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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三章:中了 中了

    榜下,在安静过后,等人们渐渐的回过了味来,面上却不禁的带着几分恐怖之色。

    那陈正泰,已经变态到了这样的程度了吗?

    魏叔玉被几个同伴抢救了起来,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只觉得身边只有刺耳和喧哗。

    堂堂魏家,看来要被天下人所笑了。

    他又想昏厥。

    当然,这一次昏厥,却并非是生理上的反应。

    这源自于心理,当人对于现实相抵触,无法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时,人的内心深处,是渴望自己昏厥的,毕竟…没有意识,总比心如刀绞要好。

    “快,快去知会……”

    已有人意识到了什么,这消息若是传出,势必引发惊涛骇浪。

    ……

    尚书省。

    陛下去骊山汤泉宫去了,许多大臣也都跑了去,是为了裁撤新军一事。

    当然,房玄龄没有去凑热闹,对于新军的事,他也觉得过头了,可显然……他已明白了陛下的意图,至于陛下怀有此心,到底是好是坏,他说不上来,就索性眼不见为净吧。

    何况他乃是宰相,陛下游猎,这堆积如山的政务,还需他亲自处置。

    此时已是正午,忙碌之余,让人上了茶点。

    房玄龄吃了一点糕点之后,呷了几口茶,舒了一口气,便有书吏来道:“长孙相公来了。”

    房玄龄面上阴晴不定,只道:“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长孙无忌昂首阔步进来,房玄龄已起身,彼此作揖行礼。

    随即二人落座,房玄龄坐下,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道:“长孙相公没有去汤泉宫吗?”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部堂中的事太多,抽不开身。”

    房玄龄只一笑,其实他很清楚,长孙无忌是个有才能的人,只可惜? 这人心思比较歪,有好处的事,他的吃相可以比谁都难看。可一旦是察觉到不对味? 人便躲远了。

    谁都晓得,今日许多大臣是要去汤泉宫劝谏陛下的? 君臣之间的矛盾已经挑起,免不得要剑拔弩张? 长孙无忌呢? 毫不犹豫的选择躲在自己的吏部? 一副忙于案牍公务的样子。

    当然? 房玄龄识趣的没有戳破,却是道:“新军的事? 你怎么看待?”

    长孙无忌看了房玄龄一眼,摇摇头道:“压力甚大啊,只怕连陛下也要撑不住了? 十之**,是要裁撤的。听闻现在军中也有很多流言蜚语了? 看来……这裁撤就是迟早的事了。不过有了院试的这一场赌局也是好的? 正好陛下和韩国公有了一个台阶可下,届时就坡下驴,索性就当愿赌服输了,也不至让陛下面上无光。”

    房玄龄也吁了口气,幽幽道:“哎,说是这样说,可朝令夕改也不是好事,前几个月要建新军,几个月之后就又裁撤,这糟蹋的,何尝不是朝廷的钱粮呢?国家大事,不容儿戏啊。”

    长孙无忌颔首,忍不住道:“也就陈正泰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他也不怕丢人现眼,这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长孙无忌不禁发起了牢骚,最近他骂陈正泰比较多,毕竟他儿子长孙冲被陈正泰蒙骗去了百济,一想到这个,长孙无忌便恨得牙痒痒的。

    房玄龄便微笑,极大度的道:“好啦,你也消消气,此事……就不必再提了,今日是放榜的日子,陛下那里,只怕也是头疼着呢。你我二人呢,就各自恪守自己的职责即可。”

    长孙无忌吁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不忿:“亏得那陈正泰想的出来,打这样的赌……”

    于是摇摇头,他现在都有点怀疑,当初让长孙冲跟着陈正泰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些大意了。

    还不如混吃等死的好呢。

    此时,却有一个书吏匆匆而来,一脸焦急地道:“房公……房公……不得了,不得了啦。”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面面相觑,不由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

    房玄龄随即凝重地道:“怎么,是汤泉宫那里出了何事?”

    却听这书吏道:“不是,是贡院那里……”

    “贡院……”房玄龄诧异的看着书吏。

    贡院今日放榜,出状况了?

    书吏连忙道:“有人抄录了今日放榜的榜单来,房公一看便知。”

    房玄龄也不迟疑,毫不犹豫的将榜单接过。

    长孙无忌也凑了上来。

    他们倒想知道……这榜单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一看,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人瞠目结舌着,张大着眼睛盯着这份名单,竟是说不出话来。

    老半天,房玄龄才深吸一口气道:“这……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长孙相公,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早没了吏部尚书的体面,只喃喃道:“我……我惊呆了。”

    房玄龄竟是发现,这话正合自己此时的心情,不由道:“是啊,老夫也惊呆了。”

    “这个陈正泰……真是点石成金了啊……”长孙无忌激动的道:“这样说来,这样说来……这一场赌局,陈正泰胜了。”

    “天翻地转。”房玄龄斩钉截铁的道,而后他强打起了精神,目光炯炯:“这天也要变了。”

    听到房玄龄这句话,长孙无忌收起惊讶,奇怪地问道:“房公这是何意?”

    “你忘了赌局了吗?”房玄龄正色道:“现在陈正泰胜了,那么新军便不必裁撤了。”

    “对,他胜了,只是……”长孙无忌瞬间陷入了深思。

    “谁能想到呢?”房玄龄苦笑道:“谁能想到一介女流,也就只两个月……”

    “会不会是……”长孙无忌想了想,忍不住道:“此女有过人的才智,实乃天才中的天才?”

    房玄龄目光一转,却是冷冷地看着长孙无忌:“若倘有这样的智慧,早就传开了,何至于如此平庸,一直默默无闻?自赌局开始,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女子的亲族那儿打探过此女呢!此女也就小小年纪,难道会有极深的城府,瞒住自己有这样的专才不成?你啊……凡事不要总想的太深了。”

    房玄龄这话里的反问还真是真相了,只是显然,他是不信的!

    经房玄龄这么一说,长孙无忌一想,觉得倒是在理,而后失笑了:“是极……”

    他点头应了,心里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震撼地道:“不对,我该立即去汤泉宫才是。”

    说罢,再不迟疑,随即就告辞心急火燎地跑了。

    ………………

    此时,在汤泉宫外,数十个大臣早已在此等得不耐烦了。

    见陛下总是不肯召见,大家七嘴八舌,都不由的低声议论。

    今日领头的,乃是兵部侍郎韦清雪。

    兵部名义上的尚书乃是李靖,不过李靖乃是武将,并不熟悉部堂中的事,李靖绝大多数的职责,还是以兵部尚书的名义,奉陛下的旨意前往军中巡视和犒劳诸军。

    因此,这兵部真正的职责,却是落在韦清雪的身上。

    正因如此,人们都将韦清雪视作真正的兵部尚书,因为天下军队的功考之事,大多都在他的手里。

    对于新军的事,他的反对是最强烈的,毕竟……利益相关嘛。

    忍了两个多月,他一直都在等放榜,本来还想等放榜之后再去进言,可哪里知道,陛下居然跑来了汤泉宫游猎。

    这一下子……让他无法忍耐了,立即兴冲冲的带着一干人,赶来了这里。

    不只是韦清雪,今儿魏征也赶了来,其余的言官以及清流官,跟随来的也有不少,陛下此前一直对此事装傻充愣,现在……这赌局就要结束了,总要给一个说法,不能糊弄过去。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不安的议论时。

    韦清雪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青年的身上,这青年显然官职并不高,在韦清雪这些人这里,显得有些扎眼。

    韦清雪朝他道:“元庆不去看榜吗?”

    这个叫元庆的人,立即诚惶诚恐的道:“韦相公,胜负不用看,便能知晓。眼下当务之急,是催促陛下裁撤新军,何须劳心劳力的看榜呢?”

    韦清雪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人狐疑的看着韦清雪,不知韦清雪为何特别在意这个年轻人。

    韦清雪却是捋须,给众人介绍道:“此人,便是那武珝的长兄武元庆,老夫万万想不到,武元庆居然也跟了来。”

    武元庆立即露出惭愧之色:“贱妹无状,竟与那韩国公厮混一起,武家上下,无一不是心忧如焚,贱妹自幼就不晓得规矩的,行事乖张,这些都是早有征兆的事,只是……她的行为,与武家并无瓜葛。”

    得知陈正泰的赌局之中,这个女子乃是武珝,整个武家其实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了,大家怒骂这武珝大胆……势必会给武家带来灾难,引发世族对武家的排挤,因此,武元庆作为武珝的长兄,自然而然的跑了来,代表武家来表个态,顺道和那武珝切割关系。

    韦清雪此时冷冷的看了武元庆一眼:“若是你的妹子胜了,岂不是要误国误民?”

    武元庆面对指责,心里更是惶恐,连忙解释道:“请韦相公放心,贱妹……不,那武珝自幼便愚钝,也没读什么书,这都是人尽所知的事。我是她的长兄,岂会不知道她?莫说她中什么功名,和魏世兄相比,就算是给她提笔,她也作不得文章。”

    众人其实本就不相信武珝能中功名,不过还是觉得有些愤怒罢了,现在听了武元庆诚惶诚恐的解释,这才莞尔一笑。

    武元庆心里松了口气,而后就道:“至于贱妹……其实武家早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她是随她母亲的,她的母亲乃是恶妇,素来任意胡为……只是可怜了先父一世英名,而今故去,而她的母亲……常常不肯守妇道,早有人怀疑她与人有染。当然……这本是家丑,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只是下官万万想不到,贱妹竟是也效她母亲一般……这……固然是我这为兄的责任,只是她从不肯听人管教,如今……下官只好与她再不相干,随她去了。”

    众人此前就听说过许多的传闻,只晓得这武珝乃是个愚钝又不服管教的人,当然,传闻归传闻,现在听了武珝的兄长亲口所言,便心里更笃定了。

    便有人道:“有辱门楣啊。”

    “是啊,倒是可怜了武相公的一世英名,他若是还在世,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

    正说着……

    却有宦官气喘吁吁的快马到了汤泉宫外,口里道:“让让,让让,有急奏。”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宦官却已飞也似的入宫去了。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这时许多人意识到……只怕那榜……是放出来了。

    那宦官疯了似的先入宫寻到了张千。

    张千慵懒的抬头看他一眼:“这般急躁做什么?”

    这人便焦急地道:“放榜了,要请陛下立即过目。”

    张千则是冷冷道:“区区一个院试榜,有什么可看的。”

    宦官却是没头苍蝇一样:“这榜……太邪门了,奴从银台来,银台那边的相公们说,要陛下立即过目。”

    “噢?”张千不禁狐疑起来:“这是何故?”

    “此次榜上第一的……乃是武珝……是武珝……”宦官上气不接下气。

    张千这一听,却已懵了,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老半天方才道:“是……是吗?你……你拿来,给咱看看。”

    张千依旧是觉得不可信的,立马抢过了奏报,这一看……竟是愣在原地,可须臾之后,他又红了眼睛:“咱,咱去见陛下,你……不许跟来。”

    此时的李世民,正与招来了汤泉宫的陈正泰预备沐浴一番,而后准备狩猎。

    李世民没有再问赌局的事,两个月过去,这气该消的也消了,虽然横竖看陈正泰这家伙自作主张不顺眼,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自己的女婿加学生,年轻人嘛……难免会糊涂。

    可陈正泰却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李世民便虎着脸道:“待会儿狩猎,若还是这般的无精打采,见了虎豹,便要你性命了。”

    陈正泰心里想笑,别逗了,你是皇帝,狩猎之前,早有数千上万的禁卫将这附近的山中净空了,好吧!还虎豹……人家早给你准备好了三万只兔子呢!

    当然,陈正泰是不能把大实话说出来的,却只能道:“是,是。”

    “还在想着赌局的事?”李世民看着他微笑。

    对于这个,陈正泰老实道:“心里自然是有所惦记的。”

    “输了就输了。”李世民这时大度得道:“这一次栽了个跟头,以后就晓得谨言慎行了,你是上了那魏征的当了,他故意激将你呢,可是……以后要记住教训了,至于新军的事,朕另想办法吧。”

    陈正泰却是道:“说不定赢了呢?”

    李世民于是斜眼瞪着陈正泰:“你以为那武珝是什么人,朕没有打听吗?赢?若是赢了,朕和观音婢都说好了,以后叫民世李。”

    “啊……”陈正泰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不要啊,不要这样,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说!”

    李世民瞪他道:“够了,不说这事了,去泡浴汤吧,这骊山的汤池,可是上佳所在,可惜……你没将继藩带来,让他也在此洗涤一番,对身子有大好处,以后长得和朕一样壮士。”

    陈正泰便耷拉着脑袋……噢了一声。

    “陛下……陛下……”张千却已疾步来了:“陛下……贡院那里,有急报。”

    李世民驻足,回头,厌恶的看了张千一眼。

    陈正泰倒是精神奕奕:“怎么,那魏家的小子,可高中了吗?”

    “中,中啦。”张千道:“名列十九。”

    李世民脸色很沉重,不冷不热的道:“十九……魏征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不过……”张千眉飞色舞地道:“武珝……武珝高中第一,也中了!”

    李世民一愣,他有些不可置信,脸上还带着阴沉:“哪一个武珝?”

    “韩国公的弟子啊,那个关门弟子,就是……那个少女……她中了,长安城,都已乱成一锅粥啦,大家都挤去贡院了……都想问清楚实情……人山人海呢……”

    李世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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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李世民的怒火

    李世民实则是一头雾水的。
    武珝……
    他凝视着张千,随即恍然大悟。
    而后,李世民突又皱眉起来:“武珝中了第一?”
    张千应声道:“正是。”
    李世民随即目光侧向陈正泰。
    却见陈正泰面含微笑。
    显然第一对于陈正泰而言,还是有些意外的。
    当然……他对武珝很有把握,一方面是李义府的反馈很不错,其二是陈正泰对武珝有信心。
    其实这个世上……天赋这玩意还真是奇怪。
    历史长河里,有人搜肠刮肚了一辈子,写了一辈子的诗,也不见出什么名篇。
    可李白年轻轻,随便一首诗,便可超越无数的古人。
    同样的道理,有人写了一辈子的文章,而王勃二十五岁,便可著下《滕王阁序》,流传千古,光照万世。
    天赋,是不讲道理的,它总能创造出无数的神话,而武珝这样的人,她本就是历史中神话一般的存在,而某种程度而言,一个人在某一个领域能够有着巨大的建树,那么在其他方面,也绝不会低于平庸之人。
    陈正泰干笑道:“恭喜陛下,儿臣赢了赌局,可实际上,这赌局却是为陛下赢的,现在百官再无说辞,陛下终于可以放心了。至于这武珝,武珝自幼聪明绝顶,虽为女流,却是可造之材……”
    武珝聪明绝顶吗?
    李世民恍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不对,武珝这个人……很平庸,至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即便她当真聪明绝顶,那又如何呢?
    天下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才能,陈正泰就察觉了出来。
    可见……陈正泰观察的很仔细啊。
    李世民随即大喜:“好,很好。”
    连说了两个好字。
    李世民而后道:“朕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此前这赌局,根本就是你设下的陷阱,是吗?”
    陈正泰一脸惭愧的样子:“陛下,这话就言过了,儿臣哪里有什么陷阱,实在是那魏相公咄咄逼人,令儿臣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儿臣年轻气盛,着了他的道。”
    李世民却是虎目张开,掠过光芒,面上带着喜色:“这倒有趣了,可怜那魏家的公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女流都不如,也不知魏卿家,会不会因此而惭愧,哈哈……”
    从前的时候,当着魏征的面,总是魏征很有道理,今日说这个,明日劝谏那个,李世民虽是君,他是臣,可人家代表了正义,所以也只好忍气吞声。
    今日就不一样了。
    李世民眉一挑,突然兴致勃勃道:“对啦,魏卿家在何处,朕的魏卿家在何处?”
    张千听到朕的魏卿家这般的言辞,觉得肉麻的自己都要呕吐了,却是强忍着恶心,道:“就在汤泉宫外。”
    李世民挺直身体,虎目顾盼有神,捋了捋自己的须道:“噢,朕想起来了,魏卿家和诸位卿家,还在汤泉宫候着呢。他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哪,怎么可以朕在宫中享乐,而他们在外餐风饮露呢?快,快,都将他们请进宫里来,朕难得来汤泉宫,要好好和他们聊一聊,待会儿,预备汤池,大家都去泡一泡。”
    陈正泰脑海里,瞬间就浮想出某个不太健康的画面。
    张千哪里敢怠慢,忙是应了,匆匆而去。
    李世民心情极好,他脑海里还有太多疑惑的地方,一面带着陈正泰往大殿,一面道:“你是如何知道武珝聪明过人。”
    “啊……儿臣……”陈正泰尴尬的道:“儿臣擅长观人。”
    “如何观人呢?”李世民狐疑道。
    “这个,说不好,凭感觉的。”
    “你这般一说,倒是显得你神乎其技了。”李世民见陈正泰尴尬,没有继续追究:“不过历来居上位者,并非定要文武兼备,单一个识人之明,便极不容易了……我大唐最缺的便是人才,只可惜……此人只是女流……”
    李世民颇有几分惆怅,人都有爱才之心,何况是李世民呢,他突然想起什么:“是了,将这武珝召来,朕要亲眼见见,陈卿家能观人,朕也观一观,且看有什么奇特之处。当然……两个月能作文章,这和大学堂也密不可分哪,若是庸师教导,即便是天纵之才,也没有办法做到。”
    他吩咐了小宦官,小宦官忙去传旨。
    陈正泰心里想,武则天……当真要和李世民见面了吗?
    这二人,可是整个大唐最赫赫有名的皇帝。
    只是……陈正泰心里又不禁嘀咕起来,就是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陈正泰没有多言,这个时候,他要表现出谦虚,如若不然,就太拉仇恨了,得跟人说,这也不是我陈正泰有本事,只是我陈正泰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在座各位不必介意,运气这个东西,讲不好的。
    至大殿,李世民居上而坐。
    却又命宦官搬了一个锦墩来,让陈正泰坐在一侧。
    等了片刻,李世民有些不耐烦:“怎么,朕的卿家们,都还没有来吗?如何这样慢,去催一催。”
    宦官们从未见过陛下对事这样的上心。
    说着,外头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
    而后,诸臣以礼部侍郎韦清雪为首,浩浩荡荡入殿。
    魏征也混杂在人群之中,他欣慰陛下终于回心转意了,估摸着李二郎的性子,属于那种实在避无可避,最终还是乖乖就范的那种……对这等事,魏征很有经验。
    所以这个时候,他早有了潜台词,心里有了腹稿。
    那武元庆混杂在人群,他是第一次面圣,所以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因为那该死的武珝,显得惹得武家到了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好,武家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众臣行礼。
    李世民气度非凡,含笑道:“诸卿免礼,朕来汤泉宫,不过是养一养身体,哪里料到,诸卿竟追了来,诸卿心忧国家,令朕钦佩啊。好啦,既然来都来了,那么……就谈一谈国家大事吧……”
    李世民扫视众人,此时他似乎已智珠在握了。
    “陛下……”韦清雪率先道:“陛下若是龙体欠安,确实应当静养,臣等鲁莽来此,实是万死。”
    既然你李二郎都客气,大家当然也要客气一下,先礼后兵吧。
    李世民又微笑。
    韦清雪随即道:“臣等来此,是为了两个月前的一场赌局,不知陛下可还有印象吗?”
    李世民想了想:“有一些印象,怎么,这赌局如何了?”
    陈正泰坐在一旁,心里想笑,陛下果然是明事理啊,到这个时候了,还不露声色。
    韦清雪有些摸不透李世民了,陛下……今日很奇怪……当然,这也可能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前兆,还有……方才宦官送进去了急报,那急报中是什么?
    当然,韦清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武珝能高中的,这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选项。
    所以韦清雪微笑,倒也不好咄咄逼人了:“陛下既然还能记起,那么臣斗胆,希望陛下能够兑现承诺。”
    李世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是君子,诸卿家也都是君子,怎么可以失信呢。此次……此次……那与朕的魏卿家公子相约去考的女子是谁?”
    陈正泰立即道:“叫武珝。”
    “噢。”李世民对武珝的印象更深,颔首:“就是她!”
    “陛下……”听李世民特意提到了武珝,殿中的武元庆又开始惶恐起来。
    他其实有两个顾虑的,这一场赌局,牵涉到了君臣斗法,是拿国家大事来当做赌注。
    所以,一方面,群臣定会埋怨武家有人居然和陈家沆瀣一气。不过好在,自己已经一再解释了,这武珝和武家实在没有关系。
    可另一方面,这武珝给陈正泰当了枪使,可武珝这样该死的家伙,哪里考中呢。
    她考不中,就要输,输了之后……陛下便要对群臣妥协,这个时候……陛下难道不会憎恨武珝无能吗?所谓爱屋及乌,到时若是牵累到了武家头上,那便真是让武家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武家并非是钟鼎之家,当初不过是商贾出身,根基远不如世族深厚。
    他来此的目的,也是为此,一定要好好的解释一下才好。
    那该死的臭丫头,真是要害死人了啊。
    李世民目光落在这个面生的年轻官员身上:“嗯?卿乃何人?”
    “臣武元庆,乃是那武珝的兄长。”
    李世民兴趣更浓,想不到这武珝的兄长都来了,他不禁多打量了武元庆一眼,这武元庆,生的倒是相貌堂堂。是了,他的父亲乃是武德年间的工部尚书,也算是开国功臣。他的妹妹尚且如此聪明绝顶,此人也一定很有才学。
    武家此次算是立下了大功劳,可惜武珝是女子,不好恩赏,如今,他兄长在此,正好……将来重用她的兄弟,也免得说朕赏罚不明。
    所以李世民格外的和颜悦色:”武卿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武元庆已酝酿了一下,而后,努力的挤出一点泪来:“请陛下明鉴,贱妹无才无德,心性乖戾……她与我们武家,并无瓜葛啊。”
    李世民听罢,一脸震惊。
    陈正泰一脸冷漠的样子,看着武元庆……从前……他对于武珝是只了解她的背景,知道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陈正泰也猜测到,这也可能和武珝的生长环境有关。
    可当亲眼见到了武珝同父异母的兄长,听到了这一番话,顿时觉得寒风刺骨。
    有一个这样的兄长,那么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一个少女,失去了父亲的保护,与母亲相依为命,而身边围绕的却都是武元庆这样的人,似乎……任何女子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嘛比这些人更强大,比任何人都要冷酷,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挣扎求生。
    要嘛……早已被人逼死了。
    可陈正泰依旧面露笑容,没有声张。
    武元庆继续道:“这武珝,实在是不守规矩,她当初便离了家,与我们武家已是恩断义绝了,武家没有这样败坏家声的女子……她一切都和武家没有任何的关系。贱妹……不,这个贱婢……哎……这等家丑,臣实在不该揭出来,只是此婢,擅长装腔作势,引人同情,实则却是心如蛇蝎。她哪里晓得读书,和大字不识没有什么分别,更别提做什么文章了,此次……她去院试,臣是始料不及啊,万万想不到……她居然……居然……”
    李世民听到这里,面上的和善渐渐的消失。
    李世民在听的过程中,不由得瞥了陈正泰一眼,却见陈正泰一言不发,只是面上含笑。
    只是……武元庆这番话,不由令李世民心里震怒,李世民道:“这样说来,她资质平庸,作不得文章?”
    “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做的了文章呢,陛下不要说笑。”武元庆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将关系撇清了,到时她考砸了,成了笑话,可别怪到武家头上。
    李世民眸子猛张,眼眸更加的咄咄逼人:“这样说来,这急报有假吗?”
    “什么?”武元庆诧异的抬头。
    李世民面上冷若寒霜:“朕说的是贡院来的奏报,贡院里明明说,武珝高中了第一,为此次院试榜首,朕想问你,一个做不得文章的人,怎么会成为雍州案首呢?”
    雍州……案首……
    武元庆一听,率先是发懵。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一个下臣,怎么敢多嘴多舌的继续问,只是觉得一切都匪夷所思,那武珝……自己当然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平日里连面都懒得见的,只晓得是个黄毛丫头,偶尔听自己夫人提起,说武珝在府上如何如何,心里便越发的憎恶,在他看来,这武珝实不过是武家的累赘。
    他尴尬一笑:“陛下……陛下言重了。”
    李世民豁然而起,声音冰冷如刀:“难道……朕的话还有假?武元庆……都说长兄为父,你为人兄长,就是这样看待你妹子的吗?世上怎有你这样薄情寡义,这般愚不可及之人!”
    …………
    第二章送到,等会还有,今天睡过头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震惊四座

