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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八章:跟着陈家发大财

    在铁路和崔家迁徙的双重利好之下,原来无人问津的西宁办事处,现在却已是人满为患。

    倒不是说,人们对于迁徙去西宁很热衷。

    而在于……他们就想知道,这西宁到底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一个原本这么陌生的地方,突然变得炙手可热,想要了解的人,自然是多不胜数。

    大家挤在这里,很快受到了殷勤的接待。

    这和当初精瓷店里,完全不同,精瓷店里可是伙计们人人都是凶神恶煞。

    可在这里,大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土地价格低廉,当然这个低廉是相对于长安和二皮沟而言。

    只是……一旦出了西宁城二三十里之外,这土地的价格……便几乎和白送没有分别了。

    若是再远一些,就真的属于白送了。

    不只如此,若有大户人家前去落户,甚至还提供奴隶若干,以及粮种、耕牛,还有羊羔子。

    任何来的人,都不禁为之动心。

    因而,不少寻常百姓盯着的,乃是那些城外廉价的土地以及各种优惠。

    而不少商贾……却对西宁城内外的土地动了心思。

    这崔家人迁居的消息一到,城内外的土地就开始涨了,包括了靠近崔家的土地,也有上涨的意思。

    做买卖就是如此,谁抢占到了先机,谁便得了先手,如若不然,等人家都吃干抹净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蒸汽机车这几日,还在不断在现在建设好的既有铁路线每日狂奔,动静很大,却也给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当人们意识到,西宁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时候,自然让人生出了觊觎之心。

    因而土地的交易,居然开始三三两两的进行。

    一些家族,当然不似崔家那样孤注一掷,却也希望迁居一部分族人和部曲去抢占先机,于是……纷纷想借此谈一些条件。

    只是他们的条件,已不可能和崔家那样优惠了,土地再低廉,也得让人去买,陈家上下已经忙碌开了,每日和人细谈,忙的似陀螺似的。

    武珝将一份份契约进行造册,大致计算出了结果,却也是瞠目结舌。

    而后,她将簿子送到陈正泰的面前,陈正泰低头一看,不由道:“崔志正的如意算盘,看来是打对了。”

    武珝道:“恩师,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怕有三万九千户人家了。”

    三万九千户可不是少数,至少也有十五万人口以上了,有的是零散的小户百姓,也有一些世族打算迁居一部分无法安置的人口和部曲,有了这么多的人口,再加上大量在建设新城和铁路还有别宫的匠人,那么就足够确保河西之地,人丁会超过二十万之数了。

    除此之外……还有十数万的奴隶,以及从各地来的胡商……

    那么至少未来两三年内,西宁附近的人口将达到四十万之巨。

    陈家也已开始了迁徙的计划,大量的骨干开始有计划的送往西宁,如掺沙子一般,开始渗透进各行各业。

    等到铁路一开通,就意味着那里足以支撑起一个大郡了。

    虽然这个人口,其实并不算什么,还真只是一个大州的水平,而河西之地……土地其实没有什么疆界,可是面积却是广袤,其疆土面积,几乎等同于大唐的一个道了,整个大唐,也不过是十个道而已。

    可若是能源源不断的吸引人口,未来的前景……其实已经开始初露。

    此时,武珝略显怪异地道:“说也奇怪,那样的地方,居然近来有这么多的人愿意迁居。”

    “这叫群体效应。”陈正泰笑了笑道:“崔家这样的大族都肯迁居了,其他人自然会滋生出效仿之心了!听说过羊群吗?羊群们总是习惯于跟随头羊的。”

    武珝却是不解地道:“恩师的意思是,只要有第一个人做,其他人……哪怕他们不知未来是否有好处,也会自觉的跟从?只是……人这般的愚蠢吗?”

    “不,你还是不明白啊。”陈正泰摇摇头,道:“这从众心理和羊群效应,其实并不是愚蠢的表现,只是看上去愚蠢而已。就说迁居吧,大家看了崔家迁了,难免会想要跟从,可是这样盲目的跟从并不是坏事。因为一旦前往西宁的人越来越多,西宁会更加繁华,而这些购置了土地,率先在西宁安居乐业的人,反而获得了收益。”

    “你虽瞧不起这等从众心理,其实正是因为人凭借着从众心理,千百年来大多数从众的人都获得了好处和利益,这才将这种心理,铭刻进了骨子里。”

    “不过……现在好像还有些不够啊。”陈正泰又笑了笑道:“若是再多一些人就好了。”

    武珝便皱了皱眉道:“只怕现在已到极限了吧,前些日子,想要迁居的人确实不少的,只是这两天似乎去办事处询问迁居事宜的人已少了许多。”

    陈正泰一脸莫测的样子道:“这正常,这是因为还少了一个刺激呢,咱们再等等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现了没有。”

    武珝不由讶异地道:“发现了什么?”

    陈正泰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些日子,似乎迁居西宁的热度,已经降到了冰点。

    可就在这时,一头快马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朔方郡王府,一人气喘吁吁的送来了快报。

    长史武珝接到了快报,随即恍然大悟!

    她忙让人将陈正泰寻了来,见到他,便立即道:“恩师……有西宁来的急报。”

    “来了。”陈正泰显得眉飞色舞,接过了奏报,打开,随即一笑道:“果然还是让他们找到了,真是不容易啊,这几个探勘之人,都要重赏。”

    这急报之中,只写了一件事,即一群勘探的人员,在河西,当初隋朝统治之下的西海等地,发现了金矿。

    西海这一片地方,距离西宁并不算远,处于吐蕃和河西交界的范畴,自古以来,便出产大量的金矿。

    当然,这是大唐,大唐的时候,西海一带的金矿还未正式开始发掘。

    也就是说……这是一片处女地。

    大唐也并非没有金矿出产地。

    只是到了大唐,因为历朝历代人们对于金矿都有需求,因而金矿的采掘,一直没有停止。

    这也导致自古勘探和留下来的矿脉大多都已枯竭。就算还能产金的地方,其实产量也十分的低下。

    大唐十道之内,大多都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若有大型金矿,早就被人过度开采的差不多了。

    可西海的金矿,却是第一次发现啊。

    这就意味着……这里将是一片新的财富之地。

    陈正泰眉一扬,随即道:“将这个消息,立即送给陈爱芝,明日,我要在头版看到它。只是……这里头的说辞要改一改,什么河床发现大量的金沙,这是探勘用语。这新闻不一样,新闻得用修饰用语,不妨就改成河床上下,遍地黄金。再加几句震惊、不可思议之类的词句。”

    “这不是骗人吗?”武珝忍不住道。

    虽然她也极喜欢骗人,可显然……这些用词,有些浮夸了。

    陈正泰却是得意洋洋地道:“此言差矣,搞文化的人,怎么叫骗呢?这叫修饰!前些日子,我见一首诗,叫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你看……就看一个瀑布而已,那瀑布,三百尺都没有,他便敢称三千,敢称落于九天之下。你就当这是做诗好了,我们读过书的人是不一样的。”

    看着陈正泰说这番话时的表情,武珝不禁咯咯笑了,她喜欢恩师骗人的样子。

    “那我先拟一个稿子,再送陈爱芝那去。”

    陈正泰很慎重的又叮嘱道:“记着我说的要点,要有震惊,要有不可思议,还要加上几句金沙遍布,再有几个……西宁震动之类的字眼。”

    “记下了。”

    …………

    次日一早,卖报的货郎四处开始传递着一个可怕的消息,河西发现大量的金矿,金矿的矿床连绵数十里,大量金沙,勘探人员震惊,不可思议……

    这消息……顿时让人又生出了对西宁的记忆。

    此时的关中,哪怕是关东的区域。

    因为商业的发展,以及大量作坊的出现,这破坏了原有农业社会自给自足的社会结构。

    原本的社会结构是稳固的,上至天子,下至世族,再下则是寻常富户和地主,此后是平民,最次为部曲和奴婢。因为所有人都以耕种为生,因而社会结构,是极其稳定的。

    可此后……这种超级稳定的结构,却被二皮沟打破了。

    同样一个村子的人,原本都是务农为生的寻常农户,他们的人生却随着不同的选择,开始走上了岔道。

    原本务农的人,还在乡中务农,他们世世代代如此,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当村中一批青壮决定背井离乡,前往长安,有的人进入作坊,成了匠人,最后成为了熟工和骨干,于是这些人获得了不菲的收益,娶上了二皮沟的媳妇,年节回乡的时候,会带上二皮沟那儿贩卖的各种糖果,穿着新衣,回村之后,将糖果分发出去,这一下子,其他农户看他们的目光,便渐渐有些不同了。

    当然……还有极少的人,他们原本也是农户,本也只是入二皮沟务工,慢慢的积攒了一笔钱,孤注一掷,拉了一批同乡办了小作坊,因为这个时候……需求旺盛,小作坊生意兴隆,很快扩大,渐渐的……似这样极少的人,却是带着自己的妻妾,穿着锦衣绸缎,坐着四轮马车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们挥金如土,张口就是几十贯上百贯的大买卖,这几乎是原本留在乡中的农户们闻所未闻的事。

    以往的时候,大家都是世世代代务农,大家生活都一样艰难,除了那世世代代的世族和地主,虽然有着巨大的身份和财富差距,可农户们并没有太多的知觉,因为他们生下来,他们就是穷,人家就是富贵,这自然而然,令人滋生出不敢攀比的心思。

    可是……你这住我家隔壁的二赖子是个啥东西?你祖上跟我祖上都是穷的三餐不继。大家年幼时多是一起光着pg在泥巴地里挖泥鳅,当初你快饿死了,还是靠我家的接济的,可怎么你才出去几年,回来便鲜衣怒马,左拥右抱,腰缠千贯!啊呸……

    一下子的……原先因为新粮种的推广,勉强能吃上的白米饭,就一下子的变得不香了。

    农户们,从未有过如此对于金钱和发财的渴望。

    这里头的逻辑在于,若是贵族永世为贵族,世族永远为世族,所以对于从生下来开始,就贫寒交迫的人而言,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事,之所以自己穷困潦倒,一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自己安安分分务农,下辈子则寄望于可以投个好胎。

    可是……隔壁的二赖子这样的夯货,居然都能发财!这就不成了。

    这不是因为人性本恶,而是这一下子,等于打破了农户们的固有观念,因为他们悲哀的发现,这根本不是天注定的事,连那样的二赖子都可以了,凭啥我不可以?

    这是人的问题。

    人的思维逻辑总是简单,尤其是农户。

    人们对于金钱的渴望,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原本所有人讲究安分守己,乖乖的种地,乖乖的缴租,乖乖的承受税赋,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乖乖的每日吃着两顿黄米,倘若上天发怒,遇到了旱灾和水灾,也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乖乖的饿死吧。

    可现在……农户们越来越不乖了。

    发财成为了农户们永恒的话题,人们向往着二皮沟,向往着朔方,向往着长安,似乎那里……就是人间天堂。

    于是……无数蠢蠢欲动的心,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野心,开始滋生出来,而后……疯狂的滋长。

    可慢慢的……话题越来越多的,变成了西宁。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诱人呢?

    俺们农户啥也不懂啊,总觉得二赖子搞什么作坊,弄什么什么器具,而后拿去贩售,好像很费事。

    可西宁的诱人之处就在于如此,那些高超的东西都太费事了,你瞎琢磨,也琢磨不明白。可在西宁那儿……挖金子会吗?一镐头下去,咔嚓,金沙就来了。

    至少……他们想象中的挖金情节就是如此。

    去西宁挖金去!

    这简单的口号,像有了魔力一般,刻进了许多人的脑海里!

    还折腾个啥劲啊,同样是伺候着地,这地里翻弄了一年到头,也只是折腾出一些粮,顶天了,有点余量就很了不起了。

    可去了西宁,只要挖出一个金疙瘩,就抵得上一辈子的手艺了。

    在运河里,一艘艘的乌篷船出现,运载满了大量的农户,他们懵里懵懂的来到了长安,贪婪的看着长安的富庶和繁华,这里的屋子,都是砖建的。

    当然,长安只是他们的中转地。

    他们不喜欢长安的发财方式,太费事了,瞎折腾个啥?带着镐头,俺要去西宁,去海西,去淘金。

    在二皮沟,不少人开始组织起来,会有人给他们准备好干粮,给他们骡子和马匹,而后,他们浩浩荡荡的开始踏上了征途。

    滋生了野心的人,是不畏关外未知的风险的。

    而地里刨过食的人,会害怕吃苦吗?

    开玩笑呢,什么苦没吃过?

    各地州县,率先告急,这些父母官们,平日里高高在上,此时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大量的人组织起来,且多为青壮,就咋咋呼呼的往长安跑。

    起初的时候,他们决心让官差拦一拦,可官差这个时候显然用处并不大,所以他们只好连忙上书,表达了对当下时局的担忧。

    而朝廷显然也是焦头烂额了,这么折腾,要坏事啊,这姓陈的……就是永远都不安分的!

    其实……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人数虽然多,可实际上还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现在主要是关东和河北,还有关中一部分区域受了影响,这些青壮,对于全体下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可是对于朝廷的许多人来说,这样的风气,不能开。

    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家非要去淘金,你能拦吗?你怎么拦?难道要动用各地的骠骑?

    这显然也是不现实的,于是房玄龄焦急的连续的召了大臣们商议。

    直到陈正泰终于表示,到了来年,陈家愿意再提供二十万头耕牛和耕马,补充人力的不足,方才令接下来的三省讨论,变得轻松了一些。

    自武德年来,天下大体承平,人口的繁衍,已明显增快起来,再加上粮产的增加,一家人生六七个儿女的……多不胜数。

    现在这一批人,大抵已经成了青壮,关内之地,倒也不至于人力枯竭。

    某些世族,似乎很乐见于西宁的人口增加,因为……他们都已经买地了,就等着发财呢!

    ………………

    月初呢,可还有票票,老虎需要支持!

第五百二十九章:反了

    大量的人口迁徙,李世民终究是不得不管的。

    于是召了陈正泰入殿,这殿中房玄龄、长孙无忌人等显然已经和李世民等候多时了。

    此前君臣之间已有过一些商议。

    不得不说,君臣之间倒是达成了一个共识,陈正泰这个家伙很有经济方面的天赋,简直就是理财小能手了。

    当然……有些事,可不是用理睬来计较的。朝廷虽离不开财富,可也不能一味只开拓财源。

    陈正泰觐见,行了礼,李世民端坐,便朝他颔首点头道:“今日正议到你,近来正泰倒是风光的很啊。”

    陈正泰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这里有一份奏报。”李世民举着奏报道:“四日前,出关青壮千六百人。三日前,又有千一百三十人。两日前,规模就更大了,足有千九百余。就在昨日,又有千五百人。这么多的农夫,不事生产,纷纷出关,都要往西宁去,你来说说看,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陈正泰只能苦笑道:“关内的畜力足够,而且朔方也有足够的粮食,现在府库丰盈,粮产年年攀升,百姓们已勉强可以做到不缺粮了,若是还让大量的人力疯狂种植粮食,陛下……儿臣只恐谷贱伤农哪,这粮食泛滥,也未必是好处。与其如此,不如在确保官仓以及耕地和农户足够的情况之下,让百姓们另谋出路,又有何不可?海西那里,确实发现了金矿,矿脉很大,此地与吐蕃相距不远,今日我大唐不淘此金,将来或许就为吐蕃所用了。”

    房玄龄等人心里还在猜测,这陈正泰今日不知又会找什么理由,可现在他们才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套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先从谷贱伤农讲起,粮食一旦泛滥,势必粮价会到低谷,农户们在土地上的投入的产出,居然没办法用粮食收割之后来弥补,这会不会出乱子?

    此外……又将吐蕃搬了出来,吐蕃和高句丽一样,都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你不去挖,难道让吐蕃人来挖吗?

    吐蕃人得了金子,势必大肆采购物资,以后会做什么,陈正泰就不能保证了。

    李世民一时也是哑口无言了。

    而陈正泰又道:“而且……儿臣最担心的是……河西之地……这河西之地……我大唐得来……才几年,那里早没有了汉民,一个如此广袤之地,汉民寥寥,长此以往,一旦胡人或吐蕃人重新对河西用兵,我大唐该怎么办呢?放弃河西吗?放弃了河西,胡人就要在关中与我大唐为邻了。因而要使我大唐永安,就必须坚守河西。而坚守河西的根本,就务求要充实河西的人口。想要充实河西的人口,与其威逼,不如利诱。”

    李世民沉吟着:“吐蕃国近来有什么动向?”

    “吐蕃还在做精瓷贸易。只是儿臣在想,精瓷的贸易只怕难以为继,而一旦精瓷贸易彻底切断的时候,就是吐蕃争夺河西之时。这样好的沃土,若是不能为我大唐为用,后世的千秋史笔会怎样的评价呢?”

    千秋史笔……

    房玄龄已经知道,当陈正泰抛出这个的时候,陛下肯定又要和陈正泰一条心了。

    李世民果然颔首点头:“此言,也有道理,充实河西……确实可为我大唐藩屏。只是……你行事还是要仔细一些,朕看那新闻报中,倒是有不少浮夸之词,若是那些青壮真去了河西,见这景象与新闻报中不同,就难免滋生怨言了。”

    “请陛下放心吧,儿臣已经修书给西宁那边,让他们对青壮们好生安顿。河西之地,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此天赐之地也。这样的沃土……人烟却是稀少,想要安顿这些青壮,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朝房玄龄道:“房卿家,朕觉得正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这……”这下轮到房玄龄苦笑了:“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凡事都需张弛有度,因此,不可不慎,也不可不察,呃……好了,老夫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是一番空话,因为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李世民哂然一笑,道:“河西之地,确实至关紧要,倘若吐蕃或者诸胡想要夺取,朝廷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正泰放心便是。”

    现在李世民有钱有粮,早就手痒了,只是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先从谁身上试刀而已。

    “不过……”李世民在这里,却是顿了一顿,他看了房玄龄一眼:“房卿,那份奏疏还在吗?”

    房玄龄恭恭敬敬的道:“陛下……奏疏已经封存了。这不过是小儿胡言乱语而已,陛下万万不得当真。”

    李世民脸色却显得极凝重:“小小年纪,就敢如此狂言妄语,这还是小儿吗?若是朝廷不予追究,只是将奏疏封存,朕心中意难平哪。”

    房玄龄则显得很忧心,他似乎不希望将李世民提到的事闹大,只是苦笑道:“陛下……”

    “陛下,不知何事?”陈正泰忍不住道。

    陈正泰很少参加这等君臣之间的议事,所以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有些迷糊,忍不住在旁插嘴。

    李世民和房玄龄都看了陈正泰一眼。

    随即房玄龄笑着道:“只是些许小事而已,就是太原城里,有一小儿狂妄,状告晋王殿下谋反……”

    “这是小事?”李世民对于房玄龄大事化小显得很不满,逐而道:“他这是状告朕的儿子啊!”

    一下子的,陈正泰大抵就明白了这事的原因。

    这晋王,乃是李世民的第五个儿子,名字叫李祐,此子在武德八年的时候被封为益阳郡王,等到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做了天子后,便敕封这个儿子为楚王,到了贞观二年,等这李祐年纪渐渐长大,随即敕封他为幽州都督、燕王。贞观十年之后,李世民似乎对这个儿子颇为喜爱,本想封他为齐王,做齐州都督。

    这齐州就是后来的山东,最是富庶,就足见李世民对他的喜爱了。

    可谁晓得,却被人阻止了,李世民在打压世族,世族们似乎一直都在和李世民对着干。

    所以在李世民要敕封李祐为齐王的当口,这市面上便传出了许多的流言,居然提及了李元吉。

    李元吉乃是李世民的亲弟弟,李渊在的时候,敕封他为齐王,此后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不但诛杀了太子李建成,连带着这个兄弟,也一并诛杀了。

    于是敕封自己的第五个儿子为齐王的事,因为流言蜚语太多,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联想,于是李世民只好作罢了,只能改李祐为太原都督,敕为晋王。

    李世民很喜爱这个儿子,而太原乃是李氏的老家,将自己的第五子封在太原,自然有安抚这个儿子的意思。

    何况太原距离胡地比较近,因而驻扎了重兵,李家人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心,自然也害怕这太原都督拥兵自重,思来想去,让自己的亲儿子来镇守就最是合适了。

    可哪里晓得,晋王殿下都督太原才三年,居然有人弹劾这个儿子谋反。

    这显然触怒到了李世民。

    倘若是一个朝廷大臣,弹劾这件事,或许会引起李世民的注意,觉得应该查一查。

    可偏偏,弹劾的人居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儿。

    一个小孩子,弹劾了皇帝的亲儿子……而且还直接指为谋反,这便让朝廷生出许多非议了。

    李世民大怒。

    且不说这个儿子……他一向觉得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我们李家人……哪里有这么多的谋反,这不是离间皇家的父子关系吗?

    你一个小屁孩子,懂个什么?

    李祐……

    陈正泰对这个人比较陌生,毕竟李世民的儿子比较多。

    因而……他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来,不过……倒是印象中,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时期有个皇子谋反的事。

    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了。

    陈正泰因而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却不知这小儿是谁,竟如此大胆?”

    李世民冷哼道:“太原狄氏的一个小儿而已,不值一提。”

    房玄龄则在一旁补充道:“叫狄仁杰。”

    狄仁杰……

    这三个字,立马令陈正泰脑子有点发懵了。

    拜影视剧的影响,人们将这位狄仁杰视为侦探福尔摩斯一般的存在。

    此时听了他的名字,陈正泰可谓是如雷贯耳。

    在别人眼里,这狄仁杰自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儿,不值一提。

    可陈正泰不这样看,因为他认为,任何一个能够成为宰相,并且能在历史上武则天朝全身而退的人,且还能成为名臣的人,一定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种人……在残酷的斗争之下,既保持了自己的政治底线,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同时还能被武则天所信任,你说厉害不厉害?

    这时候提到狄仁杰,就不得不令陈正泰重视起来了。

    李祐……李祐……

    莫非传说中造反的当真是这个叫李祐的皇子?

    可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揭发,却是狄仁杰揭发了呢?

    是不是有可能……正因为李祐乃是李世民的爱子,所以其他人害怕引火烧身,所以故意视而不见?

    而狄仁杰呢……一方面,他人聪明,看出了端倪,另一方面,他还年轻,认为事关重大,毕竟一旦造反,乱军势必要祸乱太原,而太原乃是狄家一族的老家,所以才冒着风险,进行揭发?

    他看着震怒的李世民,李世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爱子会造反的。

    因为这不合常理。

    朕是什么人,朕打遍天下无敌手,朕的儿子,占据区区一个太原,他会谋反?他脑子进水啦?

    他有这个胆量吗?

    这岂不是和送菜一般?

    所以对于李世民而言,这是一个极恶性的事!

    既然他认为儿子和自己有骨肉亲情,不会反。太原势单力薄,也不敢反。那么这封奏疏,显然就是这个叫狄仁杰的人哗众取宠了。

    可是……小儿哗众取宠便罢了,却直接离间天家父子亲情,让天下人来看这个笑话,这算不算大逆不道之罪?

    而另一方面,房玄龄对此并不认同,因为房玄龄认为,这只是小孩子胡闹而已,他也认为按情理来说,李祐不可能反,除非这李祐脑子被驴踢了。

    可他对这件事看待的角度不一样。他觉得还是应该保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奏疏里的字迹来看,是个颇用功的人,而且他的父祖,在太原也很有名望。若是因为此事,而直接祸及一个小儿,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朝廷呢?

    于是,君臣二人算是卯上了,为了这件事,其实李世民和房玄龄二人已经没少进行争论了。

    长孙无忌则是坐在一旁看热闹,对于李祐,他是没有好印象的,理由很简单,但凡不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儿子,他一向都不会有好印象。

    此时听李世民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子无罪,理当拿下,先行囚禁,再令刑部议罪处置,国家自有法度在此,如此诬告,岂可轻视呢?”

    房玄龄则道:“陛下,若是刑部过问,此事反而就告知于众了?臣的意思是…”

    “陛下,儿臣能否说一句公道话。”陈正泰这个时候,终于打破了君臣二人的争辩。

    李世民听着陈正泰要说公道话,心里已了然,陈正泰乃是自己的弟子,而且也是皇亲国戚,自然是帮朕的了。

    于是他饶有兴趣的道:“你说来听听。”

    房玄龄心里想,陈正泰虽然爱溜须拍马,不过此人倒是没有干过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或许这家伙……会为那狄仁杰说上几句好话吧。

    却听陈正泰道:“陛下有没有想过……晋王殿下……当真有反叛之心?”

    “什么?”李世民的脸抽了抽。

    房玄龄脸色也一变。

    敢情……这陈正泰和狄仁杰才是一伙的。

    这也叫公道话?

    李世民眉间,隐着愤怒,绷着脸道:“李祐是朕的儿子啊,朕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自小性子就羸弱,知书达理,历来都是循规蹈矩。朕将他封在太原,他每月都会修书给朕,嘘寒问暖,你现在告诉朕,这样孝顺的儿子……竟会反叛?”

    对呀,这样的人,会干出这样的事吗?

    房玄龄这时候,居然也和李世民站在了一起了。

    大家开始左右横跳起来。

    房玄龄于是道:“太原的兵马,不过三万人而已,区区三万之众,也未必都归晋王殿下节制,若是反叛,岂不是以卵击石?晋王殿下就算是再不孝,也绝不会如此不明智吧,殿下,你这话……言过了。”

    “人为什么一定要理智呢?说不定人家就想做皇帝,就要造反呢?”陈正泰蛮横的道:“又或者是……他觉得自己就是比别人聪明,就是不服气呢?人造反的理由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兵强马壮才会反叛?若是兵强马壮才能反叛,那么这天底下,还有反叛的事吗?”

    房玄龄:“……”

    这也叫理由?

