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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八章:有救了

    对于张亮,绝大多数人认为他只是一个莽夫,所以并没有什么防备。
    可百骑此次彻查之后的结果,却极为可怕。
    五百多个养子,这些人充斥在军中,有的是骠骑府的将军,有的是禁军中的校尉,最低的也是一个队正。
    这等于是将整个唐军都渗透了。
    何况这五百人里,又有不少在军中的朋友和故旧,即便有人其实不过是想攀附这位勋国公,未必真有什么父子之情。
    可一旦张亮要谋反,这些养子们便等于是被张亮绑上了战车,毕竟张亮一旦失败,朝廷事后追究,他们便得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李世民和这满朝文武方才知道,为何张亮敢如此的莽撞了。
    倘若他弑杀了李世民,诛杀了李靖、程咬金人等,若是当真果然的在内应的帮助之下拿下太极宫,并且挟持了李渊,这天下……大唐就算勉强能保住,经历了这么一场厮杀,只怕不亚于南朝的一场侯景之乱,这对于新生的大唐而言,不啻是致命的打击。
    以至于弥留时的李世民,也不由的后怕不已,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大唐的江山能否保住。
    而这个时候,陈正泰带着新军果断的平乱,就变得格外的重要了。
    这不但救下了李世民和李靖人等,而且还彻底断绝了此后所造成的隐患。
    此时,陈正泰看着虚弱的李世民,叹了口气,不禁劝道:“陛下,这个时候,该好好的养伤,就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
    李世民眼睛浑浊而疲惫,却是盯着陈正泰一动不动,只是……
    “咳咳……咳咳……”
    陈正泰并不愿此时和李世民多谈,他怕消耗李世民的气力,于是便将一个二皮沟的大夫叫到了一边:“陛下的伤势如何?”
    “陛下的运气倒是不错。”这大夫小心翼翼,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显得极度疲倦,显然是一直在旁待侍。
    他道:“这箭矢并没有中了心室,偏移了一些,如若不然,必死无疑。只是即便如此……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射入胸的箭矢,只怕不能轻易拔出,只恐拔出的时候……残留下什么东西,亦或者……造成二次的伤害,波及了心脏。可是这箭不拔出,伤口便永不可愈合,这也是不行的。现在虽是上了药……可是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陈正泰点头。
    放在古代,无论有没有正中心脏,这也是必死的局面。所以李世民此时……只能去准备后事了。
    陈正泰显得很沉重,忍不住在想……倘若放在后世,只怕还有救回来的可能,可惜……这个时代……
    陈正泰愁眉苦脸地瞥了一眼李世民。
    却见病榻上的李世民努力朝他摇了摇手。
    陈正泰忙又上前去,趴在病榻前:“陛下该好好休息。”
    “朕已活不了多久了。”李世民艰难道:“朕从未尝试过今日这般,任人摆布,连最简单的起居,都需人照料……朕此时若是驾崩,心里有太多的遗憾,朕有许多的儿女,可是朕虽是父亲,却也是君,他们是子女,可朕怎么能和儿女们太过亲昵呢?于臣子……臣子们而言,朕是君,他们是臣,朕在他们面前,需表现得庄重而有威严,如若不然,又怎么样驾驭群臣呢?朕的身边,能说的上话的人,大概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观音婢,另一个便是你啊……”
    陈正泰听到此处,一时之间不禁百感交集,可细细想来,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不断点头,心里一时间有着说不清的难受,忍不住垂泪道:“陛下……不必如此悲观。”
    李世民却接着道:“朕征战沙场,刀下不知多少亡魂,气数如何,朕又何尝不知?今日朕的气数已尽……你不必安慰朕……朕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陈正泰只好耐心听着,李世民道:“观音婢与朕,可谓是一荣俱荣,朕若驾崩,只怕她也活不长了,你作为女婿,作为弟子,该多去走动,带着……孩子……那个孩子去……”
    陈正泰悲从心起,一时更是哽咽。
    说着说着,后头的话却是含糊不清了。
    陈正泰便蹑手蹑脚的起身,回过头,却见李承乾已在寝殿中的角落里暗自伤神。
    陈正泰走近他:“太子殿下,娘娘现在如何了?”
    李承乾一脸哀伤地道:“母后闻此变故,已是病倒了……待会儿,孤还需去那边候着。”
    陈正泰不由道:“你出来,我有些话和你说。”
    李承乾便起身,乖乖地跟着陈正泰出了紫薇寝殿。
    二人到了一处长廊下,陈正泰看着沮丧的李承乾:“太子殿下,陛下只怕要不成了。”
    “孤心里有数。”李承乾道:“哎……”
    陈正泰却是定定地看着他道:“太子殿下到底是真的伤心,还是假的伤心?”
    李承乾:“……”
    李承乾随即瞪着陈正泰,胸膛开始起伏起来,这在李承乾看来,陈正泰是在侮辱他。
    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愤怒:“你说什么?”
    陈正泰一时尴尬,这真怪不得我陈正泰啊,这不是你们老李家的传统吗?事情还得问清楚明白才好。
    于是陈正泰一脸认真地道:“殿下回答便是。”
    李承乾皱了皱眉,最后肃然道:“我……我自是希望父皇平安的,我年纪还小,急着做天子做什么,现在父皇和母后这个样子,我即便是做了天子,也不能开心。”
    陈正泰深深的看着他,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似的,随即道:“那么,我们就得知天命,尽人事了。”
    “尽人事?”李承乾凝重的看着陈正泰,脸上有着不解之色。
    陈正泰直接道:“我们得想办法救一救!”
    “能救?”李承乾一脸诧异。
    陈正泰点了点头,却是不太有把握:“只有一成的可能,而且费时费力,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保密。”
    李承乾听到一成的可能,整个人顿时又沮丧起来。
    接着,他背着手,焦虑不安的道:“怎么救?”
    “开膛取箭。”陈正泰道:“而且,寻常人肯定是不敢动手的,存活的概率太低了,谁敢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可是……这么大的手术,需要大量的人手,我思来想去,只有太子殿下,再算我一个,只是……单凭我二人还不够,若是皇后娘娘和长乐公主,再加上秀荣,或许勉强够了。此事必要极为机密,一旦事泄,只怕要引起朝中哗然的。”
    要知道,这古人讲究的是完整。
    尤其是皇帝,即便是死了,也要完完整整的下葬。
    殡葬制度里,讲究的是事死如事生,说的是活着什么样子,就该完完整整的死了去享受生前的待遇,这个待遇,也有肢体上的完整。
    所以皇帝赦免罪臣的时候,说留一个全尸,某种程度也是一个恩典,因为一个人砍了脑袋,就意味着到了地下,也失去了身躯的完整了。
    李承乾顿时惊讶的道:“这……这也可以吗?”
    陈正泰道:“若是殿下还想陛下活着,就可以试一试。倘若连太子殿下都放弃,臣是绝不敢如此大逆不道的。”
    李承乾明白了陈正泰的意思,救不救,现在只在李承乾的一念之间!
    他背着手,低头,焦灼的思虑着。
    良久,抬眸起来,这眼眶里已是通红,咬牙道:“若是不救,父皇就真的一点机会没有了,往后父皇泉下有知,知道是孤放弃他的一线生机,只怕也不安宁吧。好!救!孤去禀告母后……你……你要做什么准备?”
    陈正泰稍稍松了口气,随即道:“我们都要做准备,而且速度必须得快,必须在伤口更恶化之前,如若不然,一切就都迟了,我先回府……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在这里集合。”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道:“虽说师兄说只有一成把握,不过……这也无妨,拼尽全力便是。张力士也要隐瞒吗?”
    陈正泰道:“这宫里,想要瞒着张力士,倒还真不容易,殿下先去请示母后吧,到时再做决定。”
    李承乾便再不犹豫了,和陈正泰直接告别。
    而陈正泰出了宫,随即打道回府。
    三叔公听闻陈正泰回来了,还在叫唤道:“正泰,来的正好……这个孩子……风风火火的样子,理也不理老夫。我们陈家……”
    看着陈正泰心急火燎地跑远,三叔公只能摇摇头。
    这两天的情况很不好,市场动荡,而陈家又失了爵位,这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信号,谁也无法确保,陈家是否还有圣眷。
    三叔公为了防止变局,这几日成天走动,开始编织一个网络,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本是想和陈正泰商量商量,可哪晓得,陈正泰一到家,却是一溜烟,理也不理地跑了。
    陈家的库房里,有一处专门的密室,这里只有陈正泰一人才能打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时,陈正泰正举着油灯,进入了密室里。
    这密室里很阴冷,不过为了保持干燥,陈正泰又让人预备了一些石灰洒在四周。
    这时候,他蹑手蹑脚的打开了一个柜子,当初随着他一道来的登山包,便露在了陈正泰的眼前。
    陈正泰将油灯搁在一旁,将登山包提出。登山包早就干瘪了,里头的东西已被陈正泰取走了大半。
    陈正泰小心翼翼的将登山包中的东西取了出来,翻找了良久,将所有的药品和器材归类之后,而后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布袋,捡了一些东西,又将登山包放回了原位。
    从库房里出来,陈正泰先是去见了一趟遂安公主,和遂安公主讲了大致的情况。
    其实噩耗传来的时候,遂安公主早就心急如焚了,却也不敢怠慢,收拾了一下,便随陈正泰入宫。
    回到了宫中,抵达了和李承乾约定的地点,李承乾身后乃是长乐公主,她抬眸复杂的看了陈正泰和遂安公主一眼,随即见礼。
    “如何了?”陈正泰看着李承乾:“倘若母后不来,只怕……得要再找一人。”
    “母后已经答应了。”李承乾道:“她听闻还有救,本是在病榻上,却是一轱辘便翻身起来,一下子的变得精神得不得了,只说一切听你来安排,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有什么差池,也绝不加罪。”
    陈正泰大抵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并不觉得吃惊:“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练练手,手术……想来你也听闻过吧,当初你断了腿,便是陛下和我给你做的手术,现在我得教授你一些方法,还有两位公主殿下,还有娘娘,大家现在就得开始,不得贻误。”
    “练手?”李承乾诧异道:“找谁来练?”
    陈正泰道:“这个简单,寻一些猪狗,给它们射上一箭,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得有血,我得查一查谁的血型和陛下相配才好。”
    “我是他的儿子,我来。”李承乾大气的道。
    陈正泰上下打量着他:“这可不一定。”
    “什么?”李承乾震惊了:“你的意思是……孤竟然不是……”
    陈正泰立马道:“殿下不要往坏处想,我的意思是,就算是亲儿子,血型也未必匹配,我这儿可以来测,先将大家都叫来,所有皇族的子弟……不过不要告诉他们手术的事。”
    其实要寻血源,是个很令人头痛的事。
    一方面需要大量的血液,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血液的储存技术,既然如此,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当场输血了。
    可一旦当场输血,就必须得保证这个人信得过。
    想来想去,只能从有限的皇族中来挑选了。
    至于宦官,那是绝不可能的,古人有讲究,很注重尊卑,你说让某个太监的血混进皇帝的血液来,这还了得?人的身份是通过血脉来辨别的,那这皇帝到底是皇帝还是太监?
    可是现在李世民的子女们,大多还年幼,年纪太小的人,是不适合大量输血的……因而……陈正泰测试的人并不多。
    ………………
    第二章送到。

第四百六十九章:板荡识忠臣

    只限定于皇族,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偏偏李氏皇族……虽然人不少,可绝大多数,却都已调离了长安城。
    这当然也是为了防范再出现玄武门的可能。
    因而陈正泰思来想去,便只好去寻众后妃们了。
    只是即便是后妃们……也是不能随意测的,这至少也需是皇贵妃的级别才可能,毕竟……寻常家世的人,如何配得上李世民高贵的血液呢?
    古人们很讲究这个,即便是死,也绝不容许自己的血液被玷污。
    陈正泰大致的测了一下,李世民的血液乃是A型血液,陈正泰几次测试其他人,结果都不甚理想。
    尤其是其他的皇妃,听闻要取血,一个个脸拉下来,好不容易采血之后,竟都难寻李世民的血型。
    这令陈正泰有几分懊恼,话说……这A型血也算是铺垫了,找这玩意,咋就好像平日丢三落四的自己一样,但凡要找某样东西的时候,平日里很常见,可偏要寻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
    于是,没办法之下,也就只能扩大范围了,却这本身就是大麻烦,思量再三,陈正泰便不由得愁眉苦脸起来。
    另一边,按着陈正泰的吩咐,李承乾带着两个妹子和自己的母亲,将一处小殿,在收拾了之后,便开始练习。
    练习的过程是极痛苦的。
    譬如一头猪,直接被人射箭,制造一个和李世民差不多的伤口,而后抬到了偏殿上,将这猪绑缚住之后,便开始拿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器皿开始动手。
    一旁倒是有一个医馆的人,这医馆的人已经得到了警告,倘若事情泄露,少不得要让他缺胳膊短腿,家里少几口人的。
    手术其实在二皮沟已经变得普遍起来,当然,大多都只是一些简单的外伤手术。
    而似这样的手术,这大夫却是闻所未闻的,在他看来……陛下是一丁点存活的几率都没有的。
    正因为手术在二皮沟流行,所以大量的大夫也渐渐开始去了解人体的结构,甚至有不少人……充当仵作,每日和尸首打交道,这在不少二皮沟大夫看来,乃是学习手术的第一步。
    这大夫不敢亲自操刀,毕竟……对于他而言,此等手术……一个不好,便是要治死人的,治死的还是皇帝,自己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冒险吧。
    李承乾已是忙碌开了,在大夫的教授之下,他手忙脚乱和家里的三个女子尝试着剖开猪的伤口,稍有任何的差池,都可能让这猪丧命。
    首先要克服的,其实还是心理上的问题,这么血淋淋的场面,还需做到不出任何差错,最重要的是……一切都必须做到快速,时间耽搁的越久,死亡率便越高。
    长孙皇后起初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想到了身负重伤的李二郎,却还是强打精神。
    “这样也能治病?”
    “不知道,陈正泰是这样说的。”李承乾安慰母亲道:“母后放心,陈正泰说话还是挺有谱的,他还说了,倘若治不好,他愿以命相抵。”
    遂安公主在一旁,立即道:“夫君没有这样说过,他说只有一成把握。”
    李承乾便回头瞪了遂安公主一眼,这眼神,大抵要表达的意思是遂安公主情商比较低,没看到孤在安慰母后吗?这个时候说这些,岂不是让母后不开心?
    遂安公主没理他,故作视而不见的低头整理着酒精泡着器皿。
    连续杀了几头猪,不,更准确的来说,是治死了好几头猪,李承乾已是疲惫不堪。
    因为他发现,每一头猪,无一例外,都死了。
    根本就不可能让这猪存活。
    这令李承乾沮丧到了极点,可他想找陈正泰商量,陈正泰却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只关注着血源的问题。
    到了次日,又有几头猪运来,手术还要继续,拖着身心疲惫的身子,李承乾依旧带着家里的三个女人,继续在大夫的指导下进行手术。
    有了许多次手术的经验,他和长孙皇后等人,总算见了这鲜血淋漓的场面,不再无法接受了。持刀和镊子的手,也比从前稳当了许多,这手术室乃是一个密室改造,虽然做不到完全的无菌,且也经过一道道酒精的消杀,密室里还点了许多的灯,这灯点的多了,便产生了无影的效果。
    可即便如此,无论李承乾再如何的稳当,几乎没有猪能坚持到手术结束。
    “两炷香时间……”一头死猪被送走,李承乾擦了擦额上的汗,长乐公主李丽质已觉得自己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她在旁低声抽泣。
    手术的时间,比此前好了许多。
    而那大夫则带着死猪去解剖一番,最终得到了手术的结果……这一次手术比此前经验更足,几乎没有触碰到不远处的心脏,箭杆也非常完美的取了出来,除此之外……此后的止血以及缝合、包扎,也开始像模像样了。
    “一切都完美,那又如何?”李承乾看着这大夫,苦大仇深地道:“这猪还是死了,父皇若是猪,就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大夫:“……”
    长孙皇后侧过身,不禁啪嗒的落泪。
    李承乾看着伤心的母后,面露不忍,随即便道:“继续吧,今日还有几头。”
    这大夫却道:“时间只怕来不及了,韩国公……不,陈公子说过,陛下的伤口有化脓的危险,再拖延下去,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说到这里,无论是李承乾,还是长孙皇后,又或是两位公主殿下都,不禁担心又伤心起来。
    实际上,他们没有看出这样的手术能救人。
    这些猪不是无一例外都死了吗?
    李承乾显得有些六神无主,长孙皇后倒是淡定下来,咬牙道:“将下一头猪绑来。”
    长孙皇后毕竟是有阅历的妇人,起初的时候,见不得这场景,可现在要救自己的丈夫,倒是什么都能坚持了,但凡有万一的希望,她也愿继续去尝试。
    长孙皇后都如此说了,众人再不敢怠慢,继续一遍又一遍的手术。
    任何事,都有一个从生疏到熟稔的过程。
    手术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所以问题的根本,终究还是一次次的去尝试而已。
    长孙皇后负责缝合和包扎伤口,李承乾负责主刀,而长乐公主与遂安公主则打下手,预备手术的器皿和器械。
    而另一边,陈正泰终于寻到了一个符合李世民的血型了。
    这真是灯下瞎了,好像……自己竟就是A型血啊。
    当他得到了验证的结果之后,整个人有点懵。
    而后脸上露出了悲惨之状,这是……悲剧啊。
    张千一直跟在陈正泰的左右,负责跑前跑后。
    听闻陈正泰要手术,陛下有活下来的希望,张千整个人已是打起了精神。
    或许对于陈正泰而已,陛下没了,他还有太子殿下。
    可对于张千而言,李世民就是他的一切,作为内常侍,没有人比张千更加懂得,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陛下,一旦陛下驾崩,自己的命运十之**就只能被打发去皇陵守陵了。太子殿下即便对自己再如何敬重,届时用的也是那些从前平日里伺候他的宦官。
    因此,张千现在几乎将陈正泰当做是自己的亲爹一般,陈正泰要在宫中进行验血,他连忙召集人,说动一个又一个后妃去进行查验。
    此时,看着陈正泰一脸悲苦的样子,便忍不住道:“陈公子,不是说………这血找着了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不理解陈正泰此时是什么心态。
    陈正泰叹息道:“找是找着了,就是偏巧,好像在我身上。”
    张千顿时贪婪的看着陈正泰,忍不住翘起大拇指:“陈公子真是浑身都是宝啊。”
    陈正泰觉得这话刺耳,又不好发作。
    下一刻,张千却对陈正泰显得很同情:“就是不知……要抽取多少血液……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血还可过别人身子的。”
    陈正泰叹了口气:“很多,很多。人们都说……一滴精,十滴血,今日为了救陛下,我不知要浪费多少精华。”
    张千点头表示赞同。
    精血,精血,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血液是极为宝贵的,因而人们深信,血本源于先天之精,而生成于后天饮食水谷;精的形成,亦靠后天饮食所化生,故有“精血同源”之说,精血的盈亏决定人体的健康与否。
    倘若抽取了太多的血,只怕陈公子的身体,一定受不了吧,最少得耗去二十年的寿命,甚至……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生孩子,若是生不出了,倒是可惜了,那就和咱一样了。
    张千说出了一个重点::“那这陛下,还救不救?”
    陈正泰想也不想的,就咬牙切齿地道:“救,为何不救?”
    张千顿时眼睛红了,眼泪要夺眶而出。
    从前他是觉得陈正泰这个人挺阴险的,可现在看来,陈公子原来也是一个不失忠义的人哪。
    在他的价值观里,这几乎等同于,拿陈正泰的命去换陛下活下来的可能了。
    张千顿时对陈正泰的印象改观,随即极敬重的样子地道:“公子……你……哎……奴不知该说什么了,公子保重吧。”
    听闻陈正泰要献血,而且此次所抽取的血量,可能格外的多,长孙皇后和李承乾俱都震惊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长孙皇后看着前来汇报的张千,也颇为震惊。
    张千洒着泪,幽幽地道:“陈公子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再耽搁不得,他说既然他的血可以救陛下,那么就绝不能……唉……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现在已经在准备一些新的手术用具了,说是手术越快越好,只要陛下能活下来,纵是抽干了他身上的血,他也甘之如饴的。”
    长孙皇后听到这个结果,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拒绝。
    开玩笑,这也是自己半个女婿,还曾就过自己的,而且陈正泰还年轻,这是血啊,若是人没了气血,那不就是和死人差不多了吗?
    长孙皇后虽也不懂医术,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血液的宝贵。只怕这抽了血,就变成废人了。
    张千哪里看不出长孙皇后的犹豫,立马道:“娘娘,陈公子说他主意已定,还请娘娘与殿下,也定要捉紧时间尽力多练习,万万不可出任何的差错,大家一起尽人事,无论如何也要救活陛下。”
    “知道了。”长孙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已是泪水滂沱:“从前总有人说……皇帝乃是天子,掌握着天下的权柄和钱财,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臣们讨好他,世族们也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因而个个在皇帝面前,都是赤胆忠心的样子。可是人心隔肚皮,忠奸如何能分辨呢?莫说是别人,就算是本宫自己的至亲,太子的亲舅舅长孙无忌,本宫也未必确保他有绝对的忠诚。陛下从前曾写过一首诗,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意思是只有在疾风中才能看得出是不是强健挺拔的野草,也只有在激烈动荡的年代里才能识别出是不是忠贞不二的臣子。正泰对陛下的忠孝,实在是令人感慨啊。”
    李承乾也是露出于心不忍的样子。
    长乐公主和遂安公主各自蹙眉,都为陈正泰而担心不已。
    长孙皇后终于定了定神道:“我们继续练手吧,既要救陛下,也不可让陈正泰白白流血了。”
    这面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四人再无犹豫,已到了不知疲倦的地步。
    想比于陈正泰精血的付出,这一点疲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到了傍晚时分,一个手术室已经布置妥当。
    而陈正泰也已带着许多的稀奇古怪的器皿和药品来到了这里。
    陈正泰等人先行去见了李世民。
    卧榻上的李世民,已经极度虚弱,虚弱到似乎已到了弥留之际,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也亏得他从前身体强壮,这才支撑到了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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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手术