    武元庆听了李世民的话,顿时头皮发麻。
    却又听李世民冷然道:“那武珝,乃是雍州案首,这是贡院新近传来的消息!”
    此言一出,空气中竟是弥漫着说不出的气氛。
    众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武元庆。
    事实上,在此之前,对于这场赌局,所有人都有百分百的信心。
    一方面,源于人们对于男人的自信。
    毕竟……对方不过是女流之辈而已。
    且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
    这样的人……只怕捉笔都不会。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武家不断的撇清和武珝的关系,对于武珝,自然没有好话。
    就算起初大家不大信,可这种事听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人再产生质疑了。
    其实在后世有一个词,叫同温层,即人以群分的意思。不同阶层和思维的聚在一起,他们有着一样的价值观,营造出一个圈子,圈子外的人无法进来,而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每日发表的都是迎合他们心思的看法,于是久而久之,他们便自认为……自己身边的人对某个观点或者看法都是一样的,这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对某事的看法了。
    可现在……
    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武元庆的身上。
    就是这个武元庆,……若不是他成日说自己的妹子愚不可及,根本不会做文章,又何至于……让人如此盲目的自信。
    问题是……一个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中案首?
    难道是主考官……那礼部侍郎……
    不对,这绝不可能,即便是主考官,他也无法更改试卷。
    武元庆这时才回过味来,他紧皱眉头,瞳孔收缩。
    此时,他已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那妹子……竟是……成了案首?
    可是武家上下,还没有人考中功名的啊!
    李世民却是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不是说武珝愚不可及吗?现在……这怎么说?”
    “陛下……”武元庆一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道:“臣……臣……”
    其实即使是他,也不过是凭借着自己的恩荫,才牟取了一官半职。
    就如整个历史上……当武则天成为皇帝之后,武家人纷纷获得了高位,可依旧还没有改变武家人愚蠢的本色,武元庆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话说的?
    他只是惶恐不安地不断道:“陛下……臣万死。”
    “滚出去!”李世民厌恶的看着武元庆,冷冷地吐出了这三个字,此时的他,其实觉得连宰了这个无耻之徒,都会嫌脏了自己的手了。
    武元庆只听到一个滚字,其实已经一切都明白了,自己令陛下如此反感烦厌,只怕这辈子再翻不了身了。
    可是他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便连忙告退。
    只是才走几步,却听李世民不屑于顾的样子道:“朕原还想好好赏赐这武家一番,既然这武珝与他们武家并无瓜葛,那么就此作罢了。而至于武元庆这样的人,一定要远离他们……不必让武元庆这样的人留在长安了。”
    武元庆听到此,头皮已是发麻……却匆忙告退出去。
    他心里知道……武家已经完了。
    李世民回头,随即看向一个个静默无声的臣子们。
    他坐下,呷了口茶,才道:“事情还真有趣啊,朕也没有料到,武珝竟成案首了。这当然多亏了陈正泰,诸卿以为呢?”
    众人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随即又道:“方才朕记得,韦卿家说过……做人一定要言而有信,既然陈正泰与魏卿家有君子之约,魏卿家……可还算数吧?”
    魏征是万万料不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远不如一个少女的。
    可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居然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到了陈正泰面前,不带一点迟疑地长长作揖,使自己的长袖及地,振振有词道:“恩师在上,请受魏征一拜。”
    非常的干脆利落,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陈正泰干笑:“好说,好说,我只是侥幸胜了而已,就算玄成当做玩笑,我也不会追究。”
    这话说的就有点缺德了。
    一面说就是开个玩笑,也不要太当真,可从前叫人家魏相公,现在却直接称呼魏征的字‘玄成’,这还不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吗?
    魏征正色道:“输了便输了,学生信守承诺,本是理所应当。”
    陈正泰便不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说太多了,却也不好。
    而后,魏征却朝向李世民行了个礼:“陛下,臣恳请辞去秘书监少监的官职。”
    李世民本是在旁笑着看热闹,此时脸拉了下来:“这是何意?”
    魏征道:“臣已拜陈正泰为师,想来还有许多需要向恩师的地方,只怕难堪重任,是以,请陛下准许学生告辞。一则给朝廷留一个体面,二则可使臣心无旁骛。”
    这话……之中,其实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从此之后,魏征就是陈正泰的弟子啦。
    而陈正泰现在贵为韩国公,很有权势,自己这个秘书监少监,也是位高清贵,倘若继续留任,魏征反而觉得有些不合适了。
    李世民对魏征还是很信任的,也敬佩他的品格和能力,于是道:“真要如此吗?莫不是卿家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吧。”
    魏征很认真的摇头:“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恩师只两个月的时间,便可令其成为了案首。若是因为少女天资过人,这便说明恩师有识人之明。若是少女真如武元庆所言的这样平庸,那么就说明恩师学识惊人,可以做到化腐朽为神奇。所以,臣对恩师,心里只有钦佩而已,若是能从他身上学习到一丁半点的学问,想来也是终身够用。臣绝没有任何的不满,赌约是臣订立的,臣愿赌服输。只是现在……臣实不能为陛下效命,既是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也是希望自己这一次能够接受教训,反省自己此前的过失。陛下从前将臣比作是陛下的镜子。可是臣为镜,却只能照人,不能照着自己,也因为如此,臣才犯下这大错。人既有错,就要自醒,三省吾身,而后改之。”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而且这魏征面上还真的没有半点的抱怨之色。
    这一次给他的震撼真的很大,反正错了也就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其实这番话,魏征还有其他的用意,这是旁敲侧击的告诉李世民,人都会有错,但是就看有没有去更改错误的勇气,他魏征有错便改,也希望以后,李世民犯了错,也能够自醒改正。
    李世民感慨道:“若如此,朕倒还真有几分不舍。”
    不舍的是对魏征的品德。
    可实际上呢,李世民却已知道,朝中确实已经容不下魏征了。自己现在要改弦更张,那么就必须一意孤行,不能再容忍有人时不时的劝谏,处处让他难堪了。
    魏征微笑道:“臣也不舍陛下,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是臣的遗憾。陛下……此乃天子居所,臣既然已经辞官,天子庙堂,再无臣立锥之地,臣请陛下恩准臣至宫外等候恩师吧。”
    李世民皱眉道:“真要如此吗?”
    魏征则是很洒脱的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话到这份儿上了,魏征只好道:“去吧。”
    魏征又行一礼,转身便走,没有任何的留恋,他脚步竟是很轻松的样子。
    待这魏征一走,李世民不禁感慨:“魏卿家,又给朕上了一课啊。愿赌服输,这四字真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从古至今,流传于天下的道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这些大道理,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呢?要做正确的事,许多时候比登天还难,这也是朕钦佩魏卿家的地方。”
    魏征此举,倒也让陈正泰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他似乎明白,为何魏征总是能在李世民面前花样作死,却总能让李世民乖乖俯首帖耳了。
    因为一个人要指责别人的错误,实在太容易了,魏征可以做到,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可是……皇帝是这么好指责的吗?若是其他人,李世民往往会大怒,他会说,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竟敢来指责朕?
    要知道,卖直取名,本来就是朝中的大忌。这种行为,莫说陈正泰,李世民也是看不起的。
    可若是一个人道德上毫无缺陷,行的正、坐得直,他不但严格要求别人,也同时更加苛刻的要求自己,那么这样的人指责你,你能有什么脾气?
    李世民随即开口:“诸卿……还有人想要请辞吗?”
    韦清雪:“……”
    此时,韦清雪本就心乱如麻,又见魏征连辩驳都不肯辩驳,直接拜师,而后请辞官职,最后非常潇洒的转身便走,他一时有点愣住了。
    现在陛下问还有谁想要挂冠而去,韦清雪顿时心里警惕起来。
    他绝不能请辞啊,好不容易才成为兵部侍郎,怎么能轻易辞官呢?
    他要坚强的把这官做下去,嗯……哪怕忍辱负重……
    见殿中鸦雀无声,李世民又微笑道:“看来……魏卿家这样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的啊,朕还以为……朕的百官们,都有他这般,如青松一般宁折不弯的品质呢。好啦,诸卿……来都来了,都说吧,你们来此……可有何事?”
    众臣又是沉默。
    这一次,本来是恳请李世民裁撤新军的。
    他们已等待了太久,早已忍耐不住了。
    可现在……
    李世民见众人无言,不由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呢?韦卿家,你来说吧,你来此,所谓何事?”
    韦清雪沉吟了老半天,才道:“臣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来问安。”
    “这样?”李世民挑了挑眉道:“没有其他的事了?”
    韦清雪的心在淌血,他感觉李二郎在侮辱自己。
    他咬了咬牙道:“现在天下承平,暂时无事。”
    李世民便吁了口气:“其他人也是如此吗?”
    “臣等都是来恭问陛下龙体的。”
    “原来如此。”李世民点了点头:“有劳诸卿了,朕身子好的很,现在身轻如燕一般,能上的了马,开的了弓,倒是令诸卿费心了。”
    “……”
    殿中又是一片沉默。
    李世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眼,突然道:“诸卿还有什么事吗?”
    “噢,噢……”韦清雪回过神来,忙道:“陛下,臣等该告辞了。”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他:“来都来了,也不随朕泡个汤?”
    “不……不用。”韦清雪连忙摇头:“臣……臣还要回去署理部务。”
    李世民此时的心里是极痛快的,不过他把内心的愉悦先忍下了,却是一挥手:“去吧。”
    韦清雪等人如蒙大赦,生怕李世民继续追问辞官的事,忙告退而出。
    等这韦清雪等人一走,李世民再也憋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跟朕赌,你们也不看看……朕的弟子的弟子是什么人?”
    他面露喜色,瞥了一眼陈正泰,道:“你在想什么?”
    陈正泰却回过神来,立即打起精神:“陛下,儿臣没想什么……”
    李世民看了看陈正泰,觉得这家伙怎么看都似有心事。
    此时……殿外却有宦官来:“陛下,武珝到了。”
    李世民倒是极想见一见这个传闻中的天才少女,眼里放出异彩:“宣她进来。”
    没过多久,武珝便徐步进来。只见她穿戴很是朴素,年纪虽小,却有绝色的容貌,见了李世民,竟也不慌张,入殿之后,美眸流转,瞥到了陈正泰,心里便更是笃定了:“见过陛下。”
    李世民上下打量武珝,却很快察觉到武珝的绝美容貌,这是武珝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一个人,身上有这么一个突出的优点,这容貌上的光环,自然而然也就将她其他的优点遮盖了。
    “你就是武珝?”李世民收回目光,随即若有所思,再深深看了陈正泰一眼,这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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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君臣奏对