    李世民已是气的七窍生烟,因为陈正泰这番话,理由是有的,可是陈正泰显然忽视了父子之间的情感因素。

    虽然李世民杀兄杀弟,虽然他逼迫自己的父亲李渊退位。

    但是不得不说,这不妨碍李世民认为自己和儿子们之间是父慈子孝的。

    自己杀兄弟,那是因为自己的父皇李渊的教育有问题。

    可是朕的教育,会有问题吗?

    李世民终于冷冷地蹦出了一句话:“真是一派胡言!”

    “陛下啊。”看着一脸怒气的李世民,陈正泰觉得自己还是该苦口婆心的说说,于是道:“陛下既然接到了检举揭发,无论检举之人是谁,为了防范于未然,都该派人去巡查,调查事情的真假……”

    “事情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李世民正色道:“朕已派了侯君集前往太原,侯君集调查回来的结果是……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房玄龄也在旁点头帮腔道:“殿下……不知此事轻重,就不要多言了。”

    已经调查了?

    还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意思是一点情况都没有?

    陈正泰一时无语了,这样说来,自己到底该信狄仁杰,还是该信侯君集?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道:“儿臣却以为……此事十有**为真。这不是小事,一旦发生了叛乱,就要祸及整个太原的啊,恳请陛下还是慎之又慎的好。”

    显然,李世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气呼呼地道:“朕以为你与朕同心同德,想不到连你也宁信小儿,也不愿相信李祐吗?李祐论起来,乃是你的妻弟啊。”

    维护自己儿女们的关系,乃是李世民一直都希望做的事,正因为有了玄武门之变,所以李世民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女们不要效仿自己。

    这可以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了,现在陈正泰居然宁可去相信一个叫狄仁杰的孩子,一个陌生人,也要质疑他的亲儿子,他陈正泰的妻弟。

    这家伙……好没心肝!

第五百三十章:狄仁杰

    李世民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谋反。

    而是无法接受自己的知书达理的儿子,会愚蠢得如此无药可救!

    再者说了,检举之人只是一个小儿。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懂个什么?

    十之**,此子不过是将这当做一场儿戏而已。

    而令李世民寒心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女婿陈正泰,居然支持了这个十二岁的孩子。

    陈正泰显得很认真,因为他无法将狄仁杰这样的人只当做是普通孩子一样看待。

    李世民瞪着陈正泰,很希望陈正泰这个时候如往常一般,变得圆滑。

    可陈正泰其实也想认怂,只是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圆滑啊!

    对对对,不会反……可万一反了呢?

    一旦反了,叛军就要作乱,在太原城里,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数百上千人如割麦子一样倒下去。

    你们李家人确实有这方面的传统,可是发扬这样的传统是会死人的。

    陈正泰此时发挥了他最理智的一面,道:“请问陛下,这份奏疏,有几人知道?”

    李世民没吭声。

    好吧,他心情糟透了,简直不想搭理陈正泰了!

    倒是这个时候,房玄龄看了看这对都不肯退让的翁婿二人,当做了和事老,他咳嗽一声道:“这狄仁杰,本是没有奏事之权的,不过他的父亲任的是尚书左丞,他在他父亲上奏的时候,偷偷夹抄了字条,被中书省的书吏发现了,这才报了上来,这样的事,是瞒不住的,只怕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

    陈正泰便奇怪的道:“这样说来,狄仁杰一定跟随着他的父亲在长安定居的,那么他又怎么知道太原发生的事呢?”

    房玄龄道:“他自称自己是刚从太原到的长安,想来长安求学定居,与自己的父亲相见。所以……太原发生的事,他是了解的。”

    陈正泰点头:“这样说来,他人现在在长安?”

    房玄龄道:“正是。”

    陈正泰思虑片刻,便道:“陛下,儿臣以为这是大事,不可小看,儿臣自知陛下顾念父子之情,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啊。儿臣以为……狄仁杰虽是小儿,却也绝不是寻常人,他既上奏,那么……这叛乱就绝不是空穴来风了。至于这狄仁杰,不妨就让儿臣去审一审吧。”

    李世民的心情很明显的很不好了,他觉得陈正泰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宁愿相信一个孩子,也不愿相信自己亲人。

    年纪大的人,都期望自己的子弟们能够团结和睦,虽然李世民砍了自己的兄弟,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此希望的。

    因而陈正泰的这番话,算是寒了他的心了,他想发怒,却又想到陈正泰这番话确实没有什么过错。而且平日陈正泰立下许多的功劳,劳苦功高,这个时候若是真说什么重话,只怕就难免令陈正泰寒心了。

    于是他便拉着脸道:“狄仁杰这个人,朕绝不会轻饶。”

    陈正泰看着满脸绷紧的李世民,不敢再触怒李世民了,这等行伍出身的人,往往性子比较冲动,要是学曹操来一句吾梦中好杀人,这就真见了鬼。

    于是再不多言,直接告辞出去。

    这是这一路上,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便忍不住的想着,李祐当真会反吗?

    他依稀记得,李祐在历史上,应该会被敕封为齐王,此后成为齐州都督,却因为自己的出现,成了晋王,变成了太原都督。

    而至于历史上的那个谋反的皇子,是不是他,陈正泰却不敢一口咬定。

    也罢,就信那狄仁杰一次吧。

    还好这狄仁杰现在就在长安,那么就好办了!

    他想着今日跟这人见一见吧,这家伙显然并不知道……他祸事来了,李世民的性子,固然有从善如流的一面,却也有冲动的一面。

    当真……若是太原当真反了,又该如何呢?

    于是让人去狄家直接召人,陈正泰则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他先去了书斋,见武珝正在处理着公文,她抬头看了陈正泰一眼:“恩师怎么忧心忡忡的。”

    “有一件事……”陈正泰其实还是拿捏不定主意,道:“你说,若是太原反了,可偏偏这太原现在乃是陛下的爱子晋王李祐坐镇,谋反的乃是皇子,而陛下对此不肯接受,该怎么办呢?”

    武珝想了想道:“恩师是怕有人谋反,涂炭生灵吗?”

    陈正泰便苦笑道:“是啊,其实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李祐谋反的理由,可是……我却又隐隐觉得他可能真的会反。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了,聪明人总是有迹可循,所以他做什么事,都可在计算之内。可若是浑人就不同了,这等人最擅长打王八拳,一套王八拳打下来,你压根不知他的套路为何,只觉得眼花缭乱。”

    武珝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大唐的皇子,亲王之尊,天潢贵胄,到了恩师口里,竟成了王八。”

    陈正泰瞪了她一眼道:“严肃一点,我们认真分析事情。”

    武珝于是忙绷紧俏脸,接着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要防范于未然了。首先就要摸清太原城的底细,太原城里,谁是刺史,有多少骠骑,骠骑的校尉和将军们都是什么人,他们有什么喜好,却需心知肚明。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让人进太原去,别的什么都不干,先交朋友,打探虚实。另一方面,该尽力的收买晋王府的人,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被派去的人,必须做到能够随机应变,且足智多谋,可同时……却又要能够临危不惧。”

    陈正泰感慨道:“这样的人,除了为师之外,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武珝却是轻笑:“难道恩师忘了,还有师兄?”

    陈正泰惊讶地道:“啊……你说魏征?”

    “你忘了师兄当初是干什么的?”

    陈正泰恍然大悟,其实在后世,虽然人人都认为魏征的才干是劝谏,可实际上,人家真正的才能是做说客。

    陈正泰则是纠结地道:“只是他会不会太招人耳目了一些?毕竟他曾在朝也算是有些名气的。”

    “到了太原,除了那晋王,有几人认得他?就算认得,这几年过去,只怕也忘的差不多了。师兄的相貌,平平无奇,本就不太引人注意的,到时……只需让他伪做一个富商即可。其他的事,想来对师兄而言,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陈正泰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听你的,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出了事,你师兄死在了太原,可怪不得为师,只能怪你。”

    武珝却是自信满满地道:“我知道师兄的才能,就算没有绝对把握,也一定能活下来的。”

    “嗯?”陈正泰狐疑的看着武珝。

    “师父,你不能小看了师兄。你忘了师兄当初投奔这么多人,可最后都被人以礼相待吗?就算被发现了,而晋王真要谋反,只怕也要将他供奉起来,请师兄出谋划策。所以,绝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这是什么话……这不是侮辱你师兄乃是四姓家奴吗?

    卧槽,不对呀,我们陈家不也是……

    不过陈正泰觉得武珝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魏征是个很有名气的人,他一生遇到不知多少危险,而最后总能逢凶化吉的。

    “好,这事,你来运筹帷幄,让你师兄前去太原决胜,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这一场叛乱能消弭,哎……叛乱太可怕了。”陈正泰叹了口气。

    他随即坐定,既然有了决断,倒没这么费神了,他气定神闲地道:“待会儿,让你见一个人,你在旁边观察他。”

    武珝不免好奇道:“恩师似乎很看重口中这人?”

    “谈不上看重。”陈正泰道:“只是觉得好奇而已,为师谦虚一点说,为师看人的眼光,没有你好,你在旁仔细看看吧。”

    武珝颔首点头,便故意坐在一旁。

    过了小半时辰,陈福才领着一个少年来了。

    陈福率先道:“殿下,狄仁杰来了。”

    陈正泰点头,端起茶盏,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先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少年徐步进来,他打量了陈正泰一眼,眼角余光又扫了一眼武珝,不知是因为武珝的相貌,还是因为武珝的特质,令这少年目光在武珝的身上短暂的停留。

    而后他朝陈正泰行了个礼道:“草民狄仁杰,见过殿下。”

    陈正泰随即朝他冷笑:“狄仁杰,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上书胡言乱语,你可知道离间皇家父子,是什么罪?”

    挺爽的……陈正泰心里想,电视剧里都是狄仁杰说你该当何罪的话,到了这儿,却是我陈正泰指着他狄仁杰说。

    狄仁杰则道:“我只是陈述在太原的见闻,判断出晋王要反,这何错之有呢?皇子的父子,难道只因为这样的言论,就可以离间吗?这父子之情,未免也太过淡薄了吧。”

    陈正泰:“……”

    陈正泰于是冷笑道:“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懂。”狄仁杰道:“不下背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加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草民读过书,这番话,出自管子。这管子之书,托名于管仲,都说是管仲所著,他说远不间亲,也不是没有道理。可管子也说过,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何为礼义廉耻呢?草民听到了有人要发动叛乱这样不忠不义之事,难道能够忽视吗?草民若是知道太原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倘若如此,天下可还有礼义廉耻四字?草民正是忧虑太原,这才不得已而上奏,虽早知可能会遭到打击,可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与千千万万的百姓相比,草民的性命,不过是草芥而已,即便因此而获罪,可若是能提早知会朝廷,引起重视,又有什么紧要呢?”

    陈正泰道:“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这不是油嘴滑舌,这只是草民的腹诽之言而言而已。我听说殿下乃是一个奇人,行事不拘一格,可是今日在草民看来,也是名不副实,令人失望。”

    陈正泰道:“你再骂!”

    狄仁杰道:“草民并没有骂,只是认为殿下既是奇人,理应知道草民的心思,现在并不是要计较草民有没有罪的时候,草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而言,能够对朝廷和殿下产生什么危害呢?眼下当务之急,是希望朝廷和殿下接受草民的警告。若是事先有所防范,哪怕多拯救一人,草民也知足了。”

    话说到了这里,陈正泰摆摆手:“少拿春秋大义这一套在本王面前胡扯,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犯事了,此时还敢伶牙俐齿,难道就不怕祸及家人吗?”

    狄仁杰很认真的道:“如若这样都要祸及家人。草民无言以对。因为倘若在这天下想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件正直的事,都可能祸及家人。那么狄家历来以忠良自诩,迟早要被奸人所害。不是今日要祸及家人,便是明日。只是迟早的分别,所以草民并不害怕。草民所害怕的是……天下人将希望都寄望于朝廷和殿下这样的人身上,可朝廷与殿下却因为草民仗义执言,便要祸及家人,那么……从此之后,我大唐天下,只怕距离大祸也就不远了。这才是草民所担忧的啊。”

    陈正泰:“……”

    此时,陈正泰倒是很想将这狄仁杰绑了,直接送到李世民的面前,让李世民亲自去和他怼一怼!

    想一想这样的场面,就很激动呢!

    叹了口气,陈正泰道:“走吧,走吧,我不喜和油嘴滑舌的人多言,你仔细谨记着,到时……少不得朝廷会降你罪责……”

    可狄仁杰却不肯走。

    他犹豫了一下。

    突然之间,深深朝陈正泰行了一个大礼,方才还很嘴硬的样子,现在一下子却认怂了。

    陈正泰见他一下子改变了态度,不禁洋洋自得:“怎么,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狄仁杰突然眼眶微红,凝重的一字一句道:“不,我希望殿下无论如何也要关注太原,若当真发生了叛乱,我固然深知晋王绝非是可以敲打天下之人,可太原上下的百姓,却不知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又会引发多少人间惨剧。对于殿下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知道了。”陈正泰板着脸:“你下去吧。”

    “喏。”狄仁杰这时候不敢再在陈正泰的面前辩论了,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又朝陈正泰深深行了个礼,方才小心翼翼的告辞。

    陈正泰皱着眉,在这书斋里踱了几步。

    武珝则若有所思。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少年,如何?”

    “是个很聪明的人。”武珝道:“就是性子有些迂腐。”

    “迂腐?”陈正泰一挑眉。

    “对,迂腐乃是聪明的大敌,迂腐的人会给自己立下许多行事不能触碰的准则,如此一来,纵是再聪明,他想要办什么事恰恰都不容易。这就好像,明明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为了彰显自己不倚强凌弱,与人争斗,非要先绑缚自己的手脚。所以……他的聪明可惜了。不过……这个人值得信任。”

    陈正泰笑了笑道:“可是我觉得你也值得信任。”

    武珝略带几分羞怯,不过目光却依旧还闪着睿智的光:“学生与这个叫狄仁杰的人不一样。学生可以为恩师做任何事,哪怕负尽天下人也亦无不可。而他心里则是怀着大义,而后才会想到自己和自己身边的至亲。说坏一些叫迂腐,说好一些,叫忠直。不过学生可以肯定的是,但凡只要托付给这样人的事,他一定会尽心竭力去完成。”

    陈正泰点点头道:“先不理他,此人年纪还小……”

    武珝摇摇头:“恩师,其实……现在想不理他也来不及了。”

    “为何?”

    “恩师忘了,学生说他是个迂腐的人,现在……他心里认定了太原会谋反,这样的人,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所以……他虽只是少年,而且也不过是一个白丁,可是……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拯救太原的,恩师想不理他,怕都难了。”

    “怎么……他还敢在门口堵我不成,我还不信了!”

    事实证明……这家伙真在陈家门口堵着陈正泰了。

    次日清早,陈正泰坐车出门要往天策军大营,却见这陈家门前,一个少年伫立着。

    这家伙见了陈正泰的车马,竟也不上去阻拦,而是在道旁深深作了个揖。

    陈正泰一脸无语,下令停车,将门房招来道:“此人何时在此的?”

    门房低声道:“殿下,此人昨天出了府就一直没有离开了,是不是现在将他赶走?”

    居然等了一夜!

    这时,陈正泰想起了武珝的话……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想不理他都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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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西游记

    陈正泰摇摇头:“不必驱赶他,随他去吧。”

    说着,吩咐车夫走了。

    狄仁杰这种人,是一根筋的。

    这个时候,李世民都摆明着要准备着收拾此人了,他竟还想着跑来陈家胡搅蛮缠。

    不过这并不打紧。

    因为就在今日,魏征已经出发前往太原了。

    对于此次太原之行,魏征没有什么怨言,临行时,也只带了几个童仆,当然……陈正泰也没啥可以表示的,人嘛,出门在外,又是二五仔的活,当然不能缺钱。

    因而……陈正泰直接塞给了他一个皮箱子,箱子里的钱也不过百来万贯的欠条而已。

    随便花,拿钱砸死那些太原文武官吏。

    魏征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在交易所里,每日不知多少金钱交易,有人为了让魏征网开一面,也有不少人想送大钱到魏征手里,可魏征一概拒绝。

    只有恩师的钱,他却坦坦荡荡的接了,陈家有钱,帮恩师花一点,也算是成全了师生的情谊了。

    至于那李祐到底会不会反,眼下却是未知的事,不过是防范于未然而已。

    而这狄仁杰……还是太年轻了,陈正泰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坏,只是暂时来说,觉得这个人……有点犟。

    当然,少年人大抵都是如此,陈正泰不也如此吗?

    眼下对于陈正泰而言,至关重要的却是迁居河西的事,崔家以及大量的人口需前往河西,前期若是不能妥善安置,是要出大问题的。

    因而,他早早让河西那边向胡人大量购置粮食,毕竟铁路还未修通,无论从哪里调粮,都需大费周章,河西那一块还未开荒,这就意味着,前期所有的粮食,都需通过贸易获取。

    好在精瓷的买卖居然依旧出奇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朱文烨的文章起了作用,那河西之地,不只有吐蕃人,有波斯人,还有西域诸国的商贾,据闻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少天竺人和罗马人了。

    这倒是让陈正泰大为意外,天竺商贾历经艰险,带着大量的宝货到河西,一方面是在吐蕃和泥婆罗国的推广之下,人们似乎对于这等能保值且做工精美的瓷器格外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吐蕃精瓷的价格,居然格外的高,为了免得被吐蕃的中间商赚差价,索性直接转道河西,毕竟……河西本就和吐蕃毗邻。

    而罗马商贾也大抵如此,当然这个罗马……理应是东罗马,他们占据着欧亚大陆的交汇之处,扼守要害,本身就是中间商,似乎也在求取难得的精瓷,希望能够凭借地利,将货物转销西方内腹。

    等到商贾们齐聚于此的时候,他们很快发现,精瓷并非是河西的唯一特色,因为这河西之地齐聚了四海的商贾,这些商贾为了换取精瓷,却也吸取了四海的特产,无论是哪里的货物,来河西买就对了。

    这对于许多商贾而言,是极大的利好,因为一个罗马的商贾,除了购买精瓷,还可将一些天竺和大唐的特产带回,势必也能回去卖个好价钱。

    而天竺国的商贾除了精瓷,也喜爱大唐的宝货以及罗马和波斯的特产,既然来都来了,带一些回去,也可牟利。

    甚至开始有不少商贾常驻于河西,寻觅机会。

    崔家人已经开始有一部分部曲抵达了西宁城外五十里之处,陈家已给他们确权了四块土地,不过眼下对于崔家而言,最值得开发的便是此处了,他们在土地的边缘,也就是最靠近西宁城的地方,且此处靠近规划的一处车站,相聚也不过十几里,数千部曲先行抵达这里,陈家也给他们分拨了一批奴隶。

    他们在巡视了自己分得的土地之后,便开始在最靠近西宁城的地方营建大量的房屋。

    这方面,崔家显然是很有心得的,毕竟是经营土地起家的嘛,有数十代经营土地的经验,而且家族之中,也有大量管理土地的人才。

    而且……他们家里的宅邸,绝不是寻常的村落,而是先营造坞堡。

    所谓坞堡,其实是世族们特有的民间防卫性建筑,这坞堡最初是在西汉末年开始出现雏形,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

    世族们拥有丰富的应对乱世时的经验。

    毕竟乱世之时,民不聊生,盗贼四起,胡人入主中原,天下将倾,到处都是兵灾**,而在这个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大户们的建筑,都会选择类似于堡垒的形式!

    他们在自己的庄园里,垒砌高墙,并且设置大量军事的防卫措施,平日里,就让部曲们耕种庄园里的土地,所获得的粮食,统统储存于坞堡的粮仓之中,而一旦发生了变故,便立即召集族人和部曲聚集于坞堡之内,保全自己的财产,并且确保能够抵御乱军的袭击。

    坞堡之内,不但有高墙,还会在外围挖一个护城河,会设置箭楼,囤积弓箭,乱石,火油以及一切可以防守的措施,宛如铜墙铁壁一般。

    就如清河崔氏在清河的坞堡,就很知名,因为当初胡人入关之后,曾无数次打过崔家的主意,可最后他们发现,这样的世族,比石头还要难啃!

    这些人虽然有钱有粮,可钱粮都囤积在堡垒之中,堡垒可以供应里头的崔家族人以及部曲吃喝三五年以上,而且那城墙,高不可攀,一旦攻击这里,又因为堡垒内大多都是崔家的血亲,以及世代依附的部曲,所以遭遇到的都是最为顽强的抵抗。

    原本到了大唐,天下太平,这关内的坞堡防卫功能已开始减弱,可现在在这河西,考虑到四处都有胡人虎视眈眈,因而对于崔家而言,既要迁居于此,第一个要营建的就是这样的堡垒了。

    除此之外,庄园的建设,河渠的疏通,未来要开垦的土地……这些,对于崔家而言,都是手到擒来之事,他们视土地为资产,且尤其擅长经营。

    这些崔家人还有部曲,本是对于迁徙河西十分不满意的,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愿意离开原本舒适的环境,而到千里之外去。

    不过真真切切的来了这里后,倒是不少人安分了。

    变化最大的,乃是那些本是有些离心离德的部曲。

    部曲的本质,其实就是依附于崔家的奴隶。他们在关内,乃是被崔家盘剥的对象。

    可现在他们发现,到了这里,自己的地位居然有了极大的提升,因为……那些粗苯的活,有了突厥和胡奴们来干。而崔家的亲族抵达这里后,自然最信任的还是他们这些汉人组成的部曲,因而以往压榨盘剥的对象,现在却成了需团结的对象了。

    部曲们的待遇,明显比在关内要好了一个档次,而且为了防范部曲们逃了,跑去西宁讨生计,崔家也开始计划为他们营造一些房屋,给与他们一些不错的待遇。

    反是那些陈家送来的奴隶,显然就取代了以往部曲们的地位了。

    而对于崔家的亲族们而言,关内的经营已经不能永续,绝大多数的土地已经质押了出去,崔家想要长存,就不得不在这河西重新经营。

    而他们发现……河西的土地确实肥沃,尤其是在这个雨水充沛的时代,他们在河西所获得的土地,并不比关内时拥有的土地要少,五十里外的西宁城,虽还在营建,所需的生活物资,却也是应有尽有。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将来西宁城彻底营造出来后,定是一座大城,崔家子弟……依旧可以享受西宁的繁华与热闹。

    不只如此,崔家还敏锐的察觉到,这里的胡人,对于大唐的宝货很有兴趣,崔家因而打算在这里经营几个作坊,如此一来,便可直接和西宁的胡人们进行贸易,这在未来,定是一个可以开拓的财源。

    人就是如此,一旦接受了现实,凭借着他们以往在关内的经营,许多事也就开始有了新的计划,一些书信陆续传回关内,原本还表示死也不肯离开故土的清河崔氏,似乎也开始起了变化。

    …………

    穿过了大食人的领地,此时大食帝国,正在急速的扩张之中。因而,一行人马想要穿行于此,其实是格外困难的,这到处都是战火,无数的村镇变成了断壁残桓了呢。

    不过似乎玄奘一行人……历经了艰难险阻,终于还是挺了过来。

    当然,这也与大食人听闻他们来自于东土,源自于一个只有传闻中才出现的巨大王朝有关。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不免好奇,因而彼此接触之后,再加上玄奘的形象颇好,给人一种温和的印象,大大的减轻了大食人的警惕。

    甚至这群相貌古怪的东方人,获得了许多当地领主们的接见,玄奘的队伍里,已经多了几个波斯人,波斯与大食现在势同水火,因而这些波斯人的翻译,对于大食的语言和习俗十分精通。

    当然,危险也不是没有的,好几次……他们遭遇了马贼的袭击,不过陈爱香为首的陈家人,毫不犹豫的进行了反击,他们装备了火器,战斗经验很丰富,武器精良。

    而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多是矿工出身,吃得了苦,意志力很强,而那些盗贼,其实大多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一旦察觉到对方是个硬茬,便很快没有了战斗力了。

    而这位玄奘大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懵逼的。

    他经常默默地想。

    自己穿越了沙漠,穿越了隔壁,穿越了波斯的高原,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

    看着这些比马贼还要马贼的伙伴,看着他们为了警告马贼,将马贼的首级割下来,而后用木棍插了,搁置在道旁,玄奘觉得不是来取经,而是来杀戮的。

    当然……他选择了忍耐。

    因为无数次经验告诉他,和陈爱香争辩没有任何的意义,陈爱香是个只认死理的人。

    而现在……当他们穿过了大食人的区域,最终……却抵达了一处海峡。

    横跨着海峡的……乃是一座巨城。

    他们抵达的时候,不知何故,巨大的城市里回荡着钟声。

    “你听,这是不是寺庙里的钟声?”陈爱香兴致勃勃的样子,随着向导的引领,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

    通过向导的交流,他们很清楚,他们即将进入新的领域,是一个罗马帝国在东方的都城。

    玄奘此时则垂着眼帘,手保持着佛礼,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徐徐道:“此庙非彼庙。”

    陈爱香就道:“都是庙,没什么不同的,就是不晓得这庙里的又是什么经。”

    玄奘于是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地忍耐。

    他觉得自从西行之后,他的脾气是已经越来越好了,居然越发的接近了佛祖所说的心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无我无相的境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经取错了。”这话其实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他舒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似风轻云淡的解释:“此地的庙,非天竺的庙。”

    陈爱香随即咧嘴,乐了:“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和那妇人一般,吹了灯,都是一个模样的吗?我说玄奘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的较真?其实对我而言,这都是一个意思。”

    玄奘又继续深深的吸气,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清明,慢条斯理地道:“我们西行已有数千里了,经了此地,是不是该回乡了?”

    “你不取经啦?”陈爱香瞪大眼睛,非常不赞同的样子道:“当初是你要来取经的,现在要回去的也是你,这经都还没取到呢,你这像什么话?你好歹也是得道高僧了,岂可半途而废呢?”