    其实对于手术而言,一个人的强壮与否,还真关系到了手术的成败。
    尤其是当下这险恶的手术环境,患者能否熬过最艰难的时期,至关重要。
    李世民的体魄……显然是不成问题的。
    接下来……就要看运气了。
    倘若李世民再老十几岁,又或者身体再孱弱一些,陈正泰也绝不会打这样的主意。
    此时,陈正泰道:“陛下,待会儿要开始治病了。”
    “治病……”李世民皱眉,显得大惑不解。
    他几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已到了鬼门关口,已经不指望有任何存活的期望了。
    他忍不住道了句:“朕……朕已病入膏盲……”
    “还有希望。”陈正泰道:“眼下乃是多事之秋,这天下……还需要陛下来维持大局。”
    这是实在话。
    陈正泰必须得给李世民求生的**,只有如此,才能熬过这个手术。
    毕竟……这手术……特么的没有麻醉药的。
    想到如此,陈正泰自己都觉得残忍,可这又能如何呢?
    于是陈正泰继续道:“太子年幼,尚且还无法服众,吐蕃和高句丽人尚在,对我大唐虎视眈眈。陛下的新政才刚刚开始,世族们已是怨声四起。心怀叵测的人大有人在,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个张亮这样的人,他们之所以蛰伏,只因为陛下仍有余威,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可现在……陛下不过当政十数年,天下未稳,社稷还在飘摇之际,任何一点闪失,都将造成可怕的结果。难道陛下忍心将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吗?陛下有这么多的儿女,一旦江山不保,这些子女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陛下,再想一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听闻陛下重伤,立即就大病一场,若是陛下驾崩,皇后娘娘又该怎么办?陛下一定要活着,既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的妻儿子女。更是为了天下,那些想要安居乐业的人哪。儿臣言尽于此,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痛苦,只求陛下能够忍下了。”
    说罢,他起身,神色坚定地朝着身后的张千道:“将陛下抬至手术室里去,还有……这一切都是机密,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许对人提起,如若提起,我们这些知情的人,是什么下场,都难以预料。”
    张千很是慎重地颔首,他很明白陈正泰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给陛下开膛,一旦传出去,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人,正好会对此大做文章,在陛下没有完全痊愈之前,传出任何的消息,都可能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尤其是对于太子而言,太子乃是储君,若是陛下当真驾崩,此事被人所知,某些不服他的兄弟或者宗室,打着太子不孝,甚至传出弑杀君父的传闻,那么……对于太子和朝廷而言,就会产生致命的结果。
    张千一脸认真地道:“陈公子放心,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咱们这几个,其余人,统统都屏退了,对外,只说陛下病重,不喜见光,在蚕室之中安养,照料且能靠近陛下的人,除了咱,太子殿下,便是皇后娘娘和两位公主殿下了,其余之人,一概都不会透露的。”
    “很好。”陈正泰道:“张力士的布置很稳妥,那么……准备吧。”
    张千显得有些难受,这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不禁泪水啪嗒落下,动容地道:“倘若待会儿失败,陛下……只怕就驾崩了吧。”
    “是的。”陈正泰吐出两个字,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这第一道鬼门关,就是今夜了。
    张千红着眼眶努力的多看了李世民一眼,虽说他对李世民多有惧怕,却是对这位主子也是有真感情的,此时他甚至觉得……好像不手术更好,至少不手术,陛下可以多活几日,自己在旁,也好多能伺候几天。
    可最终,他咬了咬牙,转身出去,寻来几个宦官,吩咐道:“将陛下移至紫薇配殿,陛下在此不喜,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
    宦官们哪里敢饶舌,连忙七手八脚的将李世民小心翼翼的抬上了一张软床,而后再抬软床随张千至手术室。
    到了这里,张千命人出去,等这些宦官统统走了,长孙皇后几人才出现。
    能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李世民的至亲。
    长孙皇后看了李世民一眼,此刻却是板着脸,面上格外的凝重:“做好准备。”
    她是一个刚毅的妇人,平时或许还会犹豫和不忍,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心如铁石一般。
    两位公主自是在一旁开始器皿,另一个大夫则负责重新进行消毒。
    为了以防万一,每一个都带着一个棉制的口罩,口罩上沾了碘酒。
    李承乾此时有些紧张,他到陈正泰面前,低声问道:“我给这么多猪开膛,为何都死了?”
    “开膛当然会死。”陈正泰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而是道:“得用药,还得随时输血,如若不然,能活着才见了鬼呢!”
    李承乾这次恍然大悟,不禁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陈正泰便道:“这药格外的珍贵,说是神仙药也不为过,不能轻易浪费了,而至于输血……你还给猪输血做什么?”
    李承乾眨了眨眼,好吧,很有道理!
    于是他舒了口气道道:“知道了,知道了,孤现在有些紧张,待会儿你要多担待一些。”
    “我担待不了。”陈正泰苦笑道:“因为我也得躺着呀。”
    李承乾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意味着,这一切干系都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陈正泰看了看他忧愁的脸,道:“我教你一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平静一些,你就想一想高兴的事,比如你纳妃的时候……”
    李承乾立即摇摇头:“纳妃的时候,孤一点也不高兴。”
    陈正泰:“……”
    “不过……”李承乾想了想:“认识你时,挺高兴的,虽然后来你越发不怎么搭理孤了。”
    陈正泰心里感慨,为了救陛下,自己牺牲太多了,只好道:“我不是故意不理殿下,平日忙嘛,好吧,那你便多想想我吧。”
    “噢。”李承乾点点头,随即努力的深吸一口气。
    另一边,陈正泰从包袱里取了一些药品和注射器来,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吊盐水的吊瓶,当然……此时,吊盐水是不可能了,用来输血却最合适的。
    为了防止有人对这些东西起疑心,不说其他的,只说这注射器的材质,便是这个时代绝不可能有的,还有这针管,这么细的针也未必不能磨出来,可要在这么细的针里头穿孔,却是这个时代的匠人绝不可能制出的。
    陈正泰便解释道:“这是我从胡商那里收来的,这胡商很奇怪,号称来自于什么什么国,这国我也忘了,说这是此国的至宝,就这么一个玩意,就要十万贯钱,你说巧不巧,我当时只觉得稀罕,买来玩儿的。谁晓得今日,竟好像派上了用场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可实际上……没人在乎这玩意到底有多稀罕,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这些小玩意一眼。
    此时大家太紧张了,而且对于皇家而言,毕竟什么宝贝都见识过了,对于任何稀奇的东西,其实除非喜爱,否则也不会有人过多留心。
    陈正泰看着大家的反应,不禁汗颜,看来……是自己心理作祟,心虚,心虚了啊。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了。
    他教授了遂安公主注射的用法,而后又让人抬来了一张高床,自己躺下去,那吊针经过了改造,两面都是针头,一根直接插入陈正泰的大动脉,另一头,则接上李世民的血管。
    自己躺在的地方比较高,如此一来,身上的血液,因为压力和压强的关系,便会自然而然的流淌进李世民的体内。
    陈正泰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号的血瓶,随时给李世民补充血液。
    李世民此时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声音,只是他疲惫得不想睁开眼来。
    陈正泰躺在高床上,不断的催促:“殿下……准备开始了。先用碘酒擦陛下的伤口,确定位置,下刀时一定要小心,切切不可伤了心室,不……五脏六腑,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可伤了,尤其是要规避大动脉,确保不会大失血,好了,动手吧。”
    其实李承乾已是急的汗液渗了满个额头。
    陈正泰躺在高床上见着了,便道:“长乐公主,你去给殿下擦拭汗水,万万不可让这汗水滴入陛下的身上。”
    “娘娘,你预备好刀具和镊子,也要随时注意观察,要确保不会有任何的残渣留在陛下的体内。秀荣,你准备好药品,我叫你注射时,你便注射,除此之外……其他的药也要备好,随时准备上药。”
    众人互视一眼,都默默地点点头。
    李家的人,胆量还是有的。
    倒是一旁的张千低声道:“陈公子,我做什么?”
    “你?”陈正泰想了想道:“你看顾着我……我觉得我的身体可能扛不住。”
    张千噢了一声,连忙移至陈正泰近前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此前应该多喝一些鸡汤补一补,奴已让膳房预备好了滋补的东西,等奴喂陈公子吃。”
    陈正泰觉得暂时没心情理他了,只道:“开始吧。”
    ………………
    李承乾开始娴熟的给已经擦拭了碘酒的父皇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的下刀。
    本是昏厥的李世民似乎吃痛,身子微微一颤。
    他猛地苏醒了。
    而后……却发现自己被死死的绑缚在了一张床上,他疲惫的抬眼,便看到李承乾等人俱都围着自己。
    他的上身已经被剥了个干净,他看到了明晃晃的刀子,刀子继续下去,还粘着血水,而胸口的剧痛,令他更加清醒。
    李承乾见他醒了,下意识的就道:“父皇,不怪儿臣,这是陈正泰教我做的,不不不……总之,父皇忍着吧。”
    李世民:“……”
    李世民什么创伤没有受过?
    可是唯独,没有被自己的亲儿子用刀切过。
    英雄一世,难道最后被自己的亲儿子所弑?
    一念至此,李世民顿时悲从心来。
    报应啊,这真是报应啊。
    想当初,弑杀了自己的兄弟,而如今……自己的儿子拿刀来切自己。
    只是……当看到了长孙皇后,李世民就一下子的平静了。
    虽然……还是疼,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李世民却很清楚,观音婢在此,这一定不是谋杀了,如若不然,观音婢绝不会坐视如此的。
    在这个世上,他相信谁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他却相信他的这位发妻绝不会舍得伤他半分的。
    于是他安静的闭上眼,咬着牙关。
    李承乾已切出了一个创口,而后……不由道:“这里有腐肉怎么办?”
    “腐肉一定要割掉,要小心……”陈正泰躺着,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的流逝,自自己的血管,顺着那橡皮的吊针管子,徐徐的开始进入李世民的体内。
    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哪怕陈正泰自己清楚,输血只要控制住量,是绝不可能危及生命的,他已交代过遂安公主,一旦到了一定时候,就帮自己将针头拔除,可即便如此,这种感觉……或许出自于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陈正泰依旧还是觉得恐惧。
    “就按你们给猪开膛时一样的做,不要害怕,一定要冷静,镇定!”
    陈正泰此时,不得不一次次的开始说话。
    这是为了让李承乾冷静一些,分散他的注意。
    听了陈正泰的话,李承乾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他慢慢的冷静,开始顺着那箭杆的位置,徐徐的开始下刀,人的身体,果然如陈正泰所言,和猪没有太大的分别,他尽力不敢去触碰脏腑的位置,而是尽力的朝着肌肉的位置去,当然……如陈正泰所言,他显得十分小心,生恐触碰到了血管。
    好几头猪就是如此,因为触碰到了动脉,所以引发了大出血,于是那猪死的特别快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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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手术成功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
    插入胸膛部位的箭杆入肉很深,所以需一丁一点的取出,稍稍有半分的偏移,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甚至李承乾能感受到那心室的跳动,他努力地稳住心神,小心翼翼的开始用镊子取箭,待这混杂着血肉的箭徐徐的取出,确定没有损伤动五脏六腑之后,便拿着小镊子,捡出箭头穿透之后,这体内可能留下的木屑……
    观察了很久,将血肉中一个个木屑取了出来,李承乾已感觉自己要虚脱了。
    此时,李世民的血流淌出来,而陈正泰的血液,则一点点的输入进李世民的体内。
    事实上,一边的陈正泰,其实已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了,脸色也已略略显得有些苍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失血多少,脑袋里已有了一阵眩晕。
    李承乾这时道:“接下来该干啥。”
    这一道声音,总算让陈正泰一下子又清醒了一些,连忙道:“赶紧上药,而后缝合。”
    “噢,噢。”李承乾想起来了,另一边,遂安公主已准备好了药。
    上药之后,李承乾却是陡然想起什么,忙道:“不是说要割掉外头的腐肉吗?”
    “你还没割?”
    “现在就割。”
    “……”
    好在此时腐肉不过是皮肤的表面,已有化脓的迹象,李承乾小心翼翼地割了,倒没有太高难度。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算是见了大世面了,是以竟慢慢的静下心来。
    而后,一旁的长孙皇后则取了针线,开始进行缝合,再之后,继续上药,另一边长乐公主已预备好了药丸,放入李世民的口里,再灌入热水,令李世民吞服。
    大家似乎都非常有序而安静地忙碌着,而李世民显然在疼痛难忍时,意识已经不清了。
    等到一切包扎完毕,陈正泰已忙不迭的拔了针,他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遂安公主连忙上前,面带关切道:“你没事吧。”
    陈正泰其实觉得状态还好,这一点血量,应该还不至让年轻体壮的自己危急生命,某种程度而言,流一点血,对于陈正泰而言,其实是有好处的,新陈代谢嘛,精血流失有损阳寿,这是古人们的意识,陈正泰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可是好歹也为皇帝流过血来,不表现一下,实在说不过去,陈正泰自然是一副幽怨的样子:“无碍,无碍,只是……觉得好似身体一下子亏欠了许多,哎……还是先去看看陛下吧,陛下才是最重要的,陛下现在如何?”
    遂安公主便忧心忡忡地道:“有气息,只是极微弱,昏厥过去了。”
    另一边,长孙皇后其实已急的要跺脚,方才手术的时候,她还算是镇定,可此时手脚完全停下来了,却有些六神无主了。
    李承乾不断道:“师兄,你觉得成功了吗?父皇很硬气,比那些猪强多了,许多猪一场手术下来,便已差不多毙命了。”
    陈正泰心里咬牙切齿,不禁想,这是当然,那些猪又是被人射了一箭,而后还被开膛破肚,还根本没有输血,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措施,怎么还可能活?
    这一次……李世民用的药很多,毕竟这是大手术,为了防止手术的感染,陈正泰可是搭上了不少的青霉素,除此之外,因为已出现略微的伤口感染发炎,所以还用上了头孢注射液,可即便如此,能不能熬过去,却真的只能靠李世民的意志了,毕竟这里没有重症监护的措施,即便是这些药,在这个时代就已是十分难得了。
    陈正泰拖着疲惫的状态起来,虽然思维还是清醒,但毕竟抽了一定量的血,该虚还是虚的,此时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了,李承乾一见,忙搀住陈正泰。
    陈正泰这才勉强的稳住了身形,低头看着李世民,李世民的面色苍白的如纸一般,伤口早已缝合,外头也用了纱布包扎,已没有了手术的迹象,他的气息,显得很微弱,可此时……陈正泰是能感受到李世民应当还有些许意识的。
    他咳嗽一声道:“陛下……儿臣人等已是尽了人事了,陛下能否醒来,只能靠陛下自己了。陛下雄心万丈,好不容易这天下有了起色,想来……一定不会甘心将这一切付诸东流……”
    说罢,陈正泰没有再说什么。
    接着看了一眼长孙皇后,道:“娘娘,陛下此时极度虚弱,他体内的箭矢和残渣已经清楚,理论上而言,已是无碍了。这药……应该也会有效果,能确保他的伤口不会化脓,最终发疮而死。不过陛下受伤甚重,能不能醒转,就看陛下自己了。只是……此时对于陛下的照料,一定要慎之又慎,陛下身边,随时得要有两个人小心伺候,以防万一。”
    长孙皇后慎重地颔首道:“那么本宫和长乐在此照料吧。”
    陈正泰摇摇头:“这不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如就分为三班吧,三班轮替,娘娘和长乐公主殿下一班,照顾四个时辰。张千与太子殿下一班,儿臣与臣妻一班。其他人不是信不过,而是此事暂时还是不要放出消息才好,免得天下人猜疑,倘若陛下能恢复还好,一旦不能恢复,便可能遭致乱臣贼子们以此为把柄,借此惹生是非了。”
    长孙皇后道:“陈正泰想的周到,一切依你。只是你出了这么多的血,身子多有亏欠,理当歇一歇才是。”
    陈正泰苦笑的样子:“儿臣其他时候都可以歇,这个时间绝不可,每日只是四个时辰而已,若是儿臣自顾自的去歇了,若是出了什么情况,儿臣不在此,放心不下。”
    长孙皇后蹙眉,不过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看着李世民,咬咬牙道:“今日这里的六人,肩负着陛下的安危,大家一起担待着吧。”
    众人纷纷称是。
    张千已开始去张罗了,既然选择轮班照顾,那么最好就近安置,首先就是太子和陈正泰夫妇,需要在这附近有个住处,又要如何吩咐宦官们不得轻易靠近,这样才可确保事情不会泄露。
    张千乃是内常侍,这样的事交给他去办,自是最是合适的。
    而陈正泰大致的看了一下李世民的情况,虽然李世民还处于昏厥的状态,不过从生命体征看来,虽是微弱,却也没有病情陡然恶化的危险。
    此时他已疲惫不堪,觉得整个人两条腿都已软了,索性先去隔壁的小殿里暂时睡下。
    这宫中的人,只晓得陛下不愿见光,只在一个小殿之中不出,张千随时出入伺候,其他人却一概都不见。
    对于宫中的许多人而言,这几乎是陛下病危的征兆,但凡遇到了皇帝出了问题,宫中任何的状况都可能出现,因而也不敢有人多问,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做好自己本份的事。
    ………………
    宫外头,太子殿下已两日不见踪影,而陛下的情况,谁也不知,一时之间,也令人生了疑心。
    好在此时有房玄龄勉强主持大局,倒也没有滋生什么事端,只是想要打探宫中情况的人,却是如过江之鲫。
    此乃多事之秋,多事之秋的意思便是,随时可能出现皇帝的更替,而这个时候,谁能事先得知到准确的讯息,都可能确保自己或者自己的家族得到未来数十年利益的保障。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意味着随时朝廷可能动荡洗牌,如此天赐良机,怎么能放过。
    只可惜……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这宫中几乎和宫外断绝了任何的联系。
    虽偶有一些只言片语流出,可是凭借着这些只言片语,根本无法拼出准确的讯息。
    陈家那边,其实也在跳脚,因为陈正泰和遂安公主销声匿迹了。
    他们二人,自从急匆匆的离了家,便再没有了音讯,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叔公已能感觉到,隐藏在暗处,已有无数饥渴难耐的眼睛开始盯着陈家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陈家已经失去了爵位,新军也即将裁撤,如今素来偏重陈正泰的当今陛下也危在旦夕。可是陈家却有着数不尽的财富,这财富到底多少,谁也无法折算,也没有人能算清。
    陈家的根基并不牢固,这一点,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虽有数百年的根基,可就在十年之前,他们也不过是一个出自孟津的小家族,这个家族在众多世族言里,当然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失去了皇家的庇护,或者说……失去了李世民的庇护,哪怕当今太子袒护他,对于许多世族而言,其实也无妨,倘若能从陈家这里撕咬出一块肉,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越是在此时,谁能和军中有瓜葛,是最好的事,这禁卫的诸位将军们,一下子成了香饽饽一般,拜访者如过江之鲫。
    那以往蛰伏,且被李世民狠狠压着喘不出气的人家,一下子恢复了一些生气,已开始想尽办法四处活络了。
    甚至已经开始有一份报纸,四处张贴关于商贾祸国的消息。
    这份报纸叫安民报,自新闻报出现之后,一些报纸也开始出现,当然,影响力必然是远远及不上新闻报的,因为它们的纸张更为低劣,油墨也差,可这样的报纸,依旧还是有一些销路,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看新闻报的。
    安民报便借此机会,异军突起。据闻是一些大儒和读书人凑在一起建起的报纸,而且他们有些吃力不讨好,因为听说亏了许多钱,卖一份就亏一点钱财,可哪怕一直亏损,这报纸依旧还存在,没有销声匿迹的迹象。
    这报纸之中,开始大力抨击二皮沟某些商贾的作为,认为作坊聚集了大量的人力,败坏了风气云云。
    任哪一个商贾看了这报纸,都不免觉得心里开始产生不安。
    很显然,在二皮沟快乐的时光,似乎要结束了。
    商贾们养肥了,自然也该到了杀的时候了。
    表面上,这一切都是针对着商贾们去的,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真正的目的,是朝着陈家去的。
    这天下,因为经商而获取最大利益的,不是陈家又是谁?
    自然,长安依旧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
    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依旧还是宫中。
    而到了次日,陈正泰已无法淡定了,因为……李世民的情况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好。
    在手术的次日,李世民额头开始滚烫,此时没有温度计,不过陈正泰预测,至少在三十九度以上。
    这显然是术后感染的缘故。
    倘若是其他时候,凭借着李世民的身体,区区一个发烧,又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这时是李世民最脆弱的时期,若是长期高烧不退,情况就可能要糟糕了。
    陈正泰此时便不敢睡了,说是每日照料四个时辰,可这个时候,任何情况都可能出现,他又怎么能安心的休息?于是他只好日夜守在一旁,每一次换药的时候,揭下纱布,都需小心的观测是否术后的伤口产生了感染……
    而唯一能用的药,就只有青霉素。
    这玩意……登山包里有很多,现在也只能当做万能药来使用了。
    李承乾本是该在次日出去见一下大臣的,毕竟……得安住众人的心,免得外朝滋生什么乱子。
    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随意走动,整个人焦虑的不行,只是不断的在这里急的团团转,时不时询问陈正泰情况如何的问题,可陈正泰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大夫,他自然也是拿捏不定主意。
    到了第三日的傍晚,这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的情况,不过李世民似乎开始恢复了些许的意识,他终于张开眼睛了。
    张开眼的一刹那,他一脸的迷茫,等看到了一个个身影,才极度疲惫和虚弱的呼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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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陛下醒了