    武珝从容不迫地道:“我便是武珝。”
    她声音清脆,应对倒也得体。
    李世民朝她笑起来:“朕得知你得了案首,甚是意外,你虽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聪明睿智,令人惊叹。”
    陈正泰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武珝,心里倒是颇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这个时候,武珝将读经史无用的理论当着李世民的面讲出来!
    武珝却道:“这都是恩师教诲的结果,臣女愚钝,顽固不化,亏得恩师悉心教导。”
    陈正泰心里吁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多余的担心而失笑,大名鼎鼎的武则天,又何须自己去担心呢?
    她的情商,其实本就吊打了天下绝大多数的人了。
    李世民点头道:“那也需你有这份天资才成,如若不然,那我大唐的案首也太好考了。朕还听闻你提前交了卷?”
    武珝泰然道:“是,臣女初次考试,并不晓得考试的规矩,以为只要做完了题,便可交卷,谁料因此而引起许多流言蜚语,现在还为此懊恼呢。”
    嗯……这个理由,很强大。
    李世民哈哈一笑:“你这卷子提前一交,又得了案首,不知多少人羡慕。你有此才学,可想着继续读书吗?”
    这里头则是隐晦的询问武则天,是否有继续科举下去的打算,说不准,将来大唐还要出一个女进士。
    武珝却是摇头:“有了功名在身,对于臣女而言,已是受益无穷了,至于科举,臣女乃是女流,不敢奢望。”
    李世民不禁微笑,他凝视着武珝,此人应对得体,当然,她的容貌还是令李世民颇为震惊的。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道:“你乃武士彟之女?”
    武珝道:“正是,家父姓武,讳士彟。”
    李世民道:“武士彟也是我大唐的功臣哪,这样算来,你也是功臣之后了,朕听闻,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武珝道:“今蒙恩师收留,处境已大大改善了。”
    李世民凝视着她:“你既是贵族女子,当可选秀入宫,朕若是格外开恩,你可愿入宫吗?”
    陈正泰在旁干笑,心里却是尴尬的一批,他对武珝,是颇为欣赏的,可是你李二郎,这样的年纪了,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抢人吗?这真是一丁点道德也没有了。
    却见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武珝,似乎期盼着武珝的回答。
    其实国家的制度,确实是如此,所有贵族子女,都能入宫,当然……入宫并非是立即成为嫔妃,有的是成为妃子,有的则成为女官。
    以武珝的身份,她就算成年之后选择入宫,其实也未必能成为妃子的,当然,现在对她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的李世民,对她显然是颇为看重的,不难想象,一旦入宫,十之**能获得临幸,而以她的出身而言,必能册封为嫔妃。若再以武珝的聪明才智,那么最终在宫中站住脚跟,就绝不再话下了。
    武珝想了想道:“陛下隆恩,臣女感激涕零。”
    李世民随即道:“入宫之后,朕立即敕你……”
    武珝却突然打断李世民:“只是……臣女既已拜入恩师的门下,一心一意,只望能够侍奉恩师,为恩师分忧。陛下如此厚爱,令臣女不胜惶恐,却也望陛下能够体谅。”
    “嗯?”李世民脸色不禁诧异,他打量着武珝:“这样的机会,若是失之交臂,你可不要后悔。”
    “无怨无悔。”武珝想也不想,掷地有声道。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她,虽是脸上看不出什么,却颇有几分下不来台了!
    这是不给朕面子啊!
    他忍不住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武珝道:“臣女现在在陈家书斋,为恩师处理一些杂物,恩师信重于我,我怎可走开?”
    李世民不禁失笑:“处置这些,难道比入宫还要紧?”
    “对臣女而言便是如此。”
    李世民眼眸扑朔不定:“若是朕下旨呢?”
    武珝正色道:“古人都说,君命不可违。可是恩师一直对臣女说,陛下乃是贤明的君主,是古往今来也少有的圣君,所以臣女以为,陛下一定不会强人所难,即便是君命,臣女若是违抗,陛下也一定不会因此而怪责的吧。”
    听到这番话,陈正泰心里颤了颤,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过人,还是勇气过人好了!
    反手就扣了一个圣君的大帽子,转过头就违抗你李世民的旨意。
    李世民:“……”
    李世民沉默了老半天,突然大笑:“哈哈,很有趣!好吧,朕只好做圣君好了,既然你决心要抗旨,朕可不敢轻易下这样的旨意了,一旦下了旨,被你这小女子抗旨意,朕如何下的来台?你既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吧。好生在陈家待着,侍奉你的恩师。”
    武珝似乎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面上依旧平静:“谢陛下。”
    倒是李世民甚是感慨着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啊,遂安公主………心性淳朴,你在陈家,也好好辅助她吧。”
    武珝道:“侍奉师母,这是臣女应尽的本份。”
    李世民背着手,幽幽道:“但愿……朕可以信得过你。”
    这句话,似乎一语双关,倒像是李世民看穿了什么,意味深长。
    随即,李世民便道:“你退下吧。”
    武珝点点头,又看了陈正泰一眼,便告退出去。
    李世民凝视着武珝离开的背影,不禁失笑:“颇有几分意思,正泰,是不是?”
    “什么?”陈正泰一脸狐疑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瞪他一眼:“你少在朕这里装糊涂。”
    陈正泰一脸无辜弟道:“陛下这话……儿臣听不懂。”
    李世民笑呵呵的道:“此女观之,也不知朕对不对。”
    “还请陛下赐教。”
    李世民坐下,呷了口茶,却是不徐不慢地道:“朕看她谈吐,确实很不简单,若是男子,势为豪杰。像这样聪明过人,且又小小年纪便能应对得体的女子,是不会甘居于人下的。”
    这下轮到陈正泰感慨了,李世民不是一般的慧眼,只短短几句奏对,却将武珝给看透了。
    关于这一点,若是他不知道历史的话,其实这对人的观察方面,自己和李世民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不,一个是在地沟里。
    李世民随即又道:“所以朕让她入宫,便是想试探而已,可谁知……她竟不肯,这……便让朕有几分狐疑了,是朕看错了吗?她既有不甘的一面,却又有情义的一面。朕原以为,她年纪幼小,或许尚且不知入宫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可朕又看她举止非凡,一定比谁都知晓此中轻重,可她还是坚持着不肯入宫,这……便让朕有些看不透了,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的复杂呢?”
    陈正泰尴尬的道:“或许和她身世坎坷有关。”
    “想来如此吧。”
    说到这个,李世民便想到了那武元庆,面上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随之又道:“不过朕倒是看出来了,此女并不是一个重情谊的人,她在朕面前的应对,太稳了,可见其城府很深。有这样城府的人,绝不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可是……她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陈正泰一脸诧异道:“有吗?儿臣并没有觉得。”
    李世民很肯定地道:“就是有。”
    “儿臣以为没有。”
    李世民哼了哼道:“你怀疑朕的判断?”
    陈正泰道:“陛下乃是圣人,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如陛下这般的仁厚。所以儿臣怀疑一下陛下的判断,陛下也不会见怪吧。”
    “一丘之貉!”李世民瞪他一眼。
    陈正泰干笑,心里却是清楚李世民这般的人是不会跟他计较这种小事的。
    “也罢。”李世民摇头道:“朕不管这些事,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会衡量轻重缓急的。”李世民随即又道:“现在……新军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当务之急,是将这新军练好,如若不然,就算是创造了机会,也无法善加利用。正泰……你明白朕的心思了吧?”
    新军,才是李世民如今最在乎的大事!
    “儿臣明白。”陈正泰正经起来:“儿臣一定加紧操练兵马,不敢有失。”
    李世民板着脸道:“朕正在壮年,既然已下定了决心,那么就必须在迟暮之年前,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不可留下隐患,留之给后世的子孙。如若不然,便是后患无穷。所以……朕等你……”
    陈正泰行了个礼:“喏。”
    李世民又道:“当然,朕也不敢将此完全寄望于新军上头,朕另外也有布置和安排,这些日子,你安分一些,不要滋事。”
    陈正泰又委屈了:“儿臣从没有滋……”
    李世民摆摆手:“不要抬杠,朕交代了,你听便是,无则嘉勉,有则改之。”
    陈正泰便只好道:“那儿臣以此自勉。”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李世民面容放松,起身道:“去泡汤吧,来都来了。”
    所谓的泡汤,其实就是泡温泉。
    古人还是很懂得享受的,尤其是皇帝,这骊山的温泉,其实就是唐玄宗时期的华清池,泡在里头,让陈正泰顿时想起了杨贵妃出浴时的画面,心里便不禁在想,倘若历史还是原来的样子,依旧还有唐玄宗和杨贵妃,那么或许……我现在泡着的池子,将来杨贵妃也要在此出浴了,哎呀呀,这不得了,画面不堪入目。
    泡了半个时辰,整个人神清气爽,几个宦官张罗着给陈正泰更衣,李世民却在另一个池子穿戴完毕了。
    他一身甲胄,心知陈正泰不好游猎,便放陈正泰告退。
    陈正泰出了汤泉宫,便见这宫外,武珝在此等候,在更远处……则也站着一人。
    不是那魏征是谁?
    武珝先上前:“恩师。”
    “你知道我这么快会出宫?”陈正泰对于武珝的表现颇为满意,虽然心里还是有几分堤防,现在却更多的是理解。
    武珝道:“恩师智慧过人,对于游猎想来不感兴趣。”
    陈正泰点头,却是问道:“方才陛下想让你入宫,你为何拒绝?”
    对于这个问题,武珝显得淡然,但陈正泰问起了,她便想了想道:“学生在认识恩师之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可现在……却志不在此了。若是入了宫,若是能得宠,固然可妇凭夫贵。可对学生而言……其实也不过是皇帝身上的装饰物而已!学生虽为女流,却更希望能学习恩师的学问,能……侍奉恩师。”
    陈正泰颔首:“好吧,那便跟在我身边好好的学。”
    武珝面上却突然又浮出憨态:“其实……还有一个缘故。”
    “嗯?”
    武珝凝眸,看着陈正泰道:“陛下询问学生是否入宫的时候,我眼睛瞥见恩师似有些面色不善。所以……学生更不会入宫了,学生不会做恩师怫然不悦的事。”
    陈正泰差点脸要红了,却立即板着脸道:“有吗?你看错了吧?”
    武珝却忙点头:“或许是看错了吧。”
    这时候的武珝,似乎少了几分虚假。
    陈正泰突然想起了什么,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武珝:“方才……你的兄长武元庆也见了驾,和陛下有过一些奏对。”
    陈正泰原以为,武珝会询问武元庆说了什么。
    却见武珝竟浑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却陷入了沉默,显然……以她的心思,早已猜测到她的兄长会说什么了。
    见她沉默,陈正泰心里不禁有几分同情,当她的父亲离世,理论上而言,武元庆应当是她的至亲之人,长兄为父,她理应在武元庆那里得到父亲一般的关爱。
    可实际上,她的沉默,恰恰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那位长兄,当着别人的面,会如何评价自己。
    或许对此,她早已习惯了,因而没有询问,也并不曾有为此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是默然着,不愿更多的提起。
    陈正泰见她如此……这才意识到……原来……她还只是一个聪明一些的少女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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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天下二分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点破的。
    陈正泰随即笑了笑,武珝的目光却看向了远处的魏征:“恩师,此人在这里已经等了恩师很久了。”
    陈正泰目光一转,视线也落在了魏征的身上,道:“此人拜我为师,你意下如何?”
    武珝似乎很快从武元庆的悲哀中走了出来,只稍作沉吟,就道:“此人倒是光明磊落,我见他神色之中,有不容侵犯的刚直,这样的人,倒是少见。”
    “少见?”陈正泰哂然一笑,带着考校武珝的心理:“为什么?”
    武珝道:“一个人没有**,才能做到刚直,这便是无欲则刚的道理。可是……我细细在想,这话却也不对,还有一种人,他并非是没有**,而是因为,他的**太大的缘故。”
    陈正泰恍然大悟,这武珝倒是很擅长观察人哪,小小年纪,就已经对人心掌握的如此的熟稔了。
    可细细想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并非只是眼前所谓的一些权势和财物,亦或者……美色?”
    说到美色二字……武珝俏脸微微窘迫。
    陈正泰露出了赞赏之色,接着道:“你还真说对了,有一种人,他的**太大,要的是名垂千古,是心中的理想得到贯彻,这岂不也是人欲的一种?正因为这样的大**,战胜了心中的小贪欲,所以才能做到心中坦荡。我去会会他。”
    陈正泰说罢,便信步上前,武珝则亦步亦趋的跟在陈正泰的身后。
    魏征默默的站在远处,其实早已看到了陈正泰,只是见陈正泰与武珝在细聊,于是没有上前。
    他背着手,这汤泉宫在半山腰上,自此俯瞰山下郁郁葱葱的群峦,魏征伫立着,纹丝不动。
    等陈正泰上前来,魏征随即朝陈正泰行礼,从容地道:“恩师……”
    陈正泰笑了笑道:“不过戏言而已,何须当真呢?”
    魏征却是很固执的摇了摇头:“既行了师礼,岂有儿戏的道理?如今我已辞去了官职,自然要聆听恩师教诲的。”
    陈正泰倒也不尴尬,带着微信道:“这样说来,玄成既辞了官,可有什么好去处?”
    魏征想了想道:“自是听候恩师差遣。”
    陈正泰其实没想到魏征会来问他的意见,此时倒是沉吟起来,不得不说,像魏征这样的人,还真不好安排啊!
    这个人的名声太大了!
    不过他在心里认真的想了想,很快便道:“不妨如此,你这些日子,不妨在二皮沟走一走看一看,待了十天半月,到时再来见我。”
    陈正泰非常清楚,一个人的观念已经形成,是很难扭转的。
    若只是轻飘飘地跟他讲几句道理,是不行的。
    要知道,魏征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个狠人了,可能名垂千古的人,必定有过人的理解能力!
    现在他已成了一介布衣,首先要改变的,是他的思维方式。与其去慢慢灌输他一些道理,倒不如直接让他自己领会,这样的方法可能更直观!
    魏征只道:“喏。”
    他回答的很干脆,脸色平静而从容,没有什么扭扭捏捏的。
    陈正泰倒是不禁对这个人欣赏起来,他十分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性子。
    “那么……下山吧。”陈正泰看了看远处的秀丽景色,微笑道。
    武珝跟在陈正泰后,一言不发,在外人看来,倒像是陈家的婢女一样,她的美貌……倒是成了这奇女人的某种保护色,令人率先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却无法窥知她内里的智慧。
    陈正泰说罢,便信步而行,她便一脸乖巧的模样,等陈正泰和魏征辞别,登上了车。
    武珝娇小的身躯便也上了车去,马车徐徐而动。
    陈正泰有些倦了,便靠在软垫上,武珝便垂着眼帘不发一眼。
    陈正泰却是突的道:“你为何不言?”
    武珝道:“恩师在休憩,不敢打扰。”
    陈正泰吁了口气:“可是我感觉你有话想说。”
    “是,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嗯?”陈正泰打起精神,抬头凝视武珝。
    武珝踟蹰道:“这些日子,我都在打理书斋,这才发现……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陈正泰还以为……她会想武家的事呢……
    陈正泰道:“你继续说下去。”
    武珝道:“陈家的产业,大抵可分三种,一种是盈利的矿业和作坊,另一个,便是朔方城。还有一个,即为交易所和钱庄。这三样,除了朔方城暂时没有太大的产出之外,其他两样的产出都很惊人。一年下来,能为陈家挣来的钱财,有上千万贯之巨。至于朔方,现在也渐渐开始有了起色了,大量的皮毛和牛马买卖,可以做到朔方的建设达到收支的平衡。”
    陈正泰笑了笑:“是啊,挣钱真是不易,我可是挖空了心思,却还没有达到一个小目标。”
    他这话本是随口说笑而已,武珝却是凝重的道:“可以说,陈家的钱财若是这样继续的积攒下去,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只是……我却发现一个巨大的危机。”
    武珝继续道:“陈家的产出,譬如作坊的扩建,又如钱庄的信用,还有朔方的建设,以及许许多多的事,其实最需要的……乃是人力,还有土地的供应。可是……这恰与这天下的时局有些不合……”
    武珝果然看出来了。
    陈正泰看着她,轻飘飘地道了两个字:“是吗?”
    武珝认真地道:“陈家的产业,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人力从何而来呢?多招纳一些人力,对于许多世族而言,人力的价格就会变得昂贵,部曲就会人心浮动,那么他们的仆从和大量的部曲,只怕就要不安分了。再者,陈家产出了这么多的货物,又需要一个市场来消化,这些年来,陈家一直都在扩建作坊,因为作坊有利可图,可不断的扩建,市场终究是有尽头的。而一旦这个扩张的势态放慢,又该怎么办?可是世族大多有自己的庄园,每一个庄园里,都是自给自足,他们并不需要大量的货物,这样封闭且能自给自足的庄园越多,陈家的货物就越难贩卖。”
    “除此之外……世族重要的财源,还有放贷,就说我们武家吧,武家不算什么世族,根基太浅薄,所以土地的产出并不多,部曲不似其他世族那般,有数千上万之众。因而我们武家重要的财源便是向佃户们放贷,放了贷给他们,他们一旦无法承担时,最终只好成为武家的奴仆。可是陈家的钱庄,其实一直都在挤占这些盈利。百姓们碰到了灾年,再不是像从前那般想尽办法求贷了,有的直接背井离乡,前去朔方和二皮沟。也有的人……想尽办法从陈家的钱庄借贷,毕竟陈家钱庄的利息要低一些。”
    武珝道:“所以,我斗胆在想,陈家若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彻底的动摇天下世族的根基,大量的土地、庄园、部曲,这数百年的基业,都将动摇。”
    “陈家多挣一分利,庄园的产出便要少产出一分,长此以往,天下的世族,如何维系家业呢?”
    陈正泰不禁笑了:“那么,你认为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什么都不会变。”武珝很认真的道。
    陈正泰道:“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虽然已经改变了,可是这触犯的利益实在太大了,世族之所以还在忍耐,只是因为……他们暂时还有喘息的余地,可一旦脖子越勒越紧,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会想尽办法,铲除陈家,最终天下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恩师,这是当今陈家最大的隐患吧。看似风光无比,实则却已到了尽头,虽是日进金斗,实则却有强邻虎视眈眈。作坊也是欣欣向荣,可实际上市场已经到了尽头。若是不解决这些问题,大量的货物也将无处可去,虽然可以采取其他办法,暂时喘一口气。可一旦盈利减少,首先崩溃的就是交易所里的股票,这股票能涨这么高的缘故,就是人们盲目的相信,作坊不断的壮大,还有巨大的利益可图,一旦当人们意识到作坊的盈利到了尽头,那么这股票也就可能会出现巨大的动荡了。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不少的商贾都在扩建作坊,认为未来的前景甚好。可事实上,这些扩建的钱财,大多都是从钱庄里借贷来的资金,而一旦这些扩建的作坊没了盈利,钱庄那里……积压的债务,只怕也足以让二皮沟受到重创了。凡事,都是环环相扣,钱庄出了问题,交易所势必要土崩瓦解,生产无法无法维持,无数作坊也要倒闭,可那些匠人和学徒呢?他们还能回到庄园里去,重新做别人的部曲和佃户吗?”
    陈正泰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武珝的洞察力,现在整个二皮沟和朔方,可以说,几乎人人都信心十足,对于明天有着极好的预期。
    可才这么些天,武珝已经看出问题所在了。
    陈正泰看了看她道:“你觉得该如何才能破局呢?”
    武珝毫不犹豫道:“瓦解庄园。”
    陈正泰失笑:“这无异于是改朝换代了。”
    “可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难道……那些世族没有发现这些隐患吗?想来已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吧!若陈家不瓦解他们,迟早便要死无葬身之地。而他们若是被陈家这样继续瓦解,便要失去数百年的家业。双方已经没有媾和的可能了,哪怕是陛下亲自出面,为之缓颊,这样的矛盾,也已根深蒂固,没有缓和的余地。”
    陈正泰看着武珝,武珝俏脸上带着决绝,她显然已经预感到……未来。
    陈正泰叹了口气:“这谈何容易啊。”
    “可是……恩师岂不就在这样做吗?如若不然,新军是怎么回事?虽然新军名义上是朝廷供养,兵部拨发了钱粮,可实际上,恩师心知肚明,这些钱粮根本无法维持新军,其中大量的军费,其实都是陈家筹措的。”武珝道:“恩师操练新军,想来就是未雨绸缪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陈正泰便没有继续轻飘飘地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了,而是索性开门见山道:“那么你认为陈家有战胜的希望吗?”
    “很难,但是并非没有胜算。”
    “说来听听。”其实陈正泰发现,和武珝交谈挺轻松的,聪明人之间对话,会减少许多无关紧要的试探和俗套,省时又省力啊!
    武珝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细看陈家如今的优势,在于财力。可单凭财力,显然还是不够的。不过陛下显然是站在了陈家一边的,这一点,从陛下兴建新军,就可看出端倪。当今皇帝所图甚大,他不会甘心于效仿魏晋和南朝、北朝的皇帝一般,他想要创立的,是前所未有的基业。在这样的基业之中,是绝不容许世族羁绊的。这就是陈家现在最大的凭借,恩师,对吗?”
    陈正泰没有迟疑,直接点头道:“不错。”
    武珝又道:“可世族树大根深,底蕴雄厚,他们的胜算在于……他们依旧还拥有大量的土地和部曲,他们的门生故吏,充斥着整个朝堂。他们人数众多,可以说是垄断了天下九成以上的知识。不只如此……他们之中,不乏有许多的智者……而他们最大的武器,就在于……他们将整个天下都捆绑了,若是铲除他们,就意味着……天下大乱……”
    陈正泰很干脆的点头:“是啊,这些人的确很不容易对付。”
    她却是道:“可是恩师还有一个胜算。”
    “嗯?”
    “世族并非是一个人,他们成百上千,可陈家之中,恩师却是一言九鼎,所以……恩师最大的机会,就是各个击破。”
    “怎么样才能各个击破呢?”陈正泰倒是很想知道,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武珝除了读书之余,还瞎琢磨了点啥。
    …………
    昨天第二章。

第四百五十八章:春风不度玉门关

    武珝显然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少女!
    既然陈正泰问,她便道:“所谓的击破,其实是建立于新军之上,没有新军,便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就无法做到威胁利诱,一切的手段,其实都建立于力量之上,只是……学生有些地方不明白,新军可以堪当大任吗?”
    陈正泰不禁笑了,武珝果然洞察力惊人,她一眼就看出了李世民和自己要建立新军的目的。
    若无新军,所谓瓦解世族,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而当有了一支足以掌控的力量,那么……在这个力量的基础上,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武则天在历史上,不就是如此吗?
    通过武家人控制禁军,而后利用一切的手段,或是利用酷吏去打击世族,又或者利用某些世族顺从自己,最终,她虽为一介女子,却牢牢的将天下控制在了手里。
    哪怕她垂垂老矣的时候,这天下百官,以及皇族,依旧对她惧怕到了极点。
    陈正泰看了看如今青春年华的少女,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是一个不甘于平庸的人啊,我甚至在想,若你是男子,你的成就,一定远在我之上。”
    这话是陈正泰托大了,其实武珝就算是女子,她的成就,也远在陈正泰之上。
    当然,陈正泰还是要面子的,小小的吹个牛,有益于自己二次发育期间的心理健康成长。
    武珝自然不知道陈正泰所想,便道:“学生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恩师夸赞的太过了。”
    陈正泰慎重其事地道:“好好负责书斋中的事吧,这里头有大学问,当然……单凭躲在书斋里是不成的,偶尔也去下头的作坊走一走,看看作坊如何的运营,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蒙骗。”
    武珝道:“喏。”
    近来大学堂里,想要入学的人极多,或许是因为武珝所带来的效应,不过眼下大学堂所容纳的人还是有限。
    而此时此刻,一队人马,已出了玉门关。继续向西,便是吐蕃的领地。
    玉门关的士卒们,看着一群奇怪的人,一个僧侣,领着数十辆大车,数百匹神骏的马匹,那马上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们背着行囊,个个风尘仆仆。
    陈爱香臂膀极粗,活脱脱的一个土匪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前横着一个大斧。
    谁料……这些人居然拿出了关牒,要知道,朝廷是禁绝汉民出关的,当然,这也是防止有百姓出关,充实了吐蕃的人口,另一方面,也害怕一些匠人落入吐蕃的手里。
    吐蕃和大唐关系时好时坏,虽有使节上的往来,可双方其实彼此之间都有警惕之心。
    守关的人一看关牍,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玄奘此时也从车里出来了,他准备骑马前行,他从前曾偷渡去过西域,吃的苦也不少,只是此时,他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却已长出了短发,这短发乱糟糟的,加上有大量的灰尘,倒是颇有几分杀马特的造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也很想剃头,可是每次听说玄奘想要把头发剃光,陈爱香就兴冲冲的要取一把大砍刀来,说俺来试试。
    玄奘顿时懵逼!
    他想活下去啊,不是他怕死,而是因为……他还要留着有用之身,取回西经。
    于是头发还是暂时留着吧!
    出了玉门关,眼前景色一下子不同了,放眼瞭望,便是无穷的戈壁了,偶尔可见一些青草从石缝中努力的伸展出来,可这一缕生命中的绿色,却反而更显苍凉。
    一路行来,这数百人疲惫不堪,他们犹如石缝里生长出来的青草一般,顽强却又努力的生存着,蜿蜒如长蛇的队伍,徐徐通过沟壑,杀马特的玄奘骑马在前,陈爱香则拿出了鹿皮水囊预备喝水。
    “省着一点喝。”玄奘看了陈爱香一眼,叮嘱道:“此去三百里,都没有水源,若是不节省,只怕走到半途,便要饥渴而死。”
    陈爱香掂了掂水囊里的水量,最后还是收了起来,脸上却是一脸苦哈哈。
    他此时想念挖矿了,他热爱挖矿啊,在此刻,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怀念挖煤的日子了。
    “三百里?”
    “正是。”玄奘认真的道:“现在有三条路,一条是翻越雪山,只是这一条……实在过于险峻,我们的辎重太多了,此路不通。还有一条,便是往人口密集的地方去,只是吐蕃人的态度实在难料,出了玉门关,再险恶的环境,也险恶不过人心,何况我们这样多的人,带着这么多的辎重,这吐蕃人若是见财起心,或是有其他的图谋,都未可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这第三条路。”
    顿了一下,玄奘继续道:“这条路数百里没有人烟,就算遇到了吐蕃人,也只是一些零星的骑队而已,人数不会超过五十,因为超过了这个数目,就根本没有办法补给了。只要我等穿过了这里,那里有一处绿洲,就可以歇一歇,那儿还有一处小集镇,也可以补给,因为绿洲不大,所以城镇的规模也是有限,我们这么多人去,他们不敢为难我们的,毕竟若是拼杀起来,他们未必是我们对手。何况那里有一座古刹,寺中的人和我当初有旧,就绝不会为难。”
    陈爱香硬着头皮,忍不住哭丧着脸道:“这样的鬼地方,竟还有人烟。”
    玄奘面无表情地道:“何止是有人烟,这荒漠中的绿洲,对于许多人而言,便如置身于仙境一般。要知道,最险恶的……其实恰恰是人心哪,他们躲避灾难于这荒漠之中,虽是条件艰苦,饱受风霜,可至少……不必担心清早起来,会被十恶不赦的匪徒以及藩兵侵门踏户。所以众生皆苦,世上哪里有清净之地呢?自这里一路向西,统统都是佛国,许多百姓,宁愿自己饥肠辘辘,也要将剩余的钱进献佛祖,你以为……这是什么缘故?”
    陈爱香不屑的撇撇嘴:“我们陈家人不一样,我们陈家人才不将一切的期望放在那佛祖和神仙身上。我们只信自己的祖宗……”
    “祖宗会保佑你们吗?”玄奘看着陈爱香反问。
    陈爱香不以为意地道:“祖宗不保佑也不打紧,我这辈子受尽了磨难,可是迟早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儿孙们的祖宗,所以我活在世上,既要祭祀先祖,承祖宗的家训,为陈家出一份力。将来我的儿孙们,也这般的祭祀死去的我。而我……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保佑你们。就算保佑不到,可只要如此,我们陈家便可生生不息,血脉不绝。我们不为自己活,我们为儿孙们活,我今日受的苦,他日儿孙们便可享福。我不指望我死之后,还会上什么西天,也不指望下辈子得什么好处,儿孙就是我的下辈子。所以家族的基业,对我陈爱香而已,便如你所崇尚的佛一般,没了佛祖,你玄奘便是什么都不是。而没有了家族,我陈爱香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这谁告诉你的?”玄奘很奇怪的看着陈爱香。
    他突然发现,陈爱香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也有信仰,且意志不在他之下啊。
    陈爱香想也不想就道:“三叔祖。”
    所谓的三叔祖,便是陈正泰的三叔公了。
    玄奘点了点头,而后叹了口气道:“对错不紧要,至少我们现在同行,至于我取回西经之后,你自抱着你的祖宗,我则皈依我的佛祖。”
    陈爱香则回头,对着诸人大声喊道:“大家都打起精神,少喝一些水,都给我攒着,咱们要穿越数百里的荒漠,丑话说在前头,再往前,可一滴水都没有的啦。到时渴死了可就别怪别人了。”
    众人顿时抱怨起来,这一路吃的苦头已经很多了。
    陈爱香看着一群怨妇一般的家伙,便怒骂道:“狗东西,这么多抱怨,吃不了苦,那便滚回去,回去之后,看家主怎么收拾你们。”
    这话……竟好似一下子起了作用,而且威力十足,大家立马个个噤声了。
    于是这长蛇一般的队伍,继续一路朝前跋涉。
    火辣辣的太阳,犹如一个蒸笼一般,许多马都已受不了了,人们艰难的踩着砂砾,迎着火辣辣的狂风而行。
    玄奘对于这附近的地理,显然十分精通,毕竟有过一次出西域的经验,他面上永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哪怕是饥渴难耐,便在口里含着几片自玉门关里摘采下来的叶子,就这般含在嘴里。
    陈爱香看了看远方,问:“过了这一片荒漠,会抵达哪里?”
    玄奘道:“过去之后,就是西域。”
    陈爱香又问:“之后呢?”
    “之后要过一峡谷,峡谷里多山贼强盗。”
    陈爱香继续问:“过了峡谷呢?”
    “过了峡谷,便是连绵的高山,我们要越过那里。”
    “过了高山呢?”
    玄奘很有耐心地继续答着:“过了高山之后,我便再没有去过了。不过那里依旧还有重重的大山,大山常年白雪。”
    “而后就可抵达天竺?”
    “我也不知道。”
    陈爱香眼睛一瞪,不禁道:“你不知道还带我来?”
    “我听人说的,世上有一个叫天竺的地方,那里有西经。”
    陈爱香说的口干舌燥,嘴唇已经干裂了,他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如果这沿途都有木轨该有多好啊,即便是这荒漠,只需三四天便可穿越过去了。”
    玄奘皱了皱眉道:“取西经,为何要怕辛苦?”
    “我们陈家人跟着你可不是去取经。”
    “那你们是为什么?”
    陈爱香很耿直,道:“卖货,修木轨,做买卖,杀人,什么都干,有好处就行。”
    “阿弥陀佛。”
    “我们以后会在你口里的西天,建起我们陈家的宗祠,在佛祖诞生的地方,修上木轨。我们在那里开一个陶瓷的作坊,那里生产的陶瓷上,要绘上彩釉,嗯……上头就是佛像,拿这个来卖钱,你们和尚肯定喜欢,拆了你们的寺庙也要买,这好歹是正宗西天的货,佛祖开过光的。”
    “施主你别说了。”
    陈爱香却是很兴致勃勃:“我们还打算开发佛祖牌的香烛,噢,对了,在那里办一家印刷作坊,印刷经文,价格可以比其他地方的印刷作坊贵上三五倍,我们还卖袈裟,卖禅杖,卖开过光的舍利。”
    “施主……你不要再说了。”
    “那我渴了,你水囊里好像还有一点水,给我喝一口。”
    “施主,我也渴……”
    “那我还要卖……”
    “施主,喝水吧。”
    陈爱香兴冲冲的接过了水,本是疲惫不堪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多谢。”
    “不用谢。”玄奘舔了舔嘴。
    陈爱香豪气的将水囊中的最后一滴水饮尽,而后又贪婪的看着玄奘:“你那些叶子……还有没有?”
    玄奘痛苦的闭上眼:“施主不要这样。”
    “给两片,以后卖东西给你的时候可以打个对折。”
    “施主,我要犯戒了。”
    “小气。”陈爱香撇撇嘴,似乎觉得这和尚已经没有什么可压榨的了,便决定留一些精神,终于闭上了嘴巴。
    …………
    而在长安这边。
    这段日子,魏征每日穿梭于二皮沟里,这二皮沟里充斥着人间的烟火气,清早的时候,在茶坊里喝两口茶,看看报纸,而后下了茶楼,买两个炊饼。远处,便可见到许多的人流,从二皮沟到工坊的区域,早已铺上了木轨,每日都有许多的马车,在此揽客,而后许多匠人从四面八方上车,前往作坊。
    也有不少的商贾,四处兜售着自己的货物。
    有为数不少的胡商来此,他们用个各种口音的话,艰难的与本地的商贾交涉,手里不断的比划。
    人声鼎沸之中,这林立的街市里,总会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有趣东西。
    魏征只是走马观花,可每见到一样东西,总不免会随身取出纸笔,将其记录下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长兄如父

