了。

    陈家吃饭,大抵是三叔公、陈继业坐头,陈正泰和遂安公主坐在两侧,其余一些近亲则陪在下头。

    今日突然出现了一个武珝,许多人便时不时的用奇怪的眼光去悄悄打量。

    遂安公主倒还大方,这收武珝为弟子的事,她是事先知道的,只是……她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就是武珝竟是这样的绝色,当然,女主人自是需表现出大度和雍容的。

    只是三叔公眼睛贼贼的看着,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已是一场赤壁大战一般了。

    倒是武珝,反而很是从容,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嗯,好吃。

    次日,陈正泰让人直接将这个女弟子送去了大学堂。

    教研组的李义府早就得到了陈正泰的交代,哪里敢怠慢,立即成立了四个得力先生组成的辅导小组,开始针对性的教学。

    武珝入学时,本以为恩师会再见自己一面的,只是清晨时,却是个婢女帮着她简单的收拾了行囊,邓家外头,也已预备了四轮马车,她回头,这陈家辉煌却又清冷,清晨的晨雾朦朦胧胧的,已看不到里头的亭台了。

    武珝便收了杂念,在她看来,自己现在什么都不需去想,只要好好任着陈正泰安排便是了。

    在她看来,这位世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做的每一个布置,一定有他的深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对自己……好!

    人是极复杂的动物,有的人,你给她再多的恩惠,她也只是将这当做是理所当然,于是……便有了备胎。

    可似武珝这样身世坎坷的人,你给她一缕阳光,她便当有人将太阳捧到了自己的手心。

    她登车,入学,于此同时,教研组已经开了三天的会,根据武珝当下的学习基础,已经制定出了一个完备的学习计划了。

    …………

    这一场赌局,很是牵动人心。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有人甚至已经料到,陈正泰打赌,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到时候并非没有耍赖皮的可能。

    可赌局一旦提出,却还是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万众期待啊。

    为了严防陈正泰作弊,人们几乎无孔不入的开始打探着陈家的消息。

    一点点的消息,慢慢的变得具体起来,最终……所有人松了口气。

    ”魏相公,魏相公……“

    有人高高兴兴的来到了秘书监。

    这秘书监是个巨大的建筑,相当于大唐的国家图书馆。

    此人大喇喇的到了魏征的公房,魏征此时正低着头,校对着一部书册。

    听到动静,魏征抬头一看,只见来人却是那兵部侍郎韦清雪。

    韦清雪笑吟吟的道:“倒要恭喜了。”

    “何喜之有?”魏征淡淡的道。

    事实上,魏征并不喜欢韦清雪,在魏征看来,此人虽是贵为兵部侍郎,可是行事却很浮夸,才能也很平庸,不过是因为出身好,才得以牟取到了高位罢了。

    此时,韦清雪兴致勃勃地道:“我已让人去探查过了,陈正泰果然寻了一个刚到长安不久的少女,教授她读书……此女……叫做武珝,算起来……乃是当年工部尚书的后人,起初我还以为……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不过仔细探查,甚至还去了并州武家打探过,这才知道……此女……确实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魏征依旧淡淡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韩国公好歹也是国公,这一点信用还是有的,我不相信他会在这上头做手脚。”

    “魏相公难道不想继续听下去?”韦清雪眉飞色舞的道:“这个叫武珝的少女,从她的族人们打探来的消息来看,往日应该是认识一些字的,不过理应没有学过经史,当初他的父亲,只是请了一个开蒙的蒙学先生教授她学了几年而已。此女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生的倒是国色天香,哈哈……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少女。”

    并州武家那里……得出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武珝在武家素来都是被欺凌得对象,她的几个异母兄弟,还有族兄弟,历来是对她唾弃的,这种轻蔑……早已成了习惯了。

    在他们看来……武珝这样的臭丫头,实在没有什么出挑之处。

    另一方面,这也和武珝历来被人欺凌之后,绝不轻易暴露自己的天赋有关,这天下知道武珝能过目不忘,智慧过人的人,只怕还真没几个。

    “这陈正泰,口气还真大啊……”韦清雪口里透着嘲笑,乐呵呵的道:“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两个月时间,他就想让她去考功名,这不是疯了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魏征看了韦清雪一眼,笑了笑道:“韩国公年纪还小嘛,行事有些不计后果而已。”

    韦清雪表示认同,他深深看了魏征一眼后,道:“只是陈正泰输了,他若是耍赖,当如何?”

    魏征便立即板着脸道:“若是届时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老夫绝不会饶他。”

    看着魏征一脸坚决的样子,韦清雪放心了。

    他是兵部侍郎,可实际上,兵部这里的牢骚已经很多了,不是良家子也可从军,这显然坏了规矩,对于许多而言,是奇耻大辱啊。

    自然……武珝的背景,已经迅速的传播了出去。

    武珝……一个寻常的少女而已,拿一个这样的少女和饱读诗书的魏公子比,陈家真的已经疯了。

    事实上,在长安,也有一些从并州来的人,对于这个当初工部尚书的女儿,几乎闻所未闻,倒是听说过一些武家的轶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那武士彟的遗孀,也就是武珝的母亲杨氏,实则不守妇道,自从武士彟病逝之后,和武家的某个管事有染。

    也有的说,这武珝根本不是武士彟的女儿,父亲另有其人。

    这等恶毒的流言,大多都是从武家传来的。

    武家对于这母女二人的憎恨,显然已到了极点。

    尤其是这被驱逐出去的母女,突然成了热议的目标,许多故旧都来探问这母女的消息,便更引发了武家人的惶恐了。

    要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自己家的事,倘若不赶紧给这母女二人泼一些脏水,就难免会有人生出疑问,这母女若是没有问题,为何会被你们武家驱到长安来?

    当然,人们更想看的笑话,乃是陈正泰。

    而作为主角的陈正泰,直接懒得去理会这事了,他将武珝丢进大学堂交给了李义府后,便不再去管了,而是趁此机会抓紧练兵。

    军营之中总是最简单的,现在邓健已经逐渐开始上手,此时他才发现了参军府的好处。

    正因为触及到了每一个最普通的士卒? 这参军府上下的文职武官,几乎对各营的士兵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们有什么牢骚,平日是什么性情,便大抵都心如明镜了。

    这也让军中上下颇为融洽? 这和其他军马是完全不同的,其他军马靠的是森严的规矩来贯彻纪律? 约束士卒。

    可这纪律在太平的时候还好? 真到了战时,在乱哄哄的情况之下,纪律真的可以贯彻吗?失去了军纪的士兵会是什么样子?