    李世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熟睡的状态。
    虽然一场手术下来,一直高烧不退,且又因为大量的消耗,令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至少在潜意识之中,他无数次失去神志的时候,内心深处,似乎都有一个声音在他耳侧说着什么。
    这声音……令他不甘。
    他不愿看到自己雄心壮志如流星一般的逝去。
    也不敢去想象,一旦雄主消逝,剩下的孤儿寡母们,如何控制那些难以驾驭的群臣。
    他一定要撑下去,只要还有一丝力气,他便要起来继续掌控局面。
    于是,他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抓着稻草,分明这稻草根本无法让自己浮起,可好似在冥冥之中,天无绝人之路一般,这稻草越来越粗壮,在一次次的溺水之中,总能令他看到一丝丝的希望。
    李世民觉得自己无数次在生死之间徘徊,等他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便感受到了胸口那钻心的疼痛,还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这种感觉……竟很好。
    至少自己还能感受到痛苦。
    这说明他还活着!
    他无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中,终于他疲惫地睁开了眼,便见着了陈正泰,陈正泰指挥着张千,揭开纱布,给自己换药。
    纱布撕开的时候,是一种仿佛剥皮一般的疼痛,令李世民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张千动作很慢,这在他看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等看陛下身体有了反应,突然惊讶地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而后触碰到了李世民的目光,一下子……张千竟懵了。
    “赶紧的,怎么动作这么慢。”
    “呀。”张千张大口,而后道:“陛下……陛下……”
    陈正泰这才看到了李世民似乎开始有了一些意识。
    这令陈正泰很懊恼。
    毕竟,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精血,李世民若是能睁开眼,这第一个看到的理应是自己,这一票才干的值。
    于是陈正泰脑袋立即横在了张千和李世民之间,眼睛对着李世民只张开了一线的眸子,兴冲冲地道:“陛下的感觉如何,张千,你不要分神,换你的药。”
    张千感觉当初的陈正泰又回来了,这狗娘养的东西,果然还是老样子。
    只是此时他心里有些激动,忙是哆嗦着手,继续上药,他的内心克制着激动,以至于手有些颤抖。
    陛下,陛下他……
    陈正泰却努力地朝李世民咧嘴。
    李世民目光有些茫然。
    “陛下当初危在旦夕,儿臣斗胆,决心手术。如今……手术还算成功,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李世民努力地张嘴,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者是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竟没有一丝说话的气力。
    陈正泰内心深处,却是隐隐有些激动的。
    神志能够恢复,说明……手术**成是成功了。
    当然……现在的高烧以及手术之后可能引发的炎症还是一定要压下去,如若不然,依旧可能有性命之忧。
    因而未来都只能指望青霉素了。
    好在,青霉素这玩意在后世虽是滥用,所以对于现代人而言,药效可能不强。
    可是用在没有滥用的古人身上,效果可能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自然,这一切和李世民的身体状况是分不开的,但凡李世民的身子弱一些,这样的手术,十之**也未必能熬过去。
    见李世民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
    可是这个眼神,陈正泰却懂。
    李世民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眼神之中传达的意思却很明确,他希望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正泰心里了然,现在最重要的是还是让李世民在药物影响,以及求生**之下,熬过这一次鬼门关。
    怎么样才能激发李世民的求生欲呢?
    陈正泰深吸一口气,便郑重地说道:“陛下,手术还算成功,只是……情况依旧很糟糕,陛下能否熬过这几日,十分关键。”
    “而且现在……事态很紧急。”陈正泰开始瞎掰:“传闻禁卫军已经开始传出了许多的流言,不少人对于太子殿下很是不满,他们认为,太子殿下年纪还小,如何能够主持大局,因而认为,只有迎奉年岁较大的宗室克继大统,方才能满足天下臣民们的期望。”
    李世民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焦虑起来。
    这很好理解,若是登基的不是自己儿子,那么李世民驾崩之后,可能连祭祀都没有人祭祀了。
    这样的事情李世民不允许他存在的。
    陈正泰见李世民已经有了反应,便有继续胡扯:“朝中有不少人,也存着这个心思,就在昨日,有人公开去祭祀了废太子李建成。”
    李世民的胸膛不禁起伏起来,吓得在包扎的张千两腿颤抖。
    当然,陈正泰的话真真假假,外朝确实有不稳的迹象,只是还没有明面化而已。
    陈正泰叹息道:“更可虑的是……现在已经有人认为,商贾误国误民,危害社稷,甚至有人希望剪除商贾,可他们真正的用意,似乎是对着陈家来的,许多人……想从陈家的买卖中,分下一块肉来……陛下,儿臣挡不住了啊,他们气势汹汹,儿臣还是个孩子……不,儿臣独木难支,哪里是那些老狐狸们的对手,只怕用不了多久,陈家的买卖……就要完蛋了,儿臣算了算,陈家每年的盈利有一千三百万贯,不过按照约定,其中五百万贯,都是宫中的进账,一旦买卖维持不下去,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这些钱,统统化为乌有,钱……要没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这钱……是不会少的,不是宫里和陈家来挣,就是给别人挣了去,倘若真被其他的世族和贵族们分食,那这大唐,只怕真要分崩离析了。
    一念至此……
    李世民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气力,突然张口,发出了一声虚弱地低吼:“李承乾那逆子……”
    骂李承乾那也是活该,李承乾是太子嘛,钱要没了,江山社稷也可能要拱手让人,还是儿子不肖?
    陈正泰一听李世民骂人,心里顿感欣慰,你看……这求生欲很满,存活率至少又提高了五成,他苦着脸,心里憋着笑。
    外头……恰好一脸疲倦的李承乾陪着自己的母亲即将踏入这静养的密室。
    听到李承乾那逆子这话,顿时懵了。
    逆子……
    父皇……这怎么是父皇的声音?
    不对呀,自己是好儿子啊。
    自己痛下决心,要救活父皇,亲自做的手术,这几日更是衣不解带,每日好生侍奉着,昨天自己还熬了一宿在此照料呢,方才睡了两个时辰,又兴冲冲的来探望了。这样的好儿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骂孤做啥?
    只是同来的长孙皇后,本是愁眉不展,一听到李世民的声音,眼里却骤然掠过了一丝喜色。
    手术之后,她一直处在忧虑之中,人已消瘦了,当初给猪做了这么多手术,都没有存活,陛下又每日高热,昏厥不起,十之**,是真的活不成了。
    这状况,甚至比手术前更糟糕,手术之前,陛下至少还是有一些神志的。
    可现在……她激动的加快步伐,匆匆到了李世民面前,一见李世民张着眼,目光带着凶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泪水便滂沱下来:“陛下……醒了……臣妾,臣妾……呜呜……”
    李承乾也凑了上来,果然见父皇张眼,只是很奇怪,一看到自己,父皇的眼神更是凶相毕露,李承乾觉得匪夷所思,怎么还能恩将仇报呢?
    “父皇的情况如何?”
    陈正泰回答道:“现在已经恢复了神志,情况比昨日好多了,不过……现在还很难说,能不能熬过去,还需看接下来用药的效果,以及陛下的意志。”
    李承乾长长的松了口子,却见李世民的目光一直随自己转动,说来也奇怪,怎么父皇的眼睛都不离自己,而且隐隐约约听到逆子之后,父皇便好像已开不了口了,这……就有点见鬼了,他狐疑道:“父皇方才在骂孤?”
    陈正泰安慰道:“方才陛下说什么,我没怎么听清,应该没有吧。”
    李承乾下意识地点点头,或许……听错了。
    他又道:“父皇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孤,这手术之后,父皇是不是可能有点老糊涂了啊。”
    陈正泰摇摇头:“没有呀,我觉得陛下的眼神还好。”
    “分明是有,凶光毕露的,一直盯着孤看。”
    陈正泰解释道:“殿下一定多虑了,陛下现在确实有了一些神志,这样的眼神也很正常,毕竟现在陛下恢复了神志,手术之后,疼痛难忍,目光犀利一些也是正常的。至于盯着殿下看,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可能是因为陛下关切太子殿下的缘故吧。”
    李承乾”噢”了一声,点点头,陈正泰的解释很合理,于是他高兴起来:“总算是醒了,孤还担心,这手术做下来,父皇有什么好歹呢,现在能恢复神志最好不过。”
    他很快不再关注这些细节,露出大喜之色。
    长孙皇后听闻陛下还需恢复,需继续熬过来,在长松一口气之余,又不禁担心起来。
    陈正泰正色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陛下好好的调养,继续用药,该轮流照料的,还是需好好照料。这几日最是关键,切切不可怠慢了。”
    此时陈正泰的话,和圣旨没有区别,长孙皇后忙道:“一切依正泰所言,正泰,你先去歇一歇吧,这几日你也没有好睡,那便好好歇一歇。”
    陈正泰点头,随即回到了附近的偏殿里小睡一会儿。
    等起来时,天色已微亮,却见张千在外头候着自己,陈正泰道:“张力士不去照顾陛下,怎的在此?”
    张千道:“陛下又睡过去了,不过精神倒是恢复了一些,说也奇怪,陛下今日醒来之后,虽是不能动弹,高热也没退下,可一直张着眼,精神倒是挺足的。”
    陈正泰心里想,精神不足都见鬼了,江山和钱都要没了,换做是我……哪怕进了棺材,我也要从棺材里跳起来。
    陈正泰干笑道:“陛下是何等人,一个手术而已,这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是是是。”张千小鸡啄米地点头,这个时候张千可不敢得罪陈正泰,面上带着谄笑道:“陈公子,奴来此,是因为……百骑打探到了一些传闻。”
    百骑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
    几乎不需向三省汇报,直接通过张千向皇帝请示,因而……它倒是颇有几分锦衣卫一般的功能。当然,锦衣卫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干涉司法。可百骑的实力就差得多了,只作为皇帝的耳目。
    只是现在陛下重伤,张千得了百骑的奏报,自然而然……却如没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太子又年幼,张千决心来和陈正泰商量商量。
    陈正泰道:“百骑……百骑怎么了?”
    张千上前,压低了声音:“最近朝中有许多不稳的迹象,昨日,已有不少人上书,希望朝廷重农了。”
    “重农?”陈正泰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重农的本质,在于抑商,而抑商的本质……只怕是冲着二皮沟去的吧。
    陈正泰:“陛下尚在,他们就等不及了。”
    张千叹了口气:“陛下撤了陈公子的爵位,在许多人看来……陈家这儿牵涉的利益又大,陛下的伤势,大家是知晓的,十之**是不能活了。而太子殿下呢,这几日都在宫中,不去召见大臣,已经传出许多流言蜚语了。”
    ………………
    每天更新一万二千字,在整个起点,也已经算是非常勤劳的了,大家别骂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陛下说啥都对

    人大抵都是如此,既有趋炎附势的一面,也有落井下石的心思。
    尤其是那些世族,根基深厚,总能见风使舵。
    现在老皇帝撑不住了,陈正泰固然救驾有功,陛下撤了陈正泰的爵位,或许是希望让太子施恩于陈氏,这一点很多人清楚。
    可是,皇帝这样的打算没有错,而太子施恩……真的能成吗?
    皇帝在的时候,可谓是一言九鼎。
    而太子呢?
    说难听一些,大家都是老臣,所谓的老臣就是……我们当初跟着陛下打天下,或者是我们位高权重的时候,太子殿下你还没出生呢。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太子殿下即便将来新君登基,难道不要照顾老臣们的感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吗?
    李世民的病重,尤其是一箭差一点刺入了心脏,这样的伤势,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了。现在只是活多久的问题,大家就等着这一天。
    说到底,臣子们怕的不是皇帝,皇帝之位,在唐初的时候,其实大家并不太待见,那些历经三四朝的老臣,可是见过不少所谓小皇帝的,那又如何?还不是想怎么摆弄你就怎么摆弄你。
    大家畏惧的,终究还是人,李世民可畏,李承乾……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畏李承乾,自然而然……也就将陈家也当成了香饽饽!
    无它,利益太大了,随便啃下一点陈家的血肉来,都足够自己的家族几代受用,在这种利益的驱使之下,打着抑商或者其他的名义,借此跟着咬陈家一口,似乎也不算是良心问题。
    此时,陈正泰不屑的道:“这世上,果然世态炎凉的人占了多数啊。其实这些世族,表面上是要抑商,可他们也不想想,在二皮沟,他们暗地里难道没有做买卖吗?这些家伙,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哼,惹得急了,我将这些人平日里做买卖的事都抖落出来。”
    张千却是面上堆笑,无论怎么说,他对陈正泰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尤其是这个时候,他理应和陈正泰同气连枝才是。
    于是张千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道:“陈公子此言差矣。其实……他们越是晓得做买卖的好处,才更要抑商。”
    “啊……”陈正泰有些不解,忍不住讶异地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张千咳嗽一声:“你想想看,做买卖能挣钱,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对不对?可是呢,人人都能做买卖,这利润岂不就摊薄了?所以他们也偷偷做买卖,却是不希望人人都做买卖。哪一日啊……若是真将商贾们抑制住了,这世上,能做买卖的人还能是谁?谁可以无视律法将货卖到全天下去,又有谁可以办的起作坊?”
    陈正泰一听,骤然之间恍然大悟。
    他起初有些不明白,世族在看到二皮沟的暴利之后,哪一个没有参与到二皮沟里的买卖里来的?可他们要抑商,大肆宣传商贾的危害,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可张千此时却是一语道破了天机。
    抑商的目的不是大家都不从商,而是将普通人通过法律或者是律令的形式排除出从商的活动中去。
    普通人害怕律令,不敢犯法。可世族不一样,法律本来就是他们制定的,执行法律的人,也都是他们的门生故吏,以前不抑制商人的时候,世族办一家纺织的作坊,其他人可以办九十九家同样的作坊,大家彼此竞争,都挣一些利润。可若是抑商,天下的纺织作坊就是自己一家,另外九十九家被法律消灭了,那么这就不是小小的利润了,而是暴利啊。
    陈正泰明白了这层关系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禁不住道:“倘真是这样的心思,那么就真是令人可怖了。若朝廷真行此策,听了他们的倡议,这天下的世族,岂不都要兴风作浪?有土地,有部曲,子弟们都可任官,而且还有工商之暴利,这天下谁还能制他们?”
    “是啊。”张千很认真的点头:“这也是奴所虑之处,天下的钱财,人口,土地,都在世族的手里,这朝廷岂不就成了空架子?就算是太子登基,也不过是他们的木偶而已。”
    陈正泰冷笑道:“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张千语重心长地道:“太子殿下毕竟年少,对于许多人而言,此乃是天赐良机,而今……已有不少人在闹此事了。”
    陈正泰颔首,皱着眉头道:“但愿陛下不要有事,如若不然,真未必能压得住他们。话说,你一个宦官,成日也琢磨这事?”
    张千抬头,不禁白了陈正泰一眼:“奴乃阉人,没有子孙后代,伺候了陛下半辈子,又无门户私计,自是一切都以皇家为重。你以为奴和你一般?”
    陈正泰不禁尴尬的笑了笑:“哈……其实我和你一样。”
    张千惊骇的道:“你也是阉人?那你那儿子,是谁生的?”
    “……”
    陈正泰怒骂道:“我说的是,我也没有门户私计,心里只是以朝廷为重。”
    张千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听岔了,竟差一丁点以为,陈正泰的身体也有什么缺陷呢!
    他喃喃道:“吓咱一跳,不然就真苦了公主殿下了。”
    你确定你这不是骂人?
    陈正泰对他很无语,这是把天聊死的节奏了,于是他不再搭理张千,随即前往密室……
    在宫里的人看来,太子殿下和陈正泰似乎在搞什么密谋一般,将陛下藏匿在密室里,谁也不见,这倒是和历朝历代皇帝即将要病逝的情节一般,总会有身边的人隐瞒陛下的死讯。
    因此,总有不少人想要打探皇帝的消息,可张千布置的很严密,绝不透露出一分半点的消息。
    陈正泰赶至密室,将李承乾几个换下来。
    李世民又睡了许久,高烧依旧还没退,陈正泰摸了一下滚烫的额头,李世民似乎有了反应,他疲惫的睁眼起来,口里努力的啊了一声。
    见陛下醒了,陈正泰立即抖擞精神,忙道:“陛下……想喝水?”
    李世民眨眨眼。
    谁能想到,平日里顾盼自雄的李二郎,现在却到了这个境地,可见人的祸福,真是难料。
    陈正泰唏嘘着,连忙取了温水,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给李世民喂下。
    李世民这才出了口气,似乎睡了一觉,精神了少许,他张了张嘴,努力道:“朕……朕这是在哪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陈正泰几乎是耳朵贴着他的嘴巴,才勉强能听清楚。
    不过陈正泰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欢喜,李世民的求生欲越来越强了,于是道:“陛下,这里是陛下养病的密室,陛下中了箭,难道忘了吗?儿臣与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在此给陛下动了手术……陛下洪福齐天,现在……已好了不少了。若是能熬过去,陛下迟早便可恢复龙体了。”
    李世民努力的想了想,混浊的眼眸逐渐的变得有焦点,此时,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而后轻声道:“这样说来……朕一箭穿心,竟也可活下来了,这定又是你妙手回春吧?”
    陈正泰也不谦虚,你说一箭穿心就一箭穿心吧,陈正泰道:“这算不得什么,其实都是长孙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功劳。”
    李世民脸上带着欣慰,长孙皇后自是不必说的,他想不到太子竟也有这份孝心。
    李世民毕竟是通过宫变登台的,对于自己的儿子,固然是疼爱,可若是完全没有防备心理,这是绝不可能的。
    而太子分明可以等到他驾崩,便可高高兴兴的登基了。最多在他驾崩之后,表现一下孝心,可哪里想到,在他眼看命不久矣的时候,太子还肯出一份力。
    至于陈正泰……
    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道:“你救驾有功,可朕夺了你的爵位,你还肯救朕?”
    陈正泰立马就板着脸道:“儿臣既是陛下的弟子,也是陛下的女婿,陛下既然要夺儿臣爵位,想来也是为了儿臣好吧,儿臣知道陛下对儿臣……绝不会有歹意的。救治自己的尊长,乃是为人婿和为人学生的本份,有什么肯不肯的呢?”
    “朕今日方知忠孝二字。”李世民不禁感慨道。
    这是实在话,身为皇帝,见多了父子反目,兄弟仇杀,宗室不睦,君臣失谐,所谓的天子,掌握了天下的权柄,调度着天下的利益,因而……处在这旋涡的中心,李世民比任何人都要理智,知晓这世上的人都有私心,都有贪欲。
    可现在……李世民却发现,自己欠陈正泰的太多太多了。
    陈正泰此时劝道:“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努力调养好身体吧。这生死关头,陛下还未完全过去的,此时更该保重龙体。”
    李世民却是道:“朕感觉……感觉自己睡了太久太久。这……歇……也已歇够了。如今……实在不愿再闭上眼睛,去面对那见不到尽头的黑暗了,你坐一旁来……坐到朕的身边,陪朕说说话吧。”
    陈正泰理解李世民现在的感受,倒也不扭捏,索性坐在了一旁,便又听李世民问:“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所谓的外头,自然是外朝。
    陈正泰道:“儿臣一直都在宫中探视陛下,外头发生了什么,所知不多,只是晓得……有人起心动念,似乎在谋划什么。”
    “朕不能死啊!”李世民感慨道:“朕倘若驾崩,不知多少人要弹冠相庆了。”
    “陛下言重了。”陈正泰道:“其实还是有许多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甚为关切的。”
    李世民固执的摇摇头,只是因为现在身体虚弱,所以摇得很轻很轻,口里道:“连张亮这样的人都会反叛,如今这世上,除了你与朕的至亲之人,还有谁可以相信呢?朕龙体康健的时候,他们之所以对朕忠心耿耿,不过是他们的贪欲,被背叛朕的恐惧所压制住了吧,但凡有机会,他们照旧会跳出来的。”
    陈正泰失笑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未篡恭谦时……”
    李世民细细的品着这句话,不禁道:“你又作诗了。”
    “这……”陈正泰方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念出来,此时才意识到,好像这诗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这诗人白居易还没出生呢,陈正泰忙道:“儿臣……是侥幸听人作的。”
    李世民摇头道:“你真奇怪,总是要假托他人,生恐朕知道你学富五车似的。可世间的人和你全然不同,他们哪怕知道是别人的诗,也要抄到自己的名下,生恐别人不知他有才学。”
    此时,李世民看起来恢复了许多。
    陈正泰下意识的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高热居然退下了不少,看来是青霉素起了效果了,方才换药的时候,已经能感到伤口要快速的愈合了。
    这令陈正泰心里轻松了许多,说话也不禁轻快了一些:“陛下这些话,令儿臣无地自容。”
    李世民则道:“无地自容的是别人,不是你。”
    他声音大了一些:“你可知朕为何要撤了你的爵位?”
    陈正泰心里倒是有一些想法的,不过这时却摇摇头:“儿臣不想知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李世民勉强咧嘴,算是笑了笑:“你不想,那朕便不说了,只是你需知道,朕不会害你便是,今日朕经历了生死,感慨良多,朕的病情,现在有何人知道?”
    “啊……”陈正泰道:“其实给陛下动手术,本就是大逆不道,所以……所以除了娘娘和太子,还有儿臣以及两位公主殿下,噢,还有张千公公,其余人,都一概不知陛下的真实境况。”
    “不知才好。”李世民道:“朕曾作诗,板荡识忠臣!这个时候,正可看一看,这满朝文武,谁忠谁奸!你待会儿偷偷传朕密旨给太子,暂时……不可透露风声,朕……暂时也不需他照料了,他也该去见一见百官了。”
    怎么听着,好像李世民想偷袭,想骗的意思。
    这样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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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面见百官