    魏征是个很实在的人。
    在他看来,既然他已认定了陈正泰是个了不起的人,那么,就没有轻视他的必要了,此时此刻,真该好好的去观察一番这二皮沟。
    在这里,他一面走街串户,一面感悟。
    似乎,一种印象正在慢慢的形成。
    而后,魏征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陈家。
    他投了拜帖,只是出门迎接他的却不是陈正泰,而是武珝,武珝笑盈盈的朝魏征行了个礼:“见过师兄。”
    魏征皱眉:“恩师呢?”
    武珝道:“恩师去军中了,一般情况,他会正午回来,师兄稍等片刻即可。”
    魏征噢了一声,仔细看着武珝,道:“你便是武珝吧?”
    “嗯。”
    二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对于魏征而言,此时见了这武珝,实在是有些尴尬。
    武珝在沉默很久道:“师兄进书斋里坐吗?”
    魏征看着这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师妹,沉吟道:“为何你来迎客?”
    “因为我是恩师的秘书呀。”
    秘书……
    魏征脸一红,突然感觉自己又受到了侮辱。
    自己从前是秘书监的少监,秘书……不就是管理书斋里的图书的吗?
    宁可交给一个女子,也不交给老夫来做。
    自己连朝廷的秘书监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
    武珝似一眼看穿了魏征的心事:“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是女眷,出入府中方便一些。”
    “噢。”魏征点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抬腿入府。
    到了府里的书斋,便见这里一排排的书架,藏书极多,案牍上,堆积着许多的书册,这显然是武则天办公和看书的地方,魏征故作无意的瞥了案牍上的簿册一样,上头有的是账簿,也有一些信函,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初中数学…”
    “初中物理……”
    魏征一脸不解的拿起那本初中物理,然后他懵逼了,里头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偏偏组合起来,就有点觉得匪夷所思了。
    武则天见魏征觉得有趣,便道:“这书需从头开始看的,虽有一些生涩难懂的地方,可慢慢摸索……却也有趣。”
    “噢。”魏征不咸不淡的回应。
    见魏征无话,依旧还低头看书,武珝就明白了,魏师兄不是对这书感兴趣,而是对假装看书,避免双方尴尬有兴趣。
    于是她莞尔一笑,似乎极理解魏征的心情,索性跪坐在了一旁的案牍,取出了簿册,提笔,低头做着记录。
    “你还给陈家算账?”身后的魏征终于憋不住了。
    “都是一些杂活,账要算,书也要读,偶尔还要用恩师的笔迹回复一些信笺。”
    “信笺也你回复?”
    “是无关紧要的信笺,比如这里有个叫陈正峰的,他从鄠县来书信,说甚是挂念恩师这个堂弟,又表示自己挖了几年矿,很想回二皮沟来,希望恩师为他重新谋一个差。”
    “那你怎么回?”
    “我要鼓励他好好的挖。”
    魏征颔首,居然很认同:“一视同仁,六亲不认,这个好。”
    魏征是很讨厌走后门的,天王老子都不成,他没想到陈正泰和他的秘书居然有这样优良的品质,这令他很欣慰。
    古人讲究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和治国道理是相通的。
    “不过……毕竟是亲戚,所以口气要委婉,不要伤了他的心,还要鼓励他,教他安分守己。”
    魏征道:“其实措辞严厉也行,否则他不会甘心,肯定还要修书来叫苦。”
    武珝歪着头想了片刻:“有道理。”于是重新取了信纸,重新行书。
    魏征见她字迹不错:“你行书不错,功底很深,学了多少年了?”
    “勉强几个月。”武则天道:“年幼时虽是开过蒙,学了一些,不过只是勉强能读书写字,不过这一次,因为要考功名,这几个月,好好的练习了一下。”
    魏征:“……”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公平,原来人可以不公,连上天都可以这样不公道。
    魏征便坐在一旁:“你每日在此,你的家人不会寻你吗?”
    武珝低头行书,假装没有听到。
    魏征心里便了然了:“你年纪还小,又如此聪明伶俐,令人担忧。”
    “这是何故呢?”武珝停笔,抬头看了一眼魏征。
    魏征一身正气道:“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自误。我并不是说你品行败坏,而是觉得,你有这样的才学,若能做到德才兼备,方才对得起你这份天资。”
    “我觉得我品行很好。”
    魏征凝视着武珝,突然大喝道:“跪坐时要坐直。”
    武珝没想到魏征这样严厉,虽觉得有些诧异,还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人要有一股气,气在身上,那么行事才可问心无愧。所以,正直的人,就不能怀有歪心思。比如,这本是恩师的家信,固然恩师觉得麻烦,不愿意回信,让你代他的笔迹来回。可是……你怎么可以和恩师一起弄虚作假呢?”
    “这……无伤大雅。”
    魏征脸绷的更紧,严词厉色道:“这当然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是今日只是无伤大雅的弄虚作假,明日呢?铸下大错的人,往往是从小错开始的。投机取巧,弄虚作假,耍弄小聪明,久而久之,那么心中的正气便荡然无存了。君子该随时克制自己,不能以无伤大雅做理由。”
    武珝道:“可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呀。”
    魏征厉声道:“你还要狡辩吗?”
    武珝便抬头,气鼓鼓的和魏征对视。
    魏征的眼睛却像刀子一样,居然使武珝一下子丧了气,她发现,同样的大道理在别人讲起来,她会心怀怨愤,觉得不以为然。
    可是这些迂腐的大道理自魏征口中说出来,竟让她有一种畏惧的心理。
    说不上……为何会这样的害怕。
    总之武珝有些慌神,她只好搁笔:“你为何喜欢多管闲事。”
    魏征道:“谁叫你称呼我为师兄,长兄如父!我若不随时纠正你错误的言行,谁来纠正?”
    此言一出……武珝心里竟好似一下子混乱了,她极难得的,眼里略过一丝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便垂下眼帘,又似乎不甘心,便低声道:“知道了,何必这样气咻咻的样子。”
    魏征背着手起身,来回踱步,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饭菜味?”
    “我……”武珝红着脸道:“我饿了,只是事务繁忙,所以便请人送食盒来这里吃。”
    “以后不许了。”魏征道:“君子做事,都不能超出礼仪的规范,吃饭就要有吃饭的地方和模样,如若不然,一旦超出了规矩,以后就会视规矩如无物,许多微小的事,当你习惯了放任自己,久而久之,你以后行事,一定会悖逆人伦,不将规则放在眼里。”
    “可是……”武珝想不到,魏征连这个都管,不免嘀咕道:“可是……我只是吃饭啊。”
    魏征道:“不用可是,也不要尝试和我分辨。所谓防微杜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武珝便不吭声。
    “下次我知道,可就不是这样客气的了。”
    武珝心里气恼,本想说,你凭什么这般颐指气使。
    可话要出口,却见魏征板着脸的样子,竟是生生将这些话咽了回肚子里去。
    魏征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端着食盒在此用餐,他日,你的三餐就可能不能按时,久而久之,你的肠胃便会不适,你现在还年轻,不晓得轻重,可是以后等你大一些,想要后悔,却已是悔之不及了。世上的道理,有时看上去好像不合理。可实际上,这都是祖先们千锤百炼,在无数的得失之中总结的智慧,你不能等闲视之。”
    武珝听到此处,竟一直不该怎么回答。
    魏征道:“下次注意便是了。”
    “噢。”
    魏征重新坐下:“书信,就不必写了。管好账簿吧,你拿账簿我看看,我帮你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
    武珝竟乖乖的取了簿子,送到魏征面前,魏征只大抵看过,满意的点头:“不错,很清楚。”
    武珝道:“我算过的账,没一处错漏的。”
    魏征居然微笑:“人不可自满。”
    “我陈述事实。”
    魏征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争吵:“嗯,你确实是奇女子。”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玄成怎么来了,哈哈……”
    陈正泰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随即,陈正泰出现在了书斋。
    魏征连忙起身,朝陈正泰行了个礼:“恩师。”
    武珝也忙来见礼。
    陈正泰看了二人一眼:“你们背后在说我什么?”
    魏征忙想说话。
    武珝却道:“师兄说以后不许给你写信了。”
    陈正泰道:“这样的闲事也要管?”
    “恩师明鉴。”魏征好整以暇道:“学生以为,书信应该亲力亲为,不可他人代劳。”
    陈正泰便含含糊糊的道:“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陈正泰坐下,看了一眼魏征:“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在二皮沟走了走。”魏征毫不犹豫的回答。
    陈正泰道:“如何?”
    “走马观花的看了看。”魏征道:“见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百姓们……居然可以做到一日三餐。”
    魏征用的是居然二字。
    要知道,魏征可不是那等高高在上躲在书斋里的儒生,他打过仗,长途跋涉过上千里,做过李建成的幕僚,也做过大唐的臣子,他是体察过下情的人,自然知道,寻常百姓,想要做到一日三餐是多么的不容易,这甚至可称的上是旷古未有的事,古今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
    陈正泰笑了笑:“些许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
    魏征认真的摇摇头:“这是天大的事,民以食为天,若不能吃饱,谈何大治天下呢,自周公以降,历来的圣贤们,所追求的不就是如此吗。”
    陈正泰乐了:“那你当我圣人好了。”
    魏征没想到陈正泰这样不谦虚,有点懵逼。
    武珝噗嗤一笑:“恩师,方才师兄骂我。”
    陈正泰听到这里,却禁不住虎躯一震。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武珝。
    武珝……告状了……
    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啊。
    在陈正泰心目中,武珝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可能对自己会敞开一些心扉,可是依旧心事很重。
    而今日,可不只是自己一人在她面前,魏征可还在呢,她当着魏征的面来告状,这完全不是武珝的风格。
    却见武珝一脸憨态和女儿家的娇羞,陈正泰像见了鬼似的,你大爷,这魏征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只一会儿工夫,便让武珝少了许多的城府。
    “咳咳……”陈正泰尴尬的掩饰自己的震惊,连忙道:“不要骂人,骂人不好。”
    魏征连忙道:“是,学生知错。”
    武珝似乎终于像出了口气的样子,便道:“好了,我也不计较了。”
    “谈正经事。”陈正泰绷着脸:“不要老是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方才说到哪了,对啦,说到玄成说我是圣贤是吗?”
    魏征哭笑不得的道:“学生没有说。”
    陈正泰道:“看来我还不是,还需好好努力。”
    魏征:“……”
    …………
    今天第一章送到,明天开始还债。