    而在这里却不同,参军府关心士卒们的生活,渐渐被士卒所接纳和熟悉? 而后组织大家看报? 参加兴趣互动? 此时参军府上下讲授的一些道理? 大家便肯听了。

    当越来越多人开始相信参军府制定出来的一套观念,那么这种观念便不断的进行强化? 直到最后,大家不再是被武官驱赶着去操练,反而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成为最好的那个人。

    因而? 参军府便组织了不少竞赛类的活动,比一比谁站队列的时间更长,谁能最快的穿戴着甲胄长跑十里,炮兵营还会有搬运炮弹的比赛。

    这许多的比赛,放在军营之外,在人看来是很可笑的事。

    可当参军府开始彻底的获得了将士们的信任,并且开始传授他们的理念,使的这理念开始深入人心时,那么……对于将士们而言,这东西,恰恰就是当下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了。

    在各种比赛中获得了奖励,哪怕只是名字出现在参军府的黑板报上,也足以让人乐上好几天,其他的袍泽们,也免不得露出羡慕的样子。

    每一日傍晚,都会有轮番的各营人马来听邓健或者是房遗爱授课,大抵一周便要到这里来宣讲。

    此时天色有些寒,可炮兵营上下,却一个个像是一丁点也不畏寒冷一般!

    白日的操练,早就让这群血气方刚的家伙们热气腾腾了,现如今,这五百人依旧还是穿戴着甲胄,在陈正业的率领之下,来到了校场,所有人列队,而后席地而坐。

    邓健出现,无数人的目光都看着他。

    营中每一个人都认识邓长史,因为经常吃饭的时候,都可以撞到他。而且有时竞赛时,他也会亲自出现,更不用说,他亲自组织了大家看了许多次报了。

    只是……此时,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嘻嘻哈哈,大家都鸦雀无声。

    因为人多,邓健哪怕是嗓门不小,可想要让他的声音让人清晰的听见,那么就必须保证没有人发出响动。

    甚至还有人自觉地掏出参军府下发的笔记本以及炭笔。

    参军府鼓励他们多读书,甚至鼓励大家做记录,外头奢侈的纸张,还有那奇怪的炭笔,参军府几乎每月都会发放一次。

    许多人很认真,笔记本里早就记录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了。

    在这种单纯的小天地里,人们并不会嘲笑做这等事的人乃是傻瓜,这是极正常的事,甚至不少人,以自己能写一手好的炭笔字,或者是更好的领会邓长史的话,而觉得面上有光。

    任何人一个人进了这大营,都会觉得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因为有他们太多不能理解的事。

    邓健进了这里,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里……其实不是大家跟着自己学,也不是自己传授什么知识出去,而是一种相互学习的过程。

    他总会根据将士们的反应,去更改他的教学方案,譬如……枯燥的经史,将士们是不容易理解且不受欢迎的,大白话更容易令人接受。讲话时,不可全程的木着脸,要有动作配合,语调也要根据不同的情绪去进行加强。

    又如,不能将任何一个将士视作没有情感和血肉的人,而是将他们当做一个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只有如此,你才能打动人心。

    此时,他看了所有人一眼,先笑了笑,令大家轻松,而后便开始说一些近来的新闻,还有他对这些新闻的看法。

    众人用心的听,当说到了一件关于长安杜家,追索到了一个逃奴,而后将其溺死的新闻之后……

    邓健的脸突然拉了下来,道:“杜家在长安,乃是世族,有无数的部曲和奴婢,而杜家的子弟之中,有为数不少都是令我钦佩的人,就如杜如晦杜公,此人辅佐陛下,入朝为相,可谓是呕心沥血,这天下能够安定,有他的一份功劳。我的志向,便是能像杜公一般,封侯拜相,如孔圣人所言的那样,去治理天下,使天下能够安定。”

    说到此处,邓健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他接着道:“可是凭什么杜家可以蓄养奴婢呢?这难道只是因为他的祖上拥有官爵,拥有无数的粮田吗?有产者便可将人视作牛马,成为工具,让他们像牛马一样,每日在田地中耕作,却拿走他们绝大多数的粮食,用以维持他们的奢侈无度、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只要这些‘牛马’稍有忤逆,便可随意严惩,随即践踏?”

    “圣人说,传授人学问的时候,要有教无类,无论此人是贫富、贵贱、智愚、善恶,都不可将其排斥在教育的对象之外。这是为何呢?因为贫贱者若是能明理,他们就能想尽办法使自己摆脱贫困。地位卑贱的人若是能接受教育,至少可以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该有多悲凉,从而才能做出改变。愚蠢的人,更应该因材施教,才可以令他变得智慧。而恶迹斑斑的人,唯有教育,才可让他有向善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教育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啊,若是将人去视作是牛马,那么今日他是牛马,谁能确保,你们的子孙们,不会沦为牛马呢?”

    这些统统都是百工子弟,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本身或多或少是被歧视的对象,虽然他们比奴婢的地位要略略高一些,可那奴婢的悲惨处境,却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因此,许多人露出了同情和不忍之色。

    邓健感慨道:“刀没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所以有人可以不屑于顾,总觉得这与我有什么牵涉呢?可我却对此……只有愤怒。为何愤怒?是因为我与那奴婢有亲吗?不是的,而是因为……正人君子不应该对这样的恶行视若无睹。七尺的男儿,理应对这样的事产生恻隐之心。天底下有许许多多的不公,这天下,也有诸多似杜家这样的人家。杜家这样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谦谦君子?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是杜公一样的人,他们有着极好的品行,心忧天下,有着很好的学识。可……他们依旧还是这等不公的始作俑者。而我们要做的,不是要对杜公如何,而是应当将这可以随意处置奴婢的恶律铲除,唯有如此,才可天下太平,才可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

    此时,在夜幕下,陈正泰正默默地背着手,站在远处的阴暗之中,凝神听着邓健的演讲。只是……

    他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味,这狗东西……怎么听着接下来像是要造反哪!