    陈正泰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而后道:“陛下放心,这话,儿臣一定带到。”
    李世民叹了口气,似乎经历了这次的生死后,有着许多的感慨。
    他幽幽地道:“朕本以为张亮对朕忠心耿耿,对他何其的信任,哪里想到,他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当时的时候,他手持着弩箭,对着朕的时候,朕还以为他会顾念君臣之义!那刹那时间,竟还想着,等他清醒过来,俯首帖耳的拜在朕的脚下时,朕是否该原谅他,留他一条性命。直到那一箭,射到朕的心窝时,朕才知道,他早就想将朕置于死地了。这是多大的仇恨哪,朕从前总以为朕能分辨是非,明察秋毫,哪里想到,其实也不过尔尔。”
    陈正泰便道:“陛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张亮本就是投机取巧之徒,这种人不值得陛下在意。”
    李世民颔首,似乎说了这些话后,又消耗了他许多的力气,于是道:“好了,朕乏了,要歇一歇。”
    陈正泰应了一声,随即让李世民歇下,自己则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随意看着书。
    等到李承乾休息够了,到了密室这里,陈正泰将李承乾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陛下高热已是退了不少,看来……这鬼门关算是闯过去了。”
    “是吗?”李承乾不禁惊喜道:“那父皇醒来了没有?”
    陈正泰点头:“醒来了一次。”
    “能说话了?”李承乾的眼里越发发亮。
    陈正泰又点头。
    “父皇一定急盼着想见孤吧。”李承乾欢喜地道:“不成,我这就去……”
    “不不不。”陈正泰连忙拉住他,摆摆手道:“陛下说,你不要挂念他,此时此刻,你该休息好,明日去见百官,先要稳住朝局,毕竟太子殿下乃是监国太子,怎么可以弃天下于不顾呢?”
    李承乾皱了皱眉,不禁有些遗憾。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当父皇醒来时,急盼着见着自己这个儿子时的感人场面,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的多。
    此时,陈正泰又道:“还有一事,就是陛下希望他的身体状况不要泄露出去,太子殿下只当他还是生命垂危就成了。”
    “好,知道了。”李承乾没有多问,便点点头道:“明日去见百官?”
    陈正泰道:“不错,明日清早就要去见百官,如此,才是监国太子的本份。”
    李承乾看了看陈正泰,略显纠结地道:“只是……本宫不想去……要不,你随孤一道去吧。”
    “这……”陈正泰显得为难道:“我不过是一个驸马而已,和太子殿下一道去见百官,这好嘛?”
    “没什么不好的,你自己也说了,孤乃监国太子,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李承乾挺着腰板,冷冷地看着陈正泰道:“孤现在便下诏,驸马都尉陈正泰,随孤一道明日上朝,若敢不从,立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陈正泰:“……”
    太子,你的霸气是该用在这种地方吗?
    …………
    朝中已经议论纷纷了。
    陛下身负重伤,生死难料,太子又隐匿不出,这文武百官,谁还有心思署理各自的职责,谁不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胆?
    好在房玄龄这边勉强主持着大局,不过,他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那抑商的奏疏,如雪片一般的飞入三省,堆满了他的桌案,房玄龄只能将这些奏疏搁置。
    可你越将这些奏疏束之高阁,反而越引发了朝中百官的怒火。
    毕竟,现在陛下和太子都没音讯,而你房玄龄乃是当朝宰相,处理百官的意见,乃是你房玄龄的本份,可你却选择息事宁人,这岂不是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本份吗?
    于是……大家除了上抑商的奏疏,甚至还有人索性指名道姓的弹劾房玄龄。
    开玩笑,皇帝我们都敢弹劾呢,还治不了你房玄龄?
    需知房玄龄本就只出身于小世族,家族的地位也并不高,从前大家敬你三分,是因为你房玄龄代表的乃是皇帝。
    现在皇帝老子都生死未卜了,大家还怕你一个房玄龄吗?
    房玄龄很恼火,索性批驳了不少的奏疏。
    可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被抄了后路。
    却是有人上书弹劾了自己的儿子,说是自己的儿子平日在长安,仗势欺人,从军之后,在新军之中更是不安分,现如今,新军面临裁撤,房玄龄又假公济私,希望提拔自己的儿子房遗爱入朝为官。
    这等于是将房玄龄的后路堵死了,毕竟房玄龄确实有想法一旦新军裁撤,自己就将儿子提至翰林院或者是御史台中去,当然……自己的儿子也是有资格的,毕竟自己儿子是进士,这很合理。
    结果现在被人露骨的一通弹劾,自己若是继续冒着这么多弹劾奏疏,到时调自己的儿子入朝,还真显得有些瓜田李下了。
    他心里满是怒火,已被这些人折腾的烦不胜烦。
    当初秦王府的这些旧人,其实本就根基不深厚,无论是李靖还是程咬金这些人,也包括了房玄龄人等,之所以出将入相,都是凭借着李世民的强力支持。
    而一旦失去了这种支持,就没有人对他们忌惮了。
    但凡翻开大唐的历史,便可得出这一点,几乎李靖、房玄龄、程咬金这些人,在李世民驾崩之后,他们的子嗣很快便泯然于众人,不出几年,几乎全数被清除出朝中的核心位置,取而代之的,却大多是世族的子弟。
    房玄龄这时才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厉害之处,此时虽是心里无名火起,却也暂时奈何不得什么。
    到了次日一早,太子传诏,要求集结百官,太子入朝治事,房玄龄的担忧便更浓重了。
    房玄龄清早便赶到了太极门,入朝的百官,早已在此等候,随即百官入宫。
    等到了太极殿时,却发现除了太子之外,陈正泰亦早就在这殿中伫立。
    百官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正泰,显然是有人认为,今日的朝见,陈正泰只一个驸马都尉的职位,没有其他的官职,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不过百官还是行了礼。
    不等李承乾开口,便有人率先站了出来,正色道:“敢问太子殿下,陛下龙体可还无恙?”
    李承乾朝着这人看过去,却是兵部侍郎韦清雪。
    韦清雪出自韦家,身份也很高,何况他的亲妹,还是皇贵妃,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至于辈分,还属李承乾的舅舅级别。
    虽不是亲舅,可地位是摆着的,老子当初归附李唐,治理一方的时候,你这小娃娃还在玩泥巴呢!
    大唐也不时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还不至对你一个太子,卑躬屈膝。
    李承乾显得不悦,只淡淡道:“父皇啊……还可……”
    他说的云里雾里。
    可在百官们听来,却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起来。
    “还可是何意呢?”说话的乃是崔敦礼,此人乃是中书舍人,乃是隋朝时的礼部尚书的亲孙,来自博陵崔氏。
    这崔家前些日子被折腾得够呛,无论是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显然都被李世民有意的打压了。而现在李世民生死未知,一下子的,崔家又开始门庭若市起来。
    其实倒不怪崔敦礼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敢如此质问李承乾。这也是想不膨胀都不行啊!算起来,在隋朝的时候,你李承乾的亲爷爷李渊,还是唐国公的时候,在晋阳朝不保夕,为了探知大隋朝廷的动向,还舔着脸给我崔敦礼的亲爷爷送礼呢!当初亲昵的称我爷爷兄长的书信都还在,现在李家人固然做了天子,可大家出身是一样的,你这太子,虽然监国,可还不是需要大家的支持。
    李承乾显然感受到了不太好的气氛,这满朝的文武,看着一个个表面上还算恭顺,却一个个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李承乾不停的给陈正泰使眼色。
    陈正泰呢,则是假装没有看到。关我屁事,我更惨,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靠吃女人饭的家伙,我现在站出来,等着被人一起羞辱吗?
    李承乾见陈正泰如此,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父皇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过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殿下,可是臣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崔敦礼却是淡淡道:“他们都说,太子与驸马都尉陈正泰,将陛下移至冷宫,不许任何人探视,莫非……这是要效法赵高与胡亥的旧事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垂立不动了,有人甚至窃笑。
    李承乾顿时双目一瞪,不禁大怒道:“大胆,你一舍人,竟敢说这样的话?”
    崔敦礼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只是显然一点惶恐的意思也没有,口里道:“殿下,臣并非是胆大妄言,只是当下群议汹汹,大家希望能去探视陛下,如此方可安众心。如若不然,怕要让天下人见疑。”
    “父皇不方便见诸臣。”李承乾道:“这是父皇的本意,父皇命孤监国……”
    “殿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此人随即站了出来道:“臣等还是希望探视一下陛下才好。”
    说话的人,却是户部侍郎卢承庆。
    这卢承庆出自范阳卢氏,也是一等一的世族,有了崔敦礼妄言,他的胆子也比从前大了许多,以往的时候,在李世民面前,他是不敢造次的。
    李承乾冷冷道:“孤说不可便不可。”
    大家似乎已看穿了李承乾外强中干的本质,别人说起道理来,可谓是一套又一套的,李承乾呢……只晓得不可、不要、不要啊之类的话。
    卢承庆见李承乾显然被逼到了墙角,随即微笑:“臣要见陛下,是因为臣要弹劾一人。”
    李承乾听他话里有话,一时还没做声。
    卢承庆便道:“臣所弹劾者,乃是当朝尚书令房玄龄,此次……勋国公张亮谋逆,可是臣所察知的却是,当初张亮乃是房公所举荐,若非房公,张亮如何能得今日的高位呢?现在张亮谋反,妄图弑君,十恶不赦。可据臣所知,张亮平日感念房玄龄的举荐之恩,这些年来,一直和房玄龄相交莫逆,如今张亮伏诛,难道不该追究尚书令房玄龄的责任吗?”
    卢承庆说罢,李承乾瞥了房玄龄一眼。
    房玄龄面色铁青,却极力想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很清楚,现在想要整垮自己的人,并不只是一个卢承庆,在这种时候,他便更要镇定自若。
    李承乾道:“没有真凭实据……此事另议。”
    卢承庆道:“殿下不准臣等议陛下的龙体,又不准臣等追究牵涉谋反的房玄龄,那么臣等该议什么呢?是了,臣倒是想起来了,现在朝野内外,怨言最大的就是商贾们横行不法的事。殿下啊,农乃国本也,一旦伤农,则势必要天下大乱。这些年来,朝廷放纵商贾,轻视了农事。而许多商贾,奢华无度,败坏风气,触犯国法,只重利益,而不通教化,长此以往,臣等忧虑,只恐这般下去,是要动摇我大唐国本的。殿下该颁布新律,禁绝不法的奸商,惩治和法办一些智令利昏之徒,才可狠狠杀一杀当下的风气。”
    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想捏软柿子,既然殿下什么都不准,那么……收拾一些不法的商贾,总是要的吧。
    李承乾不禁道:“商贾犯法,自有律法处置,何须另立新法呢?”
    “因为旧法已经不足以让不肖之徒畏惧朝廷的威严了。”卢承庆理直气壮地道:“恳请太子殿下明察。”
    李承乾心里已知道,今日的朝议,已经没有什么可议的了,这些人,个个倚老卖老,处处将他逼到墙角,偏偏还说的堂堂正正,他竟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李承乾再不犹豫,豁然而起道:“另议吧。”
    “殿下,臣等只是仗义执言,殿下怎可才说一两句,便勃然大怒了呢?”

第四百七十五章:陛下 臣有一策

    李承乾勃然大怒的退朝。
    陈正泰则优哉游哉的跟在他的身后。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预演,从此可以得出,唐太宗的儿子……还真不好做啊。
    开国时期,多少虎狼的文武之臣,这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再加上,唐朝的儒家可还没提出什么君臣父子呢,人家分明说的是,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
    宰了你李承乾又如何?
    李承乾瞪了陈正泰一眼,冷笑道:“你为何不动怒?”
    陈正泰嬉皮笑脸地道:“我陈家想要发财,他们也想发财,陈家发了财,便挡了他们的财路了,他们叫唤一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有什么可气的?这天下又不是陈家的。”
    而后,陈正泰收起笑:“陈家大不了,还可让出一点实利出来,与他们沆瀣一气,一起发财。他们是世族,陈家也是世族,这天下无论姓什么,陈家不照样也延续下来了吗?只是太子殿下,那北周和隋朝的皇族,现今何在呢?”
    李承乾的脸色阴晴不定,哼了哼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继续气孤。”
    陈正泰却是笑了笑,很快二人就到了密室,此时李世民的高热已是退下了。
    这倒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
    看来药物果然起了效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世民的体魄强壮的缘故,此时李世民吃了一些流***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一些红润,换药的时候,伤口处没有感染的迹象,已明显有伤口愈合的迹象了。
    见了李承乾和陈正泰进来,李世民见二人穿着朝服,便道:“承乾,如何?”
    李承乾气呼呼地道:“这些人胆大包天,胡言乱语,儿臣……儿臣……”
    李世民似乎早就想到如此,倒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只淡淡道:“骄兵悍将,岂是你可以驾驭的呢?”
    而后,他叹了口气:“倘若朕当真驾崩了,你们孤儿寡母,会是什么样子啊?”
    陈正泰站在一旁,心里想,只怕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有杀这些功臣和世族的心了吧。
    若是知道自己早死,儿子驾驭不住,不统统宰了才怪,这个时候还讲什么武德?
    历史上的李世民之所以仁慈,只是因为他登基的时候正在春秋鼎盛之时,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花费数十年去慢慢的等待这些骄兵悍将们凋零。
    而这一次生死劫却是让他惊醒了!
    李世民随即道:“这一次当真多亏了正泰啊。”
    陈正泰微笑道:“陛下,这算不得什么。”
    李世民似乎恢复了不少气力:“这些人……树大根深,尾大不掉……若是不予重创,朕恐长此以往,要毁了我大唐的根基……该如何是好呢?”
    陈正泰道:“陛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陛下能操控他们的财富即可。”
    李世民讶异地道:“操控他们的财富?”
    陈正泰道:“世族们的根本,在于他们世代积累的财富,这些财富只要一日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就可以凭借这些,威胁朝廷。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不引导他们,让他们将财富投入到陛下可以控制的地方去呢?到了那时,他们的财富多寡,尽都为陛下所控制,自然而然,也就无害了。”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正泰:“如何操控他们?”
    陈正泰笑了笑道:“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却需花费一点时间。”
    李世民有时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总是有些看不透,不过……他对陈正泰是绝对放心的,于是毫不犹豫道:“需要朕做什么?”
    “需要陛下拭目以待即可。”陈正泰道:“到时陛下自然知晓了。只是儿臣却需布置一下,而后再请君入瓮。”
    李世民觉得匪夷所思,便又问:“那些世族,如何会听凭你处置?”
    陈正泰笑呵呵的道:“陛下这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并非是听凭儿臣的处置,而是……儿臣只要造势,他们就得要跟着这势头走不可。”
    “造势……”李世民若有所思:“说来听听。”
    “这东西倘若说了出来,就不灵光了。”陈正泰很认真的道:“待会儿,儿臣只怕要回家一趟,好生交代一番,此番这些人想谋陛下和臣的家产,那么儿臣也就不客气了。陛下大病初愈,还需好好的歇养,以陛下的身体,再养几日,便可恢复了。”
    李世民不知陈正泰葫芦里卖什么药。
    看着陈正泰信心满满的样子,李承乾更是心里满是好奇起来。
    方才他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这才知道,原来是不是皇帝并不重要,对于这些骄兵悍将们,他即便做了天子,他们也未必肯服他。
    李承乾道:“孤随你去。”
    “你好好照顾陛下。”
    看了看还没完全康复的李世民,李承乾只好作罢,只是一张脸怏怏不乐。
    倒是李世民道:“快去吧,朕倒想看看,你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陈正泰应了一声,随即便告辞而去。
    这几日都待在宫中,现在李世民身体终于渐好,陈正泰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只是……现在外朝还乱做一团,他们若是知道李世民起死回生了,却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一想到这个,陈正泰便忍不住大乐。
    他匆匆的回到了家里,立即让下人将三叔公请了来。
    三叔公一见到陈正泰,激动的不得了:“正泰,这几日在宫中,里头的形势如何了?”
    陈正泰笑呵呵的道:“这个不好说,也不能告诉叔公,这涉及到了天大的机密。”
    三叔公颇为担忧:“现在我们陈家没了爵位,又听闻新军要裁撤,现在不少人都在觊觎我们陈家呢。”
    陈正泰却是道:“而今交易所的事态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三叔公叹了口气:“股价跌了不少,虽没从前那般丧心病狂了,可还是不禁令人担忧,现在老夫没心思顾着这个了……”
    “要顾着。”陈正泰道:“那浮梁县的窑口,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吧?”
    “早就建了不少窑了,瓷器烧了不少。”三叔公对于陶瓷的买卖,不甚上心,在他看来,这浮梁县离得太远了,山长水远的,虽有水路运输,却还是有些不便。
    可不知怎的,陈正泰对此,却极看重,三叔公便道:“怎么?”
    陈正泰道:“要预备将咱们这浮梁瓷业上市了。”
    “上市?”三叔公不解地皱了皱眉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等着瞧吧,想尽办法,先运一批货来,预备要开一个陶瓷的门店,这门店,要开在长安和二皮沟最热闹的地方,地段要最好,门店的装饰,也要越奢华越好。”陈正泰气定神闲地继续道:“这是天大的事,一定要办好。除此之外,百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百济?长孙冲那个小子?”三叔公一说到此人,便乐了:“哈哈,这个小子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苏武呢,预备去百济那牧羊,哪里晓得,在那儿日子过的舒坦的不得了,他在百济便是土皇帝,不知多少人巴结着,何况……又有不少我大唐的商贾去,带去各种奇货,这上至百济的过往,下至百济群臣,以及我大唐的商贾,哪一个不是将他供起来的?”
    陈正泰便道:“到时候再带一批货去百济,噢,是了……门店的地皮要选好,这门店如何营造,我得想一想才是,到时我画一个图纸,让匠人们来造,总而言之,花钱会不会?可劲的花就行了!”
    三叔公道:“这个老夫会,不过……”
    “不要不过了……”陈正泰绷着脸:“此事就托付给叔公了。”
    三叔公不无忧虑的道:“只是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啊,不是陛下正生死未卜……”
    陈正泰摇摇头道:“陛下的事,叔公不必放在心上,按我说的去做就行,好了,不说了,我去书斋。”
    一听到又要去书斋,三叔公立即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果然,这一点也很像老夫。”
    陈正泰信步到了书斋,书斋里头,武珝正提笔写着什么,听到一声咳嗽,峨眉微扬,见是陈正泰,随即喜道:“恩师……”
    “你在做什么?”
    武珝忙是正色道:“学生在算账。”
    “这几日我们陈家的进账几何?”
    “不。”武珝摇摇头:“学生算的是……别人家的账,比如博陵崔氏,比如长安韦氏……”
    陈正泰也算是服气了,怎么感觉武珝属贼的,专门帮着陈家惦记别人,他便忍不住道:“这也能算?”
    “怎么不能算呢?”武珝道:“根据他们在外买卖的钱粮多少,大致可以推算出身家的,只是会繁琐一些,还要控制住一个变量,学生也是在此百无聊赖,所以试着算一算。”
    陈正泰对她的爱好已经无语反驳了,哈哈一笑道:“这倒有趣,不过你若是有兴趣,自管算便是了。”
    武珝则是道:“陛下是不是身体恢复了?”
    陈正泰诧异道:“你如何知道的?”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见恩师神采飞扬,便晓得肯定是有喜讯了。陛下龙体恢复,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怕现在,陛下正是在等一个时机,让天下的臣民们大吃一惊吧。”
    陈正泰坐下,武珝已乖巧的起身,斟了一盏茶来,送到陈正泰面前。
    陈正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这是机密,现在不能和你说,这一次能救驾,其实你是头功,等到时陛下论功行赏,定要好好的举荐你。”
    武珝却是摇摇头:“我一女子,要功劳做什么呢?现在我只愿好好侍奉恩师,便已满足。我这些日子读了许多书,越发觉得恩师的书架上,许多书甚是高深,倘若真能参透一二,定是受用无穷。恩师……我只问你,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能量,就如……咱们烧开水一般,只要烧了开水,便可得到能量,倘若如此,那岂不是和风车磨坊一般,通过将水烧开,便可……”
    “啊……”陈正泰一时无语,自己就是个学渣啊,这些物理的基础知识,十之**都丢给老师去了。
    一听武珝认真的和自己研究这个,陈正泰忙打断:“这个嘛,你慢慢领悟便是,不要什么都来问为师,如此简单的问题,为师事多,实在抽不开身来一一教导,你多看。”
    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武珝的脸却是微微一红。
    想来即便聪明到她这样的地步,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恩师也会糊弄她。
    她心里只是想,自己确实孟浪了,确实不该问这些小儿科的问题,烦扰恩师,于是老实地嗯了一声。
    陈正泰在此闲坐片刻,突然道:“此次,若是陛下当真能起死回生,你认为天下会如何?”
    “这……”武珝想了想道:“只怕陛下的心思要变了。”
    “心思要变了?”
    武珝道:“我听闻,自从陛下生死未卜,朝中百官,不少人变得骄横起来。当然,这也是情理之中,陛下对百官们历来宽厚,这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比起许多功臣而言,陛下的年岁还算是小的。可一旦陛下走了一趟鬼门关,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只怕将来对百官会更为苛刻。”
    顿了顿,武珝随即又道:“而满朝文武,只怕也会心里生出恐惧之心吧。”
    “是啊。”陈正泰道:“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种恐惧,恐惧才是发财的最好时机。”
    武珝不由抿嘴一笑:“恩师此言很有道理,看来恩师已有了应付之策了。”
    陈正泰谦虚道:“哪里谈得上什么应付之策,不过是跟在陛下后头,狐假虎威而已,嗯……这个我很擅长。”
    武珝露出憨态:“我也要狐假虎威,跟在恩师后头……不过……”
    她又垂头,露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抽了抽鼻子:“不过魏师兄可不准我这样做,他要我规规矩矩,如若不然,便饶不了我。”