    “这样走下去,我们永远取不到真经。”玄奘苦笑道:“我想回东土,至于取真经的事,再另做打算吧。”

    陈爱香一脸认真地摇头道:“这样不好,人不能这样做事的!再走一程吧,正泰说啦,非要走到天涯海角才可以回去。做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你看我们这一路上,不是领略了许多风情吗?”

    玄奘憋着脸,不吭声了。

    陈爱香看了看他,其实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算是摸清这位大师的脾性了,便道:“好好好,不啰嗦了!我等先递交国书,而后就进城去,到时……只怕又要劳烦高僧了。我等实在憋得太狠了,进了城,少不得要寻一些胡姬乐一乐的。可你也是晓得的,将你一人留在客栈里,终究不放心的,俺叔交代过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的,到时,你好好在青楼外头给我们守着。”

    玄奘粗重的呼吸,想说点啥,最后发现说了好像也没有意义,于是又垂下眼帘,口里低喃佛经。

    终于到了一处大城,随行的人早已欢呼雀跃起来,这些脏兮兮的人,很快通过向导的沟通,与城门的守卫交流了好一阵子,最终城内有一群骑兵出来,上前与之交涉。

    随即,众人入城安顿,毕竟是使节,大家平日里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即便不受殷勤的款待,却也往往不会刻意的刁难。

    一番花天酒地之后,心满意足的陈爱香与玄奘同住一起,他很担心玄奘会半路跑了,因而非要同吃同睡不可。

    不过这次……陈爱香却是给玄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们在此驻留一月之后,也该返程了。”

    这个消息其实对玄奘来说有点突然。

    于是玄奘便问:“是吗?这是何故?”

    陈爱香便道:“从这罗马的东方都城,便可打探到更西方的虚实,所以……只要在此刺探情报,不,在此打探了消息,这天涯海角的讯息,便可知道。我与这罗马人沟通了一番,他们似乎对我大唐颇有兴趣,也愿派出使节与我们一齐回大唐去。除此之外,到时只怕还有大食人,还有波斯的使节,以及沿途诸国……这一次……我们只怕带上的使节,要有数十上百之巨,说也奇怪,这罗马和大食倒也还好,称的上是大国,其余诸国,方圆百里就可以称雄,就这……不过是一个县侯罢了,竟也可自称为王。”

    顿了顿,他又道:“总而言之……我们的舆图,即将要绘制完成,沿途该勘探的也都探勘了,再带上这些使节,足够可以回去交差了。至于你,可还想取经吗?”

    “不取了,不取了。”玄奘像是怕他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一般,连忙用力地摇头。

    陈爱香叹了口气,还是惋惜的看着玄奘道:“那就可惜了,毕竟我们是来取经的嘛。”

    玄奘很认真地道:“来日方长。”

    陈爱香点点头,而后真挚地道:“倘若下次,高僧若还要去取经,还请告知一下,下次我们再来。”

    玄奘面如止水,没有回应。

    他不想骗人,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是……他也不想告诉陈爱香,自己就算是遁入地狱,也绝不肯再和陈爱香同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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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山穷水尽疑无路

    李世民对于自己儿子李祐的事余怒未消,不过显然……因此而治一个小小的狄仁杰的罪,确实有些过了。

    只是群臣大抵都知道了陛下的心思,自然也有人开始揣摩上意起来,于是上书,倒是直指狄仁杰的父亲。

    一时之间,朝中乱哄哄的,却又因陈正泰支持狄仁杰,又惹来了不少的风波。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陛下未必真认为自己这个儿子如何知书达理,李祐的母妃的家族阴氏家族,曾经坚定的站在隋朝一边,还曾杀死过李渊的幼子,因而李阴二族,本就是世仇。

    只是李世民依旧还是纳阴氏为妃,本就有不计前嫌的意思。

    李世民毕竟是玄武门之变起家的,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是李世民的逆鳞。

    现在李世民做了天子,是绝不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反叛自己的。

    这并非是害怕儿子反叛成功,而是这定然是一个天大的丑闻,又难免让天下人联想到李世民的污点。

    正因为如此,李世民此次格外的顽固,在李祐被检举之后,虽派了人前去查了一下太原的情况,可在得到了李祐绝无反心的回应之后,李世民便立即下旨,奖赏了李祐,表示了自己这个父皇对儿子的仁爱。

    此事闹了好一阵子,最终尘埃落定,便算是彻底的强压了下去。

    此后,便再没有大臣提及这件事了。

    朝廷无事,可陈正泰却有事,他觐见李世民,李世民心里的不快已经散去了。

    当着陈正泰,他决口没有再提太原的事,只是道:“前些日子,朕对你多有斥责,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世民显然觉得自己此前的话有些过头了,他虽不接受陈正泰的劝谏,可毕竟双方有君臣之义,也有师生和翁婿之情,此时算是勉强给陈正泰认了个错。

    陈正泰道:“前些日子的事,儿臣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便好。”李世民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于是道:“你见过那狄仁杰了?”

    “见过了。”

    “观感如何?”李世民似乎期待着陈正泰说点什么。

    陈正泰想了想道:“稍加磨砺,可以成为宰相之才。”

    李世民没想到陈正泰居然还一口咬定,对狄仁杰有极高的评价,不禁脸有些黑了,随即……他决定忍气吞声,不愿多和陈正泰在这方面多做纠缠,道:“反正朕绝不用此人,他纵有天大的才能,朕也绝不任用。”

    陈正泰微微一笑,李世民有时候还是会耍点脾气的。于是便道:“陛下乃是天子,用与不用,自是乾坤独断。不过今日儿臣前来,却是有一个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陛下,为何西汉时,几乎没有豪强?”

    “是因为汉皇帝们持续打压的结果吧。”李世民一说起豪强世族,可就精神了,现在经过了经济战之后,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这些世族们已经安分守己多了。

    他没想到陈正泰这个时候又提及此事,不过他心里却是明白,十之**陈正泰又有了鬼主意。

    此时,陈正泰道:“可是具体的打压措施呢?”

    李世民沉默片刻:“措施有许多。”

    “儿臣以为,最有力的措施在于迁徙豪强,因为这豪强和世族最大的能量,并不在于他们有多少钱粮,又有多少的部曲,而是在于,他们长久在自己的家乡,经过许多年的经营,在地方上已经树大根深。所以汉武帝的时候,针对这样的情况,迁徙豪强,令天下的豪强,带着他们的家眷和族人,充实茂陵。如此一来,这些人就没办法影响地方的施政,成为祸患了。大汉王朝能延续这么多年,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李世民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朕要强迁世族,离开他们的祖居地?”

    陈正泰便接着道:“若是迁往其他地方,以他们的体量,很快又会扎根。所以儿臣以为,不妨将世族们迁往关外,就如崔氏一般?”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道:“只是一旦下了这样的旨意,只怕天下都要动乱吧。”

    陈正泰道:“这个……儿臣想办法来办。这等事,不能用强,只能利诱。儿臣以为,此举有两大益处。这其一,便是令朝廷的政令能够通达,朝廷所委派的郡守,可以有效的治理地方,地方上的百姓,不再依赖世族,而必须依赖官府。这官府的税收以及人口清点,也不会因为世族的隐匿而无计可施。这其二的好处就在于,关外人烟稀少,胡人林立,若是零散的百姓出关,如何能应对的了这些胡人呢?或许十年二十年内,大家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可是时间一久,长此以往之下,如何自保,却是一个问题,就算可以困居在坚固的西宁城,可是凭借一座孤城,能坚持多久呢?这关外之地……历来为胡人所有,而历朝历代,即便扩张的时候,可以在关外立足,却也大多不可持久!”

    “可若是迁徙世族扎根于关外,既可令关内去除腹心之患,也可令这些世族……长久为我大唐藩屏。”

    陈正泰顿了顿,又接着道:“当初儿臣希望陈家经营关外,就是这样的打算,只是陈家虽有钱,可凭借着一己之力,只恐难以支撑如此巨大的格局。可若是能令天下世族迁徙关外,那么大唐的江山国祚,定比大汉王朝更为长久。”

    当今天下,虽然刚刚太平,可实际上,一个王朝的寿命极短,这几乎是李世民最头痛的问题!后世的王朝,谁不希望有大汉王朝这样的国祚呢?要知道,大汉王朝可是经历了东汉和西汉,足足四百年的江山。若是在加上蜀汉,国祚就更加绵长了。

    毕竟到现在,还有不少人都在遗憾蜀汉没有重整河山呢。

    李世民颔首道:“正泰这是谋国之言啊,能诱使世族出关,则最好不过了。其实世族的问题,迟早还是要解决的,朕不希望自己乃是汉武,汉武的手段过于激烈了。而且令世族出关,可谓是一举两得,想来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吧。”

    陈正泰笑了笑道:“其实这对陈家也有好处,陈家一族在关外经营,太过寂寞了,多拉几个伴,人多可以壮怂人胆啊。”

    “哈哈……”李世民也不由的给他逗笑了,随即就道:“此事,就交你办了。”

    “喏。”陈正泰应下。

    其实陈正泰希望世族出关,还是有着其他意图的。

    世族不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要的只是谋身而已,有口饭吃就可以了。

    可世族不一样,这是一群豺狼,将这群豺狼放在关内,他们盘剥的是百姓。可一旦放到了关外,天知道这些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可现在关外,要的就是豺狼,若是能诱使世族们出关,那么这关外一个以陈氏为首的世族联合体,便要出现,到了那时候……出于对土地的渴望,那么觊觎的只怕就不只一个河西了。

    陈正泰领了旨,觉得自己又办妥了一件事,心情轻松!

    回到家中,立马就让人请了三叔公来,却只告诉他一件事,配额的事,改规矩了。

    消息一出,顿时长安城里又是骂声一片。

    配额改了,清河崔家是最大的得益者,这精瓷的卖出,崔家得利最大。

    而且西宁那边,每个月卖出的精瓷,已经高达两千个了。

    以往崔家的配额是一个月卖三十个,此后涨到了六十,而现在……新的配额方案之下,直接又增加一倍,已至一百二十个。

    一百二十个是极恐怖的数目,这就意味着,每月可得现钱三万贯之巨,而这些钱……显然也可源源不断的支持崔家在西宁的发展。

    再加上崔家土地的增值,大量的部曲得到了土地的安置,如今清河崔氏已经慢慢的走出了危机,甚至已经有了一些余钱,开始商议着,和陈家在西宁办联合作坊了!

    据闻未来还有上市的可能,而听闻那里开设作坊效益极好,毕竟,陈家这么多钱投入西宁,还有铁路的修建,需要收购大量的钢材,未来的收益,已经有了足够的保障。

    这清河崔氏,已是凤凰磐涅一般,隐隐开始出现了增长的势头。

    原本对于清河崔氏的嘲笑,现如今却已变成了尴尬。

    果然过不多久,便有人登门造访,最先来的,乃是韦玄贞。

    韦玄贞和崔家的关系好,可是关系再好也不成,毕竟崔家的配额增加,其他人家的配额就要减少,韦家现在已经很困难了,质押的土地已经没有可能赎回,留下的一点土地,也养不起这么多的部曲,可是将这些世世代代依附于韦家为生的部曲解散,韦玄贞又很是不甘心。

    若是精瓷的配额再减少,这就是韦家所不能接受的了。

    他见到了陈正泰,便率先道:“正泰啊,平日我们韦家,也算是和陈家颇为友善的,对吧。”

    “很友善吗?”陈正泰想了想道:“可是我只记得,我们从前还翻过脸的吧。”

    “那是从前,不知道多少年的旧事了,现在韦家上下,都盼着精瓷这点钱,艰难度日,你看我,人都清瘦了……”韦玄贞觉得既然攀不上关系,只好诉苦了:“可陈家不能厚此薄彼啊。”

    “韦公啊。”陈正泰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这精瓷贸易,现在只有河西才能做对不对?可是……未来河西的精瓷能卖几年呢?不说别的,现在胡人们对河西可谓是虎视眈眈,谁不晓得,河西乃是一块大肥肉呢?若不是崔家迁居河西,令这河西如虎添翼,我们哪里还有精瓷的买卖可以做?这精瓷的配额,本就是大家一起发财的方案,可现在崔家支持精瓷贸易的贡献最大,若是不给他多一些配额,怎么说的过去呢?”

    “这……”

    韦玄贞显得有些泄气。

    他发现在商言商而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陈正泰对手的,毕竟人家两张嘴一碰,这河西的事,谁能说的明白。

    韦玄贞不禁苦笑道:“话虽是如此,可是……可是……”

    陈正泰笑着打断他道:“要不,韦家也迁徙去河西?”

    “这,不成……这可不成。”韦玄贞立马如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是没有崔志正这样的魄力的,虽然崔家因此而得利,让人眼红,可这是天大的事,让韦家离开长安,这不是要命吗?

    “既然如此……”陈正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那就不好办了,反正,由着你吧。不过……河西有个优惠。”

    “优惠?”韦玄贞踟蹰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笑道:“就是可以迁一半。你看,你们韦家起码也有五千多户部曲吧,就算迁个三千来人也是行的呀!虽然远不及崔家人多,可现在韦家失去了这么多关内的土地,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呢?倘若韦家愿意将一部分族亲还有部曲迁徙到河西去,你放心,我陈家……愿意提供免费的土地、牲口,还有奴隶,除此之外……你们韦家的配额,也可成增长五成,怎么样?韦公啊,反正……到时迁去的又不是你,只是让一些族亲和部曲去,这些族亲和部曲留在长安,不也是不好安置吗?这么多张口,养着也费劲啊,可在河西就不同了,那里有的是土地开垦,何况陈家和崔家都去了,你们韦家为何去不得呢?若是去了,大家不也正好有个伴吗?”

    韦玄贞:“……”

    额,怎么听着也很有理的样子?

    韦玄贞对此,不得不考虑了。

    实际上……他的确有些心动了。

    现在韦家确实是有着许多的难处,而陈正泰的条件也实在很诱人,可以想象,只要点个头,便可解决掉很多的麻烦。

    他踟蹰了很久,终于道:“这个倒是可以商量着,只是……让三千多户部曲和族亲去?这……韦家岂不是少了大半人了?”

    “他们在河西,难道就不是韦家人了吗?说实话,其实我有许多的想法,都想和韦家合作,你也知道的,这河西缺少很多作坊,都是稳赚的,我早想和韦家合营了……”

    韦玄贞犹豫再三,最后道:“好,我得回去商量商量。”

    这一次,韦玄贞是真的动心了。

    所谓的长安韦氏,在长安还有多少土地呢?

    没有土地,还叫什么长安韦氏?

    现在家族的维系都很困难,陈家算是给了一个出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崔家做了表率,而已据闻崔家迁徙过去的人,似乎对于河西的评价并不算坏。反正……韦家的嫡系还可留在长安,韦玄贞自己倒也不必去尝那背井离乡之苦。

    …………

    过了两日,韦玄贞终于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似乎想要和陈正泰来讨价还价。

    只是可惜……他的价码并不比崔志正要高。

    崔志正尚且可以要求靠近西宁的土地,以及靠近车站多少里。可韦家,却没有谈判的本钱了,于是这划过去的土地,却在西宁百里开外了。

    韦玄贞不甘心,一时没有反应,可他很快发现,陈家现在是高朋满座,许多人都想好好的谈一谈。

    这令韦玄贞打了个冷颤,姓陈的不厚道啊,和这么多家人在谈,若是其他人先谈成了,这好地,岂不都让人占了?

    于是又原路返回。

    人就是如此,一旦下定了决心,反而怕被人抢占了先机。

    现在已经不是韦家去不去河西的问题了,而是韦家到底迁徙去河西哪里的问题。

    陈正泰看着奔涌而来的世族,索性做了甩手掌柜,这种情况,还得让有能耐的三叔公来摆平这些世族的利益吧。

    而他则偷偷溜去书斋里,躲一时的清闲。

    “恩师,这里有一封书信。”此时,武珝俏脸上带着狐疑之色:“恩师不妨看看。”

    “是谁的?你看着办吧,我懒得回。”陈正泰对于任何书信,大抵都是冷漠的态度。

    “这修书之人,和恩师是老相识,只是学生没想到他会修书来。”武珝苦笑道:“恩师可还记得朱文烨吗?”

    “他?”

    还真是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人呀,陈正泰差点要跳起来,随即略显激动地道:“这家伙……还没跑的远远的?怎么,他还想回关内来?”

    “不。”武珝摇摇头,凝重的道:“他说……他被恩师送出去之后,一直隐姓埋名,在关外生活,只是在西宁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波斯人,这波斯人居然认出了他,这些波斯人对他依旧还是很热衷,希望和他讨教精瓷的学问,他虽再三否认,可这些波斯人一直纠缠不休,令他不胜其扰,他已无处可去了,所以希望恩师来拿一拿意见。”

    “波斯人……怎么能认出他来?”陈正泰不耐烦地道:“你看,我早说这狗东西里通外国,现在没有说错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正泰很无法理解,这朱文烨怎么就被认错了呢?他看大多数的波斯人,感觉都是一个样的,想来波斯人看汉人也大抵是如此的。

    而且这朱文烨送去了关外,为了安全起见,这朱文烨想来也是进行了一定的乔装打扮的,至少面目和在长安时相比,肯定有所不同。

    就这样都能被人认出?

    朱文烨的行踪被人发现,这对陈正泰而言是很恐怖的事,其实陈正泰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此人干掉,从此之后,再无后患。

    可偏偏对于陈正泰而言,这等杀人灭口的事,他还是很难做出来的。

    “取书信来我看看吧。”陈正泰皱着眉头道。

    武珝取了书信来,这书信却是厚厚的一沓,密密麻麻洋洋洒洒的上千言。

    陈正泰心里顿时吐槽,这个家伙,倒是挺能水文的,都要赶上后世的某些作者了。

    只是细细看去,才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朱文烨隐姓埋名在西宁生活,因为陈家给了他一笔钱,所以他倒是还能安稳度日,而大多数时候都是隐匿不出,只是偶尔会去市集里采买一些东西。

    谁知有一次出门,却遇到了几个波斯人,这波斯人见了他,惊为天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他自然是立即表示自己并非是朱文烨,可那几个波斯人怎么都不信,居然一路跟着他回了家,死皮赖脸的,不断打探关于精瓷的行情,还说看过他的文章,受了他的启发,靠着精瓷赚了不少钱,对他如何的敬仰。

    朱文烨当然依旧一口咬定自己绝不是朱文烨。

    只是这个时候,朱文烨有些害怕了,因为崔家已经开始迁居河西,虽然只是在城外五十里建立自己的坞堡,可很多时候为了采买一些生活用品,还会有崔家人到西宁附近来的。

    一旦他的行踪被人传出去,只怕他不只是再无法在西宁立足,性命都难以确保。

    于是不得已,他只能先稳住这些波斯人,表示自己此番来西宁只是考察一下市场,并不愿抛头露面。

    那几个波斯人听闻了,大为振奋,愿意给朱文烨保守秘密,只是……他们几人却总是隔三差五的跑来他的住处,希望得到朱文烨的指教。

    朱文烨不胜其扰,又害怕身份暴露,此时已是有些慌了,思来想去,还得请陈家搭救。

    除此之外,朱文烨在书信之中,还大抵的说了一些自己在西宁的见闻,并且……还请托陈正泰,能否答应他的不情之请。

    他希望陈家准许江左朱氏,也一并迁居至西宁来。

    想不到朱文烨人跑去了关外,还关心着自己家族的事。

    这家伙去了西宁之后,显然已经有过了思考,出现了他这么一个家族的‘败类’之后,朱家在江左其实已经难以立足了。

    虽然朱家并没有遭到朝廷的打击,可被各个家族排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朱家号称江左四大家族,从东汉时起便在异军突起,这样庞大的家族,未来该何去何从?

    朱文烨在西宁,显然已经有了一些见识,尤其是他从一个家族的嫡系核心人物,现在逐渐隐于市井之中,看待问题的眼光,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显然已经意识到,河西乃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朱家未来想要摆脱现在的局面,只能迁居河西,重新开始。

    所以他这封书信,一方面是希望陈正泰能够关心他的命运,另一方面,他显然希望陈正泰能够帮助朱家迁徙河西。

    陈正泰放下了书信,叹了口气,却是看着武珝道:“你知道为何世族根基如此的牢固吗?经历了这么多的王朝,遭遇了无数次的兵祸,甚至是一次次动荡,最终都能挺过来,而且更加的欣欣向荣。”

    武珝抬头看向陈正泰,若有所思。

    陈正泰不等她回答,便道:“正是因为………知识被他们所掌握,而无知的百姓,只能看到眼前,而这些世家大族培养的子弟,虽有不少不肖之徒,却也有不少目光长远的人,这些人虽会因为一时的缘故犯下错误,可是很快,他们就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光复自己的家业。哎……这个朱文烨,当初是何等愚蠢的人,可是他再如何愚蠢,依旧还心系着他的家族,关心他和他的家族长远的利益。可以说,这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啊。”

    武珝却是道:“这书信,学生也拆看过,只是不知恩师做如何的打算?若是恩师没有异议,我会让人联络江左朱家,给与他们很好的条件,这封书信,也会给朱家人看。至于他们愿不愿迁居,这就是他们的事了。若是他们不肯……这谁也无法帮助他们。只是这个朱文烨……”

    陈正泰想了想,眯着眼道:“河西……这个朱文烨只怕是待不下去了,到时不知多少世族会迁居去河西,波斯人能认出他,这世族子弟们也迟早能认出他来。所以……要不就让他去波斯吧。”

    “去波斯?”武珝惊骇道:“让他去波斯吗?”

    “正是。”陈正泰道:“此人文章出众,思维别具一格,确实是个鼓动人心的好手。当初我们卖精瓷,销量能如此好,这朱文烨的鼓吹,至少占了三成的功劳。现在精瓷需要源源不断的输出到天下,怎么可能少了朱文烨这样的人呢?既然波斯人喜欢他,将他视作高士,那么……就让他去波斯吧,他的族人,我会照料,可是他………却非要深入虎穴不可。”

    陈正泰略略思考,便道:“你回一封书信给他,告诉他……长安时的朱文烨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朱文烨就该是什么样子,让他想办法去波斯,或者……去更远的地方,凭借他在各国的名望,四处宣扬当初他在长安那一套东西。相信他经历了大起大落后,文章的角度和水平,一定还能更进一筹。告诉他,这是将功赎罪的大好机会!若是想将来堂堂正正,以江左朱氏的身份回到大唐,他只能这样做。只是……也得明示他这样做的风险,若是一旦各国的精瓷出现了崩溃,他不能及时抽身,那将是什么下场,他心里一定比我们清楚。”

    武珝不禁道:“他肯这样做吗?”

    陈正泰则是笃定地道:“肯的,毕竟他也是朱家的一份子,朱家的荣辱,还在他的一念之间。这种大世家出来的天之骄子,素来把家族看得很重!何况……他一定不想自己一辈子都如老鼠一般,见不得光。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机会,错失了这个机会,他会比任何人都后悔。你难道忘记了,他……历来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如若不然,又怎么会有学习报,又如何会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呢?”

    顿了顿,他想到了一件事,接着道:“还有,以后他送来的书信,我都要亲自看,所有的指令,都只有你我二人发出。”

    “明白了。”武珝脆生生的应道,心里又不禁佩服起恩师。

    果然……什么人在恩师的手上,都能榨取出最后一点的价值。

    “还有……”陈正泰想了想,又道:“你找人订立一个规划,关于西宁和朔方的,就说我们陈家预备了五亿贯,准备投入至草原和河西之地,要建立一个铁路的网络,不只如此,还将在沿途设立大量的城镇,甚至……要修建大量的水利以及道路。”

    “五亿贯……”武珝咋舌,不禁道:“可如今陈家的账面上,也不过几千万贯而已,哪里有这么多的钱?”

    “这叫规划。”陈正泰如此了这四个字,忍不住道:“现在许多世族还未下定决心,想要催促他们移居,就得要层层的加码,不断的加以利诱。远期规划嘛,到时候建不建,修不修,那是两说的事。再者说了,若是他们都移居了,这河西之地成了塞外关中,可不就有了钱吗?到时有了钱有了人……说不准还真能投入五亿贯呢!”

    “所以说,需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你赶紧的规划好,早一点公布,要煞有介事,新闻报里也要刊登出来。”

    武珝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玩法,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了,却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知道了。”

    ………………

    此时,在太原。

    魏征抵达这里的时候,这太原城显得很平静。

    虽然朝中的风波,曾波及到这里,可随之李世民对于李祐的封赏,却一下子令这太原城又归于平静了。

    这太原本是龙兴之地,而当初李渊在此的唐国公府邸,现在也已改为了晋王的王府,在几经扩建之后,几乎占据了太原的中枢位置,显得格外的气派,晋王的卫队,有近万人的规模,这也是诸王之中最大的,甚至因为太原属于边镇的缘故,某种意义而言,他的卫队虽然纸面上虽不及东宫,却因为晋王卫队大多满编,人数却远在太子之上。

    此处占据着交通的津要之地,关中的繁华,也波及到了这里,不少商贾,带着从二皮沟和关中生产的各种货物,抵达这里。

    魏征入城之后,没有闲着,他立马以商贾的名义,直接让人给阴弘智送上了一份大礼。

    这阴弘智,乃是晋王李祐的亲舅舅,因此,李世民令他辅佐自己的外甥李祐。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若是李祐谋反,那么十之**,就是阴弘智唆使的。

    魏征入城,竟先结交阴弘智,这却令他身边带来的仆从很是奇怪。

    这几个仆从,大多都是陈家人,其中一个,叫陈爱河,此人属于爱字辈,本是来协助魏征的,他不由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魏公,这阴弘智乃是晋王的死党,与晋王可谓是同气连枝,倘若晋王当真谋反,那么……这阴弘智定是中枢的人物。既然魏公来太原打探消息,同时结交太原城中的人,以防不测,为何要寻阴弘智呢?”