    他抿抿嘴,定定地看着邓健,只见在那昏暗的校场中央,邓健穿着一袭儒衫,晚风猎猎,吹着他的长袖鼓起,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而校场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息,只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

    此时,邓健的口里继续道:“男儿大丈夫,难道只为了自己建功立业而去流血吗?倘若这样流血,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天下最可恶的,便是门户私计。我等今日在这营中,倘只为如此,那么天下势必还是这个样子,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吗?那些为了要建功立业的人,有的成了冢中枯骨,有的成了道旁的皑皑白骨。只有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最终给他们的子孙,留下了恩荫。可这又如何呢?男儿大丈夫,就应该为那些最低贱的奴婢去作战,去告诉他们,人并非是天生下来,便是低人一等的。告诉他们,即便他们低人一等,可在这个世上,依旧还有人可以为了他们去流血。一个真正的将士,当如铁塔一般,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将那些如牛马一般的人,藏在自己的身后……你们也是卑劣的匠人和苦力之后,你们和那些如牛马一般的奴婢,又有什么分别呢?今日若是你们只为了自己的富贵,即便有一日,可以凭此立功受赏,便去阿谀权贵,自以为也可以进入杜家这样的人家之列,那么……你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当初和你一道浴血奋战和同甘共苦的人?如何去面对他们的子孙,如牛马一般被人对待?”

    陈正泰摇摇头,眼中透着意味不明之色,直到邓健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随即返身而走,陈正业才大吼一声:“解散。”

    炮火营的将士们依旧很安静,在一声令下后,便各自列队散去。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海里想着什么,又或者,邓健的话对他们有没有效果。

    邓健看着一个个离开的人影,背着手,闲庭散步一般,他演讲时总是激动,而平日里,却是不紧不慢,温润如玉一般的性子。

    “师祖……”

    没一会,邓健便走到了陈正泰得不远处,他觑见了陈正泰,神色微微的一变,连忙加快了步子。

    到了陈正泰的面前,他深深作揖。

    陈正泰朝他笑了笑,道:“今日授课完了?”

    “是。”邓健道:“师祖宗方才……”

    “我随意听了听,觉得你讲的……还不错。”陈正泰有些尴尬。

    不得不说,邓健这个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陈正泰都颇有几分对他肃然起敬。

    邓健平静地道:“学生过于感情用事,总有太多不合时宜的议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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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震惊四座

    陈正泰张口,摇摇头,随后苦笑道:“你既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需谨言慎行。”

    邓健想了想,却道:“只是……师祖有没有想过……”

    他凝视着陈正泰:“从师祖要练新军开始,其实……学生说与不说,这些将士,迟早还是要领悟的啊。”

    陈正泰皱眉:“嗯?”

    邓健继续道:“学生出身农家,此后被父亲带着逃荒来了二皮沟,在二皮沟也是务工为生。学生也下过作坊,和这些百工子弟们是一样的出身。现在师祖要练兵,将他们招募来了这里。可是师祖,难道学生不说这些,他们就领悟不到这些东西吗?不会的,他们在军中,会更加广泛的交流,将来他们征战四方,会有更多的见识,可是无论他们将来到哪里,他们的底色是不会变的。学生所讲授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他们内心在思考的东西罢了。学生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启迪而已,可难道学生不去启迪,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思考吗?我看不见得,这只是早晚的分别而已,就算学生谨言慎行,他们迟早还会有所领悟的。”

    陈正泰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啥历朝历代以来,都是所谓的良家子成为军队中的中坚了。

    什么样出身的人,才会自觉地去保卫他所认同的利益。

    同样的道理,邓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考,为何觉得世道有许多的不公正,当一步步成功的邓健会这样思考,那么这些百工子弟,随着百业兴旺起来,也随着他们的见识越来越高,他们的能力越来越强,他们凝聚起来时力量越来越大时,会做一个完全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吗?

    这绝不可能。

    是人就会有思考,思考不是有无的问题,而是深浅的分别而已。

    出身意味着一个人从小开始,他能看到什么,又听到什么,更能触摸到什么,而这种印记,是无法磨灭的。

    这些印记就意味着,许多人未来的人生,他们会用何种的角度去看待他们此后人生中的事物。

    当百工子弟们有了力量,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那么……他们怎么可能? 不会有这样的思考呢?

    陈正泰吁了口气:“我知道了。”

    邓健又看了看陈正泰? 犹豫地道:“师祖若是以后不想让学生说? 学生便……”

    陈正泰摇摇头:“都由着你吧? 如你方才所说的,与其让他们自己生出自己的思想,倒不如,你去启迪他们……”

    邓健颔首:“喏。”

    陈正泰此时陡然意识到,这新军好像有点长歪了。

    他此前实在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以为只要给他们灌输自己想灌输的东西即可? 可哪里知道……一群有思想的人? 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意志去进行思考的。

    邓健是如此? 新军的这些将士也同样如此。

    只是……这种觉醒,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只有天知道。

    也罢,就由着他去吧。

    转眼已过去了两个月? 此时刚刚开春? 贞观九年的初春来的格外的早,长安的院试,也已在即了。

    到了二月初八这一日? 一辆四轮马车特意来迎接武珝。

    其实大学堂门口的马车有许多? 如长龙一般,都是送生员们去考试的。

    二期的生员们如今磨刀霍霍,像开闸洪水一般。

    而武珝读了两个月的书,登上车的时候才发现,陈正泰已在这车厢里面等待着她了。

    武珝见了陈正泰,受宠若惊的样子:“恩师……”

    陈正泰朝她颔首:“你这两个月学的不错,今日便是考试了,若是能得功名,那么你就是天下第一个女秀才。”

    武珝的脸色显得很平静,道:“这些并不重要。”

    陈正泰讶异地皱了一下眉,“嗯?”

    武珝继续道:“因为对学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得功名,女子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若是因此而得到恩师的青睐,自此之后,能留在恩师身边,学习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陈正泰失笑起来:“难道这经书中的东西,便没有用吗?这些话,可不能对外说,如若不然,天下的大儒,非要炸了不可。”

    武珝见陈正泰笑起来,也轻松了不少,她认真的样子道:“学生斗胆,因为学生觉得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处,就说这些经义,看上去圣人说的话,每一句都有道理,都发人深省,可本质,不过是最无用的道理罢了,许多的道理,空洞无味,用来教授还不经世事的孩子倒是有用,可对真正有阅历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武珝说着,又道:“至于那些史书,都说历史便是一面明镜,可在学生看来,这史书,只需看一本便可以了,不需去看历朝历代的历史。”

    陈正泰反而来了兴趣:“这是何故?”

