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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三章:翻云覆雨

    虽是抱怨,可是这么多人现在要死要活的,陈正泰还是乖乖正了衣冠,出了书斋,赶到了中堂。

    这中堂里人满为患,人们看到陈正泰来了,顿时激动地道:“来了,来了,郡王殿下来了。”

    陈正泰看着那乌泱泱的人,心里有些害怕。

    鼓足勇气,方才一头扎进人群之中。

    大家自动的让开一条道路。

    随即,人声鼎沸起来。

    陈正泰便嚷嚷道:“都别吵,吵的就给本王出去。”

    一下子的,大家安静下来。

    “让领头的人来说话,崔志正,韦玄贞,你们二人上前来吧。”

    倒不是真的韦玄贞和崔志正领头,只是陈正泰对这二人比较熟悉而已。

    二人便上前,干笑。

    陈正泰道:“到底怎么回事?来我陈家闹个不休的,就算蹭饭吃,也该晓得要安静。”

    “郡王殿下,我等悔不该当初不听殿下之言啊,如今……哎……”韦玄贞说着,忍不住又破口大骂:“我等都是被朱文烨那狗贼蒙骗的啊,如今我等已是四处搜寻,可迄今仍不见此人的踪迹,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哎,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这话……是当初我在新闻报中说的,这个,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吧,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满盘皆输,还能怎么样?天底下哪里有只赚不赔的买卖呢,说这样话的人,十之**就是骗子。”陈正泰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可是你们现在找我,又有什么用呢,当初我警示的时候,你们但凡听我一言,也不至到如今这个境地,难道……你们亏了钱,还要我陈家赔吗?来来来,你们要本王赔,本王就赔你们好了,你们要多少钱?”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感觉陈正泰在逗他们。

    便连和陈正泰当初有杀子之仇的崔志正,也忙摇头道:“殿下,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殿下当初就对精瓷有所警惕,当初说的每一句话,我等看过之后,都察觉到……这是金玉良言,只是可惜,我等利益熏心,又上了朱文烨的当,竟毫无知觉。老夫曾翻阅过半年前的新闻报,这才知道殿下才是良苦用心,且智慧过人。现在我等欠了巨债,家中的瓶子……又一文不值,这都到了灭门破家的关口了啊,殿下是个有办法的人,能否施以援手?我等当然不至厚颜无耻到希望陈家来赔偿,只是殿下能帮忙……想一想办法也是好的。”

    “是啊,是啊,只有殿下才能拿办法了。”

    陈正泰看着众人纷纷点头,一脸信服的看着自己。

    陈正泰和朱文烨就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现在朱文烨声名狼藉,陈正泰则又成了第二个朱文烨。

    世事真是难料啊。

    有人已老泪纵横,悲切地道:“殿下无论如何,救我等一救,殿下就是我等的大恩人哪。”

    “殿下,当初我还为新闻报的事责骂过殿下,如今想来,实在惭愧,真是无地自容啊。”

    “家中数百年的积攒,如今已一扫而空,殿下啊……救一救我等吧。”

    陈正泰看着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陈正泰这个人的心很软。

    哪怕觉得这些世族乃是世间的豺狼,可这时候,看到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哽咽难言,竟一时之间,心肠也硬不起来了。

    陈正泰坐下,心里想,这些人余威还在,真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来个鱼死网破,还不知这天下将会是什么光景呢。

    于是顿了顿,沉吟道:“说实在话,要救回来,几无可能的了,现在只能想方设法,挽回一点损失了。”

    来的人,其实没一个是指望着能完全救回来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现在重要的是……指着能留一笔钱财,能维持家业便算很好了。

    虽然数百年的积攒,一扫而空,可这么多的族人,总得要有口饭吃吧。平日里他们也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说养那数千上万的部曲和奴婢了,可最少……能让自己做一个富家翁,总该得有吧。

    “是是是,还请殿下发个话,我等言听计从。”

    大家都盯着陈正泰,似乎抓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陈正泰沉吟道:“其实做投资,真正聪明的,都会风险转移,哪里有像你们这么一般,居然一头扎进去的,你看现在……玩完了吧。”

    “风险转移?”韦玄贞一听,打起了精神,这个名儿一听就很高级了,从前哪里晓得这种路数。

    陈正泰接着道:“长安的精瓷市场是救不回来了,可是……我听闻精瓷已经远销外藩了吧?”

    “这……我也略有耳闻,不少胡人……都闻风而来,到这长安来购精瓷。”

    陈正泰便道:“也就是说,精瓷在长安一文不值,可是到了吐蕃,到了西域,到了波斯,甚至到了更远的地方……至少现在而言,还是值钱的。”

    此话说罢,众人眼前一亮:“殿下的意思是,立即将这些精瓷卖到外藩去?”

    陈正泰却是摇头道:“要卖,也不能随便卖,首先……前期要暂时控制住出货量,如若不然,这精瓷非要被打崩不可的。控销是门手艺活,若是你们一股脑的都把精瓷运了出去,没两天,价格就要暴跌了。市场是要慢慢的培养的,就好像喂雏鸟一样,得一点点的喂,慢慢的等它长大一些,再徐徐的出货。所以……首先我们自己得要团结起来,要实行配额制,大家将精瓷都统计一下,谁家有多少精瓷,每个月放货多少,譬如……就算是一千个吧,那么这一千个里,各家配货多少,得有规矩,谁都不能乱来,大家只能抱团来取暖,若是有人坏了规矩,悄悄出货,一旦价格崩了,那么大家就都得死了。”

    大伙们都认真地听着。

    这一下子的……所有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一方面……这一刻,大家是信任陈正泰的,殿下真是热心肠啊。

    另一方面,这已成了他们最后的出路了,有办法总比无路可走的好!

    此时,陈正泰又道:“只是……现在长安的消息,已经开始被一些胡商们传出去了吧,该如何是好呢?”

    “所以,这就要借助各位的能量了,一方面,暂时要封锁边镇,拒绝与胡人的互市,理由嘛,很简单,就说咱们的宝贝精瓷,大量的流出,如此值钱的宝贝,经胡商源源不断的带去了西域和吐蕃,给我大唐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所以……你们要立即上书,关闭各处关隘,禁绝商业往来。”

    这一下子……大家都振奋了起来,这是世族们最擅长的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笃定了。

    崔志正便拉着脸看了众人一看,道:“大家都听好了,所有子弟和门生故吏,都要发动起来,夏州那儿……谁家有关系,谁家有子弟在那任都督、将军、校尉的,立即修书,一只苍蝇也不得随意飞出去。”

    一只苍蝇都不能出关,这话肯定是有点夸张了。

    可若是天下的绝大多数的世族,联络上了他们复杂无比的人脉,那么还真有可能。

    什么叫做高效率,这便是当所有世族的根本利益受到了威胁的时候,以往皇权是难下地方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你得看世族和底层官吏们的心情,毕竟……山高皇帝远,你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此时和大家的利益息息相关,这效率自然是直接拉满了。

    “只是……”韦玄贞还有一些担忧,忍不住道:“只是这些使节……譬如吐蕃国的使者……难道他们不会带消息回去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正泰认真地道:“就算是漏走了一些胡商也不打紧,现在吐蕃和西域等国上下,还沉浸在大发其财的美梦中呢,零星一些商贾,散布精瓷已崩溃的消息,那些王公贵族们,岂肯轻易相信?所以……想让他们深信长安城里太平无事,只能借助这些使者了。其中吐蕃的使者……也很好办,我们这就去寻他。”

    有人心慌地道:“啊……他不会已给吐蕃汗去信了吧?”

    陈正泰微笑,智珠在握的样子:“放心,我和他讲道理,一定能说通他的,大家瞧我的便是……”

    ………………

    这个时候,论赞弄已经要疯了。

    一夜之间,这精瓷的价格,便暴跌到了一文不值的地方。

    他前几日还在疯了似的催促吐蕃那边打款来,可现在……却是哭笑不得了。

    这大唐的大年初一,城外没有欢声笑语,而论赞弄在这凄冷的客栈里一人呆坐着,心是拔凉拔凉的!

    这时,外头似来了许多的车马,论赞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许多人噔噔的上了客栈的楼。

    这嘈杂的脚步声,引发了论赞弄护卫们的察觉,于是便听到护卫们的呵斥声,可是很快,护卫们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而后……大门猛地一下子……给踹开了。

    为首一个,是身穿蟒袍的年轻人,带着一窝蜂的人走了进来。

    论赞弄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他起身,却见那蟒袍的青年人已快步到了他面前,当他的面,劈头盖脸便问:“你便是吐蕃使臣论赞弄。”

    “啊……啊……是……是……”论赞弄面如死灰,只下意识地点头。

    这人正是陈正泰,陈正泰一看这家伙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大为光火,直接抬起手来,开弓,就是给他一个耳光。

    啪嗒……

    这一下子,顿时把论赞弄打的脸上多了一道掌印,他被打懵了,身体的应激反应,令他啊呀一声,而后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的看着陈正泰。

    后头的韦玄贞、崔志正人等吓了一跳,崔志正忙是抱着陈正泰的胳膊,大叫道:“殿下,殿下……不是说……咱们是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吗?好歹也是使臣,怎么可以说打便打,惹急了要招祸的啊。”

    其他人也纷纷哀告:“殿下,有话好好的说。”

    很多时候……大家发现自己之所以佩服陈正泰的一点就是,这家伙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

    有这么讲道理的吗?

    陈正泰将崔志正甩开,道:“抱歉,一时失误,我差点以为是来找朱文烨的。”

    “……”

    陈正泰随即道:“来,来,来,都坐下来,大家讲道理。”

    论赞弄还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耳光,确实是将他打醒了,他愤怒道:“唐狗……你们……”

    陈正泰便大叫道:“敢骂人……来人啊……”

    “息怒,息怒……”崔志正也算是服了,现在是来求人的,怎么好端端的搞成了这个样子,他忙上前,朝论赞弄解释了各自的身份。

    论赞弄这才记起,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乃是陈正泰,从前还一起勾肩搭背的喝过酒的。

    陈正泰随即问论赞弄道:“你是吐蕃使臣,现在精瓷暴跌了。你有何打算?”

    “我……我……”说到这个,论赞弄立马瑟瑟发抖起来,他所恐惧的就是这个啊。

    陈正泰冷笑道:“若是我猜测的不错,当初就是你鼓弄吐蕃汗大肆购买精瓷的吧,若是这个时候,将你送回吐蕃你,让你告诉吐蕃汗,这精瓷已经不值一钱,吐蕃已损失了无数的牛羊还有粮食黄金,甚至连河西之地……也一并葬送了,你猜猜看,你在吐蕃的族人,还有你……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只怕那个时候,吐蕃汗已经架起了油锅,就等着将你丢进去呢。”

    论赞弄又打了个激灵。

    他所恐惧的就是这个啊!

    精瓷价格一暴跌,损失惨重哪,吐蕃如此多的财富,瞬间的化为乌有,这是何其恐怖的事,他已可想象,大汗得知这些消息,会如何对付自己了。

    要知道……当初可就是他怂恿大汗购置精瓷的。

    此时,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已是瘫坐下去,双目无神,口里喃喃念着……大抵是神佛保佑之类的话。

    陈正泰随即大喝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论赞弄要哭出来了。

    陈正泰便冷笑道:“不知道……那你便等着死吧,不,是一家数十口,就等着被剥皮吧,我想……吐蕃汗一定有一百种办法收拾你。”

    伦赞弄此时已是恐惧到了极点,他抬头看着陈正泰:“我……我希望留在长安,还望殿下能够收留。”

    “想留下来吗?”陈正泰朝他一笑:“也不是不可以,不但可以让你留在长安,还可以让你在此购置美宅,让你在此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几日,你给那吐蕃汗去信了没有?”

    “没……没有……”论赞弄哭丧着脸道:“昨日听闻精瓷暴跌,我……我到现在……还是……还是无法接受,我……”

    随即……论赞弄呜哇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感受,其实韦玄贞和崔志正等人是很能理解的,其实到现在………大家也是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没去便好,我也猜你不会去,不妨如此,你现在就修书一封,给吐蕃汗报个平安,再告诉他,精瓷又涨啦,现在已是两百五十一贯。”

    “啊……”论赞弄吓了一跳,他立即明白了陈正泰的意思,却惊慌地道:“我……我不敢……”

    陈正泰继而冷笑:“你若是不敢,这便好说了,来人,将这论赞弄礼送出境,而后……再派人去告诉吐蕃汗,就说精瓷暴跌,一文不值,他们吐蕃上当受骗了。那吐蕃汗,已成了一个被人戏耍的大傻瓜了。”

    噗通一下,论赞弄已是跪地。

    他恐惧到了极点:“不……不可。”

    “那写不写?”陈正泰质问。

    “写。”论赞弄重重的点头。

    “你的使团之中,还有谁可以给吐蕃汗通报消息。”

    “只有下臣,下沉精通汉语,其他的人,只是随扈和护卫。”

    “这便好,不过还是不放心,全部控制起来,统统拿下吧。你的安全,我来负责,以后我让你怎么修书,你就怎么修书。”

    论赞弄顿时明白了陈正泰的意思,还得继续骗下去,多骗一天,自己的家人在吐蕃才安全一天。

    只是……他犹豫道:“可是……迟早会有一些消息带出去的啊。”

    “这就涉及到人心的问题了,与你无关,你只管听我们的去做便是,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是想和吐蕃汗吐露实情,还是和我们一起合作?”

    “我……”论赞弄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还……还有一人,此人叫刘向,他人在朔方……”

    陈正泰眯着眼:“放心,长安的消息,昨夜开始送出,那也要过一两日,这个刘向才能知道实情,我们现在派出快马,让朔方那边,控制住刘向不是难事,他就算和你一样得知了消息,也一定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这么快给吐蕃汗传书的,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绰绰有余。”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一十四章:跟着正泰有肉吃

    现在最重要的是信息差。

    这个时代的讯息,某种程度来说,是有极大的偏差的。

    毕竟绝大多数道路不通,长途跋涉,也需很久的时间。一个消息传递到另一个地方,更不知需要多久。

    这也是为何,当汉朝已经灭亡许多年之后,在西域等地,依旧还误认为中原大地还是大汉统治,哪怕是数百年的时间,他们仍然称大唐为汉人。

    正是因为这种信息差,所以给了陈正泰和世族们可以操作的空间。

    些许的杂音,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最重要的是,要管控住官方讯息的来源。

    封锁边镇,关闭互市的渠道,或者说,加强互市的管理是一手。

    而最重要的是,拿捏住论赞弄和刘向这两个人。

    这才是吐蕃人最重要的官方渠道,况且此二人也深得吐蕃汗的信任。

    可其实……要拿捏住他们,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精瓷的崩盘,对于这二人而言,也是灭顶之灾,毕竟……他们是吐蕃汗购买精瓷的两个抓手,没有这二人卖力的拼命倒卖吐蕃的物资,疯狂收购精瓷,吐蕃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人就是如此,一旦察觉到自己错了,而且意识到这错误将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那么……只要陈正泰勾勾手,他们并不介意继续将错就错下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办呢?

    这论赞弄在良心的谴责和灭族之罪之间摇摆了片刻,随即便打定了主意和陈正泰沆瀣一气了。

    崔志正等人也吁了口气,而后便看向陈正泰,神色凝重地道:“那些零星即将要出关的胡商,该怎么处置?”

    陈正泰道:“这些胡商,他们都买了瓶子吗?”

    “买了,有不少,就是跑来买瓶子牟利的。”

    “那么……这就好办。”陈正泰道:“你若是在大唐花了两百多贯买了瓶子,而后发现这玩意一钱不值了,你将这些瓶子带回国去的时候,你会怎么办?你会告诉大家,这瓶子已经不值钱了?还是假装根本没有长安瓶价暴跌的事,然后赶紧将这些瓶子脱手?”

    崔志正一听,眉一扬:“也就是说,这些商贾,根本不会将噩耗带回去?”

    陈正泰满脸自信地道:“非但不会,而且还会想尽办法隐瞒消息,即便他们的瓶子顺利脱手了,也决计不敢说的,因为买这瓶子的人,不是富甲一方,便是王公贵族,你明知自己的瓶子一钱不值,还将这玩意高价卖给别人,你还想活吗?所以……现在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所有在长安被朱文烨那狗贼骗的人,都会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手拉手,心连着心,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职业,可是我们的心却是在一起的,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联盟,嗯……我们大抵可以将之归类为被骗者联盟。我们这个联盟,有世族,有无数的大姓人家,也有胡商,有使者,有形形色色的人,我们有广泛的基础,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

    被骗者联盟。

    怎么这话……听着很刺耳啊,感觉就好像是傻瓜集合起来的团团伙伙一样。

    可是话虽然难听,道理却还是有的。

    很多事,一经陈正泰分析,居然一下子……便开始明朗起来。

    也就是说,大家还有机会挽回一点损失。

    此时,崔志正又问:“只是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大家现在完全将陈正泰当主心骨了,每一步都跟陈正泰问清楚才感觉踏实。

    陈正泰道:“既然封锁了交易,那么就要小小开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就在西宁,我们一面封关,一面在西宁寻一个人,就说此人有办法偷偷的运出长安价值连城的精瓷,而后呢,控制住销量,慢慢的卖出去。所得的钱……这样吧,我们将陈家、江左、关中、陇右、河北、山东、关东诸姓,分割开来,而后再实行配额,这一次,咱们先卖一千个瓶子,大家统计一下,根据地域、姓氏、家中瓶子的多少,确定一下每一批货的卖出数目。就说你崔家吧,你崔家仓库中的瓶子不少吧,且又是大姓,这一千个配额里,你们崔家……嗯,准你们三十个配额。”

    才三十个……

    崔志正想死。

    “我家有几万个。”崔志正幽怨地道。

    “我知道你家有几万个。”陈正泰虎着脸道:“可是……细水才能长流,知道吗?若这一千个都卖你家的,别家怎么办,大家都吃土吗?你还想一人吃独食不成?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大家都受了骗,吃亏上当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崔志正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其他人也怒目看他。

    崔志正只好哭丧着脸道:“殿下教诲的是,崔某受教,受教了。只是家中抵押了太多土地,若是到期之后,没办法赎回……”

    “这个,我可就管不着了,有道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你们崔家是质押了不少土地,可不还是留了许多的地吗?难道还不够你们崔家生计的?质押的地,不要也罢了,人要看长远,不要总计较着眼前之利,对也不对?”

    崔志正:“……”

    陈正泰又安慰道:“现在我不是在给你想办法了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壮士断腕是肯定的,地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往好一点想,咱们一起干大事,若是事情成功了,也未必没有收获。你若是再这样委委屈屈的样子,那我可不管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崔志正一听陈正泰说不管他,顿时就哑火了,深吸一口气,是啊,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似乎只有陈正泰的方法有一点效果了。

    当然,他还是有些拿捏不准,于是道:“殿下,我就怕……吐蕃人不会上当,哎……若是到时消息传出……我等真要血本无归了。”

    见无数的目光看着自己,带着殷殷期盼。

    陈正泰倒是很淡定。

    这是什么,这是一份责任,是一份担当。

    想想这么多人都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陈正泰就感觉自己的形象,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他信誓旦旦地道:“等着看吧,第一批货,我一定卖出个好价钱,不要慌,有我在,出不了事。”

    大家这才轻松一些,当然,依旧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陈正泰倒是想起了什么,随即道:“对啦,还有一件事,前些日子,有个叫周常的御史,隔三差五上书骂我,令我这几日很是心神不宁,我好歹也是一个郡王嘛,隔三差五的被人弹劾,遭人咒骂,还说我误国误民,我不难受的吗?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有人立即气呼呼地道:“周常?此人我认得,明日……我便让人去弹劾他。”

    “对,这个好办,我下一个条子,我侄儿也是御史。”

    “此人……算起来也是我家故吏,我……”

    陈正泰压压手道:“也别让人家丢了官,教训一下就好了,以后让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并没有要打击报复他的意思,大家同朝为官,还是要以和为贵嘛,找三五百个人,一起上书弹劾一下他便是了,最好把他送去琼州做个参军,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

    “好的,好的……”

    陈正泰又道:“回去之后,你们自己好好谈谈,根据自己的损失多少,这配额的事,我也不好干涉,你们自己拿捏主意便是了。”

    “这……”

    让他们自己谈配额,对于陈正泰而言是最有利的。

    因为这牵涉到了利益,但凡牵涉到了利益,陈正泰若是自己做了主,占了便宜的人不会感激陈正泰,可吃了亏的人就一定会来找陈正泰理论。

    在陈正泰看来,让他们自己谈,各显神通,根据各自家族的实力,博弈一番,他正好可以置身事外。

    因而……如陈正泰所想象的那样,不用几天,各家已吵成了一团,大家面红耳赤,吃了亏的,找陈家来诉苦,占了便宜的,也找陈家来试探一下陈家的态度,免得陈家下场。

    最重要的是,近来对于陈正泰的抨击一下子不见了。

    冒出头来的那个御史,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人揭发了几十条大罪,不过好在格外开了恩,只是贬官了事。

    只是……这家伙没有被发配去琼州,而是去了西宁。

    一想想从此之后,西宁多了一个杠精,陈正泰心里难免就有些遗憾。

    不过事实证明,世族们但凡是想干事,事情总是能出奇的顺利,这一点比皇帝的旨意还要贯彻得到底。

    先是有人上书,认为朝廷与吐蕃等国互市,助长了吐蕃国的国力,理应杜绝。

    李世民现在心情好,他正怕这些世族鱼死网破呢,谁曾想这些世族闹的第一件事就这个。

    就这?

    准了。

    门下的旨意一出,其实无数的书信,就已赶在了前往夏州等各处关隘和州县了,书信里都告诫自己的子弟和门生故吏,一定要严防死守,绝不允许胡商贸然入境。

    可转过头,众臣又上书,若是完全断绝与胡商的往来,只怕难以彰显我大唐气度,所以恳请皇帝,干脆只开一个小口子,以西宁为缺口,进行小规模的互市,并且加强管禁。

    李世民晕乎乎的,看着这些奏疏,想不明白呀!

    李世民的刀都准备好了。

    就等某些世族不开眼的,来个鱼死网破,想要叛乱!以至于李世民这些日子,成日在暗中调兵遣将,做好了万全之策。

    可哪里想到……这些世族成日琢磨的都是些个什么东西。

    好吧,朕现在心情好!

    准准准。

    统统都准了。

    只要不反,什么都好说。

    李世民还是有良心的,想到净赚了这么多的钱,还将得到这么多土地和田产,这等于是把人家的根都挖了,这个时候……只要不动摇大唐的根基,便什么话都好说了。

    一切都依你们便是。

    …………

    离长安千里之外的西宁……

    在刘向所住的帐篷里。

    轰隆。

    一个刘向的护卫被人丢进了帐篷。

    这护卫顿时筋骨断了一般,而后,在帐子的地毯上翻了几个滚,像是气绝了。

    而刘向依旧还盘膝坐在帐中,双目无神。

    最近来的消息……一下子让他跌入了冰窖之中。

    完蛋了。

    全部完蛋了。

    这护卫显然已是气绝。

    随即,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子弯腰进入了帐篷。

    此人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一双眸子,杀气腾腾,他穿着锁甲,腰间是一柄长刀,按刀而立,双目打量着刘向,口里道:“你便是刘向吧。我乃朔方郡王殿下的朔方都督契苾何力,想来你应该也听闻过我的大名,殿下修书来,有一封信给你,你看过之后,再给我答复。”

    而后,他自护心镜后的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交给刘向。

    刘向颤抖的接过了书信,打开,而后……脸色更加惨然,颤着声音道:“我……我不能背叛吐蕃汗的知遇之恩。”

    契苾何力咧嘴乐了:“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某也受人恩惠,当时便在想,绝不辜负这大恩人的恩惠。所以……某也不多劝说,给你一会儿工夫吧,你再好好想想,是生是死,你看着办吧。”

    刘向浑身都颤抖起来了,随即痛哭流涕。

    那该死的朱文烨,可把人坑惨了啊。

    在痛哭之后,他擦了泪:“我明白殿下什么意思了,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这些……我懂……只是吐蕃汗向来多疑。”

    契苾何力原本还以为刘向也是一条汉子,谁曾想,这家伙刚才还说不能对不起知遇之恩,也就那么一会,就想将吐蕃汗卖了,这令契苾何力不禁对刘向露出了鄙视的眼神,冷冷地道:“你照着去做便可,其他的事,与你何干?”

    “我明白了。”

    “还有,从此以后,这里由我的人来保证你的安全。你所修的书信,都需通过我的人过目之后方才能发出去。当然,事成之后,也绝不会亏待你。”

    “只是……”刘向突然悲伤的道:“只是……瞒不住的啊,这样大的事,怎么瞒得住?”