第四百七十六章:天下太平

    武珝对于那位魏师兄,却一直是带着几分胆怯的。
    可说也奇怪,她似乎对魏征并不记恨。
    反而安于这样的现状。
    陈正泰大抵预料,这应当是武珝从小的经历所导致。
    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因而但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兄长,哪怕再严厉,只要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她也是愿意听从的。
    陈正泰只干笑道:“我见了这个弟子,我也想躲,他总板着脸,却好像我欠了他钱似的,让人害怕。”
    武珝不禁噗嗤一笑,面容轻松起来,笑道:“是呢。”
    陈正泰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收拾了一番,而后便又重新入宫去。
    李世民的伤口愈合起来很快,这不得不让陈正泰感慨青霉素的妙用,过了三四日,李世民几乎已可以由人搀扶着下来,勉强下地行走了。
    只是他仍不宜多动,每走一步都显得极小心。
    陈正泰尽心地在一旁照料,李世民清醒过来,确认了自己起死回生之后,此时所想的,却是江山社稷的问题了。
    张亮的叛乱,给他的震动太大了。
    而陈正泰冒着巨大的风险,带着太子给他做手术,也令李世民这冰冷的心,多了几分温情。
    因而,他靠在榻上,却总是指定了一些书,让陈正泰当着面诵读给他听。
    尤其是史记的《高祖本纪》,他已连听了数遍。
    而《淮阴侯列传》,则听了两遍。
    每一次听罢,李世民都露出痛苦的样子,而后道:“淮阴侯倘若能够安分守己,或许刘邦就不会拘禁淮阴侯,最终这淮阴侯,也未必会被吕后所害。可现在细细深思,当真是如此吗?君臣之间……一旦失去了信任,安分守己有何用呢?朕若是淮阴侯,自当谋反。可若朕为汉太祖高皇帝,则必拘淮阴侯。朕若为吕后,也定要除淮阴侯而后快。”
    陈正泰见李世民面上似隐隐的升起了一层阴霾,没有多说什么,他只默默地做李世民的听众。
    李世民道:“朕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功臣若是不可靠,便诛功臣。世族倘若不愿做我大唐的臣子,朕为何还给与优待呢?倘使良家子不肯为朕效命,此次救驾的,不就是百工子弟吗?这社稷所赠的富贵,他们不肯取,自有人取。若有人欲壑难填,朕自可令渴望建功立业的人取而代之。明日,太子又要见百官了吧?”
    听到李世民问话,于是陈正泰便道:“是的,明日太子殿下当见百官。”
    李世民目光显得幽深起来,突然道:“明日也召新军入宫吧。”
    “啊……”
    这个还真的令人意外了,陈正泰诧异的看着李世民道:“新军入宫……只怕不妥吧,毕竟……”
    李世民笃定的道:“朕说妥当便妥当。你这小子,现在才来问妥当不妥当,当初你救驾的时候,擅调新军,也没见你这般胆小如鼠。现在反而扭扭捏捏起来了?”
    陈正泰只好干笑着道:“这……情况不同啊,当时是十万火急嘛,自然顾不得许多了。何况陛下也责罚儿臣了,儿臣现在除了驸马都尉之外,不过是一个布衣白丁,自然记住了教训,从此之后,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李世民便意味深长看陈正泰一眼。
    这家伙……
    “再者说了,这新军不是要裁撤了吗?若是明日入宫,只怕很不合适,少不得又要被人诟病了。儿臣是真的怕了,自己担了罪倒也无碍,反正儿臣总还有公主为妻,攀了公主的高枝,总还有出路的。可这些将士……是实在不能再坑害他们了啊,每每想到他们即将遣散,将来也不知如何,儿臣心里便心如刀绞。”
    李世民阖目,冷哼一声道:“少啰嗦,朕还在养病,不想动怒。”
    “噢。”陈正泰乖乖住口:“只是,陛下的伤势……”
    “朕死不了了。”李世民豪气万千,说话也显得有力道了:“既然朕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那么……这阎王自然也不敢收朕,你不必顾虑朕。”
    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陈正泰只好点头,满口应了下来。
    这一夜,注定了难眠,陈正泰已让张千派人前去新军传达了旨意,而他呢,依旧还宿在宫中。
    他与遂安公主在一处偏殿里住下,前几日遂安公主心神不宁,现在见父皇身体好了一些,面上也多了几分笑颜。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陈正泰和衣要睡,遂安公主则是在整理着给李世民包扎的纱布。
    她坐在小窗前,突然眼眸抬起,看着窗外,一丝不苟的样子。
    陈正泰看着她奇怪的样子,不由道:“怎了?”
    遂安公主峨眉微蹙:“奇怪,那里的明堂,竟亮了灯火。”
    陈正泰随即到了窗台前,果然见那小明堂里,灯火如白昼一般的亮。
    佛教传入之后,曾经兴盛一时,哪怕是现在,这佛教也十分昌明。宫中的不少贵人,不能在宫中建立佛寺,又不宜出宫去佛寺中礼佛,所以纷纷在自己的寝殿附近,建起小明堂,供奉了佛祖。
    似这等事,宫里是不会有人去过问的。
    此时的人们风气很开明,只要你不信那瞪你一眼就怀孕之类的神明,不去危害别人,也没有人过多去干涉什么。
    陈正泰定定地看了一会,道:“你且在此,我偷偷去瞧瞧。”
    遂安公主道:“或许是哪个宦官擅自在此夜祭吧。何须多事……”
    陈正泰蹑手蹑脚的样子:“说不准是太子殿下呢?我去逮他。”
    说罢,趿鞋出门,没一会,便蹑手蹑脚到了这小明堂里。
    透过窗,可见里头烛影摇曳,却见一人,头戴着通天冠,身披着冕服,腰系着玉带,在一个宦官的搀扶之下,与那佛像相对而坐。
    陈正泰看那人的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不是李世民是谁?
    陛下重伤未愈,这个时候却穿戴得如此隆重,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而明堂中的李世民,抬头昂首着佛祖的雕像,久久的一动不动。
    只有张千蹑手蹑脚的给佛像上了一炷香,随即朝佛像行了个礼,退到了李世民的身后。
    李世民这般坐着,显然是痛苦的,不过他似乎对于这等疼痛一丁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昂视佛像,一言不发。
    陈正泰看的惊奇,忙是屏住呼吸。
    良久,李世民叹了口气,他说话时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却异常的有一股威慑:“佛家所言,朕是不信的,朕今日有天下,正是因为手持屠刀,不知斩杀了多少生灵,方有今日。朕刀上是血,手上也沾满了血,岂是一句放下屠刀,便可了账的事。可这深宫之中,却不知多少人对这木像顶礼膜拜,个个敬若神明一般,便连观音婢,何尝不也如此吗?她每日在这木像之下,为朕祈愿,朕怎有不知呢?朕到今日,依旧还是不相信!倘若说朕是执迷不悟也好,说朕迷了心窍也罢。只是……朕今日……咳咳……今日特来此……却还是希望寻一个木像,作一番祈愿。”
    说着,他居然缓缓的站起身来。
    只是他站起来时,似是十分吃力,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缓慢无比。
    等他艰难站起,双手合起,随即抬头直视这木像,一字一句道:“朕祈愿的是……天下……太……平!”
    四字出口,李世民一手搭在了一旁张千的肩上,而后一瘸一拐,转身便走。
    那木像依旧还是那般样子,只有案前的香炉袅袅生烟。
    木像没有回应李世民。
    可李世民的话却已送到了。
    天下太平。
    陈正泰觉得这一幕颇有几分讽刺。
    或许………正是因为李世民不甘于这所谓的太平,才来此祈愿的吧。
    陈正泰隐匿在黑暗中,等李世民在张千的搀扶下愈行愈远,这才长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埋着头,在月色之下信步而行,满脑子只那四个字,天下太平!
    可他横竖想着,却觉得自己好似没了睡意,这天下太平四字,自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却似乎只透着两个字……杀人!
    满怀着心事,回了小殿,遂安公主正等着他,含笑道:“是哪个宦官半夜三更去明堂?”
    “最大的那个。”陈正泰若有所思的样子。
    遂安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宦官还有大小之分吗?她还想多问,陈正泰却道:“好啦,不管这些了,我睡觉了,明日还有正经事,你也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儿也早些的歇息!”
    遂安公主便没有再多说,乖巧地上了床榻!
    ………………
    新军大营,操练虽还在继续,只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关于裁撤新军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不过邓健和苏定方人等,却还是将人暂时留在营中,依旧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操练。
    营中上下,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在营中操练固然十分辛苦,许多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熬不住了。
    那刘胜也是其中之一,许多次,他都想打退堂鼓,想要回家,想见自己的父母,甚至在想,自己不若寻一个工,一辈子接自己的父亲的班,好好的做一个木匠吧。
    可当裁撤的消息传来时,刘胜竟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
    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习惯了每日卯时在哨声中起来,习惯了立即整理了被褥,而后全副武装,也习惯了和营中的弟兄们一道晨跑、晨操。甚至习惯了参军府的人来讲报纸。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要结束了,从前这些同住同吃同操练的袍泽,自此分别,各奔东西了,一股不舍的感情在大家的心里弥漫开来。
    因而这两日操练,几乎没有任何人抱怨了,大家都默默的珍惜着身边流逝的每一个日子。
    哨声依旧。
    刘胜如往常一般,火速开始穿戴自己的甲胄,套上了靴子,头戴着钢盔,而后取了浑身上下的武器,一柄匕首,一柄跨在腰间的佩刀,还有手中的火枪。
    整理了自己的着装,确定自己的护膝和护手也都佩戴上,方才随着其他人一道出现在校场。
    四大营已经列队。
    苏定方带着薛仁贵、黑齿常之,以及陈正业几人开始审阅各营。
    紧接着,邓健取出了一副太子的诏令:“新军听令,立即早食,而后入宫,不得有误!”
    入宫……
    队伍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动静,以至于他们身上的铠甲摩擦的声音哗啦啦的响成了一片。
    这令苏定方极不满意,他踏步上前,冷着脸大喝道:“忘了规矩吗?”
    于是,五千人便又如标枪一般站定,纹丝不动。
    “依令而行!”
    “喏!”
    除了这一问一答,异常安静!
    ………………
    今日一早,百官们已齐聚在了太极门了。
    今日照例的朝会,让不少的文武大臣在此刻充满了期待。
    上一次,太子殿下的举动很鲁莽,他直接取消了朝会,负气而去。
    这等动辄勃然大怒的性子,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畏惧,反而让人心里摇头,太子殿下……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啊。
    这太子显然比陛下要好对付的多了。
    甚至已经有人对今日的朝会,有一个极好的预期。
    大家都是老狐狸,当然清楚太子生气固然生气,可他想来很快就会意识到,等到陛下驾崩,他这新君登基,定还是要邀买天下的人心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吧。
    邀买天下人心,不就是邀买我等的人心吗?
    到时,还不是要乖乖就范?
    现在就看太子殿下会做出怎样的让步了。
    不过这倒不急,他让一步,大家进一步,直到让大家心满意足为止便是。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惦记着不少二皮沟的产业了。
    谁不知道,那可都是下金蛋的金鸡啊。
    想一想,都令人莫名的激动!
    房玄龄则一直皱着眉,他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杜如晦靠近了房玄龄,朝房玄龄苦笑:“房公,真是多事之秋啊。”
    ………………
    第二章送到。