    武珝想了想道:“因为历朝历代都注重以史为鉴,可学生读下来却发现,历朝历代也都在重蹈历史的覆辙,前朝所犯下的错误,到了今朝,依旧还是会犯下,一千年老祖宗们办下的糊涂事,千年之后,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所以……只观一部史书,便可知道……这历朝历代的历史大抵是什么样子了,只是换了一个朝代,换了一个天子,换了人名而已。”

    “哈哈。”陈正泰没想到武珝读了这么多书,最后得出的竟是这样的结论。

    于是他道:“你的话虽有偏颇,却也有道理,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即是如此。这大抵是因为,固然时代不同,可人性却是相通的缘故吧。”

    武珝眼眸一亮:“想不到恩师也有这样的感慨。”

    她越发觉得陈正泰神秘莫测了。

    在学堂的时候,他见许多先生对经史如痴如醉,心里不免有些郁闷,藏着的许多话,自然不敢当着这些将这经史奉若圭臬的先生们那说出来。

    哪里晓得,恩师早就洞察了真相。

    陈正泰则是摇头道:“你不要乱说,坏了我的名声,我何时有这样的感慨?好啦,去考试吧,好好的考!若是高中……我教授你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陈正泰虽是矢口否认,可武珝心里却是认定了陈正泰乃是自己的知音,心里已是喜极,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多看了陈正泰几眼。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孤独的,她虽被人瞧不起,被人凌辱,可她过于聪慧,却难免有几分对人瞧不起,直到遇到了陈正泰,方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难怪陈家能声名鹊起,这都是因为恩师有着管仲乐毅一样的智慧啊。

    四轮马车徐徐抵达了贡院。

    武珝下车,回眸朝陈正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恩师,我去啦,过几日我要去恩师府上吃饭呢,到时我还要吃那肉团……”

    说罢,提着考蓝,隐进了人流之中,只留下一道娇弱的身影。

    陈正泰依旧还坐在车里,这里人多,他不敢轻易下车,容易被有心人围殴啊。

    倒是武珝留下来的话,令陈正泰不禁失笑。

    他突然发现,武珝竟比从前少了几分让人恐惧的气质了。

    或许……是因为交心了一些吧。

    至少敢在自己面前说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了。

    却在此时,听到车厢外头有人欢呼道:“魏家公子来了。”

    不知喊话的是何人,一下子,这贡院外的人群像是炸开了一般,无数人自觉地分出道路,让一辆马车到了贡院大门,而后,一人提着考蓝下来,许多人纷纷上前,作揖见礼。

    魏征的名声还是很大的,而且老少咸宜,世族觉得魏征是自己人,读书人觉得魏征刚正不阿,便是寻常百姓,也觉得他是为民请命。此时的魏征,更像是如日中天的网红,便连他的儿子,竟也沾了这份好名声。

    魏叔玉下了车,见无数人朝他作揖,自也是彬彬有礼的回礼。

    有人打趣道:“魏公子可有信心吗?”

    魏叔玉听到此,不禁失笑起来。

    众人见他笑,便也纷纷哄然大笑。

    魏叔玉咳嗽一声道:“倘若连区区一个女子都及不上,那魏某便没有面目做人了。”

    说着,便昂首挺胸进入了贡院。

    陈正泰此时,却已吩咐车夫赶车远去。

    …………

    武珝轻松的进入了贡院,这一切都轻车熟路。

    要知道,现在大学堂的规模更大,所以专门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模拟了一个全新的长安贡院出来,哪怕是贡院里的一块石头,都是一般无二。

    而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让生员们有真实考试的感觉,完全沉浸入考试的状态,另一方面,人进入了熟悉的环境,会有安全感。

    这‘山寨贡院’进的多了,如今进了真的贡院,发现里头和自己从前隔三差五进去的一般无二,自然也能去除心理上的紧张。

    考试本就是心战,同样实力的人,谁的心态更稳,谁高中的几率便更大。

    “还真是一般无二。”武珝抿抿嘴,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随后拿着自己的考牌,进入了一个考棚。

    许多人见她是女子,纷纷侧目过来,又见她生的绝色,便有人惊为天人。

    只可惜,武珝一路过来,目不斜视,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是浪费。

    入了考棚,便从容地端坐。

    ‘片刻之后,试题放出,武珝只一看试题,随即俏脸上便露出了酒窝。

    这题……很容易。

    哪怕寻常人要苦思冥想去破题,可对于武珝而言……这实在是太轻巧了,她的小脑袋瓜,却不知是什么做的,只心念一动,随即便取笔墨笔走龙蛇。

    另一边,魏叔玉也已开始做题了,他毕竟是有家学渊源的,而且确实不愧是魏征的儿子,脑袋比较灵光,所以他开始闭目,推敲着自己即将要作的文章如何下笔,又如何承托题意。

    良久之后,他才张开眼来,心里已有一些雏形了。

    于是他起身,如谦谦君子一般,不咸不淡的开始研墨。

    而后提笔,就在下笔的这一刻,他心里不禁想:“那个叫武珝的女子……却不知是否已经开始做题了,又或者……在搜肠刮肚吧,此女听闻……平平无奇,却不知那陈正泰,何故要立这场必败的赌约。”

    也罢,做题。

    他写下了第一个字。

    这时,却听不远处的考棚里有人道:“你做什么?”

    “交卷呀……”

    是一个脆生生的女子的声音。

    一下子……许多巡考的考官不禁朝着那声音去。

    有人惊讶不已地道:“你……你……交卷……”

    “对呀,我做完了文章,难道不能交卷?”这女考生,是人都已明白是谁了。

    以至于,不少人想将自己的脑袋探出考棚去。

    吓得其他的考官为了维持秩序,不得不道:“肃静,肃静……”

    此时,另有考官呵斥武珝道:“你……你可要想清楚,这才考了一小半时候呢,现在交卷,到时……可不要误了自己。”

    “就是现在交卷,敢问……我交了卷,可以走了吗?这里乏味的很。”武珝嫣然笑着。

    她心里知道,只怕现在整个考场已是炸开了锅了。

    这么多场科举,只怕还真没有人提前交卷的吧,那些考生……多半还嫌时间不足呢!