    可惜,契苾何力并没有兴趣和他讨论是否能瞒得住。直接转过身,很快便按着刀柄出了大帐。

    …………………

    这西宁至高原,得益于从隋唐时期开始,整个中国大地在第七世纪变得和暖起来,以至于这西宁之地,甚至连续数年的冬季,都无冰无雪。

    因而,在经历了历史上一个冰河期的北国,现在却是盎然着春意,万物复苏之后,雨水也变得充沛,野草以及树木开始疯长。

    一条条本是干涸的河道,现在却变得充盈,沿着河道,在西宁这巨大的工地上,甚至有人开垦出了一些良田。

    数不清的牧牛和牧马,都是自吐蕃人交易而来的,随来的突厥骑奴们,竟一时看管不来,不得已之下,只好将无数的牛羊直接宰杀,而后腌制成了肉干。

    这里水草丰美,几乎无人烟的土地,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福祉一般,但凡举家而来的人,也不禁为这里漫天遍野的绿意所惊叹。

    迁徙而来的人,开始用栅栏围起了一个个圈子,这里没有巨大的树木,所以只能用夯土和坚韧的草藤搅拌一起,修起一个个泥屋,倒是远处有几个巨大的砖窑,可在这里,烧制的砖头现下还是很值钱的东西,需要用来修筑起巨大城市的城墙。

    而沿着这一股绿色,一路至高原之上,这从前没有人烟的高原,也多了许多的绿意。

    早在隋唐之前,因为冰河时期的缘故,严寒的凛冬,令这里几乎成为了没有人烟的地带,可温暖的气候,却给这里带来了人们生活起居的粮食以及牧草。

    在这里……一个新近崛起的国家……正在不断的创造着新制,建立起了法度,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有了民族的意识,已经希望能够开创属于自己的文字。

    在那高原上的宫殿里,神瓷带来的财富,让这里的大汗和王公贵族们,每日沉浸在梦想和欢笑之中。

    只是就在此时……某一个吐蕃的商贾,似乎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这是一个吐蕃商贾,所到之处,都在传扬着来自长安的恐怖故事。

    而这些故事,迅速的引起了人们的警觉,于是终于让松赞干布汗也引起了警惕。

    他开始变得焦虑起来,每日夜里的篝火夜宴,也骤然停止。

    他派出了自己的官员,前往市场和民间打探消息。

    最后……这个吐蕃的商人,被带到了松赞干布汗面前。

    商人匍匐在松赞干布汗脚下,述说着关于长安的一切,精瓷暴跌,无数人一夜之间血本无归。

    站在一旁的王公贵族们,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个个面露惨然和恐怖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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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成功了

    松赞干布汗听了这商贾的诉说之后,立即勃然大怒。

    他目光锋利,眼光游移不定。

    显然,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询问站在一旁的僧侣:“此事……你如何看待?”

    这僧侣倒是定了定神道:“事情还无法确定,理应多找一些从汉地回来的商贾问一问。”

    松赞干布汗听罢,觉得有道理。

    毕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于是,又招了几个商贾来问。

    这几个商贾一见到松赞干布汗,在质问之下,却是道:“大汗,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我乃汉人的大年初二时启程回高原的,不曾听说过精瓷降价。”

    “是啊,我也未听说过。”

    “没……没有……绝对没有。”

    这几个商贾咬着牙,言之凿凿。

    就在前些日子,他们可是带着不少精瓷回来了,还将这神瓷卖给了不少王公。

    用的还是二百五十多贯的价格。

    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敢说半句神瓷的价格其实早就跌了。

    “难道大汗没有看过朱相公的文章吗?那文章里分明说了……价格还要涨,何来降价一说?“

    谁曾想……居然一下子的,成了一个无头案。

    不过松赞干布汗的脸色却是舒缓了许多。

    显然,一口咬定没有降价的商人更多。

    于是……他皱眉起来,怒目看着此前言之凿凿,说是降价的商贾。

    可就在此时,有人道:“长安有书信。”

    松赞干布汗一听,立即道:“取来我看。”

    那此前传言降价的商贾才松了口气,长安来了消息,这便太好了,大汗的使者,一定能印证自己的消息,我们都被汉人给骗了。

    松赞干布汗取了书信,打开,低头一看,脸色却越来越缓和,可随即……却又勃然大怒,他放下书信,指着这传言降价的商贾怒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高原上传播神瓷降价的传言,你莫非是回鹘人的细作?”

    这商贾一听,脸色惨然,立即匍匐在地,告饶道:“我说的乃是实情,大汗智慧过人,一定能明辨是非。”

    松赞干布汗冷笑道:“莫非所有人都在骗本汗,只有你一人是正确的吗?你分明是个狡诈之徒,居心叵测,故意传播消息,是想引起人们对神瓷的疑心,好从中牟利。似你这样大奸大恶之人,这高原上怎么能留你,来人,将他拿下,剥了他的皮,充入稻草,悬挂在宫殿之外,以警告那些狡诈之徒。”

    “大汗,大汗……我说的乃是千真万确……”这人发出了哀嚎。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带来了真实的消息,居然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此时,他心中已惊恐到了极点,慌忙地又道:“对,对,神瓷没有降价,没有降价……”

    可是……松赞干布汗已不再理会。

    高原上的刑法,比大唐要严厉十倍百倍。此时的吐蕃,依旧还处在奴隶的体制,可称之为严刑峻法。

    那商贾被人拖着出去,发出阵阵哀嚎。

    以至殿中的僧侣和王公贵族们个个肃然,几个商贾则匍匐在一旁,心里只剩下侥幸了。

    此时,松赞干布汗道:“理应传出法令,再有人敢招摇撞骗,都要严惩。”

    众人唯唯诺诺,纷纷称是。

    那商贾很快便被处死,而后他的皮充着稻草,悬挂在了宫殿的高墙上,随风摇曳。

    无数的吐蕃人,行走在宫殿前,远远眺望,都可见那可怖的场景,不难想象得到这皮囊曾经的主人,曾经遭遇了如何的痛苦。

    ‘谣言’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在这里……数不清的马队,进入这座高原上的山城,人们带来了畜生,带来了粮食,带来了奴隶,甚至是黄金,以及一切的特产,就在宫殿之外,进行贩卖。而后……大家挑选了精瓷,各自满意返回。

    吐蕃贵族们对于神瓷的热爱,也不亚于长安的世族,他们普遍认为,神瓷是有魔力的,这种魔力……不但能让他们去除疾病,还能给他们带来平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很值钱。

    来自泥婆罗、天竺、波斯的商贾,也纷纷来此进行贸易。

    不过随即……大唐的封关,让不少人心生出了忧虑,因为……这意味着神瓷贸易的断绝。

    取消了互市,让松赞干布汗大为光火!

    他立即派人前往西宁,不过西宁带来了好消息,此地乃是朔方郡王的属地,而且因为这块土地,名义上还是属于吐蕃,只是质押于朔方郡王而已,从法理上来说,这里依然还属于吐蕃,大唐的律法,鞭长莫及。

    因而……这里依然在互市的范畴,只要有粮食有黄金和奴隶,或者有任何特产,都可来西宁贸易,当然……最重要的是,西宁有精瓷。

    这就意味着,长安的精瓷市场,转变成了西宁市场。

    这对于吐蕃人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因为西宁距离吐蕃,远比去长安要近得多。

    这便节省了大量运输的损耗。

    甚至不少胡商见此,这西宁是个好地方,既然这里有精瓷,何不直接来此采买?

    第一批精瓷,一经出现,居然很快就销售一空了。

    而兑换来的,却是数不清的粮食和牛羊,还有黄金,奴隶也是不少,那些胡人和吐蕃人,似乎对于奴隶情有独钟,一直认为奴隶乃是重要的财产。

    好在西宁这儿也缺乏人手,一些劳力活正好可以借助奴隶。

    至于妇人……则是更多了。

    只可惜……在大唐人的眼里,胡人大多相貌丑陋,若不是实在是娶不着媳妇的,是绝不肯委屈自己的。

    …………

    当第一批钱送到了长安。

    一时之间,各家震动。

    居然还真有办法!

    崔志正等人手舞足蹈的跑去陈家那儿领了钱,崔家这里得钱六千多贯,这对于现在的崔家而言,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他匆忙的去寻了陈正泰,千恩万谢地道:“殿下宅心仁厚,若非殿下,鄙人只怕正要灭门破家了,这些日子,实在有劳殿下费心,将来若有什么差遣的地方,殿下吩咐便是。”

    陈正泰只是笑一笑,差遣……不就是惦记着钱吗?真要差遣,你早就跑的没影了。

    果然,崔志正三口就没有离开一个钱字:“只是不知这第二批什么时候售卖?”

    陈正泰便道:“这个嘛……得到下月,不要急,市场是慢慢培养的,前期一次性出货太多,这价格可能就要崩盘了,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市场。一方面呢,制造一点货物短缺的错觉,另一方面,还要让更多人深知这精瓷的好处。所以……我已想好了,将那朱文烨相公的文章,整理和编列成册,而后重新进行翻译,弄出一本文集来,让胡商们带回各国去,以往他们也翻译了不少朱文烨的文章,只是要嘛是粗制滥造,要嘛就是无法做到信雅达。这等事,需我们亲自来才可以。先印五千册吧,先意思意思,先以梵文和波斯文为主,将来若是有什么其他的需求,再作打算。”

    “除此之外,还需要随时观测市场的动向,总而言之,前期不以挣钱为主,而是以培养市场为主。”

    崔志正听着陈正泰说的一套一套的,心里竟生出一个疑惑。

    怎么这狗东西,这么熟练!

    这就跟精瓷出现长安的时候……好像一模一样啊。

    于是……他抬眼,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

    当然……这样的事,没有证据,再者说了,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

    现在是崔家求着陈家,不是陈家求着崔家啊!

    于是他飞快的收回那带着深意的目光,干笑道:“好的,好的,只要殿下有办法,那就好办了。”

    陈正泰叹了口气道:“好啦,回去等消息吧,眼下大家总算有了一笔钱,至少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了,不要急,困难总会减缓的。”

    “殿下说的是,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好多了。”崔志正很认真的道。

    陈正泰送走了这些家伙,而后去了天策军大营一趟。

    西宁乃是陈正泰深入西域的一个契子,未来陈家能不能在西宁立足,关系重大。

    而天策军,是以百工子弟打造的,关外现在百工兴亡,这就是一个模板,是否借助这些百工子弟,关系重大。

    如今……骑军营已开始换装了。

    钢铁作坊制造了全套的马具,从人到马,统统换上了重甲。

    之所以骑兵以重甲为主,其实也是陈正泰考量过的,游骑固然灵活,可是很难进行攻坚。而步兵营最厉害的武器乃是火器,他们的行动缓慢,在草原上作战的话,必须得有骑兵保护,否则,一旦被骑兵突袭,可能有覆亡的危险。

    所以利用重骑兵保护步兵营,是根据眼下的情况制定的一个战术。

    只是重骑兵的价格十分的昂贵,毕竟……这人马两套装甲,便是钱堆出来的。

    这还是其次,因为马和人都穿戴了数十上百斤的甲片,这就需要战马拥有足够的体力,若是寻常的马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大的负重。

    因而……这又需要骑兵营挑选的都是骏马!

    陈家马多,可是这骏马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奢侈品,这等重甲骑兵,唯一的用途就是和草原上的骑兵进行直接冲锋的,它的优势十分明显,只要是正面冲击,几乎处于无敌的状态。当然,弱点也很鲜明,因而……在这重骑兵的基础上,还需搭配一批轻骑作为扈从。

    骑兵营的重骑为五百人,而为了让这重骑兵全身包裹起来,钢铁的作坊可是花费了许多的气力,既要求防护力足够强大,又需使其更加简便,因而……钢铁作坊在钢材方面,做了许多的实验。

    所有的重骑兵,几乎都是精锐,用的是最魁梧的人,也是最好的马,气力不够大,便撑不起甲,马的耐力和冲击力不够,承载力不足,便无法使用。

    此时的重骑兵在唐初时期,应该还属于雏形概念,而它真正大放异彩,是在宋朝时期的金军所用的铁浮屠,以及中世纪时期的欧洲,还有亚非拉时期的奥斯曼帝国。

    因而……至少这个兵种只要运用得当,便属于无敌状态,它没有任何的天敌,尤其是和其他各个兵种搭配使用时,它便是这个时代的坦克。

    校阅了一番,陈正泰被召入了宫中。

    李世民近来心情很不错,既然见到了陛下,陈正泰自然将自己和世族们合作的事一一说了。

    其实此前他就上了一道奏疏说起此事,今日算是详细的将事情重新奏报了一遍。

    李世民笑道:“朕此前还在想,为何这些人没有谋反,近来也温顺了许多,原来……是这个缘故。围三缺一,你果然不愧是个将才。”

    陈正泰汗颜道:“儿臣这点三脚猫功夫算什么呢,和陛下相比,差得远了,儿臣还要多向陛下学习才是。”

    李世民于是开朗地大笑道:“做人不可过于谦虚,如若不然,便成了虚伪了。这些事,你放心的去干吧。朕这几日也是清闲自在,一下子少了许多的纷扰,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陈正泰便也露出了笑容道:“是这样的,慢慢陛下便习惯了。”

    李世民随即道:“你那西宁修建的如何了?”

    “这个……儿臣却是不知,不过儿臣是这样告诫他们的,这西宁建城都是次要,重要的是这别宫的工程,切切不可耽误了。”

    李世民不禁失笑道:“这个……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背着手,在紫微宫的后园里与陈正泰漫步着,行了几步,道:“这几日,太上皇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只怕要不成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似乎心情很复杂的样子。

    李渊这个时候……年纪确实大了。

    古人活到了李渊这个寿数,本就是稀罕了。

    陈正泰此时不便说什么,这父子二人,可是一对冤家,不知多少人叛乱,都有人想带上李渊,令李世民很是戒备。

    所以陈正泰在李渊的问题上,极少发表什么建言。

    李世民则是感慨道:“他是朕的父亲,朕也想做个好儿子啊。可是……谁让朕生在天家呢?”

    陈正泰道:“天子是上天的儿子,也是万千百姓的父母,因而天子若是只眷顾一家一姓的私情,那么对于天下万民而言,就是不公平的。”

    李世民欣赏的看了陈正泰一眼,随即道:“不说这些了,朕不过是一些感慨而已,朕听说,你在地上铺钢铁?”

    “啊……”陈正泰没想到李世民会顾左右而言他到这个地方,沉默了很久,才道:“是。”

    还是那个老思想,心痛钱呢!于是李世民道:“这是不是太奢靡了?朕知道你是好意,希望招徕流民,让这天下安定一些,可是木轨不是已经够了吗?再铺钢铁……让马儿走在上头……又有何用?”

    说到这么一件大事,陈正泰一本正经起来,道:“因为儿臣……想弄一个可以自行在钢轨上走动的车。”

    “木牛流马?”李世民一脸诧异。

    陈正泰想了老半天,不由失笑道:“对对对,还真就是木牛流马。”

    李世民便摇了摇头道:“那不过是传闻而已,不足为信,你这么聪慧的人,怎么会信这个呢?朕这辈子,还从未见过不需要喂牲口就能自己动的车,你啊……不要被人蒙骗了才好。是谁和你说可以造此车的?”

    陈正泰此时倒是耿直,道:“是儿臣自己想试试看,还有科学院的一些人,一起……”

    李世民忍不住道:“反正你们说破天,朕也不相信这个的,你总说科学,科学……科学这个东西,朕也略懂一二,最近也在学这科学之道,可科学之道,不就是去质疑那些鬼怪之物吗?怎么你现今却信了这个?”

    陈正泰立即就道:“可是木牛流马,它不是鬼怪之物啊。”

    “还不是鬼怪?”李世民认真起来。

    毕竟……铁路的工程太浩大了,在地上铺满了钢轨,花费这么多钱,这不是小事,在李世民看来,怎么都要慎之又慎的!

    于是他道:“一个木牛,一个木马,它自己能走了,岂不就是成了精?这成了精的东西,还不是鬼怪?”

    陈正泰:“……”

    这样,他能怎么说?

    陈正泰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被带进了沟里去了。

    居然觉得……陛下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他不得不在心里默默道:若不是我特么的两世为人,想来还真信了。

    缓了缓,陈正泰咳嗽道:“自己会动,未必就是古怪,儿臣打个比方,比如……比如……”

    他比如了很久,居然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可以参照的东西,最后忍不住苦笑道:“陛下,你吃过包子没有?”

    李世民皱了皱眉,不禁地道:“什么?包子又是什么,也能动?”

    陈正泰忙道:“不能动,它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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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墙内开花墙外香

    李世民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陈正泰带进沟里去了。

    可是……包子……听着有点想吃的样子。

    于是在人欲和天理之间,稍稍做了犹豫之后,李世民便忍不住道:“包子吗?朕……尝尝看。”

    陈正泰便道:“这包子其实和饼差不多,只是却不是烧的,需用东西来蒸,过两日,儿臣回去让府上做几蒸笼送进宫里来,陛下一吃便知了。”

    李世民便不禁遗憾地道:“何不明日就送,为何要过两日?这过两日,乃是敷衍之词。”

    陈正泰只好道:“那便明日。陛下,儿臣想起一件事来,非要赶紧去处置不可。”

    李世民心知……这家伙果然是转移话题了。

    禁不住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喜欢听年长者唠叨。

    于是又忍不住心里感叹,难道朕已老了吗?

    而陈正泰一溜烟的出了宫,说实话,他确实觉得李世民有些唠叨了,或许……年长者在年少者面前,总会有一副老子吃的盐比较多的姿态。

    出了宫,他直接回府,却见家门前又是车马如龙。

    陈正泰觉得,自家府邸,仿佛成了崔志正、韦玄贞等人的公共厕所了,想来就来,来了还不肯走,这很有蹭饭吃的嫌疑。

    陈正泰则是偷偷的躲到书斋里去,却见武珝在书斋里正看着一张蒸汽机车的图纸发呆。

    陈正泰蹑手蹑脚,坐到自己的书桌之后,武珝这才察觉到了异样,抬眸,见是陈正泰,便道:“恩师怎么不去待客?”

    “我不想认识他们。”陈正泰很认真的道:“待客是叔公的事。”

    “可是他们最想见的是恩师啊。”武珝笑盈盈地道:“见一见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正泰坐下后,定了定神道:“我见着他们便讨厌……要不你去打探打探?”

    “不成,不成。”武珝立马摇摇头:“我也不敢去,方才我见了我的兄长武元庆了,他亲自来寻我了。”

    陈正泰诧异地道:“说了什么?”

    “希望想办法提高一下武家的配额,说是配额里,武家只许卖两个。”武珝道:“他希望提高到五个。”

    陈正泰道:“你若是想走这个后门,我也不妨帮衬一二。”

    武珝却是想也不想的便摇头,极认真的道:“我和他说了,这与我无关。”

    “那他少不得又要咒骂你几句了。”

    武珝又摇头:“他不敢骂我,我越是板着面孔训斥他,他越是垂头丧气,不敢顶撞。”

    哈哈……

    陈正泰忍不住乐了:“攻守之势异也。”

    武珝想了想又道:“倒是三叔公,极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三叔公常说,人在世上,最紧要的是人情练达。方才陈福经过中堂的时候,听三叔公说什么铁路……”

    陈正泰一乐:“怎么在哪里都能听到铁路。”

    “我也不知。”武珝想了想道:“不过他的意思,似乎是希望大家把钱投到关外去。”

    陈正泰:“……”

    随即,陈正泰摇摇头,苦笑道:“我想这些世族吃了大亏,一定不会上当了吧,现在只怕他们听到投资,便心里怕得很了。”

    武珝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三叔公这是白费功夫了。”

    陈正泰随即道:“你那蒸汽机车呢,研究得如何了?”

    “已试制了几台,可有几个问题…还没解决,最终最重要的是气缸,我发现这蒸汽出来,最大的问题是会漏气,这气一漏,‘力’就没有了,现在正在想办法呢。”

    陈正泰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呀……”

    其实这也是陈正泰最头痛的地方,密闭性至关重要,在后世,橡胶是最好的材料。可这个时代,实在是没有橡胶,只能从其他方面找办法了。当然……若是找不到可替代的办法,只能损害动力。

    “那你好好的想吧。”陈正泰说罢,便不好再多打扰她,于是很快就出了书斋。

    毕竟一颗聪明的脑袋是很有作用的!

    不过陈正泰没有出去会客,这府上许多的来客,似乎没多久就都走了,陈家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却见三叔公兴冲冲的拿着一张单子,哼着曲儿往后宅而来。

    他抬头看到了陈正泰,便呼唤道:“正泰,见到你正好,正要寻你呢。”

    陈正泰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朝三叔公作揖道:“听闻叔公方才去待客了,却不知这客待的如何了?”

    三叔公便带着微笑道:“哪里是待客,这不是大家都穷了吗,我思来想去,好歹当初也都是有交情的,这几百年来,有恩有冤,看着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终究于心不忍啊,就想着……咱们铁路不是要修了吗,就好心的提议他们去关外购置铁路站附近的土地,老夫和他们说了,这地价以后至少能涨十倍,咱们陈家敢把铁铺到地上,这地上的都是铁,能不值钱吗?”

    陈正泰:“……”

    这个理由……很强大。

    “而后呢,他们怎么说?”

    “也没怎么说。”三叔公道:“我还告诉他们,在铁轨上用马拉车,更是轻省简便,总而言之,是要挣大钱的,跟着咱陈家……保准能发财的。想想看,我们陈家可曾做过亏本的买卖?所以……到关外去购置车站附近的土地,就对了。”

    陈正泰突然发现,所谓的投资市场,谁他娘的能闭着眼胡说八道,谁就是赢家啊!

    三叔公简直就是奇才,若是进入金融圈,一定是行业巨擎。

    此时,三叔公背着手,慢悠悠的继续道:“他们当然动了心,这一群人嘛,个个都好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个精瓷,已让他们亏的血本无归,再不想办法把钱找回来,这还怎么得了。”

    陈正泰倒是忍不住道:“他们投资的钱,从哪里来?”

    三叔公瞪他一眼,像看笨蛋似的一样看着他,道:“借贷呀,我们钱庄……不是可以借贷吗?难道我们陈家给他们出钱?”

    “……”

    好吧,陈正泰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还不如三叔公了!

    三叔公耐心地解释道:“其实当初,他们还有一些没有质押的土地,还有一些奴仆呢,也有一些宅邸,你也不想想,世族数百年,这是多少财富……一时半会,就算要败,一下子就败的尽的吗?再者说了,前些日子,人家不是靠着配额卖出一些精瓷去吗,好歹也挣回了一点钱。总而言之,他们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真要挤一挤,总能凑出一点钱来的。”

    陈正泰不禁道:“他们真肯借?这精瓷血亏了这么多……”

    三叔公摇摇头道:“其实老夫料准了他们要孤注一掷的,正泰啊,你以为你自己熟谙人心,其实人心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你想想看,若是他们一辈子,靠着祖宗的产业为生便也罢了,反正永远不失富贵。可是……偏偏他们投了精瓷,当初,那可是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利,这人哪,尝到了甜头,可也狠狠栽了跟头,可这个时候呢,你以为他们真会接受教训?啊呸,这些人什么德行?他们非但没有接受教训,你猜他们现在每日逢人说的是什么,逢人说的是,当初若是精瓷暴涨的时候,他们两百贯卖出去,便发了大财了。这狗吃到shi,这辈子便再也无法忘却shi的味道了。现在你让他们重新勤俭持家,让他们这辈子如他们的父祖一样安安分分的积攒财富,他们怎么肯呢?”

    陈正泰觉得有理,下意识的点头。

    三叔公振奋精神,接着道:“现在我们陈家得赶紧的将这消息放出去,这各处车站的土地,得涨一涨才行了,决不能太便宜的卖给他们。哎……三叔公这么做,都是为了陈家啊。咱们陈家将铁铺到了地上,这是何其奢靡的事!若是没一些冤大头来,拿钱贴补一些,这么多铁……如此巨大的亏空,怎么应付的来?反正这些人连精瓷都肯买了,让他们买些地,这不过分吧。”

    陈正泰不由道:“可是三叔公,铁路和精瓷不一样,是真的能赚大钱……”

    三叔公又瞪他一眼:“好啦,别打岔,就这么定了,过一些日子,我要组织大家一起去关外走一走,钱庄那里,适当的在贷款利息方面给与一些优惠。正好,我也去见见正德,许多年不见他了,不知他过的好不好。”

    一想到那个亲孙子,三叔公便郁郁起来。

    陈正泰此时便也不多言了,由着三叔公去折腾去吧。

    反正他现在很肯定一件事,三叔公就是个人精,怎么折腾,他也不可能让陈家成为吃亏的那个!

    …………

    年关过后,万物复苏,这草原只下了一场雪之后,残雪便再也没了痕迹。

    又是一个暖和的冬天。

    一个车队,在木轨上行蜿蜒而行,最终……落在了一个宣武站的车站。

    三叔公先在随扈的搀扶下上了车站,而后开始招呼后队的车马:“来来来,这是宣武站,都来看看……这里……当初可是不毛之地,可就是铺了木轨,看看现在,铺面林立,当初一钱不值的地,现在去问问看这里的买卖人,哪一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今日咱们就在此歇下了,大家随意走动,老夫也就不招呼大家了。”

    韦玄贞下了车,这一路看过来,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荒凉一片。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虽说这车站附近多了不少人烟,可也不过是一个小集市。

    他显得很犹豫,随即和那崔志正并肩而行,二人在车站转了一圈,便出了车站。

    这集市……大致就是小县城集市的规模,看上去……倒还有模有样。

    此时,崔志正低声道:“韦公,你以为如何?”

    “我拿不准。”韦玄贞道:“就这么个破地方,地价我问过了,不比关内的寻常县城地价低,这不是坑人吗?”

    崔志正便也犹豫起来:“这样说来,你的意思是……陈家想坑咱们?”

    “也未必。”韦玄贞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人家都舍得在地下铺铁了,这可是花了真金白银,是大价钱。所以……说不准……还真有利可图。哎……现在韦家都败落成这个样子了,若是再不赚点钱,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子孙,咱们还是先好好的考察一二吧,若是当真看好,咬咬牙,买一些吧。”

    崔志正觉得有道理,于是道:“说起来,这陈家倒是从没做过亏本的买卖的。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陈家不是想带着我们一起发财,而是将我们骗来,直接像肥羊一样宰了,而后他家挣了,我们亏了。”

    韦玄贞皱起眉头,诧异道:“何出此言?”