    魏征笑道:“不结交阴弘智,这太原上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你做朋友呢?只有做了阴弘智的朋友,这太原城里的人,方才都成了老夫的朋友,到了那时,才可随机应变。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除此之外,我也在试探这个阴弘智。”

    陈爱河便又问道:“这是为何?”

    “我听闻阴弘智生活简朴,深居简出,人们都说他是高士,可是我派人去送礼,直接送了一万贯的欠条去,就是想看看他收不收这份大礼。倘若他收了,此后没有太多的回音,只说明他贪婪。倘若他不收,说明他名副其实。除此之外……若他收了,还愿意殷勤的请我去他的府上,那么……这晋王谋反……就板上钉钉了。”

    “为何?”陈爱河不由狐疑的看着魏征。

    魏征笑了笑道:“很简单,他既然深居简出。而其又是晋王府的长史,此时我送了一万贯钱去,他定知道来送钱的乃是一个大富商。他将钱收了,说明他极爱钱。而又请我去殷勤款待,想要结交,这就证明,他希望从我身上得到更多。可是……他毕竟是晋王的亲舅舅,又出自大名鼎鼎的阴氏,如此渴望钱财,是因为什么缘故呢?我来问你,谋反最需要的是什么?”

    陈爱河想也不想的就道:“最需要的是钱?”

    “正是。”魏征道:“所以……倘若阴氏当真派人来请我,并且殷勤款待,希望能与我继续结交,那么……此人一定别有企图,我送去的一万贯,只是一个诱饵。其实………不过是想测试一下阴弘智的反应而已。”

    陈爱河却在这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道:“只是……难道魏公不怕被人认出吗?”

    “不怕。”魏征淡淡道:“就算有人曾见过老夫,只要老夫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自称自己是商贾,而且还愿主动出席任何场合,也绝不会有人怀疑的。因为人们只会疑心那些畏畏缩缩的人,而绝不会去疑心那些堂堂正正的人。”

    陈爱河抱着脑袋,他很是想不通,这家伙怎么来了太原之后,就这样的自信。

    可就在此时,客栈外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小心翼翼的上了楼。

    在伙计的引领之下,到了魏征的卧房之外,恭恭敬敬地道:“可是张公吗?我家郎君,想请张公去府上一会。”

    果然……人来了。

    魏征顿时皱眉起来,他显然意识到……阴弘智果然和自己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这样说来……阴弘智确实很缺钱。

    这样的人……如何会如此缺钱呢?

    深吸了一口气,魏征神色凝重,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太原……果然要出大事了。

    只是……他随即面目又变得轻松起来,缓缓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正衣冠,而后才信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奴仆恭恭敬敬的样子,给魏征行了个礼。

    “哦?”魏征淡淡道:“阴长史日理万机之人,竟也请我这贱商前去府上一会?”

    “张公说笑了。”这奴仆极客气和殷勤的道:“清早,张公递了名帖。得知张公来了太原,还送下如此厚礼,我家郎君最喜与雅士豪客结交,听闻了此事,急盼与张公相会。若是张公有闲,就请立即前去见我家郎君吧,车马……我家郎君已经吩咐过,专门备好了,就在这客栈之外。

    魏征荣辱不惊的样子,只点了点头,而后徐徐的下了楼,果然这楼外,早已预备了四轮马车,几个护卫骑着马,在旁警惕。

    显然……这规格很高,至少是迎接从长安城来的上官架势。

    而魏征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商贾而已,堂堂晋王的亲舅舅,竟是礼贤下士如此,以至这客栈中的人,都啧啧称奇,以为魏征定是什么大人物。

    魏征却只一笑,对那奴仆道:“阴公美意,那么……只好却之不恭了。”

    说罢,大大方方的上了车,马车随即在数个护卫的扈从之下,徐徐朝着那晋王府不远的华美宅邸而去。

    而到了阴家的宅邸之外,竟已有人在此相候了。

    所以等马车停下,魏征下了车,便有人从中门出来,抱拳道:“我乃阴武,长史正是我的二叔,二叔特别吩咐,命我在此相候张公。”

    魏征道:“我不过区区贱商,哪里当的了这样的大礼呢,若是阴公这样客气,倒是令我心中忐忑。”

    “张公乃是贵客,这也是我们阴家的待客之道。”

    魏征面上友善的点点头,表示了客气,心……却不禁沉了下去。

    这样的国士之礼,对待一个根本不曾相识的商贾,看来……这距离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

    阴家这显然是在结交一切可以给他们提供武力和钱财的人,甚至不惜放低自己高贵的姿态,已经完全不顾世族的架子。

    他们对于钱粮的需求……到底是有多么的急迫啊。

    晋王……必定要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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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大丈夫当如是也

    一封书信,紧急地送到了陈正泰的手里。

    这是自太原送来的。

    陈正泰揭开一看。

    他无法预料,魏征居然只在进入太原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判断晋王必定谋反。

    这令陈正泰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心口堵的难受!

    这天下才太平多久啊,一次谋反,却又不知造成多少的生灵涂炭!

    他为了往关外多迁居一些人口,费尽了心思。

    可是太原和太原周边,人口足有十几万户,一旦发生了叛乱,无论是叛军还是官军对那里的伤害,都足以让人口锐减。

    在这个时代,生命从未得到过善待,人命真如草芥一般,一场疾病,一次变乱,一次饥荒,都是无数人如割麦子一般的死去。

    只是置身于其中,这等残酷的环境,总不免令陈正泰有时发出感慨。

    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坚定的往前走下去,种植更多的粮食,开拓更多的空间,发展更多的生产力!

    只有如此,才能让更多人从土地中解脱出来,进行生产,进行研究,去思索人类的本源,去开创更多的艺术,去建立一个更完善,对生命更敬重的世界。

    只是……唯一让陈正泰奇怪的是,魏征在书信之中,表现出了很大的信心。

    他没有要求陈正泰请求朝廷立即派兵平叛,魏征分析了局势,认为完全可在叛乱发生之后,迅速将其扼杀,当然……魏征显然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没有细说他接下来的行动会是什么,只是让陈正泰耐心的等待。

    陈正泰神色复杂地将书信收好,一时之间,心里又开始吐槽起这些李家人。

    似乎内斗是他们骨子里基因,无论有没有实力的李家皇族,都想斗一斗。

    陈正泰此时不能给魏征修书,因为他不知道魏征处于什么局面,此时贸然送信过去,便有可能让魏征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摆在陈正泰面前的,不过是自己信任不信任魏征的问题,而陈正泰只能选择相信。

    不过对于这个李祐,陈正泰还是留了心,他决心去找李承乾试探一下。

    毕竟他们是兄弟,而陈正泰和李祐打的交道并不多。

    李承乾近来每日都关在东宫,自从挣了一大笔钱,直接被父皇抄走后,他便除了骑马的时候,就总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整个人软绵绵的。

    有一个如此独断专行的爹,对于李承乾而言,他这个太子并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

    好不容易等到了陈正泰这个大忙人来寻他,李承乾便在东宫里殷勤的让人领了进来。

    此时,他穿着一件甲胄,像极了一个少年将军,见了陈正泰,不禁露出了笑容,道:“师兄莫非是来学骑马的吗?”

    陈正泰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的骑术已经很精湛了,不必再骑。”

    李承乾便乐了:“哈哈,只怕又是吹嘘吧,我只听闻你成日和那些重甲厮混一起,这也叫精湛?“

    陈正泰没有接话,而是道:“我来此,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不知殿下对晋王怎么看待?”

    “他?”李承乾一挑眉,而后道:“平日里性子柔弱,也不爱说话,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总是在角落里,孤不爱和他打交道,他性子太阴沉,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关于他谋反的谣言?”

    陈正泰则是认真地看着他道:“那么殿下认为他会谋反吗?”

    “哈哈……”李承乾大笑道:“就凭他?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子,莫说是谋反了,便连杀鸡也不敢。”

    陈正泰听了李承乾的话,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完蛋了,晋王百分百要反了,以李承乾的智慧,既然判断李祐绝不会反,那么李祐就是反定了。

    李承乾看着陈正泰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不禁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陈正泰摇摇头。

    “你不会真以为他会谋反吧?”李承乾嘲弄似的看着陈正泰:“若是李祐反了,孤将脑袋割下来给你当蹴鞠踢。”

    陈正泰干笑:“这就大可不必了,不过太子殿下近来似乎很清闲?”

    李承乾随即道:“清闲倒是谈不上,只是百无聊赖而已,最近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你看孤的甲胄如何?”

    陈正泰上下打量李承乾,随即道:“不错,不错,殿下何时对甲胄有兴趣了?”

    “还不是看着你那重甲威风凛凛,于是也弄了一套来穿戴。可谁晓得……这就是一个大铁罐子,孤万万想不到竟是如此的沉重,这一套下来,足有七八十斤,里头的皮甲倒还好,再套一层链甲也勉强还成,可外头再罩一身的明光甲时,已觉得气喘吁吁了。便连行走都艰难无比,何况是做其他的事了。孤倒是佩服那些重甲的骑兵,被钢铁包裹的这样严实,居然还能行动自如,这一身的气力,真是不小啊。”

    李承乾的体力还是不错的,在大唐,也属于比较少见的壮实了,毕竟他爹是李世民嘛。

    可连他都无法承受那重甲,可见浑身穿戴着重甲有多艰难。

    也只有天策军里精挑细选的汉子,而后每日进行最残酷的操练之后,才可做到。

    陈正泰心里感觉颇为安慰。

    陈正泰道:“殿下乃是太子,可不能成日无所事事,总要寻一些事做才好。”

    李承乾冷笑:“孤能做什么,孤跟着你去做买卖,得益的乃是父皇。孤若是做点其他的,又难免要被父皇质疑。难怪人人都说太子难为。可是最难为的,是父皇这样的天子,做他的太子,真比作牛做马还要难受。”

    陈正泰乐了:“这些话,殿下可得少说一些,隔墙有耳,若是传出去,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殿下别有企图呢。”

    李承乾自也明白陈正泰的好意,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过……说起来,近来侯君集将军,倒是希望孤闲来无事,可以去练练东宫各卫的兵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泰有没有兴致,你拿天策军那一套,用在东宫卫率这儿吧。”

    侯君集与李承乾的关系很亲密,这一点,陈正泰比谁都明白,只是对于侯君集,陈正泰是颇有几分警惕的。

    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名将,手中握着大量的军马,而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只是此人的野心,也比任何人要大!

    李承乾的一个妃子,正是侯君集的女儿,因而侯君集一直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陈正泰郑重其事的道:“练兵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做,可是必须要有分寸,如若不然,陛下若是知道,只怕不喜。”

    李承乾感觉又被泼了一盘冷水似的,念叨着道:“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那还要太子做什么。”

    这个年龄,恰恰是人最逆反的时候,李承乾也是如此,贵为太子,身边的人都捧着,个个都将他夸到了天上,更有不少人都盼着李承乾将来能够继位,从此跟着李承乾一飞冲天,因而……为了讨好李承乾,可谓是挖空了心思。

    可另一方面,他终究是太子,不是皇帝,这便导致了一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在东宫这个小天地里,他被人称颂为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可出了东宫,自然而然就变得敏感起来了。

    李承乾的抱怨,其实是有道理的,他觉得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可现在却像一个废物一般,圈养在这巴掌大的小天地里。年纪越大,越觉得心有不甘,可与此同时,现实又必须让他温顺的待在这里,最好不要有任何过多的动作,如若不然,反而可能会引火烧身。

    陈正泰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劝。

    因为说真话永远没办法比说假话的人更能讨人欢心。

    这或许就是人性吧,人性的本质之中,没有人喜欢听真话。

    陈正泰便笑道:“要不过几日,我带一个好玩意来给殿下看看。”

    “好玩意?”李承乾狐疑的看着陈正泰:“什么玩意?”

    陈正泰却是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带着几分神秘地道:“总而言之,一定很有趣,殿下就等着瞧吧!不过我现在没空,我得担心太原那里发生的事。”

    李承乾听罢,倒是好奇起来:“一言为定了。”

    陈正泰于是告辞,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人在东宫外头下马进来。

    陈正泰差点便和这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侯君集。

    侯君集一见是陈正泰,目光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侯君集出身于上谷侯氏,这个家族和孟津陈氏一般,都不算什么大世族,可是现在的陈家,早已是如日中天,陈正泰更是因功封为了郡王。

    可侯君集虽是征战四方,立下无数功劳,此时也不过是陈国公而已,国公虽然显赫,可和陈正泰比起来,却是相差甚远。

    于是他后退一步,露出笑容,朝陈正泰行了个军礼:“见过朔方郡王殿下。”

    陈正泰也朝他点个头,微笑道:“侯将军好。”

    本来两个人也没有太多的交情,彼此打过招呼,自然也就错身过去便罢了。

    陈正泰却道:“侯将军来寻太子,所为何事?”

    侯君集道:“只是来问安。”

    他显然没有说实话,或许是根本不愿意和陈正泰说实话。

    陈正泰似笑非笑地道:“噢,将军刚刚封了光禄大夫,又加了一个吏部尚书的职衔,理应日理万机才是,居然还有心思来东宫问安。”

    前些日子,朝廷发生了变动,长孙无忌正式的进入了三省,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宰相。

    可是谁也没有预料,接替长孙无忌的乃是侯君集。

    这吏部尚书,几乎只有亲信中的亲信才能担任,李世民让侯君集担任吏部尚书,可见侯君集受到了李世民的极大重用。

    侯君集听出了陈正泰的言外之意,便笑呵呵,一副没有城府的样子道:“殿下贵为郡王,乃天策军大将军,不也有闲吗?”

    陈正泰只哈哈一笑,便无词了,他走了几步,几乎要和侯君集错身而过,却又突然道:“侯将军去了太原,是吗?”

    “正是,前些日子,奉旨去了一趟。”

    陈正泰道:“没有发现晋王有其他的心思。”

    侯君集摇摇头:“并没有察觉,晋王殿下知书达理,每日都只在王府中读书,对陛下甚是孝顺,怎么可能会谋反呢?这不过是空穴来风,是有人想要构陷晋王殿下罢了。”

    “噢。”陈正泰点点头,他其实知道为何侯君集能获得李世民的信任,还有太子的喜欢了。

    侯君集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每一件事……都猜中了这皇帝和太子的心思。

    譬如有人状告李祐谋反,皇帝让他去巡查,他很快就猜中陛下让他去巡查的目的其实是洗白晋王李祐的冤屈,所以便毫不犹豫的顺着李世民的心思来办事。

    而对于李承乾,李承乾现在这个太子,做的过于苦闷,他便时不时的来逗李承乾高兴。

    陈正泰没有再多言,随意信步而去,他预备上车的时候。

    那侯君集却站在中门前,目送着陈正泰,见陈正泰上了马车,那一双盯着马车的双目,流露出了羡慕之色。

    “大丈夫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立不世战功,却也不能得王位而称孤道寡啊。”他低声呢喃着,随即转身,朝着东宫深处去了。

    ………………

    魏征很快与那阴弘智成了朋友。

    这阴弘智可不是普通人,当初李祐还未成年的时候,因为他的姐姐嫁给了李世民,所以阴弘智一直都在秦王府作为李世民的幕僚。

    等到玄武门之变前夕,被授予了秦王洗马,他揭发隐太子李建成昆明池之变阴谋有功。李世民称帝后,他的姐姐阴月娥颇得宠爱,授一品夫人。在得到姐姐照顾,又被李世民器重之后,于是升任吏部侍郎、御史中丞。

    那可谓荣宠至极,某一个时间里,甚至可以和长孙无忌分庭抗礼,不少勋贵子弟与之交攀。

    只不过,他的姐姐德妃年纪大一些后,开始年老色衰,又不如长孙皇后那般乃是李世民的发妻,地位开始下降,阴弘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所凭借的姐姐,已经不能让他继续在朝中立足了。

    于是他便自请追随自己的外甥李祐就藩,成为了晋王府的长史。

    堂堂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如今甘心于在这小小的太原城里辅佐自己的外甥,虽然只是一个长史,可实际上,即便是朝中的长孙无忌,也没人会小看他。

    阴弘智似乎很满足于现状。

    他从前是见过魏征的。

    只是这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初的魏征,不过是个降臣,位高权重的阴弘智,自然不会多去关注。

    何况这么多年来,魏征的相貌已经大变,更不可能怀疑到此人是魏征身上!

    更不必说的是,人们会产生一个误区,一个自己看过的人,怎么敢用其他的身份来见自己呢?

    魏征的表现,没有从前丝毫的痕迹,他在交易所里久了,和商贾们打交道比较多,此时便就是一副生意人的模样。

    而他想来寻阴弘智,只是希望自己能在太原做买卖,得到阴弘智的庇护。

    阴弘智当然热情的招待了他,得知此人在长安,做的乃是粮食生意,而且还涉猎到了钢铁等物,更感兴趣了。

    在得知其实魏征来太原,是因为太原靠近关中的缘故,所以希望走私一些东西出关,阴弘智更加明白魏征的心思了。

    此人做的买卖……有些见不得人啊。

    不过……显然,这买卖一定是暴利。

    于是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人想攀附于他,得到保护。

    而阴弘智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他希望魏征能从长安收购一批粮食和钢铁来太原。

    魏征当即一拍即合。

    果然不用一月,一批粮食和钢铁便到了。

    而且,魏征将这价值六七万贯的货物,直接赠与了阴弘智,不取分文。

    一下子的,阴弘智便意识到了魏征的价值,二人顿时火热。

    如今,魏征已可以随时的出入阴家的府邸,甚至和阴家的所有人相熟起来。

    有了这一层阴家的身份,他开始与太原城的军将以及官员们成日饮酒作乐,一时之间,在这太原城,竟是与人其乐融融。

    城中所有的人,谁与阴家的关系好,谁的关系不好,谁乃阴家心腹,谁掌握着城中的兵马,这些事,凭借着魏征的眼力,几乎是一目了然。

    他很快就炙手可热,成为了许多人的朋友,甚至还在太原府花费了高价,置办了一个府邸,在这府邸入住的时候,居然连晋王李祐,也派了人来贺喜,阴弘智更是成为了座上宾。

    如今事实证明,魏征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只要和阴弘智成为了朋友,那么太原城便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可笑的是,不少人甚至以为魏征乃是阴弘智的心腹,更是刻意前来结交。

    他们并不知道,魏征与阴弘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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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反叛

    魏征每日回到了宅邸,总是醉醺醺的。

    当然,他这醉醺醺的模样,等到了自己的寝室时,便又变得清明了起来。

    而后,陈爱河则小心翼翼的进来,便总能看到魏征此时提笔,神采奕奕的挥洒着墨迹。

    这一行行字里,记录了今日所见的一些人名。

    而后,这些人名再凭借着魏征对其的印象,有的直接划除,一般划除的,都是魏征认为完全没有用处的人。

    也有一些人,若是极为重要,则在他们的名字上画一个圈圈。

    有一些,他会在下头进行一些备注。

    这是一个极艰苦的工作,每日一两次的宴会,所见识的人都要记下来,许多人已经见上了很多次,他们的性格,他们的言行,都需在喝酒的同时,记忆到脑海里。

    观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判断。

    只有对每一个人进行准确的判断,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任何一丁点的忽视,都可能导致难测的结果。

    因而,魏征除了对着这无数的人名发呆,更多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思,无数的画面,似乎如走马灯一般的划过他的脑海,他偶尔会张眸,像是有了什么发现似的,盯着某一个名字发呆,似乎突然想到这个人……和什么事有了牵连和瓜葛。

    “魏公,你每日这般,对平叛有用吗?”

    “有大用。”魏征抬头看了一眼陈爱河,很确定地道。

    在相处之中,魏征发现陈爱河是个不错的人,此人吃苦耐劳,行事也很稳妥,虽然看上去像是个糙汉子,可实际上又有心细的一面。

    当然,这也和陈爱河的成长经历分不开关系,以前的时候,他是陈家的族亲,日子过的不错,还读过书,心思细腻,乃是年轻时培养的。而到了后来,他被送去了挖煤,于是吃苦耐劳的特质也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魏征喜欢这样的人,世族子弟,大多爱夸夸其谈,若是谦逊一些的,又往往城府很深,这些陈家人,却完美的规避了这些。

    魏征见他提出了疑问,于是微笑着耐心地道:“这有大用。老夫历经过乱世,世道为何会乱呢?世道之所以乱起来,首先是人心先乱了。老夫曾做过隋臣,也做过李密的部下,还做过王世充和窦建德的部下,此后还做过隐太子李建成的臣属,而如今效忠了陛下,也效忠恩师。”

    魏征顿了顿,又接着道:“根据老夫多年的阅历,发现任何人想要反叛,首先要做的,就是收买人心。可是人心隔着肚皮啊,太原城内外的这些文武官员,他们的性情各有不同,有的是对李祐和阴家死心塌地。也有人呢,不过是敷衍他们而已。有的完全没有主张,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而有的,则是野心勃勃,希望在混乱中能捞取一把好处。只有熟悉他们的性情,才能分辨出李祐反叛之后,他们的反应。什么人可以接触,什么人可以拉拢,什么人可以收买,又有什么人……是在反叛之时,必须铲除。可要铲除,又该动用什么人,他身边是否早有对他不满的人,如此种种,只有梳理清楚了,一旦李祐叛乱,就可以立即遏制下去。”

    陈爱河听的云里雾里,却不禁咋舌道:“原来这样的复杂。”

    魏征笑了笑,站起来道:“我来细细教你吧!就说今日的酒宴,我与七八个太原的文武官员吃过酒。这上头就是他们的名册,其他的人不论,这个叫赵野的人……我记住了,你知道为何吗?他劝酒的时候,见有人喝酒时踟蹰,便恼羞成怒。可见这个人的性子,如烈火一般。此人在晋王卫率中担任校尉,是个好酒却又性急的人,我听闻,他从前在开国的时候,还立过大功劳呢。”

    陈爱河下意识的点头:“哦,只是……只是此人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魏征微笑道:“既是开国的功臣,可现在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那么显然,和他的性情有关系,这就说明此人的性子,让身边的上官和僚属们都不喜欢,不容于自己的上司。他能立功,说明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却没有成为太原的大将,可见晋王和阴弘智二人,一定提防着他,而且对他很是轻视。”

    “可是老夫有个疑问……”魏征沉吟道:“既然此人乃是眼中钉,为何不干脆裁撤他呢?所以,我故意与他喝酒,在宴会散去之后,也一直留心观察他,却发现,他回军营的时候,却是自己骑着马的,身边只有一个老卒作为护卫。你看出来了什么了吗?”

    陈爱河摸摸头,不解地道:“没发现。”

    显然魏征也没打算他能给出答案,随即就道:“随身带着的是个老卒,说明此人不爱张扬,而且这老卒,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而且对这老卒颇有照顾。没有带着许多亲兵来,说明他极有可能体恤自己的将士,不愿让将士们跟着自己受罪。那么……我的判断应当是,此人虽然不容于阴弘智,被视为眼中钉,可此人一定深受卫率中的将士们喜爱,因为这是一个爱兵如子的人。一个这样的人………晋王和阴家虽然反感,却是不会轻易裁撤掉的,因为……他们害怕将士们心寒,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经魏征这般细细分析,陈爱河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魏征显然早就有了主意,于是道:“明日你送五千贯的欠条到这个赵野那儿去,若是他不肯收下,那么……过几日,我要亲自登门拜访他。”

    “倘若收了呢。”陈爱河狐疑道。

    “老夫觉得他不会收。”魏征自信满满的道,随即他又道:“其实,这些人……有数十上百个之多,这些是有用的人,每一个人的性情都不一样,比如昨日,我不是让你送了三万贯给一个将军吗?此人贪财,那用钱财去利诱他就没错了。而赵野这个人……他不好财……却可以用忠义去拉拢。”

    魏征顿了顿,又道:“早些睡了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做,我从阴家那里已预感到……这叛乱将近了。这晋王和阴家,已是急不可耐了,因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爱河行礼,他觉得自己长了许多的见识,而且……跟着魏征很有趣:“喏。”

    次日,陈爱河果然带着钱去见那赵野,而赵野直接将陈爱河打了出去。

    再过几日,魏征则去拜访了赵野,在他的家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陈爱河在外头候着,等魏征进入了马车,陈爱河也溜了进来,低声道:“如何?”

    魏征平静地道:“没有如何啊。”

    “不是去拉拢他吗?”

    “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拉拢的。”魏征笑吟吟道:“我只是去和他随口说了一些家常话,真正到了叛乱的时候,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爱河一脸懵逼,老半天才道:“今日还有宴会吗?”

    “有,今夜是在阴家,所以……准备好五万贯礼钱吧,我要亲去阴家看他刚满月的孙儿。除此之外,有一个叫刘昕意的军将,你给他送三万贯钱去。”

    “这么多?”陈爱河有些舍不得。

    魏征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爱河:“这很多吗?这只是见面礼而已。”

    陈爱河:“……”

    陈爱河又开始惆怅起来了。

    送钱送的很爽,可……这都是陈家的钱哪。

    一连许多日子,魏征都是如此,吃饭,喝酒,回府,拜访,送钱,偶尔调拨一些粮食来太原。

    只两个多月,一百万贯,很干脆地花了个精光。

    魏征依然还是没事人一般,可陈爱河有些吃不消了。

    可魏征却很淡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有一日,魏征回来,见到了陈爱河第一句话:“叛乱要开始了。”

    “什么?”

    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陈爱河的心里还是免不了咯噔一下,随即惊异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回长安去?一旦叛乱开始,这太原城里……天知道会是什么景象!对,我们应该立即前往长安……请朝廷发兵。”

    魏征却是看不出一点的慌乱,则是淡定地道:“不必怕,老夫这里,也有百万雄兵。”

    于是陈爱河忙道:“雄兵在何处?”