    考官们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是难住了,竟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有人道:“卷子留下,可以离开。”

    …………

    武珝随即,信步出了考场。

    她呼了口气,显然这一份举动,过于出格了。

    谁料刚出考场,那陈家的马车却已是去而复返,稳稳当当的留在原地,车中有人道:“愣着做什么,上车。”

    “噢,噢……”武珝又露出憨态……她没想到,恩师一直都此等候自己。

    武珝进入了车内,果然陈正泰稳稳坐着,正看着她。

    在陈正泰的注视下,武珝莫名的有一丝心虚,下意识地忙道:“恩师……学生任性胡为了,竟是率先交了卷。”

    倒是陈正泰很是平静地道:“不必致歉,我就知道你会提前交卷。”

    武珝随即抬眸起来,和陈正泰四目相对,下一刻,彼此的眼里,都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武珝提前交卷,当然不是故意的鲁莽,而是她很清楚,恩师和人立了赌约,现在所有人对陈家都有非议,有非议是吗?那就干脆提前将卷交了,我武珝既代表了恩师,那么久惊世骇俗一些,让你们这些人再震惊一下,反正我的卷子已做完了,也让你们晓得恩师的厉害。

    可是武珝没有猜到的是……听恩师话里的意思,是早就猜测到了她会提前将卷交了。

    其实陈正泰知道,以武珝的聪慧,一定能提早做完卷子得,而以她的大局观,也知道提前交卷,对于将来陈家扬名立万有更大的好处,陈家不但要赢赌约,而且还要狠狠地将魏征父子按在地上往死里先揍一顿。

    以武珝的智商和情商,那么她会做出这惊世骇俗的举动,也就令陈正泰不难猜测了。

    马车随即出发,车中的陈正泰一言不发,既没有去询问武珝考的如何,也没有再去说提前交卷的事。

    陈正泰不问,武珝自然也就心如明镜,她知道,恩师不必问,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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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震动天下

    武珝的提前交卷,可谓是天大的事。

    这次的主考官,乃是礼部侍郎王辰。

    虽是院试,可是长安这地方,任何事的规格都要比其他各州要高得多。

    所以王辰作为主考,倒也是志得意满。

    更不用说,此次还关系到了魏家公子和一个寻常少女的赌局。

    这一场赌局,可是朝野关注啊。

    “报,王相公,有人提前交卷了。”

    王辰想不到……这一场考试,竟然又闹出了匪夷所思的事。

    别人巴不得考试的时间越长越好,甚至不知多少人在限定的时间之内,还未将文章写出来呢。

    而且这考试的时间,此时才过去了三成,居然就有人提前交卷了。

    于是他忍不住皱眉道:“这是有人故意捣乱吗?此等害群之马,想是觉得题难,考试无望,所以要哗众取宠吧。”

    来禀报的人却是道:“便是那个女子。”

    王辰一脸讶异:“那个女子……”

    真是疯了。

    “呵……”王辰不屑地冷笑道:“今次院试还真是怪事频出,先是赌局,此后是女子考试,现在更好了,这女子又破天荒的提前交卷,老夫倒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写出文章来。”

    他是真想知道……

    只可惜,他虽为主考,此时即便是已有人提前交卷,他也是没有资格去看卷子的。

    那卷子早就糊名,并且用上头记号的信封封存了。只等其他的考生都交了卷,再和所有的卷子混杂在一起,而后……会统一让专门的文吏,重新誊写一遍他们的文章,再送考官们批阅,最后才让主考官来定夺名次。

    王辰随即笑了笑道:“说不准,连文章都没写呢,即便是写了,也不过是胡话而已,不看也罢,到时自可知晓。”

    等这一场考试结束,消息便已传遍了长安内外,一时之间,又是人人震惊。

    不过很快,各种流言便传了出来。

    魏叔玉已回府,此时刚刚下值的魏征已在堂中等候了。

    魏叔玉朝魏征作揖行礼:“父亲。”

    “嗯。”魏征放下了手上的书,抬头看了魏叔玉一眼。

    魏叔玉道:“今日考场里出了一件怪事,便是那女生员,叫武珝的,竟只考了两炷香不到的功夫,便提前交卷走了。”

    魏征板着脸道:“妇人家,果然不出所料。”

    魏叔玉也不禁干笑了一下。

    魏征凝视着魏叔玉:“你似有不喜? 可是考的不好吗?”

    魏叔玉摇摇头:“儿子自觉得考的还算不错? 此番是必中的。只是……想到在长安,盛传着儿子的对手? 竟是一个这样不知所谓的妇人,儿子就难免有些丧气。”

    魏征理解他的感受? 于是道:“是啊,对手只有旗鼓相当,才可相互砥砺。不过你与这武珝相争,只是为私。可是朝堂上那一场赌局? 却是为公,老夫不介意你的输赢,老夫在意的是,那陈正泰必须输? 此人从前的言行? 老夫从未计较过? 也没有特意去弹劾过他。甚至陈家的二皮沟,以及朔方营建的方略,老夫也不得不佩服这陈正泰是个有真知灼见的人,可是百工子弟从军,这是越过了底线了。”

    “只是从军,这样可怕吗?”魏叔玉诧异的看着魏征。

    魏征淡淡道:“凡事有一就有二,并非是百工子弟不能从军,而是天下的将士多为良家子,现在让良家子与百工子弟同为禁卫,良家子们会怎样想呢?你难道忘了,隋炀帝是如何覆亡的吗?这正是隋炀帝疏远了关陇良家子弟,反而亲近江东世族,甚至在天下民怨四起的时候,竟是带着禁军前往江都。你想想看,多少关陇子弟会为之寒心,又有多少人,不得不跟随隋炀帝背井离乡,迁徙至江东去?这些人对隋炀帝的怨恨日益增长,隋炀帝的败亡,便不难理解了。”

    魏征顿了顿,又道:“可现在,眼看陛下有重蹈隋炀帝覆辙的苗头,虽然还远不如隋炀帝那般肆无忌惮。可这样的苗头一开,就极有可能收不住。那隋炀帝的覆亡,就只是他一人身死国灭吗?不,不是的,一场反隋之战,这万里江山,多少人血流漂橹,又有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啊。这天下的军民百姓,死亡了一半以上,你想过这其中有多残酷吗?为父是见过乱世的人,乱世人如草芥,人如猪狗。因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这一举动,实属过于冒险了。”

    “老夫并不在乎陛下是否想要打击世族,我们魏家,也不算什么特别显贵的出身。可是老夫不能容忍的是,这天下历经了数百年的战乱,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你……能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魏叔玉便不禁皱眉道:“这样说来,父亲是认为……陛下是在冒险?”