    崔志正左右看了看,便压低声音道:“你还没发现吗?老夫是回过味来啦,这陈家弄配额,在西宁卖精瓷的路数,和当初长安一模一样的,我仔细想了想……当初咱们不就是这样抢精瓷的……”

    韦玄贞瞬间像发现了新大陆,顿时惊讶地道:“呀,你这样一说,老夫也觉得……若是如此,咱们找他们算账去。”

    崔志正却是摇摇头,苦笑道:“别,首先,这事一点证据都没有,你如何去找他们?这其次,现在他们陈家控制着配额,我们还指望他们多骗一些胡人们回点本呢,这个时候,你去找他,他不认账,还反了目,到时就真的血本无归了。这事儿啊,只能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然,只会摔得更惨。”

    韦玄贞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

    一群人,一窝蜂的在各个站点停留,而后抵达了朔方。

    朔方现在已有大城的迹象了,人口繁茂,附近都是良田和作坊,来落户的人不少。

    在逗留了数日之后,真正艰难的旅程,也就开始了。

    自朔方到西宁上千里,且沿途几乎没有任何木轨,草原上泥泞,有时行不得车,就只能骑马。

    在这里,陈家已经规划了一条铁路,而众人则随着三叔公带着浩浩荡荡的马队,一路西行。

    只是……大家都是享受惯了的大爷,这沿途上真是叫苦连天,于是许多人禁不住咒骂,只恨自己怎么吃了猪油蒙了心,跟着陈家人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

    可三叔公却很精神,他虽是老迈,在这事上却很热心。

    随来的一个陈家人觉得狐疑,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道:“叔公,这一路往西宁,荒无人烟,道路又难行,怎么将他们带来这里,他们会肯在这不毛之地上丢钱?”

    “这你就不懂了。”三叔公兴致勃勃,老当益壮的模样,压低声音道:“越是艰难,就越要带他们来一趟,这一路,肯定有不少的苦楚,正因为苦楚,所以等到了西宁之后,他们才觉得西宁是个好地方。若是直接让他们从长安到西宁去,他们少不得要嫌弃的。再者说了,他们千辛万苦的,来都来了,人本就有懒惰的心理,你想想看,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到了地儿,难道不投点钱?所以这沿途使劲折腾他们便是了,他们越是辛苦,到了西宁之后,才有喜悦之心,到时……横竖看什么都顺眼了。”

    “……”

    果然,大半月之后,一个衣衫褴褛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西宁。

    看着远处,出现了一些开垦出来的田地,还有圈养的马匹,一下子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此时……果然如三叔公所言,看着什么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远处,大城的轮廓已是初现,无数的作坊开工,人流如织,数不清的帐篷延伸至数里开外。

    这里有匠人,有一群冒险而来的商贾,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胡人。

    精瓷的买卖……依旧还在这里进行,而换取来的牛羊以及奴隶还有皮毛、粮食,也让这里修建起来了一个个的牧场和谷仓,在这里……粮价低的让人发指,而肉价也低廉无比。

    西宁城还未修建起来,现在只是一个雏形而行,所以这巨大的市场,也几乎是在临时的帐篷中进行。

    韦玄贞等人,第一时间便是往市场赶去,急于打探精瓷的消息。

    而看到许多络绎不绝而来的吐蕃人、天竺人以及波斯人,人人都疯狂的抢购着为数不多的精瓷时,这一下子的,韦玄贞等人就放心了。

    陈家果然没有骗大家啊,这精瓷,真的还可以继续售卖下去。

    甚至还有那红毛的商贾,和寻常的胡人差不多,只是又有一些分别,此人自称来自于罗马,是听闻了波斯那边出现了珍贵的宝物,也长途跋涉来的。

    这红毛人显然只是前期来了解市场的,所以更多是走马观花,他诧异于,为何所有的商贾都对这精瓷如此追捧。于是在自己波斯朋友的帮助下,买了一本朱文烨文集,尝试去理解精瓷到底为何物。

    更有肤色黝黑之人,自称来自于埃及,只是他们的肤色虽和昆仑奴差不多,却也是高鼻深目,又有些许的差别。

    在这里……人们总能搜罗到任何的货物。

    因为各国的商贾为了购买精瓷,就不得不将各地的特产带来,而后就地售卖,换得了大唐的欠条之后,才可采购大唐的货物。

    于是乎,各国的特产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市场,譬如波斯的毛毯,偶尔也有吐蕃人乐意顺道带回。

第五百一十七章:梭哈

    崔志正与韦玄贞二人自己闲逛。

    在这市集之中,崔志正却慢慢的有了一些概念。

    他突而对韦玄贞道:“难道你没发现问题吗?”

    韦玄贞奇怪的看着崔志正:“崔兄就不必卖关子了。”

    崔志正却是诧异道:“你看看,这里的人都是来买精瓷的对不对?”

    韦玄贞颔首:“不错,许多商贾都奔着来买精瓷的。”

    崔志正便道:“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买精瓷只能用二皮沟钱庄的欠条。他们需要欠条,就必须得先从各地运来特产,在西宁与人交易,而后得到这陈家的欠条。”

    韦玄贞顿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陈家是借着精瓷的贸易,顺道儿,还想欠胡人的钱?”

    “对呀。”崔志正道:“胡人们得到了欠条之后,他们会想办法买精瓷,当然……也不可能所有的欠条都变成精瓷,若是手头上还有零头呢?难道……非要买一些不需要的货物回去?他们一定会想,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手上,下一次贩货来的时候,在这里采买也方便一些,对不对?”

    韦玄贞点头,道:“而且……这些商贾长途跋涉,本来能运载的货物就有限,若是带着黄金或者是铜钱,难免有太多不方便,可若是身上夹藏着欠条,就便利无比了。”

    “正是。”崔志正不禁无语:“这陈家……真的是什么买卖都挣钱哪,胡人们带着欠条回去,若是波斯人回到波斯,难道这欠条就一钱不值吗?他们即便是不想要了,也不打算来西宁了,想来在波斯的市场里,也有一些打算来西宁的商贾会收购这些欠条。如此一来……这欠条不就开始慢慢的流通了吗?诚如那精瓷的市场一样,任何东西,只要有人需要,那么它就有价值,而只要它有价值,就会有人持有。持有的人越来越多的话,它要嘛成了投资品,要嘛成了货币。”

    韦玄贞顿时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陈家借西宁的精瓷市场,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推广欠条?”

    “何止是欠条呢。”崔志正摇头:“你看这里的商货。在长安……最多的货物乃是大唐的制品,在吐蕃,最多的货物乃是吐蕃的制品。在波斯,在那什么埃及,什么罗马国,大抵也都是如此,是不是?”

    韦玄贞点头:“各国都有自己的特产嘛,这没什么稀奇。”

    “可你没有察觉到吗?精瓷兑换来的,乃是各国的特产,而且特产极为丰饶,这西宁之地,向东连接大唐,向南接吐蕃和天竺,向西接罗马、埃及和波斯,各国的特产都在此进行交易,而且都有大宗的货物储量,那么……你想想看,你若是吐蕃人,你要买波斯的货物,你觉得哪里更便捷?”

    顿了顿,他接着道:“而你若是波斯人,你要买天竺的特产,哪里的天竺特产更好?”

    “数国通衢之地?”韦玄贞皱眉起来:“在这里,只要你能换来欠条,就可以购买天下各方的物产?”

    “正是。”崔志正颔首:“老夫算是明白了,何谓市场呢,市场集市货物的集中地。可是这天下太大了,大到从大唐至波斯,到吐蕃,都有越不过去的天堑。就好像,一个人若是要买生活用具,他会到十里外买梳子,到二十里外买镜子,另一头的十五里外买盐巴吗?不会,因为这些市场虽然近,但是物产没有集中。可若是有一个市集,虽然在三四十里开外,可是里头既有梳子,也有盐巴和镜子呢?这里的路途虽然远一些,可是可供的选择要多的多,如此一来,人们宁愿去更远的市集采买货物。这里……其实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崔志正带着气道:“所以,所谓的配额,其实就是拿着给我们卖精瓷的幌子,在这西宁之地,做它的数国通衢之地,去推广他的欠条。陈正泰这个畜生啊……他又干这样的事,真是狗改不了吃s。”

    眼看着韦玄贞又要跺脚。

    可是崔志正却突的变得出奇的冷静起来,反劝韦玄贞道:“不要动怒,这个时候,你动怒,你去找他,他能承认吗?何况……这等事,你当做不知道,还能分你一口汤喝,若是你闹起来,他若是破罐子破摔,咱们照旧还是血本无归。陈正泰此人……真是狡诈啊,先拿瓶子来骗我们,骗完了又把所有的罪责归在朱文烨的身上。此后见我们一个个要倾家荡产了,又好心的将我们联合起来一起骗胡人。骗了胡人,还借助我们的力量封锁了大唐的边镇,转过头在西宁要缔造这西宁巨城。横竖这个家伙……其实一直都没吃亏,次次都是他赚大钱。”

    韦玄贞已是气的七窍生烟了:“那我们怎么办?”

    崔志正却是眯着眼道:“你信陈家能将西宁建起来吗?”

    “这……”

    “或者说,你信不信陈正泰这狗贼阴谋诡计总能得逞?”

    “这……”

    崔志正道:“你若是信,在这西宁附近,多买地,现在这里是不毛之地,陈家已将这里的地价抬高了不少,可相比于关内,这里的地就好像白捡的一般。我打算好了,回去之后,就立即将崔家剩余的一些土地,统统质押了,套出一大笔钱来,除了家族必要的耕地之外,其余的统统换成欠条,然后我就在这附近,还有各处车站,能买多少便买多少的土地。”

    韦玄贞气归气,却也觉得崔志正的话是有几分理的。

    不过对于崔志正如此相信陈正泰的能耐,韦玄贞还是有些犹豫,他低着头道:“我想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崔志正却是咬牙切齿地道:“这种事,决不能和人商量了,你要知道,一块地,若是只有我们两家买,他就值不了几个钱,可你出去四处嚷嚷了,大家都想来买了,到时你手中的钱,能买多少?韦公啊韦公,咱们是久病成医啊,被骗了这么多次,现在还不该聪明一些吗?”

    韦玄贞听到此处,都忍不住道:“你真的这么相信,这地……将来老值钱了?”

    崔志正坚定的点头:“我才懒得管姓陈的……到底做什么呢,我现在只知道,只要跟着买,决计不吃亏的。”

    韦玄贞却还是举棋不定地道:“我再想一想,回去长安之后,再商量商量吧。”

    ……

    和崔志正以及韦玄贞不同,其实绝大多数人,对于这西宁还是不太看好的,毕竟……他们从关中来,那是开发了数千年的地方,而这关外的不毛之地,看着都有些寒碜。

    倒是崔志正和韦玄贞二人都默不作声,看了一圈后,便原路返回。

    这一路上,崔志正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可韦玄贞的心里却是像藏着心事似的,他觉得还是有些不保险,忍不住又偷偷寻了崔志正:“崔兄,你最近怎么能想这么多?”

    “被骗了,难道还不能反省?”崔志正此时倒是风轻云淡起来,道:“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老夫就不信,老夫投资什么都亏本。我们清河崔家……数十代人的家业,断然不能毁在我崔志正的手里。”

    韦玄贞随即道:“可你说的这些,从哪里学来的?”

    “你忘了当初,新闻报和学习报的论战了?现在看来,朱文烨那狗贼的话是错误的。于是老夫回过头来,将当初新闻报中陈正泰的文章拿来看了看,你想想看,既然当初的陈正泰是正确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或许就如陈正泰自己所说的那样,叫做风险转移。也就是将精瓷暴跌之后的风险,从陈家转移到了朱文烨的头上,可怜那朱文烨,竟还不知,一直洋洋自得,自鸣得意。因此陈正泰不少关于精瓷投资的文章,某种意义是正确的。”

    “你看明白了当初陈正泰的文章,那么就会明白,投资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才值得投资,一样东西,它本身的价值是什么。这些……你努力去思考过后,心里便有数了。就比如那精瓷,之所以无用,是因为它既非稀罕物,它是可以源源不断生产的,而且它本身确实产生不了价值。若是小小的投资,不将价格炒的这样高。也未必没有收藏和观赏的价值,可一旦价格到了十贯以上,其实它就已经必然要暴跌了。”

    “再有……这土地不一样,土地的投资,看的是产出。一个盐碱地,它产不出粮食,于是它一点价值都没有。可同样一块地,它是上好的水田,可以源源不断的种植出粮食,那么它的价值,就是盐碱地的十倍甚至五十倍。可换一个思路呢,若是将来,西宁真的可以富裕起来,天下的吐蕃人、天竺人、波斯人、罗马人还有我大唐的商贾,都在这里进行交易,互通有无呢?那么……这块地的价值是几何?难道它不该比一块上好的水田能值钱?我们若在那里建一个货栈,那么它的价值便是水田的十倍。若是在上头,弄一个客栈,可能比货栈的价值更高。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来源于它是否真的能增长财富。”

    韦玄贞听的云里雾里,可想了想,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便下意识的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崔兄,果然是被骗怕的人啊,居然现在脑子转的这样快了。

    回了长安,崔志正动作很快捷。

    他直接寻了钱庄,抵押崔家剩余的土地。

    只是这些土地本就没有太多的价值,原本都是一些偏偏角角的土地,这一次,几乎倾尽了家里所有的财富,也不过是抵押了九万贯而已。

    原本这些……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土地,若是值钱,当初投资精瓷的时候,早就一并抵押了。

    不过崔志正是打动了主意的,于是怀揣着九万贯,直接寻了三叔公。

    三叔公很有心得,居然弄出了一个舆图来,这舆图上,有各处车站的位置,也有朔方和西宁的位置。

    各个地方,标价全然不同。

    崔志正低着头,他对于朔方和长安沿线的车站没有任何的兴趣。

    倒不是说没有价值,而是这里,曾经已经铺上了木轨,又经过了陈家的开发,所以土地的价格……并不低。

    崔志正想干,就干大的,毕竟……这可是贷款来的钱,是要还利息的,倘若不能带来更大的收益,哪怕是地价涨了五成,扣除掉贷款的利息,其实也没多少利润了。

    崔志正便很干脆地道:“我只要西宁的地,多少钱一亩。”

    “这个好说,得看地段了,你看这里……它规划了车站,这里呢,规划了市集,还有这里……大抵算下来,西宁的地价一亩在十贯上下……你自己看着办,你选好了,我那边去信,让人给你丈量好。”

    崔志正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这西宁的舆图,以及所有的规划。

    说实在话,一亩十贯的均价,这简直就是抢钱,关中能种出粮食的地,才这个价呢,而西宁呢,西宁可是在千里之外,更别说,那鬼地方现在连个人住的砖头房子都没有。

    可是……崔志正依旧还是极认真的研究每一块地的价值,甚至拿出了一个簿子,密密麻麻的记录下这舆图里每一地块的位置,再标记不同的方位以及价格。

    三叔公一脸同情的看着崔志正,这可是崔家的家主啊,五姓七宗,曾号称天下第一高姓的人家,家财无数,田产数十万倾,牛羊成群,部曲和奴婢数万之巨,可谓是富贵至极,一掷千金。

    可看看人家现在……买个千里之外的荒地,居然还扣扣索索,簿子里密密麻麻的记录满了笔记,趴在舆图上,像条丧家犬一样。

    以至于三叔公目中,浑浊的老泪差点要掉出来,实在是有点不忍心骗人家了。

    而崔志正认真研究了一番,而后再三确定的标记了几个地块后,便抬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土地,这三处,有多少我收多少,我这里有九万贯,按照这里头的市价,买个三千亩,想来是足够的吧。”

    三叔公低头一看,却发现这崔志正,居然都挑最贵的地买,有的是在车站附近,有的是规划的市集,还有几块是在城中。

    他犹豫了一下,倒是认真地问道:“当真要买?若是买,你交了钱,老夫可教人丈量了。”

    崔志正咬咬牙道:“买!钱都贷了,为何不买?今日便交割,就这样罢。”

    三叔公拿着他的标记,而后便寻了一个伙计来,交代一番,那伙计当下给崔志正定了字据。

    捏着这字据,崔志正的手竟在发抖。

    这已是崔家的最后一丁点的财富了,倘若再被人坑一把,当真是血本无归,全家老幼,都要准备上吊了。

    吸了口气,他目光坚定起来,道:“地契的事,就交你了,早一些办下来。”

    三叔公便道:“这个好说,西宁那边,丈量好土地之后,一定尽力办下来。”

    崔志正点头,正转身想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陈公,你看我来都来了,我看饭点要到了……”

    三叔公一颗老泪,终于在这一刻,禁不住如珠链子一般的掉下来了。

    这是闪烁着人性光辉的泪水,他连忙道:“哎呀……哎呀……真是怠慢,太怠慢了,都是老夫招呼不周,今日就在我陈家吃上一杯水酒吧。崔贤弟,你且稍待,稍待,我去吩咐一下。”

    崔志正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噢了一声。

    ………………

    陈正泰其实是不太赞成卖地的,他想待价而沽。

    不过其实卖了也是有好处的,土地的开发,不可能只凭一个陈家,陈家即便有天大的财富,也不可能将那沃野千里的土地,都开发成关中的模样。

    所以更多人参与,对于陈家而言,等于如虎添翼。

    得知崔家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买了陈家在西宁的土地,陈正泰不禁惊奇地道:“哎呀呀,想不到崔家居然还有钱,这姓崔的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姓啊,原来还留了一手呢!”

    武珝在旁笑了:“哪里,我看钱庄那里,新来了一笔贷款,就是崔家的,这崔家,是连祖宅都快当了。”

    “好气魄。”陈正泰不禁啧啧称奇:“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三叔公现在身体无碍吧,他年纪这样大,还辗转了数千里,真是难为了他。”

    “回来的时候,染了一些风寒,大夫去看过之后,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他身体好,每日兴冲冲的,可高兴了。听说是路上见着了自己的亲孙子,更是喜的不得了。”

    陈正泰道:“三叔公这是老骥嘶风,英心不退啊,我该好好向他学习。”

    说到这里,陈正泰又问:“对啦,只有崔家买地吗?”

    “韦家也买了一些,可只有崔家卖的最多,可谓是孤注一掷。”

    ………………

    第二章送到,今天要布置一下剧情,可能第三章会比较晚。

第五百一十八章:莫欺崔家穷

    陈正泰这时候发现,世族之所以能够成为世族,肯定不是侥幸。

    可以说,这些人都是人精,而且自幼就享受了天下最好的教育资源。

    起初精瓷出来的时候,这几乎等于是降维打击,因为这玩意旷古未有,玩法太高端,以他们那简单的经济知识,是没办法参透背后的原理的。

    可是这些人……但凡只是上过了一次当之后,似乎通过了精瓷,啊?,就开始有人渐渐开窍了。

    陈正泰倒是对这些世族抱有期待的,关内人口众多,根本不需世族!

    这样的世族越多,其实对于天下越是不利。

    可是那关外,则是完全不同了。

    世族的本质,其实就是超大型的地主,而关外到处都是蛮荒之地,单户的百姓若是耕种,根本无法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天灾**。

    而这个时候,这种大地主或者是大庄园主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以家族和姓氏抱成一团,招募部曲,甚至驱使奴隶务农,这就导致,一旦遇到了天灾,他们往往谷仓里都有余粮。而遇到了胡人的袭击,他们也可通过血缘的关系团结起来,进行抵抗。

    且关外有的是土地,最缺乏的却是需有人能组织起来进行开垦并且放牧,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畜力,这些……都是关外现在最缺乏的。

    若不是这些世族们在关内实在树大根深,陈正泰还真想一次性将他们打包送到关外去!

    这些人在关内乃是祸害,可是在关内,却是人才啊。

    当然,想归这样想,此时的陈正泰,唯一能做的就是撒钱。

    关外现在乃是陈家的基业,尤其是西宁和朔方。

    大唐想要维持统治,这里的百姓想要活的更好一些,某种程度而言,是不需要世族,也不需要像陈家这样的家族的,陈家的未来依旧是在关外,因而……经营关外,乃是重中之重。

    可现在的关外,还处于未开发的状态,这就急需无数的钱财不断供应,汉人想要将河西之地以及草原彻底占据住,甚至……不断的向西开拓,也必然需要源源不断的人口和钱粮向关外转移。

    当日,陈正泰又和太子去学骑马了。

    他觉得自己迟早是要出关的,无论是孟津还是长安,都不是自己的家,因而骑马这样的特技,非要学会不可。

    只是他或许天生就有骑马的障碍,马术总是无法精进。

    李承乾便乐呵呵地嘲笑他:“平日见你这般的聪明,可有时却见你笨手笨脚。”

    陈正泰便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殿下就不必奚落了。”

    李承乾却是笑得更开怀了!,在陈正泰面前,只有骑马的时候,他方才觉得自己能胜过这个家伙!

    不过随即,李承乾显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禁沮丧起来,随即哀怨地道:“可惜孤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地挣了大钱,谁晓得这钱挣得太大,父皇直接让禁卫将东宫围了,一道旨意,说要搜查一下东宫是否有违禁之物,而后……就让人将一箱箱的欠条给统统的打包带走了。”

    陈正泰倒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正常的!

    不过,此时他还是不免安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害怕殿下骄奢淫逸啊,这是为了你好。”

    李承乾随即摇摇头:“罢罢罢,不说不高兴的话了,我听闻许多人都去二皮沟那儿看热闹了,他们都说想亲眼看看,这铁铺在路上是什么样子的,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真的敢这样干。”

    铁路的铺就工程已经开始了。

    当然……这对于长安人而言,本就是稀罕的事,人们就想去看看。

    那儿围了许多人,连朝廷都惊动了。

    钢铁这玩意,在这个时代还属于稀缺品,将这玩意放在了地上,就不怕被人偷?

    当然,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凭借着陈家的人缘,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有许多人上书,表示铁路关系重大,花费又多,因而恳请朝廷对于任何盗窃铁路财物者,予以严惩,盗贼若盗窃铁路财物,予以腰斩。而对于收容和倒卖赃物者,则同例。

    这是十分严重的惩罚,等于但凡主意打到铁路上的家伙,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除此之外,陈家还安排了一些护路员,他们的职责就是每日骑着马,从一个站点巡视到下一个站点,但凡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捉住拿办。

    钢轨的制式已是先出了,而许多钢铁作坊,已经全力开工,源源不断的矿石,纷纷送至作坊,而作坊不断的将这铁水直接倾倒进早已预备好的模具里,钢水冷却之后,再进行一些加工,便可运送出作坊,直接送到工程队去。

    在研究院的主持之下,他们还对窑炉以及作坊进行了改造,改进了钢铁中炭的比例,使这熔炼出来的钢铁承载力更强。

    而路基乃是现成的,枕木也是源源不断的送来,原有的木轨直接拆除,换上枕木和刚轨即可。

    为了加快施工,一个个作坊很快的拔地而起,几乎所有相关的作坊都在拼命的招募人手,甚至因为人力不足,枕木的作坊大量的招募了女工。

    整个二皮沟,就好像疯了似的,朝着一个目标,全力开工。

    而这无数的钱财,也带来了巨大的效益,人们发现,精瓷的神话破灭之后,市场竟然开始诡异的繁荣了起来,哪一个作坊都需要人,大量的人做工,摆脱了以往在农地中的生活,有了薪水,便需衣食住行,这使得百业随之兴旺。

    最直观的就是成衣作坊的销量暴增。

    古代本是极少有成衣的,对于绝大多数的百姓而言,他们本就是自给自足,自己种桑麻,采摘和结茧之后,织成布料,此后自行剪裁成衣。

    而只有富户,才会选择去市场上购买布匹,再回家让女主人或者是奴婢们去制成合体的衣衫。

    可随着百工的兴亡,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办法自给自足了,因为有了薪水,所以导致人们敢于直接买成衣。又因为家里的劳动力,都需去作坊里做工,于是男耕女织已是一去而不复返了,便连平日里妇人在家裁衣,也变得少了。

    因而,成衣业扩张的极快,随之开始出现了各种的款式。

    那崔志正终于办到了地契,不过很快他便发现,家里上下,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怪异了。

    两个弟弟,一个是在户部做郎中,另一个乃是御史,其实都是清闲的职位,现在也变得对崔志正没有了好脸色。

    显然,大家并不认可崔志正这样做。

    只是他是家主,非要如此,两个弟弟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乃是庶出,在这种大家族里,嫡出和庶出的地位区别还是很大的!

    可是,许多子弟也变得不满意了。

    便是连崔志正的亲儿子,也是怀着不满。

    甚至连一些族中的耆老,说话时都免不得带着一些刺!

    还没有被骗够吗?一次精瓷已让崔家伤筋动骨,再来一次西宁购地,还让不让崔家活了?

    府里已有不少部曲开始逃亡,所谓树倒猢狲散,以往许多人依附于崔家,既是因为崔家有许多的土地,也有许多的营生,只要将崔家人伺候好了,或许一高兴,一辈子便可无忧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人人都知道崔家要完了,便是一些远亲,也开始不再走动了。

    博陵崔氏那边,听闻清河崔氏把最后一块地都质押了,大为光火,虽说大宗和小宗已分了家,可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清河崔氏若是彻底陨落,博陵崔氏又能得什么好?

    当下博陵崔氏派了个人来,问明了缘由,随即便是一通斥责。

    闹的平日里经常走动的大宗小宗,也开始变得不常走动了。

    上朝时,不少人遇到了崔志正,都是摇摇头。

    大家跟着陈家人确实是去了一趟关外,可是……那地方,大家所亲眼见着了,真的太寒酸了,就说西宁那地方,距离长安千里之远,附近还都是胡人和吐蕃人,危机四伏之地,那里的土地,今日是陈家的,明日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呢。

    再者说了,要那里的土地做什么,就算是粮食能增产十倍,你也得有本事运回来啊。

    那样的土地,均价竟要十贯,还不如去抢呢。

    倒是朔方,勉强有一些投资的价值,可也有限,因为朔方的地价也不低。

    姓陈的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清河崔氏都这样了,居然还如此骗他。

    可显然,崔志正不为所动,他这几日,总是恍恍惚惚的,有时,他坐上车马,停靠在二皮沟附近,观察那里的商业,看着过往的人流,竟是出神。

    甚至连程咬金都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不管怎么说,程咬金也是崔家的女婿,虽然他的妻子并非是崔家的嫡系,可崔家也算是半个娘家了。

    一见到崔志正,他便嘟囔道:“我那婆娘成日骂俺,说是俺怎么不来走动,本来我也懒得来,可听说你买了西宁的地,终还是憋不住了,我晓得崔家在精瓷那儿亏了许多钱,可再怎么亏钱,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西宁那地方,老子带兵打仗都还没去过,陛下倒是命我不日带着一支兵马去夏州,这意思是要拱卫西宁的安全,可即便是夏州,距离西宁也有数百里的距离,你当这是玩笑嘛?”