第四百七十七章:新军入宫

    房玄龄听了杜如晦的话,颔首点头道:“如今老夫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说着,他苦笑。
    杜如晦抿嘴一笑,却是轻声道:“还是希望房公能挺身而出,辅佐幼主,天下……再经不起混乱了。”
    这话……意有所指。
    太子年幼,而且显然少不更事,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安住天下的。
    可是放任这些世族们得寸进尺,一旦这些人越来越肥,而朝廷的威信越来越弱,到时……只怕又是一个隋乱的结局。
    房玄龄倒是失笑,别有深意的看了杜如晦一眼:“杜相公岂不也源自长安杜氏。”
    杜如晦摇头:“家国天下,这家要紧,难道国和天下就不要紧吗?再这样下去,何止亡国,中原再乱,非要亡天下不可。这天下之人,只计较着一家一姓和眼前的小利,难道忘记了当初晋时八王之乱所导致的后果吗?若朝廷不足够强势,就不足以震慑豪强,今日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房玄龄听到此,不禁爽朗大笑:“这亦是我所愿也。”
    听到笑声,许多人诧异,不禁朝向房杜二人看来,一头雾水的样子。
    此时有宦官来,请众臣入宫。
    百官们鱼贯而入,来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太极殿。
    这太极殿里,李承乾早早的来了,只是今日他格外的精神奕奕,便是连眼里都有了神采。
    众臣看了李承乾一眼,心里狐疑着,朝李承乾行了礼。
    李承乾随即道:“今日朝议,要议的当是淮水泛滥之事,今年以来,淮河多次泛滥,土地绝收,淮河沿岸十万百姓,已是颗粒无收,倘若朝廷再不处置,恐生变故。”
    众人都不吭声。
    李承乾不由挑眉:“怎么,众卿家为何不言?”
    房玄龄于是出班:“此事,三省早有察觉,也拟了一个赈济的章程,不过等到关中诸仓调粮,臣恐已经来不及了。臣听说扬州还有几个官仓储存了一批待收押入关中的粮食,不如就地取材,急调扬州的粮食前往赈济?”
    李承乾沉吟道:“房公此言,也正合孤心,既然这样,那便依房公行事吧。诸卿家还有什么要议的吗?”
    百官们见李承乾对此前众人提议的事提也不提一句,就好似这事没发生一样。
    这令不少人心里藏了暗火,此时有人不由道:“太子殿下……现在赈济虽是十万火急,可是扭转人心,方为正途啊。如今……人心浮动,又恰逢国家多事,殿下更该早做决断,以安众心。”
    李承乾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自是那户部侍郎卢承庆。
    李承乾冷冷道:“如何才能安众心呢?”
    “天下军民百姓,苦商贾久矣。”
    李承乾冷笑道:“依孤看,是卿苦商贾久矣了吧。”
    许多人听李承乾说出这话来,不由得忍俊不禁。
    堂堂太子直接和户部侍郎当殿互怼,这显然是有失君道的。
    卢承庆不由恼火:“殿下……不知偏听偏信了谁的话,竟然顽固至此?现在陛下垂危,殿下监国,此存亡之秋,殿下怎可将天下人的呼吁,当做儿戏一般漠视呢?若是殿下坚持如此,臣所虑的,乃是这朝野内外,人心失望……殿下,臣之言都是发自肺腑,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啊,若是殿下令天下失望,而殿下年幼,如何能制得住那些滋生不满的人呢?”
    李承乾道:“这样说来,是否是孤若是不听从你的话,便是昏聩无能了。”
    “臣不敢这样说。”
    李承乾气咻咻道:“你便是这个意思……你们这样逼迫孤,不就是想从中牟取好处吗?你自己来说说看,到底是谁对孤失望?你不说是吗?那么……孤便来说了,对孤失望的,不是百姓,不是那田野里耕作的农户,不是作坊里做工的匠人,而是你,是你们!孤稍有不如你们的意,你们便动辄是天下人如何如何,天下人……张不了口,也说不了话,他们所思所想,所惦记和所念着的事,你又如何知道?你口口声声的说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这江山社稷在你口里,就是如此轻巧吗?你张张口,它就要垮了?孤实话告诉你,大唐江山,没有这般弱不禁风,倒是不劳你挂心了。”
    李承乾勃然大怒,扫视众臣,又道:“以后不准再议此事,谁若再议,孤决不轻饶!”
    “殿下怎可如此?”此时有人痛心疾首的站了出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看去,却是国子博士陆德明。
    这陆德明可是当初李承乾的老师,曾在东宫教授李承乾读书。
    现在陆德明痛不欲生的道:“殿下不听人谏言,难道要效法隋炀帝吗?隋朝灭亡的先例历历在目啊。殿下还未登基,便成了这个样子。”
    李承乾见着了陆德明,气势颇有几分弱了。
    陆德明又道:“若是殿下执意如此,老臣只恐大唐江山不保啊。方才殿下口口声声说,卢侍郎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却总是满口代表了天下人。可这历朝历代,似卢相公这样的人,他们所代表的不就是天下的军心和民意吗?臣读遍史册,不曾见过忽视这样的谏言的君主,有任何好下场的。还请殿下对此审慎以待,至于殿下口中所说的匠人、农户,这与朝中有什么干系?天下乃是皇族和世族的天下,非庶民之天下也。庶民们能分辨什么是非呢?”
    李承乾气得抓狂:“若父皇在此,绝不会纵容你们这般颠倒是非。”
    “陛下在此,一定会从善如流。”
    “不错,陛下在此,定能洞察臣等的苦心。”
    李承乾冷笑道:“是吗?看来你们非要逼着孤答应你们了?”
    房玄龄此时觉得事态严重了,正想站出来。
    却在此时,见李承乾道:“孤倒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支持卢侍郎的倡议。附议的,可以站出来让孤看看。”
    他此言一出,许多人大喜。
    居然顷刻之间,这大臣便站出来了七八成。
    只有房玄龄和杜如晦一些人,却是板着脸一声不吭。
    长孙无忌看看殿中站出来的人,再看看寥寥站在原位的人,显得很犹豫,想要抬腿,又似乎有些不忍,僵在了原地。
    毕竟长孙无忌其实心里很清楚,若真是抑制商贾,长孙铁业还是可以兴旺发达的,这就意味着,寻常的百姓都不能炼铁,可长孙家和陈家这样的家族,却是想怎么冶炼便怎么冶炼!
    这是什么?这是暴利啊!
    李承乾看着这乌压压的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支持的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承乾突然大笑:“好,你们既想,那么孤……自该从善如流,准了,准了,统统都准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呢?”
    众臣万万想不到,李承乾突然一转了态度,他们此前还以为怎么都得再耗费许多唇舌呢!
    惊喜来的太快,于是此时忙有人喜上眉梢地道:“臣以为……新军裁撤的旨意,早就已下了,可为何还不见动静?既是已经下了旨意,理应立即裁撤才好。”
    “不错,刘公所言甚是……”
    “这个啊……”李承乾道:“准了,还有呢?”
    “……”
    果然是个孩子啊。
    卢承庆兴奋的道:“太子殿下真是英明啊,殿下宽仁,直追陛下,远迈历代天子,臣等钦佩。”
    “殿下能幡然悔悟,臣等甚是欣慰……”
    李承乾却是看笑话一般地扫视众人,却是触碰到了房玄龄几个严厉的目光。
    李承乾没将此当一回事一般,而是道:“这样看来……先裁新军吧。来人啊,新军在何处?”
    一个在此伺候的宦官道:“殿下,新军已来了。”
    “……”
    已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中人窃窃私语。
    此时……外头却传来了哗啦啦的踏步声,这是长靴落在砖石地面,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
    方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却如雷鸣一般,越来越近了。
    咔……咔……
    众臣哗然。
    卢承庆狐疑的看着李承乾,忍不住道:“殿下这是何意呢?”
    李承乾却是道:“我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事事都来问孤?孤还是个孩子啊,什么都不懂的。”
    听了这话,卢承庆觉得不对劲了。
    其实现在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已有一些大臣擅自出了大殿,出去一看……
    只见乌压压的将士,打着旌旗,自太极门的方向,
    踏步而来,他们列着整齐的方队,全身甲胄,阳光洒落在明光铠上,一片耀眼。
    除了脚步以及甲胄之间传出的响动,这些人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息。
    咔……咔……
    犹如乌云压顶一般,队伍看不到尽头,他们穿戴着数十斤的甲胄,却如履平地,队形密密麻麻,却是密而不乱。
    带队的文武官员,也个个披甲,系着披风。
    刘胜就在其中,他第一次进入太极宫,从前唯一一次靠太极宫最近的,只是随着自己的父亲去过一趟平安坊。
    可在这里,他随着浩浩荡荡的军马第一次进入这深宫之中,这里一切都是巍峨的,无数高大的殿宇,随着中轴延伸,脚下的砖石,都好似是每一块都经过了细心的打磨,那瓦片都如琉璃一般,透着一种说不清的贵气。
    太极殿已经乱成一团了,先出来的大臣大吼道:“不得了……有乱军入宫了。”
    这一声大吼,殿中无数大臣蜂拥而出。
    卢承庆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此时心头一震,忙是随大臣们一窝蜂的出殿,等看到那乌云徐徐而来,他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站在一旁的陆德明低声对兵部尚书李靖道:“李将军,不知……这是何意,是兵部的意思吗?”
    所有人看向李靖。
    李靖捋须只吐出了两个字:“不知。”
    噢,大家才想起来,李靖其实平日并不曾管理兵部尚书的部务,于是大家看向兵部侍郎韦清雪。
    韦清雪如丧考妣的样子:“这……兵部并无公文……”
    于是……许多人心底顿时生出了寒气。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兴冲冲的背着手,也已走出了大殿,他看着这整齐划一的军马,心里不禁欢呼雀跃,忍不住道:“叫孤做什么?”
    “殿下……这……这是谁招来的兵马?”
    “和孤没关系!”李承乾撇撇嘴,一脸高傲的样子:“你问孤,孤去问鬼吗?”
    这新军依旧向前踏步,哗啦啦的人马宛如出剑的长剑一般。
    “殿下,他们……莫非……莫非是反了,这……这是新军,快……快请殿下……立即下诏……”

第四百七十八章:大丈夫当如是也

    “下诏?”李承乾冷冷的看着说话的人,犹如看着一个白痴。
    而后,李承乾一字一句道:“下什么诏?孤可没这本事下诏,诸卿家不是代表了天下的军民吗?这天下军民百姓,都是顺服你们的,孤倒行逆施之人,哪里有什么人望?来来来,你来下诏。”
    这人吓得脸都白了,张大着眼睛,却再蹦不出一个字!。
    且不说……他哪里有资格下什么诏。
    何况这么一支军马,一看就是气势如虹,且哪怕是最寻常的士卒,竟也是虎背熊腰,将身上数十斤的刀剑、甲胄撑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他的话……这样的人会听吗?
    “该怎么办……”
    许多人已六神无主起来,倒是有人大叫道:“是啦,是啦。这是新军,这是陈正泰的新军,陈正泰这乱臣贼子……他叛乱了,我早就晓得他不是好人的,此人平日便生的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模样,我早晓得他要反啦。”
    “殿下,理应立即诛陈氏,以儆效尤。”兵部侍郎韦清雪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承乾道。
    李承乾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而后怂恿道:“卿真是忠义之士啊,这提议不错,快,你快去,孤命你立即去诛陈氏。”
    韦清雪:“……”
    李承乾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道:“卿为何不去?”
    韦清雪抿着唇,憋红着脸,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新军,如泰山压顶一般,哗啦啦的至太极殿前。
    他不吭声了。
    此时,李承乾倒是急了:“你快去呀,去提陈正泰的头来见孤,孤赐你三公之位。”
    李承乾急的不得了,忙是要解下腰间的配剑,这剑镶金嵌玉,装饰的用途多一些,拼命的往韦清雪的手里塞。
    此情此景,韦清雪自是不敢接的,憋了半天,最后支支吾吾地道:“殿下,此时不是时机。”
    李承乾冷哼一声,怒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韦清雪立即道:“贼子带兵入宫,效董卓、曹操之事,当徐徐图之。”
    李承乾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不对,方才孤不是说什么事都再议吗?可你却不是这样说的。”
    此时,新军已至太极殿前列队,便又听队伍之中,一个个队正大呼:“候命!”
    轰……
    五千人齐声顿足,乌压压的兵马,口里吐着白气,一双双眼睛,直视前方,数不清的甲胄,汇聚成了汪洋大海,头盔上的红缨,如血染了一片,钢刀跨在腰间,匕首悬在肋下,长靴踩实在砖石地面上,方才那哗啦啦和咔咔的响彻一片,现在骤然之间,世界好像清净了下来。
    李承乾扫视了众大臣一眼,道:“诸卿……”
    众臣一个个的低头,默不作声,似已被新军威势所慑,谁也提不起一点气势了。
    见大家都不做声了,李承乾生气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不是说要抑商吗?孤横看竖着看,这些人,都和商贾有关系啊!”
    有人急急地道:“殿下,嘘,噤声,还是先去问明他们的来意……”
    李承乾却大声咧咧道:“陆师傅。”
    人群之中,陆德明啊的一声,才回过神来,一脸凄凉的看着李承乾:“太子殿下……”
    李承乾露出一个微笑道:“你从前总教授孤仁义之道,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取义成仁,就在今日了!”
    陆德明弄不清楚这些新军到底什么路数,到底是那陈正泰贸然带兵入宫了呢,还是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图谋?
    一听到太子说取义成仁,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脸色又青又白,踟蹰了老半天,才嚅嗫着嘴唇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李承乾一时也是无语了,眼里忍不住地掠过鄙夷之色。
    这些方才还是大言不惭的家伙们,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怂一些。
    于是,一下子来了精神,便大声道:“这样说来,国难之时,诸卿竟都不能为孤做先先锋了?如此,孤要尔等何用呢?”
    倒是房玄龄几个,一直默默地看着,大致冷静的观察了路数,那兵部尚书李靖冷冷的上前去,大致的逡巡了这些新军,心里暗暗吃惊,这新军疾如风、不动如山,想不到才半年的功夫,已成气候了。
    李靖跨步上前,沉稳地大喝道:“尔等何事入宫?”
    当着李靖的面,在队前的苏定方行礼道:“臣等奉诏入宫。”
    李靖面若寒霜,这样大张旗鼓的入宫,将宫中当做是校场,乃是前所未有的事,他面上隐含着怒火:“奉谁的诏?”
    “奉太子诏!”
    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脸皮厚,是被人骂厚的,横竖自己做什么,大家都骂你,换做是谁心里都容易变态一些,于是他尬笑道:“有吗?有吗?”
    大家看这家伙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肯定是有的。
    于是方才还噤若寒蝉的人,一下子就恢复了勇气,陆德明气的胡子乱颤,瞪大眼道:“太子殿下,尔为储君,怎可贸然诏兵入宫?倘有闪失,祖宗基业还要不要了?殿下……监国不久,这并非是贤明之主的作为啊。”
    陆德明开了腔,听闻这新军入宫不是来谋反的,大家一下子有了底气,虽然一个个穿着甲胄的新军,站在这里,犹如一道道铜墙铁壁一般,可只要不是作乱,他们瞬时又有了优越感,卢承庆眼泪都要流出来,感慨道:“太子殿下,这确实不是明君所为,倘若陛下在此,绝不会容殿下这样恣意胡为。”
    李承乾诧异的看着卢承庆:“你又不是孤的父皇,怎么就知道父皇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话就犹如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不少人气的要吐血。
    看看太子说的,还是人话吗?
    陆德明绷着脸:“陛下在的时候,庙堂之上的人都恪守君臣之礼,耀武扬威的将军不敢胡乱作为,所有人都安于自己的本份,太子应效陛下,多听大臣们的谏言,不要去做逾越了规矩的事!”
    “陆公所言甚是。”又有人道:“陛下若知道此事,一定要严惩太子殿下。”
    李承乾不禁失笑了:“你们一定是在想,反正父皇重伤不治,怎么编排着父皇都成,反正就是要处处拿父皇来和孤比,只要孤不合你们的心意,孤就不如父皇,便是隋炀帝,是吗?”
    众人大怒,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陆德明道:“陛下乃是圣主,他对臣等绝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殿下,还请三省吾身,检视自己的过失。”
    李承乾冷冷地大喝道:“孤错没有错,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这话更是让人心凉了半截,陆德明便哭丧着脸:“殿下啊殿下,想不到你竟已荒唐至此,陛下这才刚刚罹难,殿下便无所顾忌,殿下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殿下的列祖列宗哪。”
    他这话开口,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贸然令新军入宫,这是大忌讳,可是太子殿下没有一丁点想要改正的意思,真是让人寒心啊。
    却在此时,一辆四轮马车,从紫微宫的方向徐徐而来。
    只是大家一门心思跟太子怼,并没有在意。
    李承乾依旧还是一副全无心肝的样子。
    众人继续各种愤怒的指责,似乎李承乾已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李承乾只笑嘻嘻的样子,这更伤害了大臣们的自尊心。
    治不了李二郎,还治不了你李承乾?
    真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了?
    就在喧闹的时候。
    那辆四轮马车却已至新军队列之前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俩四轮马车。
    于是便朝着李承乾道:“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人?”
    李承乾白他一眼:“问孤做什么,孤不是孩子吗?什么都不懂的,什么事都该向你们请教才是。”
    “殿下。”有人跺脚,这是火上浇油啊:“殿下此言,实是诛心!”
    此时,马车的门徐徐的打开了。
    刹那之间。
    这不动如山的新军上下,突然一齐发生了吼声:“卑下见过圣驾,参见陛下!”
    这声音直破云霄。
    余音缭绕。
    巨大的声响,令太极殿前的群臣顿时失色。
    他们纷纷看向那马车。
    却见那马车的玻璃窗上,隐隐约约……好似一个人影端坐着。
    看此人的侧影,倒是……倒是……
    陆德明顿觉得天旋地转。
    这个人……他很熟悉。
    李二郎……
    不……这不对。
    当初,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一支羽箭直接贯穿了陛下的前胸的。
    这样都不死?
    现在群臣其实都已经做好了给李世民治丧的准备了!
    现在虽然还没有传出驾崩的讯息,可大家都知道,现在不过是在数着日子罢了。
    可此刻……
    陈正泰先从四轮马车里出来了。
    而后,端坐在马车中的李世民,似乎情况并不太好,哪怕四轮马车较为稳定,可每一次颠簸,依旧让他的伤口很是不适。
    不过他一直稳稳端坐着,看着一侧玻璃窗里无数如标枪一般的将士,心里似也随之热血为之翻滚。
    而另一侧的玻璃窗,却是太子和下巴要掉下来的群臣,于是李世民拧着眉,怫然不悦的样子。
    这两侧玻璃窗所展现的,恰恰是李世民的一生,他一面有慷慨激昂的军旅生涯,也有朝中驾驭群臣时的帝王心术。
    此时,李世民低声道:“张力士。”
    张千知道李世民坐在马车里,定是难受的,因而显得很担心,听到李世民的叫唤,他连忙佝偻着身在车中,小心翼翼地道:“奴在。”
    李世民道:“搀朕起来。”
    “这……”张千有些不忍,忧心地道:“陛下这个时候……还是不宜多走动。”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张千一眼,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起来吧……不是说了,朕的伤口已生出了新肉了吗。扶朕下车……”
    其实张千也知道,陛下素来打定主意的事是很难更改的,于是张千再不敢多言了,恭顺的搀着李世民。
    这起身的时候,李世民感受到了难忍的剧痛,好在……对于连几乎没有麻醉药情况之下,依旧能坚持熬过手术的李世民而言,这疼痛虽难忍,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李世民在张千的搀扶之下,碎步下了车。
    当自己的靴子及地时起,李世民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甲胄,看着一张张的脸,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正泰在旁低声道:“陛下,只在此站着就是了。”
    李世民只轻描淡写的眼睛扫了陈正泰一眼,却是朝张千摆了摆手,示意张千不必搀扶,退下。
    张千素知李世民的心意,只好安静地躬身退却。
    李世民便这样站着,其实此时李世民还是有一些低热的,失去了人的搀扶,人有些眩晕,不知是因为重伤未愈,还是这些日子久在密室的缘故。
    接着,李世民一步步……蹒跚而行。
    他走的很慢。
    可在所有人眼里,他却依旧如当初跨在高头大马时,那般雄姿英发。
    无数的目光聚焦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徐徐的,在长长的新军队列前走着,他走了十数步,喘了口气,而后站定,却是凝视着眼前一个新军的士卒,士卒挺身站立,身上的甲胄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李世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你叫什么?”
    士卒迎上李世民的对视,而后胸膛起伏了一下,随即大吼道:“卑下刘胜。”
    “刘胜……”李世民笑了,唇边勾起了真心的弧度,此刻李世民的眼里发光,他道:“汉朝的时候,有个中山王,也叫刘胜,这个名字……咳咳……这个名字好。这个叫刘胜的人,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儿子,这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啊。”
    一百二十多个……
    刘胜的脑子如浆糊一样。
    于是他想起了邓长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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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封王