    “在老夫心里。”魏征十分严肃的回答道。

    陈爱河的心凉透了。

    他很想说,你将你的雄兵掏我看看哪。

    当然……他知道这是文人们最爱用的所谓修饰用语。

    见陈爱河愁眉不展,魏征微笑道:“明日,晋王殿下会召大家到王府里饮宴,到时,你扮作我的仆从和我同去,你放心,此事十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若是恰好碰到了这十之一二呢?”陈爱河忍不住道,很是忧心忡忡。

    魏征便叹了口气道:“那就很不幸了。”

    陈爱河:“……”

    ………………

    次日一早,魏征已带着陈爱河出发。

    二人坐上了四轮马车,随即到了晋王府外,这王府之外,早已是车马如龙,府前张灯结彩,仿佛有大喜事似的。

    魏征下车,抬头看了一眼这巍峨的王府高墙,这里虽是张灯结彩,偶尔也能传出笑语,魏征却似乎能隐隐看到刀兵之气。

    只是……他叹了口气,却是信步到了王府门前,一个宦官已经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对魏征显得十分殷勤:“张公今日来的早,嘿嘿……”

    显然,就这个宦官,魏征也是在他身上使了不少的钱,魏征只朝他微笑,宦官殷勤的引着魏征和陈爱河进去。

    一路辗转,终于来到了一处大殿,二人入内,只是魏征虽和阴家关系莫逆,似乎连晋王殿下也听说过他,可他毕竟只是商贾的身份,只能屈居末座,而陈爱河只能恭顺的站在他的一边。

    许多宾客已来了,太原刺史人等……纷纷抵达,文臣武将个个就坐。

    那殿中最深处,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亲王的衮服,纹丝不动,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阴弘智则坐在他的一边,正低声和年轻的晋王说着什么,晋王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的样子。

    …………

    太原城内。

    一处隐秘的宅邸。

    一人匆匆进来,口里低呼:“出事了,出事了,晋王卫率……调动频繁……出事了。”

    随即,一个老者迎了出来:“你说什么?”

    “李公啊,晋王有异动……”

    这老者打了个冷颤:“还有其他的动静吗?”

    “晋王今日恰好大宴宾客,将这太原内外的文武都请了去。我听晋王卫率的人说,说是他们今日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到了午时,立即关闭城门……要控制刺史府。”

    “刺史府……”老者大惊失色,连忙道:“刺史何在,快去给刺史报讯。”

    “刺史已去了晋王府了。”

    “完了。”老者忍不住长叹:“没想到……狄仁杰那小儿所言,竟是当真……快,快,我们立即出城,前往长安……不,老夫年纪老迈,只怕走不脱了,你去……你快去,一定要及早报知长安……哎……这太原城……算是完了,完蛋了……”

    来人再没有犹豫,辞别了老者,已是匆匆而去。

    而老者显然已是老泪纵横,他已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此时一步步的回到了府邸的大堂,痛不欲生的样子,吩咐自己的仆从道:“寻……寻一条白绫来……寻来……”

    ………………

    而此时在晋王府里,已奏起了音乐。

    而差不多这个时候,众人已分别落座了。

    晋王李祐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手轻轻的压了压。

    而后……乐声停止。

    李祐目光先落在了刺史周涛的身上:“周公。”

    周涛立即起身,恭顺的行礼:“不敢。”

    李祐微笑道:“孤要问你,我大唐国运如何?”

    周涛不及多想,立即道:“自陛下治理之下,天下太平已有十三载,百姓们安居乐业,天下并没有大的战事,使他们得以安养生息,这是难得的太平之世啊。”

    李祐点头:“言之有理。”

    他顿了一顿,随即道:“不过周公有一句话,孤却颇有些不认同。”

    周涛一愣,随即脸色又恢复了平常,面带微笑道:“敢问殿下,有何不妥?”

    李祐道:“孤的祖父,还困在庆安宫中啊。”

    周涛一听,脸色骤然变了。

    殿中顿时引发了些许的混乱。

    周涛勉强笑着道:“殿下,太上皇年迈,在宫中养病,陛下事太上皇至孝,何以称其被困?”

    李祐面无表情,口里道:“公道自在人心,父皇为人子,不忠不孝,这样妥当吗?任用奸邪,发天下的青壮,出关去修筑铁路,在千里之外修筑大城,这叫百姓们安居乐业吗?用诡诈去诈取世族们的财物,使其不能料生,这是为人君的道德吗?”

    周涛一时慌乱,他脸色惨然,于是下意识的看向其他文武。

    这些文武,有的面带笑容,似乎早就和李祐一伙了。

    也有的人,低着头,不敢冒头,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异样,此时心里恐惧,知道事情不好,眼下唯一的命运,就是被裹挟。

    也有人面带怒容,不过显然此时孤立无援,也是作声不得。

    李祐继续微笑的看着周涛道:“周刺史不认同本王?”

    “不敢苟同。”周涛严词厉色地道:“这是犯上之言,殿下理应立即收回方才的话,上表向长安请罪,事情或有转圜余地。殿下与皇帝乃是父子,这是割舍不开的骨肉至亲,何以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呢?”

    “这是我李家家事也。”李祐鄙视的看着他。

    而后他道:“李家的家事,容你在此教训本王吗?”

    周涛煞白着脸,连忙躬身行礼道:“殿下啊,不能再说了。”

    阴弘智只在一旁,冷笑着看他。

    李祐却不为所动,他随即淡淡道:“孤欲发兵,至长安,与朝中的奸佞,一争雌雄,周刺史可愿随孤前去?”

    周涛厉声呵斥道:“大逆不道!”

    李祐叹了口气道:“孤本赞赏你的才干,哪里知道,你竟如此昏聩,不知好歹。周刺史啊,你要知道,你若是不去,孤便不能留你了。”

    周涛下意识的,已准备拔剑了。

    此时的文武官员,都喜配剑在身,以示荣耀,只是他的手握着了剑柄,还未拔出……

    却在此时,一枚弩箭,飞快地划过长空,而后自他身后贯穿了他的前胸。

    只见他身躯猛地一震,努力回头,却见身后的一个武士,手指弓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咳咳……”周涛身子打了个趔趄,随即撞翻了酒案,他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随即狰狞着,任口里的血溢出来,却是一面咳血,一面道:“殿下……此举……必要引发弥天大祸,还请……咳咳……还请三思而后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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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叛乱平定

    那周涛说了几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是苍白,最终……整个人轰然倒了下去。

    晋王府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此前那还带有些许愤怒的人,见了刺史的下场,顿时低头,再不敢做声了。

    李祐面上带着微笑,而后顾盼这太原所有的文武,慢悠悠的道:“刺史周涛,真是不识好歹的人哪。”

    他说罢,便有人吹捧道:“此等大奸大恶之人,实是罪该万死,今日殿下为国除奸,顺应民意。”

    李祐随即站了起来,按着腰间的剑柄,厉声道:“还有谁要效仿周涛吗?”

    他厉声大喝,殿中人一时又是鸦雀无声。

    魏征稳稳的坐在末席上,面带着微笑,似是在看戏一般。

    站在一侧的陈爱河已是心惊胆寒,他轻轻拽了拽魏征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此时该怎么办?”

    魏征只嘴唇轻轻动了动,用几乎蚊吟的声音道:“作壁上观。”

    陈爱河已是心乱如麻,这个时候,还能怎样作壁上观啊,再这样下去,这李祐就要开始谋反了!

    到了那时,太原城就会尽都被李祐所掌控,这对于朝廷而言,肯定不算什么,不过是点齐兵马平叛就是了。

    只是叛军和官军过处,这太原城内外的人,便是生灵涂炭,便是魏征和他的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

    可看魏征稳如磐石一般的坐着,似乎一丁点也不以为意的样子,这令陈爱河的心里更慌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其余文武,或有的早就是晋王李祐的死党,此时大为振奋。而有的则是犹豫不定。有的已知大祸临头,可……此情此景,也只能被裹挟,走一步看一步了。

    阴弘智在旁已拿起了酒盏,面带着微笑,他似乎在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谋反之事,乃是阴家谋划了许多年的。

    阴家与李家本就是世仇,若不是因为阴家早就布局,让阴弘智的姐姐嫁给了李世民,此时的阴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这等仇恨,怎么能轻易的化解呢?

    现在有了晋王在手,不但有晋王卫率,还有太原城的兵马,更不必说这阴家有不少的部曲,何况还招募了不少的死士。

    在阴弘智看来,这太原城因为是龙兴之地,所以城墙格外的高大,当初李渊可以兴兵反隋,而今日……自己和晋王未必不能反李世民。

    阴弘智此时笑着道:“我听闻……陛下以精瓷而敲诈天下的世族,天下的世族,早已苦其久矣,今日我等若是兴兵讨伐,必定会得到天下的响应,诸公不必心慌,我太原精兵兵锋所指,势必天下影从,待我等入了关中,尔等就都是大功臣。”

    他话音落下,李祐已是精神奕奕起来,这李祐随即将腰间的剑柄拔出,厉声大喝道:“阴公所言,正合孤意,今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诸公犹豫了,顺天讨贼,奉还上皇大政,且在今日。今诸军听我诏令,从现在起,征发城中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为编入军中,孤自任统帅,兼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现在开始,给孤开府库以行赏,布置官署。阴弘智何在?”

    阴弘智立马起身道:“在。”

    李祐随即道:“孤封你为拓西王。”

    阴弘智行礼道:“臣蒙殿下厚恩,敢不尽全力。”

    李祐又道:“燕弘亮何在?”

    一人站出,大声道:“在。”

    “孤封你为拓东王,节制太原兵马。”

    这叫燕弘亮的人,忙是行礼:“喏。”

    李祐又道:“其余人等,都有封赏。”

    于是他念出一个个名字,这个封了宰相,那个封了尚书,又有人封为大将军。

    到了最后,李祐居然念出一个名字:“张彦何在?”

    这张彦,正是魏征在太原乔装的名字!

    魏征徐徐站出来,道:“在。”

    李祐和阴弘智对视一眼,显然二人对于魏征的印象极好。李祐道:“孤封你为户部尚书。”

    魏征不吭声。

    李祐眉一挑:“卿为何不言?”

    “不敢接受。”魏征淡淡的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显然这有点出乎意料了!

    大家都以为魏征乃是李祐的死党,和阴弘智更是相交莫逆。

    他一个区区商贾,被封为了户部尚书,本已是李祐极大的赞许了。

    虽然这殿中数十上百个人,几乎人人都是王侯,个个都是宰相和尚书,在这里……王侯显然并不值钱,可好歹……也是户部尚书啊,这名字,对于一个商贾而言,是何其的响亮。

    更不必说,太原刺史周涛都已杀了,现在谁敢不从?

    李祐勃然大怒,他没想到,最后的意外,会出现在这个叫张彦的商贾上,于是不满的看了一眼阴弘智。

    阴弘智心里也是大惊,毕竟张彦乃是他向李祐推荐的,在阴弘智心里,早已将张彦引为了自己的心腹死党,哪里想到会在这重要时刻出这样的岔子。

    阴弘智便冷笑道:“张彦……你疯了吗?”

    “正因为我没有疯。”魏征很认真的道:“所以才不敢接受,有一件事,我至今都没有想通,殿下乃是陛下的儿子,可是为何却要谋反呢?殿下乃天潢贵胄,谋反对于殿下有什么好处?”

    “你……大胆。”李祐怒不可遏。

    有人更是拍案而起,道:“殿下勿怒,臣取此人狗头。”

    说话的人,正是那‘拓东王’燕弘亮,这燕弘亮与阴弘智一样,都被封为王,自然是因为他乃是李祐的死党,除此之外,还是晋王卫率的大将军。手中掌握着上万晋王卫率的兵马,乃是李祐重要的爪牙。

    燕弘亮正想借此机会,表达自己对于李祐的忠心,此时已是拔出剑来,疾步朝着魏征走去。

    魏征不为所动,依旧还伫立着,面带笑容。

    陈爱河却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你心里的百万兵呢?

    现在死亡就在眼前了啊。

    跑又不跑,从贼又不肯从贼,现在好了,这不是等于瓮中之鳖,不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吗?

    就在陈爱河两股战战的时候。

    燕弘亮大喝道:“张彦,今日让你死个明白,你胆敢不顺从晋王殿下,死有余辜,今日取你头颅,他日待晋王殿下定鼎天下,便尽索你的族人,诛你全族。”

    这话带着威胁。

    显然是说给殿中其他人听的。

    燕弘亮提剑,几乎要欺身上前了,彼此距离,也不过是一丈而已。

    魏征却是抬头看着燕弘亮,不禁道:“你真的愚蠢啊,到了现在……竟还无恐惧,还在此做着春秋大梦,尔等在此,如儿戏一般,玩弄着谋反的把戏,却不知道死亡就在眼前了。”

    说着,魏征叹了口气。

    这话几乎将李祐和阴弘智还有燕弘亮讽刺了一遍,顿时引起一片骂声。

    燕弘亮已是怒火冲天,挥舞着长剑,便要斩下。

    这剑在半空划过了一道弧形,宛如惊鸿一般。

    眼看着魏征便要殒命。

    可是……长剑几乎靠近魏征头颅数寸的时候,却突然戛然而止。

    魏征抬着头,面带微笑。

    而燕弘亮这魁伟的身躯,却是禁不住颤了颤。

    他手中的长剑,似乎再没有了提起的气力,哐当一下落地。

    而站在他的身后的,却是一人,此人一身甲胄,已将一柄匕首,狠狠的自他的后胸刺入,直刺心脏。

    “呃……呃……”燕弘亮发出了古怪的声音,而后噗通一下,倒在了血泊里。

    站在他身后的人,收了匕首,面带着狰狞,不屑的看了地上的燕弘亮一眼。

    众人已是大惊。

    堂堂拓东王燕弘亮……这才刚刚听封……就已死了。

    而斩杀燕弘亮的人,正是一直默默地待在角落里,人们所忽视的一个人物。

    禁卫卫率的校尉……赵野。

    赵野此时面带狞然之色,让人不敢直视,却是徐徐的走到了魏征的身后。

    李祐大惊失色,却是忍不住骂道:“赵野,你疯了吗?你是本王的校尉!”

    赵野目光冷锐,则淡淡的回应:“自殿下要造反时起,卑下就不是殿下的校尉了,卑下乃是唐臣,现在乃是朔方郡王账下讨贼军校尉。”

    李祐和阴弘智二人的脸色此时已是难看至极,赵野这个人,是卫率之中让人忽视的存在,没有人喜欢他,若不是因为此人带兵有一套,早就将此人治罪了。

    原本李祐今日要反,因为身边毕竟有许多的心腹死党,所以并不担心赵野敢乱来,因为造反这等事,本来绝大多数人只是被裹挟而已。

    可是……却不知谁给了赵野如此的勇气,而且此人自称……朔方郡王……

    是陈正泰……

    李祐一时慌张起来,现在被杀的可是自己的心腹,是他原本觉得可以倚仗的人!

    于是李祐忙道:“来人,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快……杜行敏,杜行敏你赶紧去拿下……拿下他。”

    他喊了一人,这杜行敏乃是太原骠骑府的将军,一直都是李祐拉拢的对象,又是李祐的心腹。

    李祐又补上一句:“拿下此二人,孤封你为拓东王。”

    杜行敏随即听命,起身,直接拔剑,他此时就站在阴弘智的身边,却是二话不说,一剑刺到了阴弘智的身上。

    这一剑,却是直刺了阴弘智的咽喉,于是一团血箭随即溅射出来。

    阴弘智本是在旁观测着局面,他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他更没想到身边与自己交好的杜行敏,却是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而且快准狠!

    于是……阴弘智甚至连闷哼都没有闷哼的机会,直接一剑毙命,身躯顿时萎靡下去。

    嗡嗡嗡……

    殿中顿时引起了混乱,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谁也没有料到,这个被李祐委以重任的杜行敏,居然先将阴弘智杀了。

    阴弘智距离李祐不远,那溅射出来的鲜血,顿时洒落在了李祐的冕服上。

    李祐见自己的亲舅舅被杀,又见了血,像是见了鬼似的,脸一下子煞白得可怕,身子下意识地忙是后退,整个人战战兢兢起来,却是怒视着杜行敏道:“杜行敏,孤待你不薄,你也要反吗?”

    杜行敏面带笑容,阴恻恻的看着李祐,双目带着不屑之色,而后道:“待我不薄?这怎么说好呢?嗯,殿下平日确实是待我还不错,每一次赏我歌姬,每次还赐我钱花,出手还算阔绰,每次都有数百贯,还给我在太原置了宅邸。可是……朔方郡王殿下给的更多啊,他一出手,就以我的名义,在长安的钱庄里给我存了三十万贯,又在长安给我置了三十亩的大宅,还许诺只要平了叛乱,定要向朝廷请封,让我做名正言顺的将军。殿下这区区几百贯,和三十万贯相比,孰轻孰重呢?我也想效忠殿下啊,毕竟平日受了殿下这么多的恩惠,可是我受不了啊,他们给的太多了。”

    李祐张大着眼睛,眼里却是透出明显的惶恐不安。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亲舅舅,还有倒在血泊中的拓东王,那二人的尸体似都已僵硬和凉透了。

    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他的身躯不断的打颤起来,可他听着杜行敏的话,却又忍不住不甘心的道:“来人……来人,救驾……救王驾……”

    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短短的时间里,可这殿中的人,其实已是明白了,局势已经大变。

    李祐最大的两个依仗,已是伏诛,而这李祐,现在不过是瓮中之鳖了。

    方才还犹豫不定的人,现在似已有了主意,只见一个校尉率先站了起来,大喝道:“谁敢造反,我不答应。”

    而后,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那些本是李祐死党之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左右张望,似乎是在想,殿下的护卫为何还不出现救驾?

    可是……护卫们没有来。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队官军,这些官军,虽是晋王卫率的甲胄,却是将这里团团围住,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李祐惊慌失措地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屏风处,身子撞翻了屏风,整个人也摔了个嘴啃泥,他口里骂道:“你们呢,你们呢……为何还不动手?快拿下这几个贼子,孤平日………厚待你们都不薄啊……死士……死士呢……”

    魏征看着丢丑的李祐,面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

    这就是大唐的天潢贵胄,哪里想到,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于是魏征忍不住道:“殿下就不要垂死挣扎了,那些死士能够给殿下收买,同样也可以被我收买啊,任何人都有价码,殿下这点身家,怎么可以买人效命呢?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你是陛下的儿子,随我去长安请罪,或可留下性命。”

    李祐依旧不甘心,忍不住大吼:“孤的卫队呢,卫队都在哪?”

    所有人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去除掉了他晋王的光环,去除了他身上高贵的血液,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装束,此时的李祐,和一个狼狈的乞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是坚定的死党,现在也已意识到大势已去,此时都一个个的垂头丧气着,再不敢发出一言。

    魏征见李祐如此,便回头看了一眼陈爱河,却是道:“这些日子,跟着老夫学习,可有什么收获?”

    陈爱河道:“有……有一些……”

    魏征笑了笑道:“慢慢的学吧,你很有潜力,只是……还是太生疏了,即便懂了道理,可是懂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却需多试试,才能做到。现在你去将这李祐拿下吧,也算是一场功劳了。”

    陈爱河讶异地道:“魏公何不自己拿?”

    魏征神色平静地摇摇头道:“功劳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想穷尽余生,学习一些更有益的东西!去吧,大丈夫行事,岂可犹豫呢?”

    看着魏征淡然的神色,于是陈爱河再不多言,取了一把剑,一步步上前去。

    李祐大为惊恐,披头散发着,身上的冕服,早已是脏乱不堪,等到陈爱河到了面前,便顿时泪流满面:“不要杀孤……不要杀孤……”

    陈爱河一把将他拎着。

    这李祐显然素来养尊处优惯了,可陈爱河不一样,陈爱河是挖过煤的,气力大,此时就如拎着一只小鸡一般,便将他拎了起来。

    李祐一丁点的挣扎都没有,此时只是痛哭流涕。

    这令陈爱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尊贵的亲王,竟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平日里见到这样的人,只能远远观看,见他们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尊贵之气,可现在……真正将人拎起来时,才发现不过是个孺子罢了,这样的货色,自己是一拳可以打八个了。

    魏征则是扫视了殿中诸人一眼,众人在他的目光之下,像是碰上剑锋,不敢碰触一般,连忙低着头。

    魏征脸上神色淡淡地道:“好啦,酒宴结束了,只是……虽是曲终人散,却还需劳烦一下诸公……有些事……需办妥了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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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灰飞烟灭

    众人惶恐不安的看着魏征。

    魏征却是闲庭散步一般,在这殿中走了几步,他话音落下的时候。

    一队卫士已经踏步进来。

    这些人,从前大多都是晋王的死士。

    当初为了谋反,晋王招揽了不少的三教九流,且多为亡命之徒。

    只是晋王和阴家的愚蠢之处就在于,他们想要谋反,就必须招募大量的死士,用金钱或者权力去诱使这些人为他们卖命。

    可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既然这些人是有价码的,那么魏征又怎么不能拿钱去砸他们?而且他出的价,永远都会比他们高,而且还高许多倍。

    魏征知道阴家若要谋反,势必需要钱粮,所以拿出了钱粮,利诱阴家与他接近,等到他和阴家的关系打的火热,那么这太原城里,自然就会有无数人希望能够和魏征打交道了。

    毕竟……谁都知道魏征乃是阴家门前的大红人。

    魏征每日和这些人打交道,观测每一个人的品行以及性情,其实就是分辨出,谁可以收买,收买的价码如何。谁又是无法收买,打算和阴家还有晋王一条道走到黑的。

    在观测之后,而后幕后交易也就慢慢的展开。

    除了大笔的花钱之外,还许诺了在长安的钱庄里为他们存下巨款,给他们看存单,这就确保……只要乖乖听从魏征,将来他们的利益就可以得到保障。

    而收买不了的,或者说魏征觉得不必费尽功夫去花心思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如阴弘智一般,直接斩杀。

    当然……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魏征抬头,看着房梁,脸上露出了不忍心的样子,可随即,他脸色又变得格外的严肃,而后一字一句道:“刘昶、李贺、陈武让、方辰正……”

    他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每叫出一个,殿中便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连叫出了十几个名字之后,魏征扫视这些人:“拿下……枭首示众!”

    “喏!”

    死士们立即如狼似虎的冲进来。

    殿中有人踹翻了案牍,要拔出腰间长剑,负隅顽抗。

    可大势已去了。

    这被点名的十几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退开,和他们划清界限。

    很快他们便被围住,无数的死士疯狂涌入,看着他们头上的脑袋,犹如看着金子一般,一个个奋不顾身的举刀杀将过去。

    片刻之后,传出一声声的惨呼,一个个人身上不知戳穿了多少个窟窿,最后直接倒在血泊中。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角落里,尸首层层叠叠。

    魏征看也不看一眼,而后淡淡道:“这些……统统是晋王死党,他们图谋造反,而今已是伏诛。我奉朔方郡王之命,特来此平叛,尔等与晋王并没有太大的牵涉,只是现如今,太原城中人心惶惶,为了防止有晋王余党作乱,大家各回本职,要严防死守,防止有宵小之徒借机戕害百姓。他日……朔方郡王殿下,定会为尔等叙功。”

    “喏。”其余众人,心里只剩下了庆幸。

    其实晋王在太原,这殿中的文武,平日里谁没有巴结?

    倘若晋王谋反,真要论起来,如何洗清自己是不是党羽?

    可现在……魏征一口气杀了十数人,这些都是晋王的死党,至于其他人……却已言明了,这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大家只要安守本分,说不定将来还有功劳。

    这令不少忐忑不安的人,现在心里定了下来,自然是求之不得,极力想要表现,免得卷入其中。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

    陈爱河则拎着晋王李祐,不肯放开。

    这李祐只是哀嚎,方才十数个死党被杀,让他大受刺激,那血腥味,令他整个人哀嚎的更加厉害。

    可是陈爱河没有理会他,依旧拎着他,不肯放过。

    就这般拎着,出了王府,将他丢进了一辆马车里,陈爱河随即进去,李祐便在车中打滚,大喊大叫。

    陈爱河再也忍无可忍的勃然大怒,踹他一脚道:“住口。”

    此时,陈爱河对于李祐的最后一丁点敬畏之心,也烟消云散了,见着此人,只觉得恶心的无以复加。

    “孤渴……孤渴的厉害……”李祐大叫。

    陈爱河皱眉,却还是让左右的人取了一个水囊来,丢给李祐。

    李祐打开水囊,咕哝咕哝的喝了两口,随即又将这水喷了出来,溅射的车厢里到处都是。

    陈爱河大怒:“想死吗?”

    李祐道:“这不是蜜水,孤要喝蜜水。”

    陈爱河便冷笑,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李祐一见到匕首,居然一下子就哑然无声了,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回到了魏征购置的宅邸,立即让人打制了一个囚车,让人好生的看守着李祐。

    在确保李祐绝不可能有机会逃亡之后,陈爱河方才寻到魏征。

    魏征已大抵交代过太原城中的各处事项,确保了太原的稳定,这晋王谋反之事,在太原并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就宛如波涛之中卷起的小浪花,当浪花匍入汪洋,瞬间便被奔波的海水席卷不见。

    “要准备出发了,太原不会有事,我们应该立即带着李祐回长安去,车马和卫队都已经预备好了,由赵野亲自带人护送,不会出什么差错。阴家上下数百口,还有他的部曲,也已统统拿下,现在太原城可以确保无虞。”

    “只是……李祐此人,颇为棘手啊,毕竟是陛下的亲子,还是赶紧送去长安,听凭陛下的处置吧。”

    陈爱河颔首:“一切听魏公所言。魏公实在厉害,只单独一人,便消弭了一场兵祸,得魏公一人,可胜十万精兵。”

    这可不是奉承,真真切切的是陈爱河的心里话,他现在对魏征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起初知道魏征的时候,只知道这个人喜欢讲大道理,一言不合就教训你一顿,而且还引经据典,让你一丁点的脾气都没有。

    可慢慢接触,方才知道魏征是个有大才能的人。

    魏征却淡淡一笑道:“十万精兵,你这太言过其实了。”

    陈爱河却极真挚地道:“我这是肺腑之言,绝没有吹嘘的成分。”

    魏征认真的摇头道:“倘若这李祐是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这样的人,真要谋反,凭借我一人,如何能够阻挡呢?李密、王世充等人,不过是一时的人杰,可他们尽都败于陛下的手里,不过是陛下的手下败将而已。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他们若要谋反,只凭借老夫的能力,如何能抵挡呢?”