    崔志正只沉默。

    “傻了?”程咬金吓了一跳,便连忙又道:“这可怪不得我,到时别赖我身上,我方才说话轻声细语的啊。”

    崔志正油盐不进,程咬金只好泱泱的走了,他心里很惆怅,为啥以往这么精明的一个崔志正,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被陈家灌了迷汤药吧。

    ……

    陈正泰决心不和太子继续一起骑马了,他决定去天策军的骑军营那儿骑!

    因为那里有个很大的好处,便是全身披挂了上百斤甲片的人马,组成了重骑队,哐当哐当的进行冲锋的操练,陈正泰便骑着他的骏马,跟在后头,如此一来,倒也没有弱了自己的威风。

    陈正泰曾尝试过这些重骑兵的甲胄,最里是一层皮具,中间是一套全身的锁甲,这锁甲套在身上,已有二三十斤了,走起路来,已是哐当哐当的,而最外层,却还有一层板甲护住身上的要害,除此之外,还有护膝、护肩、护手、牛皮的靴子,这一套下来,若是加上手中的马槊还有腰间佩戴的长刀,足足有四五十斤重,笨重的头盔,连嘴也遮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可以活动,往脑袋上一套……整个人成了一个大罐头。

    穿着这么一身东西,陈正泰当时尝试着走了几步,才三四步时,便已是气喘吁吁了,就这……还需骑在马上,而这马更狠,它浑身上下也批甲,再加上承重马上的武士,陈正泰这才知道……那些威风凛凛的重骑兵,有多辛苦了。

    真不是人干的啊。

    可是骑兵营这五百重骑,经过了无数次的操练,即便穿戴着重甲,也依旧行走如常。

    薛仁贵是个狠人,他让这些人除了上马冲锋,其他时候,只要不是睡觉,都需甲胄不离身,只有吃饭时,才将头盔摘下来。

    这几乎是将人的潜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起初的时候,骑兵们走个数十步,便觉得受不了,而且在这闷罐头里,浑身燥热。

    可慢慢的操练,也就习惯下来。

    唯一的不足,就是马的损耗很大,都很能吃,一日不准备几斤肉,没办法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食欲,而战马的草料,也务求做到精细,平日操练是一人一马,而若是到了战时,便需两匹马了。

    除此之外,每一个重骑身边,都需有个轻骑的扈从,作战的时候,跟在重骑后头,轻骑掩杀。平时的时候,还需照料一下重骑的生活起居。

    因而,骑兵营又招募了五百人。

    这些扈从都是奔着想成为重骑来的。

    因为每一个,“”犹如牲口一般的家伙,浑身甲胄,像坦克一般列队骑马出现在长安城,总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他们的护心镜左右,各书一字,组成了‘天策’二字,莫说是百工子弟,便是良家子们,眼睛都是直的。

    在大唐,天策二字,宛如有魔力一般,总能给人一种荣耀感。

    所以重骑固然辛苦,可他们似乎也愿意背负这样的负担,反正到了天策军营,什么都会慢慢的习惯和适应的。

    因为学骑马,故而便成日来军营。

    倒是让李世民对陈正泰欣慰了不少。

    看来这个家伙,还是干了正事啊。

    你看……这不是最近老实了许多吗?

    张千兴冲冲的将事情密报之后,李世民显得开心了许多。

    “此子有大才,就是懒,逼他还逼不动,近来倒是安分了,终于肯乖乖干事了,可见还是孺子可教的。”李世民不禁发出感慨。

    顿了顿,他便又道:“天策军现在如何了?”

    张千便道:“还在日夜操练呢,就是费钱,其他的……奴也不敢挑什么毛病。”

    “一年下来,费钱多少?”

    “据闻,有两百多万贯。”

    “就这?”李世民财大气粗道:“都冠以天策之名了,两百万贯,朕拿不出吗?你呀,斤斤计较。”

    张千心里说,若是早先的时候,这个数目报到陛下这里来,陛下还不知怎么的跳脚呢,今日倒是口气大了。

    张千随即道:“陈正泰这些日子到处跟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恨不得将天策军拉出去立立功劳呢。”

    “有这个心是好的。”李世民先是表示了肯定,接着道:“只不过……这是天策军,朕冠以天策之名,就不能轻易将他们拉出去了,如若不然,若是吃了败仗,则要令朕蒙羞了。这天底下,什么军马都可以吃败仗,唯独天策军不可以。所以……让他收了这个心思吧,老老实实让天策军在宫中卫戍就行。”

    张千一听,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了!

    这是陛下的招牌,是脸面啊,陛下还是很要脸的,天策军若是拉出去,输了算谁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养着,就当他们是瓷器了。

    张千心里窃喜,如此一来,那陈正泰的如意算盘可算是落空了。

    不过这天策军上下倒是可惜了,自己去营中的时候,撞见不少人,个个都像一条汉子,可一直卫戍,也就别指望能立功劳了,这辈子,都老老实实地做个精瓷吧。

    李世民突然奇怪的看着张千:“你笑什么?”

    “啊……”,还好张千反应快,毫不犹豫就道:“奴婢为天策军能得陛下如此赏识而笑。”

    李世民则是狐疑的扫了一眼张千,他觉得……张千的话,有点问题。

    只是……他懒得去计较了,便道:“正泰那里,要安抚住,他若知道朕的心思,还不知又要背后说什么怪话呢。”

    “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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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划时代的意义

    李世民说着,心情似乎又开始不错起来。

    他想起了什么,便道:“天策军为何花费如此巨大?”

    “需要大量的火枪,还有火药。”说到这个,张千如数家珍的回答,他心知李世民对于天策军很是重视,这是陛下的牌面,因而是做过详细的调查的。

    此时,他接着道:“还有火炮就不必说了,听闻每一次放炮的操练,花费都很大。不说其他的,还有那骑兵,听闻他们的骑兵,是用甲片连人带马一起包裹的,那骑兵戴甲四十二斤,除此之外还有马甲,马甲带甲五十八斤,这些统统都是钢铁制作,而且听说,很费人工,自是花费不小。”

    李世民不禁诧异道:“这人马加起来,戴甲已几近百斤,还如何作战?”

    李世民可谓是戎马一生,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甲胄,有些甲胄确实很沉重,可越沉的甲,防护力越好!

    可即便是如此,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将这人马统统用甲片包裹起来的。

    他也就做了详细的调查,可也只是一些表面的数据,并不代表他真的懂了,于是被李世民这么一问,张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

    “好了。”倒是李世民挥挥手道:“朕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计较,反正……任陈正泰自己去玩吧。

    张千松了口气,点头道:“喏。”

    …………

    而在另一头,陈正泰练完了骑术,随即便出了大营,坐上四轮马车回家去。

    有时,陈正泰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特意来大营里学骑马,可回去的路上却是坐车,这倒颇有一些后世健身爱好者的风帆,出入全靠四个车轮子,开着车去健身房锻炼一番,然后开车回家,哪怕这地方距离自己家里不过三四里路。

    如今陈继藩已长大了不少,已可以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词了,也能勉强的能站定一下,只是若放他在地上站着,他却不敢迈步,只是迷茫的看着四周,心惊胆战的随即发出嚎哭。

    于是他一哭,四周的女婢和宦官便吓得面如土色,忙是抢着将他抱起安慰。

    陈正泰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让这家伙如此养尊处优,如若不然,天知道会养出什么乖戾的性子。

    只是这带孩子的事,显然不是陈正泰说了算,陈正泰至多提一些建言,当然……这些建言十之**是要被否决的。

    于是乎,在家里的时候,他便偶尔以带娃的名义,将陈继藩抱着,等脱离了遂安公主的视线,便躲在某个角落里,将陈继藩一人搁着。

    陈继藩两腿站着,摇摇晃晃的,便吓得小脸开始露出愁容,将要扯起嗓子,还未待嚎啕大哭,人已先跌坐在地。

    “来,自己站起来。”陈正泰用脚拨弄地上的陈继藩,脸上带着严肃。

    陈继藩不肯起,便打赖似的在地上滚,呜哇就哭了。

    远处听到了哭声的一家老小,已是闻风而来,等他们来到的时候,发现陈正泰正抱着陈继藩,口里哼哼着安慰:“莫哭,莫哭,我的亲儿……”

    那专门伺候陈继藩的宦官便上前道:“殿下,想来是孩子有些认生。”

    “想来是如此吧,还是我带的太少了!我抱着他走了一走,他便哭得不成样子,但是我是他的亲爹啊,这六亲不认的东西。”陈正泰将陈继藩抱还宦官。

    宦官便乐滋滋地道:“小殿下只是平日爱哭而已。”

    陈正泰点了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对这些宦官,并没有太多的恶意。

    说到底,终究是可怜人啊。

    在后世,他也曾受各种影视剧的影响,对于宦官带有某种有色眼镜的窥视,甚至还带着恶趣味。

    可真正的接触,其实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绝大多数人,虽然被割了,却并没有变态,他们在宫廷的时候,就被教训的服服帖帖,几乎没了自尊,一切以主人唯命是从,一辈子的命运已经注定,绝大多数人,是不可能出头的,他们只是一群被阉割之后的杂役而已,就这般,还要被各种掌握话语权的人成日耻笑,将其视为怪物一般,这便有些残忍了。

    看了看一脸委屈兮兮的儿子,陈正泰便又忍不住叮嘱道:“平日里,也不要处处惯着他,若是有时不听话,该惩戒的时候也要惩戒。”

    当然,陈正泰这样说,其实也很清楚这些宦官是不敢的,可还是忍不住的说。

    谁叫这是他儿子呢?做父母的,哪个不想自己的儿子学好的?

    宦官不敢抬头直视陈正泰,只是唯唯诺诺的。

    陈正泰嗯了一声,举步走了,只是心里,不禁有些悲凉,这世上……想来有许多这样的人吧,他们唯唯诺诺,苟且偷生,为的不过是活命,可是自古以来,活命二字,看上去只是人的基本权利,却是何其难也!

    当今天下即便不是盛世,却已大体承平了,可任何一次的天灾,亦或者是瘟疫,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动荡,人命便如草芥一般的被收割。

    太平盛世,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当然,这个世上的人,其实对于人的死活,看的比较开,想来……是接触多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见惯了死亡,自然而然也就将死亡当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陈正泰心里唏嘘一番,他无法理解,后世的人为何热衷于乱世,憧憬着所谓金戈铁马,或是崛起了乱世的英雄。

    换做是自己,只愿永远置身于太平的世道里安分守己,在岁月静好之中,安静的与人吹牛逼。

    终究……还是生产力太低下了啊。

    陈正泰觉得自己理应拔苗助长了。无论能不能成功,也要试一试!

    他到了书斋,却见武珝面带得色,似乎盼着陈正泰来似的,笑盈盈地道:“恩师……蒸汽机车的气缸成功了。”

    “哦?”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陈正泰顿时打起精神:“你说我来听听。”

    “我们制了一个气缸,活塞连杆和气缸盖的密封,用的乃是软木,这软木压紧和遇水的时候,就会膨胀,密封性极好。而至于这气缸,却是用生铁浇筑……”武珝喋喋不休的道。(感谢书友无言乙队提供的资料)

    陈正泰一听,大抵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来自于上一个世界,所以心心念念的只想着橡胶的密封性极强,却没想到,其实在橡胶出现之前,人类早有了自己的土办法了。

    软木……而且利用的是软木遇水之后膨胀的原理,气缸中有大量的水蒸气……

    这一下子的,所有的事都豁然开朗起来,于是他道:“验证过了吗?”

    “已经验证过了。”武珝颔首道:“新的气缸已经装上了实验的车,当真能走了。”

    能走……对于武珝而言,就是世上最稀罕的事。

    不需靠人力和马力,只需要在车上不断的烧煤加水,产生了蒸汽,进入气缸,而后气缸带动活塞连杆,便可推动着车轮前行,尤其是解决了活塞和气缸密闭的问题之后,这蒸汽机车的动力可谓是大增,蒸汽一丁点也没有浪费,如此一来,就可以采用较小的锅炉,这蒸汽机车的重量也可大减了。

    陈正泰对于它能不能走,一点都不意外,他更在乎的是车子具不具有实用性。

    否则,只是勉强能走,那也不过是奇技淫巧之物罢了!

    他想了想,又问:“测算过了吗?”

    “测算过了。”武珝道:“按着恩师的方法,我们将蒸汽机车搁在铁轨上,大抵可以测算出,现今这蒸汽机车的力,足足有三十三匹马拉动的气力。”

    三十三马力……

    陈正泰皱了皱眉,觉得这玩意,有点鸡肋。

    好像少了一点啊。

    可对于武珝而言,却是极开心的事,她带着兴奋的笑容道:“三十三匹马才能在铁轨上拉动的东西,一个自己能动的车,便可拉动起来了,恩师……你难道不觉得很神奇吗?”

    “还差一些。”陈正泰很认真的道:“若只是三十三马力,这样算,一匹马可以拉动一百五十斤,这蒸汽机车,也不过是拉动五千斤的货物罢了。”

    陈正泰的话无疑是给兴奋激动的武珝,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了。

    其实就这个时代的运载力而言,五千斤已经非常可怕了,这放在后世,接近三吨的货物,不值一提,而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划时代的意义!

    同样一辆车,可以抵得上三十三辆车,而且马是需要休息的,而蒸汽机车却不必,只要煤料充足,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跑上几天几夜。

    怎么不令这个时代的人激动?

    当然……陈正泰见识过更好的,他自然还希望更多一些。

    “你们再想想办法,想一想那物理的书,无论是动力还是摩擦力,还是重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多改进改进……来,拿图纸给我看看。”

    武珝见陈正泰很认真的样子,倒是不敢怠慢,忙是将最新的图纸交给陈正泰,陈正泰看的云里雾里,武珝在旁耐心的解释,他才大致明白。

    只是最后陈正泰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是门外汉,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提供建议的方法,最后只好道:“再想想办法吧,研究院的钱够不够?”

    “研究院的钱已经足够充裕了。”武珝此时也认真起来了,道:“恩师觉得不满意,我再想一想。”

    陈正泰便点点头:“将这锅炉、烟囱、汽缸、动轮、摇杆、连杆、飞轮,统统都重新检视一遍,看看哪里还可精进。慢慢的来,其实也不必急。”

    武珝颔首,她倒是有一些信心了,毕竟万事开头难嘛,这些日子为了折腾这个玩意,几乎调动了所有作坊的力量,花费了无数的钱粮,也凑齐了研究院数百人费尽脑汁,现如今……至少已经明白了蒸汽火车的原理以及有了一个前进的雏形,那么现在要做的,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精进而已。

    陈正泰对武珝等人也很有信心,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只是无数的聪明人,没有将自己的脑力用在对的方向而已。

    只要自己有钱,提供了一个方向,就不愁没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迈进。

    这蒸汽机车的实用化,其实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就如陈正泰凭借着两世为人的先天优势,野蛮的踹开了一扇人类从未进去过的大门,这大门虽只是踹开了一个缝隙,却得以让人类之中最聪明的人窥见了大门后的世界,那么这扇大门应声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然……蒸汽机车……是划时代的意义,可在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去研究蒸汽机车的过程之中,则做了表率的作用,一旦用蒸汽机可以让车在铁轨上跑,其他各种蒸汽机的设备,也必然会开始推广开来!

    无论是未来,蒸汽纺织机,还是蒸汽提水机,亦或者是未来的冶炼、纺织、机器制造等等领域,都可能大规模的应用。

    人们对于蒸汽机,最多的关注点只是蒸汽火车,可实际上,它的运用之广泛,可以用划时代来形容。

    对于所有的生产,都有着巨大的提升。

    而这……并非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当人们尝试到蒸汽机的好处之后,会渐渐的形成一个固有的观念,原来利用这些奇技淫巧,可以带来巨大的财富,用同样的人工,可以发挥更大的生产力。

    一旦这个观念形成,那么这巨大的思维惯性,方才成为推动技术革新源源不断的动力。

    大唐有的是聪明人,甚至……有的人智商到了变态的地步,只是这些人将这聪明穷尽一生,用去探究经义和义理之学上,那么这样的聪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陈正泰并不是说,义理之学完全是坏的,这是人文精神的层面,没有这些,如何凝聚人心,如何区分胡汉,又如何使精神长存?

    可问题就在于,不能人人都去研究,人人都去折腾,人人都是理学家,哲学家。

    这样的人产出的太多,不是好事。

    “这一次,非要让天下人大开眼界不可。”陈正泰心里这般想着,目光坚定!

    铁路的修建很快,几乎每日以七八里的铺设推进。

    当然,一切都是在钱粮充足的作用之下。

    越来越多的人招募进了工程队,原有的工程队劳力和匠人,统统都成了骨干,这让不少人有了上升的渠道。

    前几年还在铺设木轨的苦力,辛辛苦苦一月下来才两三贯钱,而今,工程队队伍扩充,就成了技术骨干了,薪水直接翻了几倍,手里头带着几个学徒,或是管理着几个劳力,一下子的,地位提升不少。

    如此一来,这让不少人居然开始羡慕起工程这个行当了,于是不少子弟疯了似的涌入。

    再加上世族的力量大为削弱,不少部曲被主动释放了出来,因为地没了,家里钱粮也不够了,这些人本质上虽为奴隶,可奴隶也得有生产资料才能产生价值,不然你让他们闲着没事干,干养着吗?

    这是一批新的劳动力,庄园经济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破坏。若是没有这铁路以及建城的巨大工程,只怕这些无所事事的部曲们,非要闹出什么乱子不可。

    可现在……几乎是大批量的招募工人,有多少要多少。

    巨大的工程,也带动了其他各行各业,人们察觉到,在世族做部曲,或者是农耕,效益远不如做工,当然……做工更辛苦一些,可只要钱给够,能让一家老小吃上热腾腾的白米白面,到了年节,能买两件成衣,换上新衣,这些人便心满意足了。

    这接近亿贯的投入,实在过于吓人,以至于此时……朔方那边,已经产生了新的繁荣!

    大量的人力,涌入朔方,商贾们急着开作坊,虽然绝大多数人认为,这铁路修出来没有意义,可至少……在修建过程之中,却给无数人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当然,铁路的工程……在朔方、西宁、二皮沟之间修建,其实工程的难度是最低的。

    毕竟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大江大河,也没有什么高山沟堑,沿着平坦的道路,直接铺设即可。

    倘若是在其他地方,单单一个修建铁路桥,打通隧道……就足以让当下的工程技术直接宕机不可。

    陈正泰现在每日看着自各地来的奏报,唯一遗憾的就是……

    他娘的,这钱怎么永远花不完,陈家人还是太省了啊,分明投入了这么多的资金!

    这就得益于陈家的骨干们,在三叔公的严厉号召之下,将一文钱分为了两半去花。

    当然,勤俭持家是个好传统,只好确保了陈家的钱,丢出去,不会被人糟蹋浪费掉。

    现在陈家的子弟,几乎都充斥在矿业、工程、铁轨铺设、军中、钱庄等数不清的领域,这些人……充当着骨干的职责。

    某种程度,也成了各种密探,他们将自己所在行业里的机密消息,通过家书的形式,统统会送到陈家的书斋里,而后再通过武珝酌情进行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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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研制成功

    陈家子弟某种程度而言,就是陈家的稳定器。

    他们如沙子一般,掺入进各行各业,也让陈家培养的许多大小掌柜们,不敢胡乱行事。

    一到了春日,便是春耕,只是大量的人力开始一窝蜂的往作坊和工程这里跑。

    朝廷倒是有些担忧。

    虽然新的粮种已经推广开,当下大唐还未人满为患,可是粮食问题,乃是根本的大事。

    大量的劳力脱离土地,就意味着许多土地可能荒芜,甚至没法像从前那般的精耕细作。

    房玄龄为此大为头痛,一年一度的劝农又要开始了。

    可是朝廷和地方的官府,怎么可能和陈家争夺人口呢?

    人家开的价格是一日吃三顿,顿顿见荤腥,除此之外,还有工钱。

    而你劝人务农,在这土地上,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勉强混个全家吃饱,就这……还需看老天爷吃饭。

    更不必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过是世族的部曲,或者是地主的佃农,种植出来的粮食,一部分缴纳了粮税,一部分收了租,剩下的一部分,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就算喊一百遍劝农,也没人会听你一句。

    房玄龄为了此事,上了许多道奏疏,表达了他对农业的担忧,长此以往,大唐如何确保农地能够耕种,如何确保有足够的粮食,谷仓里…如何储藏足够的粮食以备灾情。

    户部那边,在派人巡查之后,也表示了这方面的担忧。

    李世民也对此事也是格外的重视起来,作坊生产东西再多,创造再多的财富,可若是粮食出了问题,就是天大的事,以往的时候,百姓们是拼命开荒,现在倒好,是拼命的弃地。

    于是召了百官们问计,百官们倒是提出了不少劝农的措施。当然,也有激进之人,要求干脆关闭作坊,减少工程。

    这个提议,很快遭了人的白眼。

    你这是说关闭就关闭,说减少就能立即减少的吗?

    要知道,此时,风气已经开了,强行取消工程,让那些匠人和劳力回去务农?

    你信不信,就算陈家乐意,那些劳力和匠人首先就先闹的天下大乱不可。

    陈家开了这个口子,以至于这已成了趋势,宛如洪峰一般,绝对不可以人为去阻挡的。

    更不用说,这么多的作坊和工程,也牵涉到了许多人的利益。

    现在世族们很穷,能挣一点是一点,蚊子大小是块肉嘛。

    反正土地……很快就不是自家的了,巨大的贷款肯定还不清,数不清的土地都要被收缴了,这个时候,土地的收益,还与我们家何干?

    商议了一天,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于是李世民只好留下房杜二人,继续私下商议。

    可是很显然,这三人说了老半天,依旧得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大眼瞪小眼,说干了嘴也说不出办法来。

    正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张千进来道:“陛下,陈正泰求见。”

    李世民颔首:“来到正好,朕还正想找他呢,这事说回来,其实都是因他而起啊,本来他建工程,是为了稳定人心,可哪里想到,事情过了头了,叫他进来吧。”

    没多久,陈正泰进来,先给李世民行礼。

    房玄龄和杜如晦同样和陈正泰相互行了个礼,而后陈正泰跪坐下,才道:“陛下,儿臣听闻朝廷正在为劝农之事而心急如火?”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正是,工程和作坊,将不少的青壮劳力吸引走了,即便是乡间的其他劳力,也无心务农,而今……这全天下都是浮躁无比,现在换了新粮耕种,朕倒不担心现今百姓们饿肚子,可长此以往,却也不是办法,朝廷总需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若是畜生代替人力呢?”陈正泰突然道。

    “畜力?”李世民疑惑的看着陈正泰:“你继续说下去。”

    陈正泰便道:“以往的时候,人力不值钱,我大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力,可如今,人力终于开始缺乏了,这耕地,何不大规模的运用耕牛和耕马?”

    李世民踟蹰着:“就是不知是否合算。而且这牛马从何而来?”

    陈正泰显然早有准备,于是立马道:“西宁和朔方,有的是,前些日子,和那吐蕃等国贸易,不知得了多少牛马,再加上关外有大量的牧场,正愁没有销路呢。”

    “当然……这朝廷理应以农为本,儿臣……若是贩卖关外的牛马入关,实在是有些蒙了心智了,现在大家都艰难,不妨如此,儿臣让人在关外选二十万头牛,十万匹驽马入关,这些牛马,分发各地官府,令他们分发给百姓们耕种,如此一来……原来三人耕种的土地,只需一人便即可了,可以大大的减少人力。另一方面,为了适应耕牛和耕马,儿臣让作坊想办法配套相关的农具,尽力的将耕牛和耕马推广出去。以大规模的畜力取代人力,同样一户人家,可以耕种更多的土地,一户人家的收获,自然比从前多了,只是牛马要养起来,怕是一点负担,不过想来,比起多养几个劳力,要轻松许多。”

    房玄龄和杜如晦一听,顿时明白了陈正泰的意思。

    人力不够,就让畜力来取代,陈家有牛马,愿意提供大量的牛马入关,如此一来……这问题也就解决了。

    房玄龄立即道:“以往的时候,耕牛使用并不多,数百亩地,也未必能有一头耕牛,倘若此时陈家能带牛马入关,这倒是大大节余了人力,足以缓解当下的劳力不足。只是……这样做,倒是令陈家费心了。”

    “哪里的话。”陈正泰摇摇头:“其实……关外的牛马,实在是太多了,那些胡人们……想还欠条,到处将他们的牛马拿来交易,陈家也不想要啊,他们给的太多了,若是因此而有利关内,陈家也能为之松一口气。这些牛马,只当赠送好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不禁动容。

    房玄龄忍不住道:“陈家这是壮举,令人侧目。”

    李世民也不禁感慨起来,陈正泰还真是有良心啊。

    数十万头牛马,足以应对当下农业的困局了。

    只是接下来,却是朝廷如何分发牛马的问题了,若是分发的不好,便是朝廷的责任。

    于是李世民看了房玄龄一眼道:“卿家要立即拟定一个章程来,切切不可坏了陈家的好意。还有陈正泰这样的壮举,定要门下制诏,好好旌表一番。”

    房玄龄连忙称是,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许多。

    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房玄龄顿时感到自己身轻如燕起来。

    有了这么多的畜力,自己的心头大患,一下子解决了一大半了。

    李世民也不禁为之颇有感触,这才叫真正的乘龙快婿,朕烦恼什么,即便是打瞌睡,也总能送来枕头。

    他忍不住欣慰的看着陈正泰道:“朕也不能平白得了陈家的东西,将来陈家有什么要求,大可以和朕说。”

    陈正泰笑了笑道:“臣子为君分忧,乃是本份,这是陈家心甘情愿奉上的,此事,即便是臣等叔公,也是甘之如饴,绝无怨言,都说农乃国家根本,这个时候,陈家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陈家侥幸,这些年发了一些小财,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啊。”

    这话说的…

    倒是让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一时惭愧了。

    姓陈的钱赚了,好事也干了,敢情什么好处都给他们家占完了,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只是此时,却不能在乎这一些细节。

    房玄龄在此时,已是打起了精神,因为后续的布置,还需他这个宰相来实施,中途若是一个不好,这么多牛马不能及时分出去,一方面会招致天下人的怨言,另一方面,这牛马官府还需照料,若是有饿死病死,便算是辜负了陈家的美意了。

    这陈家也算是未雨绸缪,显然早就预料到关内会缺畜力,居然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开始筹备了。

    大量的牲口,在无数的牧人驱逐之下,开始浩浩荡荡地入关。

    无数的牛马……一路驱赶到了夏州。

    为了表示对这些牛马的重视,朝廷已经早先就预备好了草料,以及大量的人员,前往夏州迎接这些牲口。

    房玄龄也决心亲自去一趟,这既表示了宰相对于农事的重视,另一方面,也代表了朝廷,显示出朝廷对于陈家赠送牛马的关切。

    作为宰相,既然房玄龄前往夏州,百官少不得也要去一小半。众人至夏州的时候,已是正午,这夏州本地的刺史已是苦不堪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牲口,得给它们提供草料不说,来的太多,还踩踏了不少的庄稼,这些牛马也不似人一般,可以令行禁止。见着什么都要啃一点,这倒算是天下人都得了好处,唯有夏州遭殃了。

    房玄龄到了地方,见这里无数的牛马连绵数里,蔚为壮观,据闻只是运来的第一批,却也让人不禁咋舌。

    他见了那夏州刺史,让他不必忧心,夏州这边朝廷自有钱粮补偿,随即便开始为这些牛马头痛了。

    于是和一拨又一拨的官员议论,随即吩咐了一件又一件事之后,却有人慌慌张张的来奏报:“房公……房公……”

    来的人乃是太仆寺的少卿,太仆寺乃是唐朝的九寺之一,主要的职责,就是养马。

    当然……他们原本的职责是养军马的,隶属于兵部,不过这一次,为了迎接和分发这些畜力,太仆寺这专门养军马的,却不得不随房玄龄一道来,在将这些畜生解决分发掉之前,谁也别想跑。

    一见到这人慌慌张张的,房玄龄便皱眉,他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出了什么事?”