第四百六十章:反了

    魏征对武珝和对陈正泰的态度是全然不同的。
    他默守着一个自己的道德标准。
    这个道德标准谁都不能打破,包括他自己。
    沉吟片刻之后,想好了措辞,魏征便一脸认真地说道:“学生在二皮沟,虽见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地方,对于百姓而言,确实有不少的好处,却也见到了一些乱象。”
    陈正泰见他认真,不禁颔首:“乱象是有一些的。”
    魏征见陈正泰点头认同他的观点,他便娓娓道来。
    “譬如在交易所里,许多人投机取巧,股票的涨跌有时过于厉害,甚至还有不少不法的商贾,背后联手制造慌乱,从中牟利。一些商贾交易时,也经常会产生纠纷。除此之外,有不少人招摇撞骗。”
    魏征停顿了一会,双眸轻轻一眯很是困惑地看向陈正泰,继续开口道。
    “这些事,恩师知道吗?”
    陈正泰咳嗽一声:“这个事啊……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魏征正气凛然地说道。
    “恩师,一个事物刚刚出现的时候,难免会有不少投机取巧之徒,可若是放任这些不肖之徒兴风作浪,就难免会伤害到守信、本份的商贾和百姓,倘若不予以节制,迟早会酿生祸端。所以凡事不能放任,必须得有一个与之匹配的规矩。陈家在二皮沟实力最强,这件事该由陈家来倡导,联合所有的商户,制定出一个规矩,这样才可保障守信的商家和百姓,而令那些投机取巧之徒,不敢轻易越过雷池。”
    这个事,确实是二皮沟的问题所在,二皮沟商业繁华,所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正因为里头有大量的利益,确实吸引了人来钻空子,当然……因为有陈家在这儿,虽总会滋生一些纠纷,可是大家还不敢乱来,可魏征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些隐患。
    陈正泰自然很清楚这些事情,魏征说的,他也赞同,不过细细想了一会,他便看向魏征,勾唇淡淡一笑:“我就怕规矩太多,使不少人望而却步。”
    魏征摇摇头:“恩师差矣,没有规矩,才会使人望而却步,天下的人,都渴望秩序,这是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出身权门,规矩和律法,乃是他们最后的一重保障。倘若连这个都没有了,又如何让他们安心呢?若是连人心都不能安定,那么……敢问恩师,难道二皮沟和朔方等地,永远依靠利益来驱使人牟利吗?以利诱人,长久下来,诱惑到的终究是铤而走险之徒。可通过律法来保障人的利益,才能让安分守己的人愿意一起维护二皮沟和朔方。财帛可以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可财帛也可令人自相残害,引发混乱啊。”
    陈正泰倒是觉得有道理,其实他一直也想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一直担心规矩多,有人望而却步,便不愿规章那么多条条框框,现在魏征提出来,他自然心里也有些摇摆。
    陈正泰抿了抿嘴角,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征。
    “这样看来,该怎么做?”
    “先寻问题,然后再想抑制的方法,有一些地方,学生的了解还不够深入,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此外,要联合守信的商户以及百姓制定一些规矩,有了规矩还不成,还需要让人去贯彻这些规矩。如何保障商家,怎么样规范交易所,做工的百姓和商户之间,如何取得一个平衡。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规范的根本,还在于先从陈家开始,陈家的实力最强,从二皮沟和朔方的获益也是最大,先规范自身,其他人也就能够信服了。这其实和治国是一样的道理,治国的根本,是先治君,先要约束君主的行为,不可使其贪婪无度,不可使其自己率先破坏法度,而后,再去规范天下的臣民,便可以达到一个好的效果。”
    陈正泰有些举棋不定,毕竟事关重大,他微微眯眼沉思了一会,便笑着对魏征说道:“要不这样,你先继续看看,到时拟一个章程我。”
    魏征颔首:“如此甚好,除此之外,恩师打算教授学生什么学问?”
    “啊……”陈正泰看着永远板着一张脸的魏征,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我没什么可教授你的。”
    魏征遗憾地道:“看来学生只好自学了。”
    陈正泰道:“其实当初,我们不过打了个赌。”
    魏征摇头:“恩师错了。打赌并非只是赌局这样简单,而在于,你我订立了一个约定,学生输了,那么就需信守承诺,人无信不立,既然拜入了师门,那么就应当如天下所有的学生一样,向恩师多学习请益。不过现在恩师既然没有想好,教授学生知识,这也不急,他日再来讨教。”
    陈正泰噢了一声。
    魏征作揖:“那么学生告辞了。”
    “慢走。”陈正泰总觉得在魏征面前,不免有一些不自在。
    魏征倒是洒脱,回过身,看了武珝一眼:“记住为兄的话。”
    武珝吐了吐舌:“知道了,知道了。”
    魏征信步而去。
    “什么话?”陈正泰不禁好奇起来。
    武珝便幽幽道:“也是让我守规矩。”
    “哈哈……”陈正泰大笑:“原以为是收一个弟子,谁晓得请了一个大爷来,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我也是这样想的。”武珝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恩师,这书信,往后你要自己回了,学生可不敢再代劳,师兄要骂的。”
    陈正泰叹了口气:“你不回,那我也不回了,头疼。”
    武珝美眸微转间露出恬然笑意。
    “那我将它们先束之高阁,什么时候恩师想起,再回书信吧。”
    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陈正泰只好答道:“这样也好。”
    武珝随即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蹊跷。”
    “你说来看看。”
    “近来有一个商贾,大量的收购农具。”
    “收购农具有什么稀罕?”陈正泰道:“有的人庄园比较大,土地也多,大量收购,情有可原。”
    “这是不一样的。”武珝道:“我察觉到了一些规律,买农具的人,可分为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大户人家行事,往往未雨绸缪。而小户人家购买农具,则是手头的农具能用一日是一日,到了春耕的时候,这农具坏了,不得已之下,便只好采买。所以……农具的价格,往往会有波动,即一到了春耕秋收的时候,农具的价格会有一些涨幅,而到了入秋或者入夏时,价格则会下跌。因而大户人家便往往会在夏冬之际,采买一批农具,因为那个时候农具的价格会跌一些,他们的采买量大,自然可以保障自己的收益。”
    陈正泰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个名堂,这样一想,不禁苦笑,大户人家果然干啥都不会吃亏,因为他们有足够的余财,可以在价格低廉的时候囤货。而小户人家就不一样了,倒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眼光,而是本来就没有多少余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在春耕秋收时工具坏了,哪怕是价格上涨,也不得不乖乖的去购买。
    武珝又道:“现在正是开春的时候,所以以往,是极少有人大量收购农具的,反而这个时节,零售的农具会多一些。只是这个商户,却是反其道而行,在这个时间大肆收购,令人觉得蹊跷。”
    陈正泰颔首:“而后呢?”
    “我查了一下,这个商户姓卢,是个不知名的商户,从前也没做过其他的买卖,更像是帮别人采买的。”
    陈正泰道:“你一口气说完。”
    “又如恩师所言,大户人家的庄园需要大量的农具,一定会有专门的管事来负责此事,所以那些大宗的买卖,钢铁作坊那里销售的人员,大多和他们相熟。可这个人,却没人晓得来历。只是听销售的人说,此人生的孔武有力,倒像个武人。”
    陈正泰皱眉:“你这样说来,岂不是说,此人收购农具,是有其他的图谋。”
    “有可能。”武珝道:“农具乃是钢铁所制,只要采买回去,重新回炉,便是一把把上好的刀剑。只是钢铁的买卖就是如此,要嘛不做这个买卖,若是要做,就不可能去彻查对方买农具的意图,如若不然,这买卖也就没法做了。销售人员估摸着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在意,学生是查钢铁作坊的账目时,察觉到了端倪。”
    陈正泰不禁欣赏地看了武珝一眼,武珝办事……真是太细心了:“你的意思,要查一查这个姓卢的商贾底细。”
    武珝摇头:“不能查,若是查了,就打草惊蛇了。”
    陈正泰失笑:“查又不能查,难道还不管不顾吗?”
    “能一次性花费四千多贯,陆续采买大量农具的人家,一定非同小可,这长安,又有几人呢?其实不需去查,只要稍加分析,便可知道其中端倪。”
    “意思是,你已心里有数了?”
    武珝微笑:“倒也不是有数,只是……账本虽都是数字,可是其实凭借许多的数字,就可以寻出许多的蛛丝马迹。比如……我们可以通过长安这些大户人家主要的采买记录,就可大抵知道他们的收支情况。而后逐一排查,便可知道一些端倪。”
    陈正泰倒是很有兴趣起来,数字……到了武珝手里,竟被玩的这么溜?
    “那么,有什么端倪?”
    武珝正色道:“不如,这么多的农具……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需要打制成铠甲或者武器。那么……可以供应一千人上下,这一千人……既然打制成武器和铠甲的话,就意味着有人蓄养了大量的私兵,虽然许多大户都有自己的部曲,可部曲往往是亦农亦兵的,不会舍得给他们穿戴这样的铠甲和武器。除非……这些人都脱离了生产,在暗中,只负责进行操练,其他的事一概不问。”
    “那么……能供养一千人,完全脱离生产,需要多少人供养他们呢?我看……这样的人家,至少需要有数十万亩土地……如此,便可排除掉这长安九成九的人家了。若是继续查下去,看看其他的一些采买记录,比如……这样的人家,既然能蓄养一千完全脱离生产的私兵,在他的庄园里,盐和重新冶炼钢铁的木炭消耗,肯定惊人,尤其是木炭,钢铁作坊虽然是用焦煤来炼铁,可是他们要将农具回炉,打制兵器,肯定没有陈家这样焦煤炼铁的技艺,只能求助于木炭。”
    “所以只要查一查,谁在市面上收购木炭,那么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所以……我……我自作主张的查了查,结果发现……还真有一个人在收购木炭,而且采购量极大,这个人叫张慎几。”
    陈正泰一愣,皱眉起来:“这个人……没听说过。”
    “此人乃是勋国公张亮的儿子。噢,也不能算他的儿子……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当初勋国公张亮喜欢上了一个李姓的女子,所以他抛弃了自己的发妻,将这李氏结为了夫妇。此后呢,这李氏与人私通,便生下了这个张慎几,张亮对这李氏,又爱又怕,虽然知道这张慎几不是自己的儿子,却还是将其收为了养子,所以说……张慎几既是张亮的儿子,又不是张亮的儿子。”
    陈正泰正喝茶,此时一时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卧槽……这位勋国公,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传奇,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舔狗界的祖师爷吗?
    “张亮咽的下这口气?李氏到底和谁私通来着?”
    武珝脸一红:“问题的关键不在此,恩师我们在谈正事,你为何惦记着这个。”
    “噢,噢,对,太可怕了,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我想说,原来这大量的木炭,竟是张家所买。购买木炭,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勋国公府的养子张慎几便可直接出面采买。而大量的采买农具,有避讳,自然而然,便委托了其他人去采买,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个姓卢的商贾,购买大量的铁器,一定是张家所为。”

第四百六十一章:上上之策

    陈正泰听罢,不由得笑了笑。
    张亮谋反……他依稀记得是七八年后的事。
    谋反被发现却未必就意味着这是谋反的时间,就算是说张亮现在在做准备,也未可知。
    只是陈正泰惊叹的却是,武珝竟是通过数不清的账簿,发现出了其中的异常,这就很令人佩服了。
    陈正泰看了武珝一眼:“既然你觉得勋国公张亮很是可疑,那么,如何处置才好?”
    这番话,其实颇有一点试探的意思,想看看武珝的水平如何。
    武珝便道:“此人乃是国公,又无铁证,怎么可以轻易的站出来指证呢?最好的方法,就是慢慢搜罗证据,假装此事没有发生。”
    陈正泰脸色平静地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武珝道:“不过……”
    武珝抬眸看了陈正泰一眼,又道:“学生已经斗胆开始进行调查了。”
    陈正泰道:“有些事,你不必事事请示,只要觉得做的对,便直接下令吧。”
    武珝感受到了陈正泰的信任,口里只道:“知道了。”
    陈正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也奇怪,方才魏征在时,你似乎没有什么不自在。”
    “因为我将师兄当做自己的兄长,在兄长面前,又什么不自在的呢?”
    陈正泰诧异的道:“你在武元庆面前,难道……”
    这么一说,陈正泰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有时候,陈正泰觉得自己挺蠢的,这样的情商,若不是穿越者,只怕早就被贞观君臣们碾得连渣都不剩下了。
    于是陈正泰连忙道:“啊……抱歉的很,我失言了。”
    武珝却是难得俏皮地一笑:“我就喜欢恩师失言的样子。”
    “啊……”陈正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即将要掉进武珝的坑里去了。
    武珝正色道:“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人才会卸下防备,说话不需过脑子的呀。方才恩师说到了我那兄长,他已经不再视我为妹子了,自然而然,兄妹之情,早已断绝。何况……我也没有视他做自己的兄长,自然在他面前,不会显山露水。”
    陈正泰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她看出自己只是纯粹的情商低,便故作高深的样子道:“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嗯……为师在你面前,确实容易大意,玄成这个人……虽然严厉,却是个守正的君子,你要多和他学学。”
    武珝行了个礼:“我也不想学,可他一直板着脸,不学定要挨骂的。”
    “哈哈哈……”陈正泰居然发现,武珝难得如此的放松,能说出这么多的俏皮话,或许……融入进陈家,令这自幼得不到关爱的人,此刻也寻回了一些亲情吧。
    陈正泰笑过之后,便站了起来,边走边道:“好啦,我要去见你的师母啦。过几日……嗯……过几日我会在陈家隔壁给你置办一个宅子,到时你将你的母亲接过去吧,若是身边缺人手,我再调几个细心的婢女去,生活起居方面,不必担心。噢,你现在是秘书,该领薪水,如若不然,怎么可以生活呢?我思来想去,算年薪吧,一年一千贯够不够?不够的话,那便两千贯。你在长安孤苦无依,这年薪可以先支取一些。”
    武珝竟没客气,很直接地道了一个字:“嗯。”
    “客气也不客气一下。”陈正泰瞪她一眼,还以为她会受宠若惊的样子,居然这么淡定,于是忍不住道:“你该说几句:‘啊呀,使不得,使不得。恩师,不要这样’之类的话。”
    “我不和恩师客气的。”武珝认真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一想也对,大家都是聪明人嘛,还是少玩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才好。
    他出了书斋,信步往陈家的内宅去,心里却不由的想着张亮的事。
    其实唐史之中,张亮这个人的人品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呢?
    此公当初是在瓦岗寨里的小喽啰,一直得不到重用,而之所以发家,却是因为有人想要密谋反叛,所以张亮毫不犹豫的跑去向当时的瓦岗寨寨主李密高密,最后获得了李密的重用。
    也就是说,张亮是二五仔出身。
    当然,张亮也不是第一次告密,这历史上,侯君集因为对李世民不满,所以对张亮说了一些牢骚话,结果张亮反手就把侯君集卖了,跑去找李世民,说侯君集打算谋反。
    可见……张亮这个人,对于告密还是挺擅长的,属于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不过张亮最令人佩服的却是,当初李世民和李建成的矛盾激化时,这位告密的祖师爷,却被人告密了。
    当时李渊认为张亮谋反,派人抓住了他,这一次,张亮很硬气,在严刑拷打之下,居然死也不肯松口,因此获得了李世民的绝对信任。
    至于张亮这家伙糜烂的私生活,陈正泰倒是没有关心过,只是种种的传闻中,这家伙的私生活倒不是糜烂,而是被人糜烂。
    原因在于,他续娶的妻子李氏,据闻是长安知名的荡妇,张亮常年征战在外的时候,回到家,发现李氏的肚子大了,按理说,这种事,张亮一定要暴怒吧,可结果,张亮却被李氏一顿的数落。
    在喜当爹和挨了一顿臭骂之后,张亮痛定思痛,认下了这个儿子,收为养子,表示这虽不是自己儿子,但是自己一定一视同仁,甚至还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张慎几,这个名儿其实很有来头,慎自然有谨慎的意思,大抵就是说,以后一定要慎重啊,这一次大意了。
    而那个几字,却也颇有深意,几在文意之中,有差一些的意思,或者……就差一点点。想来那张亮之所以加一个几字,就是想表达自己当时的心境吧。你看……若不是自己不谨慎,这儿子就差一点是自己亲生的了。
    张亮对李氏选择了原谅,可是这李氏,显然变本加厉,而且名声极坏,在长安城中是浪荡的出了名的,据闻连李世民都知道,当然……这等事连张亮都不急,其他人急个什么呢,哪怕不少人有心想给张亮出头,张亮总是憨厚的笑一笑,只摆手说这没什么。
    这令大唐君臣们一致的认为张亮是个老实人,至少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敦厚老实,很实在,也信得过。
    就这么一个玩意……他居然想要谋反。
    陈正泰甚至有点摸不透张亮的脑回路了。
    就算谋反成功,到时做太子的,不还是那张慎几吗?你这不但喜当了爹,你还要给人家的儿子打下一片江山来?
    陈正泰边想边,很快就回到内宅。
    却见此时乳母正抱着陈继藩在喂乳,她见了陈正泰,连忙侧过身去,陈正泰一瞅,这可不成,我要看自己的儿子啊,掂着脚,歪着脖子看,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你看看继藩,吃乳的样子都这般的像我……真是令人高兴。“
    遂安公主原是坐一旁,低头看着账簿。
    此时却是抬眸起来:“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当然值得高兴,这得多谢爱妻不绿之恩。”陈正泰很认真作揖,行了个礼。
    遂安公主一脸迷糊,见陈正泰眼睛还直勾勾的去看陈继藩,便道:“你别看,羞不羞?”
    陈正泰大义凛然道:“看自己儿子,有什么羞不羞,这像什么话。”
    说罢,坦然地坐下道:“爱妻身体还未养好呢,便每日看账,还是多歇歇吧。”
    遂安公主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家里的事,还是需操持做主的。”
    陈正泰觉得她这般坐着不好,便关切地道:“哪怕是需要操持,却也不必这样废寝忘食,平日躺一躺,哪怕……你进宫一趟,再说陛下和娘娘老是念叨,希望你带孩子入宫去看看。”
    遂安公主却道:“我本来也想入宫的,不过今日父皇不在宫中……所以只能改日。”
    陈正泰诧异道:“陛下又去了汤泉宫了?这……像什么话,成日只知狩猎,这是要做昏君吗?我身为大臣,一定要好好的仗义执言,不能这样下去。”
    “胡说。”遂安公主道:“父皇自打从汤泉宫回来,便每日操劳政务,哪里成日耽于游乐了?今日乃是勋国公母亲的大寿,勋国公清早的时候,流着眼泪说家里的老母年纪大了,说也不知过了今日这寿,还有几天日子。他的母亲,曾经因为他在外征战的时候,是父皇帮忙养着的,所以其母很是感念父皇的恩德,想要见见父皇,只是她身子不好,入不得宫。”
    陈正泰听到勋国公三字,不禁打起了精神,饶有兴致地道:“然后呢?”
    遂安公主便道:“而后……据宫里的人说,父皇当时眼睛都红啦。连连说,今日要去勋国公府里,给他的母亲亲自祝寿。”
    陈正泰不由皱了皱眉道:“今日陛下要去勋国公府?”
    “正是。”遂安公主道:“不只父皇,去的人还不少,许多将军都去了。那勋国公当初有大功于国,他又至孝之人,他跑去父皇面前哭告,父皇也是真性情的人,怎么能不动容呢?”
    “陛下现在出发了吗?”
    “想来已经出发了吧。”遂安公主想了想,看着他道:“你也该去的,不过你今日起的迟,等起来时,便又匆匆去了新军大营里,所以我也来不及把这事告诉你。”
    其实陈正泰有些发懵。
    他心里不禁在嘀咕,这张亮想做啥?
    不会是……脑子发热吧?
    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如果皇帝真有什么不测,他张家还有活路吗?
    可细细一想,又不对……张亮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猜度啊,他要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何至于他娘的有这么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指不定,他就真干了呢?
    陈正泰越想越坐不住了,于是立即站起来,口里道:“不成,我要立即去张家。”
    遂安公主不知道真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由道:“这个时候去,只怕有些冒失。”
    “冒失也要去。”陈正泰认真的道:“要糟了。”
    陈正泰神色一下子变了,他来不及跟遂安公主过多解释,风风火火的溜了。
    遂安公主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和继藩一样的性子,猴急。”
    …………
    陈正泰火速出了内宅,吩咐人备马,只是此时心里有点乱,想了想,便跑去书斋。
    却见此时武珝正伏案提笔,正在整理着账目。
    武珝听到动静,立马抬眸,见陈正泰一脸焦急地进来。
    于是一脸诧异又略带惊喜地道:“恩师不是刚走,怎的又来了呢?莫非……恩师……”
    陈正泰立马道:“陛下去勋国公府了。”
    他开门见山道:“今日乃是勋国公母亲的大寿……我觉得可疑。”
    武珝本是带笑的脸,顿时收敛起笑意,脸色凝重起来:“恩师的意思是……”
    陈正泰没有过多废话,绷着脸道:“你觉得有多大可能?”
    武珝便道:“这可说不好,我听说过一些勋国公的事,此人……不可以常理来猜度。”
    陈正泰听到这话,本是焦急的心情,此时更乱了。
    “那我该怎么办?”陈正泰忙道:“你大胆说,不必有什么避讳。”
    “有三策。”
    “直接说上策吧。”
    武珝毫不犹豫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要做好准备,一旦勋国公府出了事,真要敢弑杀陛下,那么只要消息传出,长安势必震动,就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恩师已做好了准备,立即前去见太子,若是太子也随陛下去了,遭遇了不测的话,那就随便寻一个皇子,而后带着新军,围了勋国公府,为陛下报仇,此后再拥护太子或皇子登基。”
    “如此一来,这便是大功一件,而且这拥立之功,足以让恩师掌握整个长安的局势了。
    陈正泰脸色难看至极:“……”
    R你,这叫上策?
    .......
    今天更了两章,等会再写两章,先四更,把昨天欠的两章还掉一章,这样就剩下一章欠债,明天或者后天四更来还。