    魏征苦笑道:“陛下的心思,别人或许不知,可是老夫却是太清楚了。他建这新军,便是有这样的考量。陛下是非常之人,他不甘心被人束缚。而那陈正泰呢,一个少年郎,年轻气盛,从未遭过挫折,行事起来,自然不计后果,这二人凑在一起,说好听……叫对了脾气,说不好听……”

    魏征说到此,又顿了顿,脸抽了抽,还是忍不住道:“说不好听,这叫臭味相投!”

    魏叔玉:“……”

    魏叔玉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道:“那么父亲认为,抑制世族,利用百工子弟,去制衡关陇良家子那些骄兵悍将,是对是错呢?”

    魏征不禁笑了,他眼里带着几分爱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而后道:“这天下越是无关痛痒的事,都要问对错,就譬如陛下有任何失礼之处,为父都要仗义执言,这是因为,失礼与否,关系的便是对错。可是有一些事,牵涉到了国家的根本,社稷的兴废,这……是不能问对错的。千古以来,我们所追求的,都是天下的安定,若是天下都不能安定,那么对错就没有了意义,因为……真到那个时候,便是生灵涂炭了。好啦,你已考完,也是辛苦了,快去休息了吧。”

    魏叔玉面上却是不禁露出怪异的神色,今日父亲所说的,和父亲平日的教诲很是不同,今日的父亲,多了几分世俗气。

    他只好深深一揖道:“儿子还想问,倘若儿子输了,父亲就真要拜那陈正泰为师吗?”

    魏征凝视着魏叔玉,微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答应下来的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做,虽百死亦无憾也。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那陈正泰,他能赢吗?”

    对呀,他能赢吗?

    魏叔玉也不禁笑了。

    魏叔玉告辞而去。

    而此时,魏征收起了笑意,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想了想,他放下了书,取了笔墨,提笔就书。

    对他而言,其实输赢只是一个开始,陈正泰一输,那么解散新军就迫在眉睫,一方面需立即上书裁撤新军的事宜,另一方面,也需做好裁撤之后的善后工作。而这些细碎的工作,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

    “陛下……奴也是听贡院那里说的,那个叫武珝的人,只两炷香的功夫,便将卷子交了……”

    此时,张千站在李世民的身边,正绘声绘色的说着今日在考场所发生的事,其实若不是亲耳听见,连张千自己都不相信。

    “奴婢还听说,消息一传出,不少人已开始弹冠相庆了,大家都笑陈正泰,只怕是输不起,明知自己要输,所以才故意让那叫武珝的人,索性提前交卷的,到时……还可有个台阶下。三省和六部部堂里,都将这当做笑话看呢……”

    “倒是陈家和大学堂那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奴……奴听说,陈正泰亲自去接了提前交卷的武珝……二人而后同车去陈家了……”

    说到这里,张千边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口里继续道:“奴还听说,这武珝生的国色天香,和陈正泰走的很近,关系匪浅……”

    “你胡说什么?”李世民突然大喝,大眼一瞪。

    吓得张千一哆嗦,忙是匍匐在地:“奴万死。”

    李世民杀气腾腾的看着张千道:“这等事也是你能说的?你骂陈正泰混账糊涂即可;说他胆小如鼠,心知新军是办不成了,所以想要临阵退缩也罢。好端端的,你说他是好色之徒?这是要败坏他的品德?”

    张千忙喊冤道:“好色的事,奴也不懂呀,奴只是觉得……不不不,奴再不敢说了。”

    “搬弄是非的狗奴,退下去。”李世民拂袖冷笑。

    张千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自己奏报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可陛下……显然是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对那陈正泰发作,这倒好了,横竖怎么都是他这个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倒霉了。那陈正泰事办得好,便骂他怎么这般没用。那陈正泰干了缺德的事,转过头,一肚子怨气便撒在他的身上。

    只是张千心里憋屈,却是不敢辩驳,连忙乖乖的告退。

    李世民随即眯着眼,他低头看着御案。

    御案上,关于裁撤新军的奏疏,已经堆砌如山了。

    这是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角,直等放出榜来,这群臣便群起而攻之了。

    李世民手搭在御案上,面上变幻不定,真的要妥协吗?

    毕竟,连那力主此事的陈正泰,看样子也想开溜了。

    …………

    而作为言论对象之一的陈正泰,高高兴兴的带着武珝回了自家府邸,吃了顿好的。

    武珝吃饱喝足了,想要告辞,陈正泰却是当着三叔公和陈继业等人的面道:“不必回学里啦,如你所言,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学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一块敲门砖而已,对于求取功名和糊涂的人很重要。可是对于聪明的人,却没什么要紧的。从今日开始,你便留在府上,做我的秘书。”

    秘书……

    一旁的三叔公,眼皮子跳了跳,然后开始计算哪一只眼是跳灾还是跳财了。

    说到这秘书,可是极重要的差事啊,就比如说朝廷设置的秘书监,顾名思义,这是掌握图书和编修书册的,书是什么,书就是知识,知识无价啊。

    这也是为何,魏征一个秘书监少监,虽是品级不高,可在朝臣们看来份量很重的原因,即便是他的建议,连陛下都不得不慎重以对。

    武珝很爽快的道:“负责恩师所有的书信,还有许多的公文吗?”

    陈正泰道:“正是,这都是琐事,看上去一点也不重要,可这么多繁杂的事务,若是你能融会贯通,便算是能出师了。陈福,去给武秘书腾出一个小院,让她住下。”

    这个决定,让武珝意外到了极点。

    以她的人生经历,这个世上是没有人愿意看重她,哪怕是给她一丝一毫信任的。她虽算是出身高贵,可实际上,却是在烂泥潭里出身的人,除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之外,再没有人对自己这般好了。

    她毫不犹豫的就道:“恩师有命,学生哪里敢不从呢?”