    “这……这……有些蹊跷,这些牛马……它们……它们……”

    房玄龄听了,表情更加凝重,莫非这些牛马,有什么问题?不会吧,是发了瘟的?又或者……

    房玄龄焦急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下官也说不清,还是房公亲自去看看才好。”

    房玄龄不免有些慌了。

    这事可出不得差错的啊。

    于是……匆匆忙忙的带着众官赶至这牛马群中。

    却见这些牛马没什么异样,他倒是松了口气,很精神嘛,你看,他们咩咩和嘶声的样子,状态都快超过平日里蹦蹦跳跳的陈正泰了。

    而且陈正泰虽然说这些是老牛和驽马,可实际上,这些牛马大多年轻体壮,可见陈家人很厚道。

    房玄龄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太仆寺少卿:“古怪在何处?”

    “房公看那牛马的身上。”

    房玄龄狐疑着,上前仔细一看……这牛马大多烫了东西,像一道道的疤痕,仔细去辨认,却见一头牛身上烫着字:“去西宁,落户西宁赠钱粮。”

    又看另一头马上,只见马屁股上烫着几个字:“陈家农具顶顶好,天下老幼都知道。”

    房玄龄脑子顿时有点发懵了,继续看下去,又见一牛屁股上烫着:“来朔方,干工程,三年能娶大媳妇。”

    “……”

    这些牛马身上烫着的字,显然是用烙铁烙的,趁着冬日的时候,伤口不易发炎,直接烙下,因而上头的字迹,永远除不去。

    “老夫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要闹出点事的。”房玄龄苦笑摇头,回头看一眼太仆寺少卿。

    这少卿亦苦笑地道:“房公以为,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要不你们太仆寺去骂陈正泰一顿,狠狠弹劾他?”

    这少卿慌忙的摇头,人家好心送来了牛马,不过是打了个广告而已,你就跑去骂人家,这就有点缺德了。

    他咳嗽一声,尴尬地道:“房公说笑了。”

    房玄龄则道:“其他的,有没有问题?”

    “都没有问题,这些牛马,在关外养的极好,比关内的牛马好多了。分发下去,驯养几日,便可下地,气力也大。”

    “这便是了。”房玄龄苦笑摇头道:“既如此,那么就假装没有看见吧,该怎么分发,就怎么分发。说实话,他为何不烙印几句诗上去,非要弄这等俗语。”

    太仆寺少卿心里想,寻常百姓,他们也不看诗啊。

    管他呢。

    房玄龄终归决定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次日回了长安,奏报天子,大致的汇报了一些情况。

    李世民听闻上头烙的字,也不由皱眉,禁不住低声道:“也不烙几句吾皇万岁之类深入人心的话,尽去给他陈家的买卖广而告之了。”

    当然,这只是小小的不满,却绝不至因此而动怒的,人家解决了关内的大问题,是花了钱的。

    你没花钱得了便宜,还想怎样!

    不过想到那些百姓们得了牛马,要养着这牛马七八年,每天精心的伺候着这些牲口,成天面对着这些字,即便不识字的人,也会询问一下村中识字之人这是什么意思,十之**,这些玩意……都要深入人心,让人记一辈子了。

    这是要影响一代人啊。

    可显然……这些都不重要,满朝文武,都当这些事没有发生过,毕竟……这玩意,你去追究,反而显得你格局太小了,太低级。

    …………

    陈正泰却没心思去关注牛马的事,他是个有格局的人,自有许多他要在意的事情!

    做了好事之后,留下了一点名,便继续每日去新军学骑马,下了值,偶尔听一听武珝关于蒸汽机的汇报。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改良,最新测试蒸汽机车已达到了四十五马力。

    这对于武珝而言,显然在没有新的技术突破之前,已到了极限了。

    陈正泰自然心里也有数,让他们测试这蒸汽机车能拉多少货物。

    不过得出的结论,却令陈正泰很是吃惊。

    这时候……陈正泰意识到,自己此前所计算的方式是错误的。

    此前计算的马力,能承载的货物,其实是车辆拉货的方式,那时候能达三吨,而现在这四十五马力,按理来说,至多也不过是五吨的货物。

    可实际上……能拉动的货物,远比五吨要多的多。

    这是因为,陈正泰没有计算到蒸汽机车是在铁轨上跑的,摩擦力远小于路上跑的车辆,而且一旦跑起来,随着惯性,所得的力更多。

    这就意味着,当下蒸汽机车,已大抵可以成熟,或者说……已经可以满足运输的需求了。

    只是到底能拉动多少人,或者多少货,却还需重新计算,或者说……重新进行实验。

    而实验的方法,就是在既有的线路上,进行一次尝试。

    陈正泰心情很好,高兴之余,对武珝吩咐道:“去,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发请柬,给我四处发请柬,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陈正泰为何在地上铺铁,还有,让三叔公赶紧的多买进一些股票,除此之外,西宁和朔方的土地……这几日别卖了,还卖什么……要涨价啦!”

    武珝连忙颔首道:“是,恩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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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通车

    近来陈家与各家的关系都走近了许多。

    譬如新一轮的精瓷,陈家就加大份量,一次帮着大家卖出了两千个精瓷。

    据闻西宁的精瓷市场,还算是火爆,和当初的长安一般,一瓶难求。

    而且陈家所有的瓶子,只卖二百五十贯,可实际上,在吐蕃,价格已到了二百六十贯以上了。

    这几乎延续了当初七贯卖瓶的套路,胡人们对这精瓷,几乎是疯抢。

    现在每隔一两个月,都卖出一批精瓷出去,也大大缓解了世族们手头的拮据。

    虽说家世大不如前,可勉强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崔家第二批瓶子卖出,这崔志正又拿了得来的一万贯跑去西宁购置土地,却是闹得整个崔家鸡犬不宁。

    好不容易有了一丁点钱,现在清河崔氏,哪里不要用钱?可崔志正呢,身为家主,似乎对于各房的难处一点都没有体会,让大家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转过头就将钱拿去买地了。

    一时之间,骂声一片,甚至已有两个兄弟,开始暗中和一些族中的耆老,要准备给崔志正算总账了。

    世家大族里,往往对于长房嫡系是无条件顺从的,可若是有的人行事过了头,家族之中也难免会离心离德,虽然表面上不敢反对,可暗中也少不得有许多明枪暗箭。

    可显然,崔志正对此,不为所动。

    他每日都会去一趟二皮沟,观察二皮沟里各色人等,偶尔……也去作坊,观察作坊的运作。

    似这样的事,其实绝非世家大族的子弟愿意去关心的,毕竟作坊这地方,污浊不堪,里头过于嘈杂,匠人和劳力们,也大多粗鲁。

    似崔志正这样穿着锦衣的人出现,实在有些违和。

    即便某些世族会暗中经营一些作坊,或者做一些买卖,可是这等以义理起家的世族,也绝不会沾荤腥,往往是让家中的家奴打理,又或者是让地位低下的远亲去看顾,甚至连账目也自有人代劳。

    他们要做的,便是学习经义,或是偶尔出门游历,等到时机成熟,征辟为官,入朝之后,协助皇帝治理天下。

    在许多人看来,崔志正自受了精瓷打击之后,完全不像样子了,哪里还有半分世族的样子,白日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挑了灯,眼睛已熬红了,却依旧看着一些从前新闻报的文章。

    对于这些文章,崔志正其实看了许多遍,可似乎每一次出去后,回来重新去看时,好像又有新的收获。

    于是他索性提笔,做笔迹。

    这许多的心得,统统记录在案,偶尔写一些感悟。

    此时,他开始变得孤僻起来,府里的人,他不甚打交道,外头的一些亲朋故旧,也不怎么理会,竟开始跑去二皮沟,和一些小商贾攀谈。

    甚至他还寻觅那些住在长安滞留的胡人,询问一些西域的风土人情。

    这一下子的……令本是雪上加霜的崔家,又背负了不能承受之重。免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

    这一日,却有一封请柬送了来,门房看了请柬,忙是送到了府中的管事手里,管事则送到崔志正的面前。

    崔志正看着请柬,忍不住奇怪地道:“试车仪式?这是什么?”

    管事的苦笑道:“这陈家,总爱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送请柬的时候,门房也问到底是什么,可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陈家大喜,我看……这姓陈的莫不是想要找一个理由让大家去吃喜酒,好收一些喜钱。”

    “你这就言之太过了。”崔志正摇头。

    他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倒不是对陈家的人均道德水平有什么信心,实在是觉得陈正泰不会为了挣这点小钱而费心费力。

    崔志正摇头之后,便打起了精神:“好,就去一趟吧,多去学学。这陈家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发的财。”

    这管事的应了,突然道:“阿郎……府里这些日子,对您多有怨言……”

    这管事的显然意有所指,只是他是奴仆的身份,却不便将主人们的事说的太透。

    崔志正深深的看了管事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吟着:“知道了。”

    管事的心思复杂,其实他依然觉得崔志正是个合格的家主,精瓷这事上,哪一户的大世家没有血本无归的呢?

    只不过阿郎受了一些刺激才导致如此而已,过一些日子,也就正常了。

    …………

    “陛下。”

    此时,在宫中,张千匆匆的进了紫薇殿,朝李世民行了礼。

    李世民正半卧在榻上,听到声音,他没有抬头,看着奏疏沉吟不语,一心二用的只点点头。

    张千便低声道:“陈正泰送来了一份请柬,说是请陛下明日……”

    “请柬?”李世民终于抬头看了张千一眼,不禁莞尔笑了:“这倒有趣,还有人给朕送请柬的,这倒是头一遭了。”

    张千尴尬笑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没规没矩的,教人看不透。”

    李世民却是饶有兴致地道:“拿这请柬来朕看看。”

    于是张千取了请柬送到李世民的面前。

    “铁轨通车……”

    李世民看了关键词,皱眉道:“铁路就已铺好了吗?”

    “还早呢。”张千道:“听闻不过是通车了两三百里……”

    “这就怪了。”李世民遥遥头,讶异地道:“若只是如此,谈什么通车!朕现在看的这份奏疏,恰好说的就是铁路,说是这铁路……花费太巨大了,即便是陈家主持,花费也在陈家,可同样的钱,做点什么不好,花费如此的重金,却只为将铁疙瘩铺在路上,这岂不是比隋炀帝还要好大喜功?隋炀帝开拓运河,虽然花费甚大,令百姓们苦不堪言,可这运河,却是利在千秋之事。反观这铁路,毫无用处,反而是浪费了国家大量的人力。唔……说也奇怪,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痛快淋漓的痛骂陈正泰了。”

    张千道:“前几月,倒是有人骂的,可是陛下忘了,那人给人检举了几十条罪状,最后给送西宁去了。”

    经张千这么一提,李世民这才想起来了,笑了笑道:“这样看来,此人倒是颇有勇气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上山打虎也。”

    张千尴尬笑道:“就怕老虎屁股摸不得呢。”

    李世民总觉得张千的话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不知近来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李世民没有多想,踟蹰了片刻便道:“这请柬请了许多人?”

    张千就道:“是,奴听闻这长安城有名有姓的人都请了。”

    李世民怪异起来,道:“这家伙又不知弄什么名堂了,朕若是去,像什么样子呢?可若是不去嘛……朕现在的好奇心倒是给勾了起来,嗯……还是去吧,你去布置一下,就当……朕是与民同乐了。”

    张千躬身,却略显担忧地道:“到时那里必定极热闹,奴恐安全方面。”

    “怕有刺客么?”李世民道:“朕纵横天下,不知遭遇过多少危险呢,安全方面不必担心,朕内穿甲胄即可,再者说了,不是还有天策军?”

    张千暗暗叹了口气,他是拿李世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一次张亮的事,还没有吸取教训啊。

    他也只能唯唯诺诺,李世民这样的人,还真不是寻常人可以说动的,得让魏征来,不过听说现在魏征在交易所,成日敲打那些在交易所里违规交易的人,这家伙浑身都是杀气,没少让人吃亏。

    …………

    而这个时候,陈家上下已经开始忙碌了。

    实际上,这在三叔公看来,正泰此举,是有点冒险的。

    因为那铁疙瘩,也不知保险不保险的,倘若到时候出了岔子呢?现在请了这么多人来,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啊,可不能让这成为笑柄。

    陈正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蒸汽机车的原理是十分简单的,反而出问题的几率极低,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小火车,说难听点,它就是一个行走的锅炉。

    一边烧着开水,一面走,能出什么事?

    陈家现在需要的是信心。

    对于天下人而言,无论是朔方,还是西宁,都太遥远了。

    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只在自己方圆数十里之内活动,不愿轻易离开,因为方圆数十里内,恰好是两三天的路程,这个路程一旦打破,就容易形成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这关外之地,地域过于的辽阔,辽阔到当人们听到西宁这样的字眼时,都觉得是远在天边一样。

    所以……今日……定要破除人们心中的障碍。

    为了今日,陈家做好了许多的准备工作,包括人员的接待,也包括了安全的问题,甚至连站台的布置,也是细得不能再细了。

    最新的小火车,已经让人连夜检修,确保绝不会出岔子,而后……加好了水,也预备好了煤炭。

    一切妥当,只欠东风了。

    这一天,陈正泰起了个大早,距离仪式的时间还早。

    不过此时事到临头,倒是有一些不放心了,于是先去了书斋。

    在书斋隔壁,有个小厢房,是供武珝起卧的休息场所,所以她一般都在此。

    武珝年轻,每日极早就起来,此时已在案牍上看书了。

    见了陈正泰来了,武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浅笑道:“恩师难得早起。”

    陈正泰道:“昨夜睡的不好。”

    “是因为担心今日的事吗?”武珝眨眼,而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沉吟道:“倒也不是担心,就是好像一下子请了这么多人,怕出乱子。蒸汽车那边,预备的如何了?”

    “已经布置了人,所有人都是信得过的,便连煤炭,也都是精挑细选,都是采用发热量高、着火温度低的煤炭。”

    陈正泰下意识地道:“动力煤?”

    “什么?”

    陈正泰摇摇头,不禁笑起来:“没什么,胡说而已,你大清早的,又在看什么书?”

    武珝便笑道:“这些日子,学生太忙碌了,此前计算精瓷,此后又主持了蒸汽机车,虽是方向不同,可学生却觉得都有互通之处,所以想多看看大学堂的一些杂学课文,想从中吸取一些东西。”

    陈正泰道:“这两样有什么互通之处?”

    “精瓷的本质,在于计算,而学生在主持蒸汽机车的过程中,察觉到,这蒸汽机车的研制,其实涉及到的,也是大量的计算。倘若没有这算学,许多东西根本不能实现。学生甚至在想,天策军,不是现在流行用火炮吗?这火炮的校射,岂不也与算术息息相关呢?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实都可用算术来涵盖,学生所说的计算,并非是简单的加减,而是……不过学生知识初窥门径,一些胡思乱想罢了,令恩师见笑了。”

    陈正泰道:“你的方向是对的,只是可惜为师的算学并不好,看着那些公式和定律便头痛。”

    武珝又道:“只是恩师……这算学书里的许多公式和定律,是从何而来的呢?说也奇怪…”

    “这个啊…”陈正泰敷衍道:“这是我家家传的,也不晓得是哪位先祖留下的,好啦,不必总是计较这些旁枝末节了,收拾一下,今日你随我一道去。”

    “啊……”武珝倒是诧异:“只是学生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陈正泰感觉武珝竟要被魏征给带歪了,历史上的武珝,想来绝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陈正泰便板着脸道:“这蒸汽机车,你的功劳最大,为何不去?你若是嫌麻烦,索性……便寻个男装吧,我看你个子高了不少,便穿我的衣服。”

    “喏。”武珝是个做事果决的人,倒是没有犹豫了,直接应下。

    …………

    天微微亮,陈正泰便带着武珝人等启程。

    却发现人群之中,魏征竟也来了。

    魏征在交易所里大杀四方,莽的不得了,不知多少人被他杀的片甲不留,不过即便是如此,连魏征都意识到,这交易所的设计有多玄妙,越是了解二皮沟的形态,他越觉得里头有太多值得自己观察和学习的地方。

    他是人老心不老,此时好奇心比其他人都更重。

    见了魏征,陈正泰朝他颔首点点头。

    魏征则向陈正泰行了师礼。

    而后,一行人便抵达了二皮沟的车站。

    此时,已有许多世族被邀了来。

    崔志正是和韦玄贞同来的,韦玄贞露出惭愧的样子,其实当初崔志正邀他一起投资西宁的土地,转过头,崔志正将自己的身家都砸了进去,可韦玄贞却是犹豫了,只略略投了几千贯,浅尝即止。

    如今,许多人禁不住嘲笑崔志正,反而让韦玄贞觉得有些对不住。

    倒是崔志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此并不介意,也不再和韦玄贞谈西宁的事。

    韦玄贞也似有默契一般,只是问了一下崔家的近况,随即道:“这些日子都不曾见你露面,倒是令人担心。”

    崔志正道:“我每日都在外头露面,只是……并非是去各家走动罢了。”

    韦玄贞便尴尬笑道:“可还是因为……怕人非议吗?”

    “我无惧非议。”说着,崔志正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继续道:“只是觉得不可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没有用处的地方。”

    完蛋了……

    韦玄贞看了看崔志正的表情,这时候更加担心了,他早就听闻崔志正现在精神出了问题,像是魔怔一般,起初他还以为只是坊间流言,不足为信,可今日看崔志正的精神状态,可不就是受不了打击,要疯了吗?

    于是韦玄贞安慰道:“崔公,凡事要往好处想一想,吃亏上当只是一时……”

    崔志正则是奇怪的看着他:“我一直都往好里想,我感觉……我要发大财了。”

    韦玄贞顿时将头别到一边去,偷偷的擦拭眼角里的泪,抽泣了几下,又生恐被崔志正察觉,心里悲凉无比。

    当初是何等风采奕奕的崔家郎君,现如今……竟成了这般的模样,这难免让韦玄贞生出兔死狐悲之心。

    “是是是。”韦玄贞怕说错话刺激到崔志正,所以一个劲的顺着崔志正的话颔首点头:“崔公说的不错,你迟早要发大财的,崔家是什么门第……迟早还要一跃而起,一飞冲天。”

    崔志正却是道:“这一次通车仪式,你认为陈家有何深意?”

    “这个……”韦玄贞想了想,略显尴尬道:“我听说陈家这边正午预备了酒席……就来了,没想这么多。”

    崔志正则是同情的看了一眼韦玄贞。

    而韦玄贞也同情的看了一眼崔志正。

    彼此的眼神里,似有同情,或大抵是那种,你竟混到了这样地步的模样。

    韦玄贞咳嗽一声,还是想解释一下,道:“其实也不是贪占这么一口酒食,只是想到陈家这么富,韦家已这样穷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啊,我带了嘴来,我多吃一点,心里也舒坦些了,礼钱我是一分一毫也没准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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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开车

    等韦玄贞和崔志正到了车站,却发现这站台上已满是人了。

    这里有不少熟人,大家见了二人来,纷纷见礼。

    只是大家看崔志正的眼神,其实同情更多一些。

    连崔家人都说崔志正已经疯了,可见这位曾让人敬仰的崔公,现在确实有些精神不正常。

    崔志正也和大家见过了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家别样的目光,却是看着站台下的一根根铁轨发呆起来。

    许多人见了这铁轨,议论纷纷:“你看看,还真将铁铺在了地上,这铁……只怕是精钢吧,真是好东西啊,可这么多价值不菲的好东西都被这么的铺地上去了……这得糟蹋多少钱啊。”

    “唉……别说了,这不就是我们的钱吗?我听闻陈家前些日子靠卖精瓷发了一笔大财,他们虽然咬死了当初是七贯一个卖出去的,可我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我是后来才回过味来的。”

    “嘘,这种事无凭无据,就少说一些吧,如若不然……以后减你的配额,到时就真要一家老小吃西北风了。”

    “不说,不说,你说的对,要平常心,往事已矣……”这说话的人一面说,一面故意放高了音量,显然,这话是说给崔志正听的。

    里面隐含的意思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不要再多想了,你看看你崔志正,现在像着了魔似的,这清河崔家,日子还怎么过啊。

    其实大家都是一片好意。

    精瓷的巨大损失,所有的世族,都感同身受。

    而崔志正对这些,却是充耳不闻,一丁点的表示都没有,依旧一眼不眨的盯着地上那铁轨,非常入神的样子。

    于是乎,大家看了看,便不免的心沉了下去,这家伙……不听人劝,也罢了,随他死活吧。

    其实这个时候,崔志正虽说盯着地面上的铁轨发呆,可他脑海里却是在想象着各种的可能,是否这马拉着车在铁轨上更为快捷?又或者……

    他想象着一切的可能,可依旧还是想不通这铁轨的真正价值,只是,他总觉得陈正泰既然花了如此大价钱弄的东西,就绝不简单!

    直到这时,有飞骑先行而来了,远远的就大声道:“圣驾来了。”

    一声圣驾,众人顿时收起心神,人人肃然起来,飞快地各自整了整衣冠。

    而陈家人早已列队,在陈正泰的带领之下,亲自前去迎接圣驾。

    李世民是在天策军的护卫之下前来的,前头百名重甲骑兵开道,浑身都是金属,在阳光之下,格外的耀眼。

    这些只一对眼睛露出来的重甲武士,个个肃穆,道旁的人见了,不禁生出恐惧之心。

    偏生这些人格外的魁梧,体力惊人,即便穿着重甲,这一路行来,依旧精神奕奕。

    李世民倒是觉得,这样的重甲骑兵,当做仪仗也是非常好用,尽显大唐风采啊。

    甚至在暗中,李世民对于这些重甲骑兵,其实颇有些诧异,这可是重甲,哪怕是寻常将军都不似这样的穿戴,可这一个个骑兵,能一直穿戴着这样的甲片,体力是何其的惊人啊。

    可以想得到,这一个个人脱下了甲片,放在军中,无一不是耐力和臂力惊人的精卒。

    甚至李世民还认为,即便当初他横扫天下时,身边的亲近近卫,也难觅这样的人。

    这就足以可见陈正泰在这军中投入了不知多少的心血了。

    李世民稳稳地下了车,见了陈家上下人等,先朝陈正泰颔首,而后目光落在一旁的陈继业身上:“陈卿家别来无恙。”

    陈继业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陈正泰他爹本就是内向之人,很是平庸,李世民自然清楚陈继业的性子,也就没有继续多说,只笑了笑。

    而后,目光落在陈正泰身旁的一老者身上,便道:“这位是陈家哪一位耆老?”

    陈正泰立即道:“这是儿臣的三叔公。”

    “是他……”李世民似乎有了些许记忆,好像以前见过,不过……印象并不是很好。

    三叔公却是立即道:“老臣见过陛下,陛下肯屈尊而来,实在陈家上下的福气,老臣一直教导正泰,当今陛下乃是……”

    李世民压压手:“知道了。”

    三叔公讨了个没趣,他话都还没说完呢,他觉得这有点不太正常啊,好歹他也是个老人家嘛,怎么陛下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令三叔公心里颇有几分不平,当今陛下望之也不似人君哪,思来想去,还是当初的李建成可以,就是可惜……运气有些糟糕。

    李世民随即便领着陈家人到了站台,众臣纷纷来见礼,李世民笑道:“我等都是被陈家请来的客人,就不必多礼啦,今日……朕是来看热闹的。”

    他龙行虎步,顾盼自雄,众臣只好亦步亦趋,尾随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铁轨,又忍不住心疼起来,于是对陈正泰道:“这只怕花费不小吧。”

    陈正泰这时倒是耿直,道:“一里路铺下去,差不多七八千贯……”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一里路竟是要七八千贯,而据闻陈家要铺的,乃是数千里的铁轨,这是多少钱,疯了……

    真的疯了……这钱若是给我……

    一时之间,所有人死一般的沉寂。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却是户部尚书戴胄,戴胄感慨道:“陛下,这靡费……也是太大了,七八千贯,可以足够多少百姓活命哪,我见许多百姓……一年辛劳,也不过三五贯而已,可这地上铺的铁,一里便可养活两三百户百姓,更遑论这是数千里了。臣见此……真是心如刀割一般,锥心一般痛不可言。朝廷的岁入,所有的钱粮,折成现钱,大抵也只是修这些铁路,就这些钱粮,却还需担负数不清的官军开支,需修筑河堤,还有百官的岁俸……”

    “此言差矣。”这戴胄话音落下,却有人道:戴公此言,想然是将账算错了。”

    戴胄回头,还以为陈家人反驳自己。

    其实他也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毕竟是户部尚书,不表示一下说不过去,这是职责所在,何况苦民所苦,有什么错?