    魏征顿了顿,随即感慨道:“所以说,太原之乱能够消弭,其根本的缘故,并非是老夫有什么天大的才能,不过是因为……这李祐和阴家不得人心,他们的手段卑劣到了极点,这二人愚不可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权利来源于陛下,在这太原之中,左右都是小人,这些小人,每日对他们溜须拍马,让他们自己狂妄起来,以为全天下已经不满皇帝,而他们如何的英武。以为他们只要振臂一呼,这天下便是**!以为他们只需一声号令,天下便可唾手可得。你说……这到底是老夫有才能,还是这李祐太无能呢?”

    “说的再干脆一些,老夫跟从过许多的豪杰,见他们行事,都会有章法,即便最后他们兵败,可他们也不失为人杰。反观这李祐,连造反都不会,对于身边的人,了解得还不如我这局外之人,他不败亡,谁败亡呢?老夫只是在其中,轻轻的点拨了一下而已,也没有做什么事,可要将此人拿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陈爱河认真地听着,觉得很是在理。

    李祐的败亡,一方面是魏征手段高明,另一方面,也是此人愚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若是不愚蠢,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反?

    可陈爱河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这家伙……就这么点三拳两脚,竟也敢反。可见人的勇气,某种程度和人的智商是成反比的,越无知的人,越是无所畏惧啊。

    魏征虽然将局势分析了出来,可陈爱河依旧还是觉得魏征很厉害!陈爱河毕竟也是陈家的子弟,混了这么多年,连煤都挖过,有时自觉地自己和其他的世族子弟相比,已算是人中龙凤了,可现在……他却发现,跟在魏征的身边,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这魏征,某种程度来说,就是当时隋末天下大乱的活化石,那时多少英雄并起,几乎每一个英雄,魏征都追随过,都曾为其出谋划策过,所谓久病成医,这跟着那些大英雄们输的多了,自然而然,每一次的失败,想来魏公都已经找到了失败的原因了,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恐怖啊。

    想想看,一个人逢赌必输,输个十年二十年,就算这样的人牌局上赢不过像陛下那样的赌圣,可是轻松吊打寻常赌徒,却是绰绰有余了。

    魏征此时道:“好啦,不要啰嗦啦,赶紧收拾好东西,预备好囚车,我等便立即出发,前往长安……”

    “喏。”陈爱河激动地朝魏征行了个礼,而后道:“魏公,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罢。”

    陈爱河略带紧张地看着魏征道:“能否以后,让我侍奉你的左右。”

    “你还想跟着我学习?”魏征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爱河。

    事实上,他喜欢这个踏实的家伙,不浮不躁,品行也很好。

    “是。”陈爱河显得很真诚。

    显然,他担心魏征不愿意。

    魏征则是带着微笑道:“到时,你自己去和郡王殿下说吧,他若是答应,以后你便跟在老夫的左右。老夫其实也没什么才能,不过……却很愿意将自己的一些想法,相授给你。”

    魏征随即又叹道:“只是现在天下太平,这些学问又有何用呢?即便是老夫,当初在朝中的时候,也只能挑拣一些君王的过失,希望去改正君王的行为而已。”

    “这不一样,这些才能对我们陈家有用。”陈爱河很认真的道:“我们陈家的根基在关外,关外之地,将来也是英雄并举的地方。”

    魏征略显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可见你的谋虑还是很深远的。”

    二人说着,却有人匆匆而来:“那罪臣李祐,又要求吃蜜水了。”

    魏征只是微微一笑。

    倒是陈爱河不禁道:“陛下这样的大英雄,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真是虎父犬子啊。”

    魏征道:“即便老虎生下的乃是虎子,可若是每日只将它养在舒适的环境之中,将其操持于深宫妇人之手,身边都是希望从他身上获取到好处的奴仆,这虎子也迟早会堕为败犬,所以我很忧虑……”

    “啊……”陈爱河看着魏征,不解地道:“魏公忧虑的是什么?”

    魏征叹道:“我所虑的,乃是恩师之子陈继藩。”

    陈爱河顿时不敢说话了,陈继藩,可以说是陈家逆鳞一般的存在,不知多少人宠着惯着呢。

    魏征道:“所以我希望……能够毛遂自荐,去做陈继番的蒙师,等这陈继番说话可以顺畅开始,便教育他,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去和殿下说一说。”

    “好。”陈爱河想也不想的就点头道。

    陈家能有今日,完全是因为陈正泰逆天改命,可是以后呢?

    陈爱河很清楚,家族的命运与继承人息息相关,未来的陈继藩,便是陈家的下一任家主,倘若最后也如李祐一般的德行,那么陈家的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而他信任魏征,认为魏征出手,一定能管教好陈继藩,而且魏征的名气很大,说不定提出让魏征来教子,三叔公和公主殿下那儿能够松口。

    想到这里,陈爱河的心轻松了许多。

    ………………

    一封快报,直接送到了长安。

    兵部尚书李靖接到了奏报,这一看,立马大惊失色。

    李祐反了。

    这是加急快报送来的消息。

    当初传出李祐谋反的风声,许多人都不相信,包括了陛下,也包括了李靖。

    李靖的判断倒不是因为李祐是陛下的儿子,因为父子之情,绝不会反。

    而是他基于事实来进行判断,区区一个太原,敢和全天下来对抗吗?

    他太原有多少兵马?

    再者说了,太原有多少个将军?

    朝廷随便委任一员大将,便是开国时的名将,足以踏平太原。

    可是……李靖怎么也没想到李祐居然打的是王八拳,人家压根就不按常理来出牌,根本就不讲客官的条件,就是这么的任性!

    这个时候……李靖有些发懵。

    虽然此时许多开国的将军们,都希望能够有再立新功的机会,可是……没有人会对干掉区区一个太原的李祐有什么兴趣。

    而更可怕的是,朝廷势必要兴师动众,立即进行讨伐,到了那时……一场新的动乱,即将发生。

    要知道,当初兵部还给陛下上过一道奏疏,一口咬定了太原绝不可能反,谁反谁傻瓜。

    可架不住李祐就是个傻瓜啊!

    李靖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再不敢迟疑,连忙入宫见驾。

    半个时辰之后……宫中顿时有了肃杀的气息。

    李世民接过了奏疏,几乎要昏厥过去。

    儿子反老子……

    他首先考虑到的是……他李家,又成了天下的笑话了。

    这难免会让人揣测到,是他这个皇帝开了一个坏头,以至于……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祐……毕竟是他的儿子啊。

    他宁愿李靖谋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举起反旗。

    “此子……实在……实在令朕失望。”很艰难的,脸色难看的李世民说出了这番话。

    此时……文武大臣们已经齐聚于太极殿了。

    人们抬头看着心如刀绞的李世民,目光之中,都不禁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种感受,是人都可以理解的。

    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养大了,可却转过头,父子要相残,这是人伦惨剧啊!

    哪怕是李世民是皇帝,此时他的感受,也令人生出同情之心。

    李世民狠狠的将奏疏摔了个粉碎,张口大骂:“这个畜生……”

    话音落下,竟是哽咽难言了,李世民居然落泪,显然是彻底的伤了心……

    大抵是想到,李祐还是幼儿的时候,自己将其抱在怀中,曾几何时,也对自己的这个血脉寄以过希望。

    而如今,物是人非。

    他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内心平静,可眼泪还是禁不住落了下来。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眸子,似乎恢复了冷静,口里道:“朕曾再三劝诫他,不要相信身边的小人,哪里知道……他依旧不肯悔改,也好,也好……他既敢如此,那么……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了!陈正泰……”

    陈正泰:“……”

    其实陈正泰的心……很凉。

    因为自己又乌鸦嘴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的啊。

    而这个时候,陛下首先想到的是他……在他看来,这未必是个好兆头。

    搞得好像……就是因为我陈正泰……靠一张嘴,就把李祐弄反了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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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变天了

    陈正泰还是乖乖的站了出来,咳嗽一声,而后道:“陛下,儿臣在。”

    李世民痛心疾首的看着陈正泰,叹息道:“朕真的是悔不听卿之言啊。如若不然,何至今日如此……那逆子固是愚不可及,可……此孽子毕竟是太原都督,又封晋王,朕这些年,骄纵他太过了,他既谋反早有征兆,必定左右之人,为他招揽无数死士,又有晋王卫率为虎作伥,这太原城……城墙又高,朕要发兵进剿,不知多少百姓,因为这孽子的行径,而要生灵涂炭,朕一意孤行,酿下了弥天大祸啊。”

    这也是一个明君和昏君的不同之处。

    倘若是昏君,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朕的面子好像有点过意不去,那个叫陈正泰的家伙,此前就说李祐会反,现在还真的反了,这岂不是说朕昏聩无能吗,此时陈正泰一定是得意洋洋,不成,得宰了这个家伙,宰了他,问题就解决了。

    而明君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好像犯错了,而且这个错误,可能需无数人去承担。

    那些被裹挟的太原军民,还要即将要征发前往讨贼的官兵,到时不知多少人尸横遍野,又多少人妻离子散,一念至此,难免心如刀割。

    李世民有一点好,该认错的时候,他就认错,绝不含糊。

    陈正泰便安慰李世民:“陛下,这都是因为陛下爱子心切的缘故,舐犊之情,人皆有之。若是人无爱子之心,与禽兽有什么分别呢?这正是因为陛下重感情啊,只是……儿臣也万万想不到,陛下的爱子之心,没有换来李祐的幡然悔悟,反而令他更加张狂,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李世民唏嘘着,一时心有些乱,可他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无论内心如何的悲痛,可这件事必须尽快的处理,如若不然,所造成的伤害,将使好不容易太平的天下,继续陷入混乱。

    大唐经不起内乱。

    于是,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四顾左右:“李靖……”

    “臣在。”

    李世民看着李靖道:“朕要立即拿下太原城,需要多少兵马?”

    李靖踟蹰片刻,若是换做其他人,如程咬金这般的,只怕一开口,便先立下豪言,陛下给我一万兵马,我绑缚李祐来见。

    可李靖不一样,李靖却是一个考虑全局的人,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沉吟片刻:“太原的城防,在太上皇时,就已修筑过一次,此后李祐就藩,也曾上书,请求调拨钱粮,又加修了一次,这是天下有数的坚城中。城中的粮草也十分充足,倘若晋王死守,而我官军想要在三月之内取城,只怕不易。首先是粮草先行,还有大量攻城的器械,这些统统要及早准备,此后还要大军征发。围城之仗,最是不易,兵法有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臣料敌从宽,晋王既反,城中人都从了贼,凭借他的卫率、死士还有骠骑以及部分追随他的部曲,只怕人数在三万上下。其中精锐者,也在万余人。官军要围剿攻城,至少需十万兵马,水陆并进,方可将其拿下。”

    李世民皱眉,李靖所描述的场景,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攻城战。

    若是当真攻城,城内和城外,便是彼此视为死敌,不断的杀戮了。

    李世民冷笑道:“既如此,就命李绩为大总管,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府兵讨伐太原。”

    李靖行礼:“喏。”

    “三月之内,定要拿下李祐。攻城之时,刀剑无眼,所以无需顾虑会不会伤了那孽子,死活勿论。”

    李靖又行礼:“兵部这便筹措。”

    李世民说罢,却看向鸦雀无声的群臣,群臣一个个默不作声,这令李世民心里既是焦急,又不禁有几分羞愤。

    难道朕当初玄武门时当真错了。

    以至上天要这样惩罚朕吗?

    随即又想到无数的百姓,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只怕又要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了。于是心里更是焦灼,他只恨不得亲自御驾亲征。

    只是……他按住复杂的心思,却随即道:“发出檄文,让进讨官军,勿伤百姓。而太原军民,朕知他们被贼子裹挟,朕只诛首恶,其余不论。”

    其实李世民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其实已经晚了。

    他攻打过无数的城池,知道攻城战的可怕,一旦开始攻城,太原城内,定是车轮以上的男子统统都要编成守军,协助守城,且一定会对攻城的官军造成大量的伤亡,攻城的官军一旦死伤过多,心里的愤恨也一定无法发泄。到了那时,真要杀红了眼,谁管你是不是百姓,不杀个尸横遍野和血流成河,如何干休。

    他坐下,突然想起什么:“有一人,叫狄仁杰……是此人提前上奏,说是发现了晋王谋反吧?”

    “陛下,此人正是狄仁杰。”陈正泰道。

    李世民道:“一个少年,如此奋不顾身,而太原上下的人,难道没有一个人发现晋王的企图吗?朕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朕的过失啊。那些发现了晋王谋反之心的人,心知朕和晋王乃是父子,自然不敢向朝廷奏报,害怕朕惩罚他。结果……却是一个少年人,说了真话。这个叫狄仁杰的人……在何处?”

    陈正泰一脸无语的样子道:“陛下,他成日待在我家门口。”

    “嗯?”李世民狐疑道:“他在你家门口做什么?”

    “他希望儿臣能够救救太原百姓。”

    李世民苦笑:“太原的军民百姓,已经没有救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李世民又觉失言,身为天子,此时该振奋人心,而不该说出这样沮丧的话。

    陈正泰咳嗽:“其实……儿臣确实派人去了太原,想要试一试。”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正泰身上。

    实际上,这满朝文武,已经不少人焦急万分了。

    要知道……太原可不是小地方,此地是龙兴之地啊,所以……有不少世族子弟,前往太原游历,何况,这太原城中,也有不少宗室和皇亲……更不必说,有人的门生故吏,早在太原了。

    现在太原岌岌可危,天知道里面的人十个能有几个活下来。

    现在听闻陈正泰居然提前做了准备,不少心如死灰之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原来你早就谋划了,快告诉朕,你派了多少兵马?”李世民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陈正泰道:“派了两个。”

    “两只军马?”李世民皱眉:“为何朕事先没有得到奏报?”

    “不,儿臣哪里敢调兵呢,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臣也不敢轻易调动一兵一卒啊。儿臣派去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

    殿中顿时又落针可闻起来。

    原本带着希望眼神看着陈正泰的人,立即将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

    李世民无言以对。

    “不过……此二人厉害了,一个叫……”陈正泰抖擞精神,忍不住想要汇报。

    “好了,朕今日精力不济,退朝吧。”李世民大手一挥,万念俱灰之色,懒洋洋的摆摆手。

    百官们已是一哄而散。

    君臣们现在都没什么兴致,是以顷刻之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陈正泰:“……”

    老子话还没说完呢。

    这群混蛋。

    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陈正泰一时无语。

    其实他也不知魏征二人现在如何了。

    这是深入虎穴,天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所以陈正泰很挂念他们的安危,甚至陈正泰很希望到时去跟大总管李绩好好说一说,让他攻城时,一定要留意城中的魏征还有陈爱河,虽然此行凶险,可是抢救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陈正泰行出了大殿,却见大臣们纷纷散去,许多人似乎已经急迫的想要回到府中,想询问一下家人,自己的亲族和子弟中是否有人在太原了。

    大臣们亲戚多,门生故吏也不少,所以要关心的人……实在太多。

    陈正泰也疾步出了太极殿,一路往太极门去。

    却见前头,有人恍恍惚惚的样子,低着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埋头前行。

    这人正是侯君集。

    侯君集今日的脸色很差。

    当听到了李祐谋反的消息,他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现在被拜为吏部尚书,这是李世民对他的礼遇,也表示了对他的信任。

    而太子那里,也一直将自己视为心腹。

    本来对于侯君集而言,这是一副好牌,未来天无论如何,他都不失富贵。

    可是这一次……他嗅到了一股危机在临近。

    自己当初奉旨去查李祐,前往太原,只是走马观花的走了一趟。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陛下根本就不想查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是为了平息谣言,让自己走一趟而已。

    而侯君集揣测帝心,自然清楚陛下的心理,于是,非常‘聪明’的打了个一个圈,回到长安证明李祐绝没有谋反。

    可谁晓得……李祐反了……这个混账,他脑子进了水,真的反了。

    今日陛下没有追究这件事。

    可是此事……迟早还是会翻出来。

    毕竟所有人现在关切的只是平叛,只是秋后算账时,必然会有自己的一份。

    而到了那时,陛下还肯信任自己吗?

    他恍恍惚惚着,迷茫的抬头,却见陈正泰又一次和他错身而过。

    此时……侯君集生出奇怪的心思。

    为什么……陈正泰这家伙,每一次乌鸦嘴都能成功呢?

    陈正泰明显的感觉到侯君集投射来的目光,于是回头,四目相对。

    侯君集便心神不宁的道:“殿下。”

    “是侯将军,侯将军似乎有心事。”

    侯君集摇摇头,只淡淡道:“一些家事而已。”

    陈正泰其实一听,就晓得他在敷衍自己。

    对于一个不真诚的人,陈正泰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理会他,信步先行,留给侯君集一个背影。

    他对侯君集没有好印象,他不如程咬金和李靖、秦琼那般,有一种武人特有的真诚,哪怕有时候,这些人是极自傲的,有时会鼻孔朝天,可至少……他们会想自己情绪写在脸上,即便如李靖那般性子稳重的,也绝不会用谎言去掩饰自己的内心。

    可侯君集不同,他的心思总是很深,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的真言,你无法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有什么赤诚,仿佛永远都只带着一副面具。

    侯君集则凝视着陈正泰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一种不适感,陈正泰的成功,与他的失败相比,似乎让他心里怫然不悦。

    明明自己挖空了心思,付出了比这个小子十倍百倍的努力啊。

    可到头来,人家年纪轻轻,就已春风得意了。

    ………………

    李世民回到了紫微宫。

    当长孙皇后得知李祐谋反之后,也是大惊失色:“陛下,德妃……那里……”

    对……

    李祐的母亲德妃还在宫中,李世民火冒三丈:“此恶妇误朕!张千,张千……”

    张千快步上前,他知道陛下一定要发雷霆之怒的:“奴在。”

    “拿下德妃!”

    张千连忙称是,快步去了。

    …………

    长孙皇后却是蹙眉,沉吟了片刻,她没有急着立即对李世民说什么。

    因为她很清楚,此时李世民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听的。

    李祐谋反,对于李世民而言,一定是沉痛的打击。

    这是儿子要反老子啊。

    于是长孙皇后只是坐在一旁,抿嘴不言。

    等到李世民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长孙皇后坐在自己身边,于是叹了口气,压下自己心里的怒火:“观音婢,李祐真的是大不孝啊,他年幼时并不是这样。”

    长孙皇后道:“他早年就就藩了,到了藩镇上,身边多是逢迎他的小人,又不能时刻被陛下管教,因而一时误信了奸言,这才犯下大错。这是天大的事,陛下要狠狠教训李祐,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的母亲德妃并没有什么过失,李祐倘若还记得一分半点父母的恩情,怎么会在母妃还在宫中的时候,就起兵谋反呢。在他看来,母妃的生死,他是绝不会顾忌的。想来这个时候,和陛下同样悲痛的人,理应是德妃吧。”

    李世民听到这里,低头沉默。

    “陛下要拿下德妃,是因为陛下不敢承认,李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陛下疏于管教的原因,所以才迁怒于德妃,可是德妃只是一介妇人,孩子长大了,她又如何管教呢?论起来,臣妾也有大过,臣妾乃是后宫之主,竟使陛下的家中失和,臣妾也是死罪啊。”

    李世民苦笑:“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来人……将张千追回来,不必……不必去管德妃了……”

    一个宦官听罢,已飞跑而去。

    李世民随即叹息连连:“朕想不到,误我大唐江山的,竟是朕的儿子啊,这李祐,倘若真有本事能够成事,朕也敬他是个好汉,也算是龙种,不愧是朕的儿子。可此人……不忠不孝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愚不可及,蠢到这般的地步,令朕蒙羞。”

    长孙皇后知道李世民的苦闷,只耐心倾听。

    李世民又是懊恼,又是自责,随即道:“可现在……这孽子的举止,是要让太原百姓随他陪葬,朕心里也是不安宁啊。朕登极以来,一心想要这天下大治,就算不能使百姓人人无忧,可至少,也该让他们太太平平,只是那里想到……”

    李世民又不禁唏嘘了起来。

    长孙皇后道:“待叛乱平定之后,陛下该赦免那些被裹挟的叛贼……”

    “哎……”李世民摇摇头。

    那张千已是去而复返,站在一旁候命。

    李世民抬头看了张千一眼:“倒是多亏了陈正泰,陈正泰早前就提醒了朕,是朕不肯听从,若是及早醒悟,何至今日呢。”

    张千尴尬道:“朔方郡王殿下确实明察秋毫,令人钦佩。”

    李世民大怒:“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阴阳怪气吗?”

    吓得张千忙拜倒:“奴……奴没有……奴这是肺腑之词。”

    李世民怒道:“为何此前百骑没有回报?”

    “奴万死。”张千心里想,百骑哪里敢去探查晋王。

    李世民叹道:“朕懂了,又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一套。你们都不如陈正泰啊。”

    张千心里松了口气。

    李世民随即落座,突然想到了什么:“陈正泰说派了两个人去晋阳,这事,你知道吗?”

    “奴知道一点点。”张千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知道?”李世民狐疑的看着他。

    张千道:“是百骑报上来的,当时奴也没有在意,去的人……乃是魏征,还有一个陈家子弟……叫做陈爱河。”

    “哎……可惜了,魏卿家……现在只怕也是生死未卜。还有那陈爱河……”李世民摇头,不由得担心起来。

    “陛下放心,魏公是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张千倒是很笃定的道。

    “是吗?”李世民凝视着张千:“这是何故?”

    “陛下您忘了。”张千道:“魏公他纵横二十年,总也死不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捷报来了

    李世民一时恍惚,竟是无言。

    当日,圣旨发出,兵部开始紧急调拨钱粮。

    大战已是一触即发了。

    兵部的行文开始发向各州,征集关中和并州各路府兵,无数的快马预备向各地散播着消息。

    一时之间,坊间大恐。

    又要打仗了,但凡家里有一些亲戚在太远以及并州和关中的,都不禁担心起来。

    人们对于兵祸的记忆并没有消散,毕竟这天下并没有安定多久,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之揪心起来。

    当然……谣言和混乱,乃是不可避免,不少人开始谣传晋王已经发兵关中,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这长安的粮价,竟是涨了。

    于是又有许多的奏报,开始送去朝廷。

    到了次日清早时,人心的浮动,令朝廷不禁为之担心起来。

    李世民不得不继续召百官觐见。

    开始商讨着即将而来的征讨太原的问题。

    先是兵部的李靖,奏报了兵部的准备事宜,又说出了当下的难度:“陛下,这些年天下太平,关中和并州各路府兵,竟有懈怠,兵部行文……想来现在已至诸州,只是钱粮方面,却出了一些问题。”

    李世民昨夜睡得并不好,略显憔悴,此时口里道:“何事?”

    李靖道:“从前所拨发的钱粮数目,到了今日……因为物价上涨,以及百姓们不再缺粮,将士们已经不满意了。”

    李世民顿时明白了。

    以前的时候,要打仗了,粮食的供给都会大增,说穿了,就是让将士多吃几顿好的。

    而将士们也为之感恩戴德,自然个个肯拼命。

    可现在不说赏赐出去的钱,因为通货膨胀的缘故,原先你给人家一两贯,人家觉得不算少,可现在,物价相较来说已是涨了不少,再给一两贯,已是说不出去了。

    还有,府兵们都有自己的土地,新粮开始推广之后,单位的粮产开始大增,再加上耕牛和耕马的推广,这种形式就更明显了。现在不少条件较好的良家子,都开始吃上了白米和白面,早不吃当初的糙米和黄米了。如此一来,并不拨发的粮,对于士卒们而言,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李靖说了这么多,其实重点是为了表示两个字……打钱。

    就是要告诉你,按照以往的标准,拨发的钱粮,已经完全不足以安抚将士们了,你打算怎么办?

    御史中丞亦是奏报:“陛下,昨日起,长安城中流言四起,若是再不快刀斩乱麻,尽早的拿下晋王,臣只恐会有宵小之徒,趁机做乱。”

    房玄龄也进言道:“臣连夜检视武库,发现了一些问题……”

    一个个的问题,听得李世民大为头痛,其实他这时并没什么心情去想这么多乱糟糟的事,毕竟谋反的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儿子,可这么多的事情,不是他想不管就能不管的。

    此时,他忍不住地叹了口气道:“事情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啊。”

    当然,这也只是一点感慨而已。

    倒是一旁的陈正泰道:“陛下,臣有一言。”

    众人听到陈正泰的声音,总是觉得刺耳,不过却还是朝陈正泰看来。

    却见陈正泰不疾不徐道:“儿臣以为……平叛的关键,在于儿臣此前派去的魏征和陈爱河……”

    陈正泰的建议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认为魏征和陈爱河一定在太原已经立足,若是能从这二人身上得到关于太原的军事情报,那么攻打太原,一定能够事半功倍。”

    李靖觉得有些心烦,他在讨钱,你添什么乱呢!