    李世民凝视着刘胜。
    他看着这壮实的如铁塔一般的家伙,心里甚是喜爱,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爱骏马,也爱那些没有心计的将士。
    李世民随即开口道:“张亮谋反的时候,刘胜……”李世民收起了那么笑意,因为他每说一段话都吃力,以至于每说一句话都不得不喘口气,道:“你可曾救驾?”
    刘胜目不斜视地道:“禀陛下,卑下当初随薛校尉一队,率先冲进了张府。”
    李世民眼中放光:“可斩杀了贼子?”
    “宰了一个。”刘胜几乎没有犹豫:“他挡在卑下面前,想要持矛来刺我,我一刀将他劈了。”
    李世民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是这带着激动的一笑,便不禁牵动了伤口,于是又是笑又一副要憋着的样子,反而难受,李世民道:“可害怕吗?”
    “去的时候有些怕。”刘胜老老实实的回答:“可真正冲了进去,反而一点也不怕了。”
    李世民于是感慨道:“朕真是因为你们,才得以活下来啊。如若不然,此时……你们该披着素缟,穿着丧服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眼眶一红,竟有些像要落泪。
    李世民本就是情感丰富的人,经历了一次生死,心中的感慨难免更要多一些。
    当着这些淳朴的将士,李世民也无法藏匿自己的情感:“大唐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忠义之士啊。”
    刘胜憋红着脸,被这般的夸奖,还是被当今陛下夸赞,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此时他本该大吼一声,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莫名的说不出了。
    李世民眼里带着笑,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道:“不必局促,朕召尔等入宫来,既是为了校阅你们,也是要让人知道,你们救驾的功劳。”
    “喏。”刘胜随即回应。
    随即,李世民的目光扫视着其他将士。
    人们一个个目视前方,不敢斜视。
    李世民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尾随在后的陈正泰:“当初,率先冲进来救驾的,乃是那个薛仁贵吧?朕早知道他,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郎,却是彪悍的很,今日来了吗?”
    陈正泰道:“陛下召唤,谁敢不来?他在队侧带队呢。”
    “这样的人,最适合在军中,一辈子在军中最好。”李世民发出了感慨,面上竟带着浓浓的悲凉:“不要像朕一样……”
    陈正泰道:“儿臣也是这样认为。”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
    陈正泰便道:“陛下还是回车中,好好的歇息吧。”
    “朕已经歇的够久了。”李世民固执地道:“以至于许多人似乎已经忘却了朕,对朕已经没有了畏惧之心。大唐……若无朕,不知几人要称王,几人要称帝啊。”
    这是充满讽刺的话呀,陈正泰嘿嘿一笑,便不再多言了。
    李世民背着手,疲惫的又走了几步。
    他对于太极殿前的太子和群臣们,似乎视若无睹,像是根本不知他们的存在一般。
    而太极殿前的群臣们呢,却依旧是呆立着,像是见了鬼似的。
    他们依旧还是无法理解,为啥这好端端的,李世民没有驾崩,或者气若游丝的等待着收殓进入棺椁,却是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也能活,那就真见了鬼。
    只是越如此,众人的敬畏便更重。
    更有人不敢直视李世民的背影。
    不过……终于还是有人回过了神,于是有人率先道:“臣……见过陛下。”
    其余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才惊觉,纷纷躬身,长揖,大袖及地:“臣等见过陛下。”
    李世民却依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继续站在新军将士们的队列前,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一个个足以撑得起甲胄的宽阔肩膀,不断颔首点头。
    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牵动伤口时,都难受的不得不加重呼吸,额上已是浮出了冷汗,可依旧……还是一步步的,坚持走到了队伍的尽头。
    呼……
    长长的呼吸之后,李世民道:“百工子弟,名不虚传。”
    陈正泰道:“陛下,群臣在候着陛下呢。”
    李世民则淡淡道:“那就让他们候着吧。朕观这新军,可担当大任。”
    陈正泰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一群猴崽子而已,陛下过誉了。”
    李世民冷漠的道:“看来,担不得大任了?”
    陈正泰立即道:“陛下,儿臣其实只是谦虚一下。”
    “在朕面前,不必谦虚。”李世民似有了几分精神:“凡事都不能谦虚太过,如若不然,别人反而看轻了。”李世民抬头,突然道:“新军可有旌旗?”
    “暂时还没有。”陈正泰道:“不是新军要被裁撤了吗?反正走都要走了……儿臣就想,没必要这么麻烦了吧。”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正泰一眼,露出笑容:“这几日,你在朕面前,说的怪话不少啊。”
    “哪里。”陈正泰立即道:“儿臣并无怨言。”
    李世民却是道:“新军可以扩充吗?”
    陈正泰咳嗽:“未来以此为骨干,倒是可以再扩充一些,只是百工子弟,尤其是合格的子弟现在仍旧不多。”
    “你说的有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治大国是如此,治军也是如此。”李世民道:“只是,这新军的战斗力如何,尚还不知呢。只是一个张家,不算什么。”
    陈正泰颔首:“正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些大臣们却是惨了。
    方才行过了礼,脑袋乖乖的垂下,双手保持着长揖的动作,身子弓着,可是李世民没有说免礼,好像已将他们遗忘了一般,于是,身子便不可避免的僵着,这些大臣,大多年岁较大,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保持着一个动作,纹丝不动,真比死了还要难受,一个个如百爪挠心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被李世民的出现所震慑,此时谁也不敢轻易动弹一下,只能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
    可李世民却依旧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似真的已将他们遗忘了,继续兴致勃勃的校阅了新军,又和陈正泰说了一些闲话,这才慢悠悠的将眼角的余光,极吝啬的扫了这些群臣一眼。
    李世民徐步上前,他走的很慢,可每一次脚步,都好像是在敲打着这些臣子们的心。
    等到了太子李承乾的面前,方才道:“太子……这几日监国辛苦了,国家没有大事吧。”
    李承乾显得精神极了,立即道:“父皇,儿臣只是个孩子,大臣们都说儿臣远远及不上父皇,儿臣监国,如坐针毡。”
    李世民便笑了,淡淡地问道:“是吗?诸卿家,太子可有何错?”
    众臣已是胆寒了,不过李世民此时询问,倒是让大家终于可以趁此机会活络一下身子,于是个个如蒙大赦一般,敬畏的看着李世民。
    李承乾却是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道:“不妨先问问陆师傅。”
    陆德明被点名,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瞎了眼,当初怎么教出了李承乾这么个狗玩意出来。
    可是被点名了,他想躲也不行了,于是忙战战兢兢的道:“太子……太子召新军入宫……这……这于理不合。”
    “怎么不合呢?”李世民笑看着陆德明:“卿来说说看。”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德明就已后悔不及了。
    现在只怕傻子都能看出来了,这新军十之**,就是皇帝召进宫来的,可现在能怎么办呢,话都说出来了,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吗?总得死撑一下吧,不然就难免被人视为没有节操了。
    于是他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咳嗽一声道:“新军裁撤在即……”
    “谁说要裁撤?”李世民突然询问他。
    陆德明便道:“是陛下的旨意所言。”
    李世民则是道:“朕下旨裁撤新军,是因为觉得新军护驾有功,只作为寻常军马,并不合适。”
    陆德明:“……”
    李世民看着他道:“卿家为何不言?”
    陆德明心里忍不住想,横竖你说什么都是口含天宪的,我他娘的还能说啥?
    李世民随即道:“所以朕要将新军列为禁军,有从龙卫戍,随扈天子之侧的职责,要将他们列为禁卫军,赐他们为天策军,可好?”
    一听这个,顿时群臣哗然了。
    大家直接懵了。
    天策军……
    这大唐的禁卫有羽林卫,有神策卫,也有除此之外,还有龙武军,金吾卫等等。
    理论上而言,这些名字都很威风。
    陛下若是要将新军提为禁卫也就罢了,可这天策军……却隐含着其他的寓意啊。
    要知道武德年间,也就是李渊还在位的时候,当时的秦王李世民在虎牢之战中连破夏王窦建德、郑王王世充两大割据势力,并俘获二人至首都长安,为大唐统一了中国北方。李渊认为李世民已经位列秦王、太尉兼尚书令,封无可封,且已有的官职无法彰显其荣耀,而特设了一个天策上将的职位,授予了李世民。
    因而……这天策之名,几乎是李世民专有。
    等到李世民做了皇帝,天策上将的职位,自然不可能再授予给其他人了。
    而天策二字,自然也绝不可能被人冠名了。
    可是李世民直接授予新军天策军的名号,这就很犯忌讳了。
    这还了得,这不是明摆着吗?其他的卫队虽然也是禁卫,可天策军才是禁卫中的禁卫啊!
    陆德明便立即道:“陛下,这……不可,万万不可……天策乃陛下名号,怎可轻易授出,若是如此,那么这新军中的校尉,岂不是要叫天策校尉,这新军的大将军,岂不是……岂不也是天策将军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着慌乱的陆德明,目中却是异常冷漠:“朕说可以,就可以。”
    “恩隆过重了啊。”陆德明依旧坚持道:“只怕会引人非议。”
    “非议的只是你而已。”李世民道:“恩隆不在乎过重,朕当初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卿若是能来救驾,朕也不会吝啬赏赐,莫说是赐你名号,还要加封你为王。”
    陆德明懵了,卧槽,这不是逗我吗?
    明知道臣没有救驾……这是羞辱我啊。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跟前羞辱!
    于是陆德明道:“这样说来,陛下岂不是还要封出王爵去?”
    他有点气急败坏,心里想说,老子不伺候了,你爱咋地就咋地吧,有本事,你就异姓封王去。
    李世民却是带着微笑道:“卿还真说对了,陈正泰救驾有大功,何况朕性命垂危之时,也是他尽心伺候,为朕手术,衣不解带,日夜伴驾左右,此旷世功劳,如此奇功,朕要敕封他郡王爵,只是这名号嘛……朕还没有想定,陆卿家乃是大学士,学富五车,朕本还想向陆卿家请教。”
    陆德明的脸白了:“……”
    群臣已经哗然。
    在当初的震惊之后,许多人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打错了如意算盘。
    你大爷的,李世民……
    纲纪都不要了是吧?
    从天策军,到异姓封王,这摆明着是想要随心所欲了啊。
    其实异姓封王,在人们看来,对于皇家是有害的,毕竟每一个王爵都意味着将来需大量的人供养,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除此之外,对于大臣们而言,宗亲们封王,反正要封到别处去,大家都有忌惮,所以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可是异姓不一样,因为满朝文武都是异姓,一旦开了这个先河,那么朝廷的权利就失衡了。
    大家同朝为臣,一个这么大的郡王就在你身边,然后时不时还要指指点点一下,那你要不要尊重一下?
    于是忠臣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个道:“陛下啊……此本朝未有之先例,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朕已三思过了,觉得再合适不过。”李世民淡淡道。
    ”陛下,不可呀……”
    陆德明等人有些慌,这是一个又一个震撼弹抛出来。
    这陛下,看着还带着笑……可怎么像是吃了枪药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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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北境之王

    李世民含笑看着众臣:“有何不可呢?”
    他神色带着值得玩味的模样,看着这陆德明,而后道:“难道……朕是错的?又或者……这大唐天下,朕要恩赏罚过,也还要卿家来决定吗?”
    陆德明连忙摇头:“臣只是……只是……”
    “你只是……”李世民顿了一下,突然目中变得凌厉:“你只是定要朕听从于你,如若不然,朕便是昏君,事事若是不顺你的心意,朕即是第二个隋炀帝。不听从你的话,朕自然就是亡国之君。可朕想问,若是朕事事都听从于你,那么……到底你我之间,谁为君,谁又是臣呢?陆卿家事事都是对的,那么干脆这皇帝位,朕便让给你了,如何?”
    陆德明听到这里,已是打了个冷颤,这话实在是太诛心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慌忙道:“臣……臣也是……”
    李世民好整以暇地道:“也是什么?也是为了朕?是朕的儿子好欺,还是朕好欺呢?”
    “什么?”陆德明诧异的看着李世民,这时他已感觉到了一股危险已经悄然临近了。
    欺君之罪?
    陆德明道:“臣……万死。”
    李世民冷漠的看着他:“万死……还站着吗?”
    实际上,李世民的身体十分虚弱,他每说一句话,都随之而来的是喘气的声音,分明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可是……在陆德明看来,李世民却给了他犹如泰山一般的压力,他觉得眼前这个孱弱的人,令他喘不过气来!
    陆德明听到这里,其实已知道……陛下这是在侮辱自己了。
    士可杀不可辱!
    我陆德明堂堂大学士,大唐的国子学博士,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出自名门的高士,怎么可以受这样的侮辱?
    他下意识的,想要昂首,与李世民对视,而后摆出冷笑,阐述关于孔孟的道理,又或者效仿比干那样,铁骨铮铮。
    可……这念头诞生的同时,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另外一个反应,他直接跪了下去,匍匐在地……
    而这屈膝的一刻。
    群臣都安静无比,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李世民则垂头,看着地上的陆德明,面上浮出冷意。
    陆德明眼眶一红,这个时候……他发现不管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要被侮辱的结局了,方才陛下的那番话,杀意已是十分明显了。
    于是陆德明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地道:“臣……万死!”
    很显然,在生死面前,面子都不甚重要了!
    万死二字,他说的有气无力,此时的陆德明,活脱脱的像个断脊之犬。
    李世民则是扫视群臣,群臣的目光躲闪。
    李世民道:“再敢如此,决不轻饶。”
    他这话说的并不重,却令每一个人都深刻地记在了心里。
    李世民随即对陈正泰道:“朕听闻张亮的同党,已拿下了不少?”
    陈正泰道:“此人有义子五百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心腹和亲信,参与此事的,有千人以上。”
    李世民道:“押那些乱臣贼子来。”
    陈正泰心里想,又不是我抓的,我去哪里押?
    可是一旁的张千,却似乎早有准备,他朝一个宦官使了个眼色。
    那宦官匆匆去了,过不多时……便见禁卫们押着一队人来了,足足有数百人的规模,个个用绳索像一串串的蚂蚱一般的绑着,个个神情沮丧,面如死灰。
    张千已给李世民搬来了一个座椅。
    李世民坐下,却是道:“朕一直听闻,天策军最犀利的乃是火器,只是不曾亲眼见识新军的火器操练如何,不妨……今日就给朕试试看。”
    此话一出,陈正泰顿时明白了什么。
    敢情陛下和张千早就商量好了的?
    陈正泰却是道:“陛下,其实……新……不,天策军最擅长的乃是火炮,这一炮下去……”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正泰:“好啊,朕倒想亲眼看看。”
    “这……”陈正泰觉得自己又抬杠了。
    你大爷,这火炮在宫里施展不开啊,陛下这太极宫,还是有些窄了,总不能把你这太极宫炸了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吧,他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的呀!
    于是陈正泰干笑道:“火炮威力甚大,不能轻易使用。”
    群臣不知为何陛下会让人押着死囚们来,一时之间,窃窃私语,只是他们心里一直带着恐惧,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正泰却已小跑着到了苏定方等人的面前,低声细语,苏定方顿时明了。
    于是,一声号令,这本是站得笔直,纹丝不动的天策军,顿时开始变阵。
    数百死囚,口里发出/嚎哭或者是求饶。
    而步兵营已出列,他们开始给自己的火器装药,那死囚们在数十步外,此时并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命运是什么,似乎带着侥幸,有人发现自己是进了宫,远处有穿着冕服的人,便晓得天子亲临了。
    他们犹如抓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有人纷纷道:“陛下,陛下,我等是受了张亮的蒙蔽啊,求陛下恕罪。”
    李世民只抿唇端坐着,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阖目,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似乎因为皇帝做的久了,已经越来越多人忘了,李世民原是靠什么起家的了。
    此时,苏定方大吼:“预备……”
    于是摆成了长蛇的天策军步兵营将士开始迅速的装填火药,而后插入通铁条,在将火药填实之后,装上了弹丸。
    随即,一柄柄火枪举起。
    步兵营三千人,分为六列。
    五百人一字排开,五百柄火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远处一个方向。
    “发射!”
    砰砰砰……
    枪声大作。
    那被绑缚的死囚们听到了枪声,还未等反应,瞬间许多人的身上便血冒如注,弹丸迅速的穿透了人的身体,有人踉跄着,而后倒下。
    没有倒下的人则如惊弓之鸟,他们拼命的想要奔跑,只可惜,他们都是被绳索串起,大家各自挤作一团,不分方向,反而被身边的人扯着动弹不得。
    于是,有人开始惨呼和嚎叫。
    可当第一列射击,立即整齐划一的退开,第二列火速填补了第一列的空隙,举枪,砰砰砰……
    射击的间隔,只是片刻功夫。
    随即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和第六列。
    枪声大作。
    不远处的死囚站立的越来越少。
    可就在这接连不断的射击之后,第一列却已装弹完毕了,他们踏步上前,如疾风骤雨一般,继续发射。
    一轮又一轮的齐射,连绵不绝。
    而这枪声,伴随着硝烟的气息,已让群臣们色变。
    他们惊恐不安的听到这如惊雷一般的声音,看到那天策军上空已是硝烟弥漫,他们已闻到了些许硝烟的刺鼻气息了。
    而更恐怖的却是那些死囚,数百人已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血流成河,有人的身体还在抽搐,惨呼声也越渐微弱了。
    这跪在地上的陆德明……身子也随着一阵阵的枪响而绷紧,他下意识地抱着头,浑身瑟瑟发抖。
    许多人面对这样的场景,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的脚有些软了。
    哪怕是那张千,也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跟随着密集的射击而疯狂的跳动,一直绷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只有李世民,一直从容地俯瞰着这一切,他面上没有表情。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苏定方上前,行了个礼道:“陛下,五百三十六名死囚,悉数处决。”
    李世民抬抬手,却道:“才五百三十六人?”
    这话……给人一种刺骨的寒意。
    张千忙道:“还有一些,乃是罪人家眷,已悉数充入了教坊司。”
    “噢。”李世民却是淡淡地道:“可朕觉得还不够。”
    说着,他目光一转,视线又落在了已经惊慌失色的群臣身上,冷冷地道:“难道这朝中,就没有张亮的党羽吗?”
    这话立即让许多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
    被李世民目光扫视的人,只觉得自己的后襟凉飕飕的。
    这是什么话……
    看陛下说的……
    张千则道:“要不……奴婢再核实一下?想来,一定会有漏网之鱼。”
    李世民淡淡道:“要彻查!不可放过一人,今日放过一个,他日……这便是心腹大患。”
    张千忙道:“喏。”
    说着,李世民要站起来,张千连忙将李世民搀扶着,却见李世民在站定之后,摆手令他退下。
    而李世民则是艰难的行了几步,群臣们忙垂下头,个个恭顺的等候着李世民的训斥。
    李世民道:“你们啊,别总是什么天下要亡了这样危言耸听的话,这大唐的江山亡不了,这里有天策军,有这么多虎贲,更有无数希望安居乐业的百姓,怎么会因为你们一张嘴就亡了呢?要亡这天下,就得要像那些死囚一般。”
    李世民手遥指着远处无数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冷冷道:“要效法他们,拿自己的命来换,没有十万百万颗人头,我大唐稳如泰山。都知道了吗?”
    群臣此时已闻到了远处的血腥气,不少人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
    这些人,也不乏有上过战场的,可如今日所见这般,犹如屠宰猪狗一般的高效率杀人,他们是第一次所见到。
    那血淋淋的一幕还在,却不得不令人心有余悸,听到陛下厉声喝问,哪里还敢多言?都纷纷道:“陛下所言甚是。”
    李世民随即垂下眼帘,看了那陆德明一眼,陆德明依旧还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后怕神色。
    李世民不重不轻地道:“陆卿起来吧,地上凉。”
    可陆德明不肯起来。
    李世民突的目光一冷,怒道:“起来!”
    “臣……臣腿软,起不来了。”陆德明带着哭腔道。
    这个时候,也不怕丢人了,毕竟性命更重要嘛!
    于是便有人将他架起,他才勉强地站定。
    李世民则是别有深意的看着他:“陆卿家乃是高士,学富五车,朕正有事要请教,你看……陈正泰立下大功,敕封郡王,可有什么不稳妥之处?”
    陆德明脸色苍白,却不敢迟疑,忙不迭的点头道:“这是实至名归,信赏必罚,才能宾服人心,陛下此举,岂不正是赏罚分明?如此,忠贞的人才肯为朝廷效命。而心怀不轨者,才会害怕受到严厉的惩罚。这天下自然也就井井有条了,所以……臣以为,陈正泰敕封郡王,不但令天下人心悦诚服,而且……而且……”
    李世民见他搜肠刮肚得这么辛苦,终于不方地摆摆手道:“好啦,好啦,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连你都这般说了,可见朕做的这个决定乃是对的,陆卿高见!只是……既要敕封,该叫什么郡王才好呢?”
    “这……”陆德明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点点的冷汗,他硬着头皮想了想道:“陈正泰忠义无双,陈家在朔方建城,不妨就敕其为朔方郡王可好?这朔字,其意为寒气的意思,而寒气来自于北方,朔方二字的本意,自然是北方的意思了,陈正泰镇守北方,为我大唐北方的屏障,以此为爵号,正有藩屏北方之意,恳请陛下明鉴。”
    “不愧是大儒啊。”李世民颔首,他风轻云淡地道:“北境之王吗?如此也好,陈正泰,你觉得这陆卿家所言有理吗?”
    陈正泰觉得自己还是面皮很薄的,道:“儿臣这些算什么功劳啊,怎么可以……”
    李世民冷冷打断他:“说人话。”
    在陛下的不悦目光下,陈正泰立即道:“儿臣谢陛下恩典,如此厚爱,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心满意足了,随即对众臣道:“众卿家可有什么异议呢?这不是小事,一定要群策群力才好,免得有人说朕独断专权,不听人谏言。”
    众臣一个个哑然的看了一眼陆德明,而后依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李世民皱眉:“都不说话?那大家是都觉得朕做的不对?”
    “陛下言之有理,臣等叹服。”
    “陛下圣明。”
    “陛下……”
    ………………
    不好写,所以写的慢了一点。第三章送到。