    可戴胄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说话的竟是崔志正。

    崔志正不屑的看着戴胄,崔志正的官职虽不及戴胄,可是家世却远在戴胄之上,他慢悠悠的道:“铁路的开支,是这样算的吗?这七八千贯,其中有大半都在养活无数的百姓,铁路的成本之中,先从采矿开始,这采矿的人是谁,运输矿石的人又是谁,钢铁的作坊里熔炼钢铁的是谁,最后再将铁轨装上道路上的又是谁,这些……难道就不是百姓吗?这些百姓,难道不用给钱粮的吗?动辄就是百姓疾苦,百姓疾苦,你所知的又是多少呢?百姓们最怕的……不是朝廷不给他们两三斤黄米的恩惠。而是他们空有一身力气,连用自己的劳力换取衣食住行的机会都没有,你只想着铁路铺在地上所造成的浪费,却忘了铁路铺建的过程,其实已有许多人蒙受了恩惠了。而戴公,眼前只见钱花没了,却没想到这钱花到了哪里去,这像话吗?”

    戴胄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说他说不过崔志正,而是因为……崔志正乃是清河崔氏的家主,他即便贵为户部尚书,却也不敢到他面前挑衅。

    只是崔志正此言一出,许多人都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崔志正却旁若无人一般,一脸认真地继续道:“你看着铁路上的钢,其本质,不过是从山中的矿石凝练的铁石之精而已。早在十年前,谁曾想象,我大唐的钢产,能有今日吗?只计较着眼前之利,而忽视了在生产这些钢铁过程中养活了多少技艺高超的匠人,忘却了因为大量需求而产生的无数岗位。忘记了为了加快生产,而一次次钢铁生产的改良。这叫鼠目寸光。这历代以来,从不缺少打着为民疾苦的所谓‘博学之士’,叫一句百姓疾苦,有多简单,可这世上最可悲的却是,那些口里要为民疾苦的人,恰恰都是高高在上的儒生,他们本就不需从事生产,生下来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样的人,却成日将仁义和为民疾苦挂在嘴边,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就说戴公吧,戴公来过几次二皮沟,见过多少商贾,可和他们攀谈过吗?是否进入过作坊,知晓那些炼钢之人,为何肯熬住那作坊里的高温,每日劳作,他们最害怕的是什么?这钢材从采矿开始,需要经过多少的工序,又需多少人力来完成?二皮沟现在的粮价几何了,肉价几何?再一万步,你是否知道,为何二皮沟的物价,比之长安城要高三成上下,可为何人们却更乐意来这二皮沟,而不去长安城呢?”

    这一个又一个问题,问的戴胄竟是无言以对。

    这些问题,他居然发现自己是一句都答不出。

    今日的崔志正是吃了枪药吗?老夫又没招惹你,却是将话说的如此的难听,倒像是老夫和你有杀父之仇似的。

    此时,只见崔志正继续道:“真是荒谬,这民部尚书,就这样的好做,只需开口几句为民疾苦就做的?我劝戴公,以后还是不要发这些哗众取宠之语,免得让人取消。我大唐的户部尚书,连基本的学识都不知道,成日开口闭口便是节俭,若是要节俭,这天下的百姓,哪一个不晓得节俭?何须你戴胄来做民部尚书,便是随便牵一个乞儿来,岂不也可佩金鱼袋,披紫衣吗?”

    “你……你……”戴胄本来不想反驳崔志正的,可哪里想到,崔志正居然直接侮辱他的人格了。尤其这还是在陛下和百官面前,无端一句臭骂,让他顿感无地自容,甚至崔志正还拿乞儿来形容他,仿佛这户部尚书,照他戴胄这样做法,便是一条狗都可以做一般。

    于是戴胄勃然大怒,偏偏……他知道自己不能反驳这个精神失常的人,如若不然,一方面可能得罪崔家,另一方面也显得他不够大度了。

    他见李世民此时正笑吟吟的作壁上观,似乎将自己置身事外,在看好戏一般。

    历来皇帝,都喜欢作仲裁者,这臣子们之间吵得厉害,反而是求之不得。

    戴胄终是不忿,便阴阳怪气道:“我听闻崔公前些日子买了不少西宁的土地,是吗?这……倒是恭喜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不得不佩服戴公这阴阳人的水平颇高,直接转移开话题,拿西宁的土地做文章,这其实是告诉大家,崔志正已经疯了,大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于是……人群之中不少人莞尔,若说没有取笑之心,那是不可能的,起初大家对于崔志正只是同情,可他这番话,等于是不知将多少人也骂了,于是……许多人都忍俊不禁。

    便连韦玄贞也觉得崔志正说出这样一番话很是不合适,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少说几句。

    崔志正却是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居然道:“不错,老夫在西宁买了不少土地,恭喜就不必了,投资土地,有涨有跌,也不值得恭喜。”

    戴胄想不到……崔志正的脸皮竟这样的厚,一时之间,竟是无所适从。

    便干笑两声,不再吱声。

    李世民见二人结束了争吵,心里居然有些遗憾,他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索性每人给他们一把刀,干上一场,至少还热闹。

    李世民而后当做无事人一般,却是看向陈正泰,道:“正泰,这通车仪式,是何物?”

    陈正泰也在旁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这时回过神来,忙道:“陛下,再往前走一些,便可看到了。”

    于是沿着月台,众人步行,此时……却见铁轨上,一个巨大的东西,上头张挂着一个巨大的红布。

    “这是什么?”李世民一脸狐疑。

    陈正泰朝身后的陈福使一个眼色,陈福会意,于是吹了一声竹哨。

    随着尖锐的竹哨响长鸣。

    便有几个力士,将红布猛地一扯,这巨大的红布便扯了下来,出现在君臣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无比,匍匐在铁轨上黝黑钢铁‘猛兽’。

    哪怕是远远眺望,也可见这钢铁猛兽的规模很是巨大,甚至在前头,还有一个小烟囱,黝黑的车身上……给人一种钢铁一般冰冷的感觉。

    李世民见此……也不禁心头一震。

    “此……何物?”

    李世民问,眼睛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猛兽。

    “这是蒸汽火车。”陈正泰耐心的解释:“陛下难道忘了,当初陛下所提到的木牛流马吗?这便是用钢铁做的木牛流马。”

    李世民听罢,眉一扬,露出狐疑之色,他显然有些不信。

    世间还真有木牛流马,倘若如此,那陈正泰岂不是诸葛孔明?

    众臣也纷纷翘首看着,似乎被这庞然大物所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李世民又问:“它能动?”

    “当然能动。”陈正泰心情愉悦地道:“儿臣请陛下来,便是想让陛下亲眼看看,这木牛流马是如何动的。不过……在它动之前,还请陛下进入这蒸汽火车的车头之中,亲自搁置第一锹煤。”

    “朕亲自来?”李世民此时饶有兴趣,他觉得陈正泰好像在使什么妖法,不过……他还真是很想见识一下的。

    倒是一旁的张千吓了一跳,立即道:“陛下……不可……”

    李世民却是对张千的话,置若罔闻一般,率先带着群臣到了这蒸汽火车前,从前头看,这巨大的钢铁怪兽,看着像一头猛虎,可现在从侧面看,方才知道,后头竟还挂着几节车厢,而这车厢,统统都是木制,宛如长蛇一般。

    李世民啧啧称奇:“这一个车……只怕要费不少的钢吧。”

    “花不了多少。”陈正泰道:“已经很省钱了。”

    李世民笑了笑,火车头的位置,有几台木制的阶梯,李世民随即登上阶梯,却见这火车头的内部,其实就是一个炉子。

    这里附近装载了许多煤炭,准确的来说,是经过炼制的煤粉,而后不知伴了什么液体,变成了泥状。

    陈正泰招呼一声:“烧炉。”

    于是一旁的力士则开始打开了炉底的盖子,随即开始引火,而后……

    陈正泰道:“请陛下将第一铲煤浇进去。”

    李世民兴致勃勃的道:“好,朕来看看。”

    说罢,他竟真的取了铲子,一铲下去,一团煤炭随即便被他丢入了火炉之中。

    这火炉其实已经腾腾的燃烧了,现在突然遇到了煤,且还有水,顿时……一团的水蒸气直接进入气缸。

    一旁的力士们再没有犹豫,开始疯狂的加煤和水。

    而就在此时……噗的一声。火车头剧烈的晃动起来。

    这一下子,站在火车头里的数人,顿时脸色骤变。

    尤其是张千,脸直接煞白了,一把扶住一根不知做什么用的钢管,口里发出了惨叫:“我的亲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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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真神器也

    这剧烈的震动突如其来,宛如地崩一般。

    整个火车头,猛地开始喷出了蒸汽。

    哪怕是李世民这样见惯了生死之人,此时也不禁吓着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哪里都在震动。

    紧接着……一声汽笛………呜呜……

    这呜鸣声,震耳欲聋。

    再配合上剧烈的颤抖,张千已经腿发软了,哀嚎一声之后,抱着手中的钢管,瘫坐在了煤炉室的甲板上。

    这一下子……顿时令下头的群臣混乱起来。

    这铁疙瘩,会他娘的叫,还他娘的会冒烟,浑身还剧烈的颤抖。

    于是,有人大叫:“刺客,刺客……不得了,陈正泰要刺驾了。”

    这么一吼,一下子让所有人打起了精神。

    太可怕了。

    这就是刺驾啊。

    把陛下骗进去,而里头……鬼知道设置了什么机关。

    而此时,蒸汽机车震动得更厉害了。

    其实……这也是早期蒸汽机车的特征。

    舒适性是别想有的,毕竟机械之间不可能完全做到丝丝合缝,所有的零件,都是凑合在一起。这是贞观十三年,还想咋样?

    最先叫刺驾的,乃是戴胄。

    他刚刚喊出来,正吆喝着,手指着火车头方向,还想让重甲骑兵们上去救驾。

    谁料,当先一个浑身甲胄的人上前,却是一把拎住了他的衣襟,大喝道:“瞎嚷嚷个什么,你哪只眼看到刺驾,再敢胡言乱语,将你丢进去。”

    于是,戴胄打了个寒颤,一个字都不敢再蹦出来了。

    可就在这时……

    突然,蒸汽机车上的轮轨居然开始哐当一声,传动的轴开始缓缓推动,而后……铁轮也咯吱一声,竟顺着传动轴开始转动。

    只是起初转动的时候,又发出了一震哐当的响动。

    终于……这铁疙瘩居然开始艰难的向前慢慢的缓行起来……

    它动了……

    还能自己动?

    下头的百官们,像见了鬼似的,有的人已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口里喃喃念着:“妖孽,休走,妖孽……”

    也有人瞠目结舌着,只瞪大着眼珠,身躯已是僵硬。

    还有人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似一下子,整个人已是窒息了。

    有人则是小跑着跟着蒸汽机车,口里大叫着:“陛下被鬼叫叼走了……”

    又有人发出了阿弥陀佛之类的声音。

    而那铁轮,起初只是缓缓而行,尤其是初始启动时,格外的艰难,可轮子随即开始动之后开始越来越顺畅起来。

    速度……居然开始加快起来了,显然,蒸汽机车的强大惯性起了作用,那蒸汽机车上的烟囱上,喷吐着蒸汽,继续发着呜鸣,而后,一长串的车厢随之而去。

    突突突突突突……

    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呼道:“陛下还在里头呢,陛下还在里头呢,大家还愣着做什么,快……快追!”

    一声快追,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候,若是不表现一下忠贞,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那蒸汽火车在跑,一群醒悟过来的人,也开始拔腿,疯了似的追。

    也有人反应过来,去取了马,骑在马上,呼啦啦的追着蒸汽机车。

    好在这蒸汽机车的速度并不快,哪怕到了全速之后,速度也是不及风驰电掣的快马的。

    大抵……只是战马小跑的速度,因而……倒也不至于让人追不上。

    而此时,车厢里头……所有人都瘫坐在了煤炉前。

    张千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软了,他依旧还是惊魂未定,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而现在,慢慢的感受着置身于蒸汽火车之中,只觉得自己头还是晕乎乎的。

    李世民的脸色,却是无比的震惊。

    木牛流马。

    不……

    这显然比木牛流马更可怕的多。

    这可是重达数千斤的钢铁哪,趴在这铁轨上……竟真能跑起来。

    留心一看,只见几个力士在一旁拿着铁铲,似乎是根据着火候,添加着煤炭。

    李世民随即看向了陈正泰,谁晓得陈正泰自己的脸色也是惨白的一片。

    陈正泰其实也发现自己被坑了。

    他想象中的火车,是上一世自己年少时坐的绿皮火车,可哪里想到……这蒸汽火车的乘坐感受……竟是如此糟糕,不但震动远超自己想象,而且空气中,仿佛永远弥漫着刺鼻的气息。

    方才那一刹那的震动,让陈正泰以为锅炉要爆炸了。

    而今……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置身在的,不过是一个原始的蒸汽火车之中。

    这玩意……你就别指望着它有多舒适了,能动就行了。

    连他这个有过见识的人都如此了,更何况是陛下?

    于是惊魂未定之后,他忙向李世民道:“陛下,儿臣万死,儿臣……儿臣没想到……这玩意……如此糟糕。”

    李世民却是道:“很糟糕吗?”

    显然,李世民要比陈正泰所以为的要容易接受新事物!

    这里的噪音很大,不但有呼呼的风声,还有煤炉燃烧的声音,更有铁轨与车轮的摩擦声。

    不过……李世民很快……觉得舒服了许多,他很是淡定地道:“比骑马强。”

    这是他的感受。

    陈正泰不由道:“可是儿臣骑在马上,并不觉得……”

    李世民忍不住鄙视地看着他道:“你这懒货,何时骑马超过半个时辰?”

    “啊……”

    陈正泰顿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在这车中,体验固然有些不佳。

    可毕竟人在这里,或站或卧都可以。可马就不同了,起初的时候,只是一些颠簸和起伏,可人骑在马上,若是坚持个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那时候每一次颠簸,都让人难受了。倘若这个时间继续加上,这便成了一种煎熬了。

    此时,李世民站了起来,他在这难以转身的煤炉室里走了走,而后拉着栏杆,探出头去,在烟雾缭绕之中,他看到这火车携带着数个车厢,蜿蜒着沿着铁轨而行。

    而此时,车体的震动明显已经小了许多。

    陈正泰预料……这可能是新蒸汽火车无论是气缸还是车轮以及其他的机械都没有做到丝丝合缝,毕竟精度有限,等到真正启动,开始奔跑,慢慢的磨合之下,这机械零件之间开始慢慢的匹配。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早期的机械,大抵都是如此磨合的,不够平滑,轴承转一转,自然也就平滑了。

    李世民甚至还看到,蒸汽火车的后头,一队队人骑着马,哒哒哒的尾随着这车,不肯落后一步。

    李世民随即收回了探出去的头,他忍不住啧啧称奇。

    说实话,任何这个时代的人,亲眼见证了这么个玩意,都忍不住震撼,而现在……哪怕是蒸汽机车一路狂奔,李世民还是觉得自己在梦中一般。

    他回过头看着陈正泰道:“正泰,这哪里是木牛流马,这是铁牛钢马啊,朕若是有此物,当初打王世充的时候,直接在此添煤,一头就能将那洛阳城撞翻了。

    “呃……”陈正泰忍不住道:“未必能撞翻,最大的可能是车毁人亡。何况,这玩意……只能在铺着的铁轨上动。”

    李世民瞪了陈正泰一眼:“朕只是打个比方,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识趣?”

    好吧,这倒是反过来责怪陈正泰没有幽默细胞了。

    陈正泰心里一句你大爷,忍不住想,我特么的要是不提醒,你当了真,真要我造出十几个这么玩意,给你去撞城墙去,那才是见了鬼了。毕竟你是皇帝,你是言出法随,我能不提醒吗?

    李世民则是显得很激动,口里道:“此物真是有趣……太有趣了,只是……这东西有什么用?”

    陈正泰便道:“陛下,你猜猜看,这车有数千斤重对不对,可是现在,我们这车……一共承载了多少的重量?”

    李世民皱眉,想了想,猜道:“一万斤?”

    陈正泰摇头,道:“再猜猜。”

    “莫非有三万斤?”

    陈正泰笑了笑道:“陛下,这车中挂了六节车厢,在这车里,承载着七万斤的货物。”

    七万……

    李世民心里顿时震撼不已。

    唐朝的每一斤,约莫就等于六百克。

    这七万斤,就相当于四十吨了。

    四十吨,在后世看上去并不多,也不过是一个重型货车能承载的货物而已。可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七万斤,若是人一日需要消耗一斤粮食,这么一车货,就可供大唐七万人马一天吃饱了。

    而寻常的马车的载重,就比较可怜了,比如明朝的马车,载重是两百斤上下。在大唐,虽然出现了四轮马车,导致载重量增加,可达四百斤。又因为修了木轨,使载货更轻便,可达到六七百斤的货量。

    那么……这一辆火车,载重量就相当于是一百辆马车了。

    当然……既然是载重的火车,当然也就不指望它能有多快了,其实它的速度,和马拉车在木轨上狂奔的速度差不多。

    可是对于陈正泰而言,这里头更厉害之处,并不只是如此!

    于是陈正泰道:“这七万斤货……可值百辆马车的承重,可是百辆马车,至少需要一百多个车夫,而这蒸汽火车,只需至多不过五人,便可使其奔跑起来。除此之外……马跑了一两个时辰需要休息,还需要喂养草料,马夫累了,也需休息,需要睡觉。可这蒸汽火车,却只需要中途加煤加水之外,可以持续不间断的奔跑,现在这个车速,是在每一个时辰五十里,看上去好像不多,可若它持续不断的奔跑,一日之间,可行六百里,只需两日多,便可抵达朔方,即便是去西宁,若是铁路线修了过去,也不过四五日时间便可抵达,甚至……将来直接修一条长安至西宁的线路,这个时间,还可缩短至三天,三天之内,从二皮沟出发,可运送七万斤的人和货物,抵达朔方和西宁,陛下……这……才是此车最大的功效。”

    李世民此时彻底的震撼了。

    七万斤……

    三日时间,可走两千里!

    倘若有十辆这样的车呢,若是有百辆呢?

    那么……这比之马匹,就不知便捷了多少倍了。因为人和马都需要休息,人和马都有体力上的限制。更不必说,人和马的载重……很是有限了。

    “陛下啊……想想看,我关中的货物,可随时送至最远的西宁,而西宁的宝货,在装箱发车之后,可在五日之内送至关中,不只是货物,还有人马。只要西宁有事,一旦遭遇了敌袭,那么天策军便可以迅速的在七日之内,带着无数的枪炮,还有粮草,抵达西宁,而后迅速的投入作战。陛下乃是带兵之人,想来比儿臣要清楚,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及兵贵神速的道理吧。如此一来,我大唐哪里还有什么边界?只要大唐愿意,哪里都是我大唐的边境,任何一处的军马都可以充作援军。”

    经济上的作用,李世民是听了陈正泰的话之后,才略微懂一些的。

    可军事上的作用,其实不必陈正泰来解释,李世民就已清楚了。

    以往作战,最难的不是上阵搏杀,而是无数人马的口粮需要筹措和调度,十万大军,得事先征用数十万的民夫,负责运输粮草,提供辅助。

    可现在……当初若有这个,还需几年才能得天下吗?我李世民有这个……天下谁还可匹敌?

    李世民虎目一张,忍不住激动地道:“这样的神物,莫说是数千万贯,便是上亿贯也值了。”

    这是他的感慨!

    而此时,李世民摸着这煤炉室的钢铁构建,这黝黑笨重粗大的东西,在李世民手掌中摩挲,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此车,如何停?”李世民猛地想起了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个……”陈正泰道:“暂时……还没有安装刹车的装置,所以……停了炉子,这车便停了。”

    李世民:“……”

    陈正泰随即吩咐一声,那几个力士得令,立即停止了给炉中添煤。

    果然……在蒸汽源源不断的喷吐之后,这蒸汽开始变得稀薄,蒸汽火车发出了嘶鸣,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在烟雾缭绕之中,终于滑行到了最后一丝气力,稳稳的停下了。

    停下的时候,车子又震了一下,李世民立足未稳,打了个趔趄。

    不过他显然对此并不以为意,回头一看,却见张千还苍白着脸,死死的抓牢着钢管,整个人还摊在甲板上,吓得一动不动。

    李世民不由得鄙视的看了张千一眼,随即他看向陈正泰道:“此车……乃是何人所制?”

    陈正泰便道:“制这车的人,可不是一人两人。此车涉及到的零件和各种技艺,实在太多,都是群策群力的结果。不过承担起这巨大工程的,却是儿臣的秘书。”

    “秘书……”

    李世民陡然想起陈正泰好像是有一个秘书,张千还曾禀告过,说陈正泰在家的时候,老是爱往书斋里跑,还说此人……据闻乃是陈正泰的关门弟子,噢,对啦,那个案首……李世民骤然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李世民则道:“朕记得他只是小女子。”

    这时,自陈正泰的身后,一个肤色白皙的人站了出来,朝李世民行了个礼:“陛下,民女确实是个女子。”

    方才火车在行进,武珝也登车了,只是他穿戴着男装,而且那个时候,也没人过多的去关注这么一个似随从一样的人。

    李世民打量着武珝,才觉得有些面熟,随即失笑道:“未曾想到,你竟也在此,此车,是你制出来的?”

    武珝忙道:“民女乃是恩师的弟子,这蒸汽机车的所有设想,都是恩师提出,民女不过是萧规曹随,按着恩师的吩咐行事而已,何况身边又有研究院上下数百人群策群力,怎么可以说……这是民女制出来的呢?”

    李世民觉得有理,朕就说嘛。

    他瞥了陈正泰一眼,陈正泰这个家伙……至少有一点好,就是不居功,换做是别人,但凡有一点功劳,早就打破头了,何至如此谦虚呢?

    李世民深深看了武珝一眼,他总觉得武珝这个人很不简单,而且……他似乎记得,武珝在火车上时,总是随时贴在陈正泰身边,当初自己只觉得里头狭隘,施展不开,可现在细细一想,鬼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苟且关系。

    一想到自己的女婿干这样的勾当,李世民心里便有些不悦。

    可细细一思量,朕干这样的勾当,比正泰不知强多少倍,朕后宫佳丽有三千人呢。

    于是……心情又略微的平和了一些。

    不过他依旧板着脸道:“武珝。”

    “民女在。”

    “无论如何,这也是大功一件,国家有此物,未来岂有不昌之理呢?朕是万万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无论如何,此车,也是你上传下达而成的,这功劳……是不小的,朕还听闻,你乃忠良之后,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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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我发财了

    武珝面如止水,却还是躬身道:“家父正是应国公武士彟。”

    李世民道:“武士彟乃是元从功臣啊,朕对他略有印象,今日他生此虎女,在天之灵,一定很是欣慰。此次你也立了大功,朕怎么能吝啬于赏赐呢?只是……你终是女子,国家并未设宫外女官以及爵位,不妨如此,你的父亲已经故去,家中可有长兄?不妨朕敕你的长兄……”

    听到此处,武珝却道:“陛下,民女自跟从了恩师学艺,便与家中断绝了关系。”

    “嗯?”李世民顿时意识到这其中必有隐情。

    他大抵能明白,这武珝一弱女子待字闺中,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一直在陈家居住的,可她却在陈家任秘书,可她的家族怎么可能不管不理呢?

    想到这里,李世民顿时恍然大悟,于是笑了笑道:“这便令朕为难了。”

    “倒也不难。”武珝正色道:“倘若陛下真想要赏赐,那么民女以为,赏赐臣女的恩师即可,民女并不奢求高官厚禄,且此次能研制出此车,多是恩师教诲,以及研究院上下人等的协助分不开。陛下若是有心,何不多赏赐他们呢?”

    李世民见她回答的不卑不亢,心里也是暗暗称奇,只是表面上却什么也没有流露:“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容后再说,朕定有厚赐。”

    说着,他已下了车,人落了地,心里也踏实了一些,方才虽说表现得还算从容,可一直都在车上,他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回头看一眼这庞大的钢铁怪兽,李世民还是不禁道:“真是可怕啊……世间竟有人有此奇思妙想,能造出此车,这需多少人的智慧。”

    原本李世民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竟也有渺小的时候。

    他忍不住又道:“若是铁路贯通,可有多少这样的车?”

    “造这车可不容易。”陈正泰回答道:“不过,等到铁路贯通的时候,数十辆车只怕已经造好了,到时还会对此车进行改进,争取再多运一些货物。等到铁路修到了西宁,那么只要有足够的货物和人员往来,这连绵数千里的铁路线,便是有一百辆这样的车在这上头跑动,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倒不是吹牛。

    这个时代的火车,也就比快跑的人要强一点,速度很慢,所以调度起来,还算是便利,全线同时这样的车源源不断的发出,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岔子。

    当然,以后只怕要将刹车的问题好好的研究研究了。

    虽然这玩意跑得慢,制动装置却是不可缺少的。

    李世民沉吟道:“这样说来,岂不是只要乐意,这西宁和长安之间,便可让七百万斤的货物同时在运输?”