第四百六十二章:帝王之相

    武珝似乎看出陈正泰脸上的不满。
    她随即道:“恩师,之所以称它为上策,是因为这对恩师和陈家而言,牟取到的利益是最大的。当今天下,看似是太平,可实际上,天下依旧还是一盘散沙!山东的权贵,关陇的门阀,关东和江南的世族,哪一个不是只顾着自己的门户私计?之所以天下能太平,正是因为当今皇帝龙体康健,且有着震慑各家门户的手段罢了。而一旦陛下不在,那么整个天下便一盘散沙,只要恩师立即带着新军为陛下报仇,就得了大义的名分,及早控制住太子和皇子,便可顺势从龙。那么……恩师便可立即成为宰相,并且控制住朝廷,以辅政大臣的名义。控制住天下,驾驭群臣。”
    “这对陈家难道没有好处吗?”
    陈正泰却是想也不想的就立即摇头道:“且不说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陈正泰就算在不是东西,也断然不会行此悖逆之事。何况这对陈家虽有莫大的好处,却也可能有着莫大的害处。你自己也说天下一盘散沙,可没有了当今陛下,即便陈家控制了朝堂,又能如何?到时不过是群雄逐鹿的局面罢了,届时一场杀戮下来,胜负还未可知呢,于我们陈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武珝笑了笑道:“恩师是个谨慎的人啊。”
    陈正泰道:“我倒不怕死,只是肩负着家族的兴亡而已。”
    武珝道:“那么只能用中策了,立即调集新军,前去救驾。只是……这样做有一个不稳妥的地方,那便是……倘若张亮根本没有谋反呢?若学生的猜测,只是空穴来风,实际上是学生判断有误。到了那时,恩师突然调动了军队,奔着陛下的酒宴而去。到了那时,恩师可就跳进了滔滔河水之中,也洗不清自己了。所以若是走这中策,恩师就只能是赌一赌了。赌成了,这是救驾之功,可赌输了,就是叛逆之臣了。恩师愿意赌一赌吗?”
    陈正泰何曾没有想到这点?他大感头痛地道:“我的忧虑也是在这里,张亮……真要蓄谋造反吗?又或者,他就算有所预谋,或许今日根本不是造反呢?到时我带了兵去,该怎么说?可我一人去,我又不敢。”
    武珝则是心里已有了主意,淡定地道:“有一个办法,让苏定带兵,恩师故作不知。若是果然张亮谋反,恩师便可领这天大功劳。可若是张亮不反,便是苏定的死罪。”
    武珝说着,深深地凝视着陈正泰。
    陈正泰不禁皱眉,这计策,可够毒的啊!
    陈正泰却是瞪了她一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我试探一下恩师而已。”
    显然,这种背弃兄弟的事,陈正泰是想都从没有想过的。
    此时,陈正泰咬了咬牙道:“时间不多了,我要立即成行,不管他了,他娘的,先拼一拼再说。走了,若我因此而获罪,你好生跟着公主吧,有她在,依旧还可以庇护你的。”
    陈正泰再无多言,转身便要走。
    武珝却是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看热闹。”武珝面上带笑道。
    陈正泰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武珝摇头:“我不是君子。”
    陈正泰觉得这个家伙,实在复杂到了极点,给他献的策,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毒,可临到头来,却又突然不将性命放在心上了。
    陈正泰忍不住道:“你去了也没有用,就算救驾成功,你也没有好处和功劳。”
    “我留在此也是担心,还不如亲自去看看呢,恩师也晓得我聪明,到时我在身边,或许可以随时为恩师判断时局。”
    陈正泰已经没有时间和她啰嗦了,丢下一句话:“不许去。”
    便再不再回头的往外走,匆匆的赶到了中门,外头已有一队护卫预备好了,有人给陈正泰牵了马来,陈正泰翻身上马,回身,却见武珝已跟从了上来,选了一匹马,翻身上去,她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像醉了酒。
    陈正泰知道是拦不住了,也不想再耽误时间,只冷声道句:“待会儿跟着我。”
    “恩师不说,学生也打定主意这样做。”
    呃……好像确实不需要交代什么。
    陈正泰再不多言了,便领着人急匆匆地往新大营赶。
    新军的大营里,已吹起了号角,各营集齐起来,而后,各营的校尉直接带人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宛如长蛇一般,出了大营。
    邓健已骑上马,领着房遗爱等文吏随军出营。
    房遗爱一脸好奇,忍不住问:“师兄,我们这是去哪里?”
    邓健很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房遗爱继续问:“为何还要全副武装,难道是得了兵部的调令?”
    邓健的答案依旧:“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有。”
    “没有调令,算不算谋反?”
    “不知道。”邓健斩钉截铁的回答,而后深深看了房遗爱一眼:“我们的性命,已经在师祖的身上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所以许多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明白。”房遗爱想了想:“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坑害了我爹。”
    “那你可以不去。”
    “去还是要去的。”房遗爱一脸认真道:“我们是新军!”
    邓健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话,随即眺望着远方,打马前行。
    新军上下,得了命令,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不安。
    因为虽然有陈正泰的命令,可贸然全副武装出营,本就是忌讳。
    可军马还是开拔了,各营的校尉没有太多的疑虑,而将士们听从校尉号令,已是习以为常,也绝不会有人抗命。
    直到……
    人们看到邓健带着人,飞马从队尾朝着队伍的前头疾奔,许多人才松了口气。
    大家对于邓健是极钦佩的,在许多人眼里,邓健就如大家的兄长一般,兄长值得信赖。
    酒宴的位置,是在张家的庄园里,乃是当初李世民赐予张亮的。
    靠近着长安,距离二皮沟也并不远。
    张亮本是农户出身,因缘际会,这才有了今日这场富贵,被敕封为勋国公,自然有他的能耐。
    他原先的发妻,也是寻常农户的女子,之所以续娶李氏,是因为李氏乃是赵郡李氏的旁系女子。
    可这在张亮看来,李氏的身份对于出身农户的自己,也是极为高贵的,他为自己能取五姓女而沾沾自喜,哪怕这李氏总会传出各种与马夫、管家、护卫有染的传闻。
    毕竟张家祖宗十八代,也不奢望能娶到这样高门第的女子,张亮的心态很好。
    张母的大寿早就张罗了很久,这张家已是张灯结彩,奴仆们纷纷在忙碌。
    而张亮显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从宫中回来,便立即到了后宅,李氏正等着他。
    “如何了?”李氏看着张亮。
    张亮道:“陛下已恩准了,我先回来报个信,只怕这个时候,陛下已经动身了。”
    李氏眉一挑,随即目光落在一旁的一个老者身上,老者面上也带着喜色。
    “周半仙果然不愧是半仙之名,说陛下今日准要来府上,今日果然来了。”
    老者则面带谦虚,他显然就是周半仙,此时捋着花白的胡子道:“夫人谬赞,这算不得什么?此乃天意……非是老朽的功劳。”
    李氏一直喜欢巫蛊左道,而对这位周半仙,一向礼遇有加,深信不疑。
    当然,这也影响到了张亮,连五姓女都相信这位周半仙了,我张亮相信他,这也很合理吧。
    张亮乐呵呵的道:“若老夫没记错,当初周半仙说老夫有帝王之相,是吗?”
    周半仙忙道:“老朽在相州的时候,曾得一句谶语:‘弓长之主当别都’,这弓长,不就是张吗?当别都,即是将做皇帝的意思。”
    张亮心里却是有些担心:“可是,姓张的又非我一人……”
    周半仙从容道:“我观将军卧如龙形,必能大贵。所以此弓长之主,定是将军。”
    张亮闻言大喜,忍不住得意的指着李氏道:“算命的也算夫人一定能成为王姬,看来……先生乃是妙算啊。”
    周半仙干笑。
    李氏随即嗔怒道:“什么王姬,我要做的乃是皇后。那长孙皇后算什么东西,长孙家和我们赵郡李氏比起来,不值一提。这样的人都可以做皇后,我如何不能?”
    张亮便赔笑道:“王姬就是皇后的意思,夫人勿怒。”
    李氏则是瞪着他道:“今日就是大好的机会,你准备好了吗?”
    说到这个,张亮脸色带着犹豫,显然他对李世民是有所畏惧的。
    只是犹豫了很久,最终点头道:“已经准备了,必教皇帝有去无回。”
    李氏便洋洋自得道:“如此甚好,诛了天子,我们立即入宫,到时谁也不敢不从。”
    周半仙本是在旁一脸得意的捋须,可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将军与夫人今日要诛……天子……”
    张亮咧嘴对周半仙道:“这不是先生说我能做天子的吗?若是皇帝不死,我如何做天子?”
    周半仙:“……”
    周半仙有点懵了。
    他在迷信圈子里,也算是老油条了,给不少王公大臣看过面相,业务水平,可谓是首屈一指。
    而他之所以能够被人所推崇,正是因为他无论到了哪家王公那儿,都说别人有大贵之相,这个说你一定能做宰相,那个说你肯定能做天子。
    其实周半仙说人有天子相的时候还多一些。
    毕竟这话说出去之后,被称为要做天子的人,肯定自我感觉良好,可同时,也害怕这话被人知道,所以一定不敢声张。
    对于张亮,周半仙也只是讨口饭吃而已,他早看出了此人野心勃勃,所以看人下菜。
    唯一的问题就是……张亮他当真了!
    不但当真了,他居然还要谋反。
    周半仙眼睛发愣,呼吸开始急促,两条腿有些哆嗦!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要跳到了嗓子眼里,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这……这个……”
    张亮突然脸拉了下来:“怎么,莫非这是你诈我?”
    见张亮面上杀气腾腾,周半仙只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他哪里敢诈这家伙呀,这家伙可是个连皇帝都敢杀的猛人啊,宰了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周半仙顿时发挥了强大的求生欲,立马道:“不不不,老朽……老朽……老朽算一算,呀,不得了,不得了,今日正是举事的大好时机,张将军头上紫光隐现,莫非潜龙升天,就在今日吗?难怪方才见张将军时,老朽越发觉得将军有天子气。”
    张亮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昨夜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条大蛇雪白雪白的。”
    李氏却不耐烦地皱眉道:“都到了什么时候,还在此啰嗦!快做好万全准备去吧,陛下就要到了,若是走脱了他们,你便真成白蛇了。”
    “好。”张亮哈哈大笑道:“夫人稍待,我去去便来,到时你我夫妇共享富贵。”
    李氏眯着眼:“可不只我们两个,还有慎几,慎几可是你的儿子啊,他要做太子。”
    张亮闻言,有一点点犹豫,道:“这……他毕竟不是我的骨肉。”
    “我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你这浑人,哪里有天子的样子,一点也不晓大度。这都二十年了,你到现在……还记着这些仇呢,呜呜……我不活啦,当初你是怎样指天画地,说和我一起将慎几养大,还说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张亮听的头痛,见李氏哭了,一时慌了神:“夫人,不要如此,切切不要如此。好好好,慎几来做太子,将来这江山,就该他继承。只是……我非要杀了他的生父不可,如若不然,将来慎几做了皇帝,将他亲爹供进太庙怎么办?”
    “你敢!”李氏面带愠怒之色:“你男子汉大丈夫,还想着这些私仇?你若杀了王四郎,我便也不活啦。”
    ………………
    今天第三章,还有一章。

第四百六十三章:平叛

    在李氏面前,张亮哪里还敢吱声,只能连连说是。
    一旁的周半仙却忙告辞。
    李氏给他一个媚眼:“先生告辞,要去哪里?”
    “我……我……”周半仙却已是汗毛竖起,结结巴巴道:“我……我尿急,上茅厕。”
    李氏听罢,却是放周半仙去了。
    那张亮出了后宅的李氏的厢房,便见这张慎几站在门外头。
    张亮阴沉着脸道:“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
    这张亮一脸马子,脸似砂锅似的,可他这养子张慎几却是生的细皮嫩肉,浓眉大眼,很是英武的模样,张慎几道:“爹,你放心,你将来让我做太子,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儿子,不做其他的妄想,我亲爹那里,我也再不去探望了。”
    “嗯。”张亮闷着头,应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心口有点堵,每一次看到张慎几的时候,他便想起了那个姓王的,很多次,他都有想宰了那家伙的冲动,可想到李氏,又打了个寒颤,不管怎么说,李氏至少一个月还有半个月肯在家的,总比跑了强。
    于是张亮道:“人聚集好了吗?”
    “三十多个兄弟,已在侧堂等着爹了。”
    张亮这才打起了精神,现在不是计较儿女情长的时候。
    所谓的三十多个兄弟,并非是张家只布置了三十多个人。
    而是说这三十多人,都是张亮的养子。
    实际上,就这三十多人,还是埋伏在张家的力量,因为张亮的养子,足有近五百人的规模。
    张亮在军中,但凡觉得身体壮实的武官或者亲卫,便爱认他们做养子,他乃开国将军,又是勋国公,位高权重,军中不知多少少壮攀附在他的身上,因而,单单这养子,便已经有了五百人的规模。
    而这些人,大多散布于军中甚至是禁卫,通过张亮的栽培和提拔,却多身居要害的职位,张亮敢于谋反,妄想自己是天子,也不是没有原因。
    虽是来了三十多个养子,再加上张家的护卫和部曲,这里已埋伏了一千多人,现在……都只等张亮的号令了。
    张亮随即踏步,朝着侧堂而去。
    那侧堂里,乌压压的人一见张亮出现,随即便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声震瓦砾。
    ………………
    很快,外头便有宦官至张家,陛下的车驾即将到了。
    随即上千禁卫拥簇着李世民至张府。
    张亮忙是带着儿子张慎几出来相迎。
    李世民率先,带着程咬金、李靖众人,其余的禁卫自是散开,守卫在张家四周,只有一队亲随跟从左右。
    张亮拜下,感激涕零道:“陛下如此大恩大德,今日家母大寿,竟亲来臣府祝寿,臣……实是感激涕零。”
    李世民面上带笑,将他搀扶起来,笑着道:“我们这些老兄弟,难得聚在一起,今日拜寿是真,弟兄们相聚也是真。朕自做了天子,便极少和大家相聚了,今日要和卿家痛饮不可。”
    “臣张慎几,见过陛下。”一旁的张慎几拜下,端端正正的给李世民行了个大礼。
    按理来说,这张慎几乃是李世民的后辈,只是……
    李世民只看了张慎几一眼,有点儿尴尬。
    这张慎几的事,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都晓得,其中闹的最厉害的一件事……便是张亮在三年前上书,请求更替自己的继承人。
    张亮从前有个儿子,是前妻所生,这是张亮的亲儿子。
    张亮成为勋国公之后,这府中公子,自然就成了前妻所生的儿子。
    却不知张亮吃错了什么药,一口咬定这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请求皇帝改换李氏的儿子张慎几为自己的继承人,说这才是自己的血脉,乃是嫡长子。
    对此……李世民听说很多传闻,人们都议论张慎几不是他的儿子,不但长的一点都不像,当初张亮出征一年半,回来时孩子刚出生,这怎么也不可能是亲生的。
    可张亮一根筋,非要立张慎几为嗣子不可,李世民几次不准,可张亮却依旧上书了几次,最终李世民磨不过,还是同意了。
    现在看着这面目俊俏的张慎几,李世民再看看张亮这一张大饼脸,竟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叹了口气,对张慎几道:“你起来吧。”
    张慎几便起身。
    秦琼、程咬金几个,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
    程咬金咧嘴,一下子将手搭在张慎几的肩上,笑着道:“老张啊,你儿子是越来越俊俏了,想不到你生的跟狗X一般,竟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儿子。”
    张亮便干笑:“长的像我妻子。”
    “弟妇也是个奇女子。”程咬金很认真的样子道:“十七月怀胎……”
    李世民瞪了程咬金一眼。
    程咬金才悻悻然的住口,干笑道:“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是,喝酒。”张亮忙请君臣们进府。
    李世民从前是来过张家的,这一处庄园,说起来还是李世民亲赐,一路进府,先带着人去了后宅见了张母。
    这张亮本是农户出身,所以张母从前是庄稼人,如今虽享了福,却依旧还是脸上苦巴巴的样子。
    她住的只是独门小院,母子之间,其实并不和睦,这张母听说了家里的很多事,只恨不得剜了李氏的肉,而自己的亲孙却被赶了出去,至于张慎几……她是绝计不认这个孙儿的,只是李氏实在是厉害,她这没见识的老妇哪里是她的对手,张母不敢招惹李氏,所以只好在自己的小院里弄了一个明堂,每日在明堂中礼佛。
    她如今已老眼昏花,李世民等人进去,寒暄几句,张母随即便哭,年岁大的人,说话含糊不清,李世民也没听明白是什么,再三让她保重身体,便摆驾去了正堂。
    张家正堂这里,早就预备了许多的水酒。
    一道道菜肴,也纷纷上来。
    程咬金看到案牍上的酒,便咧嘴道:“行哪,老张,你竟大方了,肯将陈氏的烈酒来待客。”
    张亮根本不想理程咬金,当初他和程咬金虽是瓦岗寨出来的,可是瓦岗寨里,无论是程咬金和秦琼都觉得张亮这家伙喜欢去给李密告状,因而虽是瓦岗寨出身,却并不密切。
    张亮心里想,待会儿你喝醉了,第一个便先宰了你。
    一坛坛酒端上来,李世民坐在最上的案牍上,见着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不禁龙颜大悦:“今日敞开了喝……”
    众人纷纷称是。
    一会儿工夫,张家的歌姬也纷纷上来,一时之间,吹拉弹唱,歌舞妙曼,李世民人等一面喝酒,一面欣赏舞蹈。
    张亮坐在案牍上,他早就吩咐过了,自己的酒里掺了水,而其他人喝的却都是陈家的烈酒,这闷倒驴很是辛辣,这样喝下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哪怕这李世民君臣酒量再好,也得烂醉如泥。
    而只要解决了这些人,这张家内外,便一切都可以操控了,先杀了李世民人等,而后趁着所有人后知后觉,立即控制住李世民带来的禁卫,这些禁卫里,有几个自己的养子,再加上自己的部曲和三十多个养子,完全可有控制局面,此后再带人入宫去。
    今日宫里当值的人,也有自己的养子,只要他们悄悄开了门,便可控制住宫中。
    到时,不妨先请李渊出来,就说自己是奉了太上皇的密旨,铲除了伪皇帝,而后让散布于军中的诸养子们控制住所有的军马。
    毕竟这大唐的开国功臣,大多都在此,一并宰了,军中肯定是群龙无首,自己那些养子就有了作用。
    控制住了军马,又操控了太上皇,再提拔自己的人进入三省,罢免原先的各部尚书,提拔自己人上去,两年之内,便可逼迫太上皇李渊将皇位禅让自己。
    如此一来……一切都很完美了。
    张亮很痛快的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陛下,臣在此,先喝一杯。今日陛下如此厚遇臣,臣实在是……感激涕零。”
    李世民也痛快,他已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此时几杯热酒下肚,已是喜笑颜开:“此酒,朕也干了,就当为你的母亲祝寿吧。”
    “痛快。”程咬金哈哈大笑,手指着张亮道:“当初张亮,倒是硬气,为了陛下……被那李建成关押起来,日夜拷打,死咬着不肯攀咬陛下,如若不然,陛下差点要被李建成陷害了。”
    当着别人的面,李世民是不喜欢有人提李建成的。不过当着这些老兄弟,李世民却是无所顾忌:“当初真是凶险啊,若不是众卿效命,何来今日呢。现在朕做了天子,自当予你们一场富贵。”
    众人都笑。
    酒过正酣,君臣们都有些脑热了,只有张亮保持着清醒,而其他的禁卫,也都请到了隔壁去喝酒,一时之间,张家上下,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众人又说到了张亮从前的事。
    张亮笑呵呵的道:“咱们都是兄弟,是兄弟……只不过……有些话,我却是不吐不快。”
    秦琼也喝的高兴,道:“张贤弟有话但说无妨。”
    张亮便不满的样子:“其实我晓得你们都瞧不起我。”
    程咬金是真瞧不上他,只一旁乐呵呵的傻笑。
    秦琼却忙道:“张贤弟何出此言。”
    张亮额上青筋便是曝露了出来:“秦大哥何须如此呢,今日大家都喝了酒,索性就将话点破吧。想当初,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农户,我跟着人,一道上了瓦岗寨,我起初,就是给人洗衣刷碗的亲兵,俺也不识什么字,反正你们在那领兵的时候,我还一身泥泞呢。此后俺也宰了几个隋兵,总算是立了些许的功劳,可又咋样,最后不还是一个小小的队正吗?”
    他说到此处,大家只道张亮这个家伙发酒疯了,想将肚里的积怨说出来。
    当然,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这样的事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喝酒喝着,打起来的也有。
    李世民反而喜欢这样的氛围,一面喝酒,一面打量着张亮,露出笑容。
    张亮随即愤恨的道:“俺也晓得,想当初,为何你们总是对我不理不睬,不就是嫌我去给李密告密了吗?可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杀人是立功,我杀人……谁给俺功劳?你们早就嫌我粗苯了。若不是我去状告几个贼厮谋反,如何能得李密的看重。后来又怎么可能和你们一样,成为首领?”
    “你们他娘的横竖都是有出身的人,只有我张亮,啥都不是,你们进了寨子,还带着自己的部曲,俺呢,俺就是一个农户,即便成了首领,又如何,俺带着的一些弟兄,都是别的首领不要的夯货!就这么一群歪瓜裂枣,我自然而然,打了几场败仗。你们又嘲笑俺没有本事。”
    程咬金斜眼看他,默不作声。
    秦琼倒是露出惭愧之色。
    李靖、李绩、张公瑾等人假装没有听到,只是低头喝酒。
    李世民自饮自酌,面带微笑,他喜欢看这些老兄弟发酒疯的样子。
    张亮此刻,牙都要咬碎了:“你们可晓得俺为何一定要娶李氏,因为李氏是五姓女。你们能娶五姓女,俺张亮也要娶,因为啥?因为俺张亮绝不比你们轻贱。可是俺娶了五姓女,娶了赵郡李氏的女子做夫人,你们哪,你们背后没少说俺的怪话吧,俺媳妇偷汉子就怎么了,俺在外厮杀,一年到头回不了家,她饥渴难耐,也碍着你们的事?”
    “你们笑俺,不就是觉得俺不自量力吗?觉得我张亮,凭啥可以和你们一样,都娶五姓女,你们觉得俺不配,所以等俺娶了李氏,你们依旧不拿正眼瞧俺,是不是,是也不是?”
    此刻,张亮面带怒色,眼眸里杀气腾腾,他咬牙切齿,露出了狰狞之色:“俺的儿子,不是俺生的,又怎么了?俺自己高兴,何须你们多嘴多舌,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兄弟,可你们哪里有半分,将俺当做兄弟的样子,你们的儿子是你们自己亲生下来的,便了不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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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挡我者死