第四百八十一章:斩草除根

    李世民似乎对此很满意。
    一下子这百官就和谐了许多。
    其实此时他的身体,已撑不了多久了,不过权力某种程度而言,就是最好的XX,他的面上依旧容光焕发,顾盼群臣,口里道:“看来众卿对此没有异议了,既是众卿家们决议如此,那么朕自当从善如流,此事就这样议定了,房卿家。”
    房玄龄心里唏嘘,他越发觉得陛下的心思难以猜测了,只是现在李世民转危为安,他心里却是喜出望外,这世上难上青天的事,到了李世民手里,总是这样容易。
    房玄龄道:“臣遵旨。”
    李世民看着神色疲倦的房玄龄,倒是难得露出了几分温和之色,道:“辛苦房卿家了。”
    房玄龄忙道:“不敢,陛下大病初愈,这是社稷之福,此时该好好休息。”
    “朕哪里敢休息。”李世民又拉长了脸,又扫视了群臣一眼,才又道:“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要取我李唐而代之,朕才养几日病,就成了这个样子。”
    房玄龄道:“不能为皇帝分忧,乃是宰相的过失,臣有死罪。”
    李世民摆摆手,露出了一点微笑道:“罢了,并非是你的罪过,张千,摆驾回紫微宫吧。”
    张千应了,他早就担心陛下身子,于是连忙命人去准备车驾。
    李世民登车之际,却见群臣个个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他目光一转,却是将陈正泰招到一侧道:“让天策军将尸首清理一下,弄得朕的宫殿乱七八糟,煞气太重了。”
    陈正泰错愕,心里说,陛下,人是你下令在宫里杀的啊,现在你说这样的话?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他忙笑着道:“儿臣遵旨。”
    李世民已老神在在的登车了。
    于是群臣入殿,继续议事。
    太极殿外,却是无数的宦官和天策军的将士们忙碌,将士们搬走了尸首,宦官们提着水桶和抹布,擦拭着宫中的血迹和碎肉,只是无论如何冲刷,那砖石缝隙里的血迹,却无论如何都冲刷不尽。
    殿中,众臣默然无声,面色各异。
    李承乾也如木偶一般,只房玄龄一人将议程大抵说了一下,不过有异议的人不多,现在大家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上头。
    这一次,实在太震撼人心了。
    谁也想不到,陛下居然死而复生,就宛如不死帝君一般,这种概念,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除此之外,尽诛张亮党羽,本也无可厚非,可直接拉到宫中来杀人,还有那火器如杀鸡宰羊一般,亲眼让人看到人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这种震撼感,却令人心里更增恐惧。
    陛下的态度,似乎比之从前,更让人不可捉摸,以往说一些大义,陛下还肯听得进去,可现在,陛下却变着法儿来侮辱大臣了。
    斯文丧尽啊!
    朝议之后,群臣心思各异地散去,走出太极殿时,除了空气中似乎还隐有硝烟和血腥的气息,那屠戮过的痕迹,却几乎已消失殆尽,只有人们走在这地砖上时,从那极隐秘的缝隙里,才可看到那猩红的血水,即便是血水,也已干涸,仿佛那数百个生命,从未出现过这个世上。
    可那可怖的一幕却是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
    另一头,李世民坐着马车回到了紫薇殿,早有医者等在这里准备给他换药。
    当纱布揭开的时候,发现伤口有未愈的痕迹,所以赶紧用药换了纱布,新纱布上也沾了新血,一旁看着的张千便心疼地道:“陛下,还是得安心养伤,再不可如此了。”
    李世民斜躺着,答非所问地道:“陈正泰呢?”
    张千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自不敢再啰嗦,连忙去请陈正泰来。
    没过多久,陈正泰徐步入殿,行了个礼。
    李世民抬眼看着他,道:“今日之事,怎么看?”
    陈正泰立即道:“陛下王者归来,众望所归……”
    李世民皱眉:“朕说的不是这个,朕要说的是……你对这群臣,是什么样的看法?”
    陈正泰此时对于这老丈人,其实颇有几分胆怯,说实话,他太狠了,虽然自己很喜欢,可是……难免会有一点心理阴影啊!
    别说那些大臣,那血腥的一幕,给他的影响也够深刻的。
    他妈的,至少要做十天噩梦了。
    陈正泰想了想,整理了思路,而后道:“群臣已被震慑住了。”
    李世民颔首,却是意味深长地道:“震慑住还不够,朕活着,可以震慑他们,可是谁能保证,朕有一日,不会驾崩呢?谁能保证他们以后就老实了呢?朕经历过生死,知道人有旦夕祸福。从前朕总觉得时间足够,可现在……却发现时不待我了。”
    陈正泰点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陛下说的是。”
    李世民又道:“朕方才一念之间,甚至想要斩杀几个大臣立威,只是……终究还是遏制住了这个念头,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陈正泰道:“斩杀几个大臣,只是除草,但是这野草就算割了一茬,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世民听到这里,打断陈正泰,忍不住骂道:“他娘的,朕就知道你会作诗。”
    陈正泰一脸无语:“陛下,这不算诗吧?儿臣冤枉……”
    李世民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除根,只割几根野草,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历朝历代,那些天子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他们也在除草,可很快……这些草根又生出了新枝,最终……非但没有解决问题,而且还遭到了反噬。”
    李世民顿了顿,喘了几口气,又道:“因为世族杀一个是不够的,他们有无数的子弟,即便一时遭遇了挫折,迟早还有一日可以起复。他们有着无数的田产,有许多的部曲,随时可以东山再起。他们的姻亲遍布天下,门生故吏,更是不知凡几,斩杀一人两人,于事无补。”
    “陛下所言甚是。”陈正泰这时认真起来:“问题的关键就在此处,只是除恶务尽,哪里有这样的容易呢?数百年的根基,怎么可能说动就动,难道陛下能尽诛世族吗?倘若如此,要杀多少人才够,一万?十万?百万?”
    李世民显得焦虑。
    实际上,陈正泰贩卖的就是焦虑。
    陛下活不了几年了,这些世族树大根深,迟早有一日,会重新复起,到时候,陛下的子孙们,依旧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太子制不住这些人,将来陛下的其他儿孙们,依旧制不住。
    唯一的希望,就是陛下。
    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时奇怪道:“你陈氏也是世族,为何说到遏制世族,你倒是这般的起劲?”
    啊……这……
    陈正泰一脸懵逼,他发现李世民的脑洞很大,总能用奇怪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大家有事说事,能不能动不动就峰回路转?
    不过他还真的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陈正泰想了想道:“因为儿臣希望天下太平。”
    他顿了顿,继续道:“自汉以来,天下已经动荡了太久太久了,汉末时数百上千万户的人口,到了现在又剩多少?百姓们安居乐业,不过两代,便要遭遇兵祸战乱,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这才是这数百年来,天下的常态。这是何其残忍的事啊,世族们仗着根基深厚,延续血脉,一次次在战乱之中,谋取自己的利益。新的统治者们,一次次降世,而后,又陷入无止境的争斗,这一切,天下人受够了,儿臣读史,只看到的是血迹斑斑,哪里有半分英雄凯歌,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而已。”
    “所以儿臣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分明这中原之地,已杀到了千里无人的地步,却依旧还有人滋生出侵城掠地的野心。为何分明可以将心思放在生产上,令天下人喜笑颜开,安居乐业。却最终只因为一家一姓的野心,迫使农人们拿起了兵器,去屠戮那些只有车轮高的孩子。臣思来想去,或许这便是症结所在。天下总会降下雄主,而雄主震慑了天下,可用不了两代,当皇权衰弱下来,朝廷便失去了威信,地方上的豪强,滋生出了野心,他们勾结异族,或是机关算尽,又重新令天下布满战祸。”
    “如若……没有这些人呢?”陈正泰看着李世民道:“倘若政令可以通达,真正的平民百姓,可以吐露出自己希望安居乐业的心声,而不再被世族摆布呢?其实儿臣也不知道……这样做过之后,是对还是错,或许将来……可能又会有新的矛盾出现,会有新的是治乱更替的理由。可是既然知道了现在问题的症结,就不能假装去视而不见,大丈夫在世,不是都说要立不世功,要开万世太平的吗?儿臣并不指望能开万世太平,毕竟能力有限,可至少……开十世,开二十世太平,那也是好的。终究要比人如草芥,如牛马一般的要好吧。”
    “只有这样,千百年后,将来即便天下会混乱,人们至少会知道,原来一百年前,曾存在过一个清平的世道,这世上曾有一个这样的天子,和一群似儿臣这样的人,曾经为之努力,去做过尝试,不再计较门户之私,不去信奉将人视为鱼肉……所以在儿臣心里,成败不紧要,陛下爱读史,总是将以史为鉴挂在嘴边。可是陛下和儿臣又何尝不在创造历史呢,千年后的人,也会读陛下与儿臣的历史,即便不求当下成败,也该给后世们留下一个榜样,不成功,成仁亦可。”
    李世民很认真地听完了这番话,不由得动容,他奇怪的道:“你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陈正泰不禁小声嘀咕,你也是啊。
    “你说什么?”
    陈正泰的求生欲一直很强的,于是立马摇头道:“儿臣是说,陛下圣明。”
    李世民看了看陈正泰,倒没有再纠结他真正咕噜的是什么,却是感慨道:“朕敕封你为郡王,其一是奖赏你,其二也是因为如此,斩草除根!可斩草除根,哪里有这样的容易呢,历朝历代都做不成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能做成,谈何容易啊。”
    “一步一步来,首先是将他们的土地和钱财统统操纵于朝廷之手。”
    李世民道:“失去了这些,那么世族的根基,也就毁去了大半了。只是……要如何做呢?”
    陈正泰道:“陛下是带兵的人,对付这等人,理应比儿臣更清楚怎么做,有一句话,叫做围三缺一,将他们围住,令他们生出恐惧,可也不能令他们狗急跳墙,那么就一定要给他们留一个缺口。只是……现在要做的,先将人围了。”
    李世民越发的狐疑,深深看着他:“围?”
    陈正泰露出一笑,道:“陛下瞧好了吧,今日陛下已经震慑了群臣,已令他们滋生了焦虑之心了。现在又有新军在侧,使他们心里忌惮。这个时候,正该趁热打铁了。”
    李世民见陈正泰说的云里雾里的,一时之间,竟是猜不透陈正泰的心思。
    不过想来,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此时不便说出来,于是冷冷的看着陈正泰道:“你自己要小心,别以为成了郡王,便可高枕无忧,这些人……表面上怯弱,实际上,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陈正泰道:“是,儿臣一定谨遵陛下教诲。”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真的想不到啊,朕会被迫走到这一步。不过……也好,这天下最难的事,就交给朕来解决吧,朕自随父皇在晋阳起兵时起,不就总创造奇迹吗?连朕都做不成的事,那么子孙们就更加做不成了。这样也好,朕就试一试。有什么事,随时入宫来奏报,这先将养几日身子,做事,想定了要去做,可过程之中,也要三思,不要一味地莽撞。”
    ……………………
    第一章送到,今天可能要把剧情梳理一下,所以接下来的更新可能会有延迟。

第四百八十二章:出奇制胜

    陈正泰知道李世民此时,已产生了倦意,应声之后,便告退出去。
    李承乾却在外头等着,他不敢进去见自己的父皇,显得有几分焦虑的样子,等陈正泰出来,便急忙询问:“父皇如何?”
    “陛下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多休息就是了,未来一个月,不要再让他伤筋动骨了,多卧床休息,如若不然,又要浪费了药,这药金贵的很,我这边也没多少了,不可再用了。”
    李承乾没想到,陈正泰担心的只是自己的药,一时语塞。
    他咳嗽一声:“孤的意思是……父皇说了孤什么?”
    “没说。”陈正泰老老实实的道。
    李承乾于是郁郁不乐的样子。
    陈正泰便问:“这又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很痛快吗?你却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
    李承乾叹了口气道:“父皇病重之后,孤奉旨监国,只是……终究还是让父皇失望了。从前的时候,父皇若是在外,也会命孤监国,可每一次监国都顺风顺水,百官们都满是赞誉,父皇呢,也很满意,可是这一次……孤却发现,满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朝中的局面,孤一点都不能控制……”
    “这是当然。”陈正泰笑了笑:“当初的时候,陛下就算不在,可毕竟还活着,太子殿下监国的时候,大臣们哪里敢戏弄殿下呢,否则等陛下回来,若知有人敢欺储君,还不将人生吞活剥了。可这一次不一样啊,这一次许多人都认为陛下即将驾崩,他们被贪欲所蒙蔽了,从前对于太子殿下的恭顺,自然也就不见了踪影,沉稳一些的人,在作壁上观,等待看好戏,时机合适的时候好摘桃子。而性子比较急的人,只恨不得立即跳出来,刁难太子殿下。说到底,从前的监国,是算不得数的,那时候太子殿下监国,更像是陛下的一个影子,谁敢对陛下的影子不敬呢?”
    李承乾酸溜溜的:“孤还以为……我已历练了这么久,已能驾驭群臣了呢,哪里想到……事情恰恰相反。哎……只怕父皇见此,心里不免要大失所望。”
    陈正泰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陛下一点也没有失望,因为他所料到的,就是这个局面。你以为当初你监国的时候,陛下真的很满意吗?陛下之所以满意,夸奖你尽忠职守,能够驾驭百官,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心如明镜,所以陛下这才在今日带着伤病,也要亲自站出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李承乾很沮丧。
    这种感受很不好。
    他是太子,打小开始,便是天潢贵胄,贵不可言,这样的身份,身边总是不缺乏人夸奖他,每一个人都对他敬若神明,一度李承乾认为,这是自己的缘故,是自己英明神武,是自己聪明过人,可现在……这神话却被戳破了,曝露出来的,却是自己可笑的一面。
    原来,他们并非是敬畏自己,而是敬畏父皇而已。
    原来,他们对自己的各种夸赞,不过是出于对父皇的恐惧。
    而一旦……没有了父皇,他不过是个毛孩子,哪怕是储君和监国的身份,也无法弹压那些人跃跃欲试的野心。
    “这样看来,孤又愚笨,事情又办不好,实在愧为人子啊。”
    陈正泰摇摇头:“并非是如此,殿下此言差矣,这一次殿下手术,不就是拯救了陛下吗?陛下对你并没有失望。至于是否愚笨,事情到底能不能办好,其实都不重要,对于一个储君,想要让百官们对殿下心悦诚服,靠的不是这个。”
    “天下这么多的智者,谁能确保一个储君就一定比别人更聪明呢?天下有这么多办事得力的人,难道做天子的人,就一定要比臣子们更能事必躬亲吗?这其实根本原由就在于,殿下的威信不足而已,和智商什么的一分一毫都没有关系。”
    “威信?”李承乾看着陈正泰,他突然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如何能建立威信。”
    陈正泰想了想:“给你一个破碗,你到民间去,三年之后,给我将世家全部灭了。”
    李承乾:“……”
    陈正泰又道:“再或者,让你做一个亭长,过几年之后……”
    “你别说了。”李承乾苦笑道:“孤懂你的意思了,能成大业者,都是非常之人,他们所建的功业,哪怕是千百年后也会有人赞叹,这样的才能,才拥有巨大的威信,就如父皇一般。所以,像孤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和他们相比的。”
    陈正泰心里想,就算真让你做出和陛下一样的功业来,只怕太极门之变也要开始了。一山不容二虎呢,老子还没死,你就已能摆平天下所有人,这还了得?
    陈正泰咳嗽道:“所以,我们不如把难度放低一些,比如……我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事要干,这事儿要成功了,那么太子殿下定能让陛下刮目相看。”
    “呀。”李承乾一听,顿时浑身热血沸腾,激动万分的道:“什么事?”
    “卖瓷器。”陈正泰极认真道。
    李承乾顿时觉得自己火热的身躯,被陈正泰挖了一个冰窖,直接埋了。
    他脸色渐渐的一变:“有……有没有难度高一点的。”
    “这个的难度最高,凭借这个,才能解决陛下的心腹大患,你干……不干?”
    李承乾:“……”
    这是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被一群人多次捶打之后的感觉,李承乾道:“卖瓷器,和父皇的心腹大患有什么关系?”
    “到时你就知道了。”陈正泰道:“可现在……我们得把瓷器的买卖做起来,而且还要很赚钱。”
    李承乾若有所思:“当真吗?”
    陈正泰正色道:“我将殿下,视做自己的兄弟一般,岂敢蒙骗呢?殿下很快就知道这瓷器的厉害之处了。走,随我来。”
    在平安坊最热闹的地方,因为靠着皇城,所以达官贵人格外的多,在这里的街道中心,却有一个宅邸早就被人买下来。
    这样的华宅,价格不菲。
    可是……买家却居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拆屋。
    这可是上等的宅子啊,不知花费了原主人多少的心血。
    但凡路经此地的人,都不禁摇摇头,太奢侈了。
    这样的好宅子,买了下来,居然直接拆了。
    这里的匠人很多,一车车拆下墙砖和建筑的垃圾直接用四轮马车拉走。
    而后……又来了一群戴着藤帽的匠人,开始重新挖地基。
    这些匠人分工合作,工程的进展极快,不用多久,便开始砌墙,只是奇怪的事,当墙面砌到了腿高的时候,居然便不砌了,中间留了一个巨大的框架……
    紧接着,有人开始小心翼翼的运载着一个个巨大的玻璃来,这样尺寸的玻璃烧制是很不容易的,而且运输起来,也很不便,一不小心,这玻璃便要粉碎,因而,前来安装的匠人,小心翼翼,生恐有一丁点的闪失。
    而后,一块块巨大的玻璃,便装配上去,短短十五天之后,一个奇怪的建筑,便开始成形了。
    就在所有人都好奇的时候,玻璃开始蒙上了布,里头的人开始进行装饰,又忙碌了许多日,终于……在这一日清晨,人们如往常一般起来。
    卖新闻报的货郎,却在此刻扯着喉咙,歇斯底里的大喊:“陈氏精瓷今日开业酬宾……”
    一般报郎喊得都是头条的消息。
    以往都是一些重要的讯息,可今日……一个瓷器店开业,居然上了头版。
    可一听是陈氏,许多人心里就了然了,这就对了嘛,姓陈的那狗东西,又想骗钱了。
    只是……若是更细心的人,却又察觉有些不对,因为……大家都很清楚,陈家隔三差五,会有一些产业出来,以往却是从来没有在新闻报中上过头版的。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几日……大家骂陈家比较厉害。
    也不知什么缘故,反正大家就是想骂。
    比如那卢文胜,就是其中之一。
    他虽是出自范阳卢氏,可其实,并不算是嫡亲的子弟,不过是偏房而已,久居在长安,也听闻了一些事,自然对陈家带着出自本能的反感。
    古人的宗族观念极重,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维护家族,都是出自于本能。
    何况,一个家族绝不是靠观念来维系的,同时还有苛刻的家法,有利益共生的关系。
    比如这卢文胜,就在长安城里经营了一个酒楼,酒楼的规模不小,从商确实是贱业,在大家族里,这属于不务正业,不过卢文胜本来就不是什么卢氏各房的核心子弟,不过是一个远亲而已。
    可即便只是一个远亲,依旧还是可以打着卢氏的招牌,轻易在这长安立足,卢文胜最自豪的,便是自己乃是卢家人。
    他看了报,骂了半天,当日约了一个叫陆成章的朋友,打算去那平安坊看一看。
    “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陈家弄什么花样。”卢文胜绷着脸,很认真的道。
    那陆成章与他很熟稔,平日里性情也契合,陆成章在长安,只是一个卑下的小官,位列八品,很不入流,此时他满口答应,二人一道坐了马车,便到达了这传说中的陈氏精瓷。
    到了这里……
    首先给人一种古怪又新奇的感觉。
    这铺子,竟是透明的,在一个个连接着屋内的橱窗里,各色的瓷器还未进店,便已展露在了陆成章和卢文胜二人面前。
    二人觉得怪异。
    “就这个?”卢文胜道:“不就是玻璃吗?现在哪里没有,就是大一些而已。”
    “卢兄,你看这瓷器。”陆成章面露出怪异的样子,眼睛看着那瓷器,竟有些离不开了。
    这瓷器……在橱窗之中,尤其是在灯火通明的店铺内,居然是完美无瑕一般,表面格外的通透,那釉面上的纹理,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还有釉面上的图案……真是闻所未闻。
    当下大唐的瓷器,不是没有,而且还有很多。
    可是眼前这瓷器……和当初那等瓷器相比,会给人一种……高下立判的感觉。
    店铺里,已经有许多看热闹的人了。
    这巨大的铺里,亮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到处都是灯火,而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一个个玻璃罩子之下的各色瓷器。
    有瓶儿,有茶具,有餐具,功能不一,釉面上的纹理,也各有千秋。
    陆成章看的眼睛已经离不开了。
    这辈子,没有见过这样晶莹剔透的瓷器。
    就如玉脂一般。
    只可惜,被玻璃罩子罩着,他没办法伸手去触碰,且这釉面,也是从前闻所未闻的。
    “呵……陆贤弟,你看看价格。”
    陆成章下意识的低头,一看价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七贯……这么个玩意,它卖七贯?”
    要知道,以往的那些瓷器,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功能,不过是一个瓶儿而已,也不过几百文而已,就这……许多人还嫌价格贵了。
    陆成章摇摇头:“太贵了,只怕卖不出几个。”
    卢文胜点点头:“就这么瓶儿,不过用来插花而已,我在街角那里,四百文就能拿下。这也不过是制的更精细一些。就要这个数,姓陈的狗东西,想挣钱想疯了。”
    陆成章也不禁笑了:“是极,谁肯花七贯钱,买一个这么个玩意回去插花?除非是疯了。”
    “不过……”卢文胜贪婪的看着瓷瓶,居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过几日,要去卢家二房,拜见三郎君,若是能送上这么一个礼……倒是……“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不行……
    谁买谁傻瓜。
    于是……他只微笑不语。
    却在另一边,有人指着一个瓷瓶道:“这个……我要了。”
    陆成章二人听罢,下意识的看向那商贾模样的人,一副挥金如土,豪气干云的模样。
    二人为此人的豪气所摄,心里既羡慕,又隐隐鄙视,这个傻瓜……
    可谁晓得,店伙却认真的摇头:“这个花鸟瓶?抱歉的很,这瓶儿今日上的货,只是……已经卖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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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