    于是他便绷着脸道:“郡王殿下,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吧,殿下擅长经济,这大军征发的事,非殿下所长。”

    陈正泰便道:“大军征发,也不影响联络城中的内应,魏征和陈爱河都是有才能的人,他们在太原,才是平叛的关键。”

    开玩笑,也不看看魏征带走了我陈正泰多少钱,这些钱,砸也要将叛军砸死了。

    一时之间,殿中又吵作了一团。

    李靖其实只是发了一些牢骚,谁晓得陈正泰据理力争。

    于是,就有人看不惯陈正泰了,少不得站出来抨击一下,当然,语气还算是客气。

    可是有人不太乐意了,却是几个年轻的御史和翰林站出来,突然情绪激动的大加挞伐这站出来抨击陈正泰的人。

    众人有点懵,仔细一看这几个年轻人……

    这不正是二皮沟大学堂里考中的几个进士吗?

    骤然间,有不少人心中一凛,这二皮沟……显然已经开始有了几分气候了。

    连出了两批进士之后,上百个年轻的读书人进入朝堂,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二皮沟读书,尊奉陈正泰为祖师爷,如今,这是以陈正泰马首是瞻的啊。

    此时,这殿中的众人还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快报,已入宫。

    银台的宦官得了快报,却不敢怠慢,这是太原来的消息,现在太原的任何快报,都与朝廷息息相关,绝不可小看。

    于是乎,拿着快报的宦官,便匆匆的赶到了太极殿。

    殿中的宦官,开始给张千使眼色,张千察觉到了这混乱之中的一些变化,于是躬身到了李世民耳畔,低声道:“陛下,银台有奏。”

    李世民正想着心事,好几次不禁出神,听了张千的话,却道:“来人,取奏报来。”

    他一声大喝,总算打断了殿中的争吵。

    百官们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这争吵,包括了陈正泰和李靖这样的当事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都还没红眼呢,这些年轻的翰林还有御史们就怎么先吵的不可开交了?

    房玄龄等人也有点懵逼,他们甚至怀疑,二皮沟这些人是来添乱的,于是下意识的看向陈正泰。

    陈正泰则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房玄龄等人,意思是……这和我没有关系啊。

    却见一宦官快步进来,直接拜下道:“陛下,太原有急奏。”

    “从哪里发出的急奏?”李世民的第一个反应,是那孽子已经修书来了。

    这孽子已经谋反,这时候修书过来,十之**……是来挑衅的。

    “乃太原刺史府。”

    李世民听闻,不禁脸色一变。

    群臣哗然。

    房玄龄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太原刺史府发出了奏报,那么就和太原刺史周涛有关系。

    只是……这个时候,太原刺史能发出奏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周涛已经叛变,投了晋王李祐,而这周涛是奉了李祐的命令,以太原刺史府的名义,向朝廷挑衅。

    这周涛,乃是房玄龄所举荐的官员,房玄龄一直认为这是个忠厚耿直的人,但是万万没想到,连这个人都投了叛军。

    李世民脸色极不好看,深吸一口气:“取来朕看。”

    于是,宦官匆匆上殿,将奏报转送张千。张千随即接过了奏报,转而呈交李世民。

    李世民打开了奏报,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神色竟是变了。

    奏报之中,详细的记录了事情的经过。

    李祐在谋反之后,先诛杀了太原刺史周涛,而后,正待要誓师,随即,魏征不服,当下诛杀了晋王李祐身边的‘拓东王’和‘拓西王’。

    一看到拓东王和拓西王之类的字眼,李世民心里一股无名业火便升腾而起,忍不住咒骂:“造反此等大事,竟如儿戏,荒唐竟至如此!”

    这在李世民看来,自己的儿子造反,显然是很不专业的,甚至可以说一塌糊涂。

    这什么玩意?

    而相比较起来,李世民才是造反的老祖宗,隋炀帝的时候,李世民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极力劝说当时还是唐国公的李渊造反。等到大唐定鼎天下了,李世民索性连自己老子也一并反了。

    无论如何,李世民无论是反隋还是反李渊,无论当初是多么的年轻,他的造反,都是有章法的,会分析局势,会判断身边每一个人是否肯依附,会选择时机。绝不会像晋王李祐这么个傻儿子一般,寻几个歪瓜裂枣,这里封个王,那里又封个王,这等造反的手段,就好像李世民这等造反专业的博士后,看一个小学生的行径,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李祐的愚蠢,已让李世民感觉low穿了李家人的智商下限。

    ……魏征诛杀了李祐的左右臂膀?

    李世民在大怒之后,猛地醒悟过来,他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于是,继续看下去,上面写着魏征如何稳住局势,一个叫陈爱河的人,又是如何的擒拿了晋王李祐。

    太原如何安民,一下子安定下来,晋王李祐的死党,如何一个个被拉出来,斩首清除。

    其余的文武,如何迅速的稳定了局面。

    “此子……真不如猪狗。”李世民吐出了这句话,放下了奏疏。

    此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心中狂喜的是……这叛乱,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解决了,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这对迅速的稳定人心,避免生灵涂炭,有着巨大的作用。

    可大怒的却是,自己的这儿子,真是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连造反都如此可笑。

    房玄龄还以为李祐让人修书信前来挑衅,又见李世民怒不可遏的样子,便忍不住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筹措钱粮。李将军说的对,事已至此,讨伐的官兵若是粮饷不足……只恐将士们生怨。”

    “不必了。”李世民抬起头,看着群臣,沉吟片刻道:“魏征与陈爱河二人,已单枪匹马,将李祐拿下来,其余贼子,也已伏诛了。现在当务之急的不是讨伐,而是朝廷应立即派出敕使,前去安抚。”

    这个消息亦是足够意外了,众臣一时哗然。

    连房玄龄也是一头雾水,单枪匹马……就平定了叛乱?

    所有人面露出惊恐之色,若是如此,那就真的是恐怖了。

    人们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陈正泰的身上。

    陈正泰倒也觉得意外。

    他拿了一笔钱给了魏征,确实是让他去收买人心的,不过,他其实并没能指望发挥出如此巨大的作用,他当初只是想着,尽力让魏征潜伏在城中,收买一些将士,若是当真叛乱,等到朝廷的讨伐大军一到,在城中制造一些混乱,便可方便大军围剿。

    可魏征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居然三下五除二,直接搞定了。

    李世民看向陈正泰:“正泰既然早有平叛的安排和布置,为何不早说?”

    许多人也顺着李世民的话看向陈正泰,大家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陈正泰不由苦笑,心里说,我早说个屁,那晋王李祐一天不谋反,他就还是皇帝的儿子,我能说啥。

    再说了,就算是反了,难道我敢打包票,魏征一定能把李祐干死吗?

    不过这个时候……陈正泰还是需表现出一点水平出来的,他一副谦虚的样子道

    :“陛下,儿臣其实昨日就已说了,儿臣派了人去太原。只是……陛下那时心乱如麻……”

    “看来又是朕心乱的缘故。”李世民很干脆的认了错。

    问题解决了,虽然他憎恨李祐的愚蠢,可不管怎么说,现在节省下来了无数的钱粮,还有无数的军民百姓也因此而活下来,李祐谋反的事态,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李世民倒是好奇道:“正泰如何知道,派出魏征还有这个陈爱河,就可马到成功呢?”

    “这个……”陈正泰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

    我特么的若是谦虚,别人还真是以为我是菜鸡呢!

    于是陈正泰道:“此二人都有大才,这是儿臣精挑细选,分析了无数利弊的结果。”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李世民念出了这八个字,禁不住继续道:“果然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番话很应景。

    显然这是夸奖陈正泰的。

    只是这番话,却也引起了群臣们的共鸣,不得不说,陈正泰这一手,真的干的太漂亮了。

    还真是想不到,这家伙……不但擅长经济,居然还懂武功?

    真是不可小看啊。

    只是此时,李世民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禁不住道:“现在两位卿家已开始押运着李祐这贼子来长安了,只怕用不了几日,便可到达……派出禁卫,前去迎接他们凯旋吧。”

    众臣纷纷称是。

    李世民则又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了陈正泰一眼,随即道:“当初卿说李祐必反,是朕坚持己见,固执的不肯相信。此后又是你未雨绸缪,这才免去了一场大灾祸,朕得正泰,如得一臂。”

    这话……很耳熟。

    好像谁经常说过!

    陈正泰却是谦虚的道:“哪里的话,陛下,这都是魏征和陈爱河的功劳,还有那狄仁杰,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勇气检举揭发,这样的人也不可小看啊。”

    “狄仁杰……”李世民皱眉起来,顿了顿,才道:“等到那李祐被押进长安来,朕要见见此人。”

    说罢,李世民突然道:“当初狄仁杰状告李祐谋反时,朕确实不相信,此后派了吏部尚书侯卿家去彻查此事,侯卿家的回报,却是李祐绝不会反,这些……朕还记得。”

    此时,在群臣之中,侯君集一时心惊胆战,他知道秋后算账的时候,终于到了。

    于是他忙是诚惶诚恐的出来道:“陛下,臣有万死之罪,臣……臣……臣在想的是,李祐毕竟是陛下的亲子,所以在太原,臣只是走马观花……”

    李世民不由失望的看着侯君集。

    当初让侯君集来接替成为宰相的长孙无忌,李世民是抱有巨大期望的。

    他认为侯君集立下了许多的战功,可是入朝之后,依旧还很认真的学习文化知识,经常在自己面前说一些典故,都表现出了很高的治世的素养。

    因而……李世民一直都认为侯君集和李靖等人有所不同。

    更何况,侯君集的年纪比其他的开国功臣都要小一些,且侯君集的女儿,又是太子的侧妃,这令李世民对他抱有了巨大的期望,认为将来这个人可以成为太子的辅政大臣。

    李世民这才令他为吏部尚书,让他熟悉一些政务,甚至考虑过在将来要令侯君集进入三省,成为宰相。

    可现在看来……侯君集在这件事上,却只一味的揣摩他的心意,没有按章办事的勇气,这样的人……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也未必能托付重任。

    李世民目光只扫视了惶恐不安的侯君集一眼,则是道:“此事怪只怪朕,若是论罪,朕为主犯,你至多不过是胁从而已。只是为吏部尚书者,不该处处揣摩圣意,该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一味地生出那些杂念,吏部尚书乃是朝廷的命官,非宫中的私奴,侯卿,谨记着这个教训吧。”

    这番话……虽是轻柔,看上去也好像没有过多的责备侯君集,可言外之意,却令侯君集的心沉了下去,心中更是惊恐到了极点

    这岂不是变相的说……他并不适任,连吏部尚书都无法适任,那么将来……还有什么更重的托付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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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皇帝父子相见

    李世民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可侯君集却知道,自己的地位,到了吏部尚书的这个位置上,便已戛然而止。

    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了。

    而至于将来太子……陛下还肯托付于他吗?

    此时,李世民已站了起来,宣布散朝。

    对于天子而言,朝中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心里都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而这种看法一旦稳固,那么……再想更改,已是难如登天了。

    就如这侯君集一般,若是陛下质疑他的能力倒也还好,因为被人质疑能力,尚且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通过几场大仗,使人刮目相看。

    可一旦被人质疑到了品行,这就彻底的完了,因为德不配位!

    还因为,品行方面,想要自证清白比自证自己的能力更难。

    陛下身边有的是能臣,不缺侯君集一个有文武双全的大臣,而质疑到了品行的后果就是,这会令人想到,你的能力越大,那么可能你未来造成的危害也会更大。

    现在陛下还在,当然可以压住你,可若是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世了,孱弱的太子能够驾驭你这样能力很强,位高权重,但是品行值得怀疑的人吗?

    侯君集一时如天塌下来一般,脸色难看之极,整个人竟是浑浑噩噩的,疑似做梦一般。

    等他抬头起来的时候,发现群臣们都早已散去,这太极殿中已是空荡荡的。

    于是,他艰难的一步步蹒跚出殿,殿外的日头在三竿,他顿时觉得有些眩晕,于是舔了舔嘴。

    …………

    陈正泰从宫中出来,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府中。

    他立即吩咐人道:“快,让人出去打探,四处望风,看看我那爱徒,还有至亲的侄儿陈爱河何时抵达关中,我要亲自去迎接他们,我得此二人,如得一臂啊。”

    陈福不知什么情况,可见殿下居然如此的看重起魏征和陈爱河来,心里顿时记下了,以后二人来府上,要对他们好一点,应了一声,便去了。

    而后陈正泰到了书斋,将此事告知了武珝。

    武珝居然显得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很理所当然地道:“恩师……这不是人之常情的吗?当初我便说了,若是师兄出马,定能马到成功的。”

    对于这一点,陈正泰居然称奇起来,若说鬼主意,陈正泰确实出的最多,可论起识人,陈正泰总觉得差了一些火候。

    可是仔细想想,这武珝可是在历史上将天下最聪明的人统统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这样一想,这等洞察人心的本事,却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于是陈正泰心里平衡了,就算输,也是输给最厉害的那个嘛!便转而好奇地道:“你如何觉得你师兄必定能成功呢?”

    “很简单呀。”武珝微笑道:“你别看师兄平日里只知道板着脸教训人,可实际上呢,他这一生都是颠沛流离,可是无论到了哪里,都能获得重用。这倒也罢了,你看师兄从前可严厉批评过李密、王世充这些人吗?哪怕是隐太子李建成,也从未严厉的批评过。只有当今陛下,他才几次批评,这是为何?”

    陈正泰听到这里,已经恍然大悟。

    明白了。

    因为冒死批评李世民,是因为李世民有肚量,魏征深知这一点,可是冒死批评其他人,可能就真的会死的。

    能批评的,一定要好好批评,不能批评的,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陈正泰不禁道:“这样说来,玄成也是个油滑之人。”

    武珝却是摇摇头道:“这不是油滑,这是君臣之道!什么样的君上之下,做什么样的臣子!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而要做到这一点,其实比登天还难。如何判断君主是什么样的人,在判断了君主的性格之后,又要确保自己该怎么说话,才能既保证自己,又表达自己心中所想,这可不是轻易的事。这需有对时局和每一个人的洞察和判断力。而师兄在这方面,可谓是游刃有余,这便是大智慧了。”

    “有这样能力的人,有机会的时候,可以借以进取。有危机的时候,可以用此来明哲保身。要做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天下有几人可以呢?”

    陈正泰若有所思,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有道理,我们陈家从前混的不行,就是这方面的水平不够,倘若是魏征就不一样了,人家怎么样都混的好啊。

    过了一会儿,却有人来通报道:“禀殿下,狄仁杰求见。”

    陈正泰听罢,无奈一笑,心说……这狄仁杰……还真是倔强得很啊。

    于是坐下道:“将他请进来吧。”

    事实上,这段时间里,狄仁杰是每天都来陈家,这家伙有一种特别的固执,认定的事,便绝不撒手。

    他希望自己能够引起陈正泰的警觉,而后凭借着陈正泰的身份,向李世民提出警告。

    只是……连续来了许多日,直到昨天的时候,当他知道李祐还是反了,狄仁杰顿时心灰意冷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忠告统统白费了功夫,无论是朝廷还是陈家,对于他的警告都是视而不见。

    于是……当意识到太原之乱已经开始,狄仁杰终于心冷了。

    可就在方才,他才知道,太原之乱已经平息了,原来是陈正泰早已不露声色地派了人前往太原,只等李祐发作。

    这一下子,他几乎要跳起来了。

    原本他觉得陈家在第一层,而自己在第二层,而现在方才知道,原来人家是站在第五层,而后用白痴的眼光来看着第二层的自己。

    少年人就是如此,闻知了这件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疯了似的直接跑来了陈家,希望拜见陈正泰。

    跟着下人,一路来到了书斋,抬头,又见武珝端坐一旁,狄仁杰总觉得这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背后,似是隐藏着什么,有一种令他生畏的气息。

    而陈正泰则笑呵呵的打量着狄仁杰道:“怎么,既来拜访本王,不看本王,却先看本王的长史,这是何意?”

    “学生万死。”这一次,狄仁杰没有对陈正泰嘴硬,而是十分顺从的行了个礼。

    陈正泰便笑道:“原来你也晓得万死的?我还以为你又要狠狠的和本王辩驳一番呢。”

    “从前是莽撞了。”狄仁杰极认真的道:“现在回想,学生羞愧的无地自容。”

    陈正泰居然道:“你知耻就好。”

    狄仁杰:“……”

    这就有点不按常理出牌了,正常程序,不是大家都该客气一下的嘛?

    陈正泰心情好,又微笑道:“好了,你既认了错,不知还有什么事?”

    “学生希望能够进入大学堂学习。”这是老实话,狄仁杰从前是不屑于二皮沟大学堂的,这二皮沟大学堂其实在世族之中的名声并不太好。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大错特错。

    “想入学,那便入学吧。”陈正泰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招生的章程,到时你仔细看看,以你的条件,想要入学不难。”

    “只是学生……不知道入学之后,选什么为好。”狄仁杰纳闷地道。

    对于这个,狄仁杰显然很慎重,他来找陈正泰,一方面确实是专程来认错的,另一方面,他希望能听听陈正泰的建议。

    现在二皮沟大学堂的学科不少,有的是专门应对科举的。也有专门的商科。还有工科。尤其是研究院开始封爵之后,现在入学工科的已是越来越多了。

    一方面是工科的就业面比较广,许多作坊都在招募人。一些研究院的研究员,都被人高薪请去作坊里鼓捣蒸汽机,因为许多蒸汽动力的机器开始鼓捣出来。

    不少的作坊主发现,原来这么个玩意,不但能取代人力,而且是人力生产的许多倍以上,换上这样的机器,不需扩产,便可将产能增长许多倍。

    作坊主不是付不起一些匠人和劳力的工钱,而是因为,现在的订单很多,因为大量的炼钢以及纺织的需要,谁能产出更多的货物,谁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

    更不必说,别人用了蒸汽机,你不用,人家收益越来越高,这迟早可能会被其他作坊抢夺掉许多的订单,作坊间的竞争,已经开始越来越激烈起来,容不得一丁点的大意。

    若是非常优秀,可以凭借着技艺封爵,就算是资质平庸,也可谋一份极好的差事,因而现在人们对于工科趋之若鹜。

    当然,文科的前景也很好,毕竟朝廷对科举越来越重视。

    至于商科……倒是新创的,其实读的人不多,现在被人视为鸡肋。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商科有些缺德,居然将商科的学堂,规划在了西宁。

    想想看……一入学,便要跑去千里之外的地方,而那地方……城都还没建起来呢,想到住在帐篷里读书,这等酸爽……

    更坑的是,商科的学费居然还更高一些,号称是要打造大唐的经济人才,为万世谋基业云云。

    陈正泰沉吟着,却道:“你对各种学问,可有什么特殊的兴趣吗?”

    狄仁杰老实地道:“这倒没有,只是……对学生而言,但凡是有用的东西,学生就想学。”

    “原来如此。”陈正泰打起精神,随即就道:“倘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本王倒是建议你入商科读书。”

    “商科?做买卖?”

    陈正泰此时的心情很好,便耐心地给他说道:“不,不是做买卖,是经济之学!你看这天底下,无论是朝廷还是官府,还是寻常的百姓,哪一个不需有经济之才呢?大的方面来说,一个国家需量入为出,一个地方的刺史,也需考虑经济之学,方才可以大治一方。哪怕只是经营一个作坊,一个家族,又何尝不是?这商科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实乃二皮沟大学堂里最有挑战性的学科!一般愚钝之人,我是不建议他学商科的,还不如死读书,去学一些作文章的手艺,考一考科举。又或者是……背一些枯燥的公式以及定理,去制机械。可是商科却不同啊,只有绝顶聪明之人,才可以学习吸收到这里头的大学问。我看你一表人才,骨骼也很清奇,倒是很合适。不过……商科的学费贵了一些,学习的过程中,也需吃不少的苦头,我就担心你年纪还轻,吃不得苦,舍不得钱。”

    狄仁杰听了这话,顿时心潮澎湃了,似一下子认准了什么似的,立即道:“那么学生就学商科好了,钱的事,学生家里倒是薄有余财。至于吃苦……学生唯恐不能吃苦。”

    陈正泰微笑,和蔼的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啊,既如此,那么明日你就去办入学的手续吧,本王亲自给你开绿灯。”

    狄仁杰不懂什么叫绿灯。

    不过大抵的意思,却还是懂的。

    忙是称谢,便兴冲冲的去了。

    等狄仁杰一走,武珝伏在案上,托腮,贝齿咬着笔杆,良久道:“恭喜恩师,商科的学员,终于找到了第十个了。”

    “哎……万事开头难嘛。”陈正泰幽幽地道:“怎么新闻报的广告一点效果都没有啊!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如从前了,不就是去下西宁啃土豆吗?这点苦也吃不了,个个既想做人上人,却又舍不得钱,吃不得苦。”

    陈正泰一声叹息,为这个时代而悲哀。

    早几年的时候,别说是西宁住帐篷啃土豆,就算是那掺沙的糙米,也有人抢着吃的。

    …………

    狄仁杰当日便跑回了家,和自家的长辈商议了这事。

    他是个性子执拗的人,一旦想定的事,便非要去做不可。

    虽然狄家上下,都觉得这个孩子疯了。

    可是谁也拗不过这个家伙,于是两天之后,狄仁杰便愉快的入学了。

    当然,在入学之前,会有一个学前的教育,狄仁杰发现,商科的学堂里有七个教员,却只有十个学员。

    果然不愧是大学堂里最难的学科啊,只有非同凡响的人……才能够学习。

    狄仁杰带着好奇和期待,学前的教育理论上是半年,都是基础的算术和杂学,还有写一些很简单的文章。

    狄仁杰去的时候,其他的学员其实已经上了五个多月的课了,好在狄仁杰本来就有着非常深厚的家学渊源,而且人又聪明,居然很快便将功课追了上来。

    这让教员们很欣慰。

    然后亲切的让他回家收拾一下行囊,最好多带一些随身的衣物,还有身上多带一点的钱。

    然后……次日清早,十个学员便齐齐地被塞上了一辆蒸汽火车里。

    这蒸汽火车的车厢为了减重,都是木制的,人一进去,直接合上门,外头有专门的教员上了一道锁。

    紧接着,狄仁杰以及他的同学们便踏上了未知的前途。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狄仁杰得知的是,自己将要坐一日的蒸汽火车,而后抵达铁路线修建的一处站点,到了那里……基本上铁路线就中断了,因为前头还在铺铁路。

    紧接着,在车站会有人迎接他们,给他们准备好马匹和食物,而后……便是一路向西,若是运气好,中途没有遇到恶劣的天气,那么二十多天之后,就能抵达他们的新学堂了。

    当然,新学堂因为还未真正建起来的缘故,所以……用了牛皮制了一个大帐篷,暂时……只能在野外教学。

    其中一个学员说到这个的时候,就忍不住磨牙道:“我们的学费是其他科的三倍……”

    狄仁杰:“……”

    ………………

    而在另一头,魏征和陈爱河终于回到了长安。

    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领着一个囚车而来,当然,这囚车只是将车门锁死了罢了,那罪囚李祐毕竟是天潢贵胄嘛,不可能给他戴枷,也不可能给他上锁链的。

    这是一辆颇为豪华的四轮马车,便连魏征和陈爱河,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只能一路骑马。

    赵野则是带着三十多个骠骑,一路守卫,防止滋生意外。

    一路很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惊险,等抵达长安的时候,已有兵部和刑部的大臣在此等候了。

    双方交接,可是魏征和陈爱河却没法立即去寻陈正泰复命,而是等待陛下旨意。

    到了正午,宫中终于来了人,皇帝召集百官和魏征等人觐见。

    陈爱河显得颇为激动,他在陈氏子弟里,其实只是旁支,地位并不高,以他的身份,是一辈子不可能出现在太极宫的。

    可从宦官的口气来看,陛下可能要对他叙功,这是他做梦都不敢去想象的。

    于是,二人随即来到了太极宫。

    等到了太极殿的时候,却发现百官已经齐聚于此了。

    李世民已稳稳的坐在金銮殿上,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父子相见的时候……已经到了。

    李世民甚至有些不希望看到这个儿子,他宁愿当做这个儿子已经死了。

    可是……今日若是不亲眼看看,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明自己的态度,又如何能够彻底解决这一场叛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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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千秋万代

    魏征和陈爱河到了。

    这二人穿着寻常人的衣衫,和这穿着朝服的公卿们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人见礼。

    李世民目光扫过二人。

    他和魏征是很相熟的,可是对陈爱河很陌生。

    陈爱河肤色粗糙,即便穿了新衣,也是给人一种农人的感觉。

    这令李世民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位陈家的子弟,至少也该像那世族子弟一般有翩翩气度。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李世民只颔首,他现在不急着和这二人打话,却是冷冷的大声道:“李祐何在呢?”

    外头的禁卫听了陛下的响动,片刻之后,便押着李祐进来了。

    其实这一路来,李祐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这天底下能处置他的人,只有李世民!