    “正是。”陈正泰笃定地道:“就算没有这么多所需运送的货物,这蒸汽火车,还可运人,往后若是有人在长安、西宁、朔方之间往来,可就轻松了许多了。除此之外,铁路的另一端,乃是通往燕云河北之地……儿臣打算,到时将铁路的尽头,尽力与运河的另一处终点平州连接,将来无论是与运河的连接,还是以天津卫出海口,都有着巨大的便利。甚至将来陛下若是要对高句丽用兵,也不知可以节省多少人力物力。”

    李世民听到此处,倒是激动起来,倘若铁路至平州之时,便是高句丽覆亡之日。

    这倒不是说瞎话,征伐高句丽最难的恰恰是粮草调度的问题,连绵千里的严寒地带,道路泥泞不堪,数不清的坚城,高句丽人是绝不会和大唐进行决战的,以往他们对付隋炀帝,就是不断的坚壁清野,利用严寒和恶劣的环境,将隋军拖死。

    李世民不禁皱眉:“倘若如此……那么……平州岂不是成了天下最要害的地方?”

    陈正泰看了李世民一眼,其实这是实话,所谓的平州,其实就是后世的北平,而平州的辖地,既有北平的大部分,还有天津。

    这平州自贯通了运河,已经和江南连接,又因为靠近天津,乃是三江会海口。若是再连接上铁路,这简直就成了天下的枢纽之地了。

    陈正泰干笑道:“不若将来陛下可在平州设一别宫,取名为北都。”

    “哈哈。”李世民大笑:“你又想给钱了?”

    陈正泰脸色微微一变,忙摇头,苦着脸道:“儿臣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李世民振奋精神:“好啦,朕玩笑尔,不必当真。”

    却在此时,那群臣纷纷骑马,已是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实际上,这马儿一路追过来,足足追了一个多时辰,在马上连续的奔跑,起初的时候还好,可走到了半途,已是人困马乏。

    这等长途的飞马,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绝大多数人勒马狂奔一炷香多时间,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散架了。

    因而,起初……他们是勉强能跟上蒸汽火车的,可到了一炷香之后,速度就不由自主的放慢下来了,再到后来,速度越来越慢,直至看到那蒸汽火车消失在铁轨的尽头,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这些人也不傻,知道只要沿着铁路线走,便能寻到李世民的踪迹,因而他们一行人沿着铁路线一路奔跑。

    可等到了看到蒸汽火车时,其实大多数人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还有的马,甚至死也不肯多走一步。

    于是,一行人只好狼狈不堪的过来,见到了李世民,又喜又怒。

    喜的是总算是找到了人,苦心人天不负啊。

    可怒的是,千辛万苦的追上来,却见李世民和陈正泰居然在这旷野上说说笑笑的,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众臣上前,礼部尚书豆卢宽先是气咻咻的道:“陛下,这陈正泰好大的胆子,他竟敢如此的戏弄陛下和百官。”

    李世民看着这位礼部尚书,却是笑吟吟地道:“噢?他是如何戏弄朕的?”

    “他……他将陛下搁在这里……陛下一定受惊不浅。”

    李世民捋须,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你如何看得出朕受惊不浅呢?朕在那车上,不知多自在呢。何况……陈正泰不过是想让朕乘车罢了,何错之有?”

    “这……”

    豆卢宽觉得自己被背刺了。

    其实他原本还是理直气壮的,毕竟陈正泰这么一下子,是真的将大家吓了一大跳,这么大的动静,好似地崩一般,而陛下却又舍了禁卫和群臣,被车带走了。

    大家心惊胆跳的,而后急匆匆的赶来,也是害怕李世民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李世民却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还能怎么说?

    李世民当着这群臣的面,则是乐呵呵地道:“朕不但乐在其中,而且还得了宝物,真是可喜可贺啊。”

    “宝物?”豆卢宽、戴胄人等一脸狐疑。

    李世民道:“此车……是如何行走的,诸卿可想过吗?”

    众人都鸦雀无声。

    其实许多人心里都奇怪,没看到马在拉啊,因而大家第一个反应是,这一定是什么山海经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此时,李世民道:“此车叫蒸汽火车,只需烧煤,便可自行行走,方才……诸卿想来是亲眼所见吧,如此庞然大物,行走如健马疾驰,诸卿的马,可都及不上它,毕竟它不需吃草料,还可以做到不眠不屑。坐了此车,朕两日便多可达朔方,五日之内,可抵西宁了。”

    戴胄却是有些不服气,这一次是真的折腾的够呛了,他现在是一肚子的火气,不由道:“这有何难,加急的快马,也可做到。”

    这也是实在话。

    朝廷之间,若是有紧急的事,往往通过快马来传递消息。

    说是日行千里可能有些夸张了,可若是不断的接力疾奔,日行六七百里,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戴胄对此……嗤之以鼻。

    李世民却是微笑道:“可是……这快马,可以承载七万斤的货物跑吗?”

    “七万斤……”

    群臣顿时一惊,一下子哗然……

    七万斤是什么概念……这是不可想象的。

    其实绝大多数时候的运输,用水运和用马车运,已经算是很高端了。

    绝大多数时候,所谓的运输,是用人力运输的,就是征集民夫,挑了一个担子,从东走到西,一个人……一天能运十几二十里,运个百斤的货物,已算是极了不起了。

    这一次性运七万斤,是什么概念?

    这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存在啊!

    李世民看着众人惊讶不已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却是看向陈正泰道:“正泰,将后头的车厢打开。”

    陈正泰已明白了李世民的心思,于是立马叫了两个力士,这两个力士会意,取了一种特殊的扳手,将其中一节车厢拧开了。

    这车厢一开,便见里头堆砌满了许多的粮袋,还有腊肉,甚至还有无数的炊具……

    这堆砌的满满的……竟都是货物。

    一节车厢是如此,那么其他几节车厢呢?

    众臣已经看的瞠目结舌。

    陈正泰则是笑道:“你看,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大家还不赶紧的,都将这粮食和炊具都卸下来?大家此时都困乏了吧,何不就在此点上篝火,烤一点啥,再弄一点米饭,喝一点小酒,难得大家到野外来,权且当是一次野炊吧。”

    戴胄:“……”

    豆卢宽更是几乎要窒息了。

    这是什么概念啊,居然七万斤的货,说带走就带走!

    对啦,还五日之内,便可抵达西宁,两日半,到朔方。

    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亲眼可以证实的,绝不会有假的。

    “所谓的铁路……原来就是为了此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豆卢宽觉得今日受到了惊吓,已经足够了,可现在……还是被吓了一跳。

    可怕啊!

    可就在此时……人群之中,有人喃喃道:“我……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人们讶异地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却见正是那崔志正。

    崔志正已是神色木然,口里喃喃念着,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他遭受了无数人的白眼和不理解,还有各种的嘲笑,别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人心是肉长的啊,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在意?

    精瓷吃了一次这么大的亏,而后又倾家荡产,筹集了所有的钱财去购置土地,这在人们眼里,已和疯子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可现在,知道了这大车子的用途后……崔志正率先意识到了,他这一次……几乎精神已到了某个临界点,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这蒸汽机车,喃喃自语地道:“发财了……终于……发财了……”

    韦玄贞见状,又不禁一惊,同情的看他,低声道:“崔公,崔公……你这又是怎么了……”

    “蠢货!”这时候,崔志正确突的好像回过神来,似乎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一下子被人拽了出来一般,此时他旁若无人,发出了一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吓得韦玄贞打了个哆嗦,惊异地道:“崔公……崔公……”

    崔志正则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当初老夫是怎么和你说的,西宁绝不会无故开发,那里也不会无故招揽那么多的商贾,甚至修建别宫,这铁路……也绝不会是无故修筑的,而这一切的一切……是人家找到了可以解决路途问题的方法。”

    原是略显担忧的韦玄贞,听到此……突的犹如当头棒喝。

    崔志正却是冷笑着继续道:“我来问问你,洛阳距离长安有多少里?”

    “我……我……七…七百里。”

    “那我再来问你,洛阳和长安之间已修建了运河的河道,可即便有了运河,从洛阳至长安需要多少日?”

    “这……这只怕需要十几日吧。最快骑着快马,也需五日抵达。”

    “那便是了。”崔志正道:“可现在有了铁路,这遥远的西宁于长安而言,和洛阳与长安又有什么分别?甚至……它可以更加快捷,你今日在长安,五日之后,便可抵达西宁,你有数不清的货物,今日在此装车,五日之后,也同时可以抵达。那么……你想想看……这西宁还遥远吗?到底是西宁远,还是洛阳远。”

    韦玄贞如遭雷击,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崔志正的话里含义。

    “西宁乃是天下唯一对外出售精瓷的所在,在那里也吸引了无数的胡商互市,那里有数不尽的特产,有着来自天下各地的商货。可因为路途遥远,所以靠人力和马力运输回长安,花费甚大,自西域来的各种奇珍,只好堆放在那里,价格低廉的卖出。可若是可以通过铁路,源源不断的送来长安呢?”

    “西宁太远了,对于许多人而言,远在天边,谁肯背井离乡?可若是……你十日便可往返,这和普通百姓们平日里走远一些亲戚又有什么分别?那我再来问你,对你而言,你移居西宁远,还是你从长安移居至岐州远?”

    这岐州乃是长安不远处的一州,都属于关中道的辖地,所以理论上,长安的人并不会觉得岐州很远,毕竟……相隔才三百里而已。

    可细细想来……你若是去岐州走亲戚,即便有车马,难道不也要走三五日吗?

    当崔志正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旁的百官……也猛然的意识清晰起来了。

    崔志正则继续道:“你们再想想看,西宁那地方,我等是亲自去过的,那里同样土地肥沃,而且地价低廉到令人发指。再想想那里的市场是如何的诱人,多少的精瓷还有各国的物产,都在那里交易,那里开出的薪水,比之关中如何?那么我来问你……那原本一钱不值的土地,现在该价值几何了?哈哈,我……发财了!”

    崔志正说话之间,带着得意。

    此时,所有人已是回过味来了。

    这里的不少人,是去过西宁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宁那地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距离长安太远,而距离胡人们的腹地太近。

    可现在………

    韦玄贞嘴哆嗦着,他抬头看着这巨大的蒸汽机车。

    猛地,他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当初……当初若是自己……也买了地……或许……或许现在……自己也该和崔公一般了吧。

    却见崔志正满面红光,他走到了陈正泰的面前,竟顾不得君前失仪,对着陈正泰道:“敢问西宁还有地卖吗?”

    “有是有的。”陈正泰微笑:“理论上有,可实际上……”

    “我只问你,现在卖,作价几何。”

    “当然是得看地段了,西宁城内和周边,反正均价该五十贯以上。”

    崔志正慢吞吞的道:“我是十贯买的!”

    他的语气很重:“而且这地……将来一定很值钱吧?”

    陈正泰叹了口气:“长了五倍,主要是为了增加人口的需要,如若不然,地价太贵,人们就不肯迁徙去了,不过在未来……肯定还是要涨的,虽然不敢保证,但是至少大趋势是如此。”

    崔志正点了点头,而后回头看了一眼韦玄贞,道:“韦兄啊韦兄,我该说点什么是好,你吃大亏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论功行赏

    韦玄贞听着,一时有些不自在了。

    实际上,许多人听了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西宁的地……涨了。

    尤其是当初跟着三叔公去了一趟西宁的人,想到那么个不毛之地……

    不过现在细细一想,当初对这块地是嗤之以鼻的。

    只是而今……

    韦玄贞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感觉自己和许多钱失之交臂了,于是忍不住道:“当初精瓷,不也是起初的时候猛涨吗?”

    这似乎已是韦玄贞的最后一点辩驳的能力了。

    可崔志正却是不屑的样子道:“精瓷有何用,能吃,能喝?它真能带来收益吗?可是老夫在西宁购置的土地,只要愿意,便可在上头建了客栈,供胡商们休憩。我可以建起货仓,囤积货物。我可以建了宅邸,售给移居西宁之人。我还可以建牙行,甚至是建作坊。西宁城内和周遭的地,尤其是靠近车站的,有一块便少一块,这和精瓷……可是千差万别的。我实和你说了,这些地的价值,将来便是涨二十倍、三十倍,都一丁点也不夸张的!你可知道为何吗?精瓷不过是一个瓶子,而地……便是无限可能的。”

    这番话,骤然间让人无言以对。

    方才大家还同情崔志正,可现在……他们陡然意识到…

    崔家……可能当真要复起了。

    于是……众人开始精神失常起来,好似一下子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一般,干点啥都提不起精神。

    韦玄贞几个,则是偷偷凑到了崔志正的身边,低声询问:“崔公,崔公……这地真的还能涨?”

    “绝对能。”崔志正毫不犹豫道。

    韦玄贞还是有些不放心:“何以见得呢?”

    崔志正正色道:“当初我与你怎么说的,可还记得?土地原本是没有价值的,一片荒地,一钱不值。可当它能种庄稼,它就开始值钱了。可它若是置身于闹市,那么价值就更大。只是……为何会有这个现象呢?同样一块土地,价值却完全不同。”

    此时,李世民和陈正泰正招呼着一干力士将炊具和粮食从车厢里取下来,张千也吩咐人开始点起了篝火。

    可是百官们却在另一边,聚在崔志正身边的越来越多。

    只见崔志正继续道:“这其根本就在于,这土地之上,有多少价值。诸公想想看,修一条铁路是几千万贯,修一座城,又是上千万贯,除此之外,还有别宫,亦需千万贯,这是什么……这等于是说,未来西宁城以及周边方圆百里之内,单单那么个地方,就投入了上万贯的财富!这些财富,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有了车站,就可以加快货物的流通!有了别宫,陛下要不要派宦官和禁卫镇守?紧接着,还会修建市场,而有了市场,就会有人流!”

    “其实说白了,这土地的价值,并非只是土地这样简单。就如那长安城,若是长安城不是建在长安,那么长安的土地还值钱吗?它不值钱。可正因为大唐的皇宫在此,正因为有了东市和西市,正因为为了货物运输,而修筑了长安与其他地方的运河。其实……朝廷一直都在源源不断的将钱粮投入进长安城这块土地上啊。西宁现在也是一样,陈家投了上万贯,未来还可能投入更多,这个时候……买西宁的土地,就如捡钱一般,是必赚的!就算将来这些土地不拿出去卖,随便弄一点其他的营生,也足以可以保证家族从中得到大量的钱财。又何乐而不为之?”

    “说起来,陈家现在其实一直都在压着西宁土地的价格,因为他们必须要考虑长远的计算,若是一下子将价格弄得过高,势必会让不少移居西宁的人望而却步。可是诸公,现在价格是压着,长远来看呢?一旦大量的人随着铁路抵达了西宁,人口开始增加,这地价……还压得住吗?即便是现在,西宁的土地增长了五倍,可实际上……那里的地价和长安城相比,还不过一成而已。现在就看诸公肯不肯赌了,若是你们赌陈家丢了万万贯的钱财进去,此后便置之不理了,这西宁没有了持续的投入,最终荒废,这可以。当然,你们也可以赌陈家花了这么多钱,绝不会轻易放弃,后续还要将无数的钱粮,源源不断的投入西宁和朔方一线,那么……那里的土地价值,定会暴涨!相比于长安和洛阳,相比于二皮沟,那里的土地,实在太廉价了。西宁城附近的土地,和关中一亩上好的耕地同价,诸公若是晓得计算,自然懂得老夫的意思。”

    众人听着,有的皱眉,有的默然无语,也有人滋生出兴趣。

    其实说白了,现在看到崔志正所购的地地价暴涨,他们当然是怦然心动的,可是要下定如此大的决心,这几乎和破釜沉舟没有任何的分别。

    这世上……并不缺乏机会,缺乏的终究是勇气罢了。

    而李世民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他若有所思,向陈正泰道:“倘若洛阳与长安之间,也修一条这样的铁轨,如何?”

    陈正泰道:“这个不成问题,只是花销不小,就是不知陛下……”

    李世民看陈正泰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禁笑道:“放心,朕有钱,难道这关内的铁路,还需你陈家来负担吗?朕知道你们陈家的钱已花的七七八八了。”

    倒是没有花完……

    陈正泰心里想,还有四五千万贯呢,我只是虚报了一下投资的数目。就如铁路来说,铁路起初的造价是很高的,可是随着铁轨的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其实造价会越来越低,还有新城的建造……

    当然,这个时候陈正泰是有必要咬死了陈家已经投入西宁甚大,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的。

    毕竟……人有了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没多久,张千就先烤好了一串羊肉,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尝了一口,呸的一声吐了出来,瞪了张千一眼。

    张千一脸幽怨,早知要野炊,该带御厨来啊。

    李世民挥挥手,让张千退下。

    而后继续对陈正泰道:“朕是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此车,可见你那二皮沟大学堂的益处实在太大,有这样的车,可值十万大军哪。这样朕思来,当初你请朕将此学堂冠以皇家二字,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李世民并不傻,而且也很有见地!

    造出这样的车来,不亚于是低成本的修建了一个大运河,那隋炀帝虽是劣迹斑斑,可是大运河的功绩,足以光耀后世,这是任谁都无法抹杀的。

    可现在……李世民却很清楚,在自己治下,依旧有同样的功绩,这对于一直追求后世定位的李世民而言,乃是极浓重的一笔。

    李世民道:“好好的将铁路修好吧,还有这车,还可继续改良?”

    “正是。”陈正泰想了想道:“未来将在机械方面入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争取制出运载量更大的车来。”

    “很好。”李世民点了点头:“此次,拟一个有功之臣的名单来,那研究院里……参与的人,都要分其功劳大小,报到朕这儿来,朕要好好的赏赐。这都是有大功的人,朕还指望……他们将来还能再立新功,告诉他们,朕以军功来论他们的功劳。”

    军功……这就很有魄力了。

    有军功是要封爵的,这不但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也意味着社会地位的提高。

    想想看,那研究院里的数百人里头,若是出一窝郡公、县公和县伯、县侯和县子以及县男,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这研究院里的人走出去,想来都是横着的,像螃蟹一般。

    而一旦这些人地位水涨船高,就意味着将可以吸引更多优秀的人进入研究院了,甚至……大量的读书人,将以能够进入研究院为自己毕生的梦想。

    陈正泰乐呵呵地道:“儿臣回头就拟出一个有功的名册来。”

    李世民道:“朕不吝啬爵位,我大唐需要的就是有功之臣。”

    既然陛下开了口,陈正泰脑海里已开始有了算计了,他朝一直随在身后的武珝使了个眼色。

    武珝会意,这拟定名册的事,还非得武珝来办才好,涉及到了蒸汽机车研究的人员,有三百多人,当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其中在蒸汽机车的研制过程中有重要贡献的,至少有十五人,其他功劳不小的,也有七八十人上下。大抵能报上去的人,只怕在百人左右。

    而这百人到底有几人能蒙陛下赐予爵位,这虽完全看朝廷和宫中的意思,不过……这等事,反正能报上一个是一个。

    此时,陈正泰道:“陛下,其实……这蒸汽机,并非只是眼下一个作用。”

    李世民眼眸亮了亮,诧异道:“嗯?你说来听听。”

    “这作坊的制造,还有纺织,未来都可大规模的利用蒸汽机,所以儿臣希望,在朔方、西宁、二皮沟设立三家蒸汽机制造作坊,选用能工巧匠,专司制造和改进蒸汽机,不知陛下可有兴趣。”

    “还能挣钱?”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这个事,朕也不能时常关注,就让太子和你一起干吧,你回去之后,去和太子说一说。”

    陈正泰忍不住翘起大拇指:“陛下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令儿臣钦佩不已。”

    这可不是人尽其才嘛,投资的事,让太子出面;得了好处,等东宫的钱攒的差不多了,再派禁卫将东宫围了,搜查一下东宫里有没有违禁的东西,而后得来的利润,便统统的给打包带走了,这简直就是……周扒皮啊。

    不过这世上历来最难的就是太子,现在李承乾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挥一下余热,也不是一件坏事,总比被自己的父皇认为自己有什么狼子野心的要强,不是?

    李世民似乎也一下子读出了陈正泰这话里有着别样的味道,道:“你在讽刺朕?”

    “不。”陈正泰极认真的道:“儿臣是真心的钦佩,太子殿下年纪还小,陛下让他参与蒸汽机的制造,某种程度,其实就是磨砺他。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嘛!平天下要先治国,要治国,需先齐家,若是连一个作坊都管理不好,如何治国平天下呢?这既是陛下对太子寄以厚望,也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在投资和治理的过程中,磨砺自己的心性。不过儿臣认为,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对于太子殿下而言,他追求的乃是过程而非结果。到时候……若是太子殿下挣了钱,以太子殿下现在的年纪,还是不要让他放在身上的才好。毕竟……金钱会腐朽人的心性,这是万恶之源啊。这些钱,最好送入宫中,由陛下代管,此为最宜。”

    李世民颔首,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几分,口里道:“你是说到了朕的心坎里去了,朕也是这样想的。很好!”

    李世民心满意足,他就是这样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自陈正泰口里说出来,就变得更加冠冕堂皇了。

    因而,他显得很欣慰:“我大唐皇家,自然是要做天下的表率,父慈子孝嘛。”

    陈正泰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接不上话了。

    不过这野炊,很失败!因为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五谷不分的家伙,所谓的烧烤,不如说是野外放火,不过众人都没有抱怨。没待多久,便有车马过来,接了李世民回程。

    至于这里留下来的烂摊子,自然会有人来收拾。

    陈正泰也坐上了马车,对他来说,这一趟,可谓是大获成功了!当然……现在还需等宫中的赏赐,而后……再看蒸汽火车出来之后的效果。

    新时代的大门,似乎已经徐徐的打开了一条缝隙,能否真正的顺畅,却还要看后续的运作了。

    武珝和陈正泰同车,陈正泰喝了一口茶,而后瞥了武珝一眼道:“方才你推辞了陛下的好意,是否觉得可惜?”

    在他心目中,至少历史上的武珝,乃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其实武珝已有许多次机会,能够如历史上那般,一步步走向她的人生高光时刻。

    可似乎……此时的武珝,对于这些机会……都弃之如敝屣。

    这就令陈正泰有些费解了。

    武珝沉吟片刻,才道:“可惜固然是可惜,可是恩师……学生不过是跟着恩师,学了一些雕虫小技,就已有今日的成果。对于学生而言,那功名利禄,还有那些男子们的游戏,对于学生而言,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恩师总说学生聪明。或许……这也是学生的聪明之处,在恩师身边,便可以学习到这么多真才实学,可以震动天下,那么……陛下的好意,对学生而言,也不过尔尔。何况学生已说过,学生希望一辈子侍奉恩师,既然说到,就一定要做到。岂可因为陛下的三言两语,便改换自己的意志呢?恩师太瞧不起学生了。”

    陈正泰不禁感慨道:“此时我也不知你是聪明人,还是一个傻瓜了。”

    ………………

    李世民回到宫中,很快,陈家的一份章程便送到了紫薇殿里来。

    李世民看着里头琳琅满目的名录,也不禁苦笑,对张千道:“这陈家,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啊,一下子送来了上百人的名册,陈正泰这家伙,不会是指望朕封出一百多个爵位吧。”

    张千压下心头那股酸酸的味道,口里则道:“朔方郡王殿下十之**,是想漫天撒网吧,又或者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陛下只需选一些功劳甚大的人,给一些爵位便是了。”

    李世民却是苦笑摇头着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对真来说,这是最难的地方啊,因为朕根本不知道谁的功劳最大。比如这里头,有一个叫李罡之人,上头书写他的功绩是,改进了气缸的结构,增加了密闭性。什么是气缸,什么是密闭性,你懂吗?还有这里,一个叫陈长志的人,他的功劳是改进了钢料。他是怎么改进的,你懂不懂?还有这个,叫刘文杰的人,他提出了新的连杆工艺,使生产的效率大为提高……连杆是什么东西,你懂不懂?”

    好吧,张千直接听的脑袋疼,因为这都是闻所未闻的词儿,陛下不懂,他也不懂啊。

    于是张千道:“要不,奴去打听一下?”

    “不必了。”李世民摇头,苦笑不得地道:“要打探,只怕就得先要学那陈家的课本,学完了课本,还需了解蒸汽机车的所有构造,那么……你这打探的人……到底是去上学读书的,还是去打探消息的?”