    张亮说到这个时候,带着酒意的诸人才终于察觉到了一丁点不正常起来。
    今日张亮的话,过于入骨了。
    程咬金忍不住嘟嘟嚷嚷道:“张亮,你这厮胡说什么?”
    张亮却不以为意,唇边勾起了冷笑。。
    大家都醉了。
    这闷倒驴就是最好的蒙汗药啊!
    方才大家肆意畅饮,这酒下肚,虽然还有人能保持住理智,可实际上……许多人已经摇摇晃晃了。
    众人虽然说不上是烂醉,却也已战斗力减去了七八成。
    张亮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眼,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咧嘴道:“胡说?是我胡说吗?此后你们跟着李二郎,俺也跟着李二郎,俺虽不如你们立这么功劳,可是苦劳却还是有的。你们是国公,俺也是国公,可是你们可曾正眼瞧过俺一眼吗?”
    秦琼性子倒是温和,只低斥道:“张亮,不要再说了。”
    “有什么不可说的,今日就要说个清楚明白。”说话间,张亮已是豁然起身,四顾左右,顾盼自雄的模样,得意洋洋的继续道:“就说李二郎吧,他又如何对得起俺这老兄弟呢?想当初,俺为他受了这么多皮肉之苦,才有了他今日做天子,天子……天子,他是做了天子了,可又给俺带来了什么好处?”
    李世民抿唇不语,可目光已经变得锋利和阴沉。
    他虽也喝了不少酒,却也瞬间恢复了理智,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腰间的佩剑,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将佩剑带来。
    而这本就是私宴,随来的禁卫是没有资格在此的,李世民一时竟是又惊又怒。
    似李世民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其实想让他上当,哪里有这么容易?
    当然,李世民最大的弱点便是自大,就如当初他在军中一般,身为主帅,最爱做的却是亲自侦查敌营的动向和冲锋陷阵。
    这许多年的军旅生涯之中,他不知多少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他却自认自己的骑射功夫好,久而久之,更是认为自己得了上天的庇护,就越发不想危险当做一回事了。
    李世民没有意识到上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亮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李世民不蠢,正因为不蠢,他绝不会认为张亮这厮居然敢谋反,因为谋反对张亮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张亮真以为轻易就能够成功?可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却是极为沉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张亮会有这个胆子。
    这就好像一个下棋的高手,遇到了一个打王八拳的臭棋篓子,非要马走田,象走日。你说棋不是这样下的,他说老子就这样下。你说你别这样,我们下象棋是有规矩的。他说不行,我说规矩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若瞪他一眼,说一句你这人到底是不是来下棋的。结果对方突然拿出了一把刀来,说你侮辱了我。
    张亮此时得意洋洋,啐了一口吐沫,接着道:“俺可没从李二郎这里得什么好处,这天下合该就是他李家的吗?谁说就一定是他的?历朝历代,还没有一个姓张的天子,人们都说俺面带紫气,有天子相。他李二郎做得,我张亮为啥就做不得?等俺做了天子,你们谁还敢笑俺?”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露骨了,程咬金等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张亮。
    这人……疯了。
    李世民此刻竟是想笑,偏在此刻,他又笑不出来。
    难道他的一世英名,竟是要折在这里?
    李靖已是拍案而起,预备要动手了。
    “谁也别乱动。”张亮道:“谁动一动,便先宰了谁。”
    张亮一声大喝。
    就在此时,外头已有数十人蜂拥而入,这数十人,多是他的养子,他们有的提着刀剑,有的提着弓弩,弓弩的箭矢已经上了弦,四五张弩直接对着李世民。
    张亮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面带得色,手指着李世民道:“不对,应当说,谁敢动一动,俺就先宰了李二郎。”
    这一句话,果然很有作用,所有人竟都不敢动弹了。
    李世民此时却是笑了,他觉得头有些昏沉,勉强撑着身体,眼睛打量着张亮道:“张卿家,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张亮撇撇嘴道:“后果就是我张亮做天子,谁敢不从,便宰了谁!俺这辈子,还没有尝过做天子的滋味呢!反正我见你这天子做的快活……”
    李世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当初和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之人,如今……却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李世民冷冷道:“朕如何对不住你?”
    张亮冷笑道:“不说从前,就说近前的事吧,那窦家的案子,俺这么大的功臣,他窦家被抄没了,俺拿个二十万贯,有什么不合理的?可是你呢,竟纵容那个邓健,非要逼着俺将这钱拿出来。俺跟着你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做了天子,难道不该给我享福吗?这二十万贯,你也和俺计较?”
    李世民面色冷峻,话说到这里,他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和这张亮,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世民身子绷着,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倘若没有喝酒,或许……状况会好一些,可现在……
    他冷冷道:“弑君之罪,你可想过后果吗?”
    张亮不以为然地看着李世民道:“你可以杀兄弟,我如何不能弑君?”
    这话说出来,真令李世民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他心中已是狂怒。
    程咬金大叫:“禁卫,禁卫!”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片刻之后,一个禁卫中的校尉进了来,却是朝张亮行了个礼:“孩儿见过养父。”
    张亮也乐了,面上红光更盛。
    他得意的看了程咬金一眼,乐呵呵地道:“你是说那些带来的禁卫?这些禁卫……不听话的,都吃醉了酒,被俺的干儿子直接宰了。其余的人……不明就里,要嘛就在庄子外头呢……这阖府上下,统统都是俺的人,所以现在俺叫你们生,你们便生,教你们死,你们便得死。不对……今日你们非死不可。不过临死之前,李二郎,我需求你一样东西,你给俺写一份圣旨,就说你自知罪孽深重,要还政太上皇……赶紧的……”
    …………
    在这张家庄子外头,这张家好似是风平浪静一般,绝没有人想到,此时此刻,里头已是翻了天。
    最外围的禁卫,主要是防止有人偷袭张家的庄子,因而驻扎了数百人马,个个明火执仗的警戒。
    却在此时,一队骑兵却是轰隆隆的来了。
    领队的校尉一看,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个时候,如此异常的兵马调动,这极有可能是哪里出了乱子。
    于是,校尉低吼:“警戒!”
    数百禁卫,瞬间拔刀,有人上马。
    却见那地平线上,一队队骑兵却已呼啸而来。
    为首的人,正是薛仁贵。
    薛仁贵的左右,苏定方、黑齿常之、陈正业也都率先来了。
    而陈正泰的马术差一些,只好和邓健等人在后押阵。
    此时,步兵营和炮营速度太慢,只好暂时舍弃他们,带着护军营和骑兵营这千余人率先赶来。
    一察觉到对方有禁卫,陈正泰立即打马火速上前,口里大喝:“我乃韩国公陈正泰,今奉陛下旨意,特来接驾。”
    这领军的禁卫校尉哪里肯信这样的话,只是当着韩国公的面,他却不敢造次,只好远远打话道:“我事先未得到这样的旨意,陛下就在庄子里……”
    “他妈的……”此时陈正泰比谁都要紧张,忍不住口里骂出话来。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事情紧急,容不得一丁点犹豫。
    陈正泰回头,却见武珝和邓健二人打马在自己的身后。
    邓健抬头看着陈正泰,随时听候陈正泰命令的样子。
    而武珝却是毫不犹豫道:“恩师,既然调兵出了营,那么没罪也是有罪,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就决不能拖泥带水,不至庄中亲见陛下,那么谁敢阻拦,就统统立杀无赦!”
    面对这样的情况,武珝比任何人都要冷静理智,在她看来,任何的规矩都是可以打破的,事情只有成功,任何失败,都将带来致命的后果。
    直到现在,陈正泰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虚。
    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是穿越者,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前世的人生经验而已,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会像所有普通人一般,会有顾虑,会犹豫不定。
    而武珝一言,顿时让陈正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于是他目光霎时冷了几分,大喝一声:“骑兵营!”
    “在!”
    众人轰然回应。
    这些骑兵,虽是百工子弟,可是这半年来,每日操练,军中规矩森严,一日又一日反反复复的列队操练,早已让人绝不容许自己违背主将的心意了。
    陈正泰大声道:“随我杀入庄中,都听好了,我陈正泰来带这个头,到时若是有罪,尔等也是依我陈正泰的命令行事。现在……挡我者死!”
    死字出口,陈正泰率先迎着这些禁卫策马狂奔。
    后头数不清的骑兵轰然应诺。
    无数的战马,轰隆隆竟如剑锋一般,朝着警戒的禁卫风驰电掣一般的如离弦箭矢一般一头扎入禁卫的队伍之中。
    这些禁卫……是万万料不到陈正泰敢做这样事的,他们虽是警戒,可实际上……防备心里还是远远不够,何况在这里遭遇到了骑兵……瞬间队伍便冲了个七零八落。
    骑兵营没有理会他们,一队警惕心不足的禁卫,其实根本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是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一旦对禁卫动了手,那么……谁也回不了头了。
    乌压压的骑兵,宛如乌云一般,一路狂奔,等终于赶到了张家的庄子前,张家的人下意识的想要关上府上的大门,可是……
    一切都来不及了。
    薛仁贵的马最快,趁着他们不备的功夫,便已率先冲入府中,许多张家的护卫,其实是外送内紧。
    表面上,这府门是洞开着,显出像平常的样子,可实则,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引来救驾的兵马,所以里头早已预备了不少人。
    薛仁贵入府,顿时头皮发麻了,只见乌压压的都是人。
    他竟一下子的兴奋起来,甚至没有半点犹豫,骑在马上,直接放马狂冲,手中的长刀随意挥砍。
    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猛人,埋伏在此的张家部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将薛仁贵围住,后头无数的骑兵,却已顺着门洞,呼啸而来。
    …………
    此时,在张家庄子里头,一张白纸和笔墨,由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婢搁到了李世民的案牍前。
    李世民被几根弓弩指着,此时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算是真正的阴沟里翻船了。
    他甚至觉得可笑。
    自己这凌云壮志,竟到了最后,落到了这些小人们的手里,怎么想,他都满心的不甘。
    只是……他觉得自己头沉得有些厉害,酒劲已经开始发作了。
    当然……最可怕的是那几个指着他的弓弩,不难想象,或许只在一息之间,便可将他置之死地。
    弓弩的威力虽然强劲,李世民也并非是没有挨过箭矢的人,只是他很清楚,既然张亮今日敢如此做,在这大堂的外围,只怕不知埋伏了多少的兵马。
    想到这里,李世民已知道……自己已绝无逃脱生天的可能了。
    此时,张亮不耐烦地厉声道:“快给俺写。”
    李世民抬头,却是朝他笑:“张亮啊张亮,你跟随了朕这么久,何时见过朕为了苟且偷生,而会屈从于贼的?”
    “你敢说俺是贼?”张亮面带狰狞,这时候,他已彻底的疯了:“今日非要将你大卸八块不可。”
    只是这可字的字音刚刚落下,外头……喊杀声却已传出。
    张亮面上一愣,一时之间,觉得匪夷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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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救驾

    张亮记得,自己并没有让外头的部曲轻举妄动。
    若不是自己的部曲喊杀,那么……十之**,就是外头的禁卫们察觉到了异状,决心杀进来了。
    不过……
    张亮冷笑道:“禁卫之中,倒是有一些聪明的人,可惜的是……你们以为,一时半会功夫,他们就能杀得进来吗?简直就是找死!”
    随即,张亮死死的盯着李世民,恶狠狠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写还是不写?”
    实际上,张亮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耐性,若是没有变故还好,他有的是时间,可现在变故已经发生,那么必须快刀斩乱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李世民冷冷一笑:“朕岂会如你所愿?你若是趴在朕的脚下,跪地求饶,朕或许还可饶你。”
    “死且在眼前。”张亮怒吼:“还敢胡言乱语,放箭!”
    程咬金等人已是大惊失色,纷纷道:“张亮,不可。”
    说话间,那程咬金已朝张亮扑来,一个弩手已放了弓弩,一箭刺穿了他的小腿。
    程咬金呃啊一声,便觉得自己的脚下已是被鲜血浸湿了,可他是何等人,虽是中箭,却还是一把先冲到那弩手面前,狠狠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其死死的按倒在地,须臾之后,那弩手的脖子便被扭断。
    倒是张亮的几个养子,已是一拥而上,一起将程咬金牢牢的制住。
    程咬金被人死死的扯住了手脚,脚下的箭伤还在淋淋的鲜血流下,他犹如一头失控的野牛,呃啊一声,将其中一人甩翻在地。
    那几个指着李世民的弩手,见此变故,竟是有些慌了。
    虽是得了张亮的命令,可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面前的乃是大唐天子,他们虽是铁了心不得不跟张亮一条道走到黑,可事到临头,真要射杀天子,却还是觉得浑身战战。
    张亮眼看局势有些失控,外头的喊杀越来越近,他听到了如鼓点一般的马蹄声,立即意识到……救驾的军马来了。
    怎么会来的这样的快?
    张亮慌了神,庄子里……虽也有马匹,可是绝不会在庄子里纵马,除非……有人强攻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就算有人事先察觉,那也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等到朝廷调集兵马,没有两个时辰也绝无可能。
    可哪里想到……来的这样的快。
    “放箭哪!”他看着案首位置,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李世民,李世民的目光,说不出的可怕,此时……他心里也有些胆寒了,口里发出了怒吼:“快放箭,杀死了这李二郎,我等便立即入宫……”
    几个养子,依旧战战兢兢,竟是大气不敢出。
    张亮暴怒,一把躲过了一旁养子手中的弓弩。
    李世民此时将案牍一脚踢翻,无数的残羹冷炙和浓烈的酒水统统翻到咋地。
    李世民上前:“张亮,你敢在朕面前放肆吗?”
    张亮将弓弩对准李世民,狞笑道:“如何不敢?”
    说着,按动了机括。
    弩箭便破空而出,直直朝着李世民的心口射去。
    嗤……
    这一箭……直接贯穿李世民的身体,李世民身躯一震,可他依旧还是站着。
    剧烈的疼痛,令李世民口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此时的李世民,已是怒不可遏。
    他已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口了,只是觉得……胸中一股不平之气,令他一步步依旧走向张亮。
    张亮却是慌了,此时堂中已经大乱。
    李靖等人见李世民中箭,一下子的,酒已醒了,随即疯了似的与堂中的张家养子和护卫们厮杀一团。
    外头的马蹄声已越来越急促……须臾片刻,却是一人,勒马跨过门槛进来,当下便斩了一个张家的护卫。
    这人口里大呼:“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一听这声音,那些护卫和养子们已是彻底的没了士气,转瞬之间,便被斩杀殆尽。
    李世民摇摇晃晃的撑着身体,他抬头,看着那马上的人,很是面熟。
    此人……面庞稚嫩,却很显英武……是了……是陈正泰身边的那个不太靠谱的护卫……叫……薛仁贵的……
    方才凭借着满腔的怒火,李世民尚且还能支撑,可到了现在……见了救驾的人,李世民似乎一下子用光了力气般,却一下子瘫倒了在地,他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面上不禁带着苦笑,心里不禁想,朕……想来要死了吧。
    万万想不到,英明一世,却死在了竖子之手。
    终究还是大意,被人偷袭了。
    此后……又有许多人马赶到,此时已有人抢上前来,李世民弥留着张眼,这人不是陈正泰是谁?
    便听陈正泰焦急的声音道:“快,快请大夫,快……”
    李世民撑着身体道:“无碍,无碍……朕这辈子,大小创伤数十处,咳咳……”
    李世民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依旧还是努力又固执的道:“这些许小伤,又算得了什么,正泰,你来的正好,好极了。这一次……你救驾有功,只是……你给朕听明白,听明白了,去取张亮的首级来,送到朕这里来!”
    陈正泰不肯走:“陛下……”
    李世民苦笑摇头:“这里有的是人照顾……给朕去取首级!”
    陈正泰便再没有犹豫了。
    他忙让一旁的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宦官照顾李世民。
    起身,回头,看着一旁受了伤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口里还骂骂咧咧的程咬金,还有那浑身是血的李靖人等,最后目光落在了薛仁贵等人的身上,大喝一声:“跟我来。”
    此时,张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部曲们依旧还在鏖战,只是……和新军比起来,显得差的太远,何况……他们知道自己已经事败,此时只是机械性的负隅顽抗而已。
    过不多时,外围的禁卫也察觉到了动静,也纷纷杀了进来,陈正泰却没有理会这些小喽啰,而是领着薛仁贵、苏定方几个,一路穿梭,沿途抓着人询问张亮的下落,一直到了张家的后宅。
    张家的后宅早已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女眷的惊叫。
    迎面看到一个张家的小妾带着几个女婢收拾了细软撞上前来,他们见到陈正泰几人,惊慌失措地转身要逃。
    薛仁贵却已红了眼睛,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后襟,毫无怜香惜玉,却是将手中的刀狠狠朝前一刺,这刀便顺着这小妾的后腰贯穿了小妾的肚子,薛仁贵随即将小妾踹开于道旁。
    陈正泰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不到,此刻竟是连妇孺都已动手了。
    陈正泰只觉得浑身冰凉,不去看路旁的尸首,依旧抖着腿肚子前行。
    他不禁道:“不要杀女眷。”
    “可是……命令难道不是鸡犬不留吗?”薛仁贵正色道:“再说犯下了这样的罪,现在杀了他们,算是给他们一个痛快了,他日法司追究,只怕更是生不如死。大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便决不可仁慈,来了这里,只有敌我,没有老弱妇孺!”
    陈正泰便不做声,薛仁贵虽是反驳了他。
    不过……等又见几个女婢时,他却再没有动手了。
    一路追索至后堂,众人循着声音进去,在这里,终于见到了张亮。
    方才,当薛仁贵第一个冲进来,而后新军一个个的冲进来的时候,张亮便手忙脚乱地从前堂往后宅跑了。
    他第一时间,竟不是立即逃窜,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张亮比任何人都明白,天下之大,即便是逃出了张家,在这天下,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只是……这张亮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他来到后宅,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黄袍。
    此时,只见他头戴着通天冠,穿着只有皇帝上朝时才穿戴的吉服,正和一个妇人撕扯着:“皇后,皇后……”
    张亮叫的这皇后……正是他的妻子李氏。
    李氏其实已预备逃了,她让自己的儿子张慎几收拾了细软,却是还没走出门口,却被换上了龙袍的张亮给截住了。
    张亮死死地扯住李氏的手臂,道:“皇后要到哪里去?”
    “你这畜生,你做下这等事,还想要牵累我吗?”李氏怒道:“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于我们赵郡李氏,更无关系。你这猪狗一般的人,当初若不是族中人说你是功勋之臣,将来必得高位,我如何嫁你?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哪一样好的?走开,不要牵累我。”
    张亮面上的热切,一下子变得阴沉,他双目一瞪,咬着牙道:“是你要做皇后的啊,是你嫌我只是一个国公……”
    一旁的张慎几见这养父扯着自己的生母不放,也是急了,想要将张亮的手掰开,却是怎么都没用,急切道:“父亲,你便放我和母亲走吧,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张家已是大厦将倾,母亲只有走了,改嫁他人,而我认祖归宗,自此不再叫张慎几,才可以活下去。父亲就看在和母亲平日的恩情上……”
    “太子。”张亮瞪着眼,看着张慎几:“你怎可以说这样的话!”
    “我……我不是太子……”张慎几吓得打了个激灵。
    一旁的李氏怒骂:“快放开我,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想拖着大家和你一道陪葬吗?你自己的罪,自己去认,你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的德行,果然是农户出身……”
    张亮愣了一下,不由哭笑不得,此时他觉得自己穿着的龙袍,也不香了。
    他看着李氏脸上的憎恶之色,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当初说好了你做皇后,他是太子,而今,你们都不认了吗?不认了……便没有夫妻之情了!”
    李氏立即就道:“谁与你这贼是夫妻!”
    张亮绷着一张脸,怒不可遏的样子,却是手一松,放开李氏。
    终于得到了自由,李氏如蒙大赦,连忙挽着自己的儿子,相互搀着要走。
    谁料她才走了几步,自她后头,张亮竟是取了铁锏,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向了李氏的脑袋。
    一心想着赶紧逃离这里的李氏猝不及防,啊呀一声,便已摊在血泊中,那脑袋……已是被砸了个稀巴烂,血水和白色的浆液落了一地都是。
    张慎几吓得脸色惨白,口里连忙道:“母……亲……”
    张亮此时面目狰狞,泪水滂沱,口里喃喃道:“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能走,不能走的……”
    他干瘪的嘴唇颤抖着,随即咧着嘴,朝张亮一笑,口里道:“儿啊,你虽不是我的亲骨肉,可是……我迄今为止,还是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啊……说了你是太子,你便是太子的!”
    他一面说,一面举起了铁锏,已是将张慎几的脑袋砸成了肉泥。
    张亮身穿着黄袍,这黄袍上染血,却是低头,看着这已倒在血泊中的母子,手中的铁锏,缓缓地滴着血。
    随即,他抬起头来,见着了已进了内堂的陈正泰人等。
    张亮居然出奇的平静,甚至看不到半点惊慌之色,配上他一张布满鲜血的脸,令人头皮发麻。
    张亮却是突的露出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吧,我的事,已办完了,李二郎一定不会饶了我,我晓得他的性子,他宁愿现在取我首级,也不愿留下我明正典刑的,毕竟……他还是要脸的。”
    苏定方和薛仁贵,还有黑齿常之,见他手里还拿着铁锏,没有贸然冲杀上前,而是先将陈正泰团团护住了。
    陈正泰看着地上的尸首,尤其是两个被砸了稀巴烂的脑袋,忍不住想要呕吐。
    张亮惨然道:“真可怜,俺怎么就会鬼迷了心窍呢?此妇活着的时候,我满心只想着如何讨她的欢心,她做了什么事,俺也肯原谅她。”
    说着说着,他凄然落泪:“就为了让她笑一笑,我便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挖出来。俺觉得她是高贵的女子,是五姓女,俺便格外的看重她,可现在你们看,什么五姓女啊,不还是给她一下子,她便脑浆都撒出来了吗?其实和那寻常的村妇,也没什么不同。”
    ………………
    还有。