    “除此之外,我再推荐你几部书看。”陈正泰认真的道:“二皮沟的那些课文,你大略看过了吧?”

    “恩师说的是那些杂学?”武珝想了想,询问着道。

    陈正泰颔首:“不错,就是那些杂学,什么物理、化学之类。”

    武珝便道:“倒是草草看过了,不过大多都比较浅显,虽觉得有意思,却也没有什么难度。”

    陈正泰:“……”

    陈正泰觉得心口疼……

    你这是什么话?

    当初这些初中的知识,可是折腾得我陈某人欲仙欲死的,好嘛?到了你这里,却成了浅显,虽有一些意思,却没什么难度?

    你确定你不是故意伤害我?

    可是……这话自武珝口里说出来,陈正泰却觉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陈正泰忍着心头得吐槽,一本正经地道:“不要草草去看,要细细地去读,知其然很容易,可是要知其所以然,却是天下最难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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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榜首

    陈正泰的交代,武珝岂敢不从,忙是道:“知道了。”

    陈正泰将自己书斋彻底交给武珝。

    在陈家,书斋乃是最核心的地方。

    无数与陈家书信的往来,无数对于陈家各个作坊还有朔方甚至是家族内部的指令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同时无数的讯息,也会密报上来。再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做出最后的决定。

    此时的陈正泰,越发的意识到,为何李治最终会将所有的政务都交给武则天处置,而最终,使整个大唐迎来二圣临朝的局面了。

    这真不是爱情的缘故啊,而是天下太多的事,交给外姓的宰相并不放心,而自己根本就处理不来。

    只有武珝这等年富力强,且有着超强记忆力的人,才可以事无巨细的处置所有大小的事务。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武则天慢慢的开始掌握了大权,有了生杀夺予的权利,一代女皇,也自然而然的诞生了。

    现在的陈正泰又何尝不是历史上李治一样的局面呢。

    陈家的产业越来越多,已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决断了,虽然绝大多数的事,都给了下头较大的决策权,可随着产业和陈氏家族以及依附于陈氏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繁杂的事务,已经不再是陈正泰或者三叔公可以处理的,大量的事务积压着,这令陈正泰甚至在想,倘若在大唐,有一个计算机该有多好,只有加大计算能力,才能迅速的掌握讯息处理以及决策的能力。

    计算机显然是不现实的,可现在……一个大抵相当于人型电脑的武珝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对于陈正泰而言,这无疑让陈正泰面临了自己和李治一样的问题。

    产业的细分,已经越来越多,在现代化的治理条件没有成熟之前,个人已经无法去面对堆积如山的事务,何况这么多的产业,即便是后世,不也有所谓的大企业病吗?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将这些繁琐的事务,交给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去处理? 这个人……至少也要有诸葛亮的水平,能够事必躬亲? 有着无穷的精力? 且还智商超强。

    眼下除了武珝,陈正泰根本没有选择。

    当然……

    在将书斋彻底交给武珝时? 陈正泰并非没有防范? 一方面? 他从遂安公主的女婢以及陈家的女眷之中,挑选了一些聪慧的人,交给武珝去培训。

    除了这一方面? 他加大了各个产业那些独当一面的陈家人更大的裁量权力。

    而最后? 所有重大的事务,还是交由自己或者三叔公来决定。

    在未来……陈正泰甚至还想引入明朝的价格? 即成立一个形同于内阁的秘书处? 在这秘书处之外,再设立更多的监管机制。

    至少……现在可以安心一些。

    对于武珝? 多多注意便是,倘若有任何的苗头,便将其掐灭。

    陈家的书斋占地极大,某种程度而言? 它其实更多的已经成了陈家的‘内阁’? 在这里,数不清的消息送达,而掌握着书斋的武珝,似乎对此乐在其中,她通过大量的讯息,渐渐了解陈家的构成,了解不同产业的特点,了解每一处的弊病,以及每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他们的优点是什么,缺憾是什么,等到了心里有数时,那么任何一份送来的讯息,只需看讯息送来的人是谁,涉及什么产业,要做什么决定,武珝便可通过枯燥的公文用词,洞察到这公文背后不为人知的东西,猜测出撰写公文的小心思,而后……适当做出批示。

    武珝连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竟有这方面的天赋,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陌生的东西,好似对自己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因而,对此乐在其中。

    当然,她是显得很谨慎的,绝大多数事务,她还是要将一些难以决断的事,上报陈正泰或者三叔公来最终裁决。

    她不过是在每一份的公文下头,写上自己的建议,而这些建议往往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所以陈正泰的回应,大抵只能是‘同意’二字,只有极少数,陈正泰会有自己的想法,而这些想法传达到了武珝这里时,武珝却又不禁惊为天人。

    因为她发现,陈正泰的想法往往比她所想的更高明和周到,甚至还有许多超出了常人想象的脑洞,而这些脑洞,只怕自己再聪慧的脑子,也是无法触及的。

    恩师果然不愧是恩师啊,表面上很懒,不愿意去处理繁杂的公文,可实际上……他脑子里,总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自己虽是自诩聪明绝顶,和他相比,却如云泥一般。

    当然,武珝永远都不会知道,陈正泰的智慧,来源于上千年历史中智慧的结晶,是站在无数像是武珝这样的历史巨人肩膀上的总结,这是武珝远远都不如的。

    越是窥见了这冰山一角的智慧,武珝越发的谨慎,她在人前虽已开始显现出一丁点智慧超群的优越,可在陈正泰面前,却永远都如一只小鹌鹑一般。

    其他人对于陈正泰的佩服,来源于陈正泰身上的光环,如权势,如地位,如金钱,又或者是出于感恩戴德之心。

    可对于武珝而言,她对于陈正泰的钦佩,来源于她有足够的智慧,去发掘出隐藏在陈正泰身上的某种过人的大智慧。

    只有聪明人,才能窥见一丁点陈正泰身上的那种聪明,诚如只有英雄才能识英雄一般。

    当然,武珝很清楚,这府上的女主人乃是遂安公主,所以她熟悉了一些日子之后,却总以秘书的身份,前去拜谒遂安公主,时不时给她问安建言,遂安公主本是端庄的心性,见她说话有趣,似乎办事也得利,却也和她处的来,偶尔让人送一些新鲜的蔬果至书斋里去。

    七日之后,放榜的日子来了。

    今次的放榜,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震动。

    皇帝和群臣对此都漠不关心。

    因为任谁都清楚,这只是一场小小的院试,其实并不值一题。

    而至于那一场曾闹的天下人议论纷纷的赌局,其实早已有了分晓,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只读了两个月的书,且还提前交了卷。

    那么……还有看榜的必要吗?