    张千一脸为难的表情:“这……”

    李世民叹口气道:“说起来,朕真是门外汉啊,所以看这章程,觉得好像每一个功劳都很重要,可想想又不对,总不能人人都有功劳吧。若如此……朝廷非要吵翻天不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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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你不如抢

    张千顿时明白了陛下的担忧。

    这陛下当真是深谋远虑啊。

    只一看这奏疏,就明白了其中的难处。

    朝廷对这玩意,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所以……研究的过程之中,到底是好是坏,也只有天知道了。

    当然……这显然不是研究院的问题,这是朝廷的问题。

    此时,李世民背着手,踟蹰着:“朝廷需选一部分这样的人为官,设立一个研究寺,这寺中上下官吏,都从西山的进士、举人中挑选,他们不是都学过这个东西吗?让他们专门管理科学院以及巧匠的事宜,除此之外,此次就罢了,朕就当给他们几分颜面吧。”

    说罢,李世民将奏疏摊开,沉吟了片刻,而后提了朱笔,落笔写了一行字,便交给张千道:“送去门下制诏,昭告天下。”

    “喏。”

    张千不敢去看上头写着什么,只是取了章程,转身便往门下省去。

    到了次日,便有宦官来到了研究院。

    不但将研究院上下人等召集了来,居然还特意命武珝也抵达这里。

    武珝一头雾水,与研究院诸人接旨。

    这宦官便唱喏道:“门下制曰:……”

    一道旨意下来,研究院上下骤然间欢声雷动。

    便连武珝也不禁动容。

    陛下这一次给了极大的恩惠。

    先从武珝开始,因为研制有功,敕封为朔方郡王府长史。

    一介女流,居然直接封了官。

    哪怕是大唐这等风气开放的时代,这也是头一遭的事。

    而每一个王府,理应都有一个长史,官职根据不同府的规格来确定高低。

    比如亲王府的长史,大抵是在三品,而郡王府则只有四品。除此之外,还有都督府,以及各卫,各军,以及道、州都有长史。

    这是一个万金油的官职,就如邓健乃是天策军长史一样,他们主管的,乃是府中所有文职的工作,其实就相当于各府的‘宰相’。

    陛下这份旨意,算是正式确定了武珝在陈家的地位,但凡是这郡王府所辖制的地方,别管是干嘛的,都由武珝这个‘宰相’负责,一切的文书、钱粮支度都出自长史之手。

    从前的时候,郡王府并没有长史,这是因为陈正泰新封郡王不久,而陈正泰对于这长史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没想好让谁来干,反而是武珝这秘书用的顺手,只是武珝乃是女流,没办法报上去。

    而李世民之前显然也懒得给陈正泰封一个长史来碍事了,陛下心里很清楚,若是无缘无故任命一个不着调的长史去朔方郡王府,十之**,陈家上下是要和这人闹出事来的。

    既然如此,索性就空置着,你们陈家的事,自己管。

    可现在……李世民显然认为武珝很是适任,管她是不是女流呢,多少男儿都没有武珝强,就她了。

    而现在,武珝算是领俸禄的官员了,也成了天下第一个拥有官职的女子,这和宫中的女官不同,宫中的女官,管理的乃是宫内的职责。而这郡王府的长史,可是真真切切和男子们一样,是有官爵和品级的官爵。

    武珝此时也不禁对那李世民生出钦佩之心,开历史先河,终究是要有魄力的,寻常的天子只晓得循规蹈矩,一方面没有足够的威信,使臣子们捏着鼻子认同,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贻笑大方’。

    可李世民不一样,朕想定了,就这么干吧,谁敢不服,站出来。而至于贻笑大方……虽然李世民也要脸面,可既然武珝适任,有何不可?

    人才难得,朕认为她不会做出贻笑大方的事,那就这么定了。

    不只是武珝,几乎所有报上去的研究员,足足有九十七人,其中八十三人,统统敕封为县男。

    县男是最低级的爵位,只有一点点的俸禄,可是这就正式迈入了真正的贵族阶层了。

    虽然对于任何一个开国县公和开国县伯而言,这都不过尔尔,至于那些郡公、国公,更是千差万别的区别。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却几乎是一次地位的大跃升!自此之后,他们哪怕是回乡,见了本地的父母官,也不必卑躬屈膝,而是彼此见礼,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至于县子的俸禄,其实并不高,只是分发一些永业田和一些俸禄而言,自然比不上研究院里的薪俸,可在研究院里做事,却得两份薪,终究是大好事。

    除了八十三人敕封了县男之外,却还有十四人敕封为县子,县男是从五品,而县子就是正五品了!

    当然,大唐复杂的爵位、散职、勋职、实职的官职和官爵的系统之中,这正五品的爵位,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显贵,可这十四人……却依旧满足,等于是朝廷直接送了八百亩永业田,且还有了身份地位。

    那些在蒸汽机车中,没有立下功劳的人,不禁在旁露出遗憾和羡慕之色。

    如此天赐良机,自己居然没有抓住机会,实在见鬼了。

    得了旨意的人,则高兴得欢呼雀跃,要知道……这里头有不少人……其实是顶着家中巨大的压力来研究院的。

    他们本也是学堂里毕业的佼佼者,有的人更有举人和秀才的功名,只是实在不愿读书,凭借着对于研究的一腔热爱,决心进入研究院。

    可对于他们的家中亲族而言,显然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这倒好了,读到一半,进了研究院,就算是薪水再高又如何,难道能比得上做官吗?

    这等心障,是很难破除的,哪怕劝一千道一万都不成。

    可如今……被封了爵位,就全然不同了。

    何况……这一道旨意,其实给了不少人一个希望,即……只要好好待在研究院里,说不准哪天出了新的成果,又是大功一件,至于窗外之事,自然不必再计较和理会了。

    研究院这里,热闹了足足一天,以至于当日不少人到处打听进研究院的方法。

    当然……陛下这道旨意,也让朝中滋生了许多的争议。

    起初说的是非军功不封爵,现在不但开了口子,这口子一开,还像开闸放水似的。

    虽然只是不值钱的县子和县男,可也不能如此呀。

    这尤其是引起了中下级的武官们不满,大家拼死拼活的在厮杀,好不容易挣了个小爵位,现在却和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同样受封,情何以堪!。

    好在李世民余威尚在,镇得住场面,大家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崔志正却是坐着马车,抵达了陈家。

    崔家上下得知了消息,其实已经沸腾了。

    大抵的计算了一下,崔家从西宁的受益之中,一次至少挣了四十万贯。

    这在从前是一笔大数目,而对于现在的崔家而言,简直就是一笔救命的收益了。

    不只如此……现在许多人都在打探西宁土地的事,居然不少人动了心。

    虽然遭受了精瓷的毒打,可这等投资实在太刺激了,尝试了一次之后,许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而陈家已开始趁机推出了西宁的土地交易,某种程度而言,陈家是希望更多人在西宁买卖土地的。

    崔家的危机解除,至少……这巨大的家族……终于可以延续富贵了。

    这崔家上下,自是个个对崔志正的先见之明,从以前的鄙夷,一下子又变成了吹捧。

    当然……崔志正并不开心。

    才收益四十万贯?

    当初崔家在精瓷交易最顶峰的时候,可是有资产千万贯的啊,虽然那是纸面上的收益,可人就是如此,享受了当初纸面上的收益之后,看什么都是小钱了。

    崔志正的马车停在了陈家门口。

    而后……有人上去递上名贴。

    过不多时,便见陈家三叔公亲自迎了出来。

    哪怕崔家再衰弱,凭借着几百年的阀阅,依旧还是世人眼里最顶级的名门,崔志正下了车,而后……随三叔公进入了中堂。

    只是一落座,崔志正便开口道:“陈公,我实话说了吧,此次老夫是来找郡王殿下的,不知郡王殿下何在?”

    三叔公笑了笑道:“这……找正泰啊……其实有事和老夫说也是一样的。”

    崔志正居然极认真的道:“不,只能找朔方郡王殿下来说,这事太大,非我对陈公有什么看轻,只是……只怕陈公做不了主。”

    三叔公居然没有气恼,他也只是一笑。既然对方提出了这么个要求,还能怎么样?

    于是他立马吩咐人道:“去请正泰来。”

    ……

    陈正泰是被逼着来的。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喜欢社交,尤其是和这些世族社交。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无法融入进他们的圈里。

    于是陈福好说歹说,一直哄着陈正泰,才让陈正泰到了中堂。

    见陈正泰进来,崔志正行了个礼,而后坐下。

    陈正泰笑道:“崔公,你我算是老相识了。”

    “自然……当初我儿崔岩,不正是因为殿下而死的吗?”崔志正风轻云淡道。

    这话说的……你失去的只是你的儿子,可是我陈正泰失去的……是……是啥来着……

    陈正泰顿时尴尬起来,忍不住吐槽……

    这位大爷,你这时候适合提这个吗?

    可崔志正居然显得很冷静,随即又道:“可我崔志正乃是一族之长,肩负着清河崔氏一门的荣辱,我的儿子有许多,我的亲族更是不计其数,崔岩当初既是获罪,当然是咎由自取的。以往的事,都过去了……就没必要计较。”

    他说话时,透着一股冷漠。

    可细细思来,这个时代的人……能驾驭一个家族之人,倘若是感情过于丰富,只怕早就家门不振了。

    瞧瞧人家李家,不也是‘父慈子孝’吗?

    这等父子和兄弟对砍的事,可能在后世的人眼里不理解,可在这个时代……却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正泰笑呵呵的道:“哈哈……崔公果然是海量,所谓不打不成交嘛,只是不知崔公特意来寻我,所为何事?”

    “只为一件事,做一个交易。”崔志正凝视着陈正泰,似乎他要说的是………关系十分重大,所以……他为此推敲了很久,因而在说出口之前,颇有几分犹豫。

    陈正泰看着崔志正的神色,渐渐收起了笑意,变得认真地道:“崔公但说无妨。”

    “现在西宁……有的是土地,但是唯独缺少的,乃是人口吧。”崔志正看着陈正泰,却是似笑非笑。

    陈正泰颔首:“其实……也不是很急缺,嗯……是有一点点缺。”

    “可是现在崔家,最需要的却是土地。”崔志正淡淡道:“你开一个价吧,能给我们崔家多少土地,当然,陈家也不必担心,并不需要西宁城方圆五十里内的土地……”

    “什么什么……”陈正泰有点懵,愣愣地道:“你要我陈正泰送地给你?”

    “可以这么说。”崔志正低头,呷了口茶,他显得很镇定,古井无波的样子。

    陈正泰几乎要跳出来了,忍不住音调也提高了几分:“凭啥,我陈家的土地,每一块都标了价钱!”

    “凭我清河崔氏……从族人至奴婢、部曲上下总计有一万七千户!”崔志正掷地有声地道。

    陈正泰瞳孔收缩,不由道:“你的意思是?”

    “清河崔氏……以后可以改为西宁崔氏!”

    卧槽……

    这家伙……一定疯了。

    玩这么大?

    举家搬迁?

    这……好吧,还真是魄力啊!

    其实古代的世家大族,举家搬迁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当初胡人入关的时候,大量的世族南渡,也有一些大家族里,一些小宗从大宗之中脱离开来,迁往其他地方。

    当初的清河崔氏,其实就是从博陵崔氏迁出来的小宗。

    可任何的迁徙,都必须有一个前提,即是家族遭遇了极大的变故,不得已而进行迁徙。

    要知道……一个家族在一个地方,树大根深,哪里是说动就能动的?这么多的人口,还有地方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到了新的地方,就代表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了,这绝不是轻易能够下定决心的。

    更不必说,像清河崔氏这样庞大的家族了。

    陈正泰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于是确定道:“你要清河崔氏,举家前往西宁?”

    “正是。”崔志正此时居然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此事,老夫考虑了许久,关内的土地,当初崔家质押的差不多了,老夫也不打算赎回了。可崔氏一门上下,却有这么多人,哪里有土地给他们耕种,让他们安养生息呢?老夫已是看明白了,家族的兴衰,此时只在老夫的一念之间。现在天下升平,崔家要想恢复从前的家业,那么就需要凤凰磐涅。老夫思虑了很久,觉得西宁……未尝不是一个新的机遇。你们陈家在西宁确实是投了许多的钱,当然是希望……这西宁成为一处大郡。可是………即便修建了铁路,可是没有足够的人口,或者是慢慢的吸引人口,未来需要多少年才能让西宁繁华起来呢?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崔志正慢悠悠的又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那里要从不毛之地,成为一个人口大郡,不可能一蹴而成。可若是崔家肯举家迁徙至西宁……那么这个过程……将会大大的加快。毕竟……任何一个地方,即便商业繁华,货物流通再快,可要从十万人增至三十万人、五十万人容易。可若是要从几千人,增至数万人却是最难的。所以……老夫只来问你,崔家若是迁往西宁,陈家可以给多少土地……让我崔家上下开荒……西宁城的土地,崔家可以购买,可是建立庄子的土地……你就当老夫厚颜无耻好了,却非要殿下送到崔家这里来,而且这块地……必须要靠近车站五里……又不得和西宁相隔太远,不如……百里之内……如何?”

    陈正泰看着崔志正侃侃而谈,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想过居然会让他碰上这样的事!

    卧槽,这家伙……真不愧是疯子啊。

    这一票,玩的真够大的了。

    他这是抓住了陈家需要大量人口充实西宁的心理,且新宁的困局在于,地多人少,先分取一个好处。

    陈正泰犹豫了片刻,最后道:“靠近沿途的站点,这个容易……不能离西宁太远……这……这也还成……就是这土地的大小嘛,以户均百亩来算如何?我来算算,一万七千户,便是一百七十万亩,大致是……三万顷地,如何?”

    崔志正不知不觉的架起了脚,微笑道:“河西之地,沃野千里,只三万顷?陈家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

    陈正泰也干笑,随即道:“地再大,那也是地嘛,是也不是?总也不至狮子大开口才是。”

    崔志正却是摇头道:“不妨由老夫来说一个数吧,不妨……户均五百亩如何?”

    “你不如来抢!”陈正泰冷笑。

    崔志正却优哉游哉的道:“我便是来抢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天下振动

    崔志正居然气定神闲,好像是吃死了陈正泰似的。

    陈正泰现在突然开始纠结起来。

    自己折腾出了一个精瓷出来之后,到底培养出了多少个怪物!

    就这么一个姓崔的,登门便想来敲竹杠?

    这是人干的事吗?

    陈正泰看着崔志正,忍不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凭什么你认为你们崔家可以白得土地?”

    崔志正道:“很简单,因为这就是你当初在新闻报中用的一个词……双赢。崔家出人,陈家出地,有了人……有了地,有了铁路,还有了胡商,这西宁便算是圆满了!你信不信,只要崔家迁徙至西宁,西宁的地价至少要暴涨一倍,愿往西宁的人……将如过江之鲫!为何?因为崔家尚且可以去,还有谁不可以去呢?因为崔家这一万七千户若是在西宁,那么为何还担心西宁没有人烟,担心那里一片荒芜?崔家可以开垦出良田,可以建起牧场,那么别人也可以。”

    “所以,陈家拿出的地,其实对于你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十几万顷土地而已,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县而已,而河西之地,何等的土地广袤,区区十几万顷,用你那数学书中的计算方式而言,不过是其百分之一而已。百分之一的土地,换来崔家的迁徙,可你那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土地,却得到了巨大的增值,这有何不可呢?”

    陈正泰是真的服了!

    他其实很清楚崔志正来之前就将这账算清楚了。

    的确,西宁有的是土地,但是最缺的是人口,尤其是前期的人口引入,想让人去做工容易,可是做工的人修完了铁路和城墙还有别宫,可能领了工钱便走了。

    可是要让人定居,除了一部分商贾和这些在关内实在没有出入的百姓之外,即便有了铁路,人口会增长,但是这个增长的数字也是缓慢的。

    毕竟……前期即便在这广袤的土地上修起了城市,有了一定的人口,可这偌大的河西,还是过于空旷,土地没有得到开发,人不可能置身在一座城中。

    可若是有了崔家,显然就不一样了,崔家在西宁城附近数十里外聚集,这一万七万多户的人口,可以开辟出多少的粮田,又可以建设出多少道路,也可以建设出牧场。

    有了人气之后,便会越来越多人开始在周边定居,因为人本身就是社会性的动物,你单拿钱去鼓励人迁徙是不够的。

    这一万七千户人,莫说放在西宁,就算是放在关内,也是一个中等县的人口了!

    一户就算有四口,那也是五万人的规模,绝对不是小数了。

    而且有了崔家做表率,谁能保证不会有其他家族跟风呢?

    崔家的到达,还可凭借着他们在关内的管理还有农业生产的经验,迅速的带到西宁去。

    西宁那个地方,地方空旷,四周都是胡人,单枪匹马的在城外定居,是有风险的,而只有像崔家这样的大家族,才有专门应对的经验!

    毕竟……胡人入关之时,这清河崔氏可是在清河屹立不倒的存在,无论任何胡人的军队途径清河,或者是建立了政权,都不得不选择和崔家合作。

    难道那些胡人到了清河之后,突然对崔家发了善心?

    这当然不是的!

    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崔家人除了能组织生产,也有专门自保的手段。

    这样的家族……内部凝聚力极强,若是在西宁一带迁居,不但可以对西宁有效的开发,而且一旦遇到了胡人的袭击,也可以和西宁城里的陈家互为犄角。

    所以……

    可是……陈正泰还是很心疼啊!

    河西……可是自己拿了七千多个精瓷,才好不容易从吐蕃人手里换来的啊。

    你说拿走我陈家百分之一的土地就拿走?这么多的土地,好歹也值七十多个瓶子吧,你说这话,难道不亏心吗?

    可是崔志正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一点不怕陈正泰不答应。

    见陈正泰犹豫不决,崔志正道:“我说实话,要让老夫下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于老夫而言,老夫觉得……未来西宁确实有巨大的前景,崔家迁徙至西宁,或许可以重振崔氏,使崔氏继续成为一等一的世族。可是……如何让崔家上下的人都愿意听从老夫呢?要劝说他们迁徙,对老夫而言,已是极困难的事了。所以,若是不能从陈家这里拿到一个优厚的条件,老夫也很难办啊。朔方郡王殿下,所谓强强联手,我崔家有郡望,有人口,而你们陈家有钱,有地。若是联合,这西宁才能一飞冲天,到了那时,这河西之地,才会成为富庶之地。而陈崔二家,方可凭借于此,从中谋取巨利,这有何不可呢?”

    “那么……”陈正泰此时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了。

    因为他对于西宁的未来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呢,而这个家伙,已经敢于梭哈了。

    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个最疯狂的赌徒。

    陈正泰沉默片刻,便道:“那么,若按你所言,需十五万顷的土地,而且还需在西宁数十里之外,更需靠近某处车站。这……还是太多了,十万顷吧,不能再多了。除此之外,我还可给你七千奴隶,以及一些牛羊,如何?”

    现在西宁那里的奴隶太多了,简直就是奴满为患!

    那被征服的突厥人,还有胡商们从天南海北抓来的各色胡奴,甚至连吐蕃奴都有,以至于陈正泰自己收购得都有些害怕,他甚至想过将这些收购来的奴隶释放,可细细一想,又担心原地释放的胡奴闹出什么乱子来。

    现在好了,崔家有丰富的调教奴隶的经验,这事他们最拿手,干脆打包送给崔家,眼不见为净得了。

    崔志正心里显然已经开始算起来了,事实上,其实陈家提起来的条件,很是动人。

    他们崔家在西宁城内外已经买了不少土地,而这些农地,显然是安置部曲和奴婢们用的,是用来建崔家的大庄园,临近兰州数十里,这可以保证农庄的安全,而靠近车站,可以随时进行运输。

    而这些土地,已是不小了,十万顷啊,要知道古时的一顷,便相当于后世的三公顷,这些土地加起来,已经接近关内一个中等县的面积了。

    即便是清河崔氏当初的土地,也没有这么多。

    “好。”崔志正倒是果决,当机立断道:“那么就此一言为定了。只是,能否立个字据?”

    “这……”陈正泰倒是有些犹豫了:“大家都是讲信义的人……”

    “此关系家族生死大事,如何能不订立契约?而老夫承诺,今年之内,崔家上下一万七千户,统统都能在西宁定居。我回去后,会先委派两千青壮的部曲去,让他们在你们陈家划定的土地内,寻觅地势良好的地方,先营造宅邸和农庄的住处,其他人,则在半年之后会陆续进发,殿下,还是立个字据吧。”

    陈正泰一时无言,只是此时也没什么说的了。

    显然,崔志正可不只是将崔家迁徙到河西这样简单,其实他的打算,是联合陈家,狠狠的大赚一笔。

    想想看,清河崔氏一旦决定迁徙,那么这西宁和河西之地,吸引力必定增加,那土地的价格呢?

    可清河崔氏……却是白得了大量的土地啊,当初在西宁城内外购买的土地,连同这白送的土地,都将升值,这里头有多少利润,只怕也只有天知道了。

    在崔志正坚持下,陈正泰老实的签了契约,而后二人各自签字画押。

    崔志正认真的检查了每一个字,仿佛生怕陈正泰埋了雷似的,在确保绝对没有错之后,方才将契约收了。

    他微笑起来道:“将来,我崔氏到了河西,还请殿下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陈正泰也同样微笑:“大家相互关照罢了。”

    崔志正则是又道:“往后崔氏和陈氏,便需生死与共了。丢失了河西和西宁,陈氏和崔氏都将是灭顶之灾。”

    陈正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这个道理,我懂!崔公放心,往后彼此照应,便如兄弟一般。”

    “如此甚好。”崔志正收好了契约之后,便匆匆告辞。

    他还有许多事要办,虽为族长,可以一声令下,让部曲们迁徙。可那些子侄们,就未必好说话了,如何说动他们,让他们完全服从于崔家的利益,这……都需许多的手段和耐心。

    陈正泰目送走了这崔志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生出感慨:“果然……不愧是崔家啊……”

    当初将这崔家用青瓷套路住,是因为古人完全没有看过这么高级的玩法,简直就被忽悠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很快,他们就学会了类似的套路,甚至……玩的比陈正泰还溜。

    三叔公亲自送了崔志正出府,而后回到了正堂,看着依旧坐在这里的陈正泰道:“方才老夫听你说,果然不愧是崔家。正泰,这是何意?”

    陈正泰道:“事情,叔公已经知道了吧。”

    三叔公点头:“听说了,老夫觉得……这崔志正行事是不是过于偏激了,这么大的事,他说干就干……”

    陈正泰却是笑了笑道:“这家伙,也在玩精瓷呢。”

    “啊?”三叔公诧异道:“此话何解?”

    “西宁就是个不毛之地,陈家投入了很多钱,已经开始有一定的吸引力了。可是这吸引力不够,地价也未必能涨起来。所以他以整个崔家当做砝码,加了上去。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彻底与河西和西宁捆绑起来了。叔公想想,他这士绅的土地,等于白送。可百姓们的钱……岂不是都要被陈家和他崔家挣了?可是他也知道,我陈家一定会同意,因为这一万七千户,六七万人口,正是眼下陈家最急需的,何况有了崔家的支持,就成了表率了。陈崔两家联手,谁还对西宁没有信心呢。现在西宁的地,即便是价格涨了几倍,可依旧还是低廉的很,只是以后……就不一样了。”

    三叔公点了点头,不禁叹息道:“听你这样一说,这是狠人。”

    “若是不狠,当初怎么会是崔家郡望第一,而我们孟津陈氏,却是声名不显呢?不过……得了清河崔家,我们陈家等于是如虎添翼了。可是……却也要小心啊,小心人家反客为主。咱们陈家,根基毕竟还不牢,崔家一旦开始大规模迁徙,陈家除了投钱之外,还需牢牢控制住河西的局面……我思来想去,陈家也要赶紧迁徙一批人去了。除此之外,若能招募其他世族开垦,分而治之,借以制衡,这就最好不过了。”

    陈正泰顿了顿,心里则在想,现在河西之地需要世族,可是未来……却也需要确保世族在陈家的掌控之下。

    毕竟……这是自己七千个瓶子换来的,这都是血汗瓶啊,是多少匠人,日以继夜生产出来的结晶。

    三叔公想了想,倒是心里已有数了,道:“其实好办,我们划分给他们的土地,可将其分为四块,东南西北各一,距离最好在八十里以上,如此一来,便可使这清河崔氏一分为四了,现在固然他们还是同族,可百年之后,怕是要分家了。”

    陈正泰:“……”

    居然还能这样,厉害了!

    三叔公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只见三叔公随即又道:“除此之外,分取的土地,最好远离矿区,至少这矿区之内,无论是煤炭还是铁矿,都需要操之于我陈家之手,他们需要武器和农具,都需通过我们陈家。再有,在崔家的附近,最好再弄一个聚集区,分发给迁徙来的移民。这些移民在附近安顿聚居之后,那崔家人……抱成一团,定然目空一切,少不得要欺凌这些人,如此一来,矛盾是迟早的,而每一次滋生了矛盾,双方就会都寄望于陈家为他们做主了,如此……我陈家以仲裁的身份,可确保他们斗而不破的局面,又可同时驾驭他们。当然……他们崔家一定还会在长安置产,尤其是子弟,还是需要留在长安培养的。只要这些人还在长安,真要敢在河西生变,咱们陈家在长安,便可立即予以反制。”

    陈正泰则是想了想道:“暂时,也只能用这个法子来了,不过终究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怕这样下去,长久也不是办法,终究还是要破除门户之见才好。”

    “你的意思是……联姻?”三叔公定定地看着陈正泰。

    “我有说过吗?”陈正泰一脸无语,随即道:“我说的是破除门户之见。”

    “破除门户之见就是联姻啊。”三叔公顿时振奋精神起来,忍不住道:“正好,正德那孩子,年纪这么大了,都还没娶妻呢!不妨就让他求娶崔家女吧,这事老夫做主啦,再看看咱们族中有多少子弟没有成亲的,得去和那崔志正好好商量商量,如若不然,大家将来到了河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依旧相互防备,如何能破除成见,团结一心呢?”

    陈正泰心里想,你是不是对破除门户之见有什么误解?

    不过……好像古人们似乎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陈正泰已经懒得跟三叔公多争辩了,在这种事上,估计说再多,也说不过三叔公的。既然他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于是他叹息道:“叔公去办便是了。”

    三叔公便道:“现在崔家……声势可不比以前了,而我们陈家……现在也不是原来的陈家了,我若是提出,那崔志正定然乐意的。我听说他有一幼女还不错,正适合我孙儿。除此之外,再看看他们家里,有哪些未婚之女,未娶之子,我现在就去,啊……等等,我得带上一个簿子去。”

    他很干脆,说干就干。

    老年人大抵是如此吧,对于别人成亲的事,他比自己入洞房还要激动,这或许源自于人类的天性,又或者只是三叔公与生俱来的某些性格特点。

    陈正泰已是目瞪口呆,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该吩咐点啥了。

    于是摇摇头,他低头想着,却不知……当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长安,将会震撼成什么样子。

    先是蒸汽火车,其实已经让长安城里议论纷纷了,人们对于这个前所未有的东西,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于是……这玩意越说越玄乎……

    可是……当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出后,这河西二字,又一次成为了天下人的焦点。

    清河崔氏……迁居河西。

    这消息真将所有人都吓坏了。

    要知道,清河崔氏可不是寻常的家族,崔家的郡望在人们心目中乃是天下第一,甚至在人们心里,崔氏比皇族更加高不可攀。

    当然……李世民是不太认同这一点的。

    可无论如何……像这样的人家,居然要背井离乡,举族前往河西。

    这是何其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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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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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