    可这李祐已自知自己完了,也知今日能不能保住性命,只能靠自己的父皇格外开恩。

    所以他故意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狼狈进来,一进了大殿,便嚎啕大哭,而后拜倒在地,口里称:“儿臣死罪。”

    见着了李祐,李世民的心情再也没有办法平复。

    他豁然而起,看着李祐。

    这李祐哭的可谓是撕心裂肺,仿佛要抽搐过去,捶胸跌足的道:“儿臣……一时蒙了心智,恳请父皇恕罪,恕罪啊……儿臣这一路来,都在反醒……父皇,父皇啊……”

    李世民听到此处,禁不住眼眶微红。

    这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而且李祐的眉宇之间,最像自己,虽谈不上对他有多宠爱,可或多或少,还是有父子之情的。

    现在又听李祐哭的伤心,便以为他这一路吃了不少的苦头,于是李世民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李祐抬头,见父皇如此,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一套起了效果,便更加是泪眼滂沱,捶打着自己的心口道:“父皇饶我这一会吧,再不敢了。”

    说罢,便用力地磕头,而后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世民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差点哽咽。

    说什么天家无情,皇帝便是称孤道寡,可实际上,所谓的上天之子,裹在这黄袍之下的,终究还是人,而在这躯体之中的,依旧是不断跳跃的心脏。

    李世民艰难的继续呼吸着。

    群臣一时肃然,此时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陈正泰心里则是在想,这李祐的演技倒是可以的,凭着这演技,只怕陛下未必肯杀他。

    此时,却听李世民道:“朕曾经告诫你不要亲近小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素来性情乖戾缺少德行,被谄媚的言论所蛊惑,以至盲目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视万千人的性命,当做你的儿戏。”

    他一面说,一面徐徐走下了金銮殿,看着这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儿子,又严词厉色道:“现在呢,现在终于招致祸端自取覆灭,真是愚蠢到极致。朕是万万想不到,你竟变成枭獍一样的人,忘记忠孝,扰乱太原,若非是国家有忠臣志士竭力保全,似魏征和陈爱河这样的人深入虎穴,拼了性命地周旋于虎狼之穴,这才没有使太原酿出大祸……”

    说到这里,李世民身躯颤抖的更加厉害,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李祐面前,恶狠狠的继续道:“你今日见了朕,倒是自知死罪了,今日到了朕的脚下,方才知道求饶吗?你这丧心病狂的败犬,简直死有余辜!”

    手指着李祐,李世民厉喝。

    李祐听到此,身躯一颤,哀告道:“父皇……”

    可李世民的语速,却是越来越快,大喝道:“你乃是朕的儿子,朕敕封你为晋王,令你为太原都督,给与你荣华富贵,也给你何其大的权柄。可是你既不能做维护国家的人,反而如堆积的薪柴一样危险;朕将你养大,可你却破坏了磐石一样的亲情,成为寻衅滋事的逆子。你违背礼义,为天地所不容。自你谋反时起,便已经抛弃了父兄,背叛了你的君主,为人神所共怒。你以前是我的儿子,今天则是国家的仇人。”

    李祐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道:“儿臣已知错。”

    “哈哈……”李世民大笑:“你现在倒是知道错了,可是这世上有的错却是犯不得的。你今日既生是贼臣,死了便是逆鬼,事到如今,还想苟且偷生吗?朕在过往的时候,就没有听说你有任何好的名声,朕当时还在念着,是不是朕哪里管教无方,还在恼怒那上书揭发你的罪行的狄仁杰。可是现在在朕的眼里,你身上有着无穷的劣迹。你的行为,和郑叔、以及汉朝时的戾太子一样,已到了伤天害理的地步,朕虽为你的生父,此时所念的,只是羞愤难当。生下你这逆子,让朕上惭皇天,下愧后土,更没有面目祭告祖先。到了如今,你口口声声要免死,朕来问你,你的死罪免了,那么你那些被诛杀的党羽呢?他们也该赦免吗?”

    李祐顿时想到了当日,被魏征诛杀的那些党羽的画面,那一日的血腥,李祐迄今还记忆犹新。

    李世民死死的盯着他,继续道:“若是他们不能得到赦免,就算是此后,犯有大逆的人也无法赦免。那么朕为何单单只赦免你一人呢?你这不忠不孝之徒,罪行只会比他们更重。其实哪怕你不忠不孝,朕也就忍了,可你愚蠢到这般地步,还想求朕人饶命……”

    李世民一声冷笑,似乎将情绪统统都宣泄了出来。而后突然声音低沉起来:“去见见你的母妃吧,再去见见你的兄弟和姐妹,和他们待一两个时辰,现在开始,朕贬你为庶人,两个时辰之后,去宫内省吧。”

    一听到宫内省三字,李祐已是惊得魂飞魄散。

    宫内省乃是内廷之中负责杂务的内监机构,李世民将李祐废为了庶人之后,没有下旨让他出宫拘禁,那么就说明,李祐只能留在宫中了。

    可是一个成年的皇子,怎么可能活着留在宫中呢?

    那么……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李祐就别走了,留在宫内省吧,只是……他不能活着待在宫中。

    李祐蠢是蠢,可是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点,此时真的哭了,嚎啕大哭,伤心伤肺!

    李世民不为所动,只是挥挥手。

    禁卫们便将李祐扯起,直接拖走。

    李世民随即给了张千一个眼色。

    张千会意,也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太极殿。

    群臣都默不作声,陛下今日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再如何大逆不道,此刻大家也能明白李世民的心情。

    因而李世民徐徐的踱步上了金銮殿,这殿中则是寂静到了极点。

    李世民落座,深吸一口气,才道:“魏征与陈爱河都是有功之臣,给他们恩赏吧……”

    他苦笑:“朕本想让这两位卿家,好好陪朕说说话,只是……今日朕偶有不适,下次……再入宫来。”

    说着,李世民便站了起来,而后摆驾而去。

    百官们面面相觑,大家猜测到了李祐的很多结局,可是当日赐死,却是大家没有预料的。

    陈正泰心里也不禁唏嘘一番,心知此刻陛下最想要的便是清净,于是便和魏征和陈爱河一起打道回府。

    一路无话。

    到了次日,魏征倒是在书斋里见了陈正泰,他取了一个簿子,交给陈正泰:“这是在太原时的花销,里头都记录的仔细,恩师对对账吧,此次学生回来,余下的钱不多了……”

    “不用看了。”陈正泰随意地将簿子丢在了一旁,口里道:“剩下的钱,你拿去花便是了。”

    “这只怕不妥,恩师这样大手大脚,只怕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样浪费的啊。”魏征一本正经地道,忍不住想要劝说几句。

    陈正泰乐了:“有金山银山,我肯定要省着花的,不过为师有聚宝盆,比金山银山厉害。”

    魏征:“……”

    陈正泰笑了笑,安慰他道:“为我办事,就不必替为师想着钱的事了。”

    魏征只好苦笑点头,他倒是想起什么,于是道:“恩师,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陈正泰道:“你说吧。”

    魏征便道:“陈爱河此人,倒是可造之材,学生希望陈爱河能与学生近一些。”

    陈正泰一下子就明白了魏征的意思,想也不想的就道:“这个倒是好说,准了。”

    “还有一事。”魏征道:“王世子现在已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了吧,恩师可为他寻访过蒙师吗?”

    陈正泰道:“倒是想过的,却又觉得太早了。”

    魏征目光炯炯地看着陈正泰道:“学生或可代劳。”

    陈正泰抬头看着魏征,魏征则一脸期盼的样子。

    陈正泰有点懵,你是我的学生,然后又是我儿子的老师,这会不会有点乱?

    不过……陈正泰顿时清明起来,他很清楚……魏征是最好不过的老师了,论起才学,教授陈继藩已经足够了。论起名望,在这大唐,你说一句我是魏征的老师,走到哪儿,人家也会给点面子的。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继藩那个小子,被人宠溺惯了,而眼前这个男人,可是隔三差五的连皇帝都要呵斥一番的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那陈继藩敢不听话,就灭了他。

    自己孜孜追求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才啊。

    而且凭着魏征的名声,自己跑去和三叔公还有遂安公主商议,他们也一定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魏征的名声很好,若是名字就是品牌,魏征这个大名,便是方便面界的康帅傅,不,康师傅。

    “这个……我得想想。”陈正泰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答应,我陈正泰也是要点面子的,先故意钓一钓他,要有战略定力。

    魏征微笑道:“若是恩师何时想明白了,学生自当效劳。”

    魏征随即拜别。

    他就是这个性子,有事说事,没事他也不喜欢和陈正泰谈人生和理想。

    陈正泰已习惯了。

    不久之后,宫里便有了消息,那李祐去见了德妃,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而后李承乾也见了这个兄弟,只是相顾无言,而后这李祐吃了顿好的,据闻吃到了他最喜吃的蜜水,便被拉去了宫内省,喝下了鸩酒。

    原以为陛下会来一个突然刀下留人,却是没有发生。

    皇帝始终都保持着沉默,不过等尸首拉出来的时候,还是下了一道旨意,命人以国公之礼下葬。

    陈正泰听闻这个消息,不禁唏嘘不已,便对遂安公主道:“看看,这便是教子无方的下场。陛下一世英雄啊,想不到……哎……太惨了。”

    遂安公主想到这个皇弟,也不由得唏嘘了一阵:“从前他还教我读书,平日很是喜欢背诗,哪里想到……”

    陈正泰便道:“可见诗词之道是没有用的,得学经济之道阿!咦,有了,该让新闻报多宣传宣传这个,当然,不能拿李祐来举例,此事太犯忌讳,就说某人邻居,某人同学,某人朋友……”

    “呀。”遂安公主禁不住道:“你在说什么啊?”

    陈正泰便道:“哎,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而已,好啦,说些高兴的事……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高兴的事,现在陛下在宫中,只怕悲痛不已,我觉得我该去安慰一下,这个时候,显示一下女婿的重要。”

    遂安公主颔首,竟是忍不住道:“若你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便不必成日劳心了。你看看……众皇子之中,李祐反了,太子呢……性子又鲁莽,还有李泰……亦是当初不争气,令父皇渐渐疏远了。只有李恪,倒是听说他颇贤的,不过他的母妃,乃是隋炀帝之女杨妃。”

    其实陈正泰心里一直怀疑李世民这个人有怪癖,这收的妃子,都什么跟什么啊,阴家人杀了李世民的兄弟李智云,还把李家的坟都刨了,他就收了阴家人的女儿做妃子,生下了李祐。而隋炀帝于他呢,大家不是仇人吗?灭了人家之后,却又纳了别人的女儿为妃。

    而至于这些儿子,几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要嘛是谋反,要嘛夺取皇位失败,要嘛早死。

    仔细总结了一下,这似乎是李家人魔咒一般。

    陈正泰摇了摇头,感慨道:“我若是皇子,那么就糟糕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安安生生地做一个外戚,等到什么时候,西宁那儿成了塞外关中,我们便天高任鸟飞,到时便迁居塞外去,再不管这些俗事了。”

    夫妻二人私下里说了一些家常话,宫里却是来人了,是李世民召陈正泰觐见。

    陈正泰不敢怠慢,跟遂安公主话别,便匆匆的坐车入宫。

    进宫后,却见李世民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文楼里,不过情绪似乎好了不少。

    陈正泰上前行礼。

    李世民压压手道:“不必然多礼了,坐下吧。”

    于是陈正泰很乖巧的欠身坐下。

    李世民瞥了陈正泰一眼,便道:“还以为朕在为李祐之事伤神吗?”

    陈正泰想了想道:“儿臣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什么不可说的。”李世民坦然道:“朕是儿子们的父亲,也是天下人的君父!李祐谋反,差点酿成大祸,朕不是说了吗?既然他做下这些,那他便不再是朕的儿子!即使是朕的儿子,这等于是和朕有了国仇之人,朕怎么能容忍他呢?不过朕终究还是念了一些骨肉之情,才给了他国公礼下葬的恩荣。只是这个人……既已赐死,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正泰叹息道:“陛下这个父亲,真的难当啊。”

    李世民露出了一个很浅淡的微笑,道:“这世上做什么不难的呢?匠人们每日劳作,难道不难吗?农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难道他们容易吗?将士们浴血沙场,九死一生,那就更难了。那些说朕难的人,都是骗人的话,天下最不难的就是朕,而真正难的,是百姓啊。”

    陈正泰点了点头,而后忙从袖里掏出一根炭笔来,取了一个小板子,在板子上写画。

    李世民不由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陛下此言,字字珠玑,言语之中,透着对百姓们的爱护,儿臣要记下来,明日给新闻报供稿,要让天下臣民百姓,都聆听陛下圣言。”

    站在一旁的张千眼珠子都直了,他突然也有记下来的冲动,当然,记下的不是李世民的话,而是陈正泰的话,做个笔记,以后时常拿起,好反复温习。

    李世民听着,果然心情大好,不禁道:“朕只不过随口之言而已,被你这么一提,倒像是别有用心了。”

    “就是因为随口,才见真言啊。”陈正泰很理直气壮地道:“若不是将百姓们时刻放在心上,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脱口而出呢?所以这也是儿臣最是钦佩陛下的地方!”

    “历朝历代,多少天子,口里都说爱护百姓,可他们随口所言的,都不过是一家私计而已。唯有陛下……这番言语,最是感人至深。”

    陈正泰用炭笔记下了,随即将小纸板收回袖里。

    ………………

    第三章送到,又是一万五,从早写到晚,惨。

第五百四十二章:陛下的烦恼

    李世民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他认为陈正泰这是知道他受到了刺激,所以想要借故安慰他。

    而且李祐的谋反,对于李世民的伤害很大,陈正泰将这些记下来,供稿给新闻报,某种程度,也能缓解市井之中对于皇家的非议。

    因而李世民感慨道:“这普天之下,唯有正泰深得朕心哪。”

    这是李世民的肺腑之言。

    虽说自己是个天子,可是即便是皇帝,看着这些群臣,有时候也很头痛,君子们成天说三道四,今天不满这个,明天骂这个。仿佛不将李世民骂个狗血淋头,就不是君子似的。

    而性子油滑之人,私心却往往更重,围绕在他的身边,每日阿谀奉承,可李世民是何等精明的人,心知这些人不过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更高的位置罢了。

    可陈正泰不一样……

    李世民突然对陈正泰道:“侯君集此人,你怎么看待?”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显然这已成了李世民的心事。

    李世民深谙用人之道,他总能轻车熟驾的驾驭着群臣,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对于侯君集,其实他本是很放心的。

    毕竟……群臣之中,将军之中,年纪比李世民小的,且还有能力的人并不多。

    至于李靖、程咬金这些,比李世民年龄还大,等再过几年,无论当初如何善战,却都已是垂垂老矣,不知尚能饭否了。

    这也是为何李世民格外的器重侯君集的原因,此人是大将之才,倘若哪天他的身子不成了,而太子年纪又小,天下不知多少人对于朝廷虎视眈眈!

    太子若是克继大统,身边就必须有个能用的人。

    只是这一次巡视太原的事,让李世民产生了警觉,他意识到,侯君集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赤胆忠心,此人有油滑的一面。

    油滑其实也没什么,谁没有自己的私心呢?

    可侯君集的身份而言,却是不允许其油滑的,因为他能力很大,地位也很高,李世民自觉得自己可以驾驭他,可自己的儿子……能驾驭一个城府很深,却只晓得一味揣摩上意的侯君集吗?

    陈正泰一听侯君集三字,其实心里已经了然了。

    陛下这是对侯君集产生了怀疑!

    陈正泰想了想道:“侯将军乃是大将之才,可以独当一面,若是给他一支军马,天下能克制他的人,只怕寥寥无几。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谓当世名将。”

    这绝不是单纯的吹捧,实际上,侯君集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陈正泰可不只是吹捧侯君集,因为他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这一下子……却令李世民的脸色格外的凝重起来。

    当世名将。

    在军中很有威望,如今又成了吏部尚书,算是半个太子的岳父。

    这样的人……能力越大,若是德行不好,危害也是最大的。

    曹操、司马懿、陈霸先这些人,哪一个人的能力低了?

    李世民顿时明白了陈正泰的心意,他不禁叹了口气道:“德才兼备,德在才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他这一番感慨,显然是想通了什么,而后看着陈正泰,又叹息道:“先令他做这个吏部尚书吧,朕另有布置。”

    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张千:“去查一查。”

    张千会意,恭谨地颔首道:“奴遵旨。”

    陈正泰心里想,咦,怎么听着侯君集要倒霉了?不过……他说了侯君集的坏话吗?

    李世民随即道:“人才的选拔,是慎之又慎的事,朕当初年轻的时候,一味只提拔有才之人,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那是因为朕自信自己的才能,远胜他人,就算有人别有企图,朕也可以反手之间,令他们灰飞烟灭。可现在……朕年岁已长,感觉到身子大不如从前,此时才发现,人的德行,也是至关重要的事啊!可是太子……总是令朕担忧。”

    陈正泰不由道:“陛下难道听到了一些太子不好的事?”

    李世民皱紧眉头:“他太心浮气躁了,也容易轻信于人,不具备洞察人心的能力。这是做太子的大忌,未来若是做了天子,也是做皇帝的大忌。你总是觉得朕对太子苛刻吧,可是……正泰啊,朕若是只一味念着父子之情,令太子继续浮躁下去,将来他做了皇帝,如何担当这大唐的天下呢?无数人的福祉,都寄托在了皇帝身上,百姓们盼望着的,就是明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居乐业?如若不然,似那隋炀帝,似那晋惠帝一般,引起了动乱,这些后果,最终还是天下的百姓们去承受啊。”

    “朕是征伐出身,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从来不相信天命,也不信什么人天生下来就该做皇帝,这所谓的天命之学,不过是儒生们愚弄百姓的学说而已。朕不信的时候,便起兵反隋,定鼎天下。可现在朕成了社稷之主,固然还是不相信,却也不会去制止儒生们宣扬这一套。”

    “有的东西,你明知它可笑,可现在站在朕的立场,却不得不用。只是……若是自己也信了,那么就愚不可及了。社稷之主,既不是天命承继,自然也不是靠一群儒生们宣扬所谓天命所归,便可以高枕无忧的。朕前些年曾有过立李泰的念头,也正因为如此!因为朕觉得,李泰的性子更稳健一些,可终究,李泰还是令朕失望了。这一次,朕又受了李祐的打击,越发觉得,众子之中,竟无一人未来可以一孚众望,这也是朕所虑的事,历朝历代,二世而亡者,多不胜数,那始皇帝、隋文帝,都是何等的豪杰,可最终的结果呢?”

    李祐的事,深深的刺激到了李世民。

    哪怕是李祐当真有不臣之心,可若是他本事大一些,谋反专业一点,也不至让李世民生出此等忧虑。

    可偏偏李世民发现,许多儿子都养废了,德行不好,这是品德问题,品德和皇帝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哪一个圣主明君,是五讲四美的人?

    只是人愚蠢到了这个地步,就令李世民有所担心了。

    此时,李世民又道:“李祐的教训就在于,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小人,每日都吹嘘他的功绩,使他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人心不就是如此吗?谁都不喜听诤言,而愿意听从奉承的话,被一群小人所包围,自然而然,也就没办法知道真实的情况了。这也是为何,朕虽对世族一直持续打压,可对于许多批评朕的人,却总是留有一线余地了。这是因为,朕有时明知道他们批评朕,是怀有其他的心思,或者是,他们别有企图,可朕也要容忍,因为一旦对这些诤言者严厉处置,那么围绕朕身边的,巨再没有人敢说真话了。”

    “朕这些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可是朕可以做到这一点,朕的儿子们……可以做到这一点吗?看看那李泰,当初以世族马首是瞻,以为这样就是顺应了民望。看看这李祐,死到临头时尚且还沾沾自喜,不能自知。还有朕的其他儿子,朕不说他们劣迹斑斑,可又有谁可以称之为豪杰呢?朕的太子……李承乾,朕最近总是听到他在东宫里抱有怨言,总是说,他这太子何其的不易,朕如何如何的苛刻对待他,他却是不知朕的苦心啊,东宫的人,个个都顺从他的心意,这天下若是没有人苛责他,那么……他便更加的有恃无恐了。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朕的殷殷期盼,最终却成了苛刻。朕的爱子之情,却成了严厉管教,不近人情。朕的苦心,却也付诸东流,换来的乃是抱怨和不满,说不准将来,会变成怨愤。李泰如此,李祐如此,李承乾也是如此……朕这几日,真是恐惧到了极点,人们从他们身上得到荣华富贵,溜须拍马,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便连那侯君集,不也在投机取巧吗?”

    李世民又说到了侯君集,脸色变得格外的凝重起来:“因而朕这几日所虑的,不是朕没了一个儿子,不是朕不忍心赐死李祐。朕所恐惧的是……那些甜言蜜语,最终又会葬送朕的儿子……嗯?朕在说话,你又在记什么?”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陈正泰,却见陈正泰又取出了炭笔和纸板,低着头,刷刷的将纸板搁在膝盖上,炭笔速记着。

    陈正泰道:“陛下这些话,真的太得儿臣的心思了,这些话,儿臣要记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给公主看看,让她知道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再过一些日子,才好将继藩那个家伙拎出来,寻一个严师去狠狠教导他。”

    李世民不禁失笑道:“你这是想拿朕来做这个坏人啊。”

    陈正泰苦笑道:“儿臣实属无奈啊,实在是教子这方面的事,儿臣在家里太没有地位了。”

    “哈哈……”李世民不禁被陈正泰无可奈何的样子给逗乐了,心情一下子开怀了不少:“其实继藩还小,也不必对他过于苛责,他才刚刚学语呢,不要过于苛待他。”

    人就是如此,说到教训儿子的时候,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就巴不得将那些狗东西们一个个拎起来,多给几个耳光。

    可一旦说到了孙儿、外孙的时候,就又是一副嘴脸了,什么大道理,统统都忘了个干净,丢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就是心疼了!

    陈正泰却很是认真地道:“陛下要管教自己的儿子,儿臣也想管教自己的儿子,道理是相通的。”

    李世民倒是理解,颔首道:“那你记吧,不过朕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记下,而是想知道朕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陈正泰毫不犹豫道:“这事容易,若是陛下不心疼的话,就不要让太子成日待在东宫,体验民间疾苦的办法多的是,与其让他在东宫之中,每日听人阿谀奉承,每日抱怨陛下对他的苛刻,倒不如……直接将他送去西宁,待个一年半载,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送去西宁?”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

    陈正泰点了点头头道:“其实我们陈家的弟子们,此前也是大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游手好闲。儿臣为了重振陈家,只干了一件事,便是将这些子弟,统统送去了矿场挖煤。等挖个几年,结果就什么臭毛病都没有了。这效果,比多少大道理都管用呢,否则再怎样拳打脚踢,怎样教导,也不及这样的效果。”

    张千在旁直接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道:“大胆,这可以混为一谈的吗?太子是陈家子弟吗?”

    陈正泰立即道:“这是什么话,太子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和陈家子弟相比呢,张力士这是什么话?”

    张千一时无语。

    陈正泰想着在家想好好教育儿子都屡屡受挫,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张千等于点着了他某个着火点了,于是他继续道:“更何况,你又没有儿子,怎么知道陛下和我这样有儿子的人的心意,教子这等事,张力士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你生了儿子再说吧。”

    这话足够简单刺激粗暴!

    张千仿佛一下子遭受了无数的暴击,整个人要跳起来!

    这已涉及到了人格的侮辱!

    不过……他下一刻就泄了气,因为……此刻他一丁点的脾气也没有。

    李世民却是沉吟道:“话虽如此,可是……太子毕竟是储君,真的可以如此吗?若送去关外,朕向百官怎么交代?倘若在关外出了什么事故,又当如何?”

    这也是李世民最为顾虑的地方。

    其实历来的天子教育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不知道让他们吃一点苦头说不定更好。

    可是……太子往往是储君,而这个时代,和后世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时代,生存条件恶劣,一旦远行,立即会引发水土不服等问题,一场疾病,或者一次不慎,都可能导致生命的消亡,这并非是可以忽视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必须得和宝贝似的,让专门的人监看,简直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陈正泰则是讪讪一笑,他似乎也觉得,好像这有点不切实际了。

    是啊,没有人能承担这种意外,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意外的几率很高。

    不说其他的,单说李世民,在历史上生了十四个儿子,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成年便夭折的儿子,就有四个。

    这死亡率,还是有着最优渥的条件的皇族,身边不知有多少的人供奉,更不知有多少天下最顶尖的医者待命的结果。

    若是换做其他人,死亡率更高。

    这可是一个感冒发烧,都可能要人命的时代啊。

    若是去更加恶劣的环境,稍稍有一丁点不小心,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李世民想了想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折中的,此事,朕再想想吧。”

    李世民随即道:“说来多日没见秀荣进宫了,近来秀荣每日都在家中教子嘛?”

    陈正泰点头道:“除了教子,偶尔也会管理一些家事。”

    “陈家的事务,想来也是繁杂。”李世民感慨道:“朕的这个女儿,性子比较温和,若为男子,一定是贤能的人。”

    陈正泰尴尬一笑,若是男子,我就讨不到老婆了。

    李世民却是突的道:“说到了太子,朕倒是……在想,此时太子在东宫做着什么呢?”

    他心念一动,随即看了张千一眼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张千道:“陛下,差不多是未时了。”

    李世民道:“那么……时候倒还早。走,一起随朕去东宫看看吧,朕倒要瞧瞧,太子现在在做什么。这些时日,朕事务繁杂,倒是对他疏于管教了。”

    陈正泰倒有些尴尬,他不喜欢这样,因为李世民的心血来潮,倒有些像后世的老师在自习的时候,来个突击检查。

    没检查出什么还好,一旦检查出什么,那就糟了。

    只是李世民兴致来了,自是谁也拦不住,此时提前去通风报信,显然也已迟了。

    陈正泰只好乖乖应命,心里祈祷着李承乾可别干什么惹李世民发火的事才好。

    张千立马去安排好了车马,没多久,李世民便领着陈正泰登车。

    皇家的马车乃是特制的,**性很好,保护性也很强,木头里夹着钢板,用于防止弩箭穿刺,除此之外,车厢里也格外的宽敞。

    当然……唯一的缺点就是……它跑不快。

    不过李世民对此,倒是无所谓的,因为皇帝出行,本就不可能风风火火。

    为了防范于未然,所以这车外头没有过多的装束,不去仔细辨认,也看不出和其他的马车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这是李世民微服出行专用的,只带着数十个护卫,自太极宫到东宫其实不远,这是两座紧挨着的宫殿群,所以片刻之后,车马便停在了东宫外头。

    陈正泰下车,便大声嚷嚷道:“陛下,到了,请陛下下车。”

    他这一喊,东宫外头的卫率禁卫立马打起了精神。

    ………………

    第一章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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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