    李世民当日,懒得去看榜,也没心思去顾着今早的朝议,而是骑着马,穿戴着甲胄,前往骊山行宫沐浴狩猎。

    这骊山行宫距离长安颇有一些距离,乃是秦岭支脉,而此处因此得名的,却是这里的温泉,李世民继位之后,扩建了这骊山行宫,将此地改为了汤泉宫,此处山峦迭起,深山中虎豹不少,而李世民爱好狩猎,带着禁卫们在此围猎,若是乏了,便可至汤泉宫沐浴一番,整个人便难免神清气爽。

    只是狩猎这等事,一直被大臣们所诟病,李世民虽是马上得天下,在众臣苦苦劝谏之下,却不得不收敛。

    近日来过于苦闷,索性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来此休闲几日。

    不过他刚刚跨上了马,张千却匆匆而来:“陛下,各部大臣已候在汤泉宫外了。”

    “这是何故?”李世民没好气的道:“朕已半年不曾狩猎,难道今日难得出来一趟,也要阻止吗?”

    “不。”张千深深的看了李世民道:“大臣们此番是为了赌约来的,今日就要揭榜,赌局结果要揭晓了。”

    “他们是想要极力劝朕裁撤新军是吧?”李世民冷笑:“朕看他们等这一日,等的好苦。”

    张千不敢吱声。

    李世民道:“不必理会他们,他们愿意等,便慢慢的等吧,朕这几日,先狩猎再说,其他的事,等朕回了太极宫再行商议。”

    张千只好道:“喏。”

    “是了,将陈正泰也招来吧,这些日子冷落了他,朕来教他骑射,这个家伙……成日懒惰。听闻这一个多月来,连新军大营也去的少了,朕要好好督促他。”

    “喏。”

    …………

    贡院外头,倒还是来了不少寻常的百姓,那魏叔玉也邀了几个亲朋好友一道来看榜。

    其实……他已料到自己要高中了,甚至可能名列前茅,看榜的意义并不大,可这样会显得比较有仪式感,凑凑热闹也好。

    因而,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

    这虽是不太受人关注的院试榜,即便是高中,也不过是得了秀才功名而已,可寻常的读书人,还是很看中的。

    贡院那里,对于放榜已经熟悉了。

    吉时一到,便在万众期待之中,取了榜单,一张张的张贴。

    绝大多数人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因为随着张贴的榜文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姓名里,却看不到自己名列榜中,有好事之人似乎记下了不少考生的名字,有人惊诧道:“这榜中七八成,都是大学堂的读书人。”

    一时之间,羡慕者有之,不忿者有之。

    魏叔玉却是面带笑容。

    二皮沟大学堂的实力,早已是有目共睹,所以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等可能。

    当然……他和寻常的读书人不同。

    直到最后一榜放出的时候。

    有人惊喜的道:“公子,公子……你高中啦,你名列十九。”

    名列十九,虽不算是名列前茅,却也算是极不错的名次了,已算是这一年院试里的人中龙凤。

    可听到十九的名次,魏叔玉面上无惊无喜。

    他原本希望自己能够名列前三。

    可现在看来……这长安城中可谓是藏龙卧虎,想来……又被二皮沟大学堂的人占了不少去。

    心里不禁唏嘘,不过无论如何……上榜并非是坏事,有不少自己的朋友,学识都算不错,不也榜上无名吗?

    他心里稍稍轻松一些,下意识的想,却不知此次名列三甲的乃是什么人。

    而此时……耳边却有人低呼道:“武珝……武珝是谁?”

    武珝……

    这名字,很熟悉。

    魏叔玉一愣。

    他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可是已有人帮他回忆了:“难道……难道是那个武家的丫头……这……这不可能。”

    武家……

    魏叔玉打了个激灵,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想起来了,那个和自己对赌的人,就是武珝。

    他眼里掠过了一丝慌乱,忙是抬头看向帮守的位置,赫然……就是武珝……

    魏叔玉禁不住低声喃喃道:“武珝……武珝……这……这如何可能……”

    他魏叔玉可以名列十九,前面十八人,无论是任何人,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对于魏叔玉而言,自己输给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刻苦,自己还有长进的空间。

    可武珝呢?

    这丫头此前根本没有系统性的读过什么书,不过是认识一些字而已。

    这个丫头,只读了两个月的经史,就能提笔作文章了?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流之辈啊,传闻之中,她并不是很聪明,至少武家人是这样说的。

    更可怕的是……她还提前交卷了。

    自己输给她?

    魏叔玉的脑子,竟有些乱。

    一时空白。

    榜下之人,也是鸦雀无声。

    许多人像是见鬼了似乎。

    “怎么可能是她?”

    “这样的人也可登上榜首?”

    “那韩国公……会仙法不成。”

    “韩国公深不可测啊。”

    “爹……爹我要入学,我要进大学堂……”

    魏叔玉觉得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噩梦。

    于是他不断的抬头看着榜首的名字,不断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可那痛感传来,那清晰的武珝二字在自己眼帘里不曾变化,而后,他突然眼里湿润了:“我……我对不起家父啊,对不起家父啊……父亲,孩儿不孝啊,父亲竟要因孩儿而受辱。”

    对啊……自己连一个女流都考不过。

    而结果却很可怕,自己得父亲……居然要向陈正泰低头屈膝。

    几个家人,已忙是要将晕倒的魏叔玉搀扶住,急切道:“公子节哀,节哀啊……”

    “到底是不是那个武珝,我看……要去贡院那里,问明白才好。”

    “你没看到吗?并州武珝,这并州武珝,这天下还还能有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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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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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