第四百六十六章:社稷之功

    张亮说着,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李氏和张慎几,只是笑,笑得很是凄惨。
    陈正泰看着这个家伙,打了一个冷颤,他晓得这张亮当初也是一个骁将,倒是生怕他突然暴起,伤了薛仁贵和苏定方,便大叫一声:“对付这样的叛逆,大家不要客气,一起上。”
    苏定方三人各自对视一眼。
    显然对于陈正泰这等不讲武德的行为,颇有几分抵触。
    最后还是苏定方轻描淡写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他手中提刀,已信步上前。
    张亮穿着黄袍,朝苏定方狞笑道:“你不过是无名之辈,也敢动俺?俺现在乃是天子,受命于天!”
    说着,举起了铁锏,便朝苏定方的脑袋砸去。
    这家伙的气力极大,而铁锏的份量也是极重,一锏挥舞下来,宛有千斤之力。
    苏定方却晓得手中的钢刀是不能和铁锏硬碰的,于是他猛地身子一错,直接躲过。
    张亮似乎毫不费气力,又横着铁锏一扫,眼看着这铁锏便要拦腰砸中苏定方。
    苏定方身子却已如迅猛的豹子一般,猛地贴近张亮,随即将刀狠狠的在张亮的脖子上划过去,人却继续与张亮的身躯错开。
    如此一来,那虎虎生威的铁锏,虽是差一点要砸中苏定方的后腰,可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张亮的身躯却是一颤,而后,手中的铁锏落下。他拼命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方才还完好的脖子,先是留下一根血线,而后这血线不断的撑大,里头的血肉翻出,鲜血便如瀑布一般喷溅出来。
    张亮口里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拼命想要捂住自己的伤口,因为喉管被割开,所以他极力想要呼吸,胸膛拼命的起伏,可此时……面上却已窒息一般,最后鼻子里流出血来。
    眼看张亮的身子即将要倒下,已到了张亮身后的苏定方,却一把扯住了张亮的长发,而后刀子自后横着到了张亮的脖子上,这一次,又是猛地一割,这长刀入骨的声音格外的刺耳,而后张亮终于身首异处。
    苏定方取了首级,那无头的身躯便无言倒下,苏定方浑身血淋淋的,朝陈正泰道:“大兄,这头颅,你提着?”
    “不……不必了。”陈正泰皱着眉头摇摇头:“你留着吧,我回去复命。”
    “噢。”苏定方从容地拎着头颅,点点头。
    此时的陈正泰,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历史上的苏定方和薛仁贵一般,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自己还是太仁慈了,所谓慈不掌兵,大抵就是如此吧。
    完成了李世民交代的任务,陈正泰心里挂念着李世民的安危,于是再不敢耽误,立马转身,匆匆赶回前堂去。
    此时,整个张家已经基本上的在新军的控制之下了。
    几个大夫已被请了来,此时正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李世民和程咬金。
    陈正泰出现的时候,却发现李世民虽是重伤,不过这李二郎的身体实在是变态,居然这个时候,还勉强的撑着。
    他见陈正泰回来了,立马朝陈正泰虚弱的道:“如何……”
    陈正泰道:“逆贼张亮,已经伏诛了。”
    李世民气息不稳,两个大夫已撕开了他的外衣,检视着伤口,李世民则道:“伏诛了也好……你……你是如何知道张亮谋反的?”
    陈正泰忙道:“这……说来话长,恳请陛下先将养身体吧。”
    李世民却是摇摇头道:“朕……受创甚重,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两说的是,只是……越是在这个时候,朕越是要知道。”
    此事……非常的简单。
    这一箭,直接刺进了李世民的胸口,几乎贯穿到了李世民的后背,即便是李世民,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最后能不能熬过去,也只有天知道了。
    虽说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还能挺着,可他知道,这只是因为……靠着自己强壮的体力在熬着罢了,时间一久,可就说不上了。
    所以李世民这个时候,已经让人快马去请太子和众大臣了。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要将该交代的事统统都交代好了。
    如若不然……一但有了什么意外,势必引发权力的真空。
    而这……是李世民绝不愿意看到的。
    张亮的谋反,令李世民的触动极大,他终于发现,自己过于的自信了。
    陈正泰只好道:“是从陈家的账目里查到的。”
    李世民讶异道:“账目……”
    陈正泰点头道:“对,臣的秘书武珝,察觉到账目有问题,有人在春耕的时候,大量的采买农具,这等大宗的购买,和往年有些不符……觉得这应该是有人在谋划着什么。所以……她又查了其他的账,所以顺藤摸瓜,才查到了张家的头上。”
    陈正泰见李世民一副疼痛难忍,却依旧咬牙坚持的样子,忍不住又劝道:“陛下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李世民却是摇头:“朕在听呢,咳咳……你继续说,继续说下去,只凭着账目,就可以查到……查到有人谋反吗?这武珝……朕还是看轻了她,她一女子,竟有这样的神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陈正泰只好又继续道:“所以儿臣一直觉得,张家肯定有什么问题,当然……却没有实证,只是今日,却听闻张亮居然请陛下去给他的母亲祝寿,儿臣听闻陛下摆驾到了张家庄子,又想到张亮有极大的冒犯可能,一时慌了,所以……所以就……”
    顿了顿,陈正泰随即便道:“儿臣擅自调兵,已经是触犯了禁忌,实在是罪无可赦,恳请陛下责罚。”
    李世民虚弱的点头:“不错,你这确实是罪无可赦,没有得到朕的旨意,也没有兵部的公文,就敢擅自让新军出营,这和谋反没有什么区别。”
    陈正泰道:“新军上下,大多对此事并不知情,是儿臣擅做主张,与他人无关,陛下要严惩,就罚我一人好了。”
    李世民艰难的露出一个苦笑,似乎那大夫触碰到了自己的伤口,令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SHENYIN,而后勉强道:“可正因为……你敢冒着擅自调兵的危险,也要赌一赌这张家有没有谋反,一心想着……想着要救驾,这一份忠心……你教朕如何处置呢?若非是你,那张亮只怕阴谋已经得逞,此时……只怕已经趁乱,先行杀入宫中去了。所以,你有……有大过,也有大功。你行事……行事莽撞,可……可也有一份赤胆忠心。朕方才思量了一下,倘朕是你,这样做,绝非是你的上策……朕若是处置你,那么……社稷垂危时,谁还敢救驾啊……”
    陈正泰叹了口气:“陛下若能宽恕儿臣,儿臣感激不尽。”
    李世民随即道:“可是擅自调兵,不能开这个先河……不能开先河啊……既然如此……那么……就罢黜你的爵位吧,撤了你的国公之位。除此之外……裁撤掉新军,这……是对你的惩戒。”
    陈正泰万万想不到,惩罚居然如此的严重。
    可细细一想,他骤然明白了,其实这也是有道理的,今日可以以救驾的名义调兵,那么明日呢?
    无论理由再如何正当……惩罚是绝对要有的。
    他妈的……早知道我还是选武珝的上策了,陈正泰心里忍不住恨恨地想着。
    只是……虽是心里骂,可若是重来,自己当真会选择上策吗?
    其实陈正泰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他看着重伤的李世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却在这时候,却见外头有宦官匆匆进来道:“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李世民屏退左右:“你们且先下去,朕有话要和太子说。”
    于是除了两个医者之外,其余人统统告退。
    一会儿工夫,一脸焦急之色的李承乾,已是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见了受伤的李世民,他不禁一时百感交集,连忙拜下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您……”
    “不许哭,不要说话,现在……现在听朕说……”李世民已越来越气若游丝了,口里努力地道:“朕……朕现在,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就算是能熬过去,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难恢复。现在……现在朕有话要交代给你。我大唐,得天下不过数十年,现在基业未稳,所以……此时,你既为太子,理应监国,可是……这天下这么多骁将和智士,你年纪还轻,如何做到驾驭群臣呢?朕……不放心哪。”
    李承乾只是泪眼婆娑的道:“儿臣一定……一定……”
    “不要说这些自满的话。”李世民苦笑着道:“连朕都阴沟里翻了船,何况是你呢,你及得上朕的万一吗?”
    这话说的……
    李承乾一时有点懵,若换做是从前,他肯定想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了,只是今日,看着身受重伤的李世民,却只有哽咽。
    李世民则是接着道:“现在……朕先送一个大礼。陈正泰与你相交莫逆,他与你……既是君臣,又是朋友与兄弟,此人……朕观之,他是个有大义的人,他擅自调动兵马,已触犯了禁忌,朕已夺了他的爵位……裁撤了新军。你虽还不是新君,可未来却还是要稳住朝廷,要借重的,定是陈正泰这样的人,所以……你监国之后,下的第一道诏令,便是以救驾的名义,敕封陈正泰为郡王,而后犒赏这些解散的新军将士,将新军提为禁卫。如此,你便算是给了他们恩德了。他们都是忠义之士,自是对你死心塌地的。”
    敕封为郡王……
    这几乎是破天荒的事。
    可李承乾立即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了,陈正泰有大过,可也有天大的功劳,如若不然,这大唐的社稷,天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惩罚他擅自调兵是一回事,给他赏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承乾立马道:“儿臣知道了。”
    李世民便又道:“除此之外,房玄龄、杜如晦,还有你的舅舅长孙无忌,此三人,可以与陈正泰一道辅政,房玄龄这个人……性子温和,是统帅百官的最好人选。而长孙无忌,乃是你的娘舅,他长孙家,与你是一体的。可是……长孙无忌不宜成为百官的首领,他是个担当不足,且有自己小心思的人,大体上,他是忠心的,可私心重了一些,依旧让他做吏部尚书吧,加一个太傅便是。再有如程咬金、李靖之辈……李靖当初,在玄武门之变时,态度有所犹豫,他并不效忠于朕,不过……此人还是有大用,他在军中有威望,行事也不偏不倚,要让他坐镇在长安,至于张公瑾、程咬金、房、秦琼之辈,他们出身远不如那些世族子弟,可对朕,将来对你,也定会忠心耿耿。这个时候,应该统统外放,外放到各处重镇,令他们任都督和将军,镇守一方,要严防有不臣之心的人。”
    李世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却依旧强逼着自己说完:“侯君集这个人……心思太重了,朕在的时候,或许能制住,可是若朕不在了,他虽是你平日里最亲近的,他的女儿,也嫁给了你为妃,可一旦朕没了,他定会骄横,不会将别人放在眼里的,这样的人……你必要小心为上,此冲锋之才,却不可完全信任,找个由头,要治一治他的罪,先疏远他,令他时刻保持着惊恐,等到用人之际,再将这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放出来。”
    李承乾听到这里,已是泪水涟涟:“儿臣都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李世民突然觉得自己眼眶也湿润了,反而忘却了疼痛:“朕平日或对你有苛刻的地方,可朕是父亲,同时也是天子哪,作为父亲,理应疼爱自己的儿子。可九五之尊,怎么只有对子女的爱呢?快……去将大臣们都召进来吧,朕……朕也有话和他们说。”
    李承乾行了大礼,忙是站起,退到了一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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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多事之秋

    房玄龄等人随即入堂。
    房玄龄此时显得十分恐惧,因为张亮当初受到了房玄龄的大力举荐。
    在房玄龄看来,张亮这样的浑人,虽是起于草莽,却颇得房玄龄的看重,可哪里知道,张亮这家伙,居然反了。
    房玄龄觉得自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却怎么都无法理解张亮怎么就反了?
    其实房玄龄和李世民一样,之所以大意,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从利益关系来分析,张亮理应是最忠诚的人才是,毕竟一个草莽之才,他不效忠皇帝,还能效忠谁呢?
    房玄龄入堂之后,眼见李世民如此,不禁大哭。
    李世民已显得疲惫而虚弱了,有气无力地道:“好啦,不要再哭啦,此次……是朕过于……大意了,是朕的疏失……幸得陈正泰带兵救驾,如若不然,朕也见不到你们了。张亮的余党,要尽早铲除……不要留有后患……咳咳……朕现在危在旦夕,就令太子监国,诸卿辅之……”
    他没有交代太多的话,说的越多,李世民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
    这一番话,便算是托孤了。
    只是对于李世民而言,显然他是怀有巨大遗憾的,倘若这个时候,自己死了,不但大量的心愿无法完成。最重要的是,太子年纪还小,这么多年来,多少王朝因为太子年幼,而最终酿生悲剧。
    他此时心里怀着无数的眷恋和遗憾,道:“诸卿……朕好好养伤,朝中的事,都托付诸卿了。”
    于是李世民只做了伤口的简单处理后,便立即让人摆驾回宫,房玄龄等人不敢怠慢,匆匆护驾着至太极宫中去了。
    陈正泰也不知李世民的伤势怎么样了,只是一下子没了爵位,突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
    这就好像自己好不容易将游戏练到了最高级,结果……被人盗号了。
    这盗号的WANGBADAN!
    他随即交代着邓健、苏定方人等带兵回营。
    自己则打着马,在一队护卫的扈从之下,领着武珝准备回府。
    武珝大抵已知道了情况,便道:“恩师,依我看,陛下此举,乃是有意为之,他的意图,应该是希望到时太子施恩于恩师,所以恩师不必担心,很快你的爵位就会起复了。”
    陈正泰幽幽地道:“说是这样说,若是到时不起复呢?我平日为了百姓,得罪了这么多人,一旦成了平头百姓,未来陈家的命运只怕要堪忧了。”
    这是实在话。
    陈家是两条腿在走路,一条是陈家的买卖,另一条是陈家在朝堂中的势力。一旦断了一条腿,就如一个抱着金元宝的孩童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武珝便道:“太子殿下不是和恩师关系匪浅吗?”
    陈正泰感慨道:“太子年纪还小,而今他成了监国,势必有无数人想要巴结他。人便是如此,到时他还肯不肯记得我还是两说的事,何况我希望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倒也不是我这人多心,而是我现在肩负着数千上万人的生死荣辱,怎么能不小心?只盼陛下的身体能赶紧好转起来。”
    武珝看了陈正泰一眼,忍不住道:“恩师的意思是,只有陛下身体能够好转,对于陈家才有大利?”
    陈正泰道:“这是最稳妥的结果。”
    事实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稳妥……比机会更重要。
    当一个人身无分文或者只是小富的时候,机会当然弥足珍贵,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可以翻身,就算怎么糟糕也糟不到哪里去了。
    可当一个人到了陈正泰这样的地步,那么稳妥便至关重要了。要知道,因为机会对于陈正泰而言,已算不得什么了,以陈正泰现在的身份,想要机会,自己就可以将机会创造出来。
    武珝若有所思地道:“只是不知陛下的身体如何了,倘若真有什么闪失,陈家只怕要做最坏的打算。”
    陈正泰脸色阴沉,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再说话,而后一直默默地回了府。
    张亮谋反,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而后宫中有旨,太子监国,陈正泰与新军被罢黜。
    这消息,顿时印证了张亮谋反和李世民重伤的传言。
    一时之间,长安哗然,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打探着各种的消息。
    杜如晦这里,他下了值,还没到家,门前已有无数的车马来了。
    京兆杜家,也是天下有名的世族,和不少人都有姻亲,这韦家、郑家、崔家……都纷纷派人来打探李世民的病情。
    此时乃是唐初,人心还没有彻底的归附。
    一个王朝二代、三代而亡,对于世族而言,乃是最常见的事,倘若有人告诉大家,这大唐的国祚将会和两汉一般,有两百八十九年的统治,大家反而不会相信。
    大唐之所以能稳定,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李世民拥有着绝对的控制能力,可一旦出现变故,太子年幼,却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了。
    此时,在韦家。
    兵部侍郎韦清雪下了值,刚从马车上落下来,便有门房上前道:“三郎,郎君请您去。”
    韦清雪默默地颔首,而后匆匆至中堂,而在这里,不少的堂兄弟们却已在此等候了。
    先是一个韦家子弟问:“三叔,大内可有什么消息吗?”
    韦清雪道:“张亮谋反,一箭射中了陛下的心口,陛下重伤不出,御医们已经赶去了,除此之外,还招了二皮沟医馆的大夫前去探视。宫中已乱成了一锅粥,三省那里,有房公在主持局面,李靖当日入宫,负责了大内的防卫。现在看来……陛下只怕要朝夕不保了。”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韦玄贞皱着眉,背着手来回踱步,口里道:“太子还尚年幼,行事又荒唐,望之不似人君啊。只怕……长安要乱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太子,世族们大多不看好,因为他的性子和大家想象中的谦谦君子全然不同。
    此时,只见韦玄贞又叹了口气道:“这天下才太平了多少年哪,哎,咱们韦家在长安,先是北魏,后又更迭为西魏,再之后,则为北周,又为隋,而今……又来了唐,这才短短百五十年哪……如今,又不知有什么劫数了。”
    韦家和其他的世族不一样,长安乃是王朝的心脏,可同时,也是韦家的郡望所在。
    韦家的根就在长安,任何一次动乱,往往先从长安乱起,其他世族遭遇了战乱的时候,还可撤回自己的老宅,凭借着部曲和族人,抵抗风险,伺机而动。可长安韦家……却是无路可退的。
    韦玄贞又道:“这些日子,多购钢铁吧,要多打制箭矢和武器,所有的部曲都要操练起来。宫中那里,得想办法和妹子联络上,她是贵妃,消息灵通,若是能及早得到消息,也可早做应变的准备。”
    韦清雪道:“贵妃那里……听闻也无可奈何了,陛下重伤之后,直接进了紫微宫,除了皇后娘娘,不得任何人探视。”
    韦玄贞皱眉:“哎,真是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是了,那陈正泰如何了?听闻他此次救驾,反而被罢黜了爵位,甚至连新军都要裁撤了?”
    “兄长不是一直希望能够罢黜新军的吗?”
    韦玄贞却是冷冷的看着韦清雪:“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要罢黜新军,是因为这些百工子弟并不牢靠,老夫左思右想,觉得这是陛下冲着咱们来的。可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陛下重伤,主少国疑,生死存亡之秋,京兆府这里,可谓是岌岌可危。陈家和我们韦家一样,现在的根基都在长安,他们是绝不希望长安混乱的,一旦混乱,他们的二皮沟怎么办?这个时候,陈家若是还能掌有新军,老夫也心安一些。如若不然……一旦有人想要叛乱,鬼知道其他的禁卫,会是什么打算?”
    这话的确很在理,韦家诸人纷纷点头。
    世族的想法各有不同。
    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清醒的,那就是天下乱了都和我无关。但是我家不能乱,长安两大世族乃是韦家和杜家,现在又添了一个陈家,陈家虽然起于孟津,可实际上,他家的土地和主要基本盘,就在长安。当初陈家起来的时候,和韦家和杜家争夺土地和部曲,三方可谓是剑拔弩张,可现在三家的格局却已慢慢的稳定了,这长安就是一锅粥,原本杜家和韦家人吃,现在加了一个姓陈的,平日为了抢粥喝,肯定是矛盾重重。可现在有人想把整锅粥砸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这锅粥,大家也得团结一致啊。
    韦玄贞正说着,外头却有人道:“阿郎,陈家的那三叔公前来拜访。”
    韦玄贞先是一愣,随即身躯一震,忍不住道;“老夫正要去找他呢,怎么好劳动他亲来拜谒,请,快请。”
    韦玄贞面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无论如何,这时候双方的关系,已是休戚相关了。
    随即,这堂外便传来了三叔公爽朗的笑声:“韦大郎,别来无恙乎!”
    ……………………
    今儿,陈正泰一早就入宫了,他虽已不是韩国公,可现在好歹也是驸马都尉,驸马都尉还是很强势的,进入了太极宫,先去拜见了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浑浑噩噩的,清早听了房玄龄等人一大通政务,他年纪还小,许多的安排和布置也不太懂,有些地方有自己的主张,可只要一开口,房玄龄等人便苦苦相劝,大抵是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好的,大家都很支持,就是眼下如何如何,所以还是先搁置吧。
    见了陈正泰,李承乾倒是宛如见了救兵一般。匆匆从殿中迎出来,声音中不免带着焦急:“师兄,你总算来了,等你许久了,方才你若是在,定能为孤说一些话。”
    陈正泰不由苦笑道:“我不过一驸马而已,人微言轻,没有资格说话。”
    李承乾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这却未必,你等着吧。”
    陈正泰不禁道:“等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李承乾干笑,支支吾吾的神秘样子:“得等父皇宾天之后……啊,孤不能说这样的话。”
    李世民的交代得已经很清楚了,施恩嘛,当然得老皇帝驾崩才能施恩,如若不然,大家就都知道这是老皇帝的意志了。
    陈正泰不傻,一下子就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便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现在有什么想法?”
    “孤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烦意乱,父皇好端端的……”李承乾摆摆手,显得失落:“罢了,不说也罢。”
    他心里其实颇为惆怅,虽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即皇帝位了,可此时,长孙皇后还在,和历史上长孙皇后死后,父子之间因为种种缘故反目成仇时不一样。这个时候的李承乾,心里对于李世民,还是敬爱的。
    这样年纪的人,得知父亲要死了,谁不是忧心如焚呢?
    当然,陈正泰对于李世民,也是真心实意的,便道:“臣先去看看陛下的伤势。”
    “孤随你一道去。”
    二人说着,快步来到了紫薇殿,通报之后,一起进了寝殿。
    寝殿里,李世民赤着上身躺在床榻上,一名御医正在榻边给他小心翼翼的换药,刺入心口位置的箭矢,已锯掉了尾杆,此时他已开始发热了,伤口有化脓的征兆。
    前几日还龙精虎猛的李世民,在此时此刻,已变得虚弱而无力,命在旦夕的时候,似又有些不甘。
    听闻陈正泰和李承乾来了,见二人行了礼,便嚅嗫了嘴,陈正泰赶紧上前,将耳朵凑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李世民断断续续地道:“五百人……五百个养子……充斥于军中……真是……真是险恶啊……若非是及时……大唐天下,只怕真的危在旦夕了。”
    陈正泰听罢,瞥了一眼张千,显然昨日开始,张千已命百骑开始彻查张亮了。
    …………
    第一